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大哭
可当她走到近旁,手一摸,却摸空了。
哪有什么雀奴。
哪有什么书。
黑灯瞎火的,她怎么可能在这读书呢。
若生咧了咧嘴,想笑一笑,可她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一百倍。
她的手还伸在那,上下无着,什么也碰不到,却也舍不得收回来……
仿佛只要她一缩手,这世界就会天翻地覆。
即便她心如明镜,知道得再清楚不过,她也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世上再没有那个会正正经经一板一眼唤自己“三姐姐”的雀奴了。
明明前些时候她们还躺在一块儿,肩并肩头碰头地嬉笑打趣对方,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她颓丧地将手放了下来,摸黑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被子也不抖,她胡乱一拖,拖过来就蒙头盖在了自己身上。
锦被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境。
她眼前是走马灯似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互相交错糅杂在一起,洪水滔天般令人窒息。
……
夜晚变得格外漫长,启明星久久不见升起。
若生半寐半醒,翻来覆去,意识不清。但天亮后,她却慢慢恢复了精神。她钻出被窝自行下床,更衣穿鞋,并不唤人进来伺候。
自己梳头时,她听见窗上扑簌簌的响,不觉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又下雪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苏彧来。
他跟昱王去了通州,算算日子,恐怕还得两三天才能回来。这会下了雪,若是下得大些,用不了多久就会积雪遍地将路冻上。到那时,大雪封城,他回京的日子只怕还得延期。
她忽然对他想念极了。
窗外风声大作,雪粒子一下下打在窗棂上。
若生蓦地丢开手中梳子,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冷门扑面而来,将室内暖意驱散得丁点不剩。
她站在那,突然面色一变,转身拔脚飞快地朝屋外跑去。
厚厚的棉帘子一掀,她推门而出,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廊下的苏彧。他不知何时来的,风尘仆仆,脸色并不比她的好看多少。
他站在那,轻轻地叹口气,唤了一声“阿九”。
若生眼里除了他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一把扑进他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丫鬟婆子们远远瞧见,皆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
风声呜咽着,若生也越哭越响。
连日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
再愤怒、再委屈、再痛心,她也没有哭过。但这一刻,泪水喷薄而出,她也如寒风呜咽着,埋首在他胸前,像只受伤的小兽,齿尖爪利,却绝望而无助。
是不是因为她活着,所以雀奴才会死?
是不是她没有复生,没有千方百计费尽心机地去找雀奴,去将她留下身边,雀奴便不会死在这里?
雀奴她,是不是原该长命百岁的?
若生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不想感激老天爷让自己重活了一次。
明明雀奴该比她长命的。
她孩子似地哭花了脸,抽泣着反复说,是不是自己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冲着陆幼筠去,不管不顾先将陆幼筠杀了再说,那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她攥着苏彧身上半湿的大氅,仰起脸来看向他,哭着道:“归根究底全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雀奴……”
“不对,通通不对。”苏彧摇了摇头。
她越慌张越无措越自责,他就要越冷静。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若生,一句句剖开了道:“即便你一开始便相反设法杀了陆幼筠,你也仍然无法将此后发生的事一一计算于心。你怎知,那之后就不会发生更坏的事?”
“也许,你会错失时机根本找不到雀奴。”
“也许,云甄夫人会死。”
“也许,你父亲会死。”
“也许……你也会死。”
苏彧一字一顿道:“因果轮回,谁能预料?谁也不能。”
哪怕是若生这样有着另一重记忆的人,也不能。
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引子。
若生泪如雨下。
她知道的,她其实都明白的。
可她依然忍不住怨恨自己。
苏彧无声叹息着,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绿蕉。
因着木犀苑的丫鬟婆子都避开了去,四下空荡荡的,绿蕉往那一站,便显得格外显眼。
苏彧双目一敛。
她在发抖!
不远处的绿蕉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筛子一般,似乎连站也快要站不稳。
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走近来同他们说话,又不知为何踌躇着不敢动弹。
苏彧神色微变,随即低下头同若生道:“雪下大了。”他带着泪眼朦胧的她往屋子里走去,走到门边时,不经意般侧目瞥了一眼绿蕉所在的方向。
绿蕉仍然站在那。
抖得却更厉害了。
像是冷极了。
他不动声色,将若生送回了屋子里,扶她坐好,给她沏茶,而后才道:“靖瑶知道雀奴失踪的事后十分担心你,连夜便让贺咸派人给我递了信。”
若生愣了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当天病急乱投医,想着雀奴会不会是去见慕靖瑶了,便着急忙慌地打发人去问了她。
可她自然是没有见过雀奴的。
若生苦笑了下:“雀奴怕是不在了。”
苏彧思及她方才哭着说的那些话,略想一想也就都想透了。
但连家依然还在不断地派人出去搜寻雀奴几人的下落。
这便证明虽然若生认为雀奴死了,但雀奴的尸体并没有出现。
是以这事理应还是存疑的。
但若生对陆幼筠的了解又远超过他,她若觉得陆幼筠已下了杀手,那恐怕就**不离十了。
苏彧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来,他盯着若生喝下半盏热茶后,信口说起有事吩咐随行的小厮三七去办,重新回到了廊下。
绿蕉还在原地,瞧见他朝自己走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苏……苏大人……”
苏彧看着她面上的骇色,心下莫名一沉:“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这……”绿蕉支支吾吾的,迟疑着迟疑着,终于狠下了心,一咬牙道,“劳您随奴婢来!”(未完待续。)
第340章 挑衅
言语间,绿蕉面若金纸,愈发得颜色难看了。
她连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但兴许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事情告诉苏彧,心里有了些底,她的脚步倒慢慢变得平稳了。
长廊外风疾雪大,二人不声不响皆各自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俩人一前一后转过了一个弯。
绿蕉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苏彧便也停下来定睛朝前看去,这一看便看见了若生房里管事的吴妈妈。
吴妈妈也同绿蕉一样,脸色惨白,难堪至极。她也站在廊下,神色焦躁地原地打着转,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会听见了脚步声便扭头朝他们看来。
许是没想到来人会是苏彧,她明显的愣了一愣后才苦着脸叫了一声“姑爷”。
她并没有像绿蕉那样称呼苏彧为“大人”。
这叫法是有讲究的。
“大人”是外人。
“姑爷”则是自己人。
但苏彧和若生并未正式完婚,依照吴妈妈的性子,是断不会现下便口口声声叫他姑爷的。
这只能说明她们接下来要说的事,只怕是十分之严重。
苏彧心下有了数,便也不二话,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与雀奴有关?”
吴妈妈打个了哆嗦,摇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她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一扇门前,打起了帘子,神色惶恐地压低声音道:“还是您亲自看一看吧。”
她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和绿蕉都只是骇极了。
那只匣子……那只匣子……
吴妈妈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心惊肉跳浑身发毛,是以半点不敢耽搁,一进门便领着未来姑爷向那张搁了匣子的方桌走去。
桌子是方的,上头的匣子也是方的。
看起来平平常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苏彧看了吴妈妈一眼。
吴妈妈立马慌手慌脚地指了指外边,一面颤声解释道:“是元宝,元宝不知道打哪儿玩耍回来,正巧瞧见了奴婢放这匣子,它、它怕是以为里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突然跳上来想抓匣子,结果就给撞倒了……”
她口气惊魂未定,说的虽然不算乱糟糟,但也是没头没尾令人听不明白。
苏彧道:“哪来的匣子?”
“匣子?”吴妈妈这才想起要说匣子的来历,急忙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先前三爷差人送来的!您看,这还有一封信,是匣子上附着一道拿来的。”
她将被匣子挡住的信抓起来递给了苏彧。
苏彧接过展开,神色肃冷,边看边继续问道:“三叔可说了这匣子他是从何得来的?”
吴妈妈连连点头:“说了说了,送匣子来的那人说,是府上派出去找雀奴姑娘的人发现的匣子。”
“如何发现的?”
“说是也弄不明白,就是突然一转头便看见了,就搁在路旁他们拴马的树下。路上人来人往的,不知道是谁放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的。”但事到如今,就是吴妈妈也猜得到这匣子必然是有人故意放下想叫他们发现的,“几个人走近了一看,便看见了匣子上头用彩色线绳绑着的信,信封上写着是给姑娘的,便拿去给了三爷看。”
吴妈妈别开了视线不敢看那匣子:“三爷看了信封上的字,便立刻差人送来了木犀苑。奴婢亲自接的,想着让绿蕉去请姑娘来,哪知……叫元宝给撞到了地上……”
那信封上的字春蚓秋蛇,歪七扭八,十分难看,像是出自不识字的人之手。
但稍加分辨之后就能发现,这上头的的确确写的是给若生的。
拆开信封,里头的字依然是这副模样。
细看去,上边写着的是个拙劣的灯谜:
什么人一眼黑一眼碧,耳后有小痣,生来非禽,却名鸟?
——这何须猜。
非鸟名雀,天生异瞳,左耳后靠近耳垂的地方生着一粒黑色小痣。
不是雀奴还能是谁?
苏彧也鲜见的变了脸色。
那匣子里……
他忽然问道:“匣上无锁?”
