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找到了
若生亦觉不对,不由面色微变,轻声道:“可直至今晨,我仍未见过你的信。”
“可曾见过元宝?”苏彧忽然问道。
若生微微一怔,摇了摇头:“也不曾。”言罢,她同苏彧对视了一眼,敛目询问道,“让元宝送的信?”
他颔首。
若生愈发疑惑起来。
如果元宝来过连家,来寻过她,就是她不知道,扈秋娘也一定会发现,但这几日,她虽然总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元宝的猫叫声,可那不过是胡想的罢了,元宝根本没有出现在木犀苑里过。
换了往常,若生此刻只怕要起疑心,担忧元宝是否出了事。
然而她方才已在竹林外,见过元宝了。
一如既往的精神,一如既往的圆滚滚,见了她也同平素一样的缠人,分明没有半点出了事的迹象。
“不止是信,连带锦囊也不见了。”
思忖间,若生听见苏彧低低说了一句,便猛然问道:“那日元宝回来的时候,瞧着可好?”
苏彧笑了笑,道:“它何时不好过。”
一进门就什么也不顾,四爪并用朝厨房里奔,丁点反常之处也无。
他抓了它来看,见它未带锦囊回来,怔了怔,却只以为是若生留下了,也不曾留心。
哪知,别说信和锦囊,就是元宝,若生也没有看见过。
思及种种可能,二人差点冷汗浃背。
风似乎停了一瞬,竹林里的气氛亦跟着一寂。
这时,元宝忽然从斜刺里窜了出来。
三七一没看住它,它便又从里头溜了出来。瞧见了苏彧。它的动作一慢,可扭头看见了若生,它原本已经渐渐停下来的脚步,蓦地又加快了,一个纵身就要往她身上扑,眯着一双猫眼,像是在傻乐。
可没等它扑到若生身上。便像刚才一样再次叫人给横手拦住了。
“喵--”元宝不忿地要拿爪子去挠人。可胖乎乎的脑袋一转,看清楚是苏彧,气焰一消。立刻换上了讨好模样,“喵呜……”
苏彧望着它,不动。
若生也凑上去打量元宝,一面蹙起秀眉。困惑不解地道:“也不是头一回叫它送信,知道到了地方定然有吃的。它着急忙慌跑来才是正经,怎会不出现?”
“偏那日它也的确是出了门的,那它去了哪里?”若生微微仰头,面向了苏彧。
苏彧道:“它惯走小道。许多地方人不可行,但它可以,这信想要落入旁人手中也是不易。”
若生赞同:“何况信若是落入了旁人手中。元宝又怎会毫发无损?”
休看它生得模样懒散,性子可一点也不。挣扎起来,三七鲜少能奈何它,旁人更不必说。
“喵呜……”
见俩人光顾着说话,也不看着自己了,元宝忍不住又叫唤了一声。
若生便拿手指去戳了戳它的胖脸,道:“小混账东西,你那日都做什么去了?”
话音落后,她悄悄瞥了一眼苏彧。
苏彧道:“寻常信件而已,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若生杏眼一瞪,一把将元宝抢过,腹诽出声来,“不可告人是这么用的?”
苏彧摊开手:“哪里用得不对?”
论意思,分明没错。
若生一噎。
他笑道:“罢了,左右称信也是不妥,不过薄纸一张,寥寥几句话,既无署名,也不曾写明何人收信,纵是有人瞧见了,也看不明白。”说罢,他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那只锦囊。”
若生仔仔细细查看着元宝身上可有伤痕,听见这话猛地想起自己先前差点遇上的那伙子人来,不觉问道:“你除了几位兄长外,可还有姐妹?”
“家中没有姐妹。”苏彧道。
定国公府对外,也的确没有姑娘,同他的话没有差别。
可若生方才的的确确听见了“姑娘”这个称呼,便索性直言问了起来:“我先前在竹林外,听见有人唤姑娘,说是老夫人让她来看看你。”
苏彧挑眉:“那便是姨母家的女儿夏柔了,姨母早逝,她一直住在府里,跟着我母亲过活。”
苏家没有姑娘,苏老夫人又一直待夏柔视若己出,底下的人见了夏柔也都当苏家的姑娘来敬重。
“母亲不知道,她极不喜欢我。”
若生感慨:“毕竟苏大人不是一般人。”
苏彧抬脚,向前走了一步,冷笑道:“不过是上回见她时,母亲献宝似的将她送于自己的耳坠子取出来问我可好看,我随口说了一句像青虫而已。”
说完似犹自不够,他还要补一句:“若是你见了,你定然也觉得像,天大的实话。”
若生抱着元宝低头闷声笑了起来。
这种事换了谁能不恼?
“何况那已是数月之前的事了。”苏彧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若生说:“苏大人,这种仇,是能记一辈子的。”
元宝附议:“喵——喵喵——”
苏彧道:“走吧。”言罢率先前行,走了两步见若生没跟上,又将脚步停了下来,不回头站在那,唤了声“阿九”。
等到俩人出了竹林,苏彧将元宝交给三七,吩咐了句,跟着。
三七不明白,跟着不是看着?
但见苏彧没有二话,他便也就领着元宝退了下去,然元宝是闲不住的,没一会工夫又要溜出去,三七刚要阻拦便想起了苏彧的吩咐,只得拔脚跟了上去,一路追得气喘吁吁。
若非元宝跑跑停停,间或扑扑蝴蝶,他恐怕要跟丢。
三七头一回觉得,元宝平日里瞎逛的地方太多了。
几乎,全是他不曾来过的地方。
“喵呜……”元宝踱着步子,慢悠悠地在个墙角停了下来。
这原是个窄道,极窄,只能供一人进出,地上长满了野草,因时值夏日,开了许多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三七扫了一圈,不知道元宝来这做什么。
这时,他忽然惊觉某处墙上跃下来一个灰白的身影,唬得往后退了半步。
元宝却雀跃地迎了上去。
三七讶然,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也是只猫!
元宝显然同对方熟悉得很,两只猫立马贴到了一块。
“这、这……”三七傻愣愣看着,不由得想起自己曾说过的戏言来——旁人家的母猫……
两只猫却并未发现躲在角落里看着它们的三七,只一块昂首挺胸,说着三七听不懂的猫语,走到了一丛小花下,然后灰白毛色的猫就在边上蹲下了,元宝上前,举起爪子,刨起了坑。
刨啊刨,几件东西从土里露了出来。
三七眼尖,一下子便辨认了出来,最上头的那一件,分明是只极眼熟的锦囊!
“喵呜……”元宝“啪嗒”一爪子按在了锦囊上,推到了另一只猫跟前。
灰白毛色的猫正舔着毛,见状一嘴咬了下去。
眼瞧着要咬烂了,三七慌忙冲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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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我随你去(肥章 ,二更合一)
正低着头撕咬锦囊的灰猫显然受到了惊吓,声音尖利地叫了一声“喵”,跳开了去。
元宝却好似已将三七给认了出来,见状不躲反向他扑来,在三七的手将将就要抓到锦囊那瞬间,一爪子拍了上去。
三七唬了一跳,下意识将手抽回。
锦囊便被元宝给叼了起来。
它看也不看三七一眼,叼着锦囊巴巴地又往那灰猫跟前送。可灰猫方才受了惊,这会只牢牢盯着三七看,弓着背毛发竖起,一副紧张之色,见元宝把锦囊送回自己身前,她不但不靠近,还往后连退了两步。
像是心有余悸。
元宝就急了,探长胖爪,拼命将锦囊往灰猫爪子前边推。
“元宝!”三七在后头追着喊。
它也不听,只充耳不闻地往灰猫身旁凑。
那锦囊落在地上,又是泥,又是爪子痕,三七瞧着不好,再次扑了过去一把将锦囊抢过,拽了元宝去边上。
“喵--”元宝发怒。
灰猫也跟着“喵呜”了声,一扭头就跑开了去。
元宝见状,再顾不得三七抢了自己的锦囊,飞奔去追。
可灰猫跑得极快,头也不回,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元宝往前跑了一阵,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垂下脑袋,转身往回走。
“小祖宗,这东西怎地在这?”三七打开锦囊往里看了一眼,苏彧亲笔写下的字条还在,锦囊外头却已经是残破不堪,当下气得跳脚,见元宝灰溜溜退了回来。立马气极说了一句。
元宝却只仰起头,用张大猫脸冲着他,龇了龇牙,然后气势一颓,就地趴倒,埋首在前腿上,“喵喵”拖着长音叫唤了起来。
声音听着。竟是极伤心。
三七无奈。将锦囊好生妥帖收好,俯身去看它,讷讷道:“跑就跑了吧。这事回头叫五爷知道了,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还是快些跟着我回去吧。”
说完,他伸长手要去捞元宝。
元宝却顺势狠狠给了他一爪子。“喵!”
“嘿你这不听话的,反了天了!”三七险险避开去。嘟嘟囔囔来训它,“也不知是上哪儿认得的那猫,给带坏了也不晓得……”
自家元宝再不好,那也是自家的猫。
三七往常总损它。到了这时候,也是护短的,放轻了声音来劝它。跟劝人似的:“你呀,乖乖跟我回去。到时候我让五爷给你找一堆母猫,要多漂亮的就有多漂亮的,要几只就几只!”
他絮絮叨叨说着,元宝竟然也像是听明白了,忽然抬起头定定看了他两眼,眯起眼睛,“喵”一声,而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摇头晃脑甩着尾巴往前迈开了腿。
可才走出两步,它忽然又停了下来。
三七大急:“祖宗,你怎么又不肯走了?”
元宝一个转身窜到了方才那丛花下,四爪齐上,飞快往那坑上盖了一柸土,将方才挖出来的东西又给埋了回去。
“咦,你这都是上哪儿弄的东西?”三七皱着眉头小声犯起嘀咕,“我上回那块吃了一半就不见了的点心,莫不是也是你给顺走的?”
“喵……”元宝似是而非地叫了声,举起爪子挠挠脸,走了。
三七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路,一人一猫却是再没有乱晃过,顺顺利利走回了定国公府。
进了小竹林,回到院落,元宝便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
三七原想去拽它出来,可一想到还搁在自己身上的锦囊,这心思便暂且搁下了。
他飞快去找了苏彧。
苏彧彼时却正在同若生细谈玉真的事。
贺咸知道他们势必有话说,他出门之前又是得了慕靖瑶的叮嘱的,见此便自行避开了去,躲在一旁吃茶,看到三七匆匆忙忙掀了竹帘走进来,就捧着一盏茶笑起来,说:“三七,你这烹茶的手艺,倒是见长。”
三七得了赞许,顿时高兴起来,连忙上前说了两句谦辞。
贺咸问:“你怎么匆匆忙忙的?”
“您不知道,元宝呀闯祸了!”三七苦着脸。
贺咸眉头一皱,道:“那你快去同五哥回禀吧。”
三七飞快点点头,应声而去,到了屋后一角,遥遥喊了一声“五爷”,然后才瞧见苏彧身边还站着一人,像是自己先前见过的贺咸带来的丫鬟,不觉怔了一怔,再看又觉得这丫鬟似乎颇眼熟,可一时间却没能想起来。
他怔怔看着,苏彧已同若生说了一句,提步向他走了来。
三七便将锦囊取出,双手递了过去,道:“五爷,这东西叫元宝挖坑给埋了。”
“……”苏彧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眼,忽道,“它在坑里都做了什么?”
