第四十五章 夜邀
牛车走动起来,韩莞的心也提得老高。自从原主被撵到这里,再也没回过京城。这几年,原主不愿意回想在京城发生的任何事,以致于韩莞对那段记忆也有许多缺失。
今天,她不得不再次踏入那个原主的伤心地。
她能找的,能帮上忙的,只有那个人。他明天离京,必须赶在今天进城门。实在进不了,只得住在城外,明天一开城门去找他,找不找得到就是运气了。
如无例外,这份大礼肯定会打动他。只不知他会不会见自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没品的只收礼不办事。但现在韩莞无路可走,只能去碰运气……
三羊村离京城不算远,六十多里路。现在是未时正,关城门是戌时二刻,还有大概五个半小时,若走近路能在关城门前赶到。但走近路有一段山路不好走,窄,又颠簸的厉害。若不巧遇到走那段路的人车多,就会拥堵一段时间。
乡间小路崎岖不平,半个时辰后才上了官道。说是官道,也是土路,依然崎岖不平,简陋的牛车也没有防颠簸装置,走惯前世平坦路的韩莞被颠的头昏脑胀。
还差二十几里到京城,道路才渐渐宽阔平坦起来。
路上,听春大叔说,昨天他走的急,也不知道韩家留在京城的女眷和未成年孩子去了哪里。韩家被抄没家产,不仅房子财产没了,奴才也都会被官府发卖。
一般这种情况下,许多罪臣家眷会回原籍,那里有族人收留。不愿意回原籍的,官府倒是会提供几个破院子让他们暂时栖身。若娘家或是出嫁女愿意拿钱帮助他们,他们会生活得好些。当然,也有会藏银子的,没被官府搜到,那就能生活得更好……
“六姑奶奶或许会帮六太太一家和三老太太,但他们不会好心去管苒姐儿和二太太娘几个。”
六太太章氏是韩泊寿的媳妇,两人有二女一子。儿子韩宗智十六岁,同他爹韩泊寿都在充军范围内。由于三老太太偏心小儿子一家,韩泊寿和章氏在原主一家面前趾高气昂,有好处都是他们的。六姑奶奶韩敏是韩泊寿的大闺女,已经嫁人。
若是能够,韩莞想把韩苒接去自己家生活,那孩子可怜,一直身体不好,不招待见,还经常被三老太太骂“克母”。亲爹在跟前活着都不易,亲爹不在更可怜了。
韩莞还想给二太太江氏几两银子渡难关,虽然韩莞特别鄙视和讨厌韩泊深那个渣爹,但韩宗录对江氏的评价还不错。至于那个刻薄的三老太太,韩莞从心底不想给一个子儿,但想把韩苒接走,肯定要流点血。
终于赶在戌时过来到城门口。斜阳已被吞没,巍峨高耸的城墙在血色晚霞中,更加壮观瑰丽。
过了城门,韩莞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春叔,到齐国公府还要多久?”
去齐国公府?
春大叔愣了愣,还是把疑问压了下去。说道,“这里是南胜门,齐国公府在东阳街,去那里大概要半个多时辰。”
韩莞道,“那就去东阳街附近找客栈住下。”
春大叔提议道,“要不,先去见二舅老爷?韩家的事他知道的清楚。”
韩莞说道,“明日再去见他。”
除了特殊情况,这个时代不宵禁。天色昏暗,街道上还是有许多行人,特别是大酒楼门前,车马很多,手拿笛萧怀抱琵琶的艳丽女子穿梭其中,更别提那些特殊场所了。
非常奇怪,一进了京城,许多原主在这里的记忆都如潮水一般涌进韩莞的脑海。在韩家三房的,在平西侯府的,在齐国公谢府的……
半个时辰后牛车终于在一座客栈门前停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轮明月高悬空中。
韩莞和春大叔进了云来客栈,开了两间房,春大叔又让小二把牛牵到后院喂饱安置好。
他们要了两碗面在大堂吃了,韩莞回屋递给春大叔两个银角子,说道,“谢明承明天可能会离京去边关,必须今天给他送个信。你不好找谢明承,先想办法见到谢吉,就说封家有急事,谢吉应该会见你。见到谢吉后,让他告诉谢明承,我手里有一样证据,能证明为何韩大夫人和我当初那么容易在他家得手。当初他们处置的那几个人,只不过是某人的替罪羊。若他今夜不来见我,我就把这样东西毁掉,让那颗钉子继续祸害他家。”
韩莞当然没有什么证据,她不能说她手里有神器,怕谢明承不相信,只得编了这个理由。后来得知真相的韩莞不得不佩服穿越女的光环,随口一编却是一语中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春大叔明白主子这是想求谢明承帮忙把他骗出来。可谢明承那么恨她,不仅不会帮忙,很可能事得其反,下狠手整治七爷,这样更可怕。
他提醒道,“姑奶奶,谢二爷可是恨毒了你和韩家……”
韩莞道,“我知道。我这里有样东西他会用得上,希望他能收钱办事。”
春大叔想到主子得到过不少上苍赐的好宝贝,或许有什么能在打仗用上也不一定,便躬身出去了。
韩莞插上房门,吹灭蜡烛,走去小窗边往外看去。
这里是三楼,看得很远。这个时代的灯光工程很不错,一些主要街道可称得上火树银花不夜天,过夜生活的人不少。
还能隐隐看到远处被长长粉墙围着的大宅子。月光下,里面亭台楼阁,墨绿色的树竹,还有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泊里有座带房子的廊桥……
那里面堆金叠翠,富贵无边。六年前原主被迫带着任务踏足那里,原主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还收获了无尽屈辱,最后被韩家和谢家羞辱了又同时放逐。
她的记忆中出现一个场景,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那个小院的寂静……那尴尬和屈辱的一幕,或许原主想永久忘却,韩莞记忆有些模糊。
但有一个情节韩莞还是想起来了,不知原主怎么拿到谢明承的扳指,一直捏在手心,攥回家中。这么说来,原主还是喜欢谢明承的吧……
第四十六章 夜会
韩莞的记忆又转向另一个场景,一位女子坐在廊桥边,从日出到日落,有时连饭都不回去吃。女子容貌清丽稚嫩,就像湖里刚刚打开花苞的荷花。但眼里含着不相衬的幽怨和木讷,对来往下人的那些不屑目光和难听话语,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多少回,那个女子都想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不在这个世上受苦。但想到母亲临死前的托付,终究没有勇气。
“弟弟妹妹还小,爹爹靠不住,莞莞要想法子护好他们……”
韩莞的心堵得难受。原主只是一个被圈养在内宅的没有多少见识的懦弱小姑娘,别说护好弟弟妹妹,连她自己都护不住,却还要咬着牙地活下去。
或许,在原主短暂的人生中,三羊村的日子是最好过的吧。丁家夫妇再可恶,也远没有亲祖母的凉薄、韩大夫人的狠毒、谢家人的仇视可怕……
原主嫁进谢家受尽了白眼,长辈说不想看到她,不需要她去尽孝。可最后赶走她的理由却是,不贤不孝,不善待小叔小姑……明明原主连亲都没认,小叔小姑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谢家恨韩莞,恨韩家,所有的气和羞辱都发泄在原主的身上。当然,这次韩家倒台,有很大的可能是谢家在后面推波助澜……
谢家和韩家,不仅在儿女亲事上翻脸,政治上也是对立的。谢明承能愿意护住谢家子孙吗?希望那样东西不辱使命,打动谢明承的心,更希望今天能拿到那纸盼望已久的休书……
一个时辰后春大叔回来。
“姑奶奶,老奴见到谢吉了,也把那些话和这里的住址说了。他没表态,急急走了。”
韩莞点头道,“春叔辛苦了,回去歇歇。”
春大叔又道,“姑奶奶把门插好,老奴说的是老奴的门号。等他们来了,老奴再带他们来见你。”
韩莞赞许地点点头。春大叔粗中有细,想的周到。做为现代人,大事她会注意,可一些细支末节经常想不到。
半夜,韩莞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她给韩宗录写了一封信,说了几句让他努力活下来的话,以及那几种药的作用、她会想办法接韩苒去自家生活。这封信要经过谢明承的手,很多话不能写。
她觉得头脑有些混沌,又拿出清创膏擦太阳穴。
突然,客栈大门响起来,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
看门的小二小声嘀咕着,“大晚上的,谁啊?”
打开门,门口站着三个斗笠压得低低的男人。
其中一个甩给小二一锭银子,说道,“我们找三楼丁字号房的客人。”
小二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这么大的赏,嘴都笑歪了,躬身道,“客官请,那间房的客人也跟小的说了,夜里兴许会有人找他。”
来的三人正是谢明承、谢明珍、谢吉。
春大叔找到谢吉的时候,谢明承正在外书房同祖父齐老国公、父亲齐国公、叔父谢二老爷、大哥谢明继密谈,谢吉不敢进屋,只得在外面等着。好不容易等到谢明承出来,才把春大叔的话转述给他。
谢明承冷哼一声,骂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半夜三更见男人,不知道又安了什么心。不见,看到她爷就想抽人。”
想到韩家男人被充军发配,谢明承猜到韩莞或许是想让自己帮忙看顾她的父亲和弟弟。暗哼,那个蠢女人,怎么敢有这个妄想,别说自己不会帮忙,不下暗手整他们就应该烧高香了。
但又怕韩莞真的手握自家的什么证据,便想让母亲身边的嬷嬷去见她。有两个老嬷嬷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整治女人的手段自是有一套。
那时二门已关,他爬墙翻进内院。走在寂静的甬道上,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小沙弥的话,与人为善,予己为善。
他的脚步停下,大师告诫他要“善”。连孩子的生母都不善待,谈何善良?虽然那两个孩子不是自己想要的。
还是去见见那个女人,看她有什么话说。若她敢拿个无关紧要的证据骗自己,也就别怪他加倍下狠手了。
大半夜的,他可不愿意单独去见韩莞。那个女人比他之前想的还泼皮没有下限,想着把堂妹谢明珍叫着一起去。
谢明珍是谢二老爷的闺女,性格开朗活泼,从小就喜欢跟着这位二堂兄转。二堂兄去边关了,又喜欢跟其他的哥哥弟弟们偷偷跑去外面玩,箱子里压了好几套男装。
此时谢明珍已经歇息了,听说二堂兄找她有急事,慌忙穿好衣裳出来见他。再听说让她女扮男装去见韩莞,觉得极好玩又不可思议。
她忙不迭地答应,“好啊,好啊。”又坏笑道,“二哥,韩莞想孤男寡女半夜相会,你带我去岂不让她失望?”
