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怪病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两只眼睛不同色的人,真好看,一定是菩萨有意为之。( )”“可是干女儿是什么?”顿了顿,他扭头看向了若生,又嗫喏了句,“怎么连菩萨也偏心,我怎么就没梦见过菩萨……”
口中念念有词地嘟哝了半响,连二爷蓦地起身往外走去。
若生猝不及防,愣了一愣才想起去拦。连二爷见她来拦住自己,摆出一脸困惑来问道:“做什么?”
若生无奈:“您怎么一言不发就要走?”
“我也想见见菩萨。”连二爷闻言,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伸手摸了摸耳朵,“我得赶紧回去睡一觉,万一菩萨在梦里等着我呢。”
若生见他神色极其严肃认真,忽然有些好笑,可心道万不可在他面前笑出声来,只得苦苦憋着,忍得一张粉脸也渐渐红了起来。连二爷还催她:“快撒手,我这就走了,回头再来同你玩儿。”
“得得,您赶紧去,我不拦您。”若生拿他没有法子,双手一摊,“不过雀奴的事,您可知道了?”
连二爷抓了抓下巴:“留着她吧。”
若生微笑:“姑姑回来问起,您可得帮着留人!”
连二爷着急忙慌地要回去更衣睡觉等菩萨入梦,神不守舍的,闻言连声应好,又问:“菩萨生得什么模样?胖不胖?我瞧着画像上都胖!”
言语间,父女俩已走到了门外,正巧吴妈妈经过,听见这话骇了一跳,连忙道:“二爷万不可胡言!”
神佛可畏,不能胡乱说道,连二爷的话往深了说那就是大不敬,吴妈妈吃了一惊后唯恐他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站在边上都不敢动弹了。txt小说下载/若生倒是可信可不信,胡说八道的事她也做得多了。哪管这些,但瞧着吴妈妈的模样,她亦不敢再叫父亲多言,小声同他叮嘱了两句。便放他先走了。
少顷,若生重新走进小书房,瞧见雀奴依旧站在原地后,不觉怔了怔。
雀奴听见响动,这才抬头来看向了她。神色有几分不自在,低声问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于连若生而言,她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图谋的东西。
即便对方舍了她一口饭吃,那也是对方亏了。
可对经历过黑暗岁月的若生而言,雀奴曾经是她生命中仅有的一抹光亮,也正是因为识得了雀奴,她时至今日才会仍然愿意相信,世间的确有“善”存在。
所以,她只想对眼前的小丫头好,像昔年她照顾自己一般。照顾她。
“菩萨说的,你上辈子于我有恩。”一套说辞说到第三回,加上原也不算太假,经由若生说出来,怎么听怎么真。
雀奴有些恍神:“可我不配做你的姐妹……”
“我说你配你就配。”若生端着脸,摆出了张狂的贵女模样,又活像是嚣张的街头恶霸。
雀奴低低道:“我给你做丫鬟吧……”
若生丝毫也不动摇:“我有丫鬟,你开了门数数,多少个?用不着你,你就安安生生坐着让人伺候就行!”
雀奴没再吭声。过了好一会,她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打开来,盯着上头的字喃喃自语起来:“我定然是做梦了。所以见着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若生没听清,蹙了下眉,悄悄凑近去,一看,呀!这丫头将书拿倒了!
她轻轻打着扇子,探出一只手去。把书从雀奴手中拽出来,调了个个,又给塞了回去,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小书房。
及至庑廊下,绿蕉来寻她,递过来一封信。
若生接过,一面展开一面同绿蕉道:“将那顶鲛绡宝罗帐取出来,送到雀奴姑娘房里,还有那几身新衣,也一并送过去,瞧瞧哪里大了,仔细着改一改。”
绿蕉一一应下。
她展开了信:“何时送来的?”
“就是方才。”绿蕉回答道,不由得感慨了句,“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元宝了。”
若生笑了起来,嗔道:“那蠢东西办坏了事,主子拘着不让它乱跑了。”
绿蕉不知内情,闻言只是可惜:“那小东西倒是讨人喜欢,往日来了大家伙都烦它,铜钱更是,哪知见不着了,这心里头又惦记起来。”
若生笑说回头抱了元宝家来,一边打发了绿蕉去办自己刚刚吩咐的事。
她坐在扶栏上,细细看起了信。信自然是苏彧送来的,也不长,但句句是关键。他问她,在她经历过的那段历史中,浮光长公主后来如何了。
若生盯着长公主那三个字,却有些回忆不起来。
她只记着浮光长公主带走了玉真,后来连家倒了,宅子空置,落于其手,其便一个高兴将宅子赏给了玉真。
若生嗤笑,至少直到她死,浮光长公主的日子应该都还过得十分逍遥。
帝王更替,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然而依苏彧信中问的来看,他想知道的应是浮光长公主是否患过重病。此次随驾清雲行宫的人中透出的消息,长公主在行宫生了大病,身上不适,时而大发雷霆,时而精神不济,众位御医皆束手无策。
--一场厉害的怪病。
浮光长公主身份尊贵,一向又是张扬的性子,她若是得过大病,纵是若生前世没大注意,也一定会有所耳闻。
但若生记忆里,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不过她看着那行关于浮光长公主病症的字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几个破碎模糊的片段,她似乎……见过那样的长公主!
是了,就是那一年,她带走玉真的那一年。
宣明十九年的春宴上,浮光长公主见着她时,先是微笑,赞她容貌生得好,她彼时年少轻狂,听得这话十分受用,面露欢喜,长公主却忽然神色一变,眉眼间满是嫌憎,抬起两指捏住了她的脸皮,用力一扯,厌恶道:“真真是一副好皮相,令人见之想毁。”
那管声音,若生如今想起,还是觉得浑身一寒,更不必说当时的她,简直是吓得手足无措,偏偏她正要逃,长公主的脸色又变了,飞快黯淡下去,手指也松了,反捂脸啜泣起来,惹得她愈发慌张起来。
事后,她心有余悸地去同姑姑说起这事,姑姑听罢冷笑了声,说浮光爱美成痴,真是疯癫了不成,尚未年老便嫌自己色衰嫉恨起旁人的姿容来,委实可怜又可笑。
然则当时谁也没当回事,旁人也只当长公主是性情喜怒无常。
若生低头看信,看见苏彧写了这么一句:她还能大发雷霆,却说大病在身,众御医又束手无策,依我看,这病只怕不在身上,而在她心里。(未完待续。)
第249章 异常
若生想,这事恐怕又叫他给说准了。
往前她看不透,而今再回首去看,就不难发现浮光长公主平素的所作所为,件件都离不开矫情两字。浮光是嘉隆帝的第一个孩子,彼时他尚不在帝位,又是初为人父,浮光自然成了他的心头肉,掌中珠,非他后来的那些孩子可以相比。
浮光自打落地,便备受宠爱,后来更是被越级册封为长公主,此等殊荣,实乃罕见。也正是因此,浮光长公主的性子,一贯不能算好。她是被父亲溺爱长大的孩子,不曾吃过苦头,是以身上被蚊虫咬出个红疙瘩,也能叫她很是哭闹上一阵。
这一回,尽管随驾的人里传出了话来,浮光长公主病得不轻,众位太医亦对她的病症束手无策,但苏彧的猜测绝不无道理。若生仔细一想,收了信,转头便命人磨墨铺纸,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于他。
与此同时,嘉隆帝一行人终于入了城门。
若生前脚才让扈秋娘将信送了出去,后脚便听人说云甄夫人一众已入平康坊。她立即就去了明月堂,连二爷和朱氏也得了消息,正高兴着,见她赶了过来,便笑着问,是不是知晓了姑姑马上就要归家的事。
连二爷更是一脸雀跃,道:“阿姐可算是回来了!”他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期盼,“不知她这回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回来,下个月便该做冬衣了,我还缺身好料子呢!”
“您还有一屋子的好料子没用过呢。”朱氏闻言,忍不住小小声提醒了一句。
连二爷眉头一皱,不似作伪,仿佛真的记不得了。困惑道:“我怎么没见过那些料子?”
他往前得了好东西,高兴上一阵,转个身便给忘了,哪里还能记得。
“这可不成!我得去寻摸寻摸,都有什么好看的料子!”他问完,不及朱氏答话,紧接着又自语了一句。
若生和朱氏见状。皆是哭笑不得。
连二爷则拔脚就要走。一面喊着人:“来人呐,我的衣料都搁哪了?”
朱氏忙出言拦他:“二爷,这人马上就该进家门了。您回头再去看料子吧。”
“对对,我又把阿姐的事给忘了……”连二爷脚下一顿,伸手拍了拍自己脑门,长叹了口气。“还是金嬷嬷说得是,不该挑嘴。我回头得多吃些猪脑补补了……”
若生被逗得乐了起来,忍不住笑出声。
回过头,门外喧闹了起来,朱氏有孕在身。若生便没让她动,只自己掀了帘子出门去看。花荫下几个丫鬟瞧见她出来,立即齐齐上前来行礼。若生问:“怎么了这是?”
着青衣的丫鬟面上神色微异。支吾了下才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听说夫人已经回府了。”
若生怔了一怔:“听说?”言罢。她侧目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绿蕉,绿蕉立刻垂眸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自己则信步走下台矶,站到了说话的丫鬟跟前。
几个丫鬟的年纪都不算小,身量大多比她还高些,但立在那,没一个敢把腰伸直的。若生又问了一遍:“姑姑若是已经入府,怎会无人来禀?”
青衣丫鬟道:“奴婢的娘老子此次都跟着夫人一块儿去了行宫,方才奴婢的娘支了个小丫头过来,让奴婢晚些时候同金嬷嬷告个假,回家去见她一趟。”
随行的婆子既然都已经回来了,那云甄夫人当然也回来了。
若生忽然有些回不过神来,静默了一瞬,她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是。”丫鬟们如蒙大赦,微弯着腰,飞快后退而去。
屋内的连二爷见若生久不回去,这时候突然也跑出门来,蹬蹬蹬走下台矶,“阿九,你一个人傻呆呆站在那干吗?”
若生循声转过身,想要朝他笑一笑,视线却在触及他身后不远处的绿蕉时定格了,连带着嘴角的笑弧也有些扬不起来。
--绿蕉脸上的神情,太严肃,太凝重了。
她微微敛神,大步上前,随口拣了几句话将父亲给敷衍了过去。
等到他重新进门,不见了人影,绿蕉才上前来说:“姑娘,夫人已经回千重园了。”
“怎么没人来回禀?”
“说是夫人压根一个字没提,底下的人都不敢自作主张。”
若生脸上秀气的两道眉毛蹙了起来:“三婶那边是个什么动静?”
绿蕉道:“消息传到三太太耳里,肯定比传到咱们这要早一些,可听说夫人也没派人往三太太那去。”
“这么说来,姑姑是一声不吭地一回府便径直回了千重园了。”这事听上去也没那么奇怪,可若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云甄夫人过去不论去哪,但凡回了家,就没有一声不吭的时候。
她想起了玉寅和玉真兄弟俩的事,但姑姑就是再喜欢他们,应当也不会这样。
略一想,她让绿蕉小心些去一趟千重园,问一问窦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屋子里,伴随着时间流逝,连二爷渐渐心急起来:“阿姐还没回来?”好在话音刚落,若生便掀帘入内,他忙来问她:“回来了吗?”
若生哄他:“才进门一会,姑姑路上走得急,累狠了,已回千重园休息去了。爹爹不如先去看衣料,晚些时候等姑姑休息好了,咱们再去探她?”
连二爷虽然念着云甄夫人,但听说累狠了,也就不再嚷着要见她,只乖乖点点头,又笑微微地招呼朱氏和他一起去挑料子。
若生顺势脱身,先行回了木犀苑。
不多时,绿蕉回来,面色好看许多:“姑娘,窦妈妈说夫人怕是路上劳累,没有精神,一回来便倒头睡下了。”
若生一愣,这话怎么听着同她拿来敷衍父亲的差不多?
她沉吟着:“窦妈妈看着高兴吗?”
