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历史的尘埃
穿过甬道之后是一片开阔宏伟的大厅，也是构装造物和娜塔莉现在所处的位置。繁多的基础立柱围成环形支撑着上层建筑结构，地表也按标准的环形摆放着整齐的雕塑，似乎由摩尔克本地的固热合石雕琢而成，虽然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落满了灰尘，可在娜塔莉轻轻拂过雕塑表面时，它们还是显露出亮眼的白色和晶莹的红宝石。能看出这些雕像原来都是通体雪白，只有眼睛由深红色的宝石镶嵌其上。
雕塑皆表现为为真实存在世上的各种常规生物的外形，如猫、狗、羊、牛之类的，刚才被构装造物击碎的石猫正是其中的一尊。它们都摆出伏坐在地的姿势，背对着中心区域的立柱，面向四周的房间门，猩红的眼睛仿佛给它们带来一丝生气，在上方投射而来的薄明以及立柱上镶嵌着的夜月石的幽光照耀下，显出栩栩如生的、看起来却也格外恐怖和阴森的氛围。
边缘地带是一圈紧闭着门窗的房间，立柱的包围之中，有一圈螺旋向上的阶梯，一直延伸至顶层。
从娜塔莉现在所处的塔底一直到高塔顶层，都由中央留出的空间相连，整座高塔仿佛就像一个中空的牛角，只不过外壁部分更厚实，而内部的中空空间更狭小。
一些略显黯淡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的银白光线从上方通过中央的空间照进底层。因为高塔上层有着一处巨大的缺口，也是娜塔莉在荒漠上眺望时看到过的露出了一部分内饰和磨导炮的位置，就像一个牛角顶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外面的阳光和风雨都得以进入其中——高塔上层部分的防护迷锁应该在那场袭击中彻底毁坏了。
一只体型巨大的蝙蝠扇着翅膀从上方降下底层，飞动中甚至扬起了走周围沉积的尘埃。它可能带着些魔物血统，因为常规蝙蝠在文献中是没有长到这么大的体型记载的。可即便如此，这只巨大的蝙蝠还是如普通蝙蝠一样十分盲目，它胡乱地在四周封闭起来的空间中环绕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向上移动的路径。
已经是晚上了？原来如此。活跃起来的蝙蝠告诉了娜塔莉此时的时间。
难怪从上层投射进来的光线表现出的是如月光般的银白。高塔的采光结构设计的并没有娜塔莉之前想象中的那样差，只不过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才显得幽暗而沉积。
地面沉积了一层厚厚的沙砾，几乎漫过娜塔莉脚上战靴的靴面。应该是被荒漠中肆虐的风暴带着从高塔上方的缺口处进来的。
还好这片地区干燥少雨，不然现在底层的地面上可就长满了各种植物和苔藓了。要是在安布莱拉或者洛德兰，这些年过去，一座失去了部分防护措施的巫师塔估计只能剩下一具空壳。娜塔莉在心中感叹并庆幸道。
一些昆虫也会将这座高塔当做他们最安逸的家园，这里面来自千百年前的各种雕塑、内设、炼金器材、施法材料、构装造物等都会遭到严重损失，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还保持着高塔的主人离开时的姿态，除了表面落满了沙砾和尘埃之外没有任何改变。
136.缄默
沙砾从指缝间溜走，仿佛召示着早已逝去的时间。娜塔莉站起身，绕开那些石雕朝四周的房间而去。
石木无言，光阴荏苒。
身后又传来齿轮带动链条与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些许沙砾层遭到挤压而发出的轻响。
那是尽职尽责的构装造物正艰苦地挪动它那由于失去了腿部而变得十分笨拙的躯体。
……真是倔强。尽管娜塔莉知道它不可能迅速地追上自己，但还是不由得警惕并崇敬的朝高塔守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剩下上半身的金属巨人在遍布沙砾的地表用两条手臂不懈地挪动着，没有同伴，没有主人，思维核心处荧光闪烁，在幽暗澄净的环境之中，显得孤单而寂寥。
这种构装造物在材料足够的情况下应该是能做到批量建造的，一个拥有私人巫师塔的尊贵巫师不可能只拥有孤零零的一个守卫。
其他的构装造物和巫术傀儡都去哪了？为什么只剩下一尊可以说是已经报废了的大家伙还守护在这里？
当然，并不排除巫师的个人喜好对于巫师塔防御系统的影响（有很大一部分巫师都喜欢一个人独处，他们不需要仆从来照顾起居和协助工作；还有一部分巫师对于超自然造物之类有着浓重的厌恶心理，他们的高塔中也不会有非生物的活动物体存在），可这种东西，要么就是干脆完全没有，要么就是一整支卫队，娜塔莉从未听说过只为自己的高塔建造一尊构装造物便收手的巫师。
她不由得又回头朝那个大家伙的位置看了一眼。
还是老样子，这么长时间，构装造物只移动了短短的数米，在铺满沙砾的地面上拖出一条深刻的印痕。金属巨人已经完全暴露在经过反射的月光照耀之下了，似乎连体表过于老化而形成的斑痕都被光芒所掩盖，散成一片银白与靛蓝。
头部的思维核心处，作为构装造物观察外界的透明眼状晶体内的蓝色荧光突然变得明亮深沉。
不知是不是娜塔莉的错觉，构装造物的行动突然迅捷起来。甚至在过大的动作幅度下，挂在它胸口的一片沙砾多年沉淀形成的壳状物质也随着剥落，露出了其上篆刻的苏黎兰德地区的字母文字。
那是一种如蛇类或者蚯蚓一般扭曲着的文字，娜塔莉正好有过一段时间的研习，虽然不算精通，但好歹让她足以看懂那是什么。
“缄默”，这便是构装造物胸口上刻着的苏黎兰德词语所表达出的涵义。
然而还没等娜塔莉思考那是什么意思，仿佛重新获得能源补给的迅捷地看向她的位置作为眼睛的晶体物质中流光闪动，一阵魔法流和金属振动发出的声音顺着流淌的空气传达到她耳朵里。
“检测到未知目标！”
“分析中……”
“……目标无进入巫师塔权限！”
“目标定义：入侵者！”
“启动驱逐程序！”
这些其实就发生在一瞬间，在娜塔莉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构装造物立起身想要移动，却由于结构的损坏而导致既定程序无法顺利进行。
“滴！”一阵刺耳的提示音传来。
“构装体结构损毁严重，启动远距打击模组！”
137.聚能井
