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禁忌词
水精离开了，它说它得回去找长老们理解一下那些话的涵义。
它还处于青年时期，被年长的水精长老们保护的很好，未曾见过世上那些令人畏惧的阴霾。
如果可以，娜塔莉希望它永远都没机会见到。
“在看什么？”娜塔莉发现了尼尔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诧异的问。
尼尔没有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两根手指敲打着剑柄，垂下眼帘说：“我在想，一个人如何才能从难以忘怀的过去中走出。”
娜塔莉愣了一下。
“保持等待和希望。”
“是吗？”
他敲击剑柄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动作。
娜塔莉直觉地感到，面前的骑士和她一样，也将情绪埋藏在心里，不曾暴露给任何人。
他经历过什么呢？
这时，娜塔莉才发觉，他对她的经历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甚至，她连尼尔到底姓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她这样被抛弃在教堂的没人要的孩子，也有一张纸条写着她的姓名。
这时候，她又想起将她从幻觉中拉出的那双眼睛，那正是尼尔的右眼放大之后的样子。
以及她刚刚醒来时，看到他拿着法杖的场面。
他一直隐瞒着巫师的身份，甚至在与魔物群、蜥蜴人和阿布里埃尔的战斗中都没有暴露分毫。
直到她被但塔利安拉入幻境，即将被腐化的时候，才展露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若没有尼尔的影响，她绝对不会从但塔利安的蛊惑中醒来，只能就那样拥抱了来自地狱的力量。
但他划破了幻境，像造物主一般的，将光明撒遍黑暗的世界，给迷茫的生灵带来希望与智慧。
怎么会这么感动呢？她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
娜塔莉走到尼尔身旁，有些敬佩地说：“没想到一位勇敢的骑士，还能同时是一位智慧的巫师。”
这是非常困难的，骑士和巫师的训练方式完全没有交集，甚至很多都相冲突。
历史上伟大的英雄们，也没有谁能做到完全冲突的双职业共同发展，娜塔莉知道的人物中，只有来自塔伦地区的半身人英雄沃尔伏林同时是强大的牧师和刺客。
牧师和刺客的差距没有骑士和巫师那么大，但沃尔伏林就是依靠神术和暗影的力量，成功斩杀了高阶恶魔领主Bloodroar，将塔伦地区的半身人族群从恶魔的统治中解救出来。
让娜塔莉没想到的是，听到她谈及巫师的身份，尼尔坚毅的眉头肉眼可见的皱起来，虽然没有直接表述，但锐利的眼神中仿佛在说：这不是你该管的。
这是怎么了？娜塔莉心中更加疑惑。尼尔好像非常厌恶自己的另一个职业，甚至到了提都不想提起的地步。
“抱歉。”这或许是尼尔内心的禁忌，娜塔莉自觉地对骑士道了歉。
尽管第一次就碰了壁，但她还是想了解些尼尔的过去。
于是娜塔莉又问道：“能和我说说你的家族吗？”
这下骑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以至于直接起身朝泥沼走去。一个幽灵钻出来，嚎叫着扑向他，却被燃烧着的剑芒劈成了一缕青烟。
娜塔莉呆在原地，看着那道略显怒意的背影不知所措。
她只是想借机问出尼尔的姓氏，没想到连家族也是禁忌词？
她苦涩地笑了一声。
这可真蠢。
娜塔莉对自己说道。
61.星预
骑士很久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关于巫师，关于家族，其中肯定掩盖着很多故事，但娜塔莉不知道，尼尔也不会说。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就如同刀刃般冷酷的尼尔，也会有无法提起的过往。
但随即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有什么呢？谁都不会是一张干净的白纸，甚至包括那个还未成年的弗兰克·圣·杜尚。
娜塔莉还记得初遇小爵士时，他装出的可怜模样以及对仆人的惋惜。
在明白她们并不是来抓他的人之后，便立刻抛弃了那副虚假的仁慈，转为了贵族老爷们的腔调。
他表演出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找到符合当前利益的最佳人设，若不是谎言被尼尔揭穿了的话，他还能继续表演下去。
弗兰克只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而已，就已经成了这样的表演家，娜塔莉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心寒。
究竟是人类创造环境，还是环境改变人类呢？
亦或者，这本就不是一个相对立的问题。
……
她注视着太阳沉入泥沼，直到幽幽的磷火纷纷浮出水面，朝湖泊的方向扑去，又在法术屏障中撞成一抹尘埃。
湖泊处还是毫无动静，水精的歌声也在太阳落下之际停止。
有些亡灵也扑上来，但没有能撑过尼尔一剑的，骑士好像将内心的怨念传入剑中朝亡灵挥出去了。
亡灵是无视物理形式攻击的，所以，当它们在骑士剑下灰飞烟灭时，娜塔莉总感觉最后的那声哀嚎格外凄惨，还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意外。
阿布里埃尔这个全职巫师反倒没有参与战斗，他又在地上撒下一片种子，不消片刻，一间比之前略大的藤屋便出现在法术屏障边缘的空地上。
娜塔莉记得，原来的那间已经在风暴中被阿布里埃尔自己摧毁了，和他的那些收藏品以及魔法装置们一起。
之后，阿布里埃尔围绕着小屋用某种刺鼻的魔药划出一个圈，那些亡灵便不敢再过来了。
里面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但好歹今晚不必在沼泽中渡过了。
他们直接在屋内点起了篝火，这附近没有可用燃烧的柴薪，故使用的燃料是某种动物油脂和沼泽中一种气体的混合物。由于湖泊附近天气不错，不像安布莱拉的其他地方那样阴云密布，故阿布里埃尔得以让组成屋顶的植物散去，露出头顶璀璨的星空。
娜塔莉仰头等待了很久，希望能看到流星划过，然而直到脖子僵硬也未能如愿。