“这……应当是高兴的吧……”绿蕉迟疑着,不敢肯定,“笑倒是笑着的,可说话间,奴婢总觉得她似乎有些着急,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若生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拿捏不准,姑姑到底是怎么了。
然则就是窦妈妈,其实也并不清楚云甄夫人怎么了,是以她才会同绿蕉说出和若生说给父亲的话,几乎一般无二的敷衍之词。
云甄夫人一回千重园,二话不说,就要人备烟,不问玉寅兄弟的事,也不问府里的人和事,似乎什么都漠不关心。
窦妈妈谁也没传,亲自给她点的烟。
一支玉烟杆,在迷蒙的烟气里,若隐若现。
云甄夫人神态慵懒地歪在软榻上,一言未发。
窦妈妈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看,只见云甄夫人脸色晦暗,没有光泽,双目紧闭,眉眼间满是倦怠,但那股倦怠和窦妈妈过去见过的,似乎又是那般不一样。
眼前这个她服侍了许多年的贵妇人,突然间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良久,窦妈妈才听见头顶上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早便说着要回京,可皇上左拖右拖,硬是拖到了这时候……”
窦妈妈原想应声,可仔细一听才发现,云甄夫人这话其实是在自语。(未完待续)
ps:qaq夏天感冒真是最难捱的事。。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再见。。还有这段剧情在收线了,觉得看不大明白的,可以攒攒到时候一起看~
第250章 挨训
她有心想搭腔,却茫然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窦妈妈于袅袅烟气间说了句:“夫人,玉寅的事……”人跑没了踪影,是她失职,理应受罚,纵是云甄夫人不说,她也该自主提起。
然而窦妈妈没有料到,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叫云甄夫人给打断了。
云甄夫人姿势慵懒地歪在榻上,口气有些恹恹的,声音愈发沙哑:“我乏了,有什么事都延后再议吧。”
窦妈妈听见这话,怔了一怔,嘴角翕翕,到底还是只应了个“是”字,她命人备了热水,亲自服侍云甄夫人更衣洗漱。天日渐冷,云甄夫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却还很单薄,仍是夏衫。
她替云甄夫人除去外衫,又去了中衣,动作忽然顿住。
“怎么了?”云甄夫人见她不动,皱了皱眉。
窦妈妈这才恍恍回过神来,连道没什么,扶着她进了浴桶。热气弥漫,遮蔽了视线,但窦妈妈却似乎总还能看见云甄夫人光裸的背脊。
不过才月余,夫人怎地就瘦了这许多?
白皙的背肌,亦没了往日光彩,若说过去像莹润的玉,如今便只是苍白的石头,硬邦邦冷冰冰。她的肩,瘦削许多,背上的蝴蝶骨嚣张地耸立着,愈发显得伶仃漠然。
窦妈妈心里头的困惑狐疑揣测,在这一瞬间尽数变成了涩然。
世人只见云甄夫人活得光鲜肆意,却不知这背后,满是心酸苦楚。她熬了许多年,时至如今,终究还是有些熬不住了吧。
窦妈妈如是想着。鼻子发酸,眼眶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沐浴过后,云甄夫人便倒头大睡。这天夜里,千重园里静悄悄的,她始终未曾发话要见旁人,不管是管家的连三太太。还是连二爷和若生父女。她都一概没有提起。
但这略显诡谲的平静,却仅限于平康坊连宅。
夜幕下的天空月明星稀,风轻而柔。原是舒适宜人的好天气,可皇城头顶上,却仿佛有一场疾雨将至,已是乌云密布。只差电闪雷鸣。
嘉隆帝出去一趟,过了几天闲散日子。回了宫便有些歇不住了,命人抱了一大沓折子过来,他一本本翻开批示。看着看着,他看见了刑部杨显上奏的折子。仔仔细细看过,手中朱笔轻轻颤了下,他蓦然发了大火。将折子连笔齐齐往地上用力一掷,怒道:“传太子来!”
在旁伺候的大太监见状。眼皮一跳,连忙退下,使人去传太子。
此时夜色已浓,太子已然歇下,得了皇命,匆匆忙忙从女人床上爬起,换了衣裳便往御书房去。一路上,他惴惴地想,嘉隆帝深夜传他,恐怕十有八九是为了那桩糊涂案子。
他气得磨牙,脸色都变了,暗道倒霉。
可更倒霉的事就在后头等着他,太子方才进门,就叫迎面飞来的一块澄泥砚不偏不倚砸中了肩头,疼得他哎哟一声痛叫出来。他立马连走带跪地扑到了桌案前:“父皇息怒!”
坐在桌后宽椅上的嘉隆帝闻言,冷笑了声:“朕深夜传你,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儿臣知道。”太子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嘉隆帝的火气小了些:“区区一个内侍,你尚且管不了,今后当如何治国?”
太子一听这帽子扣得大,自己冤得都该六月飞雪了,登时连连磕头:“是儿臣无能,劳父皇忧虑。”
早在那小太监的尸体被找到后,他便去寻了陆立展,连骂昱王手段下作,可陆立展却道,这件事不一定就出自昱王之手,若昱王早知他们准备挑个人送去给刑部,他必然不会再弄具尸体出来。人死了,线索就断了,单凭这些能叫嘉隆帝对太子恼上一恼,旁的,还有什么?
这具尸体,不像是昱王的手段。
他说得信誓旦旦,极有把握,太子虽然狐疑,但也愿意相信。
可如果真不是昱王,事情反而难办了。
挖坑的人,躲在暗处,无人知晓究竟是谁,也没人知道,对方还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是以太子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嘉隆帝训他,他也就像只小狗似的,伏在那,任由他训。
果然,便如陆立展在他幼时教他的那样,嘉隆帝训来训去,见他乖乖认错,心里就是有天大的火,也慢慢熄了。铁拳打棉花,委实无趣。
末了,太子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要告退,走出一步,他忽然回头,面露踟蹰。嘉隆帝看得清楚,立刻问:“有何事要禀?”
太子迟迟疑疑的,道:“那小太监并非儿臣手下的人,可他身上却有腰牌。”
嘉隆帝目光如炬地望向他,也不说是信他还是不信他的话,只是说:“朕会命人彻查此事。”
翌日一早,他便下了命令,不论如何,定要破案。
一时间,这原本无人在意的案子,骤然成了满京城瞩目的大事。
就连贺咸都忍不住来问苏彧,皇上怎地在意起了小乞儿的死。
苏彧嗤笑了声,道:“小乞儿的死,皇上自然是不在意的,他在意的不过是太子。”
案子牵扯上了太子,自然要彻查。
苏彧的顶头上司杨显并不知道嘉隆帝这一出多亏了苏彧在背后推波助澜,还以为是自己那封折子写得妙,当即摆起了架势,将人一拨拨打发出去,又是彻查半山寺的僧人,又是满京城搜寻那些乞丐问话。
不过一日光景,消息就传遍了偌大的京城。
城门严防死守,凶手若想逃窜,也是不能。
到了夜里,长街上来回巡逻的官兵也增加了许多。
有人心里便慌张了起来。
但也有人,丝毫不觉惶恐害怕。
因着这份满不在意的不怕,原就害怕的人,更是害怕起来。
薛公公心知这事再怎么查也不可能会有官兵冲进公主府来问话,可人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他心虚得紧,手足无措。
浮光长公主却还要责备他,自作主张,杀了小太监不算,竟敢陷害太子。
薛公公哭诉,奴才想着这事既然有人疑心上了太子殿下,不如索性便将所有事都推到那厢去,咱们便能撇个干净。
浮光长公主扬起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未完待续)
ps:才意识到,今天是中元节。。
第251章 瘾(一)
薛公公连一声也不敢吭。
“你等我回府再说,能死了不成?”浮光长公主眼角吊起,面目狰狞。
薛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声音也变了调,尖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奴才罪该万死——”
浮光长公主见他跪在自己脚边,气没消,反而火焰似的噌噌直往上窜,抬起右脚来重重一下踹了过去。可虽然用了劲,她力气终究不足,一脚过去,正中薛公公肩膀,却并不十分疼。薛公公心中当即就冒出不好两字来,连忙“哎哟”一声,将身子一歪,就地倒了下去,嘴上依旧不停,“奴才知罪,知罪”的说个不休。
他声尖,又爱拖长音,据说早年是唱戏的,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带出了点戏腔来。浮光长公主便嫌他吵,抓起手旁的汝窑茶杯就想摔过去,然则手才扬起,她便听见薛公公伏在地上,带着些微哭嗓道:“公主息怒,奴才有一要事要禀。”
浮光长公主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茶杯,道:“说!”
薛公公便立即将头抬了起来,放轻了声音说:“小旗子说,那半山寺里的戒嗔和尚前些时候同他提了一个人,让他回来禀报给奴才,再拿定夺……”
他说得慢,连已经被他杀掉了的小太监也拿了出来说,浮光长公主就听得不耐烦起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催促道:“啰啰嗦嗦的,拣了要紧的说!”
“是是,是那戒嗔和尚在半山寺里见着了个人,是个小丫头。约莫十岁出头的模样。”薛公公被她一催,激灵灵打个寒颤,急忙加快了语速,“据说生了双异瞳,一黑一蓝。”
浮光长公主闻言,霍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薛公公:“是个生了异瞳的丫头?”
“正是!”薛公公见她面上神色渐渐放松下来。也跟着松了口气。胆色足了些。
这时候,浮光却忽然眼神一变,急切追问道:“人呢?”
言罢。不等薛公公回答,她开始急躁地原地来回踱步,一面又抬起手来置于嘴边,啃咬起了养得水葱似的指甲。喃喃自语着:“异瞳异瞳……这可罕见得紧,得此一个必然可顶旁的十余个……”
薛公公听得真真的。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来:“回公主的话,这人如今怕是……”
“怎么了?”浮光长公主将手一收,眼睛一瞪,从齿缝间挤出话来。
“这人……不是寻常丫头……”
浮光闻言。忽然一把蹲下了身子,双手用力地抓住了薛公公的肩膀,长长的指甲几乎要穿透衣衫刺进他的肉里:“你若再吞吞吐吐的说话。我便命人宰了你喂狗。”
“奴才不敢!”薛公公跟了她许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气。驸马爷怎么死的,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是以薛公公当即不敢再犹豫下去,“据那戒嗔和尚所言,这异瞳小丫头是连家三姑娘身边的人!”
浮光长公主手一缩,皱起了眉头:“连家三姑娘?阿九?”
薛公公点头如捣蒜:“正是云甄夫人最喜欢的那一位侄女。”
“是她的婢女?”浮光眉间的川字愈发深邃。
“奴才不知,那戒嗔和尚也并未弄明白。”
“既不明白还不快些让他去弄明白了再来回禀?”浮光长公主听得这话,顿时大发雷霆。
薛公公欲哭无泪:“公主您忘了,那半山寺如今已被翻了个底朝天,戒嗔更是早早下了大狱,纵是想弄明白也无法了。”
浮光急得团团转:“那就赶紧去打听打听,连三是否已经回府了!”
薛公公心想这不白说嘛,半山寺都叫人翻遍了,连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山上,然则面对着急怒中的长公主,他到底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喏喏答应着想要退出去。
哪知人才站起,他就又叫浮光长公主给叫住了。
浮光道:“且不去管那异瞳的小丫头,我如今就要!”