吴妈妈道是,又说:“只拿线绳捆着,但谁也没有大动过,不是元宝,谁也没有注意上边有没有锁。”
因为无锁,元宝一撞,匣子摔落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虽则只是一眼,虽则只是一角,但那一眼所见的,已足够叫她翻来覆去做上数月的噩梦了。
吴妈妈心有余悸地看向苏彧。
苏彧却在低头看那根彩色丝线编织而成的绳子。
线绳末端,编了一个藻井结。
若生手上就戴着一只藻井结的绳镯。
近乎本能的,苏彧已猜到了匣中之物。他向着吴妈妈伸出了手,摊开手掌,低声道:“给我一块帕子。”
吴妈妈怔了下,然后四处翻找起来。可她找了一圈,却没有找着。她时刻带在身上的帕子不见了。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地,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手足无措之下,慌乱地拿帕子擦了地。
她扭头喊绿蕉:“把帕子给姑爷。”
绿蕉应个是,急急送上前来。
苏彧颔首接过,蒙住自己的手,将匣子打开了来。
那瞬间,吴妈妈和绿蕉一齐向后退去,闭上了眼睛。
苏彧则垂眸向匣中望去。
里头一团污糟,两颗眼珠子并只耳朵。
那是死人的眼睛,毫无光泽,涣散无焦,浑浊不堪,一片茫茫。但依稀之间,仍可分辨出那两颗眼珠子的颜色。
一黑一碧,出自一人。
苏彧合上了双眼。
这是挑衅。
是来自凶手极端膨胀信心的挑衅。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让若生痛苦再痛苦,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从不留下任何证据。
随匣而来的信件上,没有落款署名,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信中所言,句句说的是雀奴,却并无一字提及。
她小心又放肆。
分明是个疯子。
癫狂到极致,便谁也无法猜测她的举动。
苏彧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眸色沉沉地吩咐道:“不要声张,不要惊慌,平素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吴妈妈和绿蕉对视了一眼,像是被他的冷静所感染,也慢慢平静了些,一起点头应了是。
少顷,二人先行退了下去。
屋子里便只剩苏彧一人。
他在桌前坐下,盯着匣子沉思起来。
(未完待续。)
第341章 平静
时间过得很快。
他到底还是站起身,带着匣子走出了房门。
东西是连三爷派人送回来,明言要递给若生的。这又是连家,是若生的地盘,这样的事是断没有可能瞒过她的。既然早晚都要知道,那不如还是由他亲自告诉她。
但就算是他,见惯了这些事,如今临到要亲口告诉她,仍觉得难极了。
话出了口,就是刀子。
每一下,每个字,都是朝心上扎的。
苏彧斟酌着字句,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始终没有将匣子打开来给她看。
若生盘腿坐着,姿态看起来是闲适自在的,但她的神情再紧绷不过。她的视线至始至终都盯着那只匣子。她已经知道了匣中盛着什么,她也知道这匣子是打哪儿来的,可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恼,她已经恼过了。
恨,一直都未消。
哭,她先前刚刚酣畅淋漓不顾颜面地痛声大哭过。
她的双眼还是红肿的。
良久,她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人死如灯灭……”
这是当日她离开陆家时同陆幼筠说过的话。
但陆幼筠显然是没有相信。
如果她信了,她就不会再多此一举做出今日这样的举动。
若生想着雀奴,忽然道:“陆相一日不倒,陆幼筠便一日不会伏法。”唇角浮现了一抹讥诮,她冷笑了声,“更何况,疯子是不惜命的。”
陆幼筠绝不是怕死的人。
她杀人灭口,手段凶残,以折磨人的**和灵魂为乐,为的是“有趣”二字;她不留证据,不想不抓,乃是因为她的自负不允许那样的失败发生。
她并不怕死。
即便她被抓,她也不会吐露雀奴几人的下落。
她乐见若生因为此事日日夜夜辗转难安,哪里会舍得说出来?
她怕的,是事情失去掌控,是无能为力。
若生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当她发觉雀奴已不在人世,决绝离去,不再受到陆幼筠挟制的时候,陆幼筠那副惊慌失措、失态至极的模样。
念头一闪而过,若生猛地抓住了苏彧的手,认认真真地道:“我想见陈公公一面。”
自上回长兴胡同一别,她就再未见过陈桃。
在那之前,她跟陈桃更是从未相识。
是以她此刻突然提出想见陈桃,实在是怪事一桩。
但苏彧一字也不问,她想见,那便见:“我去安排。”
……
大雪霏霏不止,连家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
这一回,若生没有再让人出去找。她亲自在点苍堂里见了连三爷:“三叔,不必找了。”
连三爷尚不知情,闻言犹豫了片刻:“雪是大了些,但谨慎些,也并不妨事,还是再打听打听吧。”
若生摇了摇头:“找不着的。”
“阿九。”连三爷听着这话,有些琢磨了过来,“你可是已经有了消息?”
若生没言语,默认了。
连三爷见状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由一惊:“难道不好?”
若生轻声道:“人是我带回来的,如今出了事,也该由我收拾妥当。这两日辛苦三叔了,剩下的还是我自个儿来。”
连三爷皱了下眉,口气忧虑地道:“旁的事三叔帮不上忙,但若有三叔能出力的,你可切莫瞒着不提。”
“不会的,有需要三叔出手的地方我一定会去叨扰您的。”若生很淡地笑了一下。
姑姑已经几乎不再管事,连家如今大小事务都指着三叔一人,她能帮上忙分担的不过只有那么一小块,但就是那么一块儿她接下去也顾及不上了。
三叔那,还是能不叨扰就不叨扰了。
……
这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还未停歇。
街巷都空了。
若生不出门。
陆幼筠也不出门。
但陆幼筠心不静,她时刻惦记着,为什么若生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是东西没有送到,还是她当真不在乎?
明明依她对雀奴那丫头的喜欢来看,是不应该不在乎的。
陆幼筠琢磨来琢磨去,有些糊涂了。她坐在窗下,斜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腮,微微蹙起了眉。忽然,外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踢踢踏踏的,还有很重很急的脚步声。
陆幼筠扭头去看,就见大丫鬟疾步走进来禀报道:“姑娘,少爷来了,嚷着要见您。”
“他可说了有什么事?”陆幼筠有些意兴阑珊不大愿意见人。
大丫鬟道:“少爷没提,只说要立刻见您。”
陆幼筠蹙着的眉头舒开又皱起,半是敷衍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叫他进来说话。”
大丫鬟闻言长松口气,立即转身出去向陆离回禀。
外边的吵闹喧哗声慢慢地小了下去。
等到陆离走进来时,已是恢复了平静。
陆幼筠斜睨着弟弟,淡淡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吵吵闹闹的,有什么事不能等一等。”
“等?”陆离虎着脸,气势汹汹地走近来,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我要是老老实实等着,你怎么会见我!”
陆幼筠终于正眼看他了:“说吧,为的什么事。”
陆离摆弄着自己脖子上的璎珞,见她问起,却又不吭声了。
陆幼筠便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什么事?”
哪知陆离还是不说话。
陆幼筠屈指“咚咚咚”地叩起了手旁桌案,盯着他道:“怎么,你今儿个是特地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我……有一桩事要问你。”陆离终于开了口。
陆幼筠道:“问吧。”
陆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地踱步,声音压低:“连家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陆幼筠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出声。
“雀奴不见了。”陆离看着她。
陆幼筠笑了起来:“是吗?”
陆离满脸郁色,声音压得更低了:“她失踪的事是不是同你有关?”
陆幼筠笑意微敛,神情坦荡:“胡说八道,我连她不见了的事都还是这会听你说了才知道的,怎会同我有关。”
“阿姐……”陆离停下了脚步,声音里带着两分犹豫,忽然道,“你是不是要杀她?还是说,你已经杀了她?”
陆幼筠闻言面上笑意一僵,冷声斥道:“你放肆!”(未完待续。)
第342章 争吵
陆离脸色一白,话中犹疑骤减:“是你抓了人,是你出的手,是不是?”
陆幼筠重重一拍案几,声音更冷了,脸也冷了:“你鬼迷心窍糊涂了。”
陆离道:“我鬼迷心窍?我糊涂?阿姐,倘若不是你,倘若这事真的同你无关,你为何要斥我放肆?你多的是话骂我训我,为何却非用‘放肆’二字?你下意识问出口的话是因何而起?是因为我僭越了不该问,却不是我问错了!”
“雀奴雀奴,你倒是在乎得很。”陆幼筠冷声发笑,不疾不徐地道,“她是连家的人,失踪不失踪,死还是活,同你有什么干系,要你这般疾言厉色地来声讨我。”
她说罢,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自家兄弟。
但陆离却忽然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像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苦恼什么,然后蓦地抬头问道:“她不是,那胭脂呢?”
陆幼筠一怔。
陆离继续道:“胭脂呢?胭脂是我的侍女,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总该算是我的人了吧?”
“你是何意思?”陆幼筠眯起了眼睛。
陆离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闻言颓然后退两步重新坐倒,回忆般道:“我前脚说喜欢她,后脚她便死了,我来问你,你怎么回我的?你说她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丫鬟,根本不配我喜欢,死便死了,那都是她的命,让我勿需伤心在意,权当没有过这么个人就是。”
他话音微顿,“我糊涂,我的确是糊涂,比猪狗还蠢。我明明心里知道是你杀了她,但我从来也不敢真的问你一句。而今我终于问了,你却说我鬼迷心窍了。”
“阿姐,时至今日,你还不能同我说一句真话吗?”
陆离屏气凝神,视线灼灼地看着她。
他鲜少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说是头一遭也不为过。
陆幼筠的火气登时便烧上了脸。
她只觉头疼欲裂,太阳**突突地跳,立时一改往日和颜悦色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道:“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两个都惦记得不行!一个东夷人生的小杂种,算什么!我养条狗都比她尊贵!”
陆离嘴唇翕翕,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终了不过只叹息般叫了一声“阿姐”。
叫完以后,话音尤未落下,他已神容悲切,猛然起身离去。
陆幼筠见状不知为何恍恍间仿佛再见了那日若生决绝拂袖而去时的场景,顿时拔高音量大叫起来:“你给我站住!”
可陆离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只一个劲地朝前走。
陆幼筠霍然起身,长袖一拂,扫过案上茶器,叮铃哐当摔了一地。顿时茶水四溅,沾染衣袂,一片狼藉。
她声色俱厉地道:“来人!给我看好了少爷,没我吩咐不许他外出!”
然而众人莫敢不从,陆离却不会乖乖听话。
一番折腾后,事情惊动了陆相。
因着陆夫人早逝,陆立展又始终不曾续弦,府里的事便一直都由长女陆幼筠打理。是以平日里陆立展并不对长女的行事做法多加置喙,她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一向是不插手的。
但今次事情闹大了,姐弟俩显然已经撕破了脸,他再想不管不问,只怕是不成的。
陆立展见了女儿,开门见山,张嘴便问:“你们二人因何争执?竟闹成了这副模样。”
陆幼筠面露不耐:“不过是些琐事。”
“些微小事能叫你这般发火?”陆立展皱起了眉头,他虽同长女不大亲近,但也知道她不是这么容易喜怒形于色的人。
可陆幼筠听了他的话,站在那慢慢地笑了起来:“父亲何时如此了解女儿了?”
陆立展不满她笑吟吟的样子,眉头皱得愈紧,训斥道:“你素来便胆大包天,又仗着我的纵容越发的肆意妄为,而今可是无法无天了,竟用这般口气同我说话。还真是莫怪你弟弟会和你生气。”
陆幼筠的笑意变得讥嘲起来,口气难以置信地问道:“纵容?”
她又哈哈大笑:“父亲可真真是敢说呀!”
她盯着他的眼睛,放肆地道:“您好歹也念了那么多年的书,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您不管事,可不代表您纵容女儿!您身为人父,可曾有一日尽心尽责过?您身为人夫,可曾有一天真心待过发妻?”
“我明白,婚姻不过权衡利益而来,你不喜欢她,也不打算喜欢她,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生下我们姐弟两人?”
陆立展听到这,大抵是觉得她的话实在是可笑至极,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直说你聪慧,现下看来倒是说错了。娶妻生子,娶了妻自然该生子,有何不对?”
