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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迟迟     掌珠txt下载     掌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章 静候

    若生并未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闻言只感激不已,笑着摇摇头,道:“可万不能再麻烦你了,还是我使个人去你那取吧,不必特地派人送。”

    “客套什么。”慕靖瑶直笑,拾起桌上的药方,双指捏着吹了吹,见墨痕略干,便将其递给了若生,“让人照着这个去抓药便可,上头的药都很常见,各家药铺里一般都有存货,随时可买,若是一时间有没有找到的药,便打发个人来知会我一声,我去替你准备。”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慕靖瑶终于答应下来,让若生派人去她那取药膏。

    约定了取药的时间,慕靖瑶看看天色,见不知何时已是黑云压顶,道一声“糟糕,这是要下雨呀”,转身便收拾了东西要回去,一边收拾着一边还不忘记嘟嘟囔囔说贺咸这会也不知在做什么,说罢又来同若生道:“回头得了空,来府里坐坐吧!”

    慕家的姑娘,素来不大在外走动,慕靖瑶自小跟着祖父学医,出门的时候就更少得厉害。

    京城里的姑娘,她熟识的不过屈指可数。

    是以她想邀请若生过府说话,再真切不过。

    若生便也不再推辞,笑吟吟应了下来,亲自送她出门。

    苏彧站在檐下观天,听见脚步声回头瞥了她们二人一眼,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慕靖瑶闻言,却是笑得打跌:“哎哟五哥,这话要是叫问之听见了,他必然得高兴坏了,你竟也知道关心旁人了!”

    “我是忧心你一个不慎,牵累了我。”苏彧面无表情道。

    慕靖瑶嗤了声。凑到若生耳边,轻声说:“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其实心软得不成样子。元宝那丑猫你见过了吗?问之说,那就是他见不得元宝孤零零的,所以去哪都带着,恨不得长在一块才好……”

    苏彧拉下一张脸:“我可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慕靖瑶略略后退半步,站到了若生身后。嘟哝道:“我走了。”

    “信不信我回头截了贺咸的舌头。”

    慕靖瑶拽住了若生的袖子。忙说:“眼瞧着要落雨了,阿九你送送我!”

    苏彧微微扬起下巴,拿眼梢瞥向若生。

    若生反手握住了慕靖瑶的手掌。一叠声道:“是是,雷声都震耳朵了,曼曼姐还是快些家去吧——”一面双双转过身背对着苏彧,飞快朝大门走去。

    门外巷子极窄狭。只能行人,却不能行车。慕靖瑶的马车停在外头,这一路只能步行而去。

    “等等。”苏彧道,“我去送吧。”

    若生脚步一顿。

    慕靖瑶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叹口气:“回头得了空记得来慕家寻我。”

    若生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

    苏彧已从她身后走了过来,随手按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掰。将她身子调转了个方向,道:“去让人抓药吧。”

    ……

    眼瞧着若生果真听了苏彧的话。转身回去了,慕靖瑶痛心疾首道:“好好一姑娘被你吃得死死的,吃得死死的呀!”

    他奇怪地扫了她一眼:“是何意思?”

    慕靖瑶一愣,面如死灰:“五哥你说说你,白长个聪明脑子,还不如元宝……”

    苏彧再懒得同她纠缠,只开了门,要赶她出去。

    “可怜的小阿九必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慕靖瑶戴上帷帽,摇摇头,走了出去。

    苏彧在她身后听了个清楚,神情自若,恍若未闻。

    走至马车旁,慕靖瑶爬了上去,帷帽一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匆匆忙忙又撩了帘子探出半张脸来喊住了他,压低声音询问道:“五哥,上回开的那药,吃着可还好?”