随着提示音的落下，转眼之间，金属巨人胸口及双臂处的装甲层虽然略显卡顿，但还是缓慢而顺利的向外打开，几条如枪尖般纤细的通体漆黑的材质未知的圆柱体从中伸出。
圆柱体似金属又似石材，顶端带有一个流光溢彩的椭圆球体，深蓝色的法力浮光顺着整个柱身流转循环，却在几息之间便于顶端的球体处凝聚、充能。
这是……微型便携式魔导炮！
根本顾不上思索，娜塔莉狼狈地向一旁的立柱飞跃，终于赶在魔导炮的激光束到达她原本所处的位置之前躲在立柱之后。
不再有沙尘扬起，因为在最纯粹的魔法力量前，连尘埃都被碾成虚无。当光束散去，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漆黑洞口，直径虽然只有一尺，但谁都不知道洞穴已经深入地下多长距离。
这东西哪来的能源补给？看着地面倾斜向下的椭圆洞口，娜塔莉神色一滞，心中泛起一阵后知后觉的冰凉。
……构装造物真的能作为高塔的守卫吗？若是有人潜入，造成破坏的大部分其实是来源于这家伙吧！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娜塔莉知道不远处，构装造物正在调整它的方向，思维核心上的特殊感应装置能让它透过建筑直接发现生物的轮廓，魔导炮正在酝酿下一次攻击，那可是完全纯粹的法力流构成的高功率武器，她身上的重甲在魔导炮面前就如同纸张一般。然而在这种时候，她心中所想的却是“巫师塔的主人每月得花上多少钱用于维修守卫所造成的破坏”。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沙砾在空气中流动，发出悉索的细响，蝙蝠扇动翅膀的声音还并未远离。她听见法力流在魔导炮顶端聚积的声音，如弱化般的闪电及雷声。
突然之间，万念俱寂。
又来了！娜塔莉从立柱后闪身而出，与此同时，淡蓝的光束贯穿了整个石制立柱，所经过的位置，一切物质都化为虚无。
见攻击又一次落空，构装造物的装配的微型魔导炮开始重新充能，但娜塔莉却迎着它直直地冲来。巨大的机械手臂扬起，又沉重地砸下，不过敏捷的人类却早已闪避而过，迅速跑到构装造物身后。
金属巨人试图转身，然而失去的下半部分让它的动作无比僵硬，当构装造物成功转身之时，娜塔莉也随之转移到它身后视野死角处。
剑刃砍在构装造物的装甲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没有取得任何成效，只是剥离了附着在装甲表层的沉积物，甚至连划痕都没能留下。
完全无法破防。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娜塔莉时刻在心中对自己说。构装造物是怎么突然得到能源补充的？她在回想着之前的情景的同时，也仔细观察着构装造物当前的状况。她一直跟随着构装造物的旋转而移动自身位置，使自己一直保持在构装造物的攻击范围之外。
巫师塔，内部空间，巫术刻纹，构装造物……
聚能井？！将所有的词汇联系起来，娜塔莉突然想到了这个十分冷门的名词。巫师塔中央留出的、被螺旋形阶梯和动物雕塑所环绕出的空间，以及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的巫术刻纹，岂不是一个巨大的聚能井结构？
138.措施
每天，当日光和月光撒在每一层外侧的巫术刻纹上，经过转换便成为可以加以利用的魔能，传输到底层的中央区域存储起来，虽然每次转化的都不多，但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也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能源。
就在刚才，当构装造物移动到该区域时，长期以来储存的魔能都供给到构装造物之上，虽然无法修复躯体的实质性损伤，但也足以唤醒思维核心内部储存的所有程序和模组了。
好吧好吧！娜塔莉又一次闪身到狂乱的金属巨人背后，动作流畅潇洒，脚步干净利落，看起来没有一丝慌乱和迟疑。
这其实挺容易的，毕竟面前的构装造物本该是一堆损毁严重的废铁了，就算有了新的能源灌注，也还是一堆有了致命攻击能力的废铁。但她还是得小心翼翼地盯着构装造物的动作，因为就算不被魔导炮锁定，只是被那两条机械手臂擦到一下都会出现严重后果。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要拖到它的能源重新耗尽吗？娜塔莉略微皱眉，她的精力总有尽头，而构装造物刚才补充的能源不知道还能支持它活动多久，要是数天、数周、数月呢？她无法将希望寄托于构装造物的能源耗尽之上。
那该怎么做？娜塔莉努力回忆着洛德兰藏书室内的文献《超自然魔法装置大全及应对（第三版）》里关于构装造物的部分，但她发现又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真是个天才啊！娜塔莉。她在心中自嘲地想到。剑刃又朝构装造物装甲上砍去，却不过只有些许火花迸溅。娜塔莉试图找到构装造物装甲的空隙，但她显然失望了。
这个大家伙在制造时就设计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并不是像其他魔法装置那样经过多种零部件拼装而成，缺一部分少一块并不能给它带来太大损伤，这也是面前的构装造物就算只剩下一半也依旧保存了大部分功能的原因。
构装造物就如一块人形的石头，它没有弱点，头部的思维核心可以算做是最重要的部位，但那地方的装甲所使用的材料也是最厚实坚固的，若不使用魔法武器或重型武器则休想碰到思维核心半分。
有没有地方能把这块石头关起来？在躲避着构装造物攻击范围的同时，娜塔莉不由得这样想到。可普通的墙壁和建筑层根本无法阻挡构装造物的行动，连高塔用于承重的立柱在魔导炮前都只能归于虚无。
她回忆着自己一路走进来的过程。
……我在那扇门后，它事先就挪动守候在门的另一边，当我推开门时，它才朝我发动袭击，之后……嗯？它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自己推开门才发起袭击？难道它被设定为无法破坏那扇门？
一个想法渐渐浮现在娜塔莉脑海里。……太过于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和刚才的立柱一样的结局，可她暂时没有想到其他方法来解决目前的状况，她不可能一直和构装造物待在这里玩“我藏你找”般的孩子似的游戏。