他虽笑着,但口气近乎冷漠:“喜欢不喜欢,同延续香火又有什么干系。”
父女俩说着话,谁也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骨子里是一模一样的人。
根本就,像极了。
……
与此同时,连家父女也在交谈。
雀奴的事,瞒的住一时,瞒不住一世。连二爷几天没见着人,又多多少少发现了些动静,心里起了疑,便要来见若生,问说雀奴上哪儿去了。
若生初时还想撒个谎骗骗他,但他最近是越来越不好诓,刨根问底的,想要圆谎就得不断地继续扯谎,寻常一两个谎话是断断不够的。
她思来想去,决定同他说实话。
但实话不说全,只说皮毛,拣最简单浅显的说。
他听明白后,先是愣了半响,像是不相信,有些不大高兴地说:“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看我会不会慌?”
父女俩一人一身鹤氅,并排坐在冷硬的台矶上。若生闻言,没有说话,只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连二爷眼眶一红:“骗人是小狗。”
若生也眼睛红红的,鼻子发酸,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连二爷见状,吸吸鼻子,悄悄抹了抹眼角,也学着她的样伸手去轻拍她的背:“没事的阿九,真的,雀奴是去见你娘了。她们一定会在天上遇见的,到时候,小祺会像对你一样对她好的。”
“你不要难过,她们都是仙女呀,她们只是先回家去了。”
“她们住在星星上,每天晚上低低头就能看见我们了。”
“所以不要哭,阿九你不要哭。”
“你哭我也想哭了……”(未完待续。)
第343章 放晴
大雪过后,空气里的寒意更浓了,但连日来阴沉沉的天终于放了晴。
这日午后,陈桃悄悄出了宫,避开旁人耳目前往长兴胡同。他有段日子没见过永宁了。近些时候,太子少沔愈发得多疑了。他一向小心,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栽了跟头,是以便比往常更谨慎了许多。
陈桃三日前接到苏彧的消息后便一直筹划着出宫,但总寻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这会,终于发现了空隙。
他一路疾行,半点也不耽搁,只脸色显得比日常更难看些。
都说久病成医,其实他自己心中有数,他的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坏了。
年轻的时候就没什么强健的身子骨,如今老了,更是哪哪都出毛病。
也不知,他还有多少时日……
可这事儿,真要细想,陈桃又有些不敢。
小主子尚且流落在外不得正名,这还远不到他死的时候。
只是天冷,他一把老骨头像是都僵住了。直到进了门,忍冬奉了茶来,屋子里暖融融的,他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又活过来了。
窗外有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听上去生机勃勃的,也令人欣喜。
天上出了太阳,冰雪消融,平日里畏冷的小东西们都出来了。
枝头上虽然还是光秃秃的,但不碍事,这声音这景象落在陈桃眼里,都是充满乐趣的。
他捧着热茶,饶有兴致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转头来看苏彧,笑着道:“小主子可还好?”
苏彧道:“新的药方子吃着不错,身子较之先前已是康健许多。”
陈桃更高兴了:“这可是太好了,主子若是泉下有知n想必也会觉得欣慰。”
苏彧本想对这话嗤之以鼻,但他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竟是忍住了没提,只说起正事来:“那位在世时,同昱王可是要好?”
他年少时并不长居京城,所见所闻不过寥寥,许多事知道的并不深。
但陈桃不同,他是看着先太子长大的,论对先太子的了解,他若称第二便无人能称第一。
“苏大人怎地突然想起问这个?”陈桃笑了一下,有些遗憾地道,“昱王殿下幼时倒是总爱缠着太子殿下,二哥长二哥短的,俩人感情很好。但这人呀,长大了,分开得久了,见的少了,什么感情也都慢慢地淡了。”
苏彧喝了一口茶,正色道:“这般说来,昱王先前所言倒像是真的了。”
“哦?”陈桃有些惊讶,“他说了什么?”
苏彧回忆道:“他说他本无意皇位。”
这倒是出人意料,陈桃更诧异了。
苏彧则想起那天自己同昱王晚间吃酒时,昱王半醉时说起的话来。
那日他先是笑,后揶揄般道,一直听闻你是个不好相与的,以为是孤高冷漠之辈,哪知不过是不爱同人打交道罢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苏彧也由得他说,只是听,并不接话。
昱王不以为忤,一个人独角戏也唱得挺乐意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边说边喝,等到月上梢头,酒意更浓,人已醺然。然后突然之间,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窗外明月沉默了下去。
良久以后,他才怅然地说了一句:“皇家子弟,生来便是棋子;身在局中,注定就得厮杀……”
说话间,昱王转脸看过来,神色间是一副交心的模样。
他说起了先太子,声音变得低沉,言辞变得冷肃。
说他二哥绝无可能做出逆谋之事,是有贼人陷害,一时不查,枉送性命。
因而他无意皇位,却也不得不争。他若不争,这天下就要落入太子少沔之手,他二哥的污名不得洗刷,冤屈便不能昭雪!
苏彧彼时尚且清醒,听到那话也狠吃了一惊,下意识凝神朝他看去,看见的肃色神情却不似作伪。
昱王胆敢放心地在他面前吃醉酒,多多少少证明了昱王对他的信任。
这掏心掏肺的姿态,怕是有八分真。
剩下两分,是刻意的。
真心不袒露出来,谁看得见?
那么,昱王所言,能有几分是真的?
苏彧正视着陈桃,问道:“昱王的话,公公以为如何?”
陈桃摇了摇头:“咱家猜不透。”
人心那般复杂,纵是夜夜同床共枕的夫妻也不定就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昱王的心思,也实在是难说。
他不敢下定论。
苏彧也没有下定论。
但不管怎样,直到局势稳定的那天到来之前,永宁的身份都是尚需保密的。
陈桃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道:“还有一件事,太子似乎有意让我离宫养老。”
苏彧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并不吃惊,只点点头道:“看来玉寅很得他欢心。”
“说来也是他的本事。”陈桃笑了下,“那样个人,不说不笑光站在那就足够讨人喜欢的了。”
更何况,他还生了一副天生带笑的模样。
陈桃道:“而且,他对自己够狠。”
能对旁人下狠手的,不稀奇,但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却不多。
陈桃笑着站起身来,拿帕子抹了抹手:“连姑娘可是早来了?”
苏彧亦跟着起身,颔首道:“是,陪着永宁玩耍呢。”
陈桃便道:“那可是劳连姑娘久等了。都怪我,人老话多,啰啰嗦嗦的。”
“不啰嗦。”苏彧接了一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桃便笑呵呵地迈步往外头走去。
到了永宁屋子里,小孩儿竟还记得他,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陈公公”。
陈桃差点老泪纵横,别开脸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失态。
小永宁便又去唤苏彧。
“爹爹,爹爹——”
奶声奶气的,声音雀跃,听着的确比过去有气力了些。
屋子里的大人便都笑了起来。
过了会,若生将人塞给了苏彧,自己便和陈桃去了隔壁说话。
永宁巴着苏彧的腿,眨巴着眼睛仰头看他:“爹爹,阿九走了。”
苏彧垂眸看了他几眼,突然一把将他抱起来高声喊忍冬进来。
忍冬一进门,苏彧把永宁往他怀里一送,说了句“陪着”,扭头就也往若生那边去了。
忍冬和永宁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忽然,小永宁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忍冬的脸:“啾。”(未完待续。)
第344章 蠢蠢欲动
半个月后的一天,因为昱王近些日子办事得力,件件处理的有效妥帖,以致嘉隆帝龙颜大悦,在早朝上点名夸赞了他一番,道他是个勤恳能为,有才干的。
嘉隆帝这两年上了岁数,比之过去,对儿子们的态度和善慈祥了许多。
他见昱王能干,便夸了一句,不过是父亲才有的骄傲和喜欢。
但这话落在了太子少沔耳中,就十分的不是滋味了。
他一贯不喜欢昱王,而今见昱王一副要得势的模样,心下是越琢磨越恶心,恨不得昱王回头走出门便一跟头摔下台矶去将命送了才好。
可当着人面,他还是笑微微的,先拍昱王的肩头作兄友弟恭状,后笑着再将昱王赞上一遍,直说自己是远远不如他。然而当众人四散而去,他回了东宫,一进书房这脸便垮了下来。
脸色阵青阵白,怎么看都是不高兴极了。
卫麟是个有眼力见的,瞧见后立马沏了一盏热茶,躬身弯腰送上前去,略带谄媚地道:“殿下用茶。”
太子少沔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茶盏举起来要喝,可突然又将茶盏给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
瓷盏碎裂,热茶四溅。
地上留下了一滩水渍。
太子少沔像是看不见,只沉着脸喊人:“卫公公!”
卫麟闻言,乌黑的眼仁骤然紧缩,旋即放松下来,口气平平静静地应了一声是,奴才在。
太子少沔道:“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这事……”卫麟跪下身去,蹲在地上一片片将碎裂的茶盏捡起来搁到红木托盘上,一面淡淡道,“奴才,不敢说。”
天家的事,的确不是他一个内侍该插嘴说道的。
太子少沔很满意他的态度,但还是又问了一遍后道:“本宫让你说,你便说,有何不敢。”
卫麟抬起头来,天生含笑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带出两分愁苦之意,斟酌着说道:“依奴才拙见,这皇上怕是十分欣赏昱王殿下。”
“废话。”太子少沔端坐在椅子上,低低地说了一句,“继续说。”
卫麟捡完了瓷片,直起腰来,站定了道:“但这并不要紧,您是正经的东宫之主,任凭皇上如何欢喜昱王,他也没有可能越过您去。”
太子少沔点了点头,面上的阴云,微微散了一点。
卫麟觑着他的脸色,接着道:“只是……”
说了两个字后,他停下来,顿住了。
太子少沔皱着眉头道:“只是什么?”
卫麟低了低头,像是不敢看他,声音却并没有变弱,反而多了两分笃定:“只是这么一来,昱王必定心生得意,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对您动手。”
“他敢!”太子少沔握起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椅子扶手。
卫麟不吭声了。
太子少沔也不说话,只紧紧抿着唇沉思着。
这话其实没错,一点也没有错。
昱王少年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自打先太子长孙少藻死后,他就一直觊觎着太子之位。
所以迟早的,昱王这蠢东西迟早是要来同他抢东西的。
他如今看起来尚算安分守己,但焉知不是在韬光养晦。
假以时日,他羽翼更丰,早晚是要动手的。
太子少沔脸色微白,沉吟着道:“他如今身边又得猛将,的确是要得意。”
卫麟道:“时间一长,只怕不妙。”
“是这么个道理。”太子少沔颔首附和,但又不由得想起了陆相的话。陆立展让他稍安勿躁,从长计议,要忍,要等……
可陆立展的想法并不是他的想法。
依他之见,凡事都得先下手为强才是。
只是陆立展到底老奸巨猾,城府深沉,他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太子少沔又沉默了下去。
这时候,卫麟说了一句:“奴才是个没用的,但奴才也知道先机二字的重要。”
太子少沔看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卫麟这回倒像是有了足够的底气,有胆直视他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但说出口的话,像锥子一样戳进了太子少沔的心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殿下您当年拿下那一位,靠的难道是忍耐么?”