谢明承弹了她个脑瓜崩儿,斥道,“姑娘家家的想些什么,也不害臊。她说有重要东西给我,事关家宅安宁。”又嘱咐道,“万莫让长辈知道我这时候带你出府。”
谢明珍瞪了一眼还想拦她的贴身大丫头菱角,“这事若传出去,我就不敢留你了。”
菱角也不敢拦了,答应谁都不说。
谢明珍换上男装,跟着谢明承跑出去。
此时明月高悬,静极了,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响,更让谢明珍觉得新鲜又刺激。
谢明承把谢明珍扛过内院的围墙,刺激得谢明珍想高声尖叫,用手紧紧捂着嘴。谢吉在外墙边等他们,几人又悄悄翻过院墙。
客栈就在前一条街口,他们出府步行去客栈。
三个人上楼来到丁字号房门前,门开了,春大叔看到谢明承和谢吉,小声说道,“这边请。”
他敲了敲隔壁的门,门打开。
谢明承怕韩莞真的有什么谢家不可告人的秘密,示意谢吉和春大叔等在门口,他带着谢明珍走进屋。把门关上,只留了条缝。
韩莞已经看出谢明珍是女扮男装。她与谢明承长的有些相像,应该是他的哪个堂妹。
韩莞道,“谢世子,谢姑娘,请坐。”
第四十七章 条件交换
谢明承没有看韩莞,坐下说道,“说吧,你有我家什么证据。”
韩莞实话实说道,“我没有证据……”
话没说完,谢明承冰冷的目光就扫向她。
韩莞又道,“对谢世子来说,我手里的这样东西比任何证据都有用。谢世子凭着它,不仅可以建功立业,还能最大限度保护自身安全。”
谢明承有种又被韩莞耍了的感觉,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也编得出来。大爷我忙得紧,不想跟一个无良妇人废口舌。”又对谢明珍道,“咱们走,让谢吉在这里看着她,再找两个婆子来跟她好好谈谈。”
韩莞缓声说道,“谢世子,过去了六年,你还是那么毛躁易冲动,边关的战火就没能让你学会冷静和内敛?这种性子,容易被人利用。”
谢明承压下怒气,回头冷冷看着韩莞。他的确又毛躁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能面对这个不堪又让自己丢尽颜面的女人。一个女人都不敢面对,自己也的确太没用了。
谢明承跟韩莞总共只见过四次,现在是第一次留意看她。
她穿着藏蓝色半旧细布褙子,只领子压边绣了一圈花。梳着简单的单骡髻,只插了一根长银簪。个子小巧,比谢明珍还矮了小半个头。没有上妆,显得脸色和嘴唇有些苍白。
她眼内无波,像看不穿的深潭。面无表情,身板挺得笔直。没有怯懦、害怕、慌张或是自卑、讨好,也没有故作的冷傲、嚣张亦或淡然……
她不同于他之前看到的任何一个女子,干净得像刚伸出水面的清莲。又像一本没有名字的书,不知里面写的是什么。
之前谢明承没有细看过韩莞,但知道她的名声和愚蠢,可面前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是愚蠢的。六年,不知怎样的际遇让她变化如此之大,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谢明承的内心千转百回,但面上不显。
他的目光似寒冰,让韩莞的心肝不由颤了颤。韩莞压下心中不安,此时就像前世的谈判,绝不能输了气势。
韩莞平静地回望着他,说道,“那样东西是我在三月二十三午时捡到的。那天晌午我正在平顶山上采药,突然看到三样东西从云层中钻出。一朵美丽的彩云飘去远方,一样不知落去了哪里,而另一样东西直直坠下,就挂在我前面的树枝上。”
谢明承的眸子一缩。他知道,祥云变成丝巾披在他母亲肩上的时辰就是午时二刻,在平顶山游玩的赵畅也是这个时辰捡到玄镜等东西的。但他还是本能的不愿意相信韩莞的话……
他愣神之际,谢明珍拉着他坐下,“二哥,假的真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听她怎么编。”
她也不相信韩莞。
在家里,祖母、大伯娘和自己母亲可没少戳韩莞的脊梁骨,骂她不要脸,轻贱……
韩莞也坐去他们对面,说道,“东西拿出来之前,我有条件。你也知道韩家壮男充军,我想要你保我胞弟韩宗录一条命。”
谢明承扯了一下嘴角,说道,“凭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韩莞淡然道,“我不配,但那东西配。”
谢明珍对那东西十分好奇,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瞧瞧。”
韩莞道,“那东西是千里眼,能看到几里外的情况,夜里也能看清远处环境。”
韩莞的话让谢明承和谢明珍都无法相信,这是把他们当傻子了?
谢明珍讥笑出声,说道,“还千里眼!你当这里是南天门,你是西圣母,我是七仙女,我哥哥是二郎神?韩姐姐,你说书呢?”又是几声脆笑,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
韩莞道,“祥云都能变丝巾,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谢明珍看戏不嫌台高,又说道,“若你真的有千里眼,我代我二哥答应你。”
韩莞没理她,盯着谢明承说道,“我要听你的保证。那东西是上苍赐给我的,就像上苍赐予你母亲祥云丝巾一样。我想用它保住我弟弟的命,你若只收东西不办事,它是有灵性的,上天不会放过你。”
古人迷信,把东西说得越玄,他们就越有敬畏之心,才不敢言而无信。韩莞不了解谢明承的禀性为人,最怕他收礼不办事。
虽然自己有汽车空间,若是谢明承敢只收东西不办事,她会想办法再把望远镜拿回来,但韩宗录的命就无法保柱了。
不一样的韩莞已经让谢明承刮目相看,这几句不客气的话更让他产生了一点兴趣,也将信将疑起来。沉声说道,“若那东西真的如你所说,我答应护住韩宗录,绝不食言。”
韩莞起身拿起立在墙角的鸡毛弹子,蹲下从床底下划拉出一个小布包。
看到谢明承和谢明珍讥讽的眼神,韩莞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次上的当已经刻骨铭心,对谁都要防一手。”
她把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两管连在一起的黑筒,黑筒两边是两个小玻璃圆镜。
不说这个东西造型怪异,就是那四个小圆玻璃镜也绝对价值不斐。谢明承兄妹的表情都严肃下来。
韩莞走去把小窗大打开,把望远镜交给谢明承,“从玻璃镜里看窗外。”
谢明承看了一眼,一下跳起来走去窗前继续看。看了半刻钟放下,又拿起来看。
韩莞提醒道,“屋里有灯,你就不怕被别人看了去?”
谢明承也怕被人看到觊觎,反身对准桌上的蜡烛一挥手,烛光熄灭。
谢明珍跑过去说道,“二哥,我也要看。”
谢明承没理她,走去门前对谢吉说道,“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府门前,再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
谢吉不明白主子何意,但还是听话地说,“是,小的这就去。”
谢明承又站在窗前拿着远望镜往外看。
镜头里,不仅远处的景致一览无余,哪怕是没有被月光和灯光照射到的角落也看得清清楚楚。跑在街道上的谢吉,不注意踩在一块石头上身子歪了一下,正过身子继续跑……
第四十八章 再讲条件
韩莞又提醒道,“这个千里眼我在家里时试验过,转动这里可以调整清晰度,或是拉近距离。它应该不止眼睛看到这么简单,那里面有个天文字,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觉得肯定有用意。”
她指的天文字是镜头里的“m”,专门计算距离的。这可是前世最先进的军事望远镜,还有许多奥秘。但她不能说,他若聪明就自己在实践中探索吧。
她也没有提醒谢明承不要把自己捡到上天之物的事说出去。有了这个宝贝,他比任何人还怕别人知道。
谢明承转了转手中的目镜,果真又清晰了一些,连谢吉腰带的颜色都能看清。他家的外书房,父亲的小厮还笔直地站在门外……
谢明承又激动又震惊,喃喃说着,“上天佑我,上天佑我。有此神器,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谢明珍急得直跺脚,都快哭了,“二哥,我要看。”
谢明承拿着望远镜在她眼前让她瞧,哪怕谢明珍伸手想接过去也不放手。小半刻钟后,他又拿回来自己看。
谢明珍生生把尖叫声压进喉咙里。轻声道,“太神奇了,我居然看到了咱们府,粉墙,房顶,湖,廊桥,我的院子,还有菱角,她在门前走来走去,一定是着急我怎么还不回去……”
望远镜突然从眼前抽离,谢明珍嘟嘴跺脚也无法。在家里,别的哥哥们都让着她,唯独这位二哥不让,她还要紧贴他。
一刻多钟后谢吉气喘嘘嘘跑回来,在门外轻声说道,“世子爷,小的回来了。”
韩莞去桌前把蜡烛点燃,看着谢明承说道,“如何?”
谢明承来到桌边坐下,大手紧紧握着望远镜,生怕下一刻会被韩莞抢回去。
他太意外,太欣喜若狂了。传说中的千里眼居然出现了,还到了他手里,能提前预知敌人的情况和部署,大军胜利指日可待。
他又想到明弘大师对他的劝诫,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应该更有诚意释放更大善意方不辜负这样宝贝。
谢明承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这宝贝的确比任何东西都有用。我答应你的条件,我活着,韩宗录就活着。”
韩莞又道,“这个宝贝至少可敌几个城池,我没夸张吧?”
让他们看到望远镜的价值,就要加码了。
谢明承目光微缩一下,说道,“的确价值连城。你是想再加筹码?”
韩莞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说道,“在战场,人命如草芥。我用几个城池只换一条人命,是否太不对等了?”
谢明承嘴角扯出一丝莫明的笑,说道,“不错,韩宗录的命在我眼里就是草芥,但于你来说却是绝无仅有。”如愿在那个眸子里看到一丝紧张,他把望远镜又握紧了几分,说道,“这个千里眼于我来说也是绝无仅有,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我可以补偿你银子,但我绝对不会救某些人,比如韩泊述的四个儿子。”
韩家就是他们谢家搞垮的,他怎么可能再救他最憎恨的韩泊述和他的儿子。
韩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我和我娘的悲惨人生是那几人造成的,我没有能力讨回公道已是意难平,怎么可能救他们?不止那几个人不能救,连韩泊寿父子都不能救。我想再请你救下韩宗瑞,至于其他人,看你的心情,看宗录想救谁。”
韩宗瑞是大老太太唯一的亲孙子,必须保下他,才好求老太太帮忙要韩苒。韩家的其他男丁韩莞不熟,若能多救一个当然更好,看韩宗录了。那孩子聪明,谁值得相帮心里有数。
谢明承和谢家最恨的是韩泊述一家,只要不是他们就好办。虽说韩宗瑞也是嫡支,但没有大出息,那件事他也没参与。至于其他族人,在谢明承眼里就是草芥,不值一提。不过,韩莞连自己的亲叔叔亲堂弟都不救,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谢明承又郑重承诺,“好,这些条件我答应。”
韩莞也郑重重申,“谢世子,我再说一遍,千里眼是灵物,你得了它,要说到做到,必须护住我弟弟和韩宗瑞。还有,让他们两个给我带封信回来。”
只有收到他们的亲笔信,才能确定谢明承是不是真的帮了忙。在拿回汽车钥匙之前,她还是不敢去那么远的边陲,怕时间不够回不来。
谢明承说道,“我这个人公私分明,虽然极其讨厌韩家和你的一些做派,但这份大礼我非常喜欢,承诺过的事,自会做到。到了边关,我会让人送信回来。”
韩莞忽略掉他的臭嘴,拿起桌上的包裹说道,“这是我给宗录带的,是一些药,还有封信,十两碎银,麻烦谢世子转交给他。”
包裹拿起来露出下面的清创膏,谢明承又气得沉了脸。这么私秘的药膏随处放,这个妇人豪放的作派一点没改……那两个孩子跟着她,可怜了。
他冷声说道,“韩莞,我警告你,当着孩子的面,不许做任何有违妇德和上不了台面的事。”
韩莞刚才擦完清创膏忘了收起来,见把他气成这样,知道他脑补了某个情节。讥讽道,“有些人自己狭隘,不明真相,还要指责别人的不是。清创膏是我师傅自制的药膏,不仅能治痔疮,还能提神、止痛、防蚊驱蚊、治烫伤,有许多用处。我也给宗录带了十盒,作用都写在信上了。”
谢明承一噎。听说清创膏有那么多用处也高兴,特别是边关一入夏蚊子又多又毒,令人苦不堪言,若清创膏真有这么多好处,下次再让人多买些。通过千里眼,他对韩莞已经有了全新的认知,不敢再小瞧她。
他提高声音喊道,“谢吉。”
谢吉进来。
谢明承道,“这包东西拿着,交给韩宗录。”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那个神器太好,我不愿意占人便宜,这是补偿。还有,孩子们应该坐在讲堂里,而不是去山上卖烤肠。”
韩莞没看一眼银票,问道,“谢世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给我的休书呢?”