三七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青。
猫儿刨的坑,通常是用来当做茅厕的……
他听见自己声音干巴巴地说:“五爷,您收着收着,小的幸不辱命,没有跟丢元宝,小的这就功成身退了……”
胡乱说了一通,三七把锦囊往苏彧手里一塞,拔脚就跑。
苏彧则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锦囊,虽然脏兮兮的,但上头显然并没有沾染别的东西,便低声自语了句:“既是干净的,三七跑什么。”
他将锦囊展开向里扫了一眼,侧身面向了若生,同她招了招手。
若生走近,他便将东西塞给了她。
“这是……”若生不疑有他,接过后便打开了开看,粗略扫了一遍字条上的墨字后,抬头看他,问道,“怎么在这?”
苏彧脸色微沉:“元宝那出了差池,看来往后还是得用信鸽传书。”
若生颔首。道:“你也别责备它,猫儿玩心本就重,它已够不像是猫的了。”
精怪又聪明,纵是元宝办坏了事,她也对它生不气来。
苏彧有些有气无力地道:“你要没来寻我,这事就成千古冤案了。”
言罢,他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段家那桩案子。叫陆立展插手了。”
若生微讶:“这般说来。便果真是陆幼筠所为无疑?”
否则,若无干系,陆相怎会愿意插手。
“到底是他的女儿。线索越来越明朗,他自然沉不住气。”苏彧道,“段家那位三姑娘因了做不成太子妃的事,本就再不愿意受到丁点名声上的污蔑。一知道有了进展,便使人在坊间散布了流言。”
“这事不论真假。陆立展的名声都会受到牵累,朝野中虎视眈眈想要看到他倒霉的人可不少,他自然没法再沉住气。”
若生心存疑虑:“可陆幼筠有何动机?”
死去的四表妹,同陆幼筠有交集。但远不及陆幼筠和三表姐的交情,说不对付,那也是从未听说过。
陆幼筠年长四表妹几岁。俩人之间,一向没什么来往。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叫陆幼筠动了杀念?
而且在事后,她亦将当日给三表姐传话的丫鬟,灭了口。
她知道陆幼筠心狠手辣必是少不了,但那日她们身在段家,陆幼筠胆敢在段家地盘上对段家的姑娘下手,可见其胆色和有恃无恐。
“动机?”苏彧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一个不想看到的动作,一句不想听的话,一盏不想喝的茶,一阵风一阵光一阵雨一个突然而至的念头,都有可能变成杀意,杀人的动机,有深不可测的自然也有简单到人难以猜及的。”
夏日的风是暖的,苏彧的声音却冷得可怕。
若生身在风中,耳听着他的话,硬生生听出一身汗来,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的。
人之初性本善,但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将人变成恶人。
她说:“既然陆相已然动手,不想叫人再往下查,那这桩案子就不必再查了。”
再查下去,也许能查出真相来,可一人已经死了,一人藏在父辈的羽翼之下,纵有真相,又能如何?
只要陆立展一天不倒,陆幼筠就一天不会有事。
言罢,她听见苏彧漫然说了一句:“回想段家四姑娘的死法,只怕凶手不是第一次杀人。”
避人耳目动了手,设局陷害段家三姑娘素云,再处理了自家传话的婢女灭口,一环一环,牢牢扣住。
若生垂眸,慢慢道:“她的手法,十分娴熟。”
于折磨人这件事上来看,陆幼筠过去一定没少亲自动手。
但坊间,从来也没有传出过陆幼筠的坏话。
她一向低调谨慎,极少出席宴会,名声一贯不错。
不过如今看来,她这好名声里的水分只怕少不了。
陆相权势在握,想为女儿隐下一些事,再容易不过。
可说来也怪,陆相那样在乎女儿的名声,却对儿子如此放纵。他唯一的儿子陆离,可早就在京城里臭名远扬,成了纨绔中的纨绔,都快将他的脸面丢到大胤朝之外了。
“陆家的丫鬟婆子更替得十分频繁。”苏彧转脸看向了竹林一角,忽然皱起眉头,说,“有消息进来了。”
若生一愣,转瞬就瞧见他比了个让自己等着的手势,转身而去。
等到她回过神,他也回来了,手里抓着只鸽子。
鸽子腿上绑着一封信。
他摘下,将鸽子放飞,摊开来看,随后递给了若生。
若生不解,低头去看,面色紧跟着变了:“府里派人在寻我。”
信上是慕靖瑶的笔迹。
说是窦妈妈,派了人去慕家找她。
在此之前,窦妈妈也定然使了人去木犀苑寻过她,但她一早出门,窦妈妈只能找了个空。好在木犀苑里的吴妈妈、绿蕉等人皆知道她去慕家的事。
窦妈妈便吩咐了底下的人去慕家找她。
然而若生早就离开慕家,来了定国公府,窦妈妈派出来的人,也差点就要错过。
万幸慕靖瑶从来不是一般人,见有人来请若生,若生去苏家的事又是秘密,自然不会说明,便随口编了话,说若生早些时候已经离开逛首饰铺子去了,稍候应当便会归家。
将人打发走后,慕靖瑶后脚便让人匆匆来了苏家。
苏彧道:“若我不曾记错,这位窦妈妈是云甄夫人身边的人?”
“你没有记错,窦妈妈是姑姑身边最器重得用的人。”若生说,“所以一定是千重园里出了事,若不然就该是三叔或者三婶抑或母亲亲自派人出来寻我。”
如果是继母要寻她,那八成是父亲的事;如果是三叔,那十有八九是外头的事;如果是三婶,三婶掌着府里中馈,这里头的可能性便大了。
但窦妈妈寻她,依近日情形来看,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道:“恐怕是玉真的事。”
苏彧束手抱胸,往廊柱上一靠:“回去吧。”
若生将信一收:“那我这便走了。”
“且慢。”苏彧却忽然叫住了她,“我随你一道回去。”
若生怔住:“你……”
苏彧笑道:“我同连二爷十分投缘,上回答应了他,改天一定再去探望他,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吧。”
“你少忽悠我爹……”若生喃喃。
苏彧闻言也不恼,只道:“你爹喜欢我。”
若生便想起上一次苏彧去找过她爹后,她爹同她说的那一通话来,字字句句都在夸苏彧好,这好那好,模样好品性好家世好厨艺好,不觉心里微酸,莫名有些艳羡起来:“胡说八道,他才不喜欢你。”
苏彧嗤笑了声,越过她先行往外头去了。
袖子不经意间拂过她的,带过一阵清风。
她的视线下意识追随他而去,凝视着他的背影,极轻地叹了一声:“倒也的确是生得好样样都好。”
少年颀长的身形,在视线里渐行渐远,她抿着嘴角追了上去。
众人皆要走,贺咸便也巴巴地上慕靖瑶那邀功讨赏去了。
但若生跟苏彧却并未同行。
她先行,他晚上一步。
回到家中,若生还未进二门,窦妈妈派出的人就已迎了上来。
她问:“怎么了?”
来人压低声音说:“回三姑娘,是玉真公子自缢了。”
“自缢?”--玉真怎么会突然自缢了--若生有些不敢相信,一进垂花门便径直去了千重园。
窦妈妈已驱散众人,又将千重园严加看管了起来。
若生先见到的是自家三婶管氏。
“玉真自缢了?”
“唉……”三太太叹了口气,“那人竟也是个性子刚烈的……”
若生冷笑:“刚烈?不,一定不是因为刚烈!”
三太太愣住。
若生扬声喊了扈秋娘过来,飞快吩咐下去:“去寻我爹,若见着苏大人,便请他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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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声东击西(一)
苏彧微笑:“二爷请。”
连二爷便再三道,不可将这事提前知会若生,见他好声好气应允了,这才挥挥手答应了扈秋娘将苏彧带走,自行先往小花园里去了。
苏彧二人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半道上,扈秋娘照着若生的吩咐,先拣了几句要紧的告诉苏彧。
苏彧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脚下步伐却渐快起来,俩人行至千重园时,花费的时间不过平素一半。
若生知道他必然来得快,但也没想到会来得这般快。
她毫不犹豫,使人请了他进来,又让扈秋娘守在门口,将其余人都打发了下去,不许入内。
玉真突然之间死了,她而今并不敢谁都相信。
除却苏彧外,她眼下对谁都不放心。
加上事出有因,若生和苏彧单独留在一处,旁人也不敢置喙,更何况,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分明还有个玉真。
即便是尸体,也能算上一份。
扈秋娘人高马大,身板笔挺地往门口一站,众人亦不敢造次。
四周顿时清净下来,无人开口说话的屋子里,便更是寂寂无声。
苏彧先扫了一眼横在榻上玉真,随即看向若生。
二人对视片刻,若生道:“请苏大人自便。”
“自缢而亡?”苏彧上前一步,声音冷淡清冽。
若生说:“尸首被人发现的时候,仍悬在梁上,许久之前便已断气。”
苏彧颔首,探出两指,将玉真的脸拨向了另一边。露出他脖颈上的淤痕来。
血液凝固,无法流通,便会留下淤痕,浮于表面。
千重园里的人平日里皆是好吃好喝供着的,虽称不上养尊处优,但是素日粗活重活从不沾手,全是一副好皮相。白白净净。身上不见半点伤疤。
玉真身上自然也没有。
他脖颈上的那一圈淤痕,乌青泛着些微紫红,就显得再晃眼不过。
若生立在苏彧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斜眼瞄了一眼,不觉皱眉,道:“瞧这淤痕,的确是自缢?”
她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苏彧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非也。”
若生迷茫不解:“怎么说?”
自缢之人。上吊而亡,绳索系于颈上。人死后便会留下一圈清晰夺目的淤痕。仅看这一点,同玉真脖子上的伤痕,分明是对的上的。
“你来看。”苏彧唤她走近,指了玉真脖颈上的一处给她看。“人若是自己投缳自缢而死的,脑后淤痕分八字,索子不相交。”
若生微怔。这才注意到他所指的那一处因绳索留下的淤痕,同他所说的自缢之人的死状不符。
他语速极快。言罢又指向了玉真的喉头部位,声音依旧平静清越:“绳索若勒在喉头之下部位,死后舌头伸出口外;绳索若勒在喉头之上的,死后舌头便不该伸出口外。”
“他脑后的淤痕显示,绳索是相交而过的。”若生倒吸了口凉气,“不是自缢!”
苏彧淡淡“嗯”了一声,举起玉真的右手来,仔细看他指甲,道:“指甲上有抓损痕迹。”
若生听明白了:“他挣扎过?”
自缢尚且不好受,叫人勒住脖颈,无法呼吸,只要尚有一分求生意识的人,恐怕都会拼了死命的挣扎。
如此看来,玉真当时分明是极想要活下来的。
一个想活的人,又怎么会自缢?
然而若生仔细看了看玉真脖颈上的淤痕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苏彧敛目,低头去看,一看轻笑了声:“原来在这里。”
若生微有诧异:“你看出了什么?”
“我们要寻的凶器,是一条绣了青竹纹样的腰带。”苏彧说着,拿起了一旁案几上搁着的“绳索”来。
这是窦妈妈命人将玉真放下来后,取下来亲自放好的。
苏彧将东西递给了她,轻描淡写地道:“这东西的宽窄皆不对,上头亦无花纹。”
而玉真的脖子上,有花色图案般的淤痕。
若生看着手中帐子制成的绳索,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这帐子的料子不算结实,但撕扯起来,响声清脆,两个婆子就守在门外,不可能听不见。”
苏彧道:“容易,不在门外自然就听不见了。”
若生眼神微变,忽而扬声唤了扈秋娘入内。
“姑娘有何吩咐?”扈秋娘躬身问。
若生道:“去盘查各处门房上的婆子小厮,今日都有谁出了门,又有谁出了门至今未回!且将各处都严加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扈秋娘微讶,道:“姑娘是否要先知会一声三太太?”