阿布里埃尔贴墙而立，他那墨绿的身躯似乎完全与小屋融为一体。
尼尔正在火焰上加热一些食物，似乎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看到这一幕，她才有了一丝饥饿感。
“喏。”骑士似乎有所感觉，将一块烤好的干麦饼丢给她。
“这里面找不到活着的生物，只有这些吃。”他说着。
“若不快点离开的话，之后连这个也没得吃。”
娜塔莉接住干麦饼，用力咬了一口。
还是一如既往地硌牙，像是从建筑物上拆下来的石片，只要咬的用力点就能感受到牙龈处传来的疼痛。
不过她仍然很开心，因为尼尔主动找她说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这种僵局。
62.成长
翌日。
阿布里埃尔注视着湖泊的方向。
没有任何动静。
“当心！”一声惊呼传来，他目光一闪，看似笨拙的身躯敏捷地躲开了飞来的木矛。
他看了看插入地面三分的木制长矛，又转头看了看朝他走来的气喘吁吁的娜塔莉。
那个神秘的游侠骑士抱着剑立在原地，但也向这边看过来。
“抱歉……”娜塔莉看起来已经很是疲倦，她刚想说些什么，阿布里埃尔就活动背上的藤蔓，将插在地面上的木矛拔起来，递到她手上。
其实击中他也没关系，即使受到再重的伤，他被深度腐化的身体都能马上复原。
他试过很多方法，可都没有用处。当死亡成为奢求时，活着便是一种折磨。
“非常感谢。”娜塔莉说道，随后又拖着疲惫的脚步朝尼尔的方向走去。
阿布里埃尔盯着娜塔莉的背影，她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十分相似……不，她们完全不同。
巫师对着自己施放了一道枯萎术，组成身躯的藤蔓迅速萎靡，但立刻又恢复了生机，生长到原本的形态。
然而这种折磨并不能驱散他心中的负罪感。
“艾丽西亚……。”阿布里埃尔喃喃低语地说出一个名字。
……
自第一缕曙光出现时，他们便开始了这种投掷训练。游侠骑士不知从哪找到一根还未腐败的树杆，削成长矛的形状，他让娜塔莉对着他全力投掷，起初娜塔莉还有些犹豫，不过在看到尼尔笼罩着全身的重甲之后，今天的训练便开始了。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投掷技巧，十掷九空，剩下的那一次，长矛直接在空中转了90度，差点击中了一旁冥想的巫师。
娜塔莉掂了掂手中提着的木矛，感受着那种并不算沉的重量。
前些日子的锻炼并非一无所获，起码在力量这一方面，她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以往的七八成左右。
或者是因为以前的她在体能和剑术方面也不算太优秀，骑士七技，即马术、游泳、投矛、剑术、狩猎、吟诗和弈棋中，她只有马术和狩猎还算精通，投掷和剑术都只是浅尝即止，其他的则一窍不通。
倒也怪不得娜塔莉，因为她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专研神术了。
他人赐予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她不禁想道，以前的我太过依赖圣光，而现在的我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停。”这时，尼尔出声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他也朝娜塔莉走来，在二人相距两米之处，却突然拔剑，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斩向娜塔莉。
叮的一声，短刀架住了长剑的攻击。
剑刃离她的前额只剩下一拳的距离，尽管尼尔的剑上没有燃起火焰，但娜塔莉还是感觉到那种逼人的灼热。
一股冷汗在头盔内流淌。
“不错。”尼尔收回长剑。
娜塔莉也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欢欣起来。
这是她首次接住尼尔的攻势，虽然提前防备才是主要原因，但也不可否认她的成长。
“还算顺手吗？”尼尔问道，他指的是娜塔莉手中的短刀，他知道她能理解他的意思。
63.导师与赠礼
娜塔莉确实明白他口中指的是什么。
她掂了掂短刀，心中估计着重量。
当时其他的武器对她来说都太过沉重了，而现在，这把短刀的重量又显得明显不足。
“有些轻了。”她如实答道。
于是，骑士将自己的那把备用护身剑取下来递给娜塔莉。
“试试这个。”
“内维尔的斯克鲁奇大师得意之作，通体由乌尔都钢打造，剑刃强度足以破开地龙级别的护甲。”
尼尔说道，“跟了我这些年，一次都没有使用过，未免有些埋没了。”
娜塔莉双手接过这把剑，当剑身落到手中时，她伸出的手臂明显一沉。
和那把短刀不在一个级别的武器。
她甚至能听到剑刃的轻吟。
那是一把手半剑，娜塔莉估计全剑长达一米二以上，剑柄大概为剑身的三分之一，剑柄末端配备圆饼形的配重球，剑身有樋，整体纤细，顶端尖锐。
一把外形非常优雅华丽的剑，与尼尔沉稳内敛的风格明显不搭。娜塔莉看了看骑士怀中抱着的双手长剑，杀伐之意几乎凝成实质。
她又想到那把双手长剑上时常燃起的烈火，也难怪尼尔从未使用过它。
其他娜塔莉自己也从未用过手半剑，以前的她一般都佩戴单手武装剑、北方刺剑，当需要重型武器的场合，则会取出珍藏的重骑枪。
在她印象中，手半剑这种造型华丽的武器一般用作战场的指挥剑，被一个国王、元帅或者将军拿在手里，一经挥舞，便会有成千上万的战士向前冲锋。
上手难度高，且容易折断，这是手半剑一直以来给人的固有印象。
但同时，它又集阔剑、骑士剑、双手剑、长剑的优点于一体，无论是单手突刺、双手劈砍或者顶盾反击都有着相当不错的表现，适用于各种复杂场合和地形，可能是通用性最佳的武器。
手半剑是单手剑和长剑结合的产物，但较单手剑有着长度方面的优势，攻击力和杀伤力也更加强劲；而比起双手剑，则要更便于携带，没有那般笨重。
所以，手半剑估计是最著名的剑，那些史诗中的英雄们，有大部分都使用的是适用性极佳的手半剑。（当然，也可能是撰写故事的吟游诗人将这种外形华丽的武器强行加在了各位英雄们身上。）……
娜塔莉试着挥舞了几下，感受着那种沉重。
一般的手半剑是没有这样重的，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试过这种武器，不过她觉得比起战斗，手半剑更适用于战场指挥。但尼尔的这把似乎有所不同，娜塔莉感觉它比一般的单手剑要重一半以上，而且剑身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柔韧型，而是像双手剑那般坚固、沉稳。