139.奇异之物
没时间犹豫了。
不管行或是不行，都总得试一试再说，没有实践的想法只是空谈。
下定决心，娜塔莉不再躲闪，深吸一口气便闪身而出，站在她刚才进入大厅的门与构装造物之间，一边缓缓朝门的方向后退，一边冷静但又全神贯注地盯着构装造物的一举一动。
现在，娜塔莉终于与构装造物正面相对了。金属巨人迟缓地转身，向娜塔莉目前的位置挪动数尺，将胸口的魔导炮调整至最准确的方向，即正对着入侵者胸口的位置。
内心平静的有如安布莱拉的湖面，娜塔莉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以及前方数米处，魔能凝聚所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和剥离式的轻响。
构装造物思维核心内的程序会让魔导炮一直牢牢锁定着目标，她必须在魔导炮已经启动而蓝色激光束还未出现的那一瞬间做出闪避动作，不能有任何差错。若是提早或者延晚，即在魔导炮还未充能完毕之前或者当光束已经出现后的时间试图闪避，则只能是被纯粹的魔法能量撕碎、分解为最基本粒子。
那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电流声逐渐变得清晰，渐渐的，渐渐的，……娜塔莉在心中模拟着，一团魔法能量由一粒尘埃般的体积渐渐转变为成年人拳头那么大。
突然之间，似乎达到某一个阈值，空气中的一切声音都为之沉默，那种令人不安的寂寥在周围浮现。
就是现在！
深蓝色的激光束穿透了娜塔莉的余影，在恐怖的毁灭能量之前，四周的空气都产生折射。魔导炮美丽而又恐怖的激光束与后面屹立的门上那些古怪的刻纹碰撞在一起，当光束随着逐渐散去，而那扇门却仍然屹立不倒，丝毫没有受到损伤，反倒是表面看来平平无奇的巫术刻纹带有了一丝奇异的流光。
果然！娜塔莉还未从紧张的心态中脱离出来，但随后那扇石门出现的变化却让她不由得为之欣喜。不过她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判断感到庆幸，趁着魔导炮重新充能，娜塔莉迅速地扳动一旁的机械柄，布满巫术刻纹的石门迅速开启，她飞快地冲出门外，朝来时的甬道内跑去。
就是这样！作为巫师塔门户位置的独立结构怎么会是平常的石门，那上面起码附加了法术吸收和能量分解刻纹，可能当充能之后，还会有其他特殊能力。
巫师塔内部的一切都不能小觑，谁也不知道一件看似平常的器具在充能之后会变成什么东西，就像是这一层围绕着阶梯的那些动物形雕塑，娜塔莉现在万分肯定它们绝不仅仅只是装饰物那么简单。
还是过得太久了，高塔内部留下来的很多奇异之物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漫长的岁月让它们其中蕴含的法术能量流失殆尽，创造它们的主人也不知所踪，无法再为它们灌注新的能源，这些功能各异的魔法造物只能如普通的器具或者装饰品一样归于沉寂。
它们还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各自坚守在自己该待的岗位上，就算能源耗尽也是如此。
它们似乎还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但也许，它们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140.穿梭
构装造物胸前的微型魔导炮开始重新蓄能，而在此期间，入侵者趁机跑进甬道，思维核心内已经激活的驱逐程序让它作出了“目标正在逃离”的判断。
为了进一步驱逐入侵者，构装造物挪动着躯壳追了上去。
身后的机械运转声随之而来，娜塔莉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金属巨人已经追来。她在甬道中央站定，毫不迟疑地转过身，无畏地直面追来的构装造物。
一切顺利。
……甬道与大厅的连接处，先是一条机械制成的手臂伸了进来，随后是闪着幽光的思维核心以及承载其的头部，然后，构装造物只剩下上半部分但依旧有三米多高的身躯有些艰难地钻了进来。
还好甬道建造的足够宽阔，也足够精巧。当构装造物完全进入其中时，能发现甬道的宽度正好适宜构装造物手臂的活动范围；因为失去了下半部分的躯体，无从知晓构装造物的身高与甬道的高度之间的关系如何，不过依娜塔莉的判断，这条进入高塔的唯一路径应该正好能让构装造物恰好通过。
若是一尊完整的构装造物行走在甬道中，那其它人形生物就完全没有越过它前进的机会，但娜塔莉面前的构装造物只剩下了一半的体积，于是在双肩与头部的上方还留出了非常多的空间。
背着光线，聚能井反射出的月光笼罩着甬道入口处，巨大的阴影投射到娜塔莉脸上，逐渐覆盖到全身，在背光的环境中，她只能看到一个如大型类人猿生物的轮廓，但其所发出的机械与电流音又彰示着它究竟是何物。
夜月石的幽暗光芒中，庞大的阴影逐渐逼近，但娜塔莉脸上毫无畏惧，她从不退缩，她相信自己拥有的力量。
电流声突然停止，人类弱小的身体朝着庞大的金属巨人冲去，迅捷的就如同峡谷中滑翔的角雕。
深蓝色的激光柱顺着甬道直射，照亮了整条冰冷幽暗的过渡区域，地面上平躺着的尸骸在光芒中一闪而过，这是这些年来它们第一次再见到光明，可这束光就持续了短暂的那一刹那，就如焰火般消散，一切都归于寂静。
可娜塔莉又一次地闪避掉了魔导炮的锁定攻击。虽然她身后的披风上出现了一处庞大的空洞，但看似渺小的人类还是在那最纯粹的魔法能量的进攻中活了下来，并且完好无损地站在庞大的阴影之前。
她看到那片阴影右边的手臂抬起，带着划破空气时的呼啸风声，朝着她所处位置狠狠地砸下。
就是现在！娜塔莉神情凝重，在机械手臂砸到她之前往后跳跃一步。构装造物的手臂就顺着娜塔莉的前额划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如石头和金属之类的冰凉。
灰烬扬起，石屑和地板的碎片腾挪翻飞。没有任何犹豫，娜塔莉迅速跳到砸在地面的那条机械手臂上，身形十分迅速地顺着手臂攀登而上，在齿轮与链条的轰鸣中，一脚踏上构装造物宽阔的肩部装甲，随后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战靴沉重地踏在地面，娜塔莉的身影有些不稳地向前踉跄了数步，最终还是站稳了脚步。