    苏彧顿了下,说:“没有什么大起色。”

    慕靖瑶眉眼一垮,长长叹了一声:“只怕还是药性太过温和了,见效慢。”

    苏彧颔首,不语。

    她又叹了一声,似想说什么,却又咽下去,松手放下帘子,让车夫走了。

    不多时,黄豆大的雨珠也伴随着电闪雷鸣,从天上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天色突然间,就黑成了一片,明明还未至掌灯时分,却已像足了夜里。

    若生坐在条陈旧的小杌子上听雨,有雨水沿着屋脊哗啦啦地流淌,像一条湍急的奔流。

    她双手托腮,望着雨幕,喃喃自语起来:“爹爹该等急了。”

    出门之前,谁也没有料到会耽搁到这个时辰。

    好在眼下天色看着虽黑,却到底还未黑透。

    夏日的雨来得又大又急,歇得也快,再过一会,这阵雨小上一些,便启程家去吧。

    思忖间,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立刻转过头去,道:“他今儿个一直未曾出府?”

    苏彧道:“下了雨,只怕就更不会出来。”

    若生皱起了眉:“原想着有三表姐缠住了他是好事,可这般一来,却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再去那绣楼了。”

    如果真要再隔上半个月才去,那他们便也就有得等了。

    他眺望着雨幕之外,闻言说:“依他的性子,只怕耐不住缺了这一回。”所以这半月之内,段承宗必定会去那一趟。

    他说得笃定,若生也就安下心来。

    永定伯府附近,有苏彧的耳目。

    从永定伯府到那座原本藏着雀奴的小宅子沿途,有苏彧的人,也有若生的人,四下隐蔽着,静候段承宗露面。

    那座小宅子里,则留了个“车夫”。

    至于那宅子里原先还有什么人,是如何处置的,苏彧虽然未提,若生心里却也隐约有数。

    只是他不说,她自然也不问。

    少顷,阵雨渐小,他们各自返身回家。扈秋娘却暂且被若生留下来,照料雀奴。

    临行之际,若生叫住苏彧,想了想,絮絮叮咛了两句路上小心,语气里有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跟关切。

    他随口答应着,垂下眼眸,却正巧瞥见了她的耳坠子,像一泓碧水,映得她的耳垂,洁白无瑕,玉一般莹润。

    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挑了起来。

    可想想,又觉自己不知胡乱高兴什么,勉强将笑意压制下去,道:“有了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

    ……

    但那消息送出去时,已是数日之后的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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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二爷的训诫

    那是个傍晚,天色昏黄,隐隐夹杂着的几抹橘色,渐渐烧了起来,烈火一般熊熊。

    连二爷正站在庭院里训若生:“出门玩儿总不带我,知道错了吗?”

    明月堂里的丫鬟婆子见状,皆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只留他们父女俩在庭院里说话。

    连二爷说完,也不等若生开口回答是知道错了还是不知道,张嘴又说:“安安生生在家歇了几日,又憋不住了吧?”

    被他从木犀苑里拎来遛着玩儿的铜钱,呆在挂在树梢上的雕花鸟笼里,唧唧咕咕学起了他说话。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你听听!快听听!铜钱都知道!”连二爷皱起眉头,跳脚道。

    若生无力扶额:“爹爹你好歹也留个空让我说上一句。”

    “我怎么就不让你说了?”连二爷撇撇嘴,“我不一直都在让你说吗?”可说完这句,他立即又念叨上了她前些日子晚归的事来,口口声声说她连用饭的点都差点误了,还有什么能记得的,委实不像话。

    若生愈发无奈起来,可想想,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对,就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老老实实地听着他说。

    连二爷这话也多,滔滔不绝地说了大半天。

    终于连铜钱也听不下去了,扑棱着翅膀尖声喊了句:“姑娘吉祥——姑娘吉祥——”

    往常想叫它喊一声来听听,总也不张嘴,这会莫名其妙地倒是喊上了。

    若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连二爷气得要捋袖子拔光它的毛,斥它拆自己的台。讨厌!

    就在这时,绿蕉匆匆从廊下走了过来。

    若生背对着她,一时未曾察觉。

    连二爷却是正巧看见,遂丢下铜钱不理,只冲绿蕉扬声问:“开饭了?”