乌尔都钢，她想到刚刚尼尔说的话。这种稀有的名贵金属是目前最坚固的锻造材料，难怪他说这把剑的强度足以对地龙造成伤害。
这把剑绝对价值不菲。
看着闪耀着寒芒的剑身，娜塔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一位骑士是不能轻易接受他人赠予的武器的。”她一边将剑递回尼尔，一边缓缓地说道。
“所以，”骑士没有接，只是对着她说：“你现在应该叫我导师。”
“导师给学生的礼物，这样就符合常理了。”
64.告一段落
又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几个小时已经悄悄溜走。
娜塔莉的时间观念很差，往往在专注于某一件事情时，便会忘却周围的一切，包括时间的流动。
当太阳冲破四面包围的阴云，抵达湖面上空的蓝天，将灿烂的光明撒向地面时，她才注意到已是正午。
尼尔之前说是训练到此为止，其实只为了迷惑她的注意而说的话，当娜塔莉成功抵挡下他的突袭之后，训练又进入了新的一轮。
当然，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们也无事可做。总不能将弗兰克丢在这里就上路吧？
所以就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来渡过难熬的时光，不然，就只能盯着死气沉沉的沼泽发呆了。而且，娜塔莉也十分乐意接受教导，现在的她急需增强自己的能力。
尼尔又是个出色的导师，他对军用战术、剑术、投掷技巧等方面都有着令人吃惊的理解，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都让娜塔莉不禁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尼尔简直就像个活着的传奇。
虽然如此，但她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忧，因为她们的干粮也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当她去问阿布里埃尔时，巫师说小爵士的情况，由水精们治疗起来花不了两天。
但还是有种淡淡的焦虑萦绕心头无法释怀，她们在这片沼泽中耽搁的有点久了。
……
娜塔莉执剑朝尼尔冲去，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刺击的起手动作。
似乎确实是一记刺击，尖锐的剑顶直指尼尔的头盔与胸甲之间的缝隙。
可在尼尔刚刚做出横剑格挡的初始动作时，娜塔莉剑锋一转，化作了由右下往左上的斜劈。
但尼尔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手（娜塔莉觉得也许只是反应速度要比她快得多。），恰到好处地后退一小步，侧着身子顺着她的攻势迅速砍出一剑，就震开了娜塔莉势在必得的一击，电光火石之间，长剑就架到了娜塔莉脖子处的护甲上。
又是这样。
娜塔莉心中不禁泛起些许恼怒，但更多的是对骑士实力的敬佩以及燃起的永不屈服的勇气。
她退后到之前的位置，思考着下一次该如何发起攻势才能真正骗过尼尔。
不得不说，骑士赠予的手半剑对目前的她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沉重，以至于用起来完全没有传说中那种优雅和飘逸的感觉，倒像是有点举着双手剑大开大合的模样。
嗯，她得两只手一齐上阵才能挥舞得动这把由乌尔都钢打造的武器。
这时，阿布里埃尔突然从地上坐起来，望向湖泊的方向，尼尔也有所感应地收剑，朝那边举目远眺。
怎么了？
娜塔莉有些疑惑，便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个未成年水精又从花丛中慢悠悠地走来，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幼小的人形。
想都不用想，她立刻便知道了那就弗兰克。
因为那个人影正好奇地在水精身上摸来摸去，一只手甚至直接穿过了它那由水流组成的躯体，好奇地在里面搅动。
娜塔莉听到巫师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有些像鸭子叫，但她知道那就是巫师的笑声，因为里面所包涵的喜悦之情几乎无法掩盖。
“那是很失礼的举动，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阿布里埃尔笑着说，“还好对方是个未成年水精。”
65.非正常人类
“你们都在呢？”弗兰克整个人都趴在水精身上，十分欢快地对她们说，这也让她们明白他确实已经从命悬一线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两位骑士倒是没什么反应，阿布里埃尔却有些畏畏缩缩，不敢面对弗兰克。
因为是他导致了这一切，他甚至不敢直视与水精玩闹着的人类男孩。
不过，他们都错估了弗兰克的表现，当看到阿布里埃尔时，他还是惊呼一声，然后立即从水精身上跳下来，飞奔至巫师身边，像之前一样把玩起他身上长出的藤蔓。
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弗兰克毫不在乎巫师将他打伤？嗯，娜塔莉想了想，感觉也许是弗兰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水精的湖泊里，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在接触尖啸的一刹那，他便失去了意识。
“真是太奇妙了！”弗兰克两眼发光地说，“我醒来时居然在一片湖水里，那些水包裹着我，但我没有窒息的感觉，反而很是……”
“旁边站着的奇异生物都冷冷的，不怎么说话，只有伊芙很好相处……”说话间，他又跑到水精旁边，用两只小短手将它拉过来。
娜塔莉定睛一看，才发觉原来就是她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未成年水精。
“它就是伊芙，我的新朋友。”弗兰克对他们说，就像是一个在外面交到新的玩伴之后回家在父母面前炫耀的小孩。