141.信心
机械的运行声又一次响起，娜塔莉知道甬道中的构装造物正在试图调转朝向，她没有回头，越过构装造物的身躯之后，便毫不迟疑地冲出甬道。
当空间重新变得开阔，娜塔莉也没有丝毫松懈，那扇遍布着流光刻纹的石门还静默无言地待在哪里，她找到刚才扳动的用来控制石门的机械臂，用力使其向上抬升，门上的刻纹闪过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就如关上书本般迅速地关闭了原本还大喇喇敞开着的两扇石门。
构装造物巨大的身影被隔绝在了甬道之中，娜塔莉还是警惕地盯着石门，倾听着其中的动静。她听到重物在地面摩擦形成的异响，机械运行所发出的杂音，以及构装造物的两条手臂在地面行动的微震……
庞大的金属巨人就在这扇门后，与娜塔莉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但过了很久，那些奇异的声响一直在持续着，但构装造物再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静。它仿佛那些被豢养起来的魔物一般，这扇闪耀着法力浮光的石门便是囚禁它的牢笼。
确认构装造物真的无法通过这扇门之后，娜塔莉才终于松了口气。头脑因为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而泛起一阵晕眩，双腿有些发软，娜塔莉索性坐倒在地，沙砾顺着盔甲的缝隙流入内部，带来一丝凉意。她取下头盔，拆卸掉右边的臂铠与护手，又脱下革制的手套，用没有任何阻挡的右手扶了扶额，却感受到了一片冰冷，她反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抚下一手冰冷的水迹。不知何时，竟渗出这么多的冷汗。
娜塔莉瘫坐在地面上，长长地呼吸了几口，随后便无声地笑起来，像个得到了父母嘉奖的孩子一样。这是全力以赴并且取得了预想之中的成果之后所发出的喜悦而欣慰，对于自己的勇气、判断和能力的认可。
不过是因为一些偶然和运气，还废了半天气力，才将一尊半报废的构装造物关起来了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只有娜塔莉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她确实是在一步步找回自己原本失去的一切。自身信心、力量、战斗技巧、各方面的知识……而比这些更重要的，是重新持剑的勇气，直面危险的意志，拯救遭受苦难者的信念，抗击一切不合理现象的决意……
永远也不要放弃希望，长夜终尽，晨曦中的新生带着绚丽的曙光冉冉升起。
“不管何时何地，保持等待与希望。”娜塔莉又一次想到那位和蔼的老牧师对她所说的话。非常简单的两个词，却蕴含了超越一切的力量。
……
娜塔莉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直到渗进盔甲缝隙中的沙砾刺得她有些不适才重新站起身。她四处走动一会，抖落了渗进来的的那些细沙，之后便套上手套，穿上臂铠和护手，重新整理了一遍身上的装备。
身后披风已经完全成了一块破布，魔导炮的光束在上面留下了不可能修补完好的缺口，娜塔莉索性扯下披风，又拔出挂在腰间的剑，用一块相对完好的布条在剑柄上缠了几圈。
说起来，自从尼尔将这柄剑送给她，之后遇上的都是些全副武装的重甲敌人，这柄剑完全没有用的上的地方。虽然手半剑已经是剑类武器里破甲能力最为优秀的一种了，但对于重甲来说还是显得非常无力，也许在对抗轻甲、锁甲之类的敌人时才能体现它真正的价值。
142.时间的沉淀
不足一米的距离，门外的构装造物似乎原地转起了圈，金属制成的框架与原岩地板的摩擦声绵延不绝，像一支嘈杂却又异常有序的交响曲。
将剑柄缠绕完毕之后，娜塔莉便动身前往这一层距离她最近的房间。所有的房间门似乎都是用一块块白杉木拼接成的，这么多年都丝毫没有腐坏的迹象。
门没锁，只需轻轻一推，白杉木建立起来的轻巧结构便已经打开，可随后，一大片扑面而来的灰尘朝着这边涌出，娜塔莉不得不往旁边躲避了一阵，直到尘埃落定。
里面很暗，但借助门口的月色，还能能依稀看清里面的陈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吊在房间天花板正中央位置的一串作用精致的铃铛，每个铃铛都分别用最具韧性的魔纹线各有高低的吊在顶部的一个古怪器具中。
这种东西与那些大贵族安置在仆人房间内用于随时招换仆人的装置十分相似，即每个铃铛都代表着贵族老爷不同的需要，当某个铃铛响起，负责对应方面的仆人就能立即动身，而不需要再进行反复的通知。
娜塔莉之前在洛德兰城主府邸里见过这种东西的另一部分，即挂在城主的位置旁系着手环的丝线，当城主拉动丝线后，马上就会有两位身着红色号服的仆人端着准备好的物品来到城主面前。不过她面前的这件装置似乎要精密的多，她看到所有丝线的连接处，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绝对是扩音装置，既然做出了这种设计，那设计者肯定不会让它成为摆设。
但让娜塔莉疑惑的是，这里面怎么看都不想是住过人的样子。地面上，一张张空无一物的木床摆着房间靠近内部的角落，小方桌、圆凳、灯台、衣帽架、储物柜应有尽有，但都是空无一物，所有的这些设施都只是放在这里，时间让灰尘落满了空无一物的居所。
高塔的主人给仆人们准备了房间，准备了一切生活起居所需要用到的大体积物件，准备了最精致的设备，却忘了准备仆人？
娜塔莉很确定这里根本就从未有人类入住过，有着人类在其中生活过的房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可它没有任何残留的生气，没有任何使用和损坏的瑕疵，仿佛从建造完毕的那一刻起是何模样，现在也还是那般模样，没有任何改变，只有时光沉淀所带来的灰烬和寂静。
尽管如此，娜塔莉还是在里面转了一圈，仔细勘探了有没有什么自己遗漏的地方，但她一无所获，这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房间，其中甚至连外面的大厅中那些布满了巫术刻纹的魔法器具都不存在。