第四十九章 大福之人
谢明承一愣,是啊,那天说了要给她休书的,怎么忘了。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只得说道,“长辈现在不允,等我得胜归朝再给你。”见韩莞冷了脸子,又生气道,“急什么,我比你还想把这层关系掰扯开。”
韩莞这次没压制情绪,提高声音道,“想掰扯开就尽早掰扯开啊,哪能既嫌弃孩子有韩家血脉,又要吊着他们以防不测。若你真的回不来而把他们要回去,在那个家里他们能有幸福可言吗?我是女人,还被你说成上不了台面,但我至少光明磊落,真心疼爱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哪怕再讨厌孩子的父亲,但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我便会无私的不带任何目的和芥蒂去爱他们。而不是有替代品了,就弃之不理。没有替代品了,就捏着鼻子认下。谢世子,为了孩子好,你也应该把我们的关系早些掰扯开,阻止谢府把他们要回去。”
韩莞的话让谢明承无可辩驳,沉脸没说话,拉着谢明珍走出屋。
月光如银,清辉满天,照耀着他们回家的路。
谢明珍小跑着跟在谢明承旁边,低声笑道,“二哥,我怎么觉着韩莞没有之前想的那么讨厌和糊涂呢?有些说话说很在理,也很有意思。还有哦,你们的确两看两相厌,但不像仇人,像冤家。”
谢明承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之前的那个许诺不做数。”
之前谢明珍求谢明承,下次回来给她带西域大月国女人穿的丝光纱裙和面纱。
谢明珍赶紧道,“好嘛好嘛,当我什么也没说。”
谢明承又大踏步往前走,“你不仅什么也没说,也什么没看到。若这样宝贝传出去,我怕打它主意的人太多。除了告诉我父亲和二叔这个好消息,任何人不能说,也包括祖父和大哥……”
谢家高层是谢老国公、谢国公、谢二老爷、谢三老爷、谢大爷、谢明承,谢家大事都是这五人商议。谢三老爷上年去了外地为官,老齐国公有些口无遮拦,谢大爷是庶子,家里真正最机密的事只有谢国公、谢二老爷、谢明承几人商量,有时候还会叫上太夫人。
谢明珍忙保证道,“好,我向月亮保证。”又悄声道,“那个千里眼太好了,二哥肯定能立更大的军功。”
谢明承默认。他也更加感激明弘大师提醒得好,让他去见了韩莞,否则可是耽误大事了。当然,还要感谢韩莞有天大的运气,韩家此时遭逢大难,他正好在京。
那个女人能得到这种天赐神器,应该是有大福之人。还有她那陌生又厉害的武功,今天的谈吐举止及见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六年的苦难,让糊涂轻浮的她变得聪明沉稳了,就像自己在战场上得到历练一样。孩子跟着她,的确比要回谢家又不被谢家人善待好得多。回去跟父亲好好谈一谈……
还得让留在京城的谢禄时常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若他们遇到事,帮一帮,自己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情况。之前,他想让谢禄给韩莞送些银子,绝对不许孩子去卖烤肠或做别的生意,他们应该坐在讲堂里学习。今天正好有借口把钱给了韩莞,也把想说的话说了。
谢明珍又道,“听我娘说,大伯娘的祥云丝巾过几天要献给太后,祖母气得哭了好几场。勤王也得了几样好东西,只献给太后一小瓶香露,献给淑妃娘娘一个小镜子,其它几样东西还不是都自己留着了。”
谢国公一说让和昌郡主献祥云丝巾给太后,谢太夫人就难受得厉害,不仅心疼那样好东西,还怕把谢家好不容易得来的运数推出去,再者是怕无法帮助她的外孙和王赵磻。
老太太不是一定要让赵磻当储君,任何一位皇子当储君都可,就是不能让太子赵光成功上位。赵光继承大统,赵磻就死定了,他们谢家也得不到好。
谢明承道,“勤王的几样东西只是精巧好看,除了玄镜能遮挡烈日,其它东西没有什么大用。而咱家的祥云丝巾被说成护佑天下,臣子家有护佑天下的东西,皇上能安心?你无事多开解开解祖母……”
他心里暗喜,自己又得了这样上天赐的更实用的宝贝,谢家照样得上苍眷顾。已经把韩家那座小山搬倒,还有两座大山,只有再把他们搬倒,和王爷才能有希望上位……等自己走后,让父亲告诉祖母,祖母睿智,不会说出去,心情也会好许多。
谢明承非常喜欢勤王的那副玄镜。边关太阳烈,又没有多少遮挡阳光的树木,他特别想借那副玄镜用一用。可赵畅抠门,就是不借。谢明承腹诽不已,当初白替他背了那么多锅挨了那么多打。
谢家几人走后,韩莞把银票拿起来数了数,五张,共一千两银子。
她说交换条件不对等,的确是除了救人还想要银子。她跟谢明承有仇,跟银子没仇,凭什么让仇人占尽便宜?望远镜对这个时代的军人意义非凡,绝对是万金难求的无价宝。把在前世都属于高科技的望远镜给他,韩莞的心都在流血。
但要银子的话她不愿意明说出来,还好谢明承识趣。
不过,那个人还算关心两个孩子,不知会不会说服他家,若他真的死了,别把孩子要回去受罪。
虽然没有如愿拿到休书,但那件重要事情总算办成了,还发了笔横财。不管以后韩宗录的路如何,韩莞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韩莞把银票放进空间一个小布艺收纳箱里,这是她专门放钱的地方。
办了该办的事,还得了笔意外之财,韩莞睡得很踏实。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吃完早饭,她和春大叔急急去了黄琛家住的城西。韩家目前的情况,韩莞只能向他打听。
从城东到城西,牛车几乎横穿半个上京城,韩莞也大概看清楚了这个朝代的天子脚下。
第五十章 舅家
上京城很繁华,街道整洁,铺子鳞次梓比,大多是二至三层楼,也有许多露天摊贩,热闹程度堪比清明上河图。住宅大多四合院,跟老北京城很像。
除了个别衣不遮体饿得皮包骨的的穷人和乞丐,绝大多数人吃得饱穿得暖,神情闲适。虽然很多人的衣裳有补丁,但百姓的生活也算安居乐业,至少比韩莞在前世看到的辫子朝老照片好得多。
半路上,韩莞下车把原主的两支金簪活当,当了七十八两银子。又给黄家买了两斤好茶,花了二十六两银子。她现在不缺银子,但表面的功夫必须做。
韩莞没去黄琛家,而是在黄家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春叔有些不解,问道,“姑奶奶不住去舅老爷家?舅老爷人很好,老奴去了都非常热情。”
韩莞叹道,“我有那样一个臭名声,舅舅看在我母亲的面上不得不管我,舅母就不一定了。我不好让舅舅为难。”
记忆里,黄琛有三个儿女,大闺女黄丽,十七岁,上年已嫁人。二闺女黄英,十三岁。独子黄贺,十一岁,在武勤伯府族学念书。
黄丽出嫁前,原主让春大叔专门去黄家送添妆,舅母柳氏没收,让原主很是伤心。韩莞觉得也能全不怪柳氏,古人重名节,就冲原主做的那件事和臭名声,没有血缘关系的舅母肯定怕原主的坏名声影响自家闺女。
韩莞现在最想搞好关系的,就是黄琛舅舅。他良善,重情义,一直惦记这个不省心的外甥女儿。以后自己的生意做好了,一定把他带上。
而柳氏,在她对自己还存有芥蒂的情况下,不宜靠得太近。看在黄琛的面子上,若柳氏稍微拎得清,韩莞还是想跟她缓和关系。
酉时,韩莞让春大叔去趟黄家,把茶叶带去,若黄琛在家就把他请来。若他不在,春大叔就等着他回来。
两刻多钟后,黄琛和春大叔一起来了。
黄琛大概说了一下韩家人的情况。
韩家家产全部被抄没,下人发卖,留下的人每人发了三两遣散银子。
韩家原籍在南越,远隔万里,留在京城的族人都是一些妇孺,不可能长途跋涉,那点遣散银子也不够路上花销,全部选择留在京城。
官府给他们的房子是原平西侯府后街的下人房,他们昨天上午就搬去了那里。若娘家或女婿家想让他们生活得更好,可另买宅子安置。若没有帮忙的,只有暂时住在那里……
末了,黄述说,“韩泊述犯的事与政治无关,亲戚朋友应该会帮忙。只要平时会做人,生活不至于太困苦。”
韩莞说道,“舅舅,我想把苒儿接去我家生活。”
黄琛有些迟疑,“苒儿已经九岁,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你们住在乡下……”
他没有明说,但韩莞听懂了弦外之音,他是怕自己名声不好,韩苒住去她家会耽误说亲。
韩莞说道,“相比说亲,更重要的是活下来。江氏顾自己一双儿女还力不从心,哪里顾得上苒儿。三老太太刻薄,我都不知道她跟我爹娘有什么仇,怕苒儿在那种环境下长不大,或是老太太会卖了她。”
黄琛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说道,“江氏虽然是后母,但为人不坏,少了苒儿,他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些,她应该会放人。就怕三老太太狮子大开口,趁机敲竹杠。那个老婆子,做的事哪里是亲祖母能做出来的。”
韩莞说道,“我没那么多钱让老太太敲,只有当金簪的三十两银子。我想先去求大老太太,现在成年男人不在家,韩家的事大老太太能做主。三老太太害得我娘早死,又卖了我给六老爷升官,难不成还想再把苒儿卖了?舅舅能代表我死去的娘,这些帐也该跟她清算清算。只要大老太太愿意帮我,再有舅舅出面,三老太太就不敢太过分。”