当然不是!
太子少沔心中微动,听得耳边卫麟继续道,“奴才的话是僭越的,但奴才心中的确是这般所想的。您一路走来,靠的是才智和谋划,是您的杀伐果断勇往直前,而非一个‘等’字。”
“小心谨慎固然无错,可一味的等待时机却是不对的。时机此刻不来,自然可等,可若一直不来,难道便一直等下去?谁敢说,这其中就一定不会再生变故?”
卫麟慢慢地在太子少沔脚边跪了下去。
地上还是湿的。
茶水已经冷了。
他的声音也适时的变了,变成了一种悲伤又愤恨的语调:“说句不当的,以奴才为鉴,奴才能等,奴才的对手却没有等。若奴才不是一味的等待,而是自行创造机会,那也许奴才的哥哥便不会死!奴才今时今日也不会变成伶仃一人……”
太子少沔知道他是在说连家的事,可不知为何听上去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滋味。
的确他能等,昱王却不一定会等。
——时机不是等出来的,而是自己挖掘出来的!
太子少沔对这话深以为然。
再等下去,他就该是昱王的囊中之物了!
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勾勾手让卫麟起来说话,吩咐道:“去,再给本宫沏杯茶来。”
卫麟应声而去,回来时手里除了茶还另多了一份热腾腾的点心。
太子少沔笑道:“你还真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
口气是轻蔑不屑的,但笑意却是真切的。
他其实很满意。
***
这之后又大半个月,嘉隆帝病了。
他年轻时时常亲上战场领军杀敌,而今年纪大了,旧疾多发,经常汤药不断。
但那些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毛病,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是以这一回他晨起后觉得头疼,召了太医来看后,吃了药照旧去上了朝。药力发挥出来后,疼痛渐轻,他便没再当回事,哪里知道,下朝回去才批了七八本奏折,这疼痛竟又再次席卷而来。(未完待续。)
第345章 抱恙
先是头,后是身,一阵阵的刺痛,连绵不绝,经久不散。
嘉隆帝的折子批不下去了。
太医再次匆匆赶来,一个查不出毛病,两个还是查不出毛病。众人对嘉隆帝的病症毫无头绪,只说未曾见过。但嘉隆帝的头是越来越疼,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无力,若不想法子止了痛,这是寝室难安,什么事也办不成的了。
嘉隆帝日理万机,岂能如此耽搁。
太医院里因此翻了天。
闹哄哄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辩驳来辩驳去,竟是谁说的都不对。最后院判大人勉勉强强开了张温和些的药方出来,让人抓药煎好了送给嘉隆帝服下。
此后一众人都眼巴巴地候起了消息。
若有好转,那是万幸;若是愈发不好,可就大事不好了……
院判大人更是快要急白了头发,屁股底下如坐针毡,一刻不停地探身往外看,催着问:“如何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人来报信说:“有用有用!方子见效了!”
众人闻言,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院判大人更是眉眼一舒,伸手捋了一把胡子吩咐道:“来人上茶。”
方才心神不宁,紧张兮兮的倒没有察觉,这会一放松,口舌便都发干了。
他喝了茶,润过嗓子,这才有了精神气办事,召了众人来细细商讨,这皇上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何而起,又是何时起的?
虽说病来如山倒,但嘉隆帝这次发作的也委实太厉害了些,先前照理不应该毫无征兆才对。
然而众人说了一圈,不过都是揣测。
其中一人更是道:“这药方子,会不会治标不治根?”
眼下虽看着见效了,可谁知道是不是能除根?
院判大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恼怒地瞪眼朝人望了过去,方要说话,忽听外头有人大呼小叫起来。转眼间,又有人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又发作了!”
院判大人掐指一算,这才过了多久?顿时心下警铃大作。
很快,嘉隆帝就被这怪病折磨得痛苦不堪。
太医院里的众人谁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也跟着惶恐难安,痛苦极了,不敢吃不敢睡,急得一天到晚的掉头发。
院判大人原本花白的头,更是没两日便全白了个透。
宫里乱成了一团。
太子少沔亲自到嘉隆帝病榻前侍疾,小心翼翼,事必躬亲,恨不得自己替嘉隆帝病了才好。
嘉隆帝食难下咽,吃了作呕,不慎吐了他一身,他也面不改色,照旧精心照料着。
几日工夫,太子少沔眼下的青影就快浓过了嘉隆帝去。
这怪疾时好时坏,嘉隆帝这日像是舒坦了些,不知怎的忽然说想见见故人,便让人请了云甄夫人入宫。
云甄夫人已很少出门,得了圣旨才匆匆打扮了一番进宫面圣。
一见面,嘉隆帝先开了口,摇摇头道,多日不见,你看着清减了不少。
云甄夫人闻言,看看他,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终究还是老了。
他们都已经老了……
她陪着嘉隆帝说了一会话,忽听大太监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这两日嘉隆帝对太子少沔改观不少,听到他来很是安慰,立即便发话让人进来了。
太子少沔显然是知道云甄夫人在的,进来后平平和和地见过礼,便对嘉隆帝道:“儿臣见父皇连日来因这怪病浑身不适,日夜难安,实在忧心;又见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更是慌张,一时着急自作主张寻了个巫医……”
他顿了顿,小心请示着嘉隆帝:“父皇若是愿意见上一见,儿臣便去安排让人入宫来,您若是不喜欢巫医,那儿臣这就去将人给打发了。”
嘉隆帝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云甄夫人亦皱紧了眉。
那些神叨叨的事她是一概不相信的。
这巫医,能算正经大夫?
云甄夫人睨了太子少沔一眼,心道嘉隆帝一定不会见。
可谁知,她心里才冒出这样的念头,便听到嘉隆帝问太子少沔道:“现下人在何处?”
太子少沔立即回答:“已在宫外等候。”
嘉隆帝沉默了片刻,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抵住了自己的额头——疼痛又发作了!
他大口吸着气,咬牙道:“去!去将人叫来!”
太医无用,由得他痛,哪里能忍。
管他巫医鬼医,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有用呢!
太子少沔得了话,立刻便去找人。
嘉隆帝疼得厉害,也顾不上云甄夫人了,只是让她回去。
云甄夫人却是忧心不已。
她看着嘉隆帝,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情不对劲。
那巫医,如何能行?
换做过去的嘉隆帝,焉会放在心上。
可现下,他不止要见,还要相信。
云甄夫人向来又对太子少沔不大看好,心下更是不安,掂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劝说嘉隆帝,不论如何,还是让太医院再想想法子吧。
言下之意,巫医是不该见也不该信的。
但嘉隆帝病痛之间,满脑子只有如何消了这折磨,哪里听得进别的。
二人一言不合,就有了分歧。
嘉隆帝皱着眉头赶人,云甄夫人也只得走。
多年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不欢而散。
所以嘉隆帝事后想想心中有愧,起了心思要再召她入宫。
可没有想到,太子少沔找来的巫医竟真的很有一手。太医院多日不曾解决的怪病,到了他手里,竟似乎就没有那么古怪了。人虽然是怪模怪样的,但医术十分高明。
当天夜里,嘉隆帝就觉得疼痛全消,精神大振。
到了翌日再看,更是神清气爽,仿佛已经是好全了。
然后接着的一天一夜里,那恼人的疼痛也再没有回来过。
嘉隆帝十分高兴,要论功行赏,可巫医却跪地磕头连说不可。
嘉隆帝奇了,问说为何。
巫医道:“陛下不知,眼下这法子虽看着有效,却不过是治标而已,并不能根治。”
“哦?”嘉隆帝的心一提一沉,声音也跟着一高一低,“既然如此,为何不用根治之法?”
巫医磕头道:“陛下不知,此事实非草民不愿,而是那根治之法,恐怕牵扯甚大……”(未完待续。)
第346章 巫蛊
嘉隆帝轻轻嗤笑了声:“只管说来!”
巫医伏在地上,将身子贴得低低的,口中道:“草民不敢。”
“有何不敢?”嘉隆帝声音愈严,语气加重。
巫医严肃虔敬地道:“草民怕陛下不信。”
他又道:“草民虽只是贱命一条,但草民也只有这么一条命,终究是惜命怕死的。”
嘉隆帝听到这终于听明白了,于是道:“不论你说的是什么,朕都不会要你的命。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管说来便是。”
巫医这才将头给抬了起来,说道:“陛下,您此番头痛难忍并非染病之故。”
嘉隆帝怔了一下:“那是何故?”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不眠不休地想法子,仍是半点思路也无,难道真不是“病”?
思忖间,嘉隆帝听到底下跪着的巫医清清楚楚地道,“这一切都乃是巫蛊作祟。”
他下意识斥道:“荒谬!”
他愿见巫医,却不代表他也愿意相信这等谬言。
医终归是医,不管前头带的什么字,总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但巫蛊作祟?
“胡言乱语!”嘉隆帝又叱喝了一句。
巫医再次急急俯首磕头:“草民不敢胡说。”
嘉隆帝却已是不高兴了。
他原想着这巫医怕是有真本事的,可如今看来,也像是个满口胡说八道的江湖术士。
嘉隆帝心中不信,面上也不遮掩,只是他方才已明明白白说过了,不管是什么说法,他都不会追究,那此刻也就只好斥了两句便算。
但这之后,嘉隆帝便没有再召见过这个巫医。
他的头痛病也没有犯过。
一切似乎都已经恢复了往日安宁。
皇帝康泰,众人自然也跟着欣喜。
消息很快传出来,云甄夫人也知晓了。
恰好若生也在千重园,正坐在她边上发呆,她便说了句:“看来是我想的不对,那巫医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若生神色间略带迷茫地转过脸来看向她:“您说什么?”
云甄夫人道:“我说皇上的病真叫那巫医给治好了。”
若生闻言似是清醒了些,眼神清明了,笑了笑道:“那可真是大好的事。”
云甄夫人看着她,忽然叹口气道:“你方才是不是在想雀奴?”
若生微微点了点头。
她想的,时时刻刻都想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是不想提么?”云甄夫人问道。
若生抿着嘴摇了摇头。
云甄夫人又叹息了一声:“罢了,姑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但若是有什么难处,还是要说的。”
若生靠过去,抬起手轻轻地抚平了她眉间川字:“姑姑别叹气,总是叹气,该叹老了……”
可话说完,她自己倒是长而深地叹了一声。
云甄夫人失笑,伸手揽住若生的肩头,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姑侄俩坐在那,谁也没有再说话,但有些话,不必说,互相也都明白。
这一天,云甄夫人的情绪因为嘉隆帝的病情好转高涨了不少。
虽然那日见面是不欢而散了,但随着岁月流逝故人是越来越少,她还是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的。
可谁曾想,嘉隆帝的身子明明已经眼看着恢复了健康,竟然一夕之间又生变故。
这一回,他的痛苦加剧了。
若说原先只是难耐,如今根本就是绝望。
太医院依旧束手无策,众人熬红了眼睛也没有想出办法缓解他的病情。
嘉隆帝因此疼得性子都变了,盯着太医们厉声大骂,废物,无能,该死——
要不是太子少沔拦得快,这“该死”的恐怕真的就得死了。
嘉隆帝紧紧攥住了儿子的手,让他将那个巫医再找回来。
太子少沔却面带犹豫地道:“想来是儿子看错了,那人恐怕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不然早该将您治好了。”
嘉隆帝目光热切地盯着他:“不不,他有法子,他有能够根治的法子!”