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娜塔莉默默地退出去，又粗略地看了看这一层的其他白杉木门之后的情景。与仆人的房间类似的，这一层还有厨房、茶室、制衣间、杂物室等之类的普通贵族家庭都会齐备的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功能间，导致娜塔莉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来到了那个大贵族的城堡里。
同样的，所有的那些白杉木门后都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它们都和娜塔莉最开始走进的那间仆人的居所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还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143.预言与神秘学
淡银色的光泽下，阶梯一节一节地往上延伸，直到肉眼无法分辨出的距离，便化为了一道纯粹的粗线，如藤蔓植物似的旋绕上去了。不知巫师塔究竟高度几何，但绝对不会低于娜塔莉至今所见过的最高的建筑物，也就是纳沙塔教堂附近的钟楼。
虽然幽然的自然光让夜间的世界变得更为清晰，然而月色却并不能直接投射到高塔最底层，它只是通过上层的巨大缺口照耀在中央的弧面上，又经绕着螺旋形阶梯围成一圈的光滑的聚能井面反射才形成这样辉耀满间的景致。
可令人不解的是，巫师塔上面数层的缺口并不是故意设计成这样的，那明显是在某种大型物种或者武器的进攻中遭到破坏而损毁所形成的非正常结构。
但位于中央区域的聚能塔该怎么解释？若是高塔塔身没有损伤，那来自外界蕴涵能量的自然光就无法照到那些聚光的曲面上，这种光力聚能塔就完全不会起到作用。
如果塔身没有损伤，那中央的聚能井就是个十分多余的设计。谁会在建造一栋建筑时，会将它破败之后的模样也考虑进去呢？正如你在打造一把剑时，不会考虑到剑折断之后的使用手感并加以改进。
除非，那位神秘的巫师早已考虑到未来将要发生的场景，而且事先就做了一些准备。关于未来的预测一直都是法术中最神秘的部分，通过星象、裂纹、卡牌、风暴等毫无关联和具有强大随机性的事物来看到未来的场景，这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十分荒谬的。娜塔莉自己也知道在巫师学院中一直都开设有名为“预言系”魔法的教学，虽然在她眼中，那些见习巫师都只是打着预言的名义在课堂上聚堆玩着桌面卡牌游戏。
但在历史上，掌握了大师级预言的巫师是存在的，比如两个世纪前的艾斯特里奇，当时他甚至还在学院内就读，就已经准确地预言到了巨人国度的入侵，当时离真正的入侵开始还有数月，而且没有任何看得见的预兆。
只是作为一个见习巫师的艾斯特里奇在各国间奔波劳走，对每个他所遇见的人发出警告，可当时的人们只觉得这个见习巫师疯掉了，甚至有人在刺客协会发布了对艾斯特里奇的悬赏。
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十分年轻的甚至还在学院就读的巫师所进行的荒诞预言，直到那一天真正来临，冰与火的恐怖威能笼罩了整个世界。那时人们才想起来曾经有过一位年轻巫师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来警告他们，而艾斯特里奇早已被送进监狱里关押了几个月，当他重获自由时，已经变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他的余生中，再没有做出任何一次预言。
有人说艾斯特里奇在被病痛折磨之后，已经失去了那种宛若神灵般的预言能力，也有人说，那个预言本不是由这个见习巫师做出，艾斯特里奇只是一个被背后的神秘人所推出来的传话筒。其中种种再也无从得知。
虽然大部分所谓的预言都是刚从学院里毕业的见习巫师用于骗钱的小把戏，但确实是有着真正能看透命运的人存在，也许这座高塔的主人就是这样一位大预言家。
144.模拟
那只蝙蝠又飞了下来，漆黑的翅膀披着淡淡的月光，它从上层忽地飘落，似乎秋风中不桀地落叶。娜塔莉顺着旋绕而上的阶梯放眼眺望了一会，直到蝙蝠飞下时才收回视线。
哪里是什么秋天，冬的脚步都即将来临。
在与突然得到充能的构装造物的对抗结束后，娜塔莉虽然整理了一会装备，但被冷汗浸湿的纺织类衣物还是粘在了身上，又经深秋夜间的低温侵袭，就成为比冻结过的盔甲都还要让人感到冷冽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病痛会非常容易地找上门来，但娜塔莉没有选择——她身上可没有任何行李，就算有，也在之前的沙尘暴中不知被吹到何处去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尽快将其他人救出来，然后抓紧时间回到文明世界。
至于“审判者”，如果真的无法找到的话，那就让它等待下一个推开高塔大门的人吧，反正时间对于一把有着自我意识的武器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娜塔莉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走向螺旋式的上行楼道入口，当她踏上特殊金属和石材混合成的阶梯时，又朝着隔绝了构装造物的石门看了一眼。
磨导炮制造出的几处空洞还是让她感到心有余悸。构装造物确实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地难对付，难怪巫师们都喜欢制造一些来作为自己高塔的守卫。
就算几乎被拆成一堆废铁，就算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流逝掉了几乎所有的能源，可娜塔莉还是根本不敢和这尊破损的构装造物正面硬碰上哪怕一下，只能依靠相对敏捷的反应速度和灵活的移动与之周旋。
大型造物，一体化重装，仅依体型和防护等级来看，就已经足以压制住任意数量的低端战力了。娜塔莉手中的纯乌尔都钢精制的手半剑都感到无能为力，若是换了其他拿着生铁剑的普通冒险者，估计连给构装造物的装甲上留下些许划痕都做不到。
然而这种行走的金属巨人身上还装备了几门微型魔导炮系统，使得它具备了摧毁任何未附加魔法抗性物体的能力，而且还是直线型的范围攻击。