还有外院,外院可不归三太太管,还得另外寻人说明才可。
若生却沉着脸冷声说:“来不及了,你只管去办,旁的事回头再议。”
扈秋娘闻言,这才答应了个是领命急步退了下去。
“你是疑心,凶手是玉寅?”苏彧微微皱眉,“倘若真是他,只怕的确是来不及了。”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是断气个把时辰之后的事,如果凶手要跑,如今哪里还能逮的着。
若生更是明白,是以懊悔不已,恨自己掉以轻心。
苏彧忽然道:“倒是我的错了。”
“虽叫你的事分了心,但到底是我不够谨慎。”若生一怔,随即恍然,摇了摇头,转身往门外去,边对苏彧道,“爹爹难得见你一回,恐怕这会正怪我派人叫走了你,害他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呆着,剩下的事我自个儿想法子,便劳烦你去陪一陪他吧。”
苏彧默默看她两眼,说:“也好。”
终究是连家的事,他能插手的余地委实不多。
不过他应了好后还是道:“我寻几个人手,先在外头找一找。”
连家的人有连家的门路,他有他的,既要寻人,多一个法子总比少一个好。
若生知他并不是那么愿意搀和旁人之事的人,却几次三番出手相助自己,心中愈发感激。
她亦立即将这件事告诉了三叔。
先前窦妈妈跟三太太并未将这事说到连三爷跟前去,若生却觉得事到如今是不得不说了。
府里的人已寻了有一会,却始终未见玉寅,纵然人不是他杀的,他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云甄夫人不在府中,千重园里却出了事,谁也不敢放松。
连三爷立刻便派人带着玉寅的小像,出门去找。
须臾扈秋娘回来禀报,说门房上的人道,今日不曾见够玉寅。
三太太听着松口气,轻拍着心口道:“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性子再狠辣,也不会对兄长下手吧?”
若生蹙眉:“可有谁不对劲?”
“有。”扈秋娘道,“有一个人,听见奴婢寻玉寅的时候,结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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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死状区别那块的资料参考于《洗冤录》
第219章 不见
若生道:“拉下去细细审问。”
扈秋娘应个是,说:“奴婢已准备妥当了。”
“好,你且去吧。”若生微微颔首,转而面向三太太道,“三婶,窦妈妈可是出来了?”
三太太攥着块绣海棠花的帕子,摇了摇头,发间华胜轻轻晃动几下,道:“还不曾。”
窦妈妈去审问那两个守门的婆子,已有了一会,但至今还未出来回话。
由此可见,她必然是问出事情来了。
若是无事,窦妈妈早就便应当舍了那两个婆子不再白费工夫才是。
若生心中了然,便朝三太太略笑了一笑,道:“也罢,府里的事还得劳烦三婶操心,窦妈妈那还是我亲自去一回探探情况。”
三太太道:“你只管去。”话音却有些低了下去,她到底是忧心得紧。
抓了玉真看管起来后,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玉真突然之间会没了气的。这般一来,回头怎么同云甄夫人交代,便不好说了。
何况眼下,就是玉寅恐怕也不见了踪迹。
三太太说罢,深深看了若生两眼,叹口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若生抿了抿嘴角,则大步朝窦妈妈那去。
结果才进门没片刻,她便瞧见窦妈妈迎面从廊下走了过来,慌忙加快脚步上前,还未开口,窦妈妈先行皱眉摇头说:“恐是糟了。”
若生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微顿,面色沉了下来。
窦妈妈亦声音沉沉地说道:“那二人支支吾吾,半日说不出清楚话,只拼命推说里头没有动静。她们不知情,等到发现人时,已是来不及了。”
到了眼下这种时候,再糊涂的人也知道能将自己摘干净了就一定得拼命摘干净了去。俩婆子已知玉真死了,二人这责罚是受定了,哪里还敢说是因为自己吃了旁人送的东西,泻肚上茅房去了。
反正只要她们俩一口咬死了里头没有出过大动静。玉真是如何上吊的。如何死的,她们全都不知道,上头至多治她们一个办事不力。打发去外院又或是直接打发去庄子上过活罢了。
怎么也好过和盘托出——
一旦全说了,这玉真的死,就真的同她们脱不了干系了。
纵然她们自己心知肚明,玉真的死。不是她们干的,她们也从未与人合谋过什么。
可只要话说出了口。这有没有干系,哪里还能由着她们说了算?
俩婆子是铁了心不说。
然而窦妈妈转头便冷笑着拿捏住了二人的命脉。
俩人的儿女都在连家当着差事,儿女的前程在这一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起来,不说实话。连根拔除,说了实话,纵是有错也能从轻发落。酌情处治。
软硬并施,两个婆子很快就动摇了。
窦妈妈又道。便是不说,只凭眼下状况来看,也能治她们一个连坐之罪。
毕竟玉真的死,并非自缢。
她从若生派来的人口中听得消息后,直接便拿来吓唬了两个婆子。
俩婆子一听,顿时便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如果人是自缢而亡的也就罢了,可若是叫人谋了命去的,那可就不得了了。
二人抢着话将玉寅来送酸梅汤的事给说了,说着还不忘强调,玉寅送了酸梅汤后便离开了,连句话也没递给玉真,更不必说进门。
但二人喝下酸梅汤后,一前一后去了茅房,中间空当,可委实够杀个人了。
“妈妈饶命,小的知错了——”俩人哭着喊着求饶起来。
窦妈妈一言未发,返身来寻若生。
若生道:“玉寅已经不见。”
窦妈妈懊悔:“奴婢实不该放他出来。”
“姑姑的吩咐在前,妈妈也只是照着姑姑的命令行事,怪不得你。”若生口气平淡,内心实则也懊恼,自责不曾仔细问过窦妈妈,姑姑临行之前都有何吩咐,可想来这些事终究也难以处处顾及,姑姑吩咐窦妈妈的话,千重园里的事,本就没有什么她插手、插话的余地。
而今若非出了大事,她也理该是被瞒着照料着的那一个。
思及此,若生垂眸道:“府中人事皆该整顿了。”
连家在京城的根基不深,府中规矩不严,行事作风一向松散,纰漏何止一两个。
她往前不觉,如今越是往下走,越觉得处处不成样子。
门房上的人尤其重要,但玉寅跑了,便足以证明连家门房上的人不像话。
扈秋娘回来后,墩身行个礼,道:“姑娘,问出来了。”略顿了顿,她继续说,“那人收了玉寅一匣子的银钱首饰,悄悄放了他出门。”
若生挑眉:“一匣子?”
扈秋娘点点头:“就是一匣子,奴婢清点了一番,里头应有不少夫人赏赐下来的东西。”
若生道:“姑姑再大手笔,也不是日日闲着没事撒银子玩闹的人,玉寅到她身边的时日尚短,那一匣子恐怕便至少占了八九成。”
看来,玉寅是早有准备,并非突然兴起才动手要了玉真的命的。
他要逃,细软太多也是带不走,拣了能用又不易叫人追踪的才是正经,剩下的那些拿来买通门房上的人,再好不过。
那么大一笔钱,于门房上的人而言,可谓是天文数字,攒一辈子的打赏也不定能攒够,焉有见了不心动,不想要的道理?
不过是放个人悄悄出门,这钱就同白捡的一般。
三太太几个,知道玉寅果真个把时辰前便已经出了门,都有些慌乱起来。
尽管已派了人出去寻,可这人一出连家便如鱼入水,怎么找?
若生却勉强还能沉住气,蹙眉斟酌着说了句:“且先寻一寻。”
她对玉寅一向不放心,又一直想要抓到他的狐狸尾巴,盼着哪一日就能抓到他同旁人联络,所以在自己手头有了些人手后,她便安置了两个到连家附近,专候着,看是否有奇怪的人,来往连家。
可大抵是时间不长,一直以来,并未发现奇怪的动静。
平素里除了云甄夫人和连家几位爷后,出门最多的人,就是她自己。
旁的人,来来回回也都是些熟面孔。
车夫、采买的管事、跑腿的丫鬟婆子……
皆没有异常。
是以今儿个能否派上用场,她心中也并无底气。
但就在她派了扈秋娘去办这事的时候,底下的人先来回话了。
若生便径直去了点苍堂,入内即问:“可是瞧见了什么?”
“回姑娘的话,今儿个小的发现了一个生面孔的小厮,觉得不对劲,便立即悄悄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220章 诡谲
若生听了面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跟丢了?”
如果没有跟丢,眼下来回的,就不该是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她话音落下,底下的人便跪倒低头道:“是小的们无能!”
若生垂手在身侧,扶住了一旁的青藤桌案,掌下稍用了些力:“继续说。”
“那小厮虽然瞧着面生,但出门后并未同人联络,甚至一路不曾停留,一直在走,绕着平康坊走了许久,然后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话音暂停,再响起时已带上了几分迟疑,“回想一下,竟像是鬼神一般,一阵风过就没了痕迹……”
若生嗤笑:“胡扯,世上哪里来的鬼神。”
“姑娘说的是,是小的胡说八道了,只是那人……小的几个立即就在周围搜查了一番,但什么奇怪的人和事都没有发现,先前一路跟着的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若生的掌心扣在桌沿一角花纹上,凹凸不平,繁密又复杂,一条条细碎的纹路,融在一块,就成了一团难以分辨的谜。她眉心蹙起,忽而抬手指了指一旁桌案上早早放置着的一幅画像,轻声叹息道:“也罢,去看一看吧,上头所画的人是否就是你所见的生面孔小厮。”
“是。”下首跪着的人依言站起身来,大步走过去捡起画像来看,细细打量了一番后转回身来面向她,“回姑娘的话,小的不敢认,但至少有六分相像。”
若生长长“哦”了一声,突然问:“那至多呢?”
“至多……大抵有八分像……”
若生颔首道:“这便是乔装打扮过了。”
她心思百转。又叹一声,将人打发了下去,独自在点苍堂枯坐了一会。
她想不明白。
玉寅为何要杀了玉真。
如果她当初在平州时,于刘刺史那位梅姨娘口中得知的话不假,如果玉真玉寅兄弟二人,同平州裴家有关系,如果那位梅姨娘和他们血脉相连。是亲人——那他们兄弟二人进入连家。接近云甄夫人,其目的便该是所谓的“报仇雪恨”。
梅姨娘年长于玉真兄弟二人,她所知道的真相。是裴家灭门祸起云甄夫人,玉寅兄弟俩知道的真相又能同这有多少区别?
然而若只为报仇,他为什么要杀了玉真?
为什么?
若生反反复复地想,却仍旧理不出头绪来。
她对着清寂的点苍堂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往门外去了。
府中流言蜚语。已叫三太太管氏给压制了下去。
几个该惩处的人,也都已尽数查明。
玉真的尸体,因着天热,也已由窦妈妈先行安置了下去。
连三爷派出去的人。亦回来了两拨,但谁也没有收获。
玉寅不见了,彻底不见了。
可因为他们不是签了契的仆役。纵然跑了,也不能算作逃奴。连报官也无用。但这么多年来,办出这种事的,玉寅还是头一个。
好在若生发觉得早,纵然玉寅逃离了连家,也断然逃不出京城去。
她立在庑廊下,头顶上青空烈日,有风从颈侧拂过,犹带热意,几要燎灼肌肤,站得久了,就有些刺痛起来,头顶上的发丝也被晒得滚烫滚烫。
因为热,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小花园去了。
父亲是个实心眼的,说定了想要她去小花园,她若是不去,他定然要急。
这般一想,她脚下的步子就走得快了起来。
扈秋娘被她打发去办事,她心绪不佳,索性一人也不带,孤身沿着抄手游廊走得飞快,裙袂在风中微扬,像翻飞的蝶。
很快,足尖落在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道旁两侧栽着的树,已生得颇高,枝繁叶茂,遮去了灼灼日光,四周顿时变得清凉起来。
若生缓缓站定,驻足眺望,视线越过枝梢,定格在了不远处一角。
那是一株桃树,春日早尽,桃花谢去,一眼望去,只余下满目苍翠。
上头生了小桃子不曾?