    绿蕉脚步匆匆上前来,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答:“回二爷的话。只怕还得过上一会。”

    连二爷拍拍袖子,叹口气:“饿了。”言罢又转身去面向庭前的树,扫一眼鸟笼里的铜钱。“你饿不饿?我想吃八宝鸭了!”他明明在看铜钱,这话却是同若生说的。

    可若生这会,心思全搁在绿蕉身上,根本没有顾到他。

    底下的人。都自觉地避开了去,饶是金嬷嬷也陪在屋子里伺候朱氏。并不过来打扰他们父女,依绿蕉的性子自然就更加不敢胡乱靠近。是以绿蕉如果不是有要紧事需要向她回禀,此刻也不会过来。

    稍稍避开了父亲,若生便问绿蕉道:“出了何事?”

    绿蕉从袖中掏出一物来。递给了她。

    她接过一看,却是一枚方胜。

    薄薄的一块,轻飘飘的。

    用的纸极轻薄。

    若生小心翼翼将其展开来。低头一扫,果然是苏彧送来的信。

    她蹙了蹙眉。飞快地将东西收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是方才送来的,奴婢一接到手里,便来了这。”

    “阿九!你藏了什么好东西——”伴随着话音,连二爷阔步从不远处凑了过来,巴巴地要从她手里掏出东西来看。

    好在若生方才眼疾手快,趁他不备,一把将信塞给了绿蕉。

    连二爷摊开她的手掌,四下一看,咦,空的?不觉皱起了眉头,似不信,嘟囔着:“我明明瞧见有东西的!”

    若生摆摆手:“您瞧差了!”

    “是吗?”连二爷将信将疑,看看天色,终于没有再找下去,只说,“饿了饿了,让人快点摆饭。”

    若生便给绿蕉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吧,告诉金嬷嬷一声,可以摆饭了。”

    “是。”绿蕉应声而去。

    连二爷就返身去摘挂在树上的鸟笼,一面笑眯眯自言自语起来:“豆芽,吃豆芽……”

    若生就跟在他身后,听了个清清楚楚,不觉失笑。

    他连二爷要吃的豆芽,那可不是寻常豆芽。

    虽亦是绿豆所发,图个清甜之味,可他要吃的豆芽,做法却十分繁杂。先将新鲜豆芽洗净择拣一番,用笊篱捞起豆芽,晾干水汽。而后用银针,一根一根地将豆芽笔直戳穿,小心翼翼地填入搅拌妥当的肉馅,最后才在锅中烧上清油,下了豆芽猛火炒熟。

    仅那填塞肉馅一道工序,就足以叫人忙活上许久了。

    若生寻思着厨娘回头该哭,微微摇头笑了笑。

    笑着笑着,她却又想起了苏彧来。

    在吃过那焦溜丸子之前,如若有人来同她说,定国公府的五公子厨艺绝佳,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也不知,他是上哪儿学会的……

    这样想着,笑着,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檐下掌了灯,屋子里亦通明一片。

    若生陪着父母用过了饭,又稍坐了一会才回的木犀苑。

    吴妈妈亲自伺候的她,服侍她洗漱更衣后,才在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姑娘,秋娘何时回来?”

    “路远,只怕还得过个一两日。”若生漫不经心地指了桌案上的一卷书命她递过来。

    吴妈妈便去取了来,转而叮咛灯下看书,太伤眼睛,还请她早些歇息。

    见若生听了进去,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换了绿蕉进来。

    扈秋娘不在,便是绿蕉值夜。

    绿蕉却也担心着扈秋娘,几日不见,加上若生也并未说清究竟派了扈秋娘去做什么,一入夜,她便心头惴惴。

    可方才吴妈妈问话时,她也听见了。

    绿蕉暗暗叹了一声,将想问的话给咽了回去。

    而靠在十香浣花软枕上翻着书卷的若生,却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莫要担心,快则明日,晚则后日,她便该回来了。”

    白日里,苏彧让人送来的信上,只有两个字。

    他向来惜字如金,那样大一张纸,却只写了两字而已。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两个字,就显得愈发清晰夺目起来。

    他写的,是“明日”两字。

    不知是他使了什么手段,还是如何,她那位大舅舅,明儿个只怕就该上钩了。

    等到事了,雀奴那边就能另做打算,扈秋娘便也就能回木犀苑来。

    夜深了,若生合了书,熄灯而眠。

    她夜里睡得并不安生,时寐时醒,断断续续地睡,也不知拢共睡了几个时辰。

    翌日天色才发白,她就醒了,怔怔地靠在床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不过片刻,绿蕉走近,撩起帐子,说道:“姑娘,段家那边派了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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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讨好

    若生略微一惊:“段家来的人?”