更甚至，这尊构装造物上很可能还装备了其他一些娜塔莉所没有意识到的硬件，如用于克制巫师的魔法反制装甲、能看透墙壁和隐形目标的热感视觉等。
要是想正面击败一尊完好的构装造物，需要多少战力？娜塔莉不由得在脑中模拟了一下。低端兵种（普通冒险者级别）自然是不可能作为判断依据，若是连破防都做不到的话根本就没有资格参与战斗。
人海战术估计是效率最低的应对方法，而且战损会达到恐怖的程度。娜塔莉已经想象出一群人向蚂蚁似的围着构装造物乒乒乓乓地乱敲一阵，却连构装造物装甲上的涂层都没有刮花，而构装造物随意挥出的一拳就能砸飞一堆人，偶尔亮起的淡蓝色光束更是能在人群中直接清理出一条直线。
对付这种大家伙，需要的不是人数，而是精英战力。就像这尊构装造物腰部的严重损毁，娜塔莉十分确定那仅仅是单独一人只用一击就取得的成效。
145.恍惚
不过，像这样的精英战力哪会有太多呢？所以也不可能作为判断的基础。娜塔莉回忆起自己见过的所有势力中，发现最合适的竟然是维尔丹城的枪骑兵和重装盾卫所组成的集体军。
集团军中的每个个体自身实力都属中等偏上，他们手持的重骑枪都长矛足以勉强破开城墙级别的防御，而且在与大型物体的战斗中，也不会受到体型和重量方面的压制性碾压，对于魔导炮的强大杀伤力，其实只需事先准备几副附加了魔法抗性的巨盾就能解决。要论正面战场的话，被誉为“帝国之盾”的军团确实不会畏惧任何敌人。
若是弗雷德里希的精锐军团出动的话，应该只需像上次在索桥边围堵她们时那么多的兵力就足以战胜同类型的、处于最佳状态的构装造物了。娜塔莉感觉要是事先准备妥当，攻防双方配合的好，转换防御梯队进行的及时，再加上一个百夫长级别的领军者指挥和参战的话，他们很可能做到无战损击毁构装造物。
上次围堵她们的大概有近百人，也就是说，一尊构装造物大概相当于整个世上最精锐军团中的近百名士兵。整体战力肯定会比训练有素的军团要逊色不少，但单论纸面实力而言应该是相近的。
可最重要的是，像构装造物和巫术傀儡这种级别的造物，在材料足够的情况下是可以进行量产的。它们作为巫师塔的守卫力量存在，一般不会以单独的个体出现，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组织成一支个位或者十位数的护卫队共同巡逻并作战，甚至在传说中，还有着以万为计量单位的傀儡军团存在。
这些恐怖的魔法创造物所组成的军团肯定是碾压世间任何人类部队的，可那只存在于传说中了。制造它们所需的材料可不怎么便宜，即使是以富裕著称的贵族巫师们都消耗不起。目前，一般的私人巫师塔都只能维持个位数的构装傀儡的消耗，现存最大的巫师学院——位于苏黎兰德境内的纽格林顿学院中也不过只有数百尊用于守护学院以及日常研究的魔法造物。
纽格林顿可是巫师界的最高学府了，很多著名巫师都是从中走出的，包括前面提到的艾斯特里奇。虽然也培育出了不少像窃魂者索兰托德之类的黑巫师，但丝毫不影响纽格林顿的权威地位。甚至连天灾使者艾丽西亚这样臭名昭著的人物都曾经伪装身份潜入纽格林顿学院内进行研修，足以证明纽格林顿的实力之雄厚。
……
扯远了。
当蝙蝠再次升起时，娜塔莉才发现自己像那些摆在地上的动物雕像一般地站在最下层的几级阶梯上呆立了许久，连一步都还没有迈出。
盔甲内湿透的衣物在冷却之后变得如同铁片一般，处在秋叶与初冬之际的寒冷夜里，娜塔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在阶梯上双脚并拢地跳跃了数下，似乎在将凝固了的血液进行解冻，十秒之后，她握紧剑柄就朝上方一路小跑而去，随着运动的持续，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
146.魔药园
上面一层并不需要多加探索，因为当踏上这一层的地板起，整个空间中的所有设施与构造全都一览无余。
与最底层的各种相互隔绝的功能性房间不同，这一层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庞大的整体。由某种透明的炼金材料制成的光滑平板将放置着不同种类植物的空间分割成一个个较小的独立隔间，若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它们之间还进行了隔绝措施。
每个独立隔间前，都立着一块金属指示牌，上面用苏黎兰德文刻着各不相同的名词，其中的绝大部分词汇都是娜塔莉完全不认识的，她找了一圈，发现自己只能看懂寥寥可数的几个词，如“日光苦艾”、“风语藤”、“魔鬼藤”等，都是些魔药原材料的名字。若是依此推断，所有的其他立牌上刻的也全都是些不同魔药名词。所以，这一层其实是魔药种植区域，即魔药园。
隔绝了不同魔药培育区域的透明建材在这里用途非常广泛，甚至连这一层最外缘的高塔外墙，在偏南的一些方位都是直接用那种透明材料搭建的，从娜塔莉的位置看去，都能直接观察到于塔身之外飘荡环绕的浓雾。不知道这种炼金材料的防护等级如何，若是强度很低的话，那这一层应该就是整座高塔最薄弱的位置了。
魔鬼藤，娜塔莉嘴里喃喃着停在刻着魔鬼藤的立牌前。她记得还在安布莱拉沼泽内部的时候，那个被腐化的巫师阿布里埃尔随手撒下种子种出的墨绿色植物小屋便是由魔鬼藤构成，其实阿布里埃尔身体的大部分部位也都是这种喜欢相互缠绕的植物，他的法术似乎已经与这种植物融为一体。
对于那个知道自己即将再次失去理智而让她们尽快离开的巫师，娜塔莉还是记忆犹新。阿布里埃尔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从他略微透露出的经历都能牵扯到两百多年前的艾丽西亚身上来看，其中绝对有一段湮没在历史尘埃之中的不为人知的往事。
又是艾丽西亚，她应该是那个时代最活跃的黑巫师了。娜塔莉发现在两个世纪前发生过的好多特别重大的乃至不为人知的事件都与她有些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这个在两百多年前前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的黑巫师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残暴、血腥和疯狂吗？
随意抓取活人当做研究材料，补全亡灵法术体系，一言不合就毁灭整座城市……这些流传至今的事迹听起来都令人咂舌，但所有的传说都总是随着时间一步步变形、异化的，直到谁都不会知道那些传言最初的模样。