若生悠悠地想着,目光却还是慢慢地下移,停在了树下的两个人影上。
流云在头顶上漂浮着,风一吹,便轻轻晃动两下。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像是天边的流云一般,随着风声,晃晃悠悠,柔软似水。
她抬脚,轻手轻脚地走近去。
肩并肩蹲在树下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她。
她便听见父亲在那说:“你瞧你瞧,这只蚂蚁怎么样?”
苏彧的声音平静无波:“瘦小了些。”
“那、那这只呢?这只不瘦小了吧!”父亲又道。
苏彧道:“不错。”
……
若生听得有趣又生疑,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探头去看,不由得失笑。
树下有一窝蚂蚁,也不知是谁在边上丢了块糖,化开了一半,惹得蚂蚁们一团团地往上头跑。
连二爷兴致勃勃地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戳:“哟,这只不成,这只生得真丑——”
“这只也丑。”苏彧倒好,也跟着他一块看了起来。
俩人竟振振有词地讨论着,哪只蚂蚁最难看……
若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连二爷立即回头来看,日光刺眼,他还举手来挡眼睛,道:“阿九阿九,你别站这,忒刺眼了,脸都花了看不清!”
苏彧则拍拍袖子站起身来,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早就发现你了”,一脸的泰然自若。
“爹爹快起来,不是要领着苏大人看鸟儿下的蛋吗?怎地看起蚂蚁来了?”若生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拽父亲起来。
连二爷却蹲着不肯站起来,只懒洋洋道:“小五愿意陪我看蚂蚁,我高兴。”
若生一怔,悄悄去看苏彧,无声地张张嘴,“小五?”
苏彧瞥她一眼,没说话。
若生不由得头大,遂也蹲下身去,凑近父亲压低了声音说:“您别胡乱喊他。”
连二爷白她一眼:“我就喊了!”
“……”若生无奈,“成成您喊……”
连二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她退后,举着木棍往蚂蚁窝捅:“边上站着去,别碍着我办正经事。”
若生:“……”
她无法,只得撇下父亲站到一侧去,轻声同苏彧道:“你猜,他会不会联系陆立展?”(未完待续)
我是一张公告…
最近更新不稳,辛苦大家了,等待原就是一种折磨,等更就更是了。其实这个公告昨天就该发的,但出了点意外,延迟到今天了。陪我一路走到今天的亲肯定记得,我特别废柴,一个感冒都能反反复复折腾很久,但偶尔请假也是战战兢兢的,能忍就一定忍下,毕竟有愿意理解的小伙伴,一定就也有不愿意理解的。可这一次,我得向大家请个长假。最近事忒多,身体跟精神都处在高度疲劳的状态,结果不知怎地颈椎问题突然又严重了好多,这两天右手臂整条都是发麻酸胀的,搁着不动就难受,更别说长时间码字。被医生吐槽这完全不是二十几岁的人该有的状态,狠狠吓唬了一顿。所以按照医嘱,我只能先放下一些事,休息一段日子,加上这种情况下也的确没有精力好好写文。跟编编说过后,决定先休息一周看看情况。大家不要担心,我会努力养好身体的,没有意外的话,25号复更~i954
第221章 你别死
苏彧垂下眼帘,道:“就怕他不联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若生听得这话身形微僵,轻叹口气,似自嘲般笑了声:“到底是我不成气候,办事不够有章法。”
如果她再细致一些,如果她再多留心一些,如果她能将玉寅看得再透一些,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下这副模样。
苏彧闻言却瞥了她一眼,说:“你若能事事都料及,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
世上的人,再厉害能干,也断没有算无遗漏一说。
人心不过那么点大,脑子也是。掀开了脑壳,里头不过豆腐一般,那么点一团,怎能事无巨细样样都看穿看透?
然而若生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郁郁不乐。
蹲在地上抓着根木棍子捅蚂蚁窝玩儿的连二爷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神仙,倒是乐颠颠接了句话:“神仙好呀!我以后也要做神仙!”
身后俩人没吭声,他也不在意,只撩了袍子蹲在那,一本正经地看蚂蚁,嘴里嘟嘟囔囔的,渐渐叫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苏彧和若生便远远走至了小径旁,一面遥遥注意着他,一面论起事来。
事到如今,若生也有些醒悟过来,玉真缘何会被谋杀。尽管这深意,令她一想起来,便觉齿冷骨头冷,心更冷若死灰。
玉真跟玉寅,嫡亲的兄弟,同进同退,行至如今,跻身于千重园里得宠的几人之一,前途理应一片大好。不论目的是什么,只要他们一步步走下去,时候到了,总会见成效。
可半道上杀了出个若生来,事情一件件变得不顺利起来。热门
偏偏他们并不清楚,这些差池究竟是打从哪出的。
而玉真,显然自作主张,栽了个大跟头。
及至云甄夫人回府,玉真会从口中吐出哪些话来,想必就是玉寅也不敢冒险。
事事不顺。他们不好再久留连家。
但依他们长久以来的部署。趁云甄夫人尚不在府中,保全性命,虽难却并非不能。
然而他们这一次,并未共进退。
为何?
因为玉寅需要一桩足够让人惊诧的事来转移视线。以便于他轻松脱身!
玉真一死。府里兵荒马乱。就算片刻之后便能重归镇定,可先前的慌乱便足以叫他逃脱。
他一向是个决绝的人。
若生眸色微黯,暗讽自己一句。父亲安安生生在自己眼前,继母和腹中幼弟皆平平安安,她果然便松懈了,全然忘记这世上有人是能决绝到除了自己谁也不在乎的——
于玉寅而言,人大抵只分为两种。
有用的跟无用的。
好比连家昌隆时的她,和身陷囹圄时的她。
前者他摆出世上若没了她便活不下去的姿态来;后者则眼也不抬扭头便走。
若生想,自己怎么能不时时刻刻将这些记在心上呢,怎么能指望着那样的人会对亲兄弟手下留情。
玉真拖了他的后腿,那是比无用之人还值得舍弃的。
她立在明媚的天光底下,打了个冷战,闭上了眼睛。
这双眼睛,睁着同瞎了也无甚区别,她那会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了?
夏风拂面,裹挟着淡淡的花草香气,若生将眼一睁,侧目望向了苏彧,有气无力道:“想不明白了,头疼。”
照理,她一开始就知道玉寅兄弟俩人心怀鬼胎,就算不清楚他们怀着的这鬼胎究竟是个什么鬼,她也应该想法子趁早将俩人给打发出去了拉倒。
管他“怀”的是个什么球,早日杜绝便是。
再狠点,跟拔杂草似的,一股脑将俩人给灭了,这人死如灯灭,更是果断。
可前世的事她懵懵懂懂,大部分都理不出头绪来,只觉得玉寅兄弟俩人后面还有人在,所谓斩草除根,她不管不顾只将这俩人给弄没了,有什么用?
是以只能等,只能看着。
在平州时,她从梅姨娘口中得知的那些事,再加上后来她自个儿想法子调查的,那团迷雾也只是稍散了一点而已。
平州裴氏,陆相陆立展,云甄夫人,嘉隆帝……
里头还夹杂了一堆若生连谁是谁都一时间难以分辨的人。
她隐晦地在姑姑面前略点了两句,姑姑也并未将她的话当做戏言,正正经经打发人去查了,可并无纰漏可寻。
惹得她差点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所谓的前世,根本就全是癔症?
但苏彧一直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这份信任,也就成了她镇定下来的底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苏彧站在她身侧,姿态闲适地说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些微郑重,“若换了我是你,尚不一定能走到现在。”
若生笑了:“胡说八道,若是你,恐怕早就将事情给了结了。”
说完,她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大对。
在她的记忆里,苏彧也没几个年头好活了。
她呼吸一窒,良久气息才重新活泛起来,轻声道:“你的事,可有眉目了?”
苏彧微微一摇头:“差着几年光阴,任何事眼下都做不得准,哪有什么眉目可寻。”话音略微一顿,他笑起来,“罢了,有的活便活,该死了便死,人生在世,左不过如此。”
若生却笑不出来,嘀咕了句:“二十几岁的人,怎么就该死了……总该活到七老八十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才像话……”
她一贯恨自己短命,便也惜命得紧。
苏彧唇边笑意渐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然则若生闻言,定定看他一眼,心中便知他这话说得其实没有半点底气。
她想恼他信口扯了话来敷衍自己,可心里半点火气也无,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凉,一阵阵涌上来,像洪水,澎湃狰狞。
她沉默半响,终于开了口:“苏彧,你得活久点,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头发还有一根黑的,你都别死。”
“少年白怎么办?”
“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煞风景的人!”若生先是一怔,随即把贝齿一咬,抬脚狠狠踩了他一脚,愤愤走开,朝父亲那去。
苏彧皱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脚背:“少年白头这事,又不是我胡诌的……”
话至后头,声音已是越来越轻——
“我一定活到七老八十,真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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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心结
静养了些日子,雀奴身上大好,慕靖瑶作为医者见了也欢喜,便时不时同若生一道去看雀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大抵是不清楚慕靖瑶的身份,只当她是年轻的女大夫,雀奴见了她,比见了旁人神态要自如许多。
若生便也就乐得慕靖瑶愿意同去,听到苏彧问及这事,她一想这人当初还是苏彧引见的,雀奴的事他亦是门儿清,便客客气气问了句,明日是否一起。
苏彧微微一摇头:“可惜了,不得空。”
若生停箸略等了须臾,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便也不问,只颔首表示知晓了。
翌日,暑热渐消,风中带了凉意,若生只穿了身舒舒服服的豆绿衫子带着绿蕉出了门。
扈秋娘病了,不严重,但到底身子虚了些,瞧着高大堪比男子但内里终究还是个妇人,若生让人请了大夫来给她把了脉开了药,便让她歇着去了。
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人,不缺她伺候。
可扈秋娘耐不住,说了几回,若生都要恼了,她才算答应下来好生呆着养起了身子。txt全集下载绿蕉倒是惶惶不安起来,一路上见马车越行地方越偏,这脸色都发了白,悄悄问若生:“姑娘,咱们这是上哪儿去?”
若生笑吟吟作答:“去看个人,熟门熟路走惯了的,你别担心。”
往常都是扈秋娘跟着她出来,这条路对绿蕉而言陌生得紧,难免有所顾虑。
是以尽管若生说了不必担心,她还是一路惴惴到了下车。
进了门,瞧见了慕靖瑶,绿蕉这才松口气。心说慕家姑娘也在,自家姑娘那句“熟门熟路走惯了的”,恐怕不是虚言,是真的。
她守在廊下,若生跟慕靖瑶则一前一后往里头去,俩人间或聊上两句,语速快。声音轻。加上渐行渐远,绿蕉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很快,说话声像风一样。散去了。
走进了正房寝室内的若生跟慕靖瑶,也的确噤了声没有再言语。
空气里还残留着盛夏时节的酷热,可雀奴蒙头盖着被子,躺在那像是睡熟了。有人进来,也未动弹分毫。
若生垂眸。苦笑了下。
她十回来,雀奴至少有九回是躺在那睡觉的。
闭着眼睛,真睡还是假睡,若生也无意追究。因为她知道,这事说不明白,她要是大大咧咧就这么去和雀奴说。上辈子你救了我,所以我一发现自己重活了一世就立马张罗着满世界找你。好容易找着了就把你救出来养在这,请大夫给你治伤养病,但求你能好好活下去,雀奴要不拿她当疯子看,她就信了邪了。
就是真要说,那些事也远不是眼下就能说的。
伺候雀奴的婆子见状,便要上前去唤醒雀奴。
若生横手一拦,轻轻摆了摆示意她退下去,自己也轻手轻脚往外走去。慕靖瑶跟在她身后,见此有些不解,但雀奴和若生之间的关系,她原也就不清楚内情,纵是想说些什么也无从说起,只能是若生进她也进,若生出她也出。
二人去了东厢房,慕靖瑶去摆弄她的药箱,若生便传了婆子来问话。
婆子墩身福一福,唤了声“姑娘”。
若生问:“胃口好不好?”