“当真?”太子少沔愣了一下,旋即道,“那儿子这就去把人带回来!”
嘉隆帝头痛欲裂,强忍着,连声道好,催他速去。
太子少沔也不负他望,很快便将人给带了来。
俄顷巫医看过,惊慌失色道:“陛下,这怕是耽搁不得呀!”
嘉隆帝于是屏退众人,只留他细问起来:“你说,这若真是巫蛊作祟,该怎么办?”
巫医道:“草民没有本事,但在知道了症状的情况下,仔细推演一番,应当还是能找着邪祟源头的。”
嘉隆帝问:“找到便妥了?”
巫医点点头又摇摇头:“找到以后,由草民施法破除,再用烈火将其焚烧殆尽,才算成事,才方能根治。”
“那好!”嘉隆帝不假思索地道,“你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源头?”
巫医道:“草民只需十二个时辰。”
嘉隆帝抱着自己的头,疼得几乎算不清十二个时辰是多久,他索性不算了事,直接下令道:“去查!立刻就去!一定要找到源头破除它!”
巫医应声而去,片刻后又折返回来给嘉隆帝送了药丸:“虽不能根治,但多少能够暂缓一阵。”
这话不假,嘉隆帝服了药丸后,很快便觉得头没有先前那般痛了。
因为巫蛊作祟一事尚无定论,他也就照常的不动声色,去批改折子。
批着批着,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手里的朱砂笔顿在半空,要落不落的,时间一长,“啪嗒”落下一滴“血珠”来。
——有人上表弹劾了昱王!
说他私吞军饷,贪赃纳贿!
嘉隆帝皱紧眉头将笔往笔架上一丢,再翻一本,又是弹劾昱王的!
他顿时又觉头痛不已,根本看不下去折子。
但折子还得看。
他一本接一本的看,一条接一条的看,终于看得浑身都不痛快了。
按说应当立刻去查明其中真伪,但他现下已无暇分心,便将奏章尽数丢到了一旁不去管,只不断催人问那巫医,如何了。
可十二个时辰就是十二个时辰。
一天一夜后,巫医来禀:
源头是一木人,身刻陛下八字,头缠陛下落发,以长钉封住五体,以蛇蝎之血浇头而下,是为巫咒。
这咒,就埋在南方。
巫医口中念念有词,闭着眼睛在京城地图上摸索比划,突然浑身一颤,中指指尖点在了南方一处。
嘉隆帝亲自去看,一眼认出——那是昱王府所在。(未完待续。)
第347章 邪祟
他目光一凛,望向了巫医。
巫医闭目低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在同一时刻将头抬了起来。他的手指依然点在那一处,双眼也依旧紧闭着,但他像是早已看清了嘉隆帝面上的神情,忽然声音一尖,变得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咬字含糊地道:“邪祟出没,帝星将陨——”
这声音像是一根尖针扎进了嘉隆帝的脑子里,搅得他眉头紧锁,头痛难忍,意识也混沌了。
可听清楚这句话的瞬间,嘉隆帝还是下意识抬起脚,重重朝跪在地上的巫医踹了过去。
他愤怒至极,用了十分的力气,一脚下去,将巫医踹得身子歪倒,跌出去足足两步之远。
紧接着又是一脚,他将地上的图纸给碾成了一团,口中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胡言乱语、轻言肆口!尔等妖言惑众之辈,实该千刀万剐!”
“还请陛下息怒。”嘉隆帝气极之中威严逼人,可巫医从地上爬起来,睁开眼,里头却是一副平静之色,“草民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来作担保,草民方才所言字字是真,句句不假。”
他又开始磕头,边磕边道:“陛下信与不信,只管一查便知。”
嘉隆帝冷笑道:“查?查什么?笑话!朕如何能信你的鬼话!”
他忍着一阵阵愈来愈厉害的头疼,再懒得多看底下的人一眼,只扬声唤人进来将巫医拖下去。
巫医却并不挣扎讨饶,只是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叹,叹得嘉隆帝的头更加剧烈地疼了起来。
他回到寝殿,走路都打颤,上了床后抱头痛呼,药呢!药呢!
可巫医被关,太医院的药又不见效,哪还有什么药。
嘉隆帝只觉得这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由心生绝望,口中喃喃念叨起了朕要死了……朕怕是要死了……
他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身上的疤痕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不知有多少。
此刻却还是这般叫痛。
可见这疼痛的骇人!
随侍在旁的大太监见状双眼都发直了,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敢问,嘉隆帝也不说,就这么忍着疼了大半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嘉隆帝才青白着一张脸咬着牙吩咐道:“去……再去将那巫医给我找来……”
短短一句话,似乎就用光了他的力气。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有气无力。
太监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去,急匆匆地回来。
嘉隆帝见着人后又吩咐道,着人去查!
不论真假,先查了再说。
若不然,他就真的要先被这疼痛给折磨死了。
一夜之间,这痛仿佛又蔓延到了心肺,他几乎要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痛,哪里在折磨自己。但脑子里的痛,至始至终一直都在,令他连思考都变得艰难至极。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满心满腹只有灭了邪祟这一件事。
只要能够让他不再饱受病痛折磨,他什么都愿意。
不过这几日他虽召见了巫医,但巫蛊作祟一事并不曾外传,是以当禁卫军带着巫医奔向昱王府的时候,众人都哗然了。
皇上染病,竟是昱王之故?
人人都很吃惊。
昱王府里的人,更是如此。
禁卫军气势汹汹而来,瞧着个比个的凶神恶煞,真真是要吓死人。
知道是皇命,又同邪祟巫蛊相关,王府管家吓得双腿都开始发软,想悄悄地命人速去给昱王送信,不想却叫人给拦了下来。
禁卫统领撕了信,笑了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殿下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管家白着一张脸,心想放你娘的屁,这怎么能一样!可嘴上是一句不敢应,只喏喏道是,由得一帮人带个怪模怪样的中年男人在王府里四处乱翻起来。
很快,角角落落便全都找遍了。
没东西,也没动静。
管家瞧着,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那被称为巫医的男人突然伸手一指,说邪祟只怕深藏地下。于是一伙人立马你拿锄头我扛东西的,要挖起地来。
管家大惊失色,连说不可,要等昱王殿下回来。
但禁卫统领闻言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他道:“怎么,地下果真藏有东西?”
管家一噎,脸色愈发惨白。
主子的事他可不是事无巨细样样都知道的,这地下有没有东西,他哪里能知道!
可禁卫统领观他脸色已是认定了有东西,立即便招呼人挖了起来。
巫医站在一旁看着,一脸的高深莫测,但神色是笃定的。
管家则惴惴的要命。
然而禁卫们寸土不放,掘地三尺,竟什么也没有发现!
巫医的脸色渐渐变了。
又过一会,禁卫统领走到了他身侧,低声询问起来:“如何?”
巫医盯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已不复先前镇定,略显张皇地道:“不可能,一定在这里!”
禁卫统领深深看了他一眼,发话让众人继续。
往深了挖,再挖,再找,一块都不能漏。
可直到昱王回府,他们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休说什么木人邪祟,就是连块多余的木头也没有找见。
昱王铁青着一张脸走过来时,禁卫统领有些慌了。
巫医的面色更是比方才的王府管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惨白。
他显然是不愿意相信,仍挥着手想要让人继续挖掘。
昱王冷笑了声,不咸不淡地道:“挖吧,放心大胆,尽情地挖,本王相信尔等定能挖出宝贝来。”
禁卫统领一听这话立马赔起了笑脸:“还请殿下见谅,微臣皇命在身不得不查,而今已是查清,便不继续叨扰殿下了。”
昱王面色稍霁,颔首道:“辛苦大人跑这一趟。”
禁卫统领连说不敢,转过身便高声命众人立即撤退。
巫医神色惶惶地看着他,支支吾吾道:“大、大人……”
这怎么可能会没有?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消息传出,太子得知后,亦是大惊失色。
明明——早就藏好了!(未完待续。)
第348章 怪案
他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从未泄露,东西怎会凭空不见?
但没有便是没有。
与此同时,却有人在昱王府相去甚远的地方挖出了几只木箱。
箱上花纹遍布,模样怪异,谁也没有见过,谁也不知道这几只箱子是打哪儿来的,又是何时被人埋在这里的。
一连挖出了五口箱子后,周围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
人群里便有人窃窃道:“这箱子里该不会埋着什么宝贝吧?”
金子。
银子。
珠宝翡翠……绫罗绸缎……
一定是值钱的东西!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人。
发现箱子的几个人眼瞅着阵仗是越来越大,哪里还敢久留。万一里头真有宝贝呢?当然得自己留着!几个人头碰头小声商量了两句,搬起箱子就要走。
所幸箱子也不大,虽然挺沉,但远不到抱不动的程度。
可他们想走,围观的群众却不肯了。
俗话说的好,见者有份,管是谁发现的,如今见了的都该分上一分。
众人嘴上嚷嚷着,手里阻拦着,谁也走不掉。慌乱间,也不知是谁撞倒了人,你踩来我踏去的,一排人都摔做了一团。其中有个抱着箱子的,脚下不稳,也跟着趔趔趄趄地往前冲,哪知一个不留神,箱子从手里跌了出来。
“嘭”地一声。
箱子摔开了。
周围一静,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纷沓杂乱的脚步声,更是一改先前的兴致勃勃,变得仓皇失色。
众人推搡着往前跑,谁也不敢再在原地多逗留上一刻。
那箱子里跌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宝贝,分明是颗腐烂的头,是人的脑袋!
人人都被吓了个半死,等到官兵赶来时,四周已是空无一人。
捡回脑袋,箱子被尽数运回了衙门。
一共五口。
其中一口里装的是人头。
那剩下的四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仵作将剩下的箱子一一打开了来,定睛看去,两口装的手,两口装的腿,是人的四肢,唯独没有躯干。
这具尸体,被肢解了。
然而真正古怪的,却是尸块上贴着的黄符。
符上纹路繁复,不知写的是什么,可光是这样,便已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仵作不敢耽搁,立即便将事情报了上去。
几位大人一听,黄符?邪祟!巫蛊!一阵联想,想到了嘉隆帝的病,想到了那被挖成了筛子的昱王府,当下谁也不敢多说,只立即派人将消息再往上头递去。
因着兹事体大,谁也不敢放松,这消息便一路往上报,最终报到了嘉隆帝跟前。
嘉隆帝正头痛难捱,见那巫医未能查出源头却将事情牵扯上了昱王,心下是又悔又恼,震怒不已。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真是太巧,太巧了!