从内心来讲,韩莞不想给死老太婆子一文钱。但那个老太婆厉害又舍得下脸面,韩苒终归是韩家人,她不放人明面说得出理。黄琛花钱请人或许能把老太太震住,但能用小钱就能解决的事,韩莞不想太费周折,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想法子收拾她。不过,韩莞也不会多给钱,只三十两银子,再把一张当票带去。
一想到长姐被那个老虔婆磨搓死,黄琛就恨。他说道,“好,明天咱们一起去要苒儿。”
他又说了昨天官府开始卖韩家奴才,有二十几个侯府得脸又有钱的奴才今天上午就被人买走了,有他们的亲戚,或许也有韩家背后的人。
韩莞的那间小铺子居然也要了回来,只可惜铺子里已经被搬空。
这已经是意外之财了,韩莞谢过黄琛,接过契书。
韩莞又道,“我还想再买几个韩家下人。听春叔说他们非常不错,之前尽心服侍我娘、宗录、苒儿。”
韩泊深家不甚富余,下人只有两房人。一房是韩三老太太的心腹,韩莞当然不会管他们。一房是黄氏当初的陪嫁,两代四口人。黄嬷嬷,三十六岁,男人前几年死了。大儿子黄强,十六岁,之前给韩宗录当小厮。大闺女黄娟,十四岁,帮着黄嬷嬷在厨房打杂。小闺女黄绫十一岁,在服侍韩苒。韩莞想把这家人买下来。
黄琛问道,“你有那么多钱吗?这几人加起来,得要近三十两银子呢。”又埋怨道,“还跟舅舅客气,作甚买那么贵的茶叶。”
韩莞笑道,“我家这几天在做脆皮肠生意,很不错呢。今天我又当了两只金簪,够了。”
黄琛说道,“你家做脆皮肠的生意我也听了一耳朵,都说韩泊述夫妇贪财不顾脸面,连送出去的嫁妆也好意思收回,害得养女当首饰卖香肠……”
韩莞笑道,“二舅家有酒楼生意吗?我把怎样制肠衣告诉你。”
黄琛摆手道,“这是你们挣钱的法子,告诉我做甚?伯府倒是有家酒楼,也对那种又薄又脆的肠衣感兴趣,让人试着用小肠做,太薄要破损,不薄又不甚透明,口感也不好……”
第五十一章 偏心
韩莞笑道,“这种法子简单,时间久了别人就知道怎么做了。再说京城这么大,我家那点小生意还做不到这里来。”
她把做肠衣的法子告诉了黄琛。不管他自己做,还是讨好伯府,随便他了。
次日上午,韩莞给了春大叔四十两银子,让他代表自己去官办牙行买黄嬷嬷一家。再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这个男孩当然不是韩家下人,以后专门服侍大虎小虎。买后直接去衙门把契书办了。
等到黄琛过来,韩莞跟他一起坐马车去了韩家暂住地,荷花街后街。
马车到了这排房的第二家,黄琛低声说这是韩家三房。他们没有下车,准备去前一个院子的大房,就听到三房院子里传来哭闹声。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敏儿,听话,你父亲身体不好,赶紧让你女婿快马加鞭去追他们,让你二伯父代你爹去充军,代替宗智也行。你二伯父自小爱护弟弟,又长得壮实,会答应的。”
韩莞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原主都死了,这个身体还条件反射地怕这个声音,可见原主当初有多怕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三老太太。
一个年轻妇人的哭泣声,“婆婆,你不能这样啊,我家老爷上了四十,连朝廷都觉得老迈,不适合上战场打仗。”
这个人应该是江氏。
三老太太骂道,“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恶妇,你儿子宗亮留在京城,哪怕泊深和宗录都死了,泊深还有后。可泊寿就可怜了,他和宗智都去充军,他们死了,我二儿这一房就绝后了……”
江氏又哭求道,“婆婆,我家老爷也是您的亲生子,您不能这样啊……”
一个小姑娘的哭声,“祖母,求您了。”
这声音陌生,但韩莞肯定是韩苒的声音。
两个更小孩子的哭喊声,“娘亲,爹爹,怕……”
一个青年妇人的声音,“祖母,这不行的。”
应该是韩敏。
三老太太哭骂道,“怎么不行?嫁了人,就不顾你爹你兄弟的死活了?”
院子里哭声一片。
别的院子里也有吵闹声,但都被这个院子里的哭闹声压住了。
韩莞气愤难平,咬牙小声道,“再偏心的爹娘,也是在银钱上偏心,而不是想把哪个儿子整死。我爹若敢去顶替他们充军,还没上战场,就会因忤逆大罪被斩。那个死老太婆是想让我爹给另一个儿子陪葬,她哪里是我爹的亲娘,是我爹的仇人还差不多。”
黄琛也叹道,“若不是姐夫长得有些像那个老虔婆,我也会认为姐夫是她捡来的。这样也好,闹了这一出,今天的事更好办了。”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从隔壁院子里走出来,去了三房。
韩莞从车窗里看出去,老太太就是当初的太夫人,原主的伯祖母,大老太太大包氏。她穿着姜黄色半旧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老太太瘦多了,走路都有些不稳。
中年妇人是原平西侯夫人,把原主推进深渊的韩大太太卢氏。她穿着藏蓝色绣花褙子,头上只戴了根玉簪,跟之前华服裹身、珠翠满头、极有气势的侯夫人大相径庭,似乎整个人都萎了,连背都有些驼。
看到这个女人,韩莞恨不得用电棍戳死她。
她们进了三房,大老太太指着三老太太小包氏说道,“三弟妹,皇上下旨让泊寿父子充军,你觉得你能违背圣意,还挑唆泊深违背圣意?你是觉得现在韩家败得不够彻底,还要我们这些妇孺一起送死你才满意?泊深也是你亲儿子,宗录和宗亮也是你亲孙子,苒儿和芝儿是你亲孙女,你也该心疼心疼他们才是啊。大厦已倒,男人们发配充军,我们这些妇人孩子就要齐心协力,相互扶持,才能共渡难过,尽最大能力多活一个是一个。等着皇上开恩,男人们回来,也有团聚的一天……”
三老太太气道,“那些年,你们过着富贵无边的好日子,我们只够混个温饱,没借着什么光。这倒霉了,我们却跟着一起完蛋。老嫂子,家里落败,还不是你教子无方。让庶长子承爵,做尽恶事把我们都害了进去。泊厚那么好,你却没有护好他,让他小小年纪破了相,失去承爵的资格。若他能承爵,我们也不致于落到这个地步……”
韩大太太气得不行,沉声说道,“三婶儿,你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心术不正要给家里招祸,却怪上了我家老爷。你家怎么没借光,韩伯寿那个草包……”
“够了!”大老太太喝道。亲生子不争气,因破相没能承爵,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痛。
她强压怒气说道,“平西侯府是倒了,但韩家还没倒。这个家,老婆子依然说话算数。小包氏,你不想呆在韩家,我成全你。回娘家,出家,请便。但是,绝不许你抗旨祸害韩家。”
平时大老太太不爱管闲事,今天管了,还说出了让她回娘家、出家的话,三老太太气得发抖也不敢怤回去。被撵回娘家,她是庶女,没有亲兄弟亲侄子,包家怎么可能接纳她,肯定是直接把她打发到乡下哪个庄子去受苦。那还不如守在京城跟媳妇孙女一起过,再有亲戚的帮衬,日子总要好得多,还自由。
她也是气疯了,才出了那个主意。其实,她内心也知道韩敏的男人不可能去,即使去了,泊深同意,韩家其他男人也不会同意。但她就是气不过,觉得不做些事她会被气死。
大老太太又转向韩敏,缓下声音说道,“敏儿,你祖母糊涂,你不糊涂,万莫给你女婿和婆家招祸。你的娘家已经顾不上你,以后在婆家要靠你自己笼住夫君孝敬公婆。”
韩敏松了一口气。她心里也埋怨着三老太太,她还真敢想,让自己男人去传这个掉脑袋的话。别说她男人不会去,今天她回娘家还不许她多带银子。她也心疼父亲和弟弟,但这是圣意,谁敢忤逆。
第五十二章 大老太太
韩敏屈膝说道,“伯祖母放心,我知道轻重,这掉脑袋的事断不敢做。”
等到大老太太和韩大太太回了自己院子,三房传又来小包氏的大哭声,还有骂江氏和韩敏的声音。
韩莞一阵快意。原主的记忆里,小包氏一哭,就要絮叨她当初生韩泊深受了多少罪,如何不容易,韩泊深就会跪下磕头,感激老太太的同时,答应她一切不合理条件。
还有一个传言,说三老太爷不到三十就死了,就是因为跟韩泊深的八字犯冲,被儿子克死。
这个传言更让韩泊深抬不起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罪人,也更加没有底线孝敬守寡的娘、爱护几岁就失去父亲的弟弟,最后连弟弟一家一起孝敬。
韩莞充分相信,若韩敏的男人真的把那话带给韩泊深,他真有可能脑抽地去替韩泊寿充军送死。
韩莞下车去了大房住的小院。黄琛没下去,他觉得韩莞或许要跟大老太太说些体贴话,等韩莞去三房的时候他再出去。
这个院子是后街最整齐最大的一个院子,有五间上房,还有东西厢房各三间,四间倒座。
大老太太带着卢氏的两个孙女、两个孙子住上房。
卢氏及一个姨娘、三个儿媳妇住东厢。
三太太彭氏是大老太太的亲儿媳,她的儿子就是韩宗瑞,十八岁,已经充军,还没留下后人。彭氏及儿媳妇吕氏,还有韩泊厚的一个姨娘,共三口人,住西厢。
重新买回四个下人,住在倒座。
大老太太刚刚生了气,有些不好,回卧房歇息。
韩莞被一个媳妇领去了大老太太的房里。屋内摆件简陋,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韩莞屈膝万福,说道,“伯祖母,您老身体可好?”