这种联想不禁让娜塔莉有些忍俊不禁，但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她现在感觉弗兰克真的不太正常，最起码不算是处于这个年纪的正常人类孩子。她们几个与他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弗兰克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一开始的不信任和畏惧之后，就立即变得活泼而亲近，好像娜塔莉她们都是他的什么亲人似的。
甚至连只见过一面，相处都没满一天的，模样怪异到能直接吓哭其他人类孩子的阿布里埃尔以及水精，弗兰克都表现出极高的热忱和兴趣，仿佛他们都是自己相处多年的老友一般。
他这个样子怎么能继承爵位？怕是到时候连领地都会白送给才见过一面的人。
非正常人类。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词。
不过，也许这些都只是他的表演而已。娜塔莉想到初遇弗兰克时他所展现出的机智和演技，考虑到这一点，她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若现在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弗兰克，那他根本就不适合卷入贵族们的纠纷，这样的性格，成为一个探险家、魔物饲养员等才是他应该的归属。
“又见面了，格雷伊小姐。”水精伊芙对娜塔莉说道，“之前还未自我介绍真是抱歉，我是伊芙，安布莱拉宝石湖中的水精。”
说话间，它用两条凝成实质的水流手臂将拉在它的弗兰克抱起，然后又放回到它背上，虽然它还未成年，可也有将近两米高，弗兰克坐在它身上，那画面简直过于富有视觉冲击力。
娜塔莉简短地答复了一句，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66.无言的悲哀
阿布里埃尔看着这一幕，正想说些什么，但突然之间，一股混乱的力量逐渐回归、占据他的意识。
这是……
它回来了。
“你们该走了！”他毫无预兆地对几人全力吼道。
看着一双双疑惑的眼睛转向他，巫师又不顾一切地大喊，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凄厉：“快走！离开这里！离开沼泽！”
“再不要回来！”
说到最后，他那由植物组成的脸已经开始扭曲了，看得见的绿与黑在他躯体表面浮动，似乎有另一个存在正跟他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啊……”阿布里埃尔凄厉地惨叫一声，便捂住头踉跄地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回去，试图尽量远离湖泊和她们一行人，黑色的淤泥飞溅，他一头栽进泥沼里，然而完全由植物组成的身体立即便爬出来，拖着一大堆黑泥和白骨挣扎着向远方而去。
“大绿……”弗兰克从水精背上跳下来，想朝阿布里埃尔离开的方向追去，但不尼尔伸手拦住了。
“大绿！你要去哪？”弗兰克挣扎不开骑士的阻拦，便声嘶力竭地喊道。
“停下！”尼尔对他恶狠狠地吼了一声，终于让弗兰克停止了他的大喊大叫，他有些畏惧地盯着看起来十分凶恶的骑士。
尼尔看到他清澈的眼睛，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
“他不再是那个巫师了。”他注视着阿布里埃尔蹒跚的身影，低声对弗兰克说。
水精伊芙晃动着水柱一样的下半身，移动到弗兰克身边，将手臂搭在他肩上。
“这就是安布莱拉沼泽中的腐化吗？能将一个人彻底变成怪物的灾祸。”看到巫师的惨状，它居然泛起一股悲哀之情。
“我们有办法救他吗？”伊芙自言自语地说。
“不。”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它左边响起。
“我们无能为力。”娜塔莉也来到一旁，脸色十分平静，却任谁都能看出她那阴郁的心境。
她也差一点就变成了这种东西。
“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是普通的冒险者所能阻止的，魔法协会早就知道这里的异变，他们的一个地区分会长都成了灾祸的一部分，可已经过去了两个世纪，他们都毫无动作。”娜塔莉低声述说着。
“说明他们也毫无对策和办法，也或者只是时机未到，他们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尼尔看了看专注于分析的娜塔莉，她脸上表现出的神情不由得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
“说的不错。”骑士赞扬道。
他将视线转向远方，那里，阿布里埃尔已经停止了挣扎，他握着法杖一动不动地站在亡灵的包围之中，那些亡灵并没有发动攻击，反而胆怯地匍匐在他脚边，就像是被循化的猎犬。
他知道，那道墨绿的身影已经不再是一位理智的巫师了，他现在，只是沼泽中的一头危险的野兽，一个可怕的灾难。
“他也说的不错，我们确实该走了。”
……
远处，阿布里埃尔冰冷地注视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湖泊附近的法术屏障似乎让他有些犹豫。
幽灵匍匐在他脚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他用枯木杖往地面一震，四周便鸦雀无声了。
阿布里埃尔一直注视着屏障之外的那几个人影，直到他们朝一个方向离开，再也无法看清，他冰冷又充满暴虐的眼睛才闪过一丝波澜，随即又回归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他转身离开，那些幽灵也立即哀嚎着钻入水面。
67.大峡谷
一只年迈的秃鹫在天空中盘旋，它那对有些浑浊的眼珠子环伺着下方的峡谷中每一处异动。
夕阳将崎岖嶙峋的戈壁染上火焰一般的颜色，有些三五成群的克瑞特野山羊在格外零星的草丛之间蹦着跳着，为首的成年雄性野山羊并没有进食，它警惕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风吹草动，若是稍有不对，它便会提醒其他野山羊迅速逃离。
但它没有注意到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其实也没有必要注意，那东西已经不会再对它们造成威胁。