他当即发话道,要彻查!
此言一出,这桩案子你推来我推去,落到了苏彧头上。
他的几位上峰为官尚可,查案却是远不及他,闻听嘉隆帝要彻查要速查,那是压力大得不得了,吃饭都不香了,哪敢自己亲自动手去查。
毕竟查出来是好事能邀功,可若是查不出呢?
惹恼了嘉隆帝,谁有好果子吃。
是以几个人一琢磨,此事非苏彧莫属,便一个两个地去寻他道,务必查清!
苏彧倒也不推脱,领了命便去了一趟仵作那,回来后道,这是巫蛊之术,非寻常命案。
他神色淡淡,口气却很确信。
消息传到了嘉隆帝耳中,嘉隆帝也立时便深信不疑。
一来他苦于病痛无法缓解,直觉生不如死;二来苏彧身为重阳老人的关门弟子,学识渊博,人尽皆知。旁人看不出名堂的黄符和尸体,叫他一眼看了出来,似乎并不稀奇。
嘉隆帝立刻便将他召进了宫,问他自己的怪病是否同那巫蛊之术有关。
苏彧却摇了摇头道:“臣不知。”
嘉隆帝愣了一下。
苏彧泰然道:“臣会的东西不过都是纸上学来,是以臣能辨认出那具尸体的怪异,却看不懂皇上的病症。”言罢,他略一顿,接着沉吟道,“但臣以为,这桩案子正巧出现在皇上患上怪病之际,也许并非巧合。”
又一阵疼痛袭来,嘉隆帝眉间皱起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声音急切地追问道:“怎么说?”
苏彧凌空比划给他看:“微臣过去曾听师父说过,世上有一种极阴邪的术法,需要以人为祭。将人的头颅四肢分别斩下后,以符咒封住死者的魂魄,然后将其一一埋下,头朝被咒之人所在的方向,四肢摊开各指一方,每个对应的方向又埋着上书被诅咒之人生辰八字的木头小人。这之后,每过一日,被咒之人所受的痛苦便加重一倍,直至活活痛死。”
随着他的话,嘉隆帝的脸色越来越白,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
“不过……”苏彧高深莫测地道,“这样的事,微臣并不相信。”
嘉隆帝又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忽听苏彧话锋一转道:“只是世上之事从无绝对,今次实乃太过凑巧,据查,那藏着死者头颅的箱子是正对着皇宫所在方向的。”
嘉隆帝闻言如遭雷击,一下子坐不住了,一叠声地命令他加快彻查此案。
而后等人一走,他便去见了巫医,将苏彧所言复述一番后问他可曾知道。
巫医一脸茫然,半句也说不上来,瘦削的身子抖得筛糠一般。
嘉隆帝怒不可遏,连声喊人要拉他出去斩了。
巫医急忙磕头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嘉隆帝见其狼狈不堪,心下厌恶不已,想着该将他严刑拷打一番仔细问问话,可念头一闪便觉身上角角落落都痛苦难忍,一个字也没有力气说了,只摆摆手让人将巫医快些拖下去。
……
这个时候,太子少沔却还在同陆相商讨事情是哪里出了纰漏。
藏在昱王府里的东西,哪去了?
是昱王发现了么?
可他若是发现了,为何一直声色不动?
太子少沔焦头烂额地想了半天,有些心慌起来。
陆相却在想,完蛋了。(未完待续。)
第349章 不妙
自他知道嘉隆帝身染怪病之日起,他提着的那颗心便再没有落下去过。
他一直让太子少沔稍安勿躁等待时机,可嘉隆帝依然病倒了。按说嘉隆帝日渐衰老身子骨大不如从前,病了也是有的,但太子少沔前去侍疾,却是大大的不对劲。
太子对嘉隆帝有几分真情,他难道还能不知?
陆立展当即觉出不好,心知是计,立即便去寻了太子少沔。
太子少沔见他来问,也不隐瞒,直言皇上的怪病的确是他所为。
说话间,他面上神色淡漠平静,隐隐有种胸有成竹的气势在。
这原是好事,但陆立展当时是越看越恼,鲜见地按捺不住怒气疾声质问他,为何行事之前不先来同自己仔细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陆立展一直自认是太子少沔的臂膀,是他的军师,是如父如师般的存在,可这一回太子少沔却背着他行事……
他又急又气,太子少沔却像是浑不在意,只是直视着他道:“怎么,本宫如何行事,何时行事,还必须经由你的首肯?”
这是重话。
陆立展当然不能接着说是。
他沉默了下去。
太子少沔便面现冷笑道:“本宫素日那般敬你重你,本以为是宽厚仁慈至极,却不想陆相爷还是不满意呀。”
陆立展却已是无心再听这些,他心内如焚的,只是问:“殿下此计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太子少沔瞥他一眼,将事情略略说了一通。
“荒唐!”陆立展听罢却愈发觉得不安了,“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索性毒杀了那位?!”
等到嘉隆帝宾天,他身为储君,名正言顺,皇权在握,岂不正好?
可太子少沔却道,他等不了。
等到他自个儿做了皇帝再去对付昱王,势必还得再等。若不然,他一经即位便杀掉昱王,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他要做世人眼中的明君!圣君!
至于暴君二字,休想沾上他的名字。
是以他要先借老父之手除掉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一直打算着的,也正是这么一个目的。
只是陆相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等候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但那时机何日到来?
太子少沔愤愤然地道:“等等等!等到哪一日?等到老东西扶那蠢货上位吗?”
他自觉做的一点也没有错。
“你终日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如何能成大业!”
陆立展听到这话,真真是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差点吐出血来。
他是越听太子少沔的话越觉得眼前的人愚不可及!
然而为时已晚,他当年选了太子少沔,他们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如今哪里还能择的清。太子少沔再蠢再冲动,他也还是得跟在后头为太子少沔擦屁股。
陆立展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住了。
他细细追问,细细部署,试图将太子少沔的计划再三完善。
但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昱王府里竟然挖了个空。
一定是有哪里露出了马脚。
可事到临头,也来不及倒推回去一一查漏了。
太子少沔坐在椅子上,犹在念叨怎么可能。
陆立展满脑子却都已经是那桩分尸案了。
他看着太子少沔道:“只怕大事不妙。”
太子少沔转过脸来,满面不耐烦,皱着眉头道:“本宫知道不妙,那东西不应该不见!”
“不,我说的是另一件事!”陆立展摇头道,“据传那桩分尸案同巫蛊之术有关,皇上更是亲自召见了苏彧。”
太子少沔不作声地看着他。
陆立展接着道:“苏彧与我同出一门,皆是师承重阳老人。”
太子少沔挑起了一道眉:“什么意思?”
陆立展的脸色阴沉了些:“我师父从来不信巫蛊之术!厌恶不屑到从不谈及!”
“这意思是……”太子少沔倒吸了一口凉气,“苏彧不顾欺君之罪在对皇上撒谎?”
陆立展颔首剖析道:“那具尸体,只怕也是他们的手笔。”
太子少沔不觉有些慌乱。
陆立展面沉似水道:“事出突然连对方布的什么局也看不透,而今再去想破局之法只怕是来不及了。”
不知他们掌握了多少又埋伏了多少——那具尸体,据说被分别装在了五口箱子里,不论怎么看,都是别有用意。五口箱子,五个方向,五个目标!
除去他和太子,依然还有剩下的。
苏彧和昱王手里握着怎样的牌,他们全不知道。
陆立展道:“为今之计,破釜沉舟吧。”
太子少沔微微一怔:“破釜沉舟?”
“清君侧!”
除此之外,不过坐以待毙,别无二法。
好在那日他见过太子少沔知道了他的详细计划后,便因为心中不安而另做了准备。
而今大势已去,现在不动,何时再动?
……
赶在“分尸案”告破之前,太子少沔起兵了。
陆立展老谋深算,早已悄悄买通了御林军。
是夜,大雪纷飞,天空漆黑如墨,寂静中的皇宫像一只沉睡的猛兽悄然无声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厚重的宫门,被打开了一角。
御林军开道,有精兵鱼贯而入。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只有大雪,在扑簌簌地洒落下来,很快便在檐角堆积成了白皑皑的一块。宫灯的火光,则在夜风中摇曳着摇曳着,忽然“咻”地一声,熄灭了。
那声音极轻,倏忽就消失在了落雪中,只余下一缕袅袅的稀薄烟气被冻结在了半空。
嘉隆帝因为病痛长时间地藏在寝殿里,被折磨得面目憔悴,无心见人也无心度日。
太医院里研制出的药丸,只能够短暂地镇痛。
但也聊胜于无。
他拿来当糖豆子似的吃,吃了便睡,能安稳地睡上一刻钟便是一刻钟。
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才刚刚睡下。
意识一沉,外边的雪下得再大,他也不知道了
而东宫里,太子少沔正在让卫麟温酒。
温的是烈酒。
暖身,暖心,壮胆。
等到酒热,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忽然盯着卫麟道:“今夜过后,你便是司礼监的掌印了。连家,由你处置。”
卫麟闻言,“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他脚边,磕头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未完待续。)
第350章 反将一军
太子少沔听得精神大振,这短短数字比酒还要壮胆暖心,直烧得他热血沸腾,两颊涨红。
他高高举起手中酒杯,往地上用力地掷去,而后听着瓷器碎裂的脆响高声道:“好!很好!你且随本宫去!这天该变了!”