薛公公弯着腰,苦劝:“外头如今不太平,皇上又是发了令的,公主还是且等一等吧。”
“等一等?”浮光抓起茶盏劈头盖脸摔了他一身,又恶声恶气地道,“如何等?”她将袖子一捋,露出半截玉也似的小臂来,“你瞧瞧,你睁大了眼睛瞧一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如今连镜子也不敢照,他竟还有够胆叫她等一等。
越想越生气,浮光长公主忽然悲从心来,大哭不止:“再等一等,我便丑的只能去死了……”
听见“死”字,薛公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多话,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奴才立马去办。
浮光破涕为笑,流露出两分孩子气来。
薛公公看着,却是心头恶寒,凉气沿着脊椎一路爬上脖颈,冻得他口不能言。
往前,浮光长公主就是个性情娇纵乖戾的,可她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但现在,便是薛公公这样承认自己是个恶人的家伙,也不敢同她比恶。
数月前的一日,天色还只蒙蒙亮,浮光清晨起身,衣衫未更,先行坐在了镜奁前,让人捧了把螺钿铜镜对着自己细细地照。
其实她容颜还盛,可她对自己极为苛刻,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不对。那日她大抵只是瞧见了鼻子旁一粒淡斑,便哭着摔了镜子,又将伺候自己的婢女责打了个半死。
之后没多久,她突然命令薛公公给她捉人来。
要孩童,稚嫩的,新鲜的。
说是得了个海上仙方,从此要以血养颜。
薛公公惊出了一身汗,但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胡闹,便只捉了个仆役的幼童来,杀便杀了,回头寻个由头敷衍过去便是,不过是个贱籍小童。
可他没有想到,浮光长公主不止要杀人,还要跟杀鸡似的,放血。然后她还要用那血来沐浴,掺了牛乳,又腥又甜又咸,熏得人作呕。再后来,她不只拿血沐浴,还喝上了。
薛公公有时看着她,总觉得自己在看个妖怪。
然而他就是条狗,还是条惜命的狗,所以主子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乖乖地出门为她“猎人”去了。(未完待续)
ps:始作俑者是浮光,之前有人猜着了~有个点强调过好几次,不知道大家注意过没有,孩子们接二连三被杀害,可到了某个时间点,突然没有案子再发生了,那个时间其实正好对应上浮光离京…以及,有人表示联想到了血腥玛丽,哈哈其实没错,原型就是匈牙利那位女伯爵,传说版本很多,但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这一位,十分看重容貌,希望永葆青春,手段极其残酷…对比起来,浮光应该算善良的…ps:明天有更新
第252章 瘾(二)
人一走,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门窗紧闭,寂寂无声。
渐渐的,浮光长公主觉得自己似乎就要透不过气来。她脱了鞋,坐在美人榻上,双手抱着肩,蜷成了一团。容颜很美,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莹莹微光来,这是因为她的皮肤极白、极透,犹如上等美玉。
但长公主自己却觉得自己又黑又丑,不成样子。
前些时候天气炎热,她又觉闲来无事,是以嘉隆帝一提起要出门避暑去,她立即便也跟去了清雲行宫。头几日,风景宜人,暑热渐消,浑身舒坦,她便也就拿自己当个隐世仙子般,过起了悠然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她很快就觉得这日子不易过了。
浮光嗜美成痴,满脑子除了个“美”字便再装不下旁的,她在行宫呆了几天,便觉得自己似乎黑了胖了,显得人蠢笨极了。
随行伺候的婢女安慰她,这是并没有的事。
然而她生着眼睛,自己会照镜子,岂用旁人多嘴,她说自己看着黑胖了不少,婢女却非要说没有,可不是打了她的脸,话里话外说她瞎?
浮光长公主当日只觉怒火滔天,很是发了一顿脾气,摔碎了不少物件,后来还是薛公公来和声细语地劝了又劝,又道既如此,不如早些回京吧,她这才火气渐消。
“来人!”忽然,她一把翻身下了软榻,赤脚站在地上,扬声唤了人进来。
她丝毫没有迟疑,道:“让人立即备了马车。”
她等不及薛公公那个蠢货了,到底是年纪大了,办事不及往昔利落许多。等他的消息,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去,倒不如索性她自个儿去连家看上一眼。
片刻后,底下的人准备妥当,浮光长公主亦仔细洗漱更衣,打扮得像是要入宫般,披了身极尽华贵的衣裳上了前往连家的马车。
如今云甄夫人已在府中。她若上门拜访。理应先让人通传千重园,但浮光长公主心心念念着薛公公说的那个异瞳小丫头,根本匀不出心思来分给云甄夫人。便要径直去见若生。
尽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连家的婆子,还是立马攥了攥手心,拔脚飞奔去了二房。及至木犀苑门外,已是气喘吁吁。口中话语支离破碎。
木犀苑外守门的婆子竖起耳朵听了两遍,还没能听明白,急了,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您呐。先把气喘匀了再说吧!”
传信的婆子见状心里头有些不大高兴,奈何眼下还有要紧事,她又是连翻个白眼送回去的力气也无。只得“呼哧呼哧”大口喘了半天,这才勉强说:“快去传话。浮光长公主来访,请三姑娘好生准备着!”
“哟,这等大事,你怎么不早说!”守门的婆子闻言用力一跺脚,埋怨了句,随即匆匆忙忙往上房跑去。
跑到一半,婆子撞上了吴妈妈。
吴妈妈板着脸训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婆子弯着腰,连声赔罪。
吴妈妈问:“跑什么?”
婆子急忙将浮光长公主的事说了一遍。
顿时,吴妈妈也愣住了。
静了一瞬,她才摆摆手将婆子给打发了下去,转身去寻若生。
若生正在逗铜钱,给它喂水。
小东西也日渐学乖了,见主子给自己喂吃喝,便站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地咋呼:“姑娘吉祥——姑娘好看——”拣了一箩筐的好话说。
若生听得高兴,杏眼弯弯,扭头同绿蕉道:“回头将铜钱送到雀奴姑娘那去,也叫她高兴高兴。”
绿蕉正要答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吴妈妈匆匆而来,口中话锋一转:“姑娘,吴妈妈来了。”
“哦?”若生放下手里的黄铜小勺,转头朝身后望去,“怎么了?”
吴妈妈福了一福,说:“浮光长公主来了,说是想见您。”
若生蹙了下眉:“公主殿下不是病着吗?”
至少,她对外是病了的,怎么这才回京便往连家来了。微微一顿,若生道:“窦妈妈打发人来传话的?”
“并不是。”吴妈妈心里也觉得奇怪,“是二门上的婆子来传的话,不是千重园的人,长公主似乎并没有去千重园。”
若生不觉诧异,突然想起了那日苏彧手书的信,脸色微微一变,沉吟道:“就说我身体不适,推了。”
吴妈妈怔了一怔。
若生定定看她:“劳妈妈亲自去一趟吧。”
来人毕竟是浮光长公主,她虽不能亲自去,也决不能胡乱支个人过去传话。吴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又见她的确是无意相见,便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然而她亲自去了一趟花厅,却并未见到浮光长公主本人,只同她的婢女打了个照面。浮光身边得势的婢女性子倒不像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但话里的意思很坚决,公主想见连三姑娘,那连三姑娘只要不是病的下不了床,就还是要见上一面的。
吴妈妈讪讪又惶惶地退出了花厅,行至庑廊下,巧遇上了三太太管氏。
虽然无人特地通报,但公主到访,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连家大宅。
三太太亲自赶来拜见浮光长公主,可同吴妈妈一样,她也没能见着浮光的面。比之吴妈妈,三太太更是窘迫尴尬。
吴妈妈回头同若生一提,若生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也能想象那股子难堪。
“姑娘,看这意思,长公主是非见您不可了。”吴妈妈叹了口气。
若生失笑:“她既这般想见我,那就见吧。”她旋即命人取了粉来,在自己脸上仔仔细细敷了一层,“白些好,白些不见血色,才像是身体不适。”
过会还能照旧用这个借口,想法子遁走。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若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千重园那边是何动静?”
既然三婶都已经动了,没道理姑姑丁点反应也无。
可吴妈妈摇了摇头:“没什么动静。”
她不觉腹诽起来:难不成俩人在行宫时闹翻了?所以浮光一回京就往连家来,来了却不去见姑姑而是见她?识图通过她来缓和她们的关系?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起身更衣往花厅去。
若生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其实千重园里是有动静的。(未完待续)
ps:抹泪,终于更上了,大家明天见~
第253章 瘾(三)
窦妈妈一早得了消息知道浮光长公主突然上门,哪有不立即去回禀云甄夫人的道理,可她去时,云甄夫人仍睡着。
床帐垂落,逶迤在地,将雕花大床隔开,显得泾渭分明,以至于窦妈妈立在帐子前,踟蹰半响,终不敢上前去掀。她心里慢慢堆满了疑惑,云甄夫人一贯是少眠易醒的人,这一回从行宫回来后,怎么就成了嗜睡模样?
窦妈妈掐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夫人已睡了许久了……
日与夜,似乎融成了一体。
“夫人?”良久,窦妈妈咬了咬牙,还是隔着帐子轻轻唤了一声。
里头没有动静。
帐子纹丝不动。
她暗暗叹息,转过身准备往寝室外走去。
这时,帐子里突然传出簌簌几声响。窦妈妈将将要迈开的脚步一顿,飞快收了回来,重新将耳朵贴在了帐子上,稍稍拔高了音量,道:“夫人醒了?”
帐子里头静了一静,而后传出了咳嗽声来。
窦妈妈立即探手将床帐撩起,挂上了床柱上的铜钩,然后匆匆从床头矮几上搁着的紫砂壶里,沏了一盏温水双手递了过去。
云甄夫人已然自己坐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将温水接了过去。
手一抬,杯子一倾,一盏温水瞬间就被她大口饮尽。她微微喘息着,将杯子一递:“再倒。”
窦妈妈应个是,又去沏了一盏。
其后,反复三次,云甄夫人方才作罢,不再让窦妈妈沏茶来吃。
窦妈妈这才得空向她说了浮光长公主的事。言罢问了句是否要请长公主来千重园一叙。云甄夫人却只心神不属地道:“随她去。”
窦妈妈一怔,以为她是未曾听清自己的话,便又提了一句浮光长公主要见若生的事,然而云甄夫人这回连话也不说了,只摆了摆手示意知晓。
她阖上双眼,靠在那放慢了呼吸,像是又睡去了一般。
但窦妈妈知道她并非睡着。便只仍在边上候着。
突然。云甄夫人睁开了双眼,似是强打精神,问道:“早前备下的烟草还有多少?”
“奴婢昨儿个才清点过。余下的已是不多。”窦妈妈回答道。
云甄夫人侧过半张脸望向了她:“去全部取来。”
窦妈妈愣了一愣:“夫人可是要奴婢现在便去取来?”
“嗯。”云甄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窦妈妈见状,只得先行退下,去将剩余的烟草全部搬到了云甄夫人床前一一摆好。云甄夫人扫了一眼,咳嗽了两声。问道:“新一批是不是也该到了?”
“是,夫人没有记错日子。约莫再过个三两天,便能送来了。”
云甄夫人平素抽的烟丝,皆是连家自产的,每隔一段日子便由连家的漕船运送上京。再由人装车运到平康坊,径直送入千重园。
是以窦妈妈记忆里,从没有云甄夫人亲自插手过问烟草的事。
今儿个。尚是头一回。
“取一柸来与我瞧瞧。”云甄夫人低低咳嗽着,吩咐道。
窦妈妈依言取了一些烟丝出来。置于素白缎帕上,托在掌中给她看。
她看了一眼,神色里多了两分忍耐之色,蓦地将眼睛一闭,大声说:“拿开!”
窦妈妈猝不及防,唬了一跳,连忙将帕子一拢收了手。
云甄夫人闭着双眼,突然不再言及烟草,转而问起了玉真玉寅来。先前,窦妈妈有心要禀,她却一副半点不愿意多谈的模样,这会乍然问起,窦妈妈又惊了一惊,好容易才按捺下心头不安,将玉真的尸体是如何安置的,玉寅又是如何不见的都细细说了一遍。
“派出去找的人还有多少?”云甄夫人听罢,问了一句。
窦妈妈便又将这事给说了一遍,又道:“三姑娘手里头似乎也还有些人手,一直在外寻找玉寅。”
云甄夫人面色阴沉沉的,闻言微微一颔首,说:“那兄弟二人果真是平州裴氏的后人?”