    绿蕉一面将帐子挂在床柱铜钩上,一面点头应道:“是,今儿个一大早就来了,将人领到二门后,吴妈妈亲自去迎的,不消一会应当就该往木犀苑来了。”

    “吴妈妈亲自去迎的?”若生眯起了双眼,眼神变了变,“来的是谁?”

    “奴婢不清楚,吴妈妈方才去得急,并未言明,只听着似乎是段家三姑娘的人。”绿蕉踟蹰了下,摇头将自己知道的事给说了。

    她说得并不清楚,但这件事在若生心里头却渐渐明晰起来。

    这么些年,三表姐也没有派人来连家寻过她一次,此番又怎么能是无缘无故的?

    她微微一笑,吩咐绿蕉服侍自己起身,拣了身素净的衣裳换上,去了耳房洗漱。

    故而吴妈妈领着人回来时,她还在盥洗室里,未曾出来。

    略等了一会,段素云派来的人,就有些捱不住了。

    她是段素云跟前,十分得用的大丫鬟,来日段素云成了太子妃,她也是要继续跟在身边伺候的,到那时她的身份可就又有些不同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真到了那时候,做只鸡做头犬,又有什么不可?

    可她自己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愿意叫别人也这样看待她。

    她忍不住问吴妈妈:“表姑娘该不是还未起身吧?”

    吴妈妈站在廊下给铜钱的小瓷碟里添水,闻言笑着道:“且候一候吧。”

    并不直接回答她,若生是起身了还是没有起身。

    她心中就有了一丝气,觉得自己叫吴妈妈给轻待了,方才吴妈妈亲自去迎她的事。就这么叫她给抛却在了脑后。但时辰毕竟还早,也是她们家姑娘突然心血来潮,非命她带着一堆东西送来给人,到了人门前,她也不能像在府里一样趾高气扬的。

    只不过,她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家姑娘要给连家表姑娘送礼。

    明明那日连家表姑娘离开段家时。她家姑娘面色极其难看。似乎下一刻就要杀人了一般。

    她琢磨不透,看看那些叫吴妈妈命人摆在了桌上的东西,就更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若生从里头施施然走了出来。

    她赶忙笑了起来,在吴妈妈的指引下恭恭敬敬地上前去,墩身行礼后道:“奴婢奉姑娘的命。特地来给表姑娘送些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若生不置可否,看了一眼吴妈妈。

    吴妈妈就当着来人的面。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一块软纨蚕冰簟,一套定窖的五彩茶钟,并些零零碎碎的物件,还有几盒酥油泡螺之类的吃食……

    有名贵之物。也有寻常之物。

    连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这些物件,平素并不少见。按理根本不需段素云一大清早命人巴巴地送到连家大宅来。

    若生扫了一眼,微微挑起了眉角。

    那躬身立着的婢女。就立即笑着说:“上回您来府里,喜欢吃这酥油泡螺,姑娘便记下了,今晨奴婢出门前,姑娘便特地叮嘱奴婢不得忘了带上这几盒,好给您当今儿的茶食。”

    若生挑起的眉角缓缓落了下来。

    三表姐这是想同她攀亲近了,原来如此。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一堆东西里,忽然敛目道:“那是什么?”

    吴妈妈探手抓起,一瞧,是只石榴形的荷包。

    “表姑娘不知,这是我家姑娘前些日子亲手绣的。”段素云的婢女立即又补充起来。

    若生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全是三表姐的心意呀。”

    未来太子妃,亲自给她绣了荷包送来,得是多么沉甸甸的心意?