秃鹫不舍地看了看地面的野山羊，又盘旋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它太老了，虽然它带着某种上古生物的血统，但还是已经不再适合捕猎这种体型的猎物。
然而饥饿感又驱使着它不得不寻找食物。
它转了半天，终于在一块岩壁上发现了一具腐烂而残缺的尸体。
一具人类的尸体，已经被某种生物啃食了大半，内脏和大脑都被吃空了，但还剩下些藏在骨缝里腐败的边角料，以及一副完整的骨骼。
秃鹫划出完美的弧度降落，啄食起那些腐肉，可确实太少了，完全不够填饱饥饿的肚子。
而且另一种食物对它更有吸引力。
秃鹫用几乎就要脱落的爪子抓起一条腿骨，扇动着巨大但毫无光泽的翅膀，借助峡谷下方传来的气流飞上天空，之后对着岩壁来了一个漂亮的俯冲，顺便将腿骨丢出，让骨骼在岩石上砸的粉碎。
它兴奋地飞到破碎的骨骼旁，享受起其中美妙的骨髓。
它太饿了，以至于进食时过于投入，忽略了身边的危险。
突然，秃鹫仿佛感应到什么，扇动着翅膀试图飞上高空，可是一道尖锐的破开声要比它的动作更快，转眼之间，秃鹫便被一只长矛洞穿了身体。
它可悲的挣扎，却被死死的钉在戈壁上，再无法飞起。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临近，在秃鹫惊恐的目光中，一只被盔甲包裹的手进入它的视野范围，将长矛连同上面的猛禽一同拔起。
“太棒了！”一个幼小的声音传来，但到近处，却又变了个语气。
弗兰克咂了咂嘴，“好瘦啊，都没什么肉。”
娜塔莉将秃鹫从长矛上取下，然后手用力一拧便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听到弗兰克的抱怨，娜塔莉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说：“有肉吃不错了，这么快便忘了在沼泽里天天啃干麦饼的日子吗？”
“骑士阁下狩猎的目标可是那些山羊呢！”弗兰克嘟着嘴，似乎还在回忆尼尔制作的炭烤羊腿的味道。
这下，娜塔莉确实有些尴尬，虽然这些天来她的投掷技术颇有长进，但要狩猎警惕性如此之强的野山羊？还是别多想了。
这只瘦骨嶙峋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大鸟是她这些天来唯一的猎物了。
这时，尼尔也正好走过来。
“做得不错。”骑士看着娜塔莉手中的秃鹫，语气中肯地赞叹道。
对于娜塔莉的每一点进步，作为导师的他都是不吝夸奖之语的。
她让他想起了以往的自己。
68.夕阳下的维尔丹
弗兰克又说了些什么，但没有人听清，这孩子有时候说话会带着浓重的菲耶索地区口音，然而语速又比较快，以至于声音糊成一团。
娜塔莉正忙着处理食腐禽类少的可怜的肉上黯淡无光的羽毛，没有理会弗兰克的嘟囔。
尼尔抱着剑环伺了夕阳下的维尔丹峡谷一圈，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一条宽阔的河流与峡谷低端流淌、奔腾，每一滴水珠都要带走一些本就伤痕累累的岩壁上所剩无几的土壤。
他估计了一下他们所处的岩层离底部水面的距离，默默计算着从这跳下去到达最下层所需的时间。
疯狂的想法。尼尔不动声色地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番。
你又不是没试过，何来疯狂。他回忆去从龙背上跳下来的那一次。
不过当时身上是有个巫师朋友给附加了反重力立场的。
骑士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他走到地上的一具类人体型的骨架边，用剑挑着看了看。
人类尸体。他看到四周一些破碎的衣物上还保留着的伯瑞城标志。
已经被野兽或者魔物吃掉了大部分结构，剩下的身体组织也已经重度腐烂，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难言的恶臭。
应该是山地恐魔所为。只是粗略看了看，尼尔便得出这个结论。
这片区域太过贫瘠，物种也格外缺乏，这种条件下，能生存下来还能对全副武装的成年人类造成威胁的，只有山地恐魔这种长着羊角、会伪装成普通野山羊的魔物了。
尸体身上的衣服被撕成碎片，落的遍地都是，不远处的岩石上还摆着一个相对完整的行囊和一把还未出鞘的剑。
尼尔能想象得出当时的画面：一个从伯瑞城来的独行旅者，身着一副轻便的皮甲或者干脆就没有装备护甲，随身背着行囊，当走到峡谷的一块岩石边时，由于炙热的阳光和笼罩着咽喉的干渴，他停下脚步，想喝口水、歇息一会，便把行囊和剑都放到岩石上，有几只野山羊走过来，旅者并没有在乎，然而待到它们临近，那些山羊突然就变成了长着角的恐魔，向他露出了尖牙利爪，旅者连剑都来不及拿就死在了魔物爪下。
没有什么经验，却还试图独自穿越维尔丹峡谷，要么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要么就是有着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在身。
尼尔眼中出现一缕火光，朝摆着剑和行囊的位置看了看，没有发现危险后，才谨慎地走过去用剑尖挑起行囊的提手处。
里面只有些干粮，一些药物和通行证，以及几枚路希维尔大金币，两个世纪前发行的一种正面印有当时在位的路希维尔国王头像的大金币，每枚能值四十到五十皮埃尔。
当尼尔划开行囊时，只看到这些东西，他想了想，将还未变质的干粮和药品收入自己的包裹，唯独将那些路希维尔大金币丢在原地。
那东西太重了，根本不适合带着长途跋涉，而且，尼尔也不缺这点钱，就连龙穴的财宝都没能让他生出一丝贪婪。
何况，他在冒险者协会的信用凭证里还存有一笔足以买下整条街的年金，每天的利息都不止这个数。
69.信件
一阵不算太急的风吹过峡谷。
尼尔听到了弗兰克的惊呼。
“小心小心！”
“火要灭了。”
骑士转身望去，只见娜塔莉正笨拙地试图在没有任何阻挡的岩壁上生火，而弗兰克则试图用他小小的身体遮住那堆摇曳的火苗。
这种地方怎么能生火呢？尼尔有些好笑地看着那边被炭渣糊的灰头土脸的两人，一直以来冷漠的心境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愉悦。
但外人看来，骑士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展现出笑颜。