婆子笑着点点头:“一顿一碗饭。”
“点心呢,可还是不碰?”
“回姑娘的话,还是丁点不碰。”
若生“嗯”了声,将眼帘垂了下去。她和雀奴呆在一块过活的时候,穷得厉害,白面馒头还不敢顿顿吃,哪里吃得起什么点心果子,是以她也闹不明白,雀奴不碰点心是真不喜欢吃,还是另有缘由。
不过饭菜吃,也够了。
她沉吟着又问了句:“夜里睡得可安生?”
婆子身形矮了矮,长长叹口气:“还是同姑娘上回来时的情况差不多,夜里总梦魇,睡不好。”
安神的药,煎了服了,困倦而眠,也不是日日管用。
若生记得雀奴前世夜里也睡不好,但她也一样,俩人睡在一块儿,倒不显得谁睡不安生了。
她心里一酸,这话也就有些问不下去了,只道:“你继续说。”
婆子“嗳”了声,细细地说了起来,说着说着便说到昨儿个雀奴偷跑的事来,忍不住说道:“姑娘待她多好,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用做活不用她动弹的……”
“昨儿个又偷跑了?”若生没打断她的话,等到她没了声,才迟疑着问了一句。
婆子立即说:“可不是又!”
这已经是近些日子来的第三次了。
换了旁的人家,抓住了打死也是有的,但主人家没有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头说说。
没喘两口气,她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个声,“下去吧。”
婆子怔了怔,恭恭敬敬应个是,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慕靖瑶这才来问若生:“这‘又’,是怎么个回事?”
若生往椅背上狠狠一靠,声音闷闷的:“瞅着机会想要逃。”
可这小院四周早就都叫人给看得铁桶似的,雀奴一个小人儿两条腿两条胳膊没翅膀的,跑得出院门跑不出窄巷,用不了半刻就能把她寻回来。
她锲而不舍地想要跑,谁也理解不了。
但若生想,这才是她认得的那个雀奴。
如果雀奴不是从来没忘记过要逃这件事,当年奄奄一息的她铁定也就遇不上雀奴了。
“她这是有心结。”慕靖瑶想了想,下了定论。
不敢相信人是一点,若生出现的突然也是一点,总呆在一处也是一点。
慕靖瑶盈盈一笑,忽然道:“领她去寺里小住几日?听听经清清心,兴许便好了,再不济,换个地方呆呆总也是好的。”
她知道若生拿雀奴当妹子看待,便也愿意这般待雀奴。
“住持是相熟的,祖父的故交,经讲得极好。寺院在山里,地方清净,香火也不算太旺盛,但后山一直备有厢房,小住一段日子没有问题。”她笑着眨眨眼,“我也是在家呆得乏了,索性去山里纳个凉吧。”
山里的秋意,远浓过烟火城市,自然也凉快许多。
但听她说纳凉,若生还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慕靖瑶直起身,望着她挑起眉来,笑道:“问之成日里看书,也快看成呆子了,我得领他一块儿去山里玩几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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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山寺
贺咸和慕靖瑶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熟稔自在得令人眼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若生听到她已说到要领贺咸一并去,便知她心中已有计较,事事想得周全有把握了,但她到底不是若生,不能不由分说就替若生拿了主意,所以这话仍只是提议,如果若生觉得不妥当不答应,也就罢了。
但若生仔细想想,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她想救雀奴,想让雀奴好好的,可如今这样,雀奴到底好不好,她心里头也没个准。她只知道,雀奴必然是活得不畅快的。
就是她爹养的那些个鸟儿,日日被关在笼子里还难受得要瞎扑棱呢,别说个大活人了。
雀奴这么些年就没过过自在日子,没有心结才怪。
若生便道好,将慕靖瑶的提议给放在了心上。
是日回到府里,她先去的明月堂,把慕靖瑶请她去山寺小住的事告诉了父亲和朱氏。
家中有长辈,她出门外宿,自然得先得到应允。
连二爷听了后,不揪细节,只追着问:“寺里可好玩?”
朱氏则仔细询问起是哪座寺院,在哪里,住持方丈是哪位,何时去何日归。
若生一一作答,言及何时去时,话音顿了顿,说:“具体日子还未定下,等回头有了信,我再来同母亲说。”
朱氏听她说得明白,心下放松了些,轻声呢喃了两遍寺院的名字,她忽然眼睛一亮,笑道:“那寺庙我原是去过的。”
连二爷好奇心大起,问:“什么时候去的?”
“是进京那一年去的。”朱氏叹了口气,“太久的事了。热门小说差点没能想起来。”
若生忙道:“这倒是巧,等母亲生了弟弟,我们一家再一块儿去寺里烧香吧。”
连二爷插话:“咦,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若生一愣,连忙遮掩:“吴妈妈说的,肚皮尖尖是男相!”
可朱氏月份还小,其实根本看不大出什么来。
不过连二爷好蒙。闻言并不怀疑。只是嘟嘟哝哝说:“还是女娃娃好,我就喜欢女娃娃……”
但底下的人并朱氏听了若生的话,都高兴得很。
二房没有儿子。朱氏这一胎若是男孩,是件大喜事。
一儿一女,方成“好”。
只有连二爷不管什么好不好,只满心惦记着要再得个小闺女。
过了两天。慕靖瑶给若生下了帖子,郑重其事的。还亲自来问候了连二爷跟朱氏。
朱氏赞她有心,对若生出门的事彻底放了心,觉得慕靖瑶够稳重,不愧是慕家的姑娘。有慕家老爷子的风范。若生同她交好,是好事。
连二爷也觉得慕靖瑶不错,但他说不出所以然。思来想去一拍脑袋,自言自语了句:“不知道哪好。一定是因为她没有阿九好!”
全天下的姑娘,都不及他的女儿。
所以等到送若生出门的那一天,他就变得依依不舍起来。
虽然心里知道只是去几日便回,寺院离得也不远,快马加鞭,半日光景就能打个来回,但他就是觉得不得劲。
好容易若生走了,他还倚在门口朝虚空看,唉声又叹气。
朱氏问:“二爷担心什么?”
他撇撇嘴:“她要是带个和尚回来当姑爷可怎么办?”
“……”朱氏哭笑不得,“出家人可不能成亲,您放一百个心!”
他兀自不相信:“阿九的性子,可不会管出家人能不能成亲……”
朱氏闻言,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谁知他会想到哪里去,见无人搭话,连二爷果然说说便又自己将这事给忘了。
若生痒了一路的耳朵,也终于不痒了。
去半山寺的路上,扈秋娘问她,雀奴若是趁机跑了怎么办,半山寺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是佛门清净地,他们不能带人来将整座寺庙团团围住,到处都是可乘之机。
若生却说,不要紧。
“我只是想要她好好地活着,她若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便照料她供着她,予她住予她吃穿享用;可她若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只要她身子好全了,我就给她细软送她走。”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雀奴,从来是自由的。
她不能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念她,便将她当成鸟雀一般锁起来。
但同行的扈秋娘跟绿蕉听着她的话,都有些听得糊涂了。
纵然扈秋娘知道得多些,但也没有料到雀奴在若生心中有这样的分量。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无法再上去,若生一行人就只能下车徒步而行。登上台矶,若生下意识转身伸手去牵雀奴。
身形单薄的女童瑟缩了下。
她微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说了句仔细台阶,率先朝前走去。
走在后面的雀奴,踟蹰了下,亦步亦趋跟了上去,眼神新奇地打量着四周景观。
阶梯颇高,但四野景色怡人,几人直至寺院门前,也不觉累。
慕靖瑶一早递了消息来,寺里已有准备,她们一到,就有脑袋圆圆脸蛋也圆圆的小沙弥来引路,一句“施主”软软糯糯,讨喜得紧。
一行人径直去了厢房,安置妥当后,去拜见了住持。
雀奴神情肃穆,回途中突然小声询问若生,是否能去大殿进香。
若生不见犹豫,直接应允,打发了扈秋娘陪着她去。
她瞳色异样,但沿途所遇的人,皆目不斜视,没有人将她视作另类看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处在这样的氛围下,雀奴的精神气果然变好了。
若生心怀感激,去同慕靖瑶道谢。
慕靖瑶嗔她生分,又拉了她一道去山门外转悠,念叨着贺咸脚程慢,这会还未来。
谁知话音刚落,人便到了。
若生忙让她去迎人,自己则信步沿着石径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明山风渐凉,她却走出了一身薄汗来,两颊红粉,灼艳似花,娇俏不可方物。
拐过一道弯,再拐一道弯,若生站到了佛前。
这是一尊石佛,不过一人多高,嘴角含笑,指间拈花,静静地立在林子入口处。
她拜了一拜,往后退开了两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身看去,一袭淡青色的衣衫便映入了眼帘。
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句话:
归命最圣观自在,满月妙相莲华生……
她唤了一声“苏彧”,声音微颤,胸腔里的心剧烈狂跳。
而佛,就在她身后,静默无言,透过皮囊,看穿了她的少女心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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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和尚
日光之下,他似也怔了怔,而后方才缓步上前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淡青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扬起,像一抹干净轻柔的薄雾。
若生深吸了两口气,眯一眯眼,问了句:“你怎么也来了?”
来半山寺之前,慕靖瑶只同她说喊了贺咸同来,半句也没提过苏彧也会来,先前二人在那候着,慕靖瑶也只道贺咸来的慢吞吞。
“正逢休沐。”苏彧淡淡吐出几个字来。
若生笑道:“贺咸倒是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他闻言也扬了扬嘴角:“也是顺道。”
若生走至他身侧,二人并排立在那,面向石佛,她探眼看了看石佛身后风声簌簌的林子,道:“怎么个顺道法?”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林间小径上多了个人影,怕是刚刚从林子深处走出来的,方才离得远,没瞧清,现下又往外头走了走,离得近人影便也清晰了起来。
她噤了声,没再言语。
苏彧也没说话,俩人退到道路一侧,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等着林子里的人走出来。
过了会,那人影走到了石佛后头。
光着头,穿身木兰色僧衣,以青黑“点净”。
是个和尚。
瞧着年岁不大,瘦瘦的,套在宽松的僧衣里,愈发显得伶仃单薄,像个半大孩子。见着二人,他合掌唱了声佛号,唤了句“施主”,道:“林间道杂,不熟悉林子的人若是进去了,恐要迷路。”
这是在提点他们没事不要瞎跑,万一找不着路了可不好。( )
若生亦念了句佛号。道了句多谢,示意知道了。
苏彧却一直没有做声。
少年僧人垂着眼帘,双手合十,越过二人向前走去。山风越来越冷,林子里枝叶繁密,光线黯淡,狭窄的羊肠小径愈发显得蜿蜒幽长。
静了片刻。苏彧忽道:“他头上没有戒疤。”
若生微微一愣。
他说:“你看他可眼熟?”