    连家不缺银子,段素云送什么东西给她,都不能算好,可送这些个小物件,就不一样了。

    她便面上高高兴兴地吩咐吴妈妈将东西归置了,一边同段素云的婢女笑着说:“那就替我同三表姐说一句多谢吧。”

    婢女闻言,立松口气,仍然是恭恭敬敬的模样,一一将她的话应下来,又过一会,才告辞走人。

    脚步变得轻快,走起路来似乎也迅疾了许多。

    不多时,这人据闻就出了连家的门。

    若生听着底下的人回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多言。

    ……

    段素云的婢女,却还满心只有若生方才的笑颜跟笑着说的那句话。须臾回到段家,她径直去见了段素云。

    “回姑娘的话,奴婢将事情办妥了!”她笑着邀功。

    段素云长舒了一口,小声咒骂了若生两句,才问婢女,怎么说的。

    婢女便将自己在连家遇到的事听到的话,皆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她听。

    她听完,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暗想:到底是年纪小,好哄好骗……那日同自己说的话,保不齐也只是随口说来妄图吓唬自己的……全是她自己太过担忧,才徒增了烦恼。

    父亲这几日,显然也从未见过若生,如是想着,她的忧虑,愈发淡薄,终于像一块瓷,日夜打磨,薄如蝉翼,“叮”地一声碎裂,再不复存在。

    然而这一天,她爹段承宗,却晚归了。

    一如既往,段承宗轻车熟路地往那座宅子去。

    四周寂寂,只偶尔冒出几声蝉鸣,昭示着盛夏已经到来。

    他下了车,进了宅子里,四处一望,皱起了眉头。

    今儿个,似乎安静得有些不大对劲。

    他缓步沿着阶梯走了上去,木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呀”声来,听得人眉头更紧。

    就连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怪异的气氛。

    不过,大抵是因为他平素并未在这一天来过,所以略有些不习惯吧。

    段承宗终于站到了门前,伸手向里推开了去。

    却不防,门甫一打开,迎面就有一阵香风扑来,他的面色霎时难看起来。

    “呀!您可算是来了,奴家念您许久了——”

    门内人影一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人便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段承宗眼神一沉,避开了这一扑。

    身着锦衣的琴娘子一愣,分明听说这位爷喜欢这般作态,她才故意如此,怎地现下看去,他却像是极不高兴?

    正愣着,她忽然瞧见眼前的男人抬手以袖遮面,快步离去。

    她大惊失色。

    急急离去的段承宗亦如是。

    他丝毫也不理会身后女子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匆忙而退。

    然则宅子门前,却忽然喧闹了起来。

    他一时恍神,门外便涌进来一群人。

    打头的人,恰是同他有过不快的京兆尹宋保!

    宋保一见他便双目发亮,抚掌笑道:“段世子!这怎么门也不锁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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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脂香粉艳

    段承宗面上神情登时大变,几个来回才终于按捺住焦躁,勉强站定,道:“宋大人怎会在此?”

    “段世子这话问得好!本官为何在这,你心中焉能当真没有数?”宋保像是拿捏住了什么把柄,语气里有着难以掩盖的洋洋得意。

    段承宗心里“咯噔”一下,大步往前迈去,走至宋保跟前,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只沉声说:“宋大人有何要事同在下说?”他说着,一面想要将人悉数赶出门去。

    偏生宋保一动不动,反而冷笑了下,伸手抚了把自己的下颌上蓄着的胡须,往侧边移了下脚。

    他说:“世子爷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能叫本官看的?”