历史上，真实的那个艾丽西亚·萨尔卡拉真的是这样吗？可在阿布里埃尔口中，娜塔莉分明听出了他对导师的敬仰和爱戴，而且，阿布里埃尔因为做了某些对艾利西亚不利的事而至今都还生活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
人们将她视为有史以来最臭名昭著的黑巫师之一，以“天灾使者”的称呼来代指她的名讳，可在她的学徒口中，她又是另一番模样。
关于巫师的深刻记忆以至于她也牢牢记住了这种墨绿色的藤蔓植物。但是，面前的隔间里并没有那种熟悉的藤蔓存在，只有些干枯到只剩下纤维丝的长条形物体杂乱地附着在搭建完好的攀爬架上，外表全然枯黄，失去了最后一丝水分，干瘪到不成样子，根须从栽培它们的培育基里伸出，就如同荒漠里一堆凌乱的风滚草。
……它们早已死去了，就连魔鬼藤这种生命力十分顽强的生物都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袭。
147.职业道德
事实上，不单是魔鬼藤，这一层的独立隔间中培育的绝大部分魔药都早已耗尽了生机，乱糟糟地挤在一堆，不管之前它们各是什么模样，现在都变成枯黄脱水的一大团杂草似的东西。
只剩下背光处的一个位置，某种不知名的惨白花朵还悠然绽放，在浓黑的枝叶衬托下，娇艳的白花神圣而空灵，却又仿佛地狱中无尽罪恶的延伸。
娜塔莉走了一圈，发现所有的魔药中，现在还存活着的全部都位于背光的阴凉之处，而且大部分都是纯白加漆黑的配色，这应该不是偶然。但她又读不懂那些金属立牌上刻的苏黎兰德语，就算能粗略看懂，也不会记得各类魔药分别有着何种功效，就算那些都是最珍贵的材料，但到她手里也和路边的杂草无异，无法发挥其该有的效用和价值。只有在魔药大师手中，它们才会展现出真实的如奇迹一般的伟大之处。
就和维尔丹的财政总管掌握了领地统治权、私生子威廉夺得了公爵之位一样，不合适的人坐上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位置，不仅毫无价值，反而会引发一系列的灾难。
就让它们等待真正合适的人到来吧！娜塔莉在想到。这里也没有她要找的东西，控制台当然不会设在魔药园里，娜塔莉寻觅的是之前在异空间中给她带来幻觉的物件。
其实她也知道，迷锁的控制台一定会设置在高塔最上面的几层，现在她如此仔细地巡查每一层的每一个角落，只是怕错漏了很大可能就藏在高塔中的“审判者”，它既然指引娜塔莉从迷锁中逃出，所有娜塔莉也希望自己能让它重见天日。不光如此，这世界确实需要一位“审判者”，虽然不会是她。
可要是你之前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呢？高塔里既没有藏着什么“审判者”，也没有任何一件对世界意义重大的武器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出现的幻象其实是塔外那些亡灵的杰作，葛维尔胡德死去后并没有得到安息，而是灵魂都被提取出来，做成幽灵永远环绕在这座塔周围，当有人被困时，它就跳出来指引迷途之人通过，这样就能解释得通那队弱小的新手冒险者居然能通过迷锁进入高塔了。
可为什么吕西安他们还没有出来呢？按照这种想法，他们应该和你同时通过迷锁才对……娜塔莉摇了摇头，这解释不通。
就这样吧！娜塔莉还是希望她原本的设想才是正确的。
虽然一层层地找要花些功夫，但若是最终能找到“审判者”并将其带出高塔，那现在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至于吕西安和安德、弗兰克……娜塔莉脸一红，那是血流加速的征兆。
你们就先休息一会吧！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也都累了，正好可以歇歇脚。
但这个理由是根本站不住脚的，不管她如何解释，还是能算故意拖延救援时间，致使同伴们更长时间地被困在异次元空间中。
这对于一位名义上的冒险者来说，可不是正确的举动，换句话说，就是“毫无职业道德”。
因为她本可以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控制台救出同伴们，然后几人一起寻找藏在遗迹中的漆黑长枪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不过她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慢慢寻找，因为娜塔莉自幻象出现起就有种奇异的预感，在找到幻象的制造者之后将要发生的，只能由她自己独自面对。
148.无事发生
想不到最开始只是为了通过荒漠而答应跟随着吕西安一同探索遗迹的，搞得现在却像是自己只是为了寻宝而来，甚至像是为了寻宝可以完全不顾同伴们的安危的人了。
我为什么非得独自找到它呢？呵呵！真是奇怪的想法。对自己心中那种奇异的预感，娜塔莉也表示怀疑。但偶然间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她一直都深信这一点。
这里没有任何探索的必要了。仔细找了一圈之后，她没有见到任何不属于这一层的、魔药园之外的东西的影子。隔间，植物，培育基，采摘工具……所有的物品都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只不过大部分的魔药都枯死了。
即便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岁月还能幸存下来的那几种魔药绝对价值不菲，但娜塔莉还是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东西。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她完全不认识这些黑白色调的植物，也不知道该如何采摘和保存。
魔药的采摘和保存当然不是向吟游诗人的冒险故事中所描述的那么简单。在洛德兰那位异族吟游诗人的故事中，主角仅仅是在路边随手一抓，杂草中居然就藏了一株最珍贵的魔药，然后很随意地丢进包裹就完事了。当时听到的时候，她心中就在想“那怎么可能！”