若生闻言。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我见谁都不眼熟。”除了你……自然这最后三个字,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叨,说是决计不敢这么说给他听的。
而且。“我并不认得出家人。”
苏彧却笑了起来,在风声里不紧不慢地道:“人你忘了,但平州望湖镇的那件案子你应当还记得。”
“这倒是记得。”若生颔首。
平州一行,让她找到了雀奴的踪迹。也让她和苏彧熟悉了起来,从此世上多了个知道她根基底细的人。再不用事事藏着掖着,憋出毛病好歹来。
是以当时在平州遭遇过的事,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苏彧一提,她便想了起来。再一想方才瞧见的那个少年僧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虽然就是平平常常的眉眼五官。但合在一块儿长得也不错,不输苏彧多少。心里朦朦胧胧有了点印象。
她犹犹豫豫开了口:“青娘的儿子?”
思来想去,他们在平州时遇到过的人里同方才那小僧年岁差不多的,似乎也只有那一个。
货郎抓到后,青娘一个没想开,自尽了。
青娘的儿子也就没了踪影。
苏彧点了点头:“叫长生。”
他记得,且记得清楚。
若生却是不大记得人的,见他点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怎么成了和尚?而且还到了京城半山寺?”平州距离京城虽然不是天南地北的远法,可这一走那也就是背井离乡的事,要是出来讨生活的也就罢了,可这剃度出家?
出家在哪不是出?
大胤各地哪没有寺院?
半山寺的香火,也不是鼎盛的,他总不能是打从平州慕名来这出家的。
“不过平州到底是伤心地,他呆不住也在理。”思忖着,若生忍不住感慨了句。
苏彧道:“他入寺时间尚短,是以头上连一枚清心香疤也无。”若不是处处能对上,仅凭一张面孔,他也不敢胡乱断定他们方才所见之人就是平州望湖镇上见过的少年郎。
他望向眼前的石佛,神色微沉。
若生这时候却想起了一件事来,不由得心神一凛,轻声道:“他方才……没有认出你我……”
她一贯记不清人的长相,名字对不上脸,何况长生于她原就是个没见过两面的人,不记得他太正常。
但距离他们平州一行,日子并不久远,长生没了头发顶着个光秃秃的脑袋,苏彧尚能一眼便认出来,她和苏彧穿着常服,并无大变化,他难道见着了便半点不觉眼熟?
这不对劲呀!
难不成这人也同她似的,记不得人?
若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苏彧说:“走吧,起风了。”
山里风大,天黑得似乎也早些。如今还是昼长夜短的时候,但半山寺上空的天,黑得比往常要早上不少,加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清冷之意倏忽便袭上了心头。
慕靖瑶咋呼着风冷,让人给自己取披风来。
苏彧捧着茶杯,慢条斯理说:“嫌风冷就回房。”
“五哥!”贺咸连忙喊了他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神再明白不过——别捣乱!好容易齐齐出来一趟,高高兴兴围坐在院里吃茶,这人回了房,他怎么办?到底没成亲呢,总不能跟着她往屋子里跑。
他催苏彧:“五哥先回,我过会便来。”
苏彧瞥他一眼:“我可没说要走。”
“五哥,阿九先前似有话同你说。”慕靖瑶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披风,笑眯眯的,声音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苏彧便把手中茶杯往石桌上轻轻一顿,站起身来扭头走了。
贺咸坐在那,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磨牙。
“你呀……”慕靖瑶一拍他的肩头,笑得前俯后仰,“五哥这人你得顺毛捋。”
贺咸小声嘟囔:“他是猴子啊他,还顺毛捋。”说着却又笑了起来,凑上前去夸慕靖瑶,“还是你厉害!”
慕靖瑶双手托腮,低头把唇往茶杯上凑。
不远处伺候着的丫鬟见状垂下了眼,姑娘你就算没有胳膊你也还有奴婢啊!哪能这么吃茶!
贺咸却泰然自若地伸出手替她端起了茶盏。
慕靖瑶浅啜了一口,笑吟吟说:“不是我厉害,是阿九厉害。”(未完待续)
第226章 邪门
贺咸一时没听明白,有心想问,慕靖瑶却又不吱声了,他只好也不问,把疑惑混茶,一口咽了下去。( )
暮色四合,天边渐渐只剩下一线蓝,似乎眨眼功夫就能消失。
风则是越吹越大,越吹越凉。雀奴吃了慕靖瑶开的药丸,白日里又是烧香又是爬山的,也是吃力,晕乎乎睡过去了。
苏彧到若生那时,若生正使人关了门,自己脚步轻轻地从门里出来,走到昏暗的天光底下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不轻,苏彧恰巧听见了,眉一挑,话已出了口:“叹什么气?”
“高兴的。”若生抬头,见是他,笑了笑回答了句。
旁人不清楚若生跟雀奴的事,苏彧却是知道的,闻言便也猜出了两分,说:“她终于待见你了?”
若生皱皱眉头:“好好说话!”
他满不在意地走上前来,往她跟前一站:“好好说这意思难道便不同了?”
说出花来,不还是这么个话?
若生拿他没法子,只能由得他去,左右不至于叫他气死。
苏彧见她不吭声了,敛目一想,也不知上哪儿突然掏出一只素缎荷包来,朝她递了过去。
“里头是什么?”若生怔了怔,看看四周,将荷包双手接了过来。
苏彧努努嘴示意她打开,不言语。
她只好低头把荷包口子上的系带给解开来,探眼往里头看去,“你一大老爷们,出门还带糖……”
“就好这口不行?”苏彧一脸的理所当然。
若生失笑:“行行,当然行。”口气跟哄她爹时的差不多。
他双手抱胸。txt小说下载/往廊柱上一靠,懒洋洋道:“不吃还我。”
若生抓起一粒往嘴里塞,甜得发腻,幸好也不算难吃。她小心翼翼瞅瞅苏彧,到底不敢说这糖太甜,孩童口味,只将袋子系紧。把一荷包的糖塞还给了他。而后终于问道:“你这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闲逛而已。”苏彧摇了摇头。
方才慕靖瑶说的话。他并不相信,他白日里又不是没见过若生,何况若生如果真的有话同他说,早该来说了。怎么会等着慕靖瑶突然想起才告诉他?
她跟贺咸一样,都是想支开他罢了。
全都以为他不明白。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苏彧的声音还是懒洋洋的,神色也懒散起来,嘴里说的话倒很正经:“你上辈子遇见她时,她已经十五岁。一个人在外走动多了,心性同如今势必迥异;这一次你早了几年让她挣脱困境,恐怕她的性子。再也不会长成你过去熟悉的模样。”
若生叹口气,她心里何尝不明白。
她的声音里却还是带了点苦:“那也是雀奴。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是雀奴。”
更何况,她也不是过去的雀奴所认得的那个连若生了。
二人说着话,渐渐并肩往外头走去。
若生想起自己白日里原要问他,结果叫那个似是长生的少年僧人突然出现给搅黄了的话,便又问了一遍。苏彧办事虽不按常理出牌,但事事都有讲究,他突然跟着贺咸一起来了半山寺,八成还有别的缘由。
别说,他先前也的确提了句“顺道”。
俩人行至外边,空气里弥漫着的幽幽檀香仿佛浓郁了些,循着风,几乎可以辨别香气传来的方向。
若生侧目看了一眼,认出来那是供了大佛金身的大殿方向。
“早些时候,我曾同你提过一句,京城里怕是不太平,你可还记得?”苏彧的话音微微沉了沉,少了几分清越,多了些许冷凝。
若生有些生疑:“京里近些日子,似乎并没什么不太平的事。”
于她而言,千重园里出的事,就是近些时候最不太平的破事了。
至于京里,一群人该吃吃该喝喝,该闹腾照旧闹腾,人情往来,办宴走动,同往常瞧不出什么差别来。
苏彧仰头看向天幕,声音愈沉:“上头的人照过太平日子,底下的不太平,委实太过不起眼。若非忍冬提了一回,恐怕我也不会发现。”
夜色渐浓,天上的点点星光却还黯淡着,明月高悬,清辉却冷。
他的声音回旋在耳畔,亦冰凉凉的。
若生叫他说得身上发寒,忍不住掖了掖衣领,心头犹疑则是更盛,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罢,她却想起他是赶着休沐的日子,跟着贺咸一道来的半山寺,这里头多多少少没准有那么一丁点是因为她也在……思及此,她心里头莫名甜丝丝的,倒有些令她自己面红起来。
好在天色暗,她一张脸就是红成了猴屁股,也没人瞧得清。
但仔细一想,就不难想明白,他所说的那些不太平,恐怕至今没有叫上头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是他自己想要细查。
她盯着他衣摆上绣着的纹样看,因为天黑,显得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可若生看得很专注。
“京里这段日子,陆陆续续一共不见了十三个孩子。”苏彧闭上了眼睛。
若生大惊失色:“十三个?这还不是要了命的大事?”
可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眼下苏彧提起,她根本连耳闻也不曾。
苏彧沉默了片刻,道:“十三个乞儿。”
若生闻言,也跟着沉默了。
他却忽然轻笑了一声,笑里又隐含怅然,那样空那样凉:“是不是,这不太平,委实不起眼?”
若生无话可驳,只能继续沉默。
“忍冬无意间提了一回,说是有群早前总在附近出没的小乞儿人数越来越少,不知都上哪儿去了。”苏彧道,“我原没当回事,可后来忍冬又提了一次,说是一个也见不着了。”
若生闻言,本想说没准是换了地方呆,毕竟乞儿的日子朝不保夕,原也没什么固定呆的地方。
可转念一想,她便知这话说了白说,她能想到的事,苏彧难道还能想不到吗?
果不其然苏彧全已暗中查过了一遍,才认定事情是真的不对劲。
他苦笑了下:“但二十来天前,事情突然又平静了下来,直至如今,未有人失踪。”
若生琢磨了下,有些心惊肉跳:“邪门了,那些不见了的孩子也都再未曾出现过?”
苏彧摇头:“再没有出现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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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胡诌
暮夏初秋的夜里,若生听着苏彧说的话,渐渐听出了一身的寒意来。人好死赖活的,终归有血有肉有筋骨,死了皮囊也还在,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呢。
苏彧走后,她踱着步子回了房,面上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的。
扈秋娘喊她,她也像是没听见,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来,往床沿上一坐,轻声道:“歇着去吧。”
“姑娘可是在担心雀奴?”扈秋娘上前来伺候她脱鞋,脱了一只,忍不住也轻轻问了一句,然后说,“奴婢瞧着她今儿个精神已是见好,在此地静养上些许日子,想必就能好利索了。”
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头。
佛祖菩萨日日看着,怎么也好了。
若生却摇了摇头,似是想笑一笑,这笑意未及唇畔又飞快淡了下去:“倒不是担心她。”
扈秋娘仰头看她,望着她弧度优美的下颌眨了眨眼:“姑娘心里有事切莫藏着,憋出了病来可不好。”
若生抬抬脚,也不用她来脱,自己抖了两下将另一只脚上的绣鞋给抖了下去,将腿收了上去,盘腿坐下,终是露出了两分笑意来:“没什么事,有事我定然不瞒着你,快去歇着吧,明儿个还得早起。”
打发了扈秋娘下去,她自个儿却没能立刻便入眠。
她在想苏彧临走前说的那两句话,反反复复地想,心里乱糟糟的。
那十三个突然之间失去了踪影的孩子,除了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外,还有一个共通之处--
他们都曾来过半山寺。
半山寺的香火不是鼎盛的。但寺里的日子过得也不算清苦,小乞儿们来一回,要些吃的,上寺院后山摘些野果,总不落空。
这原本是我佛慈悲,是好事,可如今碰上了小乞儿们失踪的事。就莫名显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唉……”若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宿。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及至翌日,天色将明未明,她已然醒转。饶是眼睛仍带些惺忪,掀了被子下地转个身,睡意便也就消得差不多。
也不用谁伺候,她自顾自寻了件外衫披上。散着头发就推门出去,往隔壁雀奴房里去了。
她这回上山。带了扈秋娘也带了绿蕉。
绿蕉夜里陪着她,扈秋娘就被她赶去伺候了雀奴。
眼下她伸手一推门,扈秋娘耳朵尖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一翻身人已笔挺地站在了地上。再一转头锐利的目光便已落在了若生身上。
她跟着若生久了,把若生的身量模样走路的动静姿势都摸得倍儿清楚,天色还没亮透。朦朦胧胧的一眼看过去,她就将若生给认了出来。立即讶然道:“姑娘您怎么……这会便过来了?”