之前若生同她说过的话,她虽并未太过在意,但仍然吩咐了窦妈妈去查,一遍没有痕迹,再查第二遍,再完美无缺的伪装,也该有缝隙可钻。
嘉隆帝一行人离京前往清雲行宫之时,窦妈妈也还在打探当中。
只是一再查下去都没有线索,她那会已是差不多将平州裴氏一门的十八代祖宗都给挖了出来,一枝一枝的裴家人,一个个拎出来比较。
故而玉真落马之际,还未出结果。
直至玉寅逃走,不知藏匿于何处,众人遍寻不着的时候,窦妈妈才收到了消息。
她谁也不曾提起,如今云甄夫人问了,她才正色道:“裴家人丁不算兴盛,那一任的家主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倒是儿女双全。他的长女若是当年活着,那如今的年纪便应当同您提过的那位刘刺史家中的梅姨娘差不离,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论年纪,如果活着也能同玉真玉寅兄弟二人对上号。”
窦妈妈不敢将话说死,毕竟没有明确证据,但她心里早已笃定了八九分:“恐怕真是裴氏后人。”
云甄夫人静默着没有言语,过了会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阿九曾提过,那梅姨娘恨毒了连家,恨毒了我,满口裴家会灭门皆由我而起……”
窦妈妈查了许久,倒不知还有这么一出,闻言吃了一惊。
她跟了云甄夫人很多年,平州裴氏灭门一案如果真由云甄夫人引起,她不会不知。然而要不是此番狠查了一遍,她根本不曾在意过平州裴家。
那梅姨娘,铁定是恨错了人!
窦妈妈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云甄夫人声音微颤地道:“将剩下的烟丝拿去找个懂行知事的看一看。”
窦妈妈一震,瞪大了眼睛:“您是疑心这些烟丝——”
前些时候,玉寅得宠,伺候云甄夫人抽烟的,多半是他,这些烟丝几乎都经过他的手。
云甄夫人的声音喑哑,颤栗着,愈发轻微了下去:“赶紧去……”
窦妈妈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当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声就要去。
可她的手刚刚抱起装着烟丝的匣子,背后就传来了云甄夫人的声音——
“留一些,就先留一些……”
窦妈妈一颗心狂跳起来,不顾僭越,将东西一揽,背对着云甄夫人道:“夫人且候一候,奴婢这就去让人加紧送了新的来!”
不论这些烟丝有无问题,如今起了疑,就是再不能用的了!(未完待续)
ps: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虽然不能保证更多少多更加更什么的,但我会努力保证有更新哒,谢谢大家一直在给我鼓励和动力~
ps:推文时间~麦大悟大大的《盛世俏萌厨》,新书上架,刚好宰杀~~穿越,小轻松文风,有美食!推荐深夜食用!
第254章 旁敲侧击
窦妈妈匆匆忙忙地将剩下的烟丝尽数归拢,亲自带下去藏于秘处,只取了一部分出来依着云甄夫人的话送出去让懂行的看上一看。
及至事情办妥,浮光长公主也已在连家的花厅里见到了若生的面。
她初时还端着架子,身着华服,坐在椅上,见若生进来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等到若生上前来同她见了礼后,她才张了张嘴,淡声道:“不必见外,同我还多什么礼。”一面伸出了手,来扶若生起来。
若生连忙笑着站直了身子。
浮光长公主的话语虽然听着淡淡的,但是她今儿个的举动分明有些过于热切。若生长至这般大,见过浮光长公主许多回,却从来不曾见过她亲自伸手扶过谁一把。
若生心中无意同她交好,见过礼便自行落了座,学着她的模样也只是微笑着不言语。
浮光长公主面上倒没有什么不快之色,只是忽然将手一抬,摆了摆,口中略有不耐地要将花厅里伺候的人赶到外头去候着。
她的人自然是听她的,一见动作就要转身往外退去。
可扈秋娘是若生的人,如今她们又身在连家地盘,长公主并无道理可驱她出去。是以浮光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退出花厅后,扈秋娘却还立在原地没有挪动。
浮光长公主扫了一眼,口气里多了两分不悦:“还不退下。”
若生便给扈秋娘使了个眼色,说:“没有听见公主殿下的话吗?还不快去外边等候。”
扈秋娘方才应声退下。
“阿九长大了不少。”浮光长公主面露满意之色,“颇有你姑母的风范了。”
若生作小儿娇羞状,嬉笑了两句。
浮光长公主摇着手中纨扇,亦笑。
如今秋意已浓。天气凉爽了不少,但她却似是畏热一般,自打若生进门后,这手里打扇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
须臾,她忽然笑着问若生:“听说你身边有个丫头生了双异瞳?”
若生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口中已先脱口道:“哪来的什么异瞳?”
“怎么没有!”浮光长公主敛了笑。
若生装傻充愣:“这人的眼睛。可不都是一样的?”
浮光长公主一时看不透她。闻言只得道:“傻丫头,你是不曾见过东夷人,东夷人的眼睛可就生得同你我不一样。”
东夷人高鼻深目。瞳孔多色,自然和大胤人不同。
若生怎会不知这些,但她仍旧装傻,一脸吃惊地将杏眼瞪得溜圆。猫儿似的,细声说:“当真?”
浮光长公主反复打量着她。不禁狐疑起来。薛公公跟随她多年,理应知道她的脾气,没准的事是断断不敢拿到她跟前来说的,他说那戒嗔和尚在半山寺里见到了生着异瞳的小丫头。那就一定是见着了。
她眉毛一挑,伸长手越过茶几去抓若生的手腕:“你这丫头是不是故意同我打趣呢,快说。是不是暗中藏了那么个人,不想叫我知道?”
若生眼神微变。下意识想抽手,却还是忍住了。
“一只眼睛黑,一只眼睛蓝,是不是?”浮光长公主不依不饶地追着问。
若生浑身一冷。
她虽然将雀奴带回了连家,但雀奴在连家见过的人不过寥寥,且她几乎寸步不离房间,纵是吴妈妈,也没看清楚过雀奴生得什么模样,更别说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
除此之外,她只带雀奴去过一趟半山寺。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身边的人,皆是她信任,且值得她信任的人。
雀奴的事,若是守不严,早就人尽皆知了,怎会等到现在由得浮光长公主来问。
若生瞬间了悟,浮光长公主的消息,十有八九是从半山寺得知的!
然而他们在山上时,撞上过面的香客并不多,香客也不认得他们谁是谁,更枉论和浮光长公主攀上关系。见过雀奴面的,多是寺里的僧人。
她蓦地想起,戒嗔已被捉拿,同他联络的人,正是个公公。
而苏彧手下的丁老七跟踪戒嗔归来后说的话里分明有一句,是那同戒嗔接头的小太监说的,干爹人不在京里——
干儿子可不是人人都养得的!
那一开始同戒嗔在半山寺外的山林里会面的公公,不是普通太监。
若生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浮光长公主是和姑姑同一日回京的,他们发现戒嗔和小太监暗中见面的时候,她还未曾入京。
随她同去的薛公公,自然也还在外头。
而且她记得,苏彧同她提过,凶手接连犯下多桩命案后,却忽然消失无踪,再不曾犯案。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素白的手指,掐算起来,凶手不再犯案的日子,同浮光长公主随驾离京的日子,正好对上了!
心头一震,她霍然将手从浮光长公主手里抽了回来。
浮光长公主眉头一皱。
若生忙笑,说:“公主定是诓我,世上哪有人生得一只眼睛黑一只眼睛蓝的,我先时倒是也听人说起过,巴巴地派出去好些人四处寻摸,可白费了好些工夫,别说生得这样的人,就是两只都是蓝眼睛的我也没能寻着。”
“哦?”浮光听她口齿清晰地说了一通,有些听懵了。
若生开始信口胡说,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浮光心不在焉的,低声喃喃自语了句薛公公无能,嫌若生聒噪起来,有心告辞。
若生自然不会拦她,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外。
浮光一路上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若生便也任由她打量。
等到人一走,她立刻便吩咐绿蕉磨墨铺纸,写了封信命扈秋娘即刻送去给苏彧。
然而扈秋娘前脚才走,后脚便有人来报说,浮光长公主折回来了。
若生倒吸口气,暗忖自己方才是否说漏了什么,一面重新去见了她。
浮光说:“方才竟是糊涂了,难得来一回,还不曾见过你姑姑呢。”
说完,她轻轻哼了声:“她倒好,也不打发个人来请我去,要不是念着她前些日子瞧着精神不济,我才不返回来看她。”
若生连声附和,好话说了一箩筐,一面让人去千重园传话。
可人一走,浮光长公主便将话锋一转,转而又问起了方才的事来:“你说你先前派人四处找过异瞳的人?”(未完待续)
第255章 瞧着有事
若生愣了愣,点头。
浮光长公主蹙着眉,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甲在茶几上轻轻敲击:“阿九,你可还记得都找了哪些地方?”
“您怎么突然对这事有了兴致?”若生是真好奇。
浮光长公主却只是抬起袖子,掩去半张脸,笑了两声。
若生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忽然想起了半山寺林子后的那些孩童尸体,那些伤口,浮光莫非是想要雀奴……
心中大震,若生急忙低了低头,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叫浮光看出了端倪。幸而浮光长公主一贯只拿她当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片子看待,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眼下见她低头垂眸,只是嘟哝:“快说说,都寻过哪些地方。”
若生闻言深吸了两口气,勉勉强强按捺住心中激荡,弯了弯唇角,随口胡诌了几个地方说与浮光听。
浮光听罢,摇着扇子轻轻咬了咬唇瓣,忽然叹息了声:“找了这许多地方竟还没能找着,委实不甘。”
若生喏喏应是。
她便猛然将脸一转,面向了若生,举起手中素白纨扇拂过若生的脸颊,迫使她不得不就势将头给抬了起来。
浮光长公主便盯着她看,上下打量,仔细打量,那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在看什么牲口。她的目光逐渐迷离,却始终没有从若生脸上移开过分毫。
若生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但碍于浮光的身份,只得忍耐。
“阿九你今年有十三岁了吧?”浮光长公主口气幽幽地问了一句。
若生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快了。”
浮光长公主动作缓慢地将扇子收回。视线却仍旧不动,沿着若生的发一路往下看,途经眉眼,她忽然轻笑出声:“瞧瞧,连眉骨都生得这般好。”说着她又叹口气,“都说美人美人,美在骨相。然而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是以这顶要紧的,还是这张皮子。”
“肤白貌美。才显骨肉匀称,若换个皮子又黑又糙的,谁还乐意瞧她有几根骨头几两肉。”
浮光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若生胸腔里一颗心怦怦直跳,觉得眼下这一幕很是熟悉。
那一年。浮光同她说过的话,和今时她听见的。分明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下一刻浮光长公主便赞叹起了她的容貌,直说她小时虽然瞧着也是个美人坯子,可没想到如今长开了些。竟就有如此美貌。
若生如今正值青春少艾,豆蔻之龄,连家富裕不曾叫她在吃穿用度上吃过苦头。养的是雪肤桃腮,水色极好。的确甚美。
浮光长公主越看越艳羡,羡慕她年轻,羡慕她不必费尽心机便有这等光洁雪肤。于是很快,这股子难掩的羡慕便变成了嫉恨。
她恨极了。
眼神也变得阴沉起来。
这时,外头却恰好有了动静,是方才叫若生打发去千重园传话的人回来了。
若生飞快起身向外走去。
丫鬟恭声回禀:“窦妈妈说,请姑娘陪着公主殿下一并往千重园去。”
算算时辰,已到该留饭的时候了。
若生微微一颔首,转身进了里头。她原先还在担忧姑姑眼下会不会仍不见人,但到底还是吩咐了窦妈妈,可见她们在行宫时,并无嫌隙。
她微松了口气,同浮光长公主笑着道:“千重园里的厨子手艺绝佳,但寻常吃不着,我这回可是沾了公主的光,蹭了顿饭吃呢。”
浮光长公主的神色有些怔怔的,听见她的话似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扯了扯嘴角:“你若想去千重园里蹭饭,哪里需要沾我的光。”
若生但笑不语,只请她动身前往千重园。
不过浮光在连家也是串惯了门子的,轻车熟路,并不用什么人带路。
若生知道,窦妈妈让人传话请自己陪同,定然另有用意。她先前派人去千重园向她打听过,窦妈妈恐是记挂在了心上。
片刻后,一行人到了千重园。
窦妈妈出来迎人,但并不见云甄夫人。
好在浮光长公主也无多少不满,只是说了句:“我搁她眼里,恐还不及个小丫头。”
她过去来,云甄夫人也这样,高兴了便亲自来迎一迎接一接,不高兴了就绝不露面。
她习惯如此,便撇开了窦妈妈大步流星地自己往上房去。
若生和窦妈妈便落后了一步。
窦妈妈面上带着笑,但笑意有些僵硬和勉强。
若生遂想起了绿蕉那日见过窦妈妈后同自己说的话,便压低了声音询问起来:“妈妈怎么了?可是姑姑有哪里不适?”