    永定伯虽然是老臣子了,可永定伯府在京城里,说根基深却也浅,不过是靠着一门又一门的姻亲,勉勉强强树立起的门庭。一个爵位,传了几代,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宋保极看不惯段承宗,是以只要一想到自己苦苦地熬,才熬到如今这个位置,而段承宗却仗着祖宗荫庇,有着世袭爵位,他就满心不痛快。

    “罢了罢了,世子爷既不欢迎本官,本官也就不留了,有些事看来还是得先回了皇上才是。”

    “宋大人里头请。”段承宗闻言,终是咬牙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宋保立刻大笑,挑眉不语,摆摆手让底下的人候着,自己跟着段承宗朝里头走去。

    一面走,他一面悄悄打量起了段承宗。

    段承宗心里头,则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便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这宅子是他的,不是宋保的。所以方才宋保明明已经进了门,却也只能站在门口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而不能径直就走进里头,四处翻看。故而只要他不出差池,宋保也就奈何不了他。

    这般想着,段承宗佯作大方地将人迎进了间屋子里。

    那屋子里,还算干净。可陈设一概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宋保前脚走进去,后脚就道:“世子爷这宅子未免也太空了。”

    段承宗继续装模作样:“置下许久也没什么用处,正打算转手。”他兀自选了一把椅子落座。才请宋保也坐,而后道:“宋大人不请自来,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无比虚无忐忑。

    这座宅子的存在。除了他跟他安置的那些人外,再不该有另外的人知道了。

    他分明处处小心谨慎。从未有过纰漏。

    甚至于,这宅子都并不曾在他名下。

    宋保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他定定看着宋保,眼睛也不眨一下。

    宋保却哈哈大笑:“在下不过是听说世子爷金屋藏娇,好奇而来罢了!”

    段承宗一震。霍然起身,愤怒地重重一击椅背,恼火道:“宋大人休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世子爷当真是会说笑。如果本官是胡诌的,那本官又是怎么寻摸到这荒僻地方来的?”他也跟着站起身来。昂着下巴说道,上头的几缕胡子颤巍巍的,像是在嘲笑段承宗死鸭子嘴硬。

    他手头可有证据在!

    然则段承宗到了这个时候,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面色稍微和煦了些,说:“便是宋大人此言不差,那也是我的私事,宋大人说是也不是?”

    他有几座“金屋”,藏了几个“娇”,同旁人有何干系?

    至多,不过是他表里不一罢了!

    可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谁又能免俗?他不过也就是个寻常男人而已。

    但他没有料到,宋保却像是就在等着他说出这句话来一般。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宋保便飞快地扬眉冷笑:“这原本当然该是世子爷的私事!可千不该万不该,你藏的人,有问题!”

    段承宗微惊,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来,当下面色煞白。

    宋保亦索性将话给挑明了:“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

    “宋大人!”段承宗还未挨打,身上便先是激灵灵一阵痛,惹得他立即拔高了音量喝了宋保一声,“血口喷人,且三思后果!”

    宋保闭了嘴,转身就要越过他往外头去。

    段承宗扬手就要去拦。

    场面一时失了控,可好在到底都是斯文人,打不到一块儿。

    “段世子既说本官是血口喷人,那你拦我作甚?”宋保却愈发肯定起来段承宗有问题,“若当真是本官弄错了,本官与你赔礼道歉,你说如何办便如何办,你看怎样?”

    段承宗心头震怒,嘴里却哑了声。

    他当然没有狎妓!

    依他的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非得沾染勾栏院里的?

    更何况,今上十分厌恶此等行径,本朝律例更是明文规定,为官者,不得宿娼。便是其中的媒合人,若被抓,也得挨上四十杖!凡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是。而且即便因为他是永定伯府的世子爷,侥幸躲过了杖责,那这名声也就全完蛋了。

    不仅如此,他还会被罢官免职,永世不得续用。

    他焉会去招惹这身腥臊?

    可他此刻想起方才在绣楼上那一瞥,心里便如同擂鼓一样,“怦怦”响个没完。

    那女人是谁?

    为什么会在那间屋子里?

    那间屋子里原先呆着的人又去了哪里?

    还有,为何过了这么久,宅子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他安置着的人,都去了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在段承宗心中浮现又隐没,却没有一个能有答案。

    以防万一,他放软了姿态,道:“是我方才急糊涂了,宋大人万莫见怪。”

    宋保眯起了眼睛,伸手捋胡:“哦?”