据她了解过的有关知识，仅仅是最常见的甘草在采摘时都需要保持根须完好无损，并且要置于日光下晒成金黄色才能真正进入市场，而越是高端的魔药所需要的程序就越多。
这一层还残留的那几种显然不会是太低端的类型，可想而知想要将它们带走的话会有多麻烦。
也许吕西安会知道？他既是个真正的学者，又是个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可能会懂得应该怎么做。但这不是娜塔莉现在该考虑的事，她并不是为了财富或者其他什么价值极高的东西才来到高塔之内的，想找到迷锁的控制台是为了救出一路同行的同伴，而对于“审判者”的执念，则是来自于娜塔莉心中泛起的亏欠：“审判者”指引着她顺利通过了迷锁的异次元空间，那她就一定要偿还这份援助。
娜塔莉越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直直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即进入上一层的楼道口而去。
……
说起来，除了进门时的两个简单的用于防御窃贼的陷阱和看守在第一层的构装造物之外，她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其他的防御体系了。娜塔莉之前设想过，是不是前面已经有人来过并摧毁了所有陷阱和装置，但是除了顶层的巨大缺口和刚才遇到的构装造物，其他位置和物件没有任何被毁坏的迹象。
它们都还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只有岁月在所有东西的表面附上了一层由尘埃织成的轻纱，一部分生命短暂的物体也在时间中走向自然且必然的灭亡。
对于以戒备森严著称的巫师塔来说，这显然是完全不合理的。
难道，这座巫师塔的主人非常懒惰，以至于根本没有像其他的巫师那样在自己的高塔中设立各种繁杂而危险的陷阱，没有花时间和材料用于制作防御性傀儡，只是草草制作了一尊还算看得过去的构装造物做个样子便就此了事？
这种情况，娜塔莉觉得基本不太可能。巫师基本上都是些研究狂，懒惰的人除非真的天赋异禀，否则根本成为不了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学习状态的巫师。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座高塔中设立的都是些需要能源驱动的法术陷阱和装置，当能源耗尽之后，那些本该十分危险的东西都变成了寻常的器具，比如楼下的动物雕像等。
至于高塔的守卫队……嗯，可能真的是这位巫师财力有限，只能建造得起一尊构装造物吧！
149.永恒囚禁
镜子，很多镜子。
圆桌，地理模型。
挂在墙上的地图，墙角摆着的枯萎的花，大吊灯上熄灭的蜡烛。
以及整个空间中被火焰烧灼的漆黑痕迹。
当娜塔莉到来时，所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面镜子中倒映出她的身影，然后所有的镜子中都反射出她的身影，每个方位，每个角度，正或反，上下颠倒或者迎面而来。在地面，在墙壁上，在吊灯旁，在火焰的余烬里……如同千百个娜塔莉一齐行动，占据了这里所有的空间。
这里曾经有人居住，娜塔莉能察觉到她或者他身上带着的属于火焰的味道，四周像被巨龙用龙息喷吐过的痕迹应该就是借住者弄出的杰作。
那是高塔中的一位客人，因为挂在房间前的铭牌上用金属镶嵌成的苏黎兰德语翻译过来，就是“会客室”一词。主人当然不会在会客室里居住，所以，那只能是个冒冒失失、毛手毛脚的客人了。
通过由无数块玻璃组成的区域，便到了摆着床铺的如休息室一般的地方，也像是被火焰和高温熏烤过一般，所有易燃物都成为了地面上的焦炭。
这一层就是这些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正当娜塔莉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却撇见床铺上残留的一片鳞状物。
带着某种好奇，她走过去捡起了那片如蛇类身上的鳞片。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身上掉下来的，直径最宽处大概两厘米，表层通红，内壁泛白，整体呈扇形，又和淡水鱼类身上的类似，却坚硬无比，娜塔莉拔剑全力一击都没能给鳞片造成任何损伤，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普通生物身上所能产生的。
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于是，娜塔莉将它夹在了自己的盔甲内，回过头又环视了一圈，便转身离去。……
镜面中，一道类人形的但却头部长出双角、背生肉翼的身影从投射在镜面中的一堆燃尽后的灰烬中钻出来，就站在镜子里，如猛兽般的竖瞳默默地注视着娜塔莉离去的背影。
它就如同一个类人少女的模样，但身上却有着很多龙类的特征。头上长着角，背后生出肉翼，身后拖着一条亢长的尾巴，全身的大部分区域都覆盖在火红色的鳞片之中。若不考虑如同人类少女似的部分的话，那就完全是头缩小版的巨龙。
可是，当它从镜面中走出时，原本火红的身影变得完全透明，就如同那些在高塔之外环绕的幽灵一般。
“……格雷伊？”微风拍打树叶般的轻语在会客厅响起，又在众多的镜面反射中回荡成模糊不清的魇语。
似乎，娜塔莉的到来让它想起来什么，它透明的身影似乎都渐渐变得凝实，可随后，在这么漫长的时间中才凝聚起的一丝清醒和理智又重新消散，愤恨和痛苦又重新回到它虚幻的身影中。
野兽般的竖瞳再次充满暴虐和毁灭感，在它前额处，一个巨大的致命的空洞瞬间浮现。它早已死去，不管它之前是什么，现在都只是个思维混乱的幽灵罢了。
“……格雷伊！！！……”
它发出一道无声地尖叫，带着千百年的不甘和愤怒，幽灵似的透明的身影朝着娜塔莉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然而当离开镜面十米之外时，它就如幻影般消散，在不可言喻的哀嚎中，龙人少女又重新回到了天花板上的其中一面镜子内。
它被困在这个狭隘的会客室中，那些镜子，就是它永远的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