“没有没有。”窦妈妈忙摇头,“若是有事,奴婢怎会瞒着您不提。”
若生听着这话,一颗心却是慢慢沉了下去。
窦妈妈接连说了两次“没有”。
她是极沉稳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姑姑身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比谁离姑姑都要近,她从来不是会这般急着说话的人。
然则她说没有,若生纵是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那就好。”若生作高兴状。
窦妈妈点头附和:“可不是,夫人就是路途上累着了,歇上两日便好。”
云甄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总要寻个由头出来的。
可若生已然起了疑心,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及至亲见云甄夫人时,若生原就已经沉下来的那颗心,不由又下坠了几分。
姑姑脸色不好,但是病还是疲惫,她看不出。
只有一点,她一看便知——姑姑有心事,十分要紧的事!
尽管她并未表露,见着浮光后也如往常一般说话行事,但浮光怪异,她在若生看来,就更怪异。
时辰已是不早,几人坐在那闲聊了两句,窦妈妈便来询问是否可以摆饭了。
云甄夫人点了点头。
若生瞅着空轻轻唤了一声姑姑。
她便淡淡笑了笑,说:“窦妈妈方才说今晨刚送了一筐新鲜黄柑来,你最喜欢这个,回头带些回去。”
“还是姑姑疼我。”若生只得顺势撒娇。
浮光在旁嗤笑了声,像是吃味,又像是看不惯:“得了得了,谁不知你们姑侄俩人好,当着外人面,还是收敛些吧。”
云甄夫人眼皮也不掀一下:“已是收敛过了。”
浮光无话可说,索性起身先往饭桌去。
须臾,窦妈妈领人摆了一桌好菜,浮光大快朵颐,独自吃得高兴。中途,窦妈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一面布菜一面走至若生身侧,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姑娘,扈秋娘在外头。”(未完待续)
第256章 猝不及防
若生闻言,搁了筷子,寻个由头悄悄退下,去见了扈秋娘。少顷归来,正逢浮光长公主停箸饮茶漱口。
云甄夫人显然没什么胃口,只略略用了几筷子便早早不用了。
到这会,若生也没了继续用饭的兴致,几人便各自离桌,由得窦妈妈吩咐人收拾碗筷。浮光长公主便道,要下去小憩片刻。她在连家熟来熟往,委实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云甄夫人恹恹的,没大精神,乐得见她不烦着自己,立即便打发了人领她下去安置。
若生一直在旁安安静静听着,笑微微的,没有吭声。
浮光长公主侧目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不用不用,阿九不正闲着,便由她陪我去吧。”言罢,她又笑着问若生:“千重园你是逛惯了的,领个路总不难。”
话说到了这份上,原先要领路的婢女也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向若生招手:“快来,愣着做什么,往日见你这丫头精明得不行,今儿个倒有些呆头呆脑的了。”
云甄夫人已经先走一步,浮光长公主更无顾忌,见若生仍有些怔怔的,索性一把上前去,亲自挽住了她的胳膊,半拖着将人拉出了门。
然而她越亲热,若生便觉得寒毛直竖。
一路上,她除了笑一个字也不曾吐露。
浮光长公主渐渐觉得奇怪起来,疑道:“怎地吃了一顿饭,便连话也不说了?”
若生这才道:“吃撑了。”
浮光长公主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笑得连仪态也顾不上。捧腹直笑,路也忘了走。
她模样太过浮夸,惹得人不敢多看她。
笑了很一阵,浮光才止住了笑声,指着若生连说了好几遍“你呀你呀”的,又笑起来,摇了摇头到底没继续往下说。及至进了厢房。她也不让若生走。
若生笑着问:“您不歇息了?”
浮光长公主挑起一道眉:“怎地。你不愿意陪着我说话?”
她是客,还不是一般的客,同若生亲切。本是若生的殊荣,若生怎么能说不愿。
“怎么会,阿九恨不得日日都能同您在一道!”若生开始瞎掰。
可原以为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的话,岂料浮光长公主闻言却立刻抚掌赞叹道:“既如此。你便随我去公主府住上一阵如何?”
她话中带笑,问得真切。若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家富贵犹存的时候,浮光同她关系不坏,可论喜欢,恐怕也没有几分。近些日子。她对浮光更是能避则避,几乎没有交集,浮光怎么会喜欢她到要邀请她去公主府小住?
若生连忙婉拒:“外头都说您身子抱恙。得静养,我怎好去叨扰您。”
“不叨扰不叨扰。”浮光长公主笑吟吟的。忽然让人找镜子,又扯着若生到镜子前,头碰头照起了镜子,“瞧瞧,往前没发现,你同我生得还有两分相像。”
若生嗅着她身上浓重的香气,干笑了两声。
“可惜了,终究还是不像的地方多些……”浮光忽然幽幽叹息了一声,“年轻呀,年轻真好……好颜色好样貌多好的豆蔻年华……”
见她神色低落了下去,她身边的婢女便说了句:“公主殿下的颜色可不比连三姑娘差呢。”
若生一听,心道糟糕。
果然下一刻浮光长公主便大发雷霆将人都给赶了出去。
若生便也趁机要走。
可浮光偏要拦着不放,用看块肉似的眼神死死看着她。
若生恼火,暗忖你不让我走那我就不走得了!
她蓦地抓起方才叫浮光搁在边上的镜子,高高举起后重重摔在了地上。瞬间,“啪嗒”一声脆响,地上已不见镜子,只余寒光泠泠的碎片。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还当是浮光气恼之中砸碎了东西,根本没有料到是若生砸的。
就是在场的浮光长公主也愣住了,瞪大了双目回不过神来。
与此同时若生已然当着她的面弯下腰去,捡起一块镜子碎片,避开动脉飞快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碎片边缘极为粗糙锋利,一经触及肌肤便沁出了血珠来。
浮光的眼睛越瞪越大,连嘴也张开了。
若生却忽然一把上前,将手中沾血的镜子碎片塞进了她掌中,然后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浮光长公主傻了眼,哑了一般说不上话来,只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碎片,瞧见殷红血迹,她像是入了迷,一下子再舍不得移开视线。
乃至于守在外头的人听见若生的尖叫声蜂拥而至时,她还在痴痴地看。
地上一片狼藉,若生受了伤一副惊魂未定模样,而她,手中拿着带血的凶器。有婢女慌里慌张地来扶若生起身,一面查看伤情。若生便就势扑进了对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其惶恐地道:“公主、公主她……”
屋子里闹哄哄的,浮光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着急地将镜子碎片往地上一丢:“阿九你疯了不成?”
她大步踩过碎片要接近若生,若生则一脸惊骇地急急后退,然后一个转身直接跑出了门,及至廊下跌倒在地,捂着脖子痛哭不止,指缝间鲜血淋漓。廊下婢女见状,惊声尖叫。
于是,连家上下皆被惊动。
浮光长公主追出门来,指着若生骂她疯了,急得跳脚,又嚷着要见薛公公,让人速速去找。
可薛公公被她派出去办事了,火急火燎的上哪儿去找,一群人都没了主意。
浮光长公主仪态尽失,忽然间又盯着若生脖子上的血目不转睛,眼神极为骇人。等到云甄夫人到场,她的目光仍凝固在若生的伤口上,面上不经意间竟是流露出了贪婪之色。
云甄夫人冷声唤她:“公主!”
“薛公公!快去找薛公公来!”浮光长公主蓦然惊醒,“快去!”她如今只愿意相信薛公公。
若生闻言,捂着脖子,泪眼婆娑间向她望去,心想她大抵是没有机会再见薛公公了。
方才扈秋娘席间回来同她说的,正是薛公公的事。
苏彧近些日子,可没闲着。(未完待续)
第257章 落网(一)
自然,薛公公跟了浮光长公主这么些年头,也不是个蠢笨的。
浮光长公主要的东西,纵然是他,也觉得太过阴毒。这般一来,想要胡乱将任务交托下去,就很不容易。薛公公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意只带一名心腹,自己亲自去办。
头一回出去,他去郊外买了个丫头。
年纪很小,生得面黄饥瘦,但模样仔细看不能算差,洗洗干净换身衣裳还是挺能看的。薛公公一手捏着帕子捂住鼻子,一手解开钱袋,丢下十两银子,将人给带了走。
庄户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两银子,卖个丫头就能换十两银子,做爹娘的高兴还来不及。
小丫头显然也高兴,虽然神情有些局促,但她以为自己是要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薛公公瞧见了嗤笑一声,别开了眼。
这太平年月里,人命也不值钱。
他带了小丫头回去,洗得干干净净的,喂了蒙汗药赤条条送到浮光长公主跟前。在她下令动手前,小丫头不能死,人死了血就不活了,味道也会变。
带了死气的东西,她才不碰。
薛公公笑眯眯的,事事不假手于人,亲自下刀,亲自拿玉碗盛了血。
浮光长公主心情大好,回过头狠夸了他一顿,又是赏这个又是赏那个,惹得薛公公也愉悦起来。
然而高兴总是短暂的。
人的心会随时间而变得愈发贪婪,浮光逐渐不再满足于一个孩子的血。
她用血沐浴,往前掺牛乳,或掺水,但她很快就开始想要用纯的了。薛公公对她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立马就屁颠颠地又出门买人去了。
可买了两回,人精似的薛公公便觉得不能再继续了。
次数多了,将来总会留下破绽。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街头巷尾的小乞儿身上,虽然一个个瞧着脏兮兮的,可洗干净了,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开始像只黄鼠狼,瞅见了落单的小鸡仔便上前一口咬住。
浮光长公主要的东西,从此再也没断过货。
她过得开心。薛公公也就过得开心了。
可这人幺蛾子多,多的薛公公都恨不得掐死她,奈何是主子,还是身份尊崇的主子。他只能一天到晚摆个笑脸任由她差遣。
浮光长公主说,她做梦了。做了极可怕的噩梦。
薛公公在旁打着扇,轻声问:“公主梦见了什么?”
“小孩儿,一群小孩儿!”她哆嗦了下,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
薛公公愣了下。
喝人血的时候她不怕。事后倒怕上了。
自这以后,浮光长公主日日不能安眠,说小孩儿鬼魂缠着她。想害她,战战兢兢夜不能寐。过了两天。她忽然说,要把尸体都丢到半山寺去。
薛公公唬了一跳。
浮光自顾自道:“有佛镇着,谅他们也不敢作祟。”
薛公公听了直想嚎上一场,毁尸灭迹多的是法子,可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主子,尸体不让毁还不准藏,得丢到山寺里去。
可主子发了话,他只能照办。
好在路是人走出来的,法子是人想出来的。
他顺顺利利把这事给办妥了,堪称完美!
薛公公很得意,痛痛快快跟着浮光长公主去了行宫避暑。
哪知回来一看,完了。
偏生浮光长公主脾气大,又不知他的难处,风口浪尖上还要“货”。薛公公几乎是哆哆嗦嗦出的门,想着随便抓一个,带回去就算。
然而他那不起眼的小马车一出门,就叫苏彧的人跟上了。
京城里养着太监的人,拢共那么些。
苏彧私下将人悄悄安插在了各府外边守着,一有不对就跟,眼下正是不对劲的时候。
公主府里满目奢华,想寻架破破烂烂的马车可不容易。
苏彧的人不远不近跟了一路,在薛公公抓人时,将其逮了个正着。薛公公当即慌了神,乱了手脚,满心懊悔:他就知道不该出来不该呀!