卫麟喏喏应是,姿态之虔诚令太子少沔愈发得激动难耐。
他当即扬袖起身,挺直了脊背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外头是狂风,是暴雪。
天色是漆黑的,风雪却是白的。
太子少沔行至廊下,就着这夜间冰冷刺骨的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意瞬间直达脊髓,冻得他一激灵,脑子却仿佛更清醒了。他带上人,径直地往嘉隆帝寝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虽然有些看不上陆立展的小心翼翼、畏畏缩缩,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佩服。
若非陆立展一早便开始潜心筹划,而今哪得这般畅通无阻。
俗话说狡兔三窟,他们今夜便也学那兔子,兵分了三路。
除了他这厢和御林军外,陆立展更另带了两支精兵小队悄悄入宫。故而纵然昱王几人有所察觉,他们恐怕也只顾得上一边,那两支精兵小队,来的隐秘,去时也会同样隐秘。
等到昱王察觉,必然已是来不及。
太子少沔越想越觉得胸有成竹,只觉得这漫天风雪也吹不凉自己的热血。
他脚下步伐越来越大,越走越快。
卫麟紧跟其后,渐渐的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然而不同于太子少沔的满面期待和激动,他面上的神色显得极其凝重。
——似乎方才那个欢喜之下急急跪倒在太子少沔脚畔磕头高呼的人并不是他。
他跟着一路走,脸上的神情便一路变得更加沉重。
太子少沔目不斜视,只管向前,毫无察觉。
他心里想着的,只有另两方的人马不知到位了不曾。
尤其是陆立展那方。
最关键最要紧,决不能出现纰漏。
而太子少沔都已这般在想,陆立展心里就更是早已想过千百回不止。
他虽然是个文官,一路念书爬上来的,但为了强身健体,拳脚骑射也都学过,而今迎着风雪策马入宫也不觉得难。只是不知为何,这队伍越往宫阙深处走,他心里便越是惴惴不安。
动手之前他已百般算计过,昱王能调动的人马有限,能拦得住自己一方队伍,怕是便难以拦下第二支。
可不管他如何筹谋,事情一刻未定,他便一刻难安。
这般想着,耳边的风似乎变得更加凛冽了。
白茫茫的大雪也愈发鹅毛般纷扬而下。
这样的日子,不是出行的好时机,但却是杀人作恶的好时候。
一切痕迹,一切脏污,都会被风吹散,被雪遮掩。
等到烈阳再次高照,一切踪迹也就变得难以寻觅。
今夜势必是要见血的。
陆立展只望这场雪大点,再大点,铺天盖地地撒下来才好。
但夜色太黑,雪又太大,眼前本就狭长的夹道仿佛更长了。
幽深的不见底,好像尽头便是地府一般。
陆立展盯着看了两眼,没来由的忽然眼皮狂跳,跳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不是打他身后来的,而是从前方传来的!
他心神一震,下意识扬声疾呼:“撤!快撤!”
可慌乱之际,身后似乎也遥遥的传来了异样声响。
不止前方!
还有后方!
他们被堵在了夹道中!
除了头顶,再无出路!
怎么会?
难道昱王舍了人多的一队来堵了他?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已是胜券在握了。
陆立展狐疑着,忽见前方灯火大亮。
耳畔响起了纷乱的马儿嘶鸣声,他伏低了身子定睛朝前看去,一眼便看见了最前方的那匹马。
那是一匹高头长腿的黑马,周身皮毛在白昼般的火光下泛出细腻油亮的光泽,生得十分矫健。
然而马骏人更俊。
马背上身着戎装的年轻人,是陆立展从未见过的样子。
苏彧虽出身定国公府,但他从未入伍参军,更不曾行军打仗,一贯是个孤僻书生模样。
但这一刻,他身姿矫健,持枪敛目,冲着被堵在夹道中的众人微微一笑,那般飒爽,几乎盖过了银枪上随风飞舞的鲜红流苏。
陆立展尚在发怔,便听见对面的苏彧喝令了一声“动手”,而后人马一动,前后逼近,他们真正成了瓮中之鳖,无处可躲,除插翅不能逃。
耳边蹄声如雷,他眼看苏彧持枪逼近,身后众人乘马追随,疾风一般,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他身下的马却慌了。
马蹄乱踢,摇头晃脑,一副要将背上的人甩下来的模样。
陆立展只得拼命地攥紧了缰绳。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最后定局的时候。
他被拦在了这里,但他们还有其他的人马!
只要有一方成了,他今夜就不一定要死!
可他才冷静下来就被苏彧一枪挑下了马。
重重摔在地上的那瞬间,陆立展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苏彧今夜前来,是料到他在,特地来擒他的!
果不其然,他听见苏彧声音里半点波澜也无地道:“我有句话一直想告诉陆相爷,只可惜一直没有寻到好机会,而今赶巧了,便在这里说吧。”
“师父他老人家,是我的师父,不是你的。你多年前便已被逐出师门,非谷中人,也绝非我的师兄,故而还请陆相爷今后再不要唤我为师弟才是。”
他说完,像是故意要刻薄一番,又冷笑了句:“自然,您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语调平平淡淡,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陆立展再顾不得自己是否摔断了骨头,只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暗道不可能!绝不可能的!昱王哪来那么多人手?
但灯如白日,明亮之极,映着雪,几乎将他的心思也全都照亮了。
苏彧连犹疑停顿也无,口气漠然地道:“我一个月之前便给家兄去了信。”
全天下都知道,定国公府活着的还有三位爷。
苏彧的两个兄长,一个在边关,一个在军营。
边关那位,自然是鞭长莫及,赶不回来也不可能抛下边疆不守擅自归京。
那么,只能是另一位!
陆立展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未完待续。)
第351章 挡剑
难怪他当时着人打听的时候,探听到的消息是苏家那位大人犯了伤病正在静养中……原是早早收到了苏彧的信开始布局了!
但苏彧——
他又是何时察觉自己要另做打算的?
不对,不对,不对!
陆立展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苏彧:“你、你每一步都算到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在数月之前便将一切都算计到?
他怎么知道太子会犯蠢,怎么知道自己会另作准备铤而走险放手一搏,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决定兵分几路?
有滚烫的血夹杂在雪粒子中打在了他的脸上。
但他一动不动,只牢牢地盯着苏彧。
是他轻视了这位“小师弟”,是他低估了对方。
苏彧不但将他和太子少沔的本性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必然还在他们身边安排了内应!
会是谁?
他身边近日没有出现过生人,知道他计划的心腹更是绝无可能被人收买。
陆立展心念一转:恐怕是太子身边的人。
他想了一遭,似乎人人都可疑,但这可疑中还有更可疑的。
难道是玉寅——那个如今被太子少沔唤作卫麟的太监?
陆立展几息之间已骇出一身大汗。
糟了!
……
这会儿,卫麟正跟着太子少沔走在前往嘉隆帝寝殿的半道上。
一行人尚未察觉不对,只埋头往前走。
太子少沔走在最前边,气势昂扬,是比往日更有本事的模样。卫麟则跟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雪愈大,天愈黑,人的脚步也愈发急切。
嘉隆帝的寝宫外,安静得落针可闻。大门紧闭,全无异状。里头的人显然还没有发现危险在悄悄逼近自己……
太子少沔立在门外长吁了一口气后,开始发话让人开门。
嘉隆帝身边外围些的内侍都早已被他买通。
是以太子少沔领着人,犹入无人之境,放肆走动丁点不怕,径直地朝嘉隆帝那走去。
渐渐变大的落雪声,沙沙沙,很快便将他们的脚步声都盖了过去。他们像是蹑手蹑脚的偷儿,一点点朝着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窃取的财宝而去,谁也休想阻拦,谁也休想夺走。
临到门前,太子少沔高声呼唤起来:“父皇——父皇——”
最后一道门,他无法直接进入。
值夜的大太监听见响动惊讶地走了出来,还未来得及张嘴说话,脑袋上便已经多了个血窟窿。
太子少沔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看也不看地上一眼,抬脚便往里头走。可没走出多远,忽听风中“嗖嗖”作响,有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他下意识往边上一避,等再转过头,便见自己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闷哼着倒了下去。
不知从何而来的羽箭,流星一般从夜空中向他射来。
太子少沔不觉大惊失色,怎么,那些人全被拦住了吗?
他脑子里突然成了一团浆糊。
箭矢朝他飞来,他想躲,但四肢莫名僵硬,难以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卫麟险险地拽了他一把。
刹那间,像是被度了一口气,太子少沔重新“活”了过来。
他立即连滚带爬地避开飞箭,趔趄着奔往嘉隆帝身在之处。而他身后,昱王正领人追来,追得他踉踉跄跄,狼狈不堪,仿佛一条丧家之犬。
太子少沔出门之际的满腔奋勇,顷刻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一种恨。
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像滔天巨浪一般席卷而来。
不知是在恨自己失策还是恨陆立展不中用,又或是仇恨自己的兄弟觊觎自己的东西……
明明太子之位是他费尽苦心抢来的!
明明皇位将来该是他的!
但太子少沔知道,这一刻事情恐怕已成定局,他已回天乏术了!
慌乱之中,他只拼尽全力往前跑。
可前方等着他的,是早已醒来正在等候他的嘉隆帝。
嘉隆帝面色憔悴,太阳**上贴着膏药,嘴唇青白干裂,看起来毫无精神,但在看见自己的儿子持剑向自己冲来的那瞬间,他忽然双目发亮,自榻上霍然起身,指着太子少沔骂道:“逆子!你好大的胆子!”
听见“逆子”二字,太子少沔像是被激怒了的林间野兽,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管不顾仍要往前走。
嘉隆帝见他疯了一般,不觉声音更显冷厉地道:“混账东西!还不快快放下剑束手就擒!”
太子少沔却还要上前,举起手中长剑龇目欲裂地道:“束手就擒?笑话!”话音未落,他已一剑刺向了嘉隆帝——
可“噗嗤”一声,鲜血横流,利刃穿透了*,嘉隆帝却毫发无伤!
寒光闪现的那一刹,卫麟突然挡在了嘉隆帝身前。
长剑穿过了他的肩膀,却没有伤及嘉隆帝分毫。
太子少沔不觉怔住了。
他惊愕地抽回剑。
卫麟捂着伤口跪倒了下去。
后边露出的那张嘉隆帝的面孔上满是怒火和凄怆……
怒火因何而来,太子少沔明白的很。
可为什么,他的眼神又显得那样的悲痛?
太子少沔以剑为拐,步履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猛地剧烈咳嗽起来,有血沫不断地从他口中溢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渐渐的沿着他的下颌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他身子一软,手也松了,长剑“叮”一声摔在地上,他的身子也瘫倒了下去。
他低下头,朝着自己的胸口看。
那上头,牢牢地扎着一支箭。
箭头因染血而殷红夺目。
那一声破空而来的低沉啸音似乎犹在耳边。
他举起剑的那一刻,这支箭也同时穿透了他的胸口。
太子少沔倒在地上,视线向前再向前,蓦地对上了卫麟的。
即便视线因为失血而逐渐变得模糊,太子少沔仍然敢说,卫麟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满满当当全是讥诮和不屑。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身上越来越冷。
耳边闹哄哄的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少沔只觉得自己的眼皮重如山峦,层层叠叠地压下来,叫自己再无力睁开来。
他闭上了眼睛,口中含糊地呢喃着“父皇”,沉沉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未完待续。)
第352章 姐弟
太子少沔殁了。
他的姨母宓妃是夜得知消息后,一头撞上了柱子。
大势已去,无人可依,同谋的人都已身陷囹圄,她如今自个儿不死,将来只怕会愈加的生不如死。撞上柱子的那瞬间,宓妃悔青了肠子。她打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和太子合谋毒害嘉隆帝。若她没有动手,那今日即便太子逆谋被斩,她虽名挂“姨母”二字,但终究还有活路可走。
不似如今,只能一死了之。
她撞破了头,倒在地上浑浑噩噩地想,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啊……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有人事后悔不当初,自然也就有至死都不后悔的。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长夜,及至天明时分才渐渐变小止住。而太子陆相等人宫变失败的事却像是昨夜的大雪,很快便落满了京城。
陆幼筠一夜未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匣子。
大丫鬟听霜抱着个包裹初初走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奇怪,是什么东西。可当听霜将包裹放下,解开,露出里头的匣子时,她立即便认了出来。
眼前桌上的匣子,同她当日送给若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挥开听霜,径自走到桌旁俯首去看,仔仔细细的,像是要将匣子上的每一道缝隙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听霜声音轻轻地说了句:“姑娘,有信。”
陆幼筠一愣,旋即便将目光从匣子上收了回来。她飞快地捡起那封信,只看了一眼便肯定了自己心中猜测。眼前的匣子,不是同她当日送给连若生的几乎一模一样,而根本就是同一只!