这时，峡谷中自由穿梭的风将地面上的一件异物吹的腾空而起，正好拍打在他脸上。
刚刚的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
他一把抓下那件异物，打算立刻便丢下峡谷，然而手中传来的触感却让他有些诧异。
那是一封信，准确的说，是一封信的一部分。
它包裹在两块衣物碎片里，还看得出是一封信的右上角。
尼尔认出这两块衣物碎片与地上散落的那些材质完全相同。
是那具身体随身携带的物品，所以没有装在行囊里。
经验丰富的他一瞬间就想到这一点。
那个人将一封信单独放在身上，也许是胸口的位置，在遭到袭击时，连同衣服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尼尔敏锐地察觉到，这就是地上骨架的主人还未完成的使命。
他展开只剩下右上角的信纸，只见上面写到：
……的动机，谨致此函于
………免失良机，敬请速
……………若此番不成，则
……
右上角之外的部分就没有了，只剩下这些断断续续的文字，完全无法将这般杂乱的话连成一个整体。
尼尔尽力在地上寻找了起来，他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部分，但直到娜塔莉的大鸟都已经烤好时，都还是一无所获，估计是风早已将它们不知带到何处去了。
算了，一个陌生人的使命与我何干，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尼尔默默对自己说。
包括援救娜塔莉，包括帮助弗兰克，都能算在多管闲事里，于是，骑士又发现自己这一路上可没少干这种事。
不长记性的蠢货。
他在心中怒骂了自己一句，然而却神色无异地朝娜塔莉走去。
她又找了个新的位置，在两块巨石之间，正好挡住了贯穿峡谷的风，所用柴薪是弗兰克一路从沼泽之外的小树林中抱过来的那些，已经快要用光了。
那只可怜的秃鹫已经被扒光了毛，被穿在一根木棍上烤的全身通红，然而却没有多少油脂浮出——它确实太瘦了。
这种食腐动物一般会带些疾病，但眼下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尼尔已经和娜塔莉商量好今天由她来狩猎，自然是不能食言。
“骑士先生！”弗兰克兴奋地笑着，“今天是我做的哦！”他举着手中穿着大鸟的木棍，似乎在寻求尼尔的赞许。
但骑士冷冰冰的目光让他悻悻地收回在空气中乱动的手。
弗兰克的神态变化，尼尔自然是看在眼里，同样也知道为什么。
自从那天起，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人前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总是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面对世间的一切。
为什么呢？
只有骑士自己知道。
70.维尔丹城
自阿布里埃尔又突然出现腐化的症状之后，他们便没有继续在沼泽地停留。
有水精伊芙在，他们很快便穿过了安布莱拉湿地沼泽的大片区域，抵达位于沼泽最南方的一片无名树林，经过树林之后，便是一条横贯南北的峡谷。
即现在他们所处的区域。
……
娜塔莉递过来一条瘦骨嶙峋的鸟腿，但被尼尔拒绝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纸制的地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展开。
“我们将要走出维尔丹峡谷了。”
骑士用手指了指南边不远处肉眼可见的高峰，对两人说道。
“出了峡谷，便算是抵达了维尔丹城，那里是德·弗雷德里希公爵的势力范围。初代弗雷德里希公爵与杜尚公爵同为战争出身的佩剑贵族，但一直理念相背，杜尚公爵偏于主动出击，擅长突进和奇袭，以高机动性的骑兵迅速毁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以及重要目标……”
“没错！”弗兰克骄傲地说，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闭上眼睛，几乎倒背如流地说起他那确实值得称道的家族史。
“第二次圣战时期，那时英明的路希维尔皇帝陛下才刚刚接管法兰洛德帝国统治权，内有大公叛乱，外有邻国侵袭，在这种局面下，我的先祖率领的轻骑兵军团为皇帝陛下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一手轻骑兵闪击战打的是……”
“好了好了。”尼尔赶紧阻止了他滔滔不绝地表达欲。
见弗兰克闭上嘴，尼尔又接着说道：
“德·弗雷德里希公爵则要更擅于防守，这位公爵拥有帝国最精锐的重步兵军团指挥权，被誉为‘帝国之盾’，正面战场的作战中，还没有哪只军队能突破由巨盾和长矛、强弩所组成的方阵。”
“两位公爵既在战术策略上意见相左，又在政治场上互为敌手，家族仇恨一直延伸到今天。”
“啊？”小杜尚惊讶地出声，“那我跑这边来，岂不是自寻死路，弗雷德里希公爵一定非常乐意将我交给威廉那条恶犬，再不济，也会把我囚禁起来，作为对付我父亲的砝码。”
“你父亲已经失踪了。”尼尔毫不拐弯抹角地提到。
“父亲肯定没事的！”弗兰克红着脸争执道，“他是那样勇武和强大，胜过法兰洛德任何一位战士。”
尼尔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继续向娜塔莉表述自己的想法。
“不管弗雷德里希公爵的意向如何，别让他发现杜尚家的继承人准没错，我们向南绕道维尔丹只是无奈之举，途径这里同样存在很多风险，但这已经是相比之下最安全的一条路线了。”
这时他才将目光转向弗兰克，小杜尚耸了耸肩，算是认可了尼尔的想法。
“抵达维尔丹之后，便能一路往东，沿着平原上宽阔的商道直达伯瑞，到时，你的命运就交由皇帝来决定了。”
“皇帝陛下会庇护我的，威廉也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小爵士又用那种贵族老爷般的语气说道。
“但愿如此。”尼尔淡淡地说。
“此前，我们需要先在维尔丹进行补给，找个保皇派的商队，或者干脆买两匹马。”
此时，一声高吭的鸟鸣在峡谷上空响起，尼尔适时地停下了表述，几人一同抬头朝上空看去。
一只双头角雕借助着从峡谷下方吹来的上升气流自北向南滑翔而过，清澈的鸣叫在峡谷中回荡不绝。
“快入冬了。”娜塔莉喃喃地说。
这代表着，进入北郡的路在不久之后，就将被大雪完全封死。