一面又想,公主会不会救他。
可浮光长公主这会,还等着他来解救自己,哪里反能救他。
她比他还慌,慌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指着若生说了半天竟没能说清楚自己是冤枉的。
而且千重园里兵荒马乱,也无人愿意听她说下去。
因着大夫未至,若生一手的血看着也委实骇人,云甄夫人便驱散了众人,亲自为她验伤。
仔细看过,云甄夫人松了口气。
位置偏了,不曾触及动脉,只是皮外伤。然而口子不小,所以血淋淋的,极吓人。
稍后大夫赶到,为若生上药包扎妥当,道:“恐是要留疤。”
云甄夫人面色一冷。
若生自己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一道疤而已,她身上原本多的就是疤,早就瞧惯了。
云甄夫人则心疼极了,忍不住斥她,总算也跟着窦妈妈学了一阵拳脚,怎地就连浮光那么个人也避不开。可斥完了,她眼眶一红,竟是差点哭出来。
若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姑姑,顿时慌了神,连忙扑上去认错。
“认什么错,你哪里有错!”云甄夫人双目微红,将脸一板,抛下句“歇着”,转身就出了门去找浮光长公主。
浮光见她来,连忙说:“阿九疯了!”
云甄夫人见她张嘴就排揎若生,问也不问一声伤得重不重,气得抓起手旁茶杯就摔在了她跟前:“我瞧你才是疯了!”
浮光何尝被人这般对待过,立刻跳了起来,泼妇似的冲过去抓她的胳膊:“疯了?你敢说我疯了?”
“公主!”云甄夫人看见这样的她,不由怔了一怔,旋即将她往地上用力一掼。
浮光瘫坐在地上,连要喊人也忘了,申辩也忘了,只满嘴说:“好,你们可真真好,我要去告诉父皇你竟敢打我……”
“如此甚好!”云甄夫人束手而立,声色俱厉,“公主纵然不去说,我也是要去的。”
“连家的姑娘虽不及公主您金贵,可到底人命一条,皇上再纵容您胡来,也不会纵容您杀人。”
言罢,云甄夫人拂袖而去,再不去看浮光一眼,随后便命窦妈妈为自己更了华衣,抓了浮光入宫去了。(未完待续)
ps: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
ps:推荐月下无美人大大的《盛世谋妆》简介:云州有女,性猛如虎……
第258章 落网(二)
浮光长公主始终不见薛公公,临近宫门时开始阵脚大乱。
她虽比常人恶些,但论胆色却不过平平,往前和云甄夫人放肆打趣,信口说话,还真没瞧见过云甄夫人大发雷霆的模样。今儿个一见,心生怯意,她迟迟疑疑说起话来:“不过小事,何须说到父皇跟前。”
云甄夫人闻言,抬眼瞥了她一眼:“方才可是公主您口口声声说要到皇上跟前分辩分辩。”
浮光长公主一噎,又没了声音。
然而她心里已在痛骂若生,骂了一句又一句,最后心想,自己清清白白的压根不曾动过手,纵然连若生这臭丫头满嘴胡言哄了连家的人,难道还真能将父皇也给哄了过去?
她坚信嘉隆帝疼爱自己,别说自己没做过,就是真做了,也不会如何,提着的一颗心慢慢地落回了原处。
马车里再无人言语,寂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及至入宫,宫人们见了她皆毕恭毕敬,她的底气就更足了,横眼扫向云甄夫人,道:“您何苦呢。”
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云甄夫人嗤笑了声:“公主还真是一会一个模样。”
浮光不由得跳脚,到了嘉隆帝面前,立刻便道:“父皇,连家那位三姑娘怕是病得不轻,儿臣心想着,是不是请了章院判去连家瞧一瞧?”
“没头没尾说的什么话。”嘉隆帝一向喜欢这个女儿,见她如此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旋即面向云甄夫人问,“家中孩子病了?”
云甄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嘉隆帝一惊,霍然站起身来。也不唤人,径直越过桌案,亲自弯腰要来扶她起来:“怎么了这是?”
“回皇上,三丫头身上无病,只是受了伤。”云甄夫人当着浮光的面,一句也不拖延,“伤在了公主手下。”
浮光长公主咬牙。广袖随着她的动作哗哗作响:“分明是那丫头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岂可当真?”
云甄夫人恍若未闻,任由她吵嚷,半个字也不搭理。只兀自跪在冷硬地砖上毫不动弹。
嘉隆帝立刻扭头望向浮光喝了一声:“住嘴!”
“父皇!”浮光长至如今这般年岁,还是头一回听他这样厉声呵斥自己,当下面露失望。
嘉隆帝不理会她,只同云甄夫人道:“快起来说话。”
云甄夫人这才顺势起身。而后忽然背过身去,抬手以袖掩口。剧烈咳嗽起来。
浮光见状大为光火,按捺不得,脸色铁青地又喊了一声嘉隆帝。
她一贯孩子脾性,平常看顶多是娇纵。眼下看却十分讨人嫌。嘉隆帝再疼爱她,也觉得她此刻行事不对,当下皱起了眉头。
云甄夫人便适时为浮光求情说话:“公主当时想必也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为之。”
“若是真的,哪分一时糊涂还是有意为之。”嘉隆帝面色缓和了些。看了一眼浮光长公主后,问云甄夫人,“三丫头伤的如何?”
云甄夫人叹口气:“万幸。”
“还是让章院判仔细看一看!”嘉隆帝立即扭头吩咐下去,让人去连家请若生入宫。
这时,他身边的大太监忽然悄悄靠近来轻声说:“皇上,刑部那边捉到人了。”
嘉隆帝不动声色地笑着安抚了云甄夫人几句,留她吃茶等候若生入宫,一面让浮光去了偏殿休息,随后才仔细询问起来:“可有什么不对劲?”
抓到了人是好事,可传话的人显然口气有古怪。
他先想到了太子,面色一沉。
内官垂眸,斟酌着道:“是浮光长公主身边的薛公公。”
嘉隆帝一怔,少顷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命人严刑拷打!”言罢又道,“传苏侍郎进宫!”
内官领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彧入了宫门。
又半个时辰,若生也到了。
他前脚要走,她后脚便来了。
俩人擦肩而过,苏彧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她脖颈上包扎的纱布,当即一愣。直至宫人轻声催促,他才重新抬脚向前走去。
若生刚刚转过弯,听见声音差点没忍住将头转了过去。
她莫名有些心虚起来,摸了摸脖子。
入宫之前,她可没料到自己会和苏彧在这遇上。不过这么一遇,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薛公公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然而薛公公只是个奴才,死不足惜,倘若他将所有罪名承担下来,那便没有浮光长公主的事了。
所以,得同时让嘉隆帝对浮光长公主起了疑心才好。
只有他想查,底下的人才敢往深里查。
若生一边走,一边隔着衣衫用力掐了把自己腰间软肉。
疼疼疼,加上脖子上伤口抹了药后火辣辣的痛,一下子她的眼眶便红了。委委屈屈一张脸,进门瞧见嘉隆帝便要落泪。她刚一屈膝,嘉隆帝便让人拦了不必她下跪问安,直接赐了座。
须臾浮光长公主和云甄夫人一前一后入内。
嘉隆帝便问若生她是如何受的伤。
若生垂下眼帘,双手攥着袖口,将浮光长公主如何摔的镜子,如何划伤自己,自己又是怎么逃脱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浮光长公主登时破口大骂:“一派胡言!”
若生低着头,抽噎着说:“公主当时嚷着要民女的血……”
四周一寂。
嘉隆帝倒吸口凉气,想起了薛公公,下意识看向浮光,却见她在若生说出这句话后面色大变,不由得便信了五分。
浮光回过神来:“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时人敬畏神明,赌咒发誓的话,并不可乱说。
她猜着若生不敢,却不料自己话音刚落若生便将手举了起来,哽咽着发了个若说假话便五雷轰顶的毒咒。
浮光长公主目瞪口呆。
嘉隆帝信了八分。
再者话有假。若生身上的伤可是真真的,别说当时有那么多双眼睛瞧见了浮光长公主手中的凶器。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污蔑我?”浮光气得面目狰狞,不顾皇帝和云甄夫人都在场,要冲到若生跟前去,“不过是连家的一个臭丫头——”
若生连忙就地跪倒,哆哆嗦嗦地打断了她的话:“是我、是我自己划的……公主若是生气便杀了我吧。不干连家的事……”
浮光长公主猝不及防。栽进了坑里:“连家算什么,我不止要杀你还要杀——”
“混账!还不住嘴!”嘉隆帝震怒,“来人带公主下去!”
浮光长公主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自己越是恼火,越显得无理取闹,不打自招,她慌忙哀求起来:“父皇我错了。我错了……”
可为时已晚了。
嘉隆帝将她困在了宫里,一面命刑部彻查薛公公。
这事瞒不住。很快东宫也听见了风声。太子先时还笑,说八成是刑部抓错了人,可后来一探听,是真的。不由得便变了脸。
他原先以为是昱王暗中作梗想要陷害自己,哪知竟是浮光!
太子又惊又恨,忍不住暗中添了柴。
浮光长公主唯一能指望的人。只剩下嘉隆帝,但嘉隆帝对她也已不再信任。换了过去。她也许也还能冲云甄夫人求助,可这一回,别说求助了,云甄夫人不踩她一脚已是极客气。
*****
是日傍晚,若生和姑姑回到连家后,她爹知道了她受伤的事,当下心疼得眼泪都要下来,说要将坏人吊起来拿鞭子抽一顿,然后一边问坏人是谁,一边就要张罗着找鞭子,要粗的,还得坚实!
若生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装饿,哄了他去厨房监督婆子熬粥。
粥熬得了,他便来监督她吃粥,一碗又一碗,语重心长地说歪理:“多吃两碗伤口才能好得快!”
若生喝得肚皮溜圆,他才作罢,让人撤了饭桌。
结果可好,到了夜里若生就睡不安生了,频频起夜……
折腾了两回,她睡意全无,索性打发了值夜的绿蕉只管去睡,她自己披了件外衫点了灯推门出去,坐在了冰凉凉的台矶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看花影阑珊。
头顶上月明星稀,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和父亲坐在廊下看星星的日子。
那时候的星星,真亮呀。
想一想,她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忽然,身后掠过了一阵风。
她心神一凛,立刻就要站起身来,却不防肩头多了只手,将她往下按了按,“坐着吧。”
“苏大人,你可知道夜闯民宅的人该如何称呼?”
“嗯?”
“贼。”
“在下还是倾向于梁上君子这个称呼。”
“……”若生坐定,“苏大人想偷什么?”
苏彧口气淡淡:“偷人。”
“……”
他掏出一个瓷瓶来:“好人难做,送药还成贼了。”
若生打着哈哈:“苏大人太客气了。”
“疼不疼?”苏彧看向她的脖子。
若生老老实实说:“疼。”
苏彧冷笑:“该。”说完开始一本正经地训她,“你有多少本事也敢胡乱往自己身上下狠手,也不怕手一偏,把命丢了。”
若生讪讪:“这叫急中生智。”
苏彧把装着药的瓷瓶塞进了她手里:“莽撞当是智,元宝都比你会护着自己。”
“她肖想雀奴。”
苏彧瞥她一眼,没吭声。
若生叹口气:“她还肖想我。”她学着浮光的样子,伸出手指划过苏彧的脸颊,眼神迷离地道:“这眉眼,生得可真好。”
“毒妇!”苏彧骂了句。
若生失笑,忽然笑意一敛,催他:“苏大人,时辰不早,您赶紧回吧。”
苏彧愣了下。
“我就不留您了。”
“……”
若生尴尬:“人有三急,有话下回再同您细说……”(未完待续)
ps:网络和点娘犯冲,这几天一直没能登录,不是提示网络超时就是账号或密码不正确,被唬得去修改了密码,最后却差点遗失了账号…想想有点后怕,如果这个账号再也无法登录,写文的我也就不存在了…最近一直没有足够精力写文,这个月的更新大概还是没法稳定,大家攒攒再看吧,没能带给大家愉悦的看文感受,很对不起qaq
第259章 魇
这天夜里,浮光长公主却一直未能入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薛公公牙关咬得再紧,也还是禁不住重刑,临了临了一口气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刑部便立即上奏嘉隆帝,把事情给禀了。
折子上写得细致,嘉隆帝看得也小心。
他原本虽对浮光长公主生了气,但是心底里还是盼着这事同她没有干系的。有浮光的时候,他年纪并不大,初为人父,手忙脚乱,只觉得眼前这粉雕玉琢的一团很是令人喜欢,便忍不住将她捧在掌心里疼爱。可后来,他愈发得忙,见她的时候也不多,更不必说教导。
好在宫里头多的是人照料她,他只要纵着她就行了。
谁知一来二去,由得她成了个娇纵性子。
可娇纵怎么了?