就连她手中信件上所写的字,也是一样的歪七扭八。
她神色急切地将信拆开,取出里头的信纸来看,上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寥寥几个字——他日之恩,今日奉还。
除此之外,不过只有一只空荡荡的匣子。
纸上那个“恩”字,是明明白白的讽刺。
陆幼筠攥着信纸,少见的呆住了。
“今日奉还”,还的是什么?
她正沉思,忽闻窗外有人大呼小叫地在喊她:“姑娘——大事不妙了姑娘——”
且这声音一重盖一重,一声比一声高。
陆幼筠冷眼扫了大丫鬟一眼,在她的院子里,绝没有人可以这般喧哗。她只字未说,大丫鬟听霜却仍然听懂了。听霜立即拔脚往外去,未及门外便已低声呵斥起来:“往日教你们的规矩全都听到哪儿去了?”
那口呼“姑娘”的小丫头闻言后连滚带爬地上前来,哭着道:“听霜姐姐、听霜姐姐,不好了……”
听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哭!小声些说,说清楚了!”
可小丫头哪里忍得住,两只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不让她哭,她还是泪流不止,抽抽搭搭地道:“外、外边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将宅子团团、团团地围起来了……”
听霜唬了一跳,禁不住也“啊”了一声。
声音忘了放轻,再次惊动了陆幼筠。
她从里头走了出来,冷着脸看两个婢女:“官兵?”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边哭边道:“是官兵,穿的一身蓝,各个手里拿着刀枪。”
陆幼筠听见“蓝”字,脸色已是大变了。
父亲彻夜未归,却来了一群不是他们的人,只怕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顺利,父亲等人也已是凶多吉少!
她瞳孔收缩,面上神色再三变幻,最终定格在了一张笑盈盈的面孔上。
听霜和跪在地上的小丫头见状皆不由得骇出了一身冷汗。
听到那样的话,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听霜简直不敢看她的脸。
但陆幼筠微笑着,却并不言语。她倚靠着廊柱斜斜坐在了栏杆上,身姿曼妙,貌美动人,似乎方才那些话同她一点干系也没有。
就这么过了约莫半刻钟,又有人来报说,外头传言太子殿下没了。
陆幼筠是钦定的太子妃,翻过年便该大婚的,若这当口太子死了,那她该怎么办?
先前传话的小丫头想起丫鬟们往日私下说的闲言碎语,说自家姑娘是真心喜欢太子的,不由觉得姑娘要哭,可没想到,映入她眼帘的那张美貌脸庞上,除了笑意还是笑意。
陆幼筠听完了消息,“咯咯咯”地笑起来,像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
她从栏杆上跳下来,轻轻地掸了掸裙子,笑着道:“你们都留着吧,我得去一趟阿离那。”言罢她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时至此刻,陆离那也已多少听说了点消息,瞧见她来,立即便问:“怎么一回事?”
他被关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父亲昨夜未归也不知,更别说父亲的计划。他心知事情不对,可长姐面带微笑,脸上半点端倪也看不出。
他已急得额上冒汗。
陆幼筠却依然不答他的话,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昨夜睡得可好,屋子里可暖和?雪下得那般大,你可听见了动静?”她端起茶盏,乱七八糟地问着话,竟是一副要同他闲话家常的模样。
陆离沉下脸,转头就要往外头走。
但他的脚才刚刚抬起,身后便有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陆幼筠生得十指纤纤,看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令他突然之间寸步难行。
她的声音却是轻柔细软的:“太子和父亲,输了。”
“你我身为陆立展的子女,自然也难逃干系,但事无定论,也许你我此番能够苟活也说不定。”
“乖阿离,你我生来就是注定要相依为命的。”
她用小时叫他的口气说着话,陆离却听得毛骨悚然。
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一边斩钉截铁地道:“不!我若能活,绝不再同你一道!”
陆幼筠的声音慢慢地冷了下来:“我不答应你便休想离我而去。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即便是死也得同我死在一道。你不会娶妻,不会生子,永远都只能是我一人的乖阿离。”
她攥着袖子的手愈发得用力了。
陆离口中反复说着“疯了”,一面掏出了把小小的匕首。
他要割断袖子逃离这个疯子!
陆幼筠则眼看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他,突然身子前倾整个抱住了他的胳膊:“你走不了的,你永远都走不——”
这时,话音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未完待续。)
第353章 陆幼筠
陆离手中的匕首,扎在了她的心窝上。
刹那间,尖锐的疼痛有如千层的巨浪,劈头盖脸打得她再也站立不住。她松开了手,身子后仰,无力地往地上倒去。
地砖冷硬似铁,陆幼筠重重地摔在上头,周身骨头好像都要被撞碎。
但不管是哪一种痛,都敌不过她的心痛。
血在淙淙地流淌,热气腾腾的,还带着活气,可她似乎早在匕首落下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他怎么敢杀自己?随着血液流逝,陆幼筠的瞳孔渐渐涣散,但她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陆离看。
她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怎么能对自己下手呢?
她待世人如草芥,待他却自来是掏心掏肺,再好不过,他究竟是有哪一点不满意?都说长姐如母,母亲去世后,她便一直又当姐姐又当母亲,事事为他着想,而今她却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意,便叫他不痛快了?
事到如今,父亲必然要死。
他除了自己还有什么亲人?
他怎么敢——杀了我?陆幼筠在心里尖叫,撕心裂肺的叫,可她嘴上一个字也没有说。疼痛太过锐利,令她连嘴也张不开,她只是看着陆离,看着他,还是看着他,死死地瞪着眼睛。
陆离还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过。
他的手甚至还僵硬的保持着方才刺下匕首的动作。
他眼里全是恐惧,对她的,也有对自己的。那些惶恐和惊骇,像是突来的疫病,很快便吞吃了他的大脑,他僵直着身体,突然一下跌倒摔在了地上。
那两条腿,像是面做的,软塌塌再也站不起来。
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从来没有。
脑子里乱糟糟的,陆离呆愣愣地看向自家姐姐,蓦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他嚎啕大哭,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可陆幼筠听见了哭声,却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又开始泪流不止,活脱脱就是个疯子。
眼泪一颗颗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她那样爱他,他为什么却不肯乖乖接受?
明明她是那样低声下气地想要同连若生交好,她却也不肯接受?
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她从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先天不知,后天也未能习得,从没有人教过她,也没有人愿意教她……她只能听从心底里那个邪恶的声音去爱人……
可他们都不爱她。
没有人爱她。
连生她养她的母亲也不爱她,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来爱她。
她小时便知道,父亲心中一直另有所系,他和母亲的婚事,不过是一桩利益推动下的敷衍。而连她都知道的事,母亲身在局中,自然就看得更加清楚。
他对她无意。
她也对他无心。
他们从未彼此付出过真情。
生儿育女,不过是为了传递香火,同爱情无关,同对孩子的喜爱也无关。他们姐弟俩的出生,不过也是利益权衡下的另一种产物。父亲和母亲,从未爱过他们。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当初年幼天真,满心以为母亲早晚还是会喜欢自己的。只要自己再听话一些,再乖巧一些,母亲就一定会喜欢自己的。
于是年幼的陆幼筠,成日里便只想讨好母亲。
但母亲吝啬于夸赞,从不说一个“好”字。
那日她拿着自己作的诗,兴高采烈地去见母亲,不想半道上却碰见了时任父亲幕僚的表舅。表舅见了她的诗,连连夸赞。她站在廊下,听得满心欢喜,心道母亲过会见了一定也会觉得好。
可这时候,表舅突然冲她脸上亲了过来,边笑着道:“筠姐儿真是又聪慧又好看。”
廊下并无旁人,但那瞬间,当他的胡茬扎在自己脸上时,她下意识觉得难堪不适,挣扎躲开后,瞪着眼睛看向了他。
表舅手里却还抓着她写的诗,眼神轻佻地看着她,笑呵呵道:“表舅这是喜欢你。”
她莫名有些发慌,诗也不要了,转身就要走,可才转过去便看见了母亲。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那的,一个人,身边连丫鬟也没带,就那么站在那看着他们,眉眼沉沉的很吓人。
过了会,母亲带着她进了屋子,依然是黑沉沉要落雨的一张脸。
小陆幼筠便心想母亲方才一定是瞧见了,回头母亲必定会让父亲将表舅赶出门去。
可母亲站定了,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她被打得趔趄摔倒,口角也破了,火辣辣的疼,眼泪一下子便全涌了出来。
她捂着脸仰头看向母亲。
母亲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人,恶狠狠地盯着她道:“不要脸的贱胚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成日想着勾人,你不如死了干净!”
她被骂得惶惶大哭,连连摇头,她没有,她没有……她不是贱胚子……
母亲却气冲冲地端起一旁的热茶兜头浇了她一身。
而她当时,不过只有八岁。
她将这件事记了一辈子,多年后午夜梦回,仍会瞧见母亲那张狰狞的脸。
是以那年她在段家做客,同段家四姑娘一道走在海棠林里,听着段四姑娘用甜腻的声音骂着身边小丫头的时候,她起了杀心。
她知道段四口中骂的那句“小丫头片子,不过**岁就知道勾人,真真是不要脸”,同自己一点干系也没有,但她仿佛看见了母亲。
于是她亲自动手,勒死了段四。
那一瞬间,她开心极了,就好像她当年发现母亲同表舅有染后恶向胆边生,一把火烧死了那对狗男女时一样的开心。
想必母亲那时也该明白了。
她不是什么贱胚子。
而是恶鬼。
陆幼筠倒在地上,张狂大笑,笑得身子佝偻,两眼失神。
眼泪却越流越多。
脸上湿漉漉的,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虚无,空旷,令人害怕。
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阿离——阿离——”
她伸长手,哆哆嗦嗦地想去抓陆离的脚,可还未够着,那只手便已重重落在了地砖上。
至始至终,她都睁着眼睛。
那双眼睛,也依然是好看的。
可里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