大老太太先愣了半天,才伸手说道,“哎哟,是莞丫头呀,好些年不见了。唉,家门不幸,让你们这些出嫁女也跟着受苦了。”
韩莞一看到这位老太太就有一种亲近感,忙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说道,“伯祖母,保重身体,这个家还要靠您镇着。”
她又拿出一包药说道,“这些药是我在乡下自己上山采的,喝了清火易睡眠,伯祖母莫嫌弃。”又把一锭十两的银锭子塞进她手里,不好意思地说,“孙女无能,现在只有这个能力。我家快春收了,这次租子是我的,等我卖了租子再孝敬伯祖母……”
从内心来讲,韩莞非常想给这位老太太买几副真正的补药,但今天不行,她还要跟卢氏和小包氏交锋。
大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想着老婆子。你是个可怜孩子,懵懵懂懂被人卖了。可再咋地你也是咱们韩家出去的姑娘,这娇嫡嫡的,怎么能自己上山采药呢,下次不可以了。”又把银锭子塞给韩莞,放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句实话,我闺女和外孙给我买了个宅子,侄子送了五百两银子,外甥送了二百两银子,还有送布料送补品的。你看他们现在还敬着我,不是敬我老婆子,是敬我荷包里的银子。我清楚得紧。”
韩莞失笑。大老太太有一儿一女,儿子韩泊厚虽然不争气,但闺女争气,嫁的夫君是礼部侍郎李大人。娘家包家是勤进侯府,亲侄子是勤进侯,外甥是她胞姐的儿子,也在朝中为官。
老太太可以说在锦绣堆里长大,富贵了一辈子,临老却被庶长子害得从云端跌入泥里。她不是某些大宅门里顶精明厉害的老太太,但慈善,看得清大是大非。
韩泊述是庶子,成亲的时候还没被立世子,娶的卢氏是庶女,两口子都眼皮子浅。韩泊厚虽然是唯一嫡子,但因为相貌丑陋,不能承爵,娶的彭氏是小官之女。其他子弟娶的媳妇门第都不高或是庶女,姑娘们嫁的门户也一般,只有卢氏的嫡长女韩元是太子良媛。太子避嫌,根本不许韩元明目张胆帮衬娘家。
其实,从韩泊述这一代往下,韩家就开始没落了。
屋外传来卢氏的声音,“莞丫头回来了?哎哟哟,六年了,她总算登韩家这个门了。”
现在韩家的五房人,所有人最盼望的就是娘家人或是女儿女婿来家里,不仅是来看望他们,还是来送钱送物的。
卢氏觉得韩莞第一时间来了这里,一定是恨亲祖母三老太太,又不亲继母江氏,来这里给大老太太送孝敬。大老太太平时不多言多语,惯会假慈悲笼络人心,从昨天起,来给她送礼的人最多。
卢氏现在是后悔的就是当初把韩莞的那些嫁妆收回来,都便宜了官府。若是那时没收现在收,那可能管大用。
卢氏走进来,对韩莞假意嗔道,“没良心的丫头,你总算回来看我们了。当初你不争气,做了那等不好的事,我和你大伯都气死了。为了你能嫁进谢府,想了多少法子……”
韩莞连身都没起,冷脸打断她的话,“大太太,你和韩大老爷的情我一直记着,以后会还的。”
卢氏一噎,干笑两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旧布包裹,又说道,“现在家里倒了,穷了。唉,当时你出嫁的时候,三婶舍不得拿出一根针,都是我和我家老爷给你置嫁妆……”想到一大半嫁妆被自己收回来,又赶紧干笑道,“乡下东西便宜,一百亩地也能好好日子。”
韩莞冷脸道,“大太太,我现在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当初你们给我的嫁妆,除了乡下那一百亩地,都要回去了。即使那一百亩地,一收了租子卖了钱,你就遣罗管事去我家要,丁老头除了留几两银子我们过活,都给了你们。别说过好日子,我们有时连饭都吃不起,我只得拜一个乡下大夫为师,跟着他上山采药,给人治病挣些小钱。如今想让我儿子去上学,还得做小生意卖香肠。娘家出了事,想打听一下消息,帮衬一下弟妹,把我仅剩的两支簪子都卖了……”
第五十三章 变聪明了
大老太太愣道,“什么,老大媳妇把给莞丫头的嫁妆都收回来,只留了一百亩地,还连租子都不放过?”
大老太太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震惊不已。又摇头哽咽道,“怪不得别人都在说我们平西侯府贪得无厌,鼠无寸光,你们连这等下作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天要亡我韩家呀!”
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卢氏没想到五木头如今说话这么溜,倒豆子一样说得又多又快,她想挡都挡不住。忙解释道,“我收回那些嫁妆,也是被莞丫头气狠了。当初我们说好,你听我们的话,我们包你嫁妆。可你不仅不听话,还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想到什么,又赶紧说,“我从来没遣罗婆子去乡下要钱,我不缺那个钱。”
韩莞道,“这事大太太不承认也没用,卖租子的银子全部被罗婆子和她儿子收走,是孟县的县太爷审出来的,丁老头和丁婆子也承认了,还有许多村人做证。因为那两个恶奴吃里扒外,已经被县太爷判笞刑坐了牢。”
听说这事闹去了县衙,卢氏气得身子晃了晃,抖着声音说,“莞丫头,韩家可是你娘家,你怎么能把家里的丑事闹去官府?”
韩莞抿嘴笑了一下,说道,“不是我要闹去官府。我听那两个恶奴口口声声把矛头指向大太太,说是大太太让他们那么做,是大太太不让他们记帐,罗婆子母子来接拿银子是大太太指使的……我先也不信大太太眼皮子那么浅。想着把他们送去官府,让他们说实话。他们果真说实话了,没敢再攀咬大太太,而是说大太太的心腹罗婆子母子把银子收了去……”
卢氏气得胸口痛。说是她的心腹,最终指的还不是她。昨天她派人去买心腹下人,其中包括罗婆子,可罗婆子和她的几个直系亲属已经被人买走了。那个老货,若还是自己的奴才,非打死她不可。
大老太太气得脑门子疼,她揉揉脑袋说道,“老大媳妇,你先下去吧,我同莞丫头说说体贴话。”
卢氏听了,只得出去,出去之前还狠狠瞪了韩莞一眼。
这个傻丫头变了。不仅口齿伶俐了,连眼神都深沉了许多。
大老太太拉着韩莞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唉,家门不幸啊。”
韩莞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亏得受了那几年的苦,我想明白了,也活明白了。为了我和儿子,要坚强起来,也会想法子让我们的日子好过。”
大老太太说道,“活明白了就好。莫要说小小年纪的你,就是老婆子我,前几十年也是浑浑噩噩。若早些看透那两口子,就不会安心在小佛堂礼佛,而是把他们看紧,这个家也不会横生变故,那些发配充军的孩子可怜啊。还有你,你也是被那两个害了的。”
韩莞的表情严肃下来,说道,“伯祖母,那种药真的不是我下的,我也是受害人,我发毒誓。即使前些年我糊涂,有些事心里也明白,我用了那种不要脸的手段,自己的自尊和脸皮都没有了,谢家也会更恨我。那是损兵一千,自伤一万。我是被他们暗害了,他们还倒打一耙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大老太太之前也一直以为韩莞糊涂想攀高枝,才给自己和谢明承下春药。现在听了韩莞话,又看见韩泊述贪墨军响连累整个家族,以及卢氏要回嫁妆的事,倒是相信了韩莞。
她又看了几眼韩莞,眼神清明沉静,言行得体,跟六年前那个木呆呆傻乎乎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受了那些苦,对这孩子或许是好事,至少让她活明白了。
老太太拍着韩莞的手说道,“好孩子,老婆子信你。那两个坏了心肝的东西,太缺德了。唉!”
韩莞又搂紧了她的胳膊说道,“所以呀,伯祖母要爱惜身体,这个家和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只能靠你撑着和护着了。”
大老太太点头道,“老婆子知道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看好。唉,家里变成这样,我有何脸面去见韩家的列祖列宗啊……”
说着,又流出泪来,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的后悔。
韩莞安慰了老太太一阵,就说到了正题,“伯祖母,您也知道,三老太太不待见我爹,也不待见他的妻儿。我怕苒儿在那个家里长不大,更怕老太太会把她卖了。我想把苒儿接去我家养,以后再给她找门好亲事。放心,她的亲事一定会先经过伯祖母同意。”
大老太太想想小包氏的一惯做派,也知道韩莞所说不假。但是,哪怕韩莞给男人下春药是被冤枉的,但别人不知道,坏名声已经传出去。让韩家的未婚姑娘住去她家,并不合适。况且,倒底隔了房,不是原则上的大事,自己也不好插手人家家务事。
说道,“苒丫头是个可怜孩子,一出生便没有了亲娘,现在连亲爹都不在身边了……莞丫头放心,我会敲打小包氏,不许她为所欲为。”
韩莞道,“三老太太能听劝吗?她连皇上的圣旨都敢忤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她起身跪在老太太的腿前,把着她的膝盖说道,“伯祖母,老菩萨,我的命是您救下的,我妹妹的命也只有求您了。您刚刚说,这个家里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我怕三老太太阳奉阴为,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磨搓苒儿,她那个身体受不住。您说等着皇上开恩,爷们回来团聚。您还说虽然平西侯府倒了,但韩家没倒。若三老太太做了不妥当的事,风雨飘摇的韩家岂不是更会被人诟病……”
大老太太怔怔地看着韩莞,这些话直击她的心底深处。这孩子,不止清明了,更是聪慧了。
她沉吟之际,韩莞又悄声道,“我再跟伯祖母说件秘事,伯祖母一定要烂在心里,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半分。谢明承回京办事,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求他一定要护住宗录和宗瑞。他答应我,他活着,就会护他们活着。”
第五十四章 讨人
韩莞前面说了一堆废话,这时候才说最关键的,主要是怕老太太不相信,怕她误以为韩莞为了救韩苒犯糊涂说谎骗人。前面的话是打底,为了证明韩莞不仅不再糊涂,还变得聪慧识大体。
老太太的眼睛一缩,“莞丫头,你说什么?”
韩莞声音放得更小,“我上山采药时偶然得到一样物件,对打仗极有帮助。至于什么物件,恕我不能说。前天我跟谢明承见了面,他收下东西答应护住他们。等他们到了边关,就会送信回来,证明我所言非虚。”
大老太太直直地看着韩莞,韩莞眼神平和地回望着她。
这种眼神不是糊涂孩子能有的,绝不敢撒这个弥天大谎。
以为唯一的孙子再也回不来,现在突然有了生还的希望,老太太喜极而泣。她猜测,在山里得到的物件,很可能是能救命的奇药,或是先人遗落的宝刀宝剑。
她用帕子擦干眼泪,拉起韩莞说道,“老婆子谢谢你。有了这个好消息,老婆子一定要再活长久些,等着他们回来……好,老婆子想办法让小包氏放苒丫头跟你走。”
韩莞道了谢,又道,“也请伯祖母再心疼心疼芝儿和亮儿,他们一个六岁,一个四岁,二太太又老实。”
大老太太点头道,“会的,会的。不知怎的,我虽跟你们隔了房,却极是稀罕你家的几个孩子。现在地方小,二房说话声大些我都能听到,我会让那两个孩子少受委屈。”
是少受委屈,而不是不受委屈。做为伯祖母,侄孙侄孙女被亲祖母揉搓,轻了她不好出面,只有看不过眼才能过去说道说道。
韩莞又从荷包里拿出三十两银子和一张当票。说道,“三老太太不会轻易放人,这些银子给她。”
大老太太接过银子和当票,说道,“小包氏爱财,心厚,拿三十两银子去要苒儿,她不会给。”
韩莞恨恨道,“三老太太害死我娘,又把我卖了个好价。给她三十两银子,已经是意难平了。”
大老太太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要能把事办成,暂时忍忍气又何妨。忍子头上一把刀,再痛也要忍。”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说道,“你拿不出钱,我再添些银子,看在钱的份上小包氏放人能痛快些。”
韩莞摇头道,“谢谢伯祖母的好意。我怕这次给的越多,三老太太的胃口就会越大,要得更多。先拿三十两给她,她还会讲条件。”
大老太太想想也是,又把银票收了起来。说道,“唉,你祖母哪怕是庶女,也是出身勤进侯府,从小锦衣玉食,还喜欢做诗,是姐妹中比较出挑的。几十年过去,怎么变成了这样……”
韩莞扶着大老太太出了院子。老太太还悄声嘱咐她,“你是晚辈,言多必失,看我和你舅舅跟她谈。”
见卢氏还想跟着,老太太又道,“那是三房的私事,无关之人莫去。”
来到三房门口,黄琛从马车里下来,给大老太太作了揖。
三人进了三房,这个院子比大房小多了,只有三间上房,两间偏房,三间倒座。
小包氏领着韩泊寿的小闺女十岁的韩淑住上房,韩泊寿的媳妇章氏和一个姨娘住侧房,江氏领着韩苒、韩芝、韩亮住一间倒座。倒座的另两间房为厨房和恭房。
小包氏把韩敏撵跑了,正斜倚在上房厅屋里的大椅子上生气,蒋姨娘在给她捶腿,章氏和韩淑坐在一旁听她骂人。
小包氏不知大老太太为何去而复返,直起身来。再一看韩莞,吃惊道,“哎哟,这不是莞丫头吗?怎么,知道娘家落了难,送银子来了?好孩子,祖母没有白疼你。”
看到黄琛居然跟了来,又沉了脸。黄琛这时候来,肯定不会有好事。
韩莞忍住气叫了一声,“祖母。”
小包氏跟大老太太长得有些像,一看就是两姐妹。但是,大老太太端庄沉稳,观之可亲。哪怕没穿华服,也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而小包氏偏瘦,法令纹特别深,目光死死盯着韩莞,一看就厉害。
这就是相由心生。长得再像,给人的观感也不同。
韩莞觉得,小包氏比卢氏还可恶,卢氏祸害的是别人家的闺女,可她祸害的是自己的亲儿孙。
章氏忙起身让座道,“大伯娘请坐,舅老爷请坐,莞丫头坐。”
韩淑和蒋姨娘起身行了礼,站去一旁。她们和章氏都没有出去,想看韩莞能给老太太送多少钱。
大老太太坐下看了一圈,说道,“江氏娘几个在做晌饭?”