谁家被父亲捧在手里长大的姑娘不是娇滴滴的?
错就错在,她不是寻常姑娘,而是大胤的公主殿下。
嘉隆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折子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看反复地不愿意相信。
杀人,取血,数十条人命……
她怎么敢?
“啪嗒”一声,他用尽全力将手中折子给掷了出去,任它在地上摔了个狼狈不堪,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内官随侍在旁,见状连大气也不敢出,屏息立在那,像个假人般,一动不动。
嘉隆帝蓦地一拍桌案,咬牙道:“出去!”
内官连忙恭声答应了个“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嘉隆帝望着虚空中微微摇晃着的珠帘,长而重地叹息了一声。【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搜索800】这一口气叹完,他像是老了好几岁,神情一下子便萎靡了下来。(. 千千)外头的天色越来越暗,重重宫闱间,亮起了无数灯火。他孤身坐在那,一坐就是大半天,陪着他的只有地上那一张折子。
良久,他又叹一声,站起身来,传了宫人入内,回寝宫安歇去了。
翌日,他照常早起上朝,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端倪。
下了朝后,他亲自去见了浮光长公主。
嘉隆帝一路上没有半点异常,及至浮光长公主面前时,也同往常没什么分别。是以浮光长公主一见他,便以为他是来放自己回去的,当下笑了起来,迎上前请安,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定不会冤枉儿臣!”
“你先坐下,朕有话同你说。”嘉隆帝也跟着笑了一下。
浮光一怔,迟迟疑疑落了座。
嘉隆帝便道:“听说你想见薛公公?”
“是……”浮光听到薛公公,眼神不由躲闪了下。
嘉隆帝看得分明,面上笑意渐渐淡了:“他在大牢里。”
“大牢?”浮光长公主骇然,“他、他……我……”
嘉隆帝定定看着她,没有再言语。
她慢慢张大了嘴,眼睛也瞪圆了,而后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不是我,不是我!”
嘉隆帝不动,不语,任由她跪倒在自己脚边,抓着自己的裤管不肯撒手,面上渐渐没了表情。
浮光长公主苍白又无力地辩驳着,可越说越是暴露无遗。
“罢了!”半响过后,嘉隆帝终于开了口。
浮光长公主哭得面上妆都花了,仍没有噤声。
嘉隆帝突然掏出了件东西来,砸在了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浮光长公主抽泣着低头一看,碎裂的瓷盒间,是胭脂……
这是用人血做的胭脂。
花汁制的胭脂,她已经许久不用了。
“父皇……”浮光长公主看着一地狼藉,语塞了。
嘉隆帝沉声说了句“孽障”,转身拂袖而去。
“父皇!”浮光长公主扑在了地上,急声呼喊,嘉隆帝却再不曾转头看她一眼。
她哭得面目扭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追他,可宫人们却当着她的面,将大门给缓缓闭合了。她趔趄着冲过去,却只差点叫门夹了手。
颓然坐倒,浮光长公主煞白了一张脸。
案子了结的那一日,帝姬浮光,成了历史上出名的毒妇浮光,后人记得她的,也仅仅只剩下一个“恶”字。
她想以美色动天下,最终却以数十条人命震惊了世人。
然而,她终究是大胤的帝姬,不是个普通人。
尽管嘉隆帝褫了她的封号,定了她的罪,但她的命保住了。
公主府再不能住,但一方小小的容身之地,嘉隆帝愿意给她,她总不至于露宿街头。她身边,甚至于还有个婢女伺候。
只是自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因为第三天,她便死了。
其实自那日嘉隆帝拂袖而去后,她便有些魔怔了。
被褫夺了封号和府邸后,她更有些疯癫了,不分白天黑夜,总说有人要来抓自己要谋自己的命,又说闹鬼,鬼要吃人。照照镜子,她便说镜子里的人是妖怪,生得丑陋无比,抬手就摔了镜子。
转过头,她说自己身上发臭,让唯一的婢女烧水给自己沐浴,拼命洗刷,把皮都刷破了也不停手,直刷得血肉模糊。
那日之后,她便死了。
婢女说,是自尽的。
但也有人猜测,是婢女杀了她。
不过大恶之人死了是高兴事,谁也不在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嘉隆帝倒是伤心了一回,可伤心之余又暗暗松了口气。
半山寺则最是无辜,被牵累了一回,封了山门,再无香客,从此人烟寂寥。
原想出家当和尚的长生也走了。
他走的那一天,苏彧和若生都在。
天气已经有些凉,原本如泼似溅的花也都慢慢谢了,只余下零星几朵还赖在枝头不肯动。
若生屈指一算,她爹种着玩儿的那丛蟹爪菊倒是要开了。
一旁,苏彧和长生在秋风里说话。
长生说他要回一趟平州。
跟着若生一道出门来的雀奴听见了,面上若有所思半天,踌躇着来问她,她是否能和长生同行去一次平州。
若生愣了愣,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解铃还须系铃人,雀奴有心结在平州。
她连夜让人为雀奴收拾了行囊。
绿蕉惴惴,问她若是雀奴走了就不回来了如何是好。
若生轻抿一口杯中温茶,笑道:“我让人给她收拾的细软,足够她在外头过日子了。”
“姑娘……”绿蕉闻言怔了下,到底是不明白若生的心思,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260章 花开了
回过头,若生又派了几个人和扈秋娘一并护送他们回去。苏彧知道了,拦着没让她派人,说京里多的是她用人的地方,护送的人就从他手底下挑。
若生略一想,没同他客气,便只派了扈秋娘同去。临行之际,她私下又叮咛了扈秋娘,如若雀奴事后不愿回京,也无妨,随她去便可,但得留个心眼跟上去看看她最后在哪安置了下来,过得如何。
扈秋娘一一答应下来,这才随雀奴出了京。
人走不久,连二爷栽的那丛蟹爪菊也果真开了花。他乐颠颠地逢人就说:“开了!开了!我终于开了!”
谁也听不明白,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您开了?”
他这才一拍大腿“哎哟”一声解释说:“不不不,是我栽的花开了!”得意洋洋转悠了一圈,他忽然说,要请人来看花。
若生正吩咐绿蕉去探一探千重园的消息,听到这话时很有些心不在焉:“您要请谁?”
说完她才回过神来,他爹在外头可没什么交情深厚的友人,他能请谁?
正想着,她清晰地听到父亲说了句:“我请定国公府的那小子。”
若生哪料到这个,闻言愣住了:“请苏大人?”
“是呀,请的就是他。”连二爷笑眯眯看着她,“他挺好的。”
若生见状不由暗自犯嘀咕,这俩人什么时候还成朋友了?
“阿九,快请他来看花!”连二爷一把摘下挂在月洞窗下的鹦哥,“我带铜钱也去看看花。”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转身走人,一路上还不停地自言自语,夸自己种的花是一等一的好看。
若生忍俊不禁。转头还是给苏彧传了个信。
他倒也真来了,顺道还领上了元宝。多日不见,元宝显然又胖了一圈,一进连家,它就开始兴冲冲地要往木犀苑跑。
若生搁园子里见着它,也是欢喜,当即招呼了声“元宝”:“快来!”
“不行!”连二爷听见了。赶忙一溜烟跑了过来。“你脖子上还有疤呢,过会儿它也抓你一爪子。”
他拦着元宝不让它靠近若生,又提了装着铜钱的笼子到元宝跟前。说:“来来,你和铜钱玩。”随即将一猫一鸟往边上阴凉处一丢,自己喊了苏彧往那丛蟹爪菊前头带:“怎么样?”
苏彧正色道:“很好。”
连二爷面露喜色,要留他用饭。又问他喜欢吃什么。
若生在旁听听怎么觉得这般不是滋味,就这么一丛花。打从栽下去开始她就没少夸他,怎么不见他这么高兴。
不过他虽然想留下苏彧用饭,苏彧却是公务繁忙,久留不得。
连二爷只得悻悻然塞了包糖给他。一面道:“很甜。”
若生看得真真的,忍不住心想:她爹八成是叫苏彧给下了药了!
等到苏彧要走,她爹又巴巴地要亲自去送他。惹得若生想同他说上几句话,还得等父亲送完人后。他再偷偷折返回来。
清雲行宫里发生的事,若生很难打听出来。
苏彧去打探了一番,也只听说云甄夫人的身子似乎不大康健。
若生倚在墙上,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伤口愈合,正在长肉,痒痒的难受,叫人总想碰一碰。她仰头看了看天空,瓦蓝瓦蓝的,连一丝白云也不见,亮堂得刺目,呼吸滞了滞,她开口道:“我有些担心姑姑。”
前些日子,因了浮光长公主的事,云甄夫人还特地进宫了一趟,若生也终于见了她几回,但事情一了,她又重新窝在千重园里没有动静了。
窦妈妈嘴上说着夫人只是乏了,可口气是一回比一回心虚无力。
“你记忆里,可有这段?”苏彧听了点头,而后问了句。
若生汗颜,摇了摇头:“我半点不记得。”
苏彧想了想,道:“既如此更不可掉以轻心。”
前世若生眼里能看到的东西太少,许多事都叫她看漏了。
“看样子,我恐怕得硬闯一次千重园了。”若生苦笑,“总得先见了人才知道究竟是这么了。”
苏彧瞥她一眼,声音放低:“可要帮忙?”
若生摇摇头:“暂时没有。”
真有需要他相助的时候,她并不会客套。
苏彧心里清楚,便也没有多言,只同她说了句“事不宜迟”。
任何事都拖不得,一拖二拖,终成祸患。
若生深以为然,等他一走,就去了千重园,这一回,她连绿蕉都没往里头带,只打发了人在外头候着,自己往里头冲。
守门的不敢拦她,但又不能不拦,只得好声好气说要去通报。
若生把小脸一扬,冷笑了声:“怎么,这千重园我还进不得了?”
她好脾气了许多日子,守门的已是很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她,当下慌了神,急急忙忙赔礼,赔完礼待要再劝,人早已没了影。
若生沿着长廊走得飞快,一边悄悄打量着千重园。
往日里的丝竹靡靡,喧嚣热闹一点不见,千重园冷清得都不像是她记忆里的千重园了。
这时候,斜刺里突然冒出个人来,低着头走路,脚步匆匆。
若生没留神,走得也快,俩人“嘭”一声撞上了。
她趔趄着抬头去看,瞧见一张妇人脸,眉头一皱。
妇人来扶她:“姑娘怎么在这儿?”
若生这才认出来,原来是窦妈妈:“您今儿个穿的这是……”
窦妈妈身上的衣饰并不是她往常惯穿的。
“哦,奴婢出去了一趟。”窦妈妈怔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笑了笑,并不细说。
若生心中生疑,忽然瞥见地上落了只小匣子。
里头倒出来一块素白帕子,还有朵黄色的花。
她俯下身去,正要捡,窦妈妈已回过神来匆匆抢在前头将东西捡了起来。若生愈发疑惑:“这是什么花?”
看模样,同父亲栽的那丛蟹爪菊似乎有些相像,但并不是一种花。
她思来想去,竟是从未见过。
窦妈妈笑道:“奴婢也是第一次见这花。”
“妈妈诓我。”若生盯着她,“这花可是同姑姑有关?”
窦妈妈眼神微变,仍微笑着,但并不回答:“姑娘可是来见夫人的?只怕不巧,夫人她……”
若生微微一点头,打断了她的话:“妈妈若是告诉我这花是什么,我便不去见姑姑了,若不然,我今日是必然要见上姑姑一面的。自然,凭身手您要拦我,怎么也拦得住,可您能拦我几回?”(未完待续)
ps:二更~大家晚安明天见~ps:保底月票还在么~
第261章 踯躅花
窦妈妈看看她面上神色,是那样的坚决,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而若生,则笔直地站在她跟前,微微抿着唇角,没有再开口说话。
良久,窦妈妈终于道:“这是踯躅花。”
若生闻言不由奇怪起来:“是山踯躅?”