若生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扈秋娘只得抿紧了嘴。
若生压低了声音吐出几个字:“我进去瞧瞧她。”言罢摆一摆手,示意她躺着去,不必搭理自己。
扈秋娘没了法子,只好听从,回去歇着。
若生满意了,轻手轻脚往里屋走,就着黎明时分的微光朝床铺走去。
走至床前,她屏息弯腰去看雀奴,乌鸦鸦一把长发从肩头滑落,遮去了她半张雪白的面孔。
床上睡着的人,猛然尖叫了声。
若生也是一惊,趔趄着往后退去。
扈秋娘更是拔脚就往里头冲,不等她站稳,先瞧见了若生的背影,猝不及防也是差点吓了一跳。
好在天黑得快,至亮了也是亮得飞快。
不过转眼,透过窗棂的微光便愈发泛起白来,屋中光线大亮,床上的雀奴也终于看清楚了若生,瞪大双眼张张嘴说不上话来。
若生望着她,面面相觑,忽然大笑起来,声音清脆,快乐得紧:“你方才是拿我当鬼了?”
雀奴哑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生倒莫名心情松快,双手探到后脑,抓起密密一把发,纤指挑了挑,分成三把,三两下便编成了条大辫子,扭头朝扈秋娘要彩绳。
扈秋娘一愣,随后应了声“嗳”,匆匆下去寻了根彩绳来为她系上。
“齐活了!”若生继续笑眯眯的,又要打发她下去,“备水洗漱。”
扈秋娘犹豫了下,方才应个“是”退了下去。
若生便脱了鞋子往雀奴床上爬。
她一动,雀奴就僵着身子往里侧退。
“你很怕我?”若生便不再动弹,只端端正正往床尾坐定,清清嗓子,“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雀奴不吱声。
她也不恼:“你可还记得头回见面你问我的话?”
雀奴还是没声。
若生自顾自说下去:“我说是你前头那主子将你转手卖给了我,这是假话。其实呀,是我数月前有日做了个梦,梦见了菩萨,菩萨就说有那么一个小丫头叫雀奴的,上辈子于你有恩,你今世得报恩……”她信口胡诌着,真真假假掺在一块儿说,面上神情倒还挺肃穆,“咱们这辈子注定是要做异姓姐妹的。”
“你骗人。”雀奴蜷在角落里,口气硬邦邦的丢出三个字来。
若生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正色道:“身处佛门清净地,当着菩萨的面,我怎么会骗人!”
雀奴哆嗦了下。
若生沉吟:“不然,你再眯一会?指不定过会等你入了梦,菩萨就来寻你说道这事了。”
“……”
若生松了手,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冲她笑:“睡吧!”
恰好扈秋娘端了水送进来,若生便下地穿鞋大踏步出去净了面往门外走,行至稀薄日光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笑意逐渐敛去。
今世一醒来,她就惦记着要寻雀奴,可人寻到了,她却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不是过去的连若生,雀奴也不是过去的雀奴。
一时间,她全然不知该如何同雀奴相处。
可她昨儿个夜里一想,人生苦短,太平日子能过便过,谁知能过得几日,她畏畏缩缩的这日子还怎么过?
倒不如,试试别的法子。
等到天色大亮,收拾妥当,若生再去寻雀奴用饭。
饭桌上,她小口喝着粥,忽然听见雀奴说了句:“菩萨没有来梦中找我。”
若生老神在在:“没有?不急。”
吃完一顿饭,她直起腰来,扶着椅背立在那,嫣然一笑:“跟我来。”
雀奴自觉人在屋檐下,该低的头还得低,何况这人古里古怪的,她也不敢胡来,便乖乖跟了上去。
没多久,俩人走至了大殿外。
时辰还早,这寺里的香火也不是极旺盛的,但烧香的人还是来来回回,络绎不绝。
若生牵住了雀奴的手,示意她往前看,一面说:“你瞧,人可是不少?”
雀奴颔首。
她继续道:“人多了,菩萨可就忙了,岂能人人都顾上,自然是要分个先来后到的,眼下怕是还没有轮到你。”
雀奴默然,猛地问:“那菩萨对你为何……”
她话未说全,若生却已经听明白了。
轻描淡写一开口,若生道:“我?我有慧根!”
“扑哧--”
身后忽然传来道忍俊不禁的笑声,若生一回头,就看见苏彧不远不近站在那,正看着自己笑。(未完待续)
第228章 小乞儿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面向雀奴,慢条斯理道:“你看,他这样的就一定没有慧根。”
苏彧恰好走到近处,一字不落听了个清楚,他挑起一道眉,斜睨了若生一眼。若生权当没瞧见,微笑着看扈秋娘将雀奴给送了回去。
“当着佛面打诳语,你倒是胆大包天。”人一走,苏彧便闲闲说了句。
若生转头看他,颊边笑意未消:“信即真,不信则假,你怎么能断定我说的话就一定是诳语?”
苏彧闻言笑微微一点头:“胡说八道的本事见涨。”言罢,他却忽然怔了下,蹙眉望向了若生背后,她今儿个的妆扮,同往常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若生循着他的目光偏过半张脸往自己肩头扫了一眼:“难得上山一回,也难得自在一回。”
衣裳拣了舒服的穿,头也拣了舒服的梳,方是自在。
她收回目光直视着他,忽然奇道:“你怎么还在这?”
“问之明日动身,我告了假,到时再随他一道回去。”苏彧道。
若生听了这话,心头莫名欢喜,是那种酥酥麻麻偷偷怯怯的欢喜。她忽然间明白过来,自己是极希望他能多留一刻的。
她并未刻意遮掩这种欢喜,眉眼间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两分。
苏彧再眼尖不过,一看即了然,慢慢眯起了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声淡淡,但眸色渐沉,话音里透着些微慵懒:“你不想我走?”
虽是问句,可尾音肯定。断得丝毫没有犹豫。
若生便觉耳上掠过一阵灼热,滚烫滚烫地烧了起来,惊得她欲要伸手去捂。强自镇定着,她撇撇嘴,佯装不屑:“爱走不走。”
苏彧抬脚,慢吞吞往前迈了一步,然后站住不动。转身来看她:“一块儿走吧。左右无事,陪我对弈一局。”
“对弈?”若生自知棋艺不精,不觉踟蹰了下。
过了会她跟了上去。到了地,苏彧却忽然改了主意,不下棋了。
慕靖瑶跟贺咸用过晨食,也一道寻了过来。四个人凑一桌,不如玩牌。像是一早便有准备。慕靖瑶发了话,便让丫鬟将东西给摆了出来。
四个人各占一方,落了座。
谁知才玩两把,若生抓着牌的手指头便都僵住了。
眼皮跳了两下。她侧目瞥向苏彧,轻轻咳嗽了两声。
再玩两把,还是输。输得那叫一个彻底,着实惨不忍睹。明明是四个人玩牌,玩着玩着便成了苏彧一人大开杀戒,剩下三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又忍一把,若生终于忍无可忍摔了牌,扬手捋袖要掀了桌子揍他一顿。
可桌是石桌,她掀不了,人是苏彧,她也揍不了。
她只好盯着对面的苏彧,咬牙道:“不准记牌!”
苏彧抬眼,眸色黑亮:“看过一眼便能记住,我也不是有意如此……”
语调听着竟像是委屈。
若生当即大怒:“一眼便能记住,你还委屈,简直令人发指!”
分别坐在两侧的慕靖瑶和贺咸闻言,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苏彧将手中剩余的牌往桌上一拍,摊开手:“愿赌服输,给钱。”
慕靖瑶霍然起身:“问之,你先前不是说新作了一幅画要与我瞧吗?”
“画?什么画?”贺咸愣愣的,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了钱袋。
慕靖瑶见状无奈,索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就这么老实!”
贺咸这才恍然大悟,默默将钱袋塞到了她手里,跟着她飞快“逃离”。只转眼,俩人便消失在若生视线里。
苏彧的手还摊着,指骨修长,干净白皙。
他屈指,轻轻叩了两下桌面。
“我穷得紧,还不起赌债。”若生坐在原处,不动如山,冲他笑了下。
苏彧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突然话锋一转:“走吧,难得来一回,尝尝半山寺的斋菜。”
半山寺的素斋,还算有名,上山的香客多半都要尝上一顿。
口腹之欲,向来很要紧。
若生惦念着父亲未来,便想自己先尝,若觉得不错,回头定要带父母再同来一回。她爹好吃,可府里的几个厨子,素菜做得好的有,但这满桌素席只怕还是不成。
行至饭堂门外不远处,空气里已然满斥香气。
若生深深嗅了一口气,眼角余光里忽然闪过了几个人影——
衣衫褴褛,不是寻常香客。
个头不高,应是孩童。
她立即望向了苏彧。
苏彧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处,定定看了一会,忽道:“去看看。”然而话音落后,他仍在原地未动。若生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快走!”
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一闪而逝,看模样对半山寺应是极熟的,反观他们初来乍到,恐是追不上,但苏彧昨日才至,今儿个便已将半山寺的地形给摸了个透,不知怎的领着若生抄了个近路,不但追上了人,还追到了他们前头。
见有人突然而至,几个小乞儿齐刷刷顿住了脚,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若生看了一眼人群,这才发现走在最前头的是个生得圆滚滚的小沙弥,而且正是先前领他们进山门的那一位。
小沙弥显然也还记得他们,见状双手合十,脱离人群上前来,眯着笑眼说:“两位施主可是走错了路?”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往某处一指,“饭堂在那。”说完再换个方向一指,“厢房往这走。”
苏彧道:“小师父,这些孩子是……”
小沙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摇头晃脑,用童音老气横秋说:“都是山下的可怜孩子,我正要送他们下山去。”
几个孩子怀里揣着馒头,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若生和苏彧。
小沙弥念了声佛号:“小僧先行告退。”
脚步声再次嘈杂起来。
没等一行人走出多远,苏彧道:“小师父,我们也一并送送吧。”
“诶?”小沙弥显得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很是一怔,过了会才说了句“阿弥陀佛”。
苏彧和若生便跟着他们一道往山门外走去。
脚步渐重,若生一面走,一面掂了掂着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未完待续)
第229章 请求
走在前头的几个小乞儿显然很不自在,半响没有人吭声。
生得圆胖的小沙弥伸手摸摸脑袋,间或回头来看若生俩人,看一看又将视线给收了回去,到底没有言语。一行人走出老远,若生才听见前头有人说话:“长生哥哥呢?”