韩莞暗哼,连姨娘都不去做饭,正经儿媳妇和孙女却要做饭。这个老太婆不仅坏,还糊涂。
章氏讪笑道,“我去把弟妹和苒丫头叫来。”
大老太太摆手道,“无需,先说正事。”对小包氏说道,“莞丫头体谅这个家不容易,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又没个劳力去挣钱,她想把苒丫头接去她家生活……”
话没说完就被小包氏打断,“不行,我不允。苒丫头是我嫡嫡亲的亲孙女,虽然我们韩家败落了,也不可能把她送去乡下的姐姐家过活,那会招至别人笑话。何况,这个姐姐的名声坏透了,比落魄的韩家还不如。苒丫头去了她家,将来怕是难嫁。”
说得冠冕堂皇,一点不留口德。
韩莞忍得辛苦才把回怼忍回去,先把韩苒从这里带出去再说。
黄琛冷笑道,“莞丫头的名声不好,还不是老太太为了给小儿子谋好处,把她卖了个好价钱。老太太,人在做,天在看,事情做绝了,老天都不会放过。”
小包氏说道,“胡说,莞丫头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卖她。黄亲家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看了一眼韩莞,又道,“当初莞丫头出嫁可谓十里红妆。侯府给了五千两银子,泊深把黄氏留下的一点嫁妆也都给了她。我不多要,拿一千两银子过来,我就放人。”
第五十五章 好强
小包氏的娘家虽然富贵,但她是庶女,又无同胞兄弟,根本没人管她。昨天包侯爷夫妇去隔壁看望嫡亲姑姑大老太太,却只派一个下人过来送了她五十两银子和两匹料子。
她没有闺女,孙女韩敏倒是回来了,只给了她十两银子和两包点心,多的银子应该是给章氏了。可刚刚问了章氏,她说敏丫头也只给了她十两。小包氏不信,还是要了八两银子过来,说她统一管理。
这个家里官府发的遣散费共有二十四两银子,再加上娘家给的和韩敏给的,一共一百一十二两银子。
家里所有的钱财都被抄没,她留下的,只有当时头上戴的三根金簪、一对金耳环和手腕戴的一对玉镯,还有几件没被抄没的旧衣裳旧被褥等物。家里没有成年男人,要把日子过下去,只得让江氏、章氏、蒋氏接绣活,或是做点小生意。
老太太正愁没钱,正好韩莞送上门来。想要接走韩苒,就得把自己这辈子的养老钱都要来。
韩莞气乐了,这嘴张的,比狮子的血盆大口还大。说道,“我倒是想给你,老太太去向大太太要,要得越多我越高兴。”
大老太太拍了拍韩莞的手,对小包氏说道,“弟妹,莞丫头这么多年不容易。刚刚我才知道,卢氏那个眼皮子浅的,早就把莞丫头的嫁妆要回了大半,只给她留了一百亩地,卖租子的钱了也被卢氏和恶奴连手贪没了……”
三老太太惊悚地看着韩莞,这丫头比想象的还要傻。韩泊深、韩宗录也可恶,这件事他们肯定知道,却从来没对她说起过。
大老太太又说道,“莞丫头孝顺,卖了簪子帮补娘家……”
说着,她把三个大银锭子和一张当票拿出来。
小包氏一看只有三十两银子,马上撂了脸子。说道,“得,莞丫头这么穷,就把银子收回去吧。我年纪大了,不知能活多久,把苒丫头养在跟前才放心。”
黄琛冷笑道,“刚刚我可是听了一出大戏,三老太太居然想让人去告知韩泊深,让他顶替弟弟韩泊寿去充军。这是违背圣意,要抄家灭门的……”
小包氏否认道,“我没说过。”
黄琛冷哼道,“那么多人在场,你否认不了。我若此时去告官,一顿板子挨下来,看你认不认。”
三老太爷是老平西侯的庶子,颇得老平西侯喜爱,死时虽然不到三十岁,已是从四品武官,小包氏是四品恭人。现在家里的所有品级被夺,她就是一个白身,弄到衙门挨板子也有可能。
她有些害怕。但让她拿这点子钱就放苒丫头出去,她宁可挨板子也不愿意。
大老太太做着和事佬,劝道,“黄亲家莫急,有事慢慢说。”又对三老太太说道,“三弟妹,想当初咱们还是小娘子的时候,人人都说你温婉多才,是包家姐妹里性子最好的。怎么几十年一过,变得如此……”她没好意思说寡情贪婪,改口说道,“变得如此尖锐着急了?”
想到往事,小包氏的眼睛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还有了泪意。说道,“人再挣,也挣不过命啊。”
大老太太道,“从小到大你就好强。总说自己命苦,再苦还能有我命苦?你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如今还有一个孙子在跟前承欢,将来总有个后人孝敬你。可我呢,唯一的儿子毁容无法承爵,唯一的孙子又充军去了,连个后人都没留下……”
想到充军的孙子有可能活下来,老太太又窃喜不已,还好有这点子念想。
小包氏望着大老太太,抖了抖嘴唇,说不出话来。
大老太太对章氏几人说道,“你们出去吧,我们单独说说话。”又对韩莞说,“去看看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
他们这是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起说服小包氏了。不管怎么做,只要把韩苒要过来就成。
韩莞随着章氏等人走出上房。来到厨房,一个二十多的妇人在做饭,一个六岁小姑娘在烧火,一个六、七的小姑娘在摘菜。
摘菜的小姑娘很瘦,小脸尖尖的,跟韩莞长得有些像。这是韩苒,今年都九岁了,看着比两只虎还矮。她不足月出生,生下后又没带好,三天两头生病。
江氏在原主过继平西侯府前半年就嫁了进来,她还没生韩芝,原主又被赶去三羊村。两人见面不多,也认识。一看到她,韩莞便想起来了,她比六年前苍老多了。
江氏放下手中的盆,笑道,“五姑奶奶回来了。”又对韩苒说道,“苒丫头,你不是一直想五姐姐吗,她来了。快,快叫五姐姐。芝儿也快叫。”
烧火的韩芝赶紧站起身叫道,“五姐姐。”手擦了一下脸,脸更花。
韩苒看着韩莞,吸了吸鼻翼,只在喉咙里喊了“姐姐”两个字,眼泪就流了下来。
章氏倒是会做面子情,走过去笑道,“二嫂,快把五姑奶奶请去屋里叙叙旧。”
江氏笑道,“是了,是了。五姑奶奶,去我屋里坐坐。”
她率先走出去,韩芝紧随其后,韩莞拉着韩苒走出去。
韩苒被陌生的姐姐拉着,又激动又幸福,小脸都涨红了。只是,她的手又小又薄又凉,让韩莞的心发紧。
他们屋在恭房隔壁,小窗很小,有股异味。小屋被塞得满满的,放了一个柜子,两张床,床上还躺着一个男孩。男孩四岁,生病了,小脸烧得通红,愣愣地看着韩莞。
江氏笑道,“这是五姐姐,喊人。”
韩宗亮糯糯喊道,“五姐姐。”
韩莞冲小男孩笑了笑。
古人不是重视子嗣吗,三老太太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孙子在京城,其他儿孙有可能永远回不来,她怎么会连这个孙子都不放在心上?
江氏忙着给韩莞倒水,韩莞拉住她说道,“太太坐,咱们说说话。”又问,“老太太和六太太不会帮你们,太太打算怎么办?”
第五十六章 万里挑一
江氏叹道,“天天忙的贼死,天不亮开始干活,夜深了才歇息,这个家收拾妥当主要都靠我,忙得连给宗亮看病的时间都没有……”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听说还没带韩宗亮去看病,韩莞赶紧起身去院门前让黄家的车夫去街口医馆请大夫。
回来后,又听江氏讲着,“我们四个人的遣散银子都被婆婆收走了,我除了两根银簪一副金耳环,还有我们的几件旧衣什么也没剩下。不过,我的手还算巧,从小就给绣坊做绣活,总能挣口稀饭钱。我不怕累和苦,就怕老太太……唉,这三个孩子可怜,病的病,小的小。平时苒儿最容易生病,这些天居然扛过来了,真是万幸。”
韩莞暗呸,那个死老婆子咋不噎死,连人家的一点遣散银子都要走。其实,早些年在韩泊寿成亲后,韩泊深和韩泊寿就私下分了家,只有族人做了证,并没有上报衙门,要等到老太太死后才能去衙门立分家文书。
之所以那么早分家,老太太嘴上说不想经常看到克死丈夫的儿子,更加加重韩泊深罪孽感的同时,大半家业都归了她和韩泊寿。
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又把江氏几人划拉到她身边,把他们的一点钱财都要走。
韩莞说道,“太太把苒儿照顾得很好,之前我经常听宗录说太太心思正……我今天请舅舅和伯祖母来,就是想把苒儿接去我家生活。”
江氏先是一愣,后又笑道,“若老太太能放手,倒是好事,苒儿总算有条活路了。”
韩苒身体一直不好,江氏最怕哪天她病死或是被老太太折腾死,对不起韩泊深。而且,老太太还会倒打一耙,说是后娘不贤苛待继女,到时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这么痛快地答应,没有趁机捞好处。虽然性子绵软,倒是个不错的妇人,韩莞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韩莞望望窗外,从荷包里拿出五两碎银,又拿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小声说,“分开藏,藏好,莫被人搜去了。”
大银锭子是韩莞之前送大老太太的,现在临时起意给了江氏。
江氏没想到韩莞能给自己钱,红着眼圈接过,哽咽道,“谢谢姑奶奶,没想到,我还能收到银子。”
她娘家本不富余,又是继母当家,出事后娘家连个人都没出现过。
韩莞又问韩苒道,“愿意去姐姐家吗?”