    “在下的为人,宋大人难道还不清楚?不知宋大人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些话?在下委实冤枉得厉害呀……”段承宗长吁短叹。

    可一声叹息,还未到底,那紧闭着的门板就被敲得震天响。

    屋子里的二人皆是一惊,宋保动作更快,一把将门开了去。

    叩门的是宋保的人,见门一开就说,“大人,那花魁找到了!”

    宋保一喜:“如何找到的?”

    他方才见段承宗那样气愤,还真当先前被递到衙门的那封信,是假的呢。

    “是车夫说的!”

    宋保愣了下,忙问:“车夫眼下在哪里?”

    回话的衙役转头就朝后面指去,“就在那候着呢!”

    “哪里?”

    衙役一愣,定睛一看,咦,人怎么不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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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连环(一)

    那原本应当有人站着的廊下,此刻就只剩下个虎背熊腰的年轻衙役,正也同宋保二人一样,四处张望着。

    宋保立刻皱起眉头来:“人呢?”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知道那车夫去了哪里。

    方才一人来同宋保禀报,一人看着那车夫,其余人则守在那花魁门外,照理,不该叫车夫不见了才是。可看着车夫的衙役道,他只是听见有奇怪的响声,转了个头而已,一转回来再看,这人便不见了。

    宋保听着,沉吟道:“速速去找!”

    这宅子里的车夫,为何主动引路?他既是这宅中的人,那当然也就应该是段承宗的人。他为什么,要背叛主子?

    有太多值得深究的事在,宋保觉得不论如何,都得将那车夫给找出来。

    先前被人递到衙门的信,虽然里头内容详实,极其细致,但署名落款一概没有,是封匿名之信。

    无人知晓,信是何时送来的,又是谁送来的。

    宋保拆开看后,亦觉这是无稽之谈,京城里里外外谁不知道永定伯世子是个连妾也没有纳过的人,他可不像是个会贪恋女色的人。饶是宋保打从心眼里不喜欢段承宗此人,也没有将信中所言当真。

    但是他思来想去,见信中内容实在是写得太过详尽,连那女子叫什么,出自哪里,宅子在何处,段承宗平素几时去,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到底还是起了疑心,派人私下里悄悄地去打听了那花魁的事。

    结果,真叫他给打听着了。

    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人。是名角妓,名唤琴娘子。

    角妓者,风流美貌,才艺出众,的确称得上是那家的花魁。

    他登时大喜,对那信中所言信了十之八九。

    能抓段承宗的小辫子,他怎么会不抓?

    这会。他同衙役说着话。段承宗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面色十分难看。

    他站定后,四下一看。宅中走动的人,都是宋保带来的,他的人仍旧一个也不见,大抵离得最近的就是赶车送他前来的车夫了。可他的车夫这会。应当还守在马车旁。

    但他方才的确听见了宋保同人在说什么“车夫”,当即问道:“什么车夫?”

    宋保古怪地笑了笑。“自然是世子爷指给那一位使唤的车夫了。”

    段承宗面若金纸,什么这一位那一位,他何时给旁人指派过车夫?

    再看看宋保脸上的笑,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遭人陷害了。

    他以为是宋保,当下面色铁青:“宋大人好本事!”

    一出闹剧,竟然还真叫他栽进去了。

    他忍着气。同宋保道:“宋大人可考虑清楚了?”

    宋保道:“考虑?本官不明白世子爷的话。”

    “好,甚好!”段承宗丢下冷冷两句话。拂袖而去。

    宋保愣了愣,却也懒得拦他,任由他走。

    衙役傻眼问:“大人,就这么算了?”

    宋保讥笑:“怎么能算了,他自走他的,这件事不管怎么都得报到皇上那,如今也轮不到我发话。”

    永定伯还活着呢。

    他只让人将琴娘子带下去问话,一一记录。

    琴娘子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唬得一张俏脸煞白,跪地求饶直哭得梨花带雨,道:“小女子虽是倚门卖笑人,可也是清吟小班出身……”

    宋保知道段承宗虽然花了大笔银子请琴娘子住家来,却是并未替她赎身,所以琴娘子仍是娼人,段承宗狎妓的事,板上钉钉,就套琴娘子的话