71.猎人
艾伦将猎获的野山羊扛在肩上，正准备返回峡谷外的村庄。
这时，上空清澈的鸣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只双头角雕。
好大的鸟！天空飞过的巨型禽类连艾伦这个专职猎人都感到震撼。翅膀所产生的阴影投射到他身上，让光线一阵暗沉，仿佛遮天蔽日一般。
这翼展得超过5米了。艾伦心中估计着双头角雕离地面的距离，籍此判断那猛禽的实际体型。
然而判断出的结果却令年轻的猎人为之咂舌。
“这得比一般的双足飞龙都还要大……”艾伦自言自语地说，他从未见过双足飞龙，但也听过维尔丹城北的那家白马酒馆里，酒馆主老鲍勃口中生动的描述。
老鲍勃以前是个厉害的冒险者，直到在探寻一座废弃的巫师塔时，断了一条腿，再也无法继续他的冒险，便拿出多年的积蓄，在维尔丹开起了酒馆。
老鲍勃的酒馆很受一部分冒险者和众多热衷于冒险的人们的欢迎。老鲍勃知道冒险者需要什么，所以很多转正的甚至资深冒险者都会来白马酒馆里进行补给，而对冒险生活充满憧憬又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亲身经历的人也乐意来酒馆里找个位置，听老鲍勃讲述他以前的那些见闻。
艾伦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小时候也梦想过成为一名协会认证的游侠，提着长弓和匕首，在各国之间留下一个个印记。
然而自从家庭的重担落到他头上，艾伦便只是终日穿行在维尔丹附近的峡谷、森林、河流之间，用手中的长弓为家庭谋求生存所需的资源，儿时的憧憬只剩下了白马酒馆里，那热络气氛中的一杯烈酒。
一杯酒下肚，在老鲍勃的声音中，艾伦感觉自己变成了故事里的主角，走过各种地方，历经各种危险，见识常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瑰丽景色。
艾伦注视着那不可思议的魔物离去，目光中满是敬畏。
他想到老鲍勃有一次讲过，双头角雕的南迁，意味着冬季的来临。
唉！冬天可不怎么好过。
艾伦意识到，自己在剩下的日子里得多囤积些物资了。
火红的岩壁反射出夕阳的余晖，艾伦肩上扛着野山羊，竟久久地站在原地。
直到一行人影进入他的视野，艾伦才从那种忘我地感觉中回过神来。
走吧走吧，该回去了。
他想着，把肩上的羊耸了耸，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又猛然抬起头，看向那行人影的方向。
从北方而来，穿过大峡谷的旅人？这些年已经非常少见了。
艾伦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远方的石壁上缓缓移动的几个人影。
两个身着盔甲的成年人，以及一个孩子体型的家伙。
谁会带着一个未成年孩子穿过如此危险的地方？艾伦想了想，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半身人或者侏儒。
估计是一队旅行中的冒险者了。
猎人羡慕地看着远处那几个正朝这边移动的人影，同时，也在心中感叹他们的勇气和毅力。
他想了想，在原地点起了一堆篝火，之后便扛起羊，朝峡谷外走去。
72.乱象
今天收获不错，不是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猎人想道。
妻子的叮嘱与幼儿的笑颜在艾伦脑海中浮现，他脸色也露出喜悦的笑。
玛利亚的围裙已经破的不成样子，每天都会抱怨家里又没有钱用来购买缝补渔网的线了，然而每当艾伦回家——即使是空着手，一无所获地回家，玛利亚都会仔细为他拂去满身的尘埃，桌上永远都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食物，以及满满一橡木杯的酒。玛利亚知道他爱喝酒，时常会在晚餐中给他准备上这么一杯，也允许他时不时地去老鲍勃的酒馆找些乐子。
皮特也到了该送去接受教育的年纪，邻居家的约翰逊大他两岁，已经在剑士学院进修一年半了，每当礼拜天约翰逊回家，都会在一群同龄人面前耍出种种花哨又华丽的剑技，艾伦从旁边经过时，能看到皮特眼中透出的羡慕和渴望。
这几年禁了酒，靠着这张弓也攒下了不少钱，猎人想到，随后脸上又显出笑意。
再加把劲，把过冬所需的物资准备好，等到明年春天，就可以用剩下的钱为玛利亚换张渔网，她那副网都已经多少年了，还是缝缝补补地用着。还能送皮特去城里的剑士学院或者荣耀殿堂修习，要是家里能出一位王国剑士或者骑士，也算是为他们的姓氏染上荣光了。
想到这儿，艾伦不禁乐得笑出声，他又鼓起劲，朝村庄走去，仿佛肩上扛着的不是一只羊，而是他们肉眼可见的未来。
就快到了，他加快了脚步，肩上扛着的野山羊都仿佛变得毫无重量。
可刚刚抵达村庄外，艾伦便感受到了村庄古怪的氛围。
萨拉夫人养的那条极其令人讨厌的狗竟然安静了下来，艾伦没有听到激烈的犬吠，不，连鸟鸣声都听不见，只有呜咽地风声伴随着隐隐约约地叫骂。
两边的农田中也不见任何一个劳作的身影，勤劳的马特除了在饭点会暂时离开一会之外，其他时间是绝不会远离他的苜蓿地的，即便是在黄昏时分。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猎人心头。
艾伦敏捷地爬上一颗巨大的古树，手一甩将羊稳稳当当地挂在一处隐蔽的树枝上，随即取下挂在身上的长弓，摸了摸腰间的箭袋，确认无误后，便朝村庄所在的方向潜去。
待到临近，之只见两个身着维尔丹城税务司制服的士兵一左一右地站在入口处的树下，提着武器，貌似在防备村庄里的人出逃。
又是这些吸血鬼！
艾伦冷冷地看着那两个士兵，没有贸然行动，他静悄悄地绕过士兵，摸到西边的一处被树林隐蔽起来的路口，扒开树枝钻进去。
常年的狩猎生活让他得以在阴暗的树林中灵活穿梭，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在草丛中伏击山羊的云豹。
一路上，他看到村民们都紧闭门户，一队队的士兵正在挨家挨户粗鲁地敲门，大声斥骂着这些不肯缴纳赋税的的平民。
艾伦没有理会这些，他心中因为对妻儿的牵挂而焦急万分。
73.肆意妄为
玛利亚躲在屋内，听着渐渐临近的人声，有些惊恐地紧盯着那扇年久失修的梣木门。
这个农妇抱着她幼年的儿子，轻轻抚摸孩子的背脊。
“妈妈，”小皮特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是吃人的魔鬼要来了吗？”