韩苒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哽咽道,“姐姐,我愿意。”
爹爹发配了,哥哥充军了,家也没有了,太太的所有心思都在弟弟妹妹身上,祖母又凶得紧……还好,姐姐来接她了。
韩莞把韩苒拉过来,用帕子给她擦了眼泪。
韩芝极是羡慕地看了韩苒一眼,搓着衣角说道,“五姐姐,以后若是再有机会,也把弟弟接出去吧,弟弟身体也不好。不用管我,我留在家里陪我娘。”
她这么一说,江氏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起来。
韩莞也是一阵心酸。记忆里又浮现出原主小时候对黄琛说的话,“二舅,是韩宗智先打弟弟的,可祖母却骂弟弟掐弟弟。你把弟弟接去你家玩几天,我在家陪我娘。”
八爷韩宗智是韩泊寿的独子,只比韩宗录小一个月,小时候经常欺负韩宗录,有几次还打得韩宗录头破血流,大哭不已,原主极是心疼,就想让弟弟去舅舅家过几天轻松日子。
韩莞又抻手把韩芝拉过来,说道,“真是爱护弟弟的好姐姐。现在我还没有能力,”看到韩芝失望的眼神,又忙表态,“但我总会有能力的,不仅会帮弟弟,还会帮你。”
韩芝笑起来,似乎那一天就在不远的将来。说道,“谢谢姐姐,我们等着。”
韩宗亮也糯糯说道,“谢谢姐姐。”
韩莞心里很痛。小包氏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恶,有她本身的坏,更有韩泊深的纵容。韩泊深觉得对不起母亲弟弟,把他的命和血都给他们好了,为什么要娶妻生子,害得他们跟他一起受苦。
对于这两个万里挑一的奇葩,韩莞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做为母亲,哪怕再不待见儿子,也不应该这么对待儿子和儿子的妻儿。韩泊深一定是被小包氏成功洗脑了,才会变得这么愚孝和不可理喻。
韩莞记忆中的往事和她眼前所看到的,完全颠覆了她对母亲的认知。再如何,做为母亲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儿子和儿子的后人,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等把摇控器拿回来,无事就来探探小包氏的消息,还要整治整治她和卢氏,想法子在她们之间挑点事,让这两个最讨厌的人掐起来……关键是得快点拿到摇控器。
韩莞压下心思,对江氏说道,“我已经拜托伯祖母了,让她老人家看顾芝儿和宗亮,她也答应了,有事你就去求她。以后我会经常让春叔来看你们,再有为难的事你就想办法找我舅舅,他会给我带信……”
之前,韩莞只想给江氏一点银子就完事。可真正见到这一大两小三个包子,她又不忍心一点不管。
这几人虽然包子,却比是非不清的韩泊深好多了。
正说着,大夫请来了。他给韩宗亮诊了病,韩莞又拿钱让车夫去医馆抓药,顺便买两包点心。她不敢多买,就这两包点心都怕他们保不住。
韩宗亮感动极了,对韩莞说道,“五姐姐,你真好,一点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江氏皱眉道,“不许胡说。”
韩宗亮嘟起了小嘴,他没有胡说。
韩莞捏捏他的小脸,笑道,“等你了解我了,就知道我比你想的还要好。好好养病,以后我想办法带你和芝儿出去玩。”
她没说去自己家玩,这两个孩子太小,现在她家的一些秘密还不想让韩家人知道。
韩宗亮的小眼神亮晶晶的,韩芝忙替弟弟应下,“好啊好啊,我们记下了,五姐姐莫忘了。”又对韩苒道,“若五姐姐忘了,八姐姐记得提醒她。”
韩苒点头允诺,一看三姐弟的关系就比较融洽。
第五十七章 带走韩苒
车夫把药和点心拿回来,江氏去厨房把药煎上,又回屋让韩芝过去看着。
韩芝非常有心眼地把嘴上的点心渣擦净,才去了厨房。
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江氏已经完全相信韩莞。她看看韩莞,欲言又止。
韩莞笑道,“太太有什么事直说,只要我能办到都会尽力去办。”
江氏红了脸,把韩莞拉到离孩子们稍远的地方。孩子太小,她不敢跟他们露口风。
她悄声耳语,“我想求姑奶奶帮个忙。你也知道我家老爷怎样孝敬老太太,家里的钱都给了还嫌不够。我就私下攒了些私房,连老爷都不知道。加上我的一点压箱银子,这些年一共攒了六十八两银子,藏在原来家里,不知还在不在……姑奶奶若是能让人拿到,就存放在姑奶奶手上,我们有急事再去取。若拿不到,也就不为难你了。”
再老实的人在那个家里,也会留点心眼。
韩莞莞尔,说道,“我已经让春叔去买黄嬷嬷一家了,若买下,就让黄强去办这件事。”
黄强对韩家三房熟悉,应该能找到。
江氏笑得眉目舒展,“谢谢姑奶奶。”
有了那些钱,加上手上的银子,自己再勤快些,日子总能过下去。
屋里的三人谈判完。小包氏收下韩莞的三十两银子,又提出让韩莞每月给十两孝敬银子,直至她老死。经过黄琛连吓唬带挤兑,还有大老太太的劝说,最后退步要一两,同意韩苒跟韩莞去乡下生活。不干涉韩苒的婚事,每月再加一两银子,直至韩苒出嫁。之所以用这么少的钱换韩苒的婚事,是因为连小包氏都觉得那个丫头是短命鬼,活不了多久,没人愿意娶她。
双方都不相信对方,还写了字据,连证人大老太太和黄琛都签名画押,又把韩莞叫进去签字画押。
韩苒的婚事都放弃了,韩莞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自从她进一步看到小包氏的不对劲,韩莞并不想马上跟小包氏和这个家一刀两断。她要藕断丝连,想办法查一查往事。
江氏给韩苒收拾出她全部的家当——两套旧外衣、一套中衣裤衫交给韩莞。
三老太太还对韩莞说道,“莞丫头,你是韩家姑娘,韩家的荣辱跟你休戚与共。现在家里日子不好过,你要多想着娘家些,老婆子和这些小娃们可怜。”
说着,还流出了几滴老泪。
韩莞皮笑肉不笑地说,“韩家和老太太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会想着娘家的,银子也会按时送过来。不过,我还是想跟老太太讨个人情,太太身体不好,芝儿和宗亮年纪又小,求老太太多心疼心疼他们。若把大的累死,小的病死,韩家的名声就更不好了。韩家五房,还有六个男孩没找媳妇,十二个姑娘没嫁人。再出了人命,别说高门,就是蓬荜小户都没人敢做亲。”
她这么说,也是想让其他房头劝着些小包氏,不能让她闹得太过。
大老太太也说道,“不能乱了纲常。哪里有小妇不干活不做饭,主子服侍她给她做饭的理儿。你也出身侯府,不应该闹这个笑话。”
厨房里的蒋姨娘吓得缩了缩脖子。蒋氏之前是小包氏的丫头,一直把小包氏拍得好,后来小包氏把她给韩泊寿做了小妾。
小包氏一听这话就气愤,冷哼道,“要说乱了纲常,也是你们主支先乱。就因为你们嫡庶不分,那两口子才害了整个韩家。居然连出嫁姑娘的嫁妆都要收回,满京城也找不出这样不要脸的。”
想到韩莞那些嫁妆被卢氏要回,最终被官府没收,她的心都在流血。真是个傻丫头,连嫁妆都保不住。若她手里钱多,自己也能多弄些过来。
大老太太气道,“不是已经现世报了吗,你还不引以为鉴?你现在住的不是深宅大院,而是民居,院子里有一动静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韩莞和韩苒又给大老太太屈膝道了谢,才上了马车。
当马车的帘子放下,看不到小包氏的脸了,韩苒才觉得真正脱离那个老太太了。她又流出了眼泪,说道,“姐姐,舅舅,谢谢。”
黄琛笑道,“她是姐姐,我是舅舅,还谢什么。”
韩莞又用力搂了搂她,小姑娘既幸福又害羞,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跟她这么亲热过。所有人都骂姐姐糊涂蠢笨自私,在她看来,姐姐一点都不糊涂蠢笨自私,还漂亮得紧。
此时已经午时末,几人在路上吃了馄饨。
把韩莞姐妹送到客栈,黄琛就去了伯府。
春大叔已经把黄嬷嬷几人买回来了,还买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买人一共花了二十八两银子,再加上办契的一两,退给韩一两。
黄嬷嬷领着黄强、黄娟、黄绫来给韩莞磕头,哭道,“没想到,老奴一家还能看见五姑奶奶和八姑娘,还能继续服侍你们……”
韩莞把黄嬷嬷扶起来,笑道,“以后就在一处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来到异世这么多天,韩莞想得最多、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会好起来”。既是鼓励自己,也是鼓励他们。
韩苒看到他们更激动。韩莞说,韩绫依然给韩苒当丫头。
那个小男孩也给韩莞和韩苒磕了头,韩莞给他起名韩小帆。
给黄嬷嬷母女三人开了一间房,黄强跟春大叔、韩小帆一间房。等他们洗了澡,韩莞多要了几个菜,还要了一壶酒给春大叔和黄强喝。
韩苒胃弱,吃得很少。
晚饭后,黄强和春大叔去了之前韩家三房住的院子。
韩莞没等他们,同韩苒一起歇息了。她们睡一张床,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瘦骨嶙峋,再加上本是小骨骼人,说她六岁都有人相信。
记忆里,韩泊深体型高大,相貌堂堂,从外表看绝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黄氏小巧玲珑,长相秀美,韩莞姐妹的长相和身材都随了她。
韩苒跟韩莞熟悉一些了,小身子才软下来,问道,“姐姐,哥哥会死吗?他们说,充军的人都活不了。”
第五十八章 循环再生
韩莞笑道,“不会,姐姐去大法寺算了命,高僧说宗录福大命大,会活着回来。”
为了安慰小姑娘,又不好说望远镜的事,韩莞就编了这个谎。
韩苒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小鼻头也红红的,学着老人念起了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从家里被查抄那天开始,到被撵进那个破院,韩苒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也没有哪天好好睡过。害怕眼前的一切,不明的未来,更害怕哥哥会死。现在终于放松下来,不多时就沉入梦中。
次日,韩莞起床时,看到韩苒的小脸呈现不自然的潮红,居然发烧了。
昨天夜里小姑娘并没凉着,或许是前些日子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现在终于松弛下来,身体承受不住了。