山踯躅又名杜鹃,花色红粉或白为常见,像这样的黄色花朵,她却是从来不曾见到过,而且这花生得似乎也不像是山踯躅。
“姑娘怕是没有见过这花,这花名里虽然也有踯躅二字,却并非山踯躅。”窦妈妈摇了摇头,用帕子裹住花朵小心翼翼地放到匣中,将盖子给合上了,“时辰不早,姑娘还是请回吧。”
若生往边上挪了一小步,琢磨着“踯躅花”三字,眼里渐渐有了迷茫之色。然而窦妈妈刚要走,她忽然脸色大变,横跨一步伸长了手臂拦住窦妈妈,急声发问:“这花是不是出自平州裴氏之手?”
平州盛产花木,花匠众多,而裴家是这门行当里的个中翘楚,种种众人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多半是裴家人所培育的。
虽说玉寅兄弟二人幼年时,裴家便毁了,那些花草自然也再不复昔日盛景,但是若生在平州遇到的梅姨娘,却仍旧种得一手好花,难保玉寅兄弟就不会。他们又是曾经进过千重园的,如今窦妈妈突然捧着踯躅花出现,她怎能不起疑心?
见窦妈妈不答,她一把抓住了窦妈妈的手腕:“妈妈有何要事瞒着我?还是姑姑不让你透露?”
听到这里,窦妈妈原本的从容没了,声音里也多了两分焦急和无奈:“姑娘聪慧,哪里需要奴婢多言。”微微一顿。她叹了口气,“不过这踯躅花,倒不是出自平州裴氏之手,而是东夷之物。”
踯躅花,虽名踯躅,但与寻常山踯躅截然不同,只于隆冬时节盛开。埋于累累白雪之下。花黄色,贴地而生。
窦妈妈道:“据闻此花只长于东夷地界,大胤境内恐怕就是同东夷相邻之处。也寻不出几朵。”
若生冷了脸,声音凝重起来:“可是有毒?”
她一想便想到了关窍处。
窦妈妈说都说了,便也没有瞒她,说:“毒倒也不算毒。这踯躅花还是一味药,东夷的大夫能采集花朵炼制出镇痛的药来。但这花越开越少,后来这法子便几乎没什么人用了。”
“哦?既是药,那这花岂不是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了?”若生听说踯躅花是一味药,微微蹙着的眉头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了。少女眉间的川字,深得像是刀刻一般,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窦妈妈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原没有什么不妥,但这花炼制出来的药用的多了。便会成瘾。”
若生提着的一颗心,轰然落下,直坠到深处,带出一阵阵的疼来。
她抬起手来,想要从窦妈妈手中将匣子接过来,可手指头颤呀颤的,竟是伸不直,声音也哆嗦了:“姑姑她、姑姑她怎么了?”
窦妈妈捧着装了用秘法保存下来的踯躅花,嘴角翕翕,说不出话来。
“是玉寅?”若生咬牙问道。
窦妈妈轻轻“嗳”了一声,劝道:“夫人已有察觉,姑娘莫要担心。”
可若生怎么能不担心?
她慢慢将手收了回来,蓦地转过身,拔脚便往上房去。
猝不及防之下,窦妈妈忘了去拦。
她越走越快,走至后来,已是大步奔跑,沿着长廊跑得衣袂飞扬,乌黑浓密的发丝散落下来,被风吹得高高的,像一匹缎子。
疾行中,秋日的冷风变得凛冽起来,迎面吹来,打在脸上仿佛冰冷的刀子,割肉一样的锋利。若生的眼睛,几乎难以睁开,但她还是跑得越来越快,跑得气喘吁吁,鼻息滚烫。
台矶绊了脚,她跌了一跤,身上忽然没了力气。
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鞋子也掉了一只在旁边,连揉腿的力气也没有,只有鼻子酸了又酸,眼眶红了又红,变得热辣辣的,有什么东西扑簌簌落了下来。
脸上湿漉漉的,像淋了雨。
她哽咽着,声音渐渐大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千重园空荡荡的,人都不知上哪儿去了,衬得泪珠子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得响亮起来。
窦妈妈终于追了上来,满脸都是惊讶,似是没有料到她能跑得这般快。
瞧见她跌坐在地上,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像个孩子一样,窦妈妈急了,连忙上前来扶她:“好姑娘,哪里疼,可是摔着了?”
若生扑进她怀里,摇头再摇头。
“窦妈妈,我好恨自己,好恨……”
前一世她只觉得姑姑性情大变,丝毫不曾留意她缘何如此,后来她的心思越飘越远,等到收回来,姑姑已是病入膏肓之人。
若是她能早一些发现,也许姑姑就不会那样离世。
她一直觉得姑姑能干厉害,似乎什么也不能击倒她,可却忘了姑姑强撑多年,早就是强弓末弩了。
若生越想越难受,心慌得要长草。
窦妈妈看着她肿着的眼泡,却糊涂了。
若生说的话,她听不明白。
时间推移,黄昏到来,天边染上了一线淡淡的橘色,慢慢吞没了原先的瓦蓝色。
若生站起身来,眉间神色仍很忧愁,郁郁不乐。
她深吸了一口气,同窦妈妈道:“我独自去见姑姑。”随后抬脚上了台阶。
背影单薄,左脚微跛。
窦妈妈看着,心里一惊,不知道她摔的要紧不要紧,当即要喊人,却不防若生这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脸来面向她,口气淡淡,像是唠家常般吩咐道:“劳妈妈打发个人去外头知会一声绿蕉,让她回木犀苑去收拾几身衣裳送过来,打从今儿个起,我就住下了。”
然后,她径直去见了云甄夫人。
若生到时,云甄夫人正歪在榻上小憩,一旁的矮几上搁着她的碧玉烟杆,一匣子烟丝敞开着。
这些烟丝原是她吩咐窦妈妈拿走的,事后却又要窦妈妈送了回来。
屋子里寂静无声,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若生进门后,并未唤她,只静静看了她一会,而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朝矮几靠近,抓起烟杆和烟丝,转身拔脚就走。(未完待续)
ps:瞎编乱造的花,大家不要在意…
今天写得慢了,暂且一更,明天努努力,看能不能三更上~
第262章 整顿
正要出门,她听见身后有了动静,脚下步子不由微微一顿。
“阿九?”
若生抱着一堆东西转过身去,喊了一声“姑姑”。
云甄夫人半寐半醒,眼皮沉甸甸,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听她喊自己下意识便要答应,可话至嘴边,她忽然清醒了过来,紧皱眉头半坐起来,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怎么在这里?”
“许多日子不曾见过您,我想您,便自作主张过来了。”若生抱着东西的手紧了紧,勉强笑一笑,“您瞧着精神不大好。”
云甄夫人打了个哈欠,道:“只是前些日子有些累着了,养上几日便好,你不必担心。”
若生垂眸,盯着自己鞋尖尖上绣着的花纹,暗暗叹息道:“您不好。”
声音太轻,传到云甄夫人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淡得几乎不见。云甄夫人未能听清,忍不住又坐正了一些,问道:“什么?”
若生抬起头来,一双杏眼仍旧红肿:“烟丝的事,我已知晓。”
云甄夫人一怔,随后蓦地扬声唤起窦妈妈来。
“您不必责备窦妈妈,原是我逼她说的,不干她的事。”若生长长吁出一口气,望着姑姑定定说道,“您的阿九已经长大了。”
所以,您不必独自强撑。
言罢,她许久没有再言语。
云甄夫人看着她,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姑侄俩人一坐一立,互相对视着,却谁也没有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生抱着匣子的胳膊都开始酸胀起来。站得久了。腿脚也有些僵硬麻木。
云甄夫人终于说了一句:“将东西拿走吧。”
若生闻言,没有丝毫迟疑,抬脚即走,换了窦妈妈进来。
云甄夫人方才听了若生的话,倒没有责备她,只是道:“查出来了是什么?”
“是东夷的踯躅花。”窦妈妈将匣子里装着的花呈了上去。
云甄夫人眼下还算清醒,接过匣子低头看了一眼。愣了愣:“果真是踯躅花……”
她最后一次见到这花。还是十几年前的事。
大抵是长于霜雪之中的缘故,踯躅花几乎没有香味。
“踯躅花开得少,即便在东夷境内。近年也不能称之为常见。”云甄夫人慢慢将匣子合上,别开了眼,“依他们的本事,恐怕没有法子拿到炼制好的成药。”
她丢开了匣子。声音冰冷:“这事情还真是蹊跷。”而后突然话锋一转,她看向窦妈妈道。“带我名帖去请慕家老爷子来一趟。”
窦妈妈连忙答应了一声,将将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事不得不禀,急急忙忙又补了句:“夫人。三姑娘说她打从今儿个起便在千重园住下了。”
云甄夫人便想起方才若生说的话来,还有她镇定坚决的目光,说:“由得她去吧。”
她一贯相信自己。不愿意相信旁人,可这种时候。她只要清醒着想一想,便不敢全然相信自己。眼下还好,可一旦等到踯躅花的瘾上来,难保她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若生年纪虽小,但这些日子做的事说的话,她全看在眼里,是个有分寸,行事坚决果敢的孩子。
旁人不能信,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总归是能信的。
云甄夫人道:“就安排她在东次间住下。”
窦妈妈应个是,这才退了下去。事后她去见若生,将云甄夫人的吩咐禀了一遍。
若生站在堆藏烟丝的屋子里,闻言忍不住问道:“姑姑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离烟的?”
这间屋子其实不大,当初也不知是造了做什么用的,里头只搭了些架子,由南自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架子上摆着一只只匣子,里头或装着烟丝,或装着各色烟杆。若生自从进门,一双眼睛就再没有从架子上挪开过。
“姑娘不知道,已有许多年了。”窦妈妈也站到了架子跟前,一排排看过去,想起了往事来,“夫人年轻时受了伤,没养好,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要难受上一阵,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到了白日里哪里还能有精神?可当时,几位爷年纪都还不大,遇上事还得夫人拿主意,是以夫人这每日里是忙得团团转,没有精神也要强打起精神来,渐渐的便染上了这毛病。”
窦妈妈苦笑:“何况,夫人心里头苦闷着呢。”
若生一怔,待要询问,窦妈妈已是噤声不说了。
“这么着,将这些都烧了吧。”静默了片刻后,若生发了话,“还有那些个人,留着也没有益处,全打发了吧。”
不等窦妈妈说话,她又道:“罢了,还是先等一等,我亲自去同姑姑说上一声再动。”
她收敛心神,重新去见了云甄夫人,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了。
云甄夫人此刻看着精神还好,若不是若生先前已经知道了踯躅花的事,只怕也想不到那些地方去。
听完她的话,云甄夫人一句话未问,悉数应允。
若生心下稍安。
掌灯时分,她和窦妈妈已让人将东西都归拢起来,挖个坑,烧了再埋上,半点也没留下。至于千重园里养着的那些人,赶明儿便全部打发掉。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连家四处全没惊动,只连二爷晚饭前去木犀苑寻若生,没遇上人,听说是住进了千重园,气得跳脚,要来质问她为何偷偷摸摸的,也不告诉自己。
若生只得告诉他,姑姑病了。
今夜千重园里没有大动静,到了明日就瞒不住人了。
忽然之间,一群人全被打发了,任凭谁知道了都要猜上一猜云甄夫人怎么了。若生思来想去,觉得不如索性就说是病了要静养。
连二爷很担心,闹着也要住进去照料云甄夫人。
若生看一眼廊下的灯,声音稳稳地道:“母亲怎么办?”
朱氏的肚子已经很大,开始行动不便了。
连二爷迟疑了,讷讷道:“我都不放心。”
“您顾着母亲先,姑姑这边有我呢。”若生拍着胸脯道,“您不放心别人,难道还不放心我?”
连二爷觑她一眼,默默别开了脸:“勉勉强强算是放心吧……”(未完待续)
ps:叹气,虽然是假期,但家里最近不断有客人来探病,琐事繁多,有些精疲力尽了,三更什么的完全成了妄想…好想能多更新,然后理直气壮的求票,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保持住日更不要断~想一想,真是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