玛利亚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顺着儿子说：“是啊，每年都会来，一年来两次，来一次吸一次血。”
而皮特听到这些，虽然害怕地全身颤抖，但还是在母亲面前扬了扬拳头，装作勇敢地说：“别害怕妈妈，皮特会保护你的，皮特会剑术，能打跑那些魔鬼。”
玛利亚笑起来，但笑容中满是苦涩，她抱紧小皮特的头，“仁慈的主啊。”
外面响起邻居茱莉亚夫人的哭嚎和军士的怒骂，随后是重物撞击到什么上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终于停在她们的那扇梣木门前，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开门开门！维尔丹税务司！”
玛利亚内心十分拒绝，但又害怕那些人会拍坏自己家的门，考虑片刻，还是过去抽开了门栓。
一股力量不管不顾地冲屋子，猛然被推开的梣木门带着玛利亚向后倒去，跌倒在地上。
她感到脚踝处一阵疼痛，应该是扭伤了。
“你们这些暴民，每次都磨磨唧唧，不给你们点教训尝尝，还以为我们税务司都是懦夫！”一个骂骂咧咧地声音传到玛利亚耳朵里。
“妈妈！”皮特扑过来，抱住倒在地上的玛利亚的胳膊，眼神惊恐地盯着那些粗鲁地军士。
一队拿着武器地士兵挤进屋子，将本就狭小的木屋塞的水泄不通。
为首的大胡子军士喊到：“艾伦·肯塔家～”
玛利亚走起来，恭敬地回道：“是的长官，这里是肯塔家，我丈夫还没回来……”
不等农妇说完，那军士就打断她的话：“下半年的赋税是两千皮埃尔。”
玛利亚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地用手指向床边早已备好的一个亚麻袋，“都在那边了长官……”
但她马上意识到刚才那个大胡子军士说了什么，她面色变得惨白。
“两千皮埃尔？先生，我没听错吧？以前都只是一千！”
那军士满脸不难烦，似乎今天已经听过许多类似的问话了，他也不对农妇多做解释，只是命人清点起装在亚麻袋里的钱币。
玛利亚脸色苍白地试图问些什么，但那些士兵已经迅速清点完了袋里的钱币，然后大声嚷道：“只有一千皮埃尔！”
军士似乎早有预料，大手一挥，那些士兵便在屋内翻砸起来。
玛利亚终于明白前面那些邻居的呼喊为什么那样强烈了。
她自己现在也成了那样。
“不不！长官！那是我们过冬的粮食！”一个士兵将她的粮食袋扛起来向外搬去，将农妇的哭喊置之不理。
这时，一个士兵用长矛挑开了她们的床板，藏在里面的钱罐就这样大喇喇地露出来。
“长官！”那个士兵大喊到，“这里面还有钱！”
当玛利亚看到他翻出了什么，顿时眼前发黑。
“那是我孩子去修习的钱！！！”
……
74.愤怒
军士抱着陶罐从民居中出来，腿上还拖着一个农妇。
玛利亚死死抱住军士的腿，哀求着给她的孩子留下却剑士学院修习的钱。
“滚开！”
那军士不耐烦地一脚踢开玛利亚，便向下一户房屋走去。
“妈妈！”皮特小小的身影追出来，匍匐到倒在石砾地面上的玛利亚身上。
他哭泣着，摇晃着母亲的肩膀，在没有得到答复后，便站起身，朝那个大胡子扑去，用两只小手在军士的腿上捶打。
“魔鬼！坏蛋！欺负我妈妈！我打死你！”
他一口咬在大胡子腿上，军士吃痛地惨叫一声，一脚将皮特踢飞，撞到路边的一颗树上，那孩子转眼间便不省人事。
……
玛利亚！皮特！
当猎人刚刚抵达自己家附近时，正好遇到这一幕。
暴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他感觉有一股热流在胸腔中生成，一路直升而上，他咽喉处卡住，艾伦想要大吼，却被难以忍受的感觉淹没地将要窒息，就如巨龙呼吸中将要喷出的龙息。
“嗬！～嗬～～”艾伦粗狭地喘息声犹如野兽的咆哮，疯狂的愤怒掩盖了他最后的理性，血腥味涌上他的鼻腔。
猎人的手摸到箭羽，他将箭从箭袋中抽出，搭弦，拉弓，瞄准。
此时的艾伦就像是在埋伏猎物的山地恐魔。
忽地一声，恐魔卸下伪装，如风般疾驰而出。
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过空气，直射向那个军士的咽喉。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陶罐掉在石砾上，摔得陶片四散，里面的钱币叮叮当当地流出，银白而夺目的光芒撒了一地。
那些士兵慌乱起来。
“敌袭！”有人大吼道。
他们举起武器，警惕地盯着浓密的树林，仿佛其中潜伏着一支军队。
当艾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个军士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声音了。
他死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艾伦知道，没有任何一种常规生物能在被箭矢命中咽喉之后还能活下来，人类当然也是常规生物。
我杀了他？
猎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畏惧，但还在地上无声躺着的玛利亚和皮特又唤起他的怒火。
他鲁莽地从密林中走出，孤身一人面对一整队士兵。他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抵达妻儿身边。
当艾伦现身时，那些士兵还紧张了一阵，但很快他们便发现敌人只有一个，还是个只带着一张弓、身着兽皮的猎户。
一瞬间，所有的士兵都意识到，这是个升官的好机会。
他们举着长矛，争先恐后地朝艾伦冲来。
艾伦再次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射击，将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士兵射倒在地。
又是几支羽箭破空而去，准确地停下几个士兵的脚步。
他平时狩猎野兽时，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命中率，可现在面对着一群人类士兵，却百发百中，每支箭都带着巨力，直接穿透那些士兵身上的锁甲。
艾伦从未有过这样的状态，愤怒几乎让他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但意识却又无比清醒，连风的流动轨迹都被他清晰地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