空间倒是有治感冒的药,但韩莞不好冒然拿空间的药给她吃。她赶紧给小姑娘穿好衣裳,让黄嬷嬷背着她,坐牛车去了京城最好的医馆之一集仁堂。
这里的诊费比别处贵得多,坐堂大夫共有三个级别,最便宜的五两银子,最贵的五十两银子。
韩莞觉得,最便宜的相当于前世的主治医师,中等级别的相当于主任医师,最贵的相当于专家或是学科带头人。
她挂了中等级别的,诊费为十两银子。
韩苒还是有些意识,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姐姐,我是讨债鬼,看个病就把一年的嚼用都用了,你家被我吃穷咋办。”
在家里,老太太经常骂她讨债鬼。
韩莞悄声跟她笑道,“放心,这个钱姐姐还是拿得出来。”
大夫看病很认真,诊了脉看了舌苔,又听黄嬷嬷详细讲了韩苒的情况,说道,“小娘子先天不足,后天又未养好,气虚卫表不固,容易导致外邪侵袭……”
说白了,就是小姑娘本身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身体弱,身体缺失自我调节、自我保护、自我修复功能,得了感冒。以后要多调养,多运动,吃好些。
但是,在古代身体弱也算大病,因为会经常感冒,感冒也容易致人死亡。
大夫开了六副药,三副治外邪入体,三副调理身体。看看衣着一般的几人,还是说道,“病好后吃点人参最好,要贵五两银子。”
真够贵的了。
韩莞还没说话,韩苒先拒绝道,“我家穷,吃不起。”
韩莞笑道,“加吧。”
看了病,黄嬷嬷背着韩苒雇车回客栈煎药,韩莞则带着春大叔和黄强、黄娟去看要回来的小铺子,还要买些回家的东西。
铺子前面三间门面,后面带个小院和三间倒座房,天井十分逼仄。位置不当街,看似偏僻,实则特别热闹和嘈杂,因为旁边就是露天集市。
铺子之前卖包子、馒头、稀饭,挣小贩的钱。除了成本和税钱,每个月净挣三、四十两银子。
这个小铺子的位置不怎么样。当然,卢氏也不可能把好口岸的铺子给韩莞当嫁妆。
进了铺子,黄强把黄娟引去一旁,春叔把在韩家三房原址找到的六十八两银子交给韩莞。笑道,“找到了,三太太还真会藏地方。”
韩莞接过说道,“以后找机会跟太太说一说。”
韩莞又带着几人在集市和附近转了一圈,集市很大,食材、调料、日用品等东西都有卖,不仅一般百姓在这里买东西,还有许多富贵人家及大酒楼的采买。
酒香不怕巷子深。以后卖什么,韩莞心里有了计较。
韩莞在集市买了一些调料和饴糖,又去铺子里买了许多衣料,以及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介绍这个历史的书。
回到客栈已是日暮时分。进客栈前,韩莞让春大叔去趟黄家告辞,给黄琛的儿子黄贺送去一套笔墨洗砚。
明天他们必须回去,春收在即,也不放心两只虎。
韩苒还在床上睡着,病情比早上更严重了一些。
黄嬷嬷道,“煎了药,八姑娘喝了两次。可病更重了,还喊嗓子痛,咳嗽得厉害……”
韩莞道,“病去如抽丝,总要多喝几日药才能见好。”
吃完饭,她把酒按一定比例稀释,给韩苒物理降温。空间里只有一瓶酒精,韩莞目前还不舍得用。
黄嬷嬷听说这个法子能降温,有些吃惊。她知道韩莞在乡下跟大夫学医,想着这或许是什么土法子。
韩苒的温度果真降了一点,睡得更熟。黄嬷嬷走后,韩莞插上门,闪身进了空间,她想给韩苒拿两颗药。
她先拿出一块巧合力吃了,把包装纸放进专门装垃圾的收纳箱。她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多了两块巧克力一块水果硬糖,而糖纸只有四张。她记得明明放进了七张糖纸。
这是能够循环再生的空间,或者这个收纳箱是再生收纳箱?韩莞又是一阵激动。她算算时间,超过十天的糖纸变成了糖,再生周期应该是十天以上。
而放在收纳箱里的空矿泉水瓶和给春山吃的药品包装盒则依然是空的。
有几种可能,只有她吃过的东西能变出来,或她在空间里吃的东西能变出来,在外面吃的不能变出来。别人吃过的东西都不能变出来,或他们在空间里吃的也能变出来。
韩莞决定做个试验。她拿着一块硬糖闪出空间吃了,又把糖纸拿进来。又在药箱里找出一粒头孢和一粒泰诺,这两粒药本来想拿去外面给韩苒吃的,现在决定趁她迷迷糊糊抱进空间喂。把车灯关掉,四周立即漆黑一片。
韩莞出空间倒了半矿泉水瓶温水进来,再抱着韩苒进了空间后排座。她哄道,“乖啊,喝了药病就能好了。”
说着,韩莞把两颗胶囊塞进韩苒的嘴里,又赶紧把水喂给她喝。
韩苒迷迷糊糊,又渴,几口把水喝完,连着药一起吞下。
韩莞又抱着她出了空间。
韩苒连眼睛都没睁,头一歪继续睡。
不多时,韩苒出了一身汗,热度也随之降下来。韩莞正用干帕子给她擦汗,突然又感觉到脑海里一阵抖动,摇控器又被按动了。
韩莞快速把韩苒的汗擦干,看她还睡得熟,就闪进了空间。
第五十九章 出卖
韩莞喊道,“我的望远镜。”
昨天谢明承走的,他快马加鞭跑得快。而韩宗录等人是前天走的,靠双腿走,还有老有小,走得慢。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钱,谢明承肯定已经追上了他们。
他们现在离京城不算很远,韩莞想去看看谢明承帮没帮韩宗录。
汽车空间风驰电掣般行进起来。期间,还有上有下,有些像前世坐飞机的感觉。
空间汽车跑了十几分钟停下。
韩莞不敢出去,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有呼吸声,还有喝水及翻书的声音,望远镜应该离谢明承很近,他们没有赶路而是住在客栈里。
韩莞暗乐,这个空间不止能当储物间、运输机,还能当窃听器,再想到摄像头、手机,若是她穿越过来当细作,没有什么任务完不成的。
片刻后,听到谢吉的声音,“二爷,把韩七爷带回来了,谢福带他去我们房净面换衣。”
谢明承嗔怪道,“怎么去做那些事?爷还有话要问。”
“二爷,不换衣不成啊。”
“怎么回事?”
谢吉轻碎了一声,小声说道,“我们去的正是时候。二爷猜怎么着,那个领队的头头正在轻薄韩七爷。哎哟喂,若我们再晚去半刻钟,韩七爷就毁了。”
谢明承先是极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声,“什么?”又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骂道,“混帐东西,他怎么敢!韩家虽然倒了,韩家姑娘有个是太子良媛,还有个是我媳妇,谢宗录怎么说也算太子和我的小舅子。这事,韩泊述就没管,韩泊深和那么多谢家男人就由着韩家子弟被这样欺负?”
谢吉说道,“韩泊深和许多男人应该都不知情,而韩泊述绝对知道。他听说我们要带韩七爷来见您,神色极其不自然。这时,一位小公子跑进来说让我们去救他七哥,我们才赶到那间屋把韩七爷救下来。”
谢明承又咬牙骂道,“韩泊述那个坏坯子,怪不得韩家要毁在他手里。为了一点利益,就这么害侄子,算个什么男人。你和谢祥再去望家客栈一趟,把那个犯事的人手筋脚筋挑断,明明白白告诉他是我让你们做的。哼,韩宗录到现在为止还是我亲小舅子,由不得他这样欺侮。”
谢吉和谢祥答应着走出去。
空间里的韩莞也是气得血往上涌。欺负人的人坏,韩泊述更坏。
或许那个人觉得韩莞是谢家媳妇的身份帮不到韩家,谢家和谢明承恨不得韩家人去死,才敢如此欺负韩宗录。但韩泊述的女儿是太子良媛,若韩泊述稍稍帮帮韩宗录,那些人也不敢这样胡做非为。应该是韩泊述知道那个人好这一口,韩宗录是韩家后生中长得最俊俏的一个,为了什么利益有意把韩宗录献上,就像当初献上原主一样……
不一会儿,又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二爷,韩七爷来了。”
韩宗录清冷的声音,“我不知道谢将军为何要把我带来这里。若想让我死,就给我个痛快。若我死不了,我发誓,今天的所有耻辱,他日必报。”
连他的咬牙声韩莞都能听到。记忆里,韩宗录的笑容永远那么明媚干净,声音永远那么温润平和,今天是气狠了。
谢明承说道,“有志气,唯耻莫忘,方可知进。无事了,我答应你姐姐保住你的命。”
韩宗录不解道,“你答应我姐姐?”
谢明承道,“对,我跟你姐姐做了笔交易……”
他大概说了一下两人做了怎样的交易,连望远镜都没瞒着。之前,他只想把韩宗录等人放在后方,做不上前线的事。但眼前的韩宗录让他刮目相看,觉得应该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又问道,“你是想改名换姓躲去乡下,还是跟在我左右?先说明,跟在我左右就有死的可能。”
韩明录抱拳道,“小人愿意鞍前马后,追随谢将军。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活着,就能建功立业,一报今日之耻。韩泊述那个老匹夫,当初出卖我姐,今日又卖我求荣,我会让他不得好死。”
谢明承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好,是条汉子。以你充军的身份,不便跟在我左右。韩宗录死了,你就叫谢志,是我的亲兵……”
韩莞长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的打击,再加上今天的欺侮,彻底改变了小书生的心性。虽然打仗危险,时刻有送命的可能,但韩莞还是欣慰韩宗录选择了这条路。这样的孩子,她也愿意帮。
韩宗录先说了十五个希望谢明承保下的人。这些人里,不包括韩莞不愿意救的韩泊述的四个儿子和韩泊寿父子,他也恨极了这几个人。
谢明承说明,只有韩宗录、韩宗瑞、韩宗杰这三人他会力保,其他人想办法改名换姓编入他手下的正规军中,生死由命。
韩宗杰就是给谢吉报信的那个孩子,今年才十一岁,是二老太爷的小孙子。他不属于允军范围,跟着老小流放西关城,谢明承会托人特别照拂他。
韩宗录还想照顾流放的父亲韩泊深,谢明承没同意。冷哼道,“每次都是他的闺女儿子吃亏,他就是个窝囊废,没有一点担当。韩家那些人里,最坏的是韩泊述,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他。”
这场戏韩莞听了一个多小时,感叹还好这些人算不上重刑犯,不需要在脸上刺字,否则根本改变不了身份。
她不愿意马上离开,想听听谢吉二人去收拾人的情况,主要是想听听韩家其他男人的态度。若所有人都如韩泊述那般见利忘义,真没有救他们的必要。
半个多时辰后,谢吉和谢祥回来了。
他们说,那个头头已经被他们打了一顿,又挑断了手筋脚筋。还说,他们刚到客栈的时候,里面正在打架,是韩二老太爷和韩泊深在打韩泊述,韩泊述被打得头破血流。韩泊述的几个儿子被人强拦着,韩家的绝大多数男人还算有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