若生一怔,旋即留了心,她和苏彧先前遇见的那个人,恐怕真是长生,但他着了僧人衣裳,住在半山寺,这几个小乞儿喊的却是他的俗家名字。她目光微变,悄悄侧目瞥了苏彧一眼。
苏彧立即察觉,回望过来,笑了一笑。
她见状安下心来,继续不动声色地跟着向前走,一边屏息竖耳听着小沙弥几个的交谈声。
许是没什么忌讳,几个孩子的说话声全没有压低,虽然话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但声音响亮,丝毫未曾遮掩。小沙弥迈着两条小短腿,念了声“阿弥陀佛”,老气横秋叹息了声:“他生了场病,还没好全乎。”
“生病了?生的什么病?要紧不要紧?”闻言,几个小乞儿俱都停下了脚步不动了,将小沙弥团团围在中间,焦急地询问起来。
若生蹙眉。
小沙弥抓着佛珠:“不要紧不要紧,偶感风寒,再过两日就能好透了。”
“风寒?”三四个孩子齐声叹了一口气,“幸好……”
若生愈发觉得这群孩子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不对劲,她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这时,距离寺门已然不远。小沙弥又说了两句天气早晚渐凉,让他们多多仔细身体之类的话。领着几人飞快往外头走去。
末了,他将人送到门口,叮咛众人小心下山,便扭头来看若生二人,清了清喉咙,说:“两位施主也一并请回吧。”
若生微笑,解下荷包:“小师父。我身上带了些散碎银子。正巧便赠与这几位下山买些吃食吧。”
她要施财,小和尚自然是乐见其成,几个小乞儿听见这话。也都面露喜色。若生遂将荷包里的银子尽数倒出,置放在手心里,递了过去。荷包是绿蕉亲手绣的,上头九朵小花。暗合她的小字,不宜另赠他人。
好在小乞儿们也不在意。一只荷包不能吃不能喝的,也换不了几钱银子。
她将银子塞了过去,小乞儿们便有样学样,跟着圆脸小和尚一声声喊起了“女菩萨慈悲”。听得若生心虚不已,暗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当不得这几个字的,赶忙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谢。
一群人眉开眼笑。
苏彧漫然开口:“你们可还有同伴?”
小乞儿们愣了愣。还是小和尚先张嘴回应说:“施主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今儿个没有一道来?”若生问道。
她前脚才赠了银子给他们,一群人见她比见了苏彧亲热许多。闻言小乞儿们里个头最拔尖的那个站了出来,迎着风咳嗽了两声,口气有些为难:“我们几个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们了。”
小沙弥道:“不知上哪儿去了,小僧也是好久未见过他们。”
若生便去看苏彧。
她想起了苏彧说的那些话来,那些失踪了的小乞儿们。
苏彧则是慢条斯理把自己的钱袋也给摘了下来,连钱袋带银子都抛到了站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孩儿手里,声音平静地道:“财不露白。”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若生连忙放轻了声音,笑道:“银子藏好了,莫叫旁人看见,有什么想吃的便去买,别饿着。”她和苏彧出门在外,都是带了人的,要买什么用什么,自有人去付钱,是以俩人身上带的银子其实并不多,但于这些孩子而言,已是不少。他们平素混迹的日子,多是鱼龙混杂之地,一旦被人瞧见了,这银子恐怕在他们手里呆不久。
话音未落,打头的小乞儿却忽然攥着钱袋跪了下去,可惜膝盖没能碰到地,人已被苏彧给拎着衣领拉直了身子。
他面色如常,但手并不松开:“你有什么要求我们的?”
“求您帮我们跟方丈说说话……”小乞儿到底年纪小,声音已是瑟瑟。
苏彧皱起了眉头。
小沙弥方才惊呼了一声,眼下脸色涨红,见此也有些慌张起来:“你们想见方丈?想见方丈为何不告诉我?我可以去帮你们通传的呀……”话音渐渐变作了嘟囔,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头子,半天也不知道停。
苏彧忍无可忍,垂下眼帘,干咳了两声。
小沙弥忙问:“施主您嗓子痒?”
“站在这也不像话,领他们到里头说话吧。”苏彧拔脚就走。
小沙弥摸摸光秃秃的圆脑袋:“可、可小僧还没用饭呢……”
若生望着他,总觉得眼熟,思来想去灵光一闪,终于觉得为何眼熟了,倒不是像哪个人,小和尚这圆滚滚的模样,分明像元宝。她有段时间没见着元宝,颇为想念,便对小和尚愈发和颜悦色起来:“那我们便去饭堂附近?小师父也好先去用饭?”
小沙弥莫名脸一红:“其实、其实小僧用过饭了。”寺里用饭是定点的,他最爱吃饭,绝不会错过,奈何吃得多,管着厨房的师兄又见他讨喜,总偷偷再给他多留一个馒头。他差点说漏了嘴,小胖手一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等一群人到了地方停下脚,坐的坐,站得站,他还是偷偷溜去厨房叼了只馒头回来,舔舔唇角馒头屑,他模样虔诚地说了句“阿弥陀佛”,掰开一半问苏彧:“施主您饿吗?”
苏彧笑微微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藕节似的,柔软多肉:“我不吃馒头。”
“那小僧便不客气了。”小沙弥“啊呜”一口咬上另外半只馒头。
“我吃人。”
小沙弥僵住不动,几个也在啃馒头的小乞儿闻言,一退五步远,战战兢兢哆嗦起来。
若生见他笑得小孩似的,想是嫌小和尚方才絮叨,现下故意想吓唬他,便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别吓唬人!”
苏彧立马正色起来,松开手,向那领头的小乞儿招呼了下。
名唤狗蛋的小乞儿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望着苏彧瞪大了眼睛,一脸恐惧地道:“京里有吃、吃人的妖怪——你也吃人——”(未完待续)
第230章 怪谈
若生闻言,忍不住白了苏彧一眼,然后对狗蛋说:“你瞧他,像吃人的妖怪吗?”苏彧生得好,眉目清俊,白白净净,往那一坐人模人样的,怎么也不能像妖怪。
可她话音一落,狗蛋就哭开了,扯着嗓子嚎:“像--”
他一张嘴,剩下几个便也都抖抖颤颤,欲哭不哭,皆露出了满目惊惶来。再看小沙弥,却仍旧抱着馒头啃,只是两条疏淡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你们莫要害怕,他不是妖怪,他也不吃人。”
狗蛋不相信,嚎虽不嚎了,眼泪珠子却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这群小乞儿平素都是在外头讨日子的,见过的人跟事,不比个大人少,更不比若生这样深宅里长大的姑娘少,按理只是苏彧一句玩笑话,不应该叫他们怕成这样。
若生拍拍苏彧:“龇个牙。”
苏彧不满,一晃脑袋避开了她的手,一脸不高兴。
龇牙咧嘴是什么德行,他才不干。
若生却已招呼了狗蛋快看:“妖怪都长着獠牙,更别说是吃人的妖怪,可你看,他有獠牙吗?”说着,她在苏彧背后伸出指头用力点了点他的背,“笑一个!”
“呵呵。”
“还真没有……”狗蛋双手捂着眼睛,透过脏兮兮的指缝仔细盯着看了两眼,惊喜地叫嚷起来,“真的没有!”
若生道:“是不是,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妖怪,何况咱们还在寺里。”她又笑眯眯去看仍在吃馒头的小沙弥,“小师父。你说是不是?”
“善哉善哉,施主说得极是。”
狗蛋听着他们说话,猛然扭头朝后头几人看了一眼,随即手脚并用爬到他们跟前来:“山下真的有妖怪!求你们同方丈好好说一说,让他去捉妖成不成——”
苏彧忽然伸手扶了他一把:“捉妖?”
小沙弥在旁站着,终于将最后一口馒头给咽了下去,连连摆手说:“方丈不会捉妖!”
世上本无妖魔。半山寺的住持方丈。也只是肉体凡胎,当然不会捉妖。小沙弥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几个小乞儿却炸开了锅,狗蛋更是直接白了一张脸。
他面上原不干净,能叫人看出面色煞白来,可见脸色有多难看。
这几个孩子怕是吓糊涂了。
若生暗暗地想着。听见狗蛋带着哭腔说:“真的有妖怪……”
苏彧敛目,沉下了声音:“妖怪吃人?”
狗蛋却只是哭。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念叨着想要他们帮忙去求方丈。他们俩穿得衣裳虽是常服,但料子看着就不便宜,小乞儿也是有些眼力价的。知道自己去寻方丈,方丈心善,没准也能见着面。但他们的话到底没有说服力,靠不住。也难叫方丈相信。
几个孩子除半山寺外,也没进过别的庙宇,只听人说过几场书,大和尚捉白蛇精怪云云,一来二去就听进了耳朵里,信以为真。
他哭哭啼啼没个正形,嘴里嘟嘟哝哝渐渐叫人听不明白起来。
苏彧叩了叩石桌,声音又清又脆亮。若生听着都觉得骨头疼,他倒没事人一样,等着狗蛋慌慌张张安静下来,又将方才的话给问了一遍:“你说,有妖怪吃人?”
狗蛋慌不迭点头,站在一旁的几个小乞儿亦跟着点头如捣蒜。
苏彧问:“你们几个都亲眼瞧见了?”
“那倒没有……”几个孩子一块儿摇了摇头,声音轻了下去。
苏彧没笑:“那你们怎么知道有妖怪吃了人?”
初秋阳光透过树梢枝桠,洒落在树下几人身上,可却没有半点暖意。
狗蛋更像是冻得厉害,哆嗦着身子,哆嗦着声音:“大牙不见了,小老鼠不见了,二花妹妹也不见了……还有西街口的那几个,也全都不见了……大人们说,是外头有妖怪,专抓孩子吃,囫囵一口吞,连渣都不剩,所以大牙几个才跟一阵风似的,说不见就不见了,而且再也没人瞧见过他们……”
小沙弥听着,激灵灵打个寒颤:“阿弥陀佛,难道真有妖怪?”
狗蛋说不下去了,嗓子干涩,像干涸了的河流,发不出叮咚水声来。
“全都找遍了。”苏彧垂眸,吐出短短一句话来,听似轻描淡写的问话,可从头至尾都是肯定的,他也已经翻找过一遍。
那几个孩子的的确确是生不见人,活不见尸,像被妖怪一口囫囵吞了。
但他不相信世上有妖怪,所谓的妖魔,不过是人心:“不见了的那几个,你们都认得?”
小乞儿们间,自有联系,也许不熟,但多半认得。狗蛋用力点了点头:“我都认得!”
苏彧不知何时掏出了自己的三块骨牌来,置于指间把玩着,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但我也是个法师。”他信口胡诌着,神色泰然,“不用劳烦方丈,这妖我去捉就可以了。”
在场诸人,包括若生都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
树荫下,苏彧的面孔愈发白净,垂着眼眸,真显出两分仙气来。
狗蛋抿着嘴,攥着小拳头:“真的?”
“真的。”苏彧说着谎,眼皮都不带掀一下。
几个孩子将信将疑,拿死马当活马医,顺着苏彧的话,将事情前前后后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小沙弥适时来到若生跟前,压低了声音瞥着苏彧同她说:“连三小姐,他是不是……”他伸出肉嘟嘟的一根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头。
“你知道我是谁?”若生原听他施主施主的喊,以为他不认得自己,没想到根本就是知道的,“他说的,全是大实话。”
小沙弥一愣。
若生问:“长生是谁?”
“长生,他数月前来的寺里,但师父说他尘缘未尽,还不是出家的时候。”圆胖胖的小沙弥一脸惋惜,“他原本该管我叫一声师叔了!”
若生声色不动:“你还小,将来有的是人管你叫师叔。”
小沙弥一脸你不懂,摇摇脑袋走开了去。须臾,四周安静下来,苏彧走至若生身侧,道:“我得先回去了。”顿了顿,他又说,“寺里留了人。”
若生一脸淡定:“不用担心我。”
苏彧闻言,却像是猫被踩了尾巴,脸一别,声调也失了平静:“谁担心你了。”说罢也不敢看她,迎着初秋的山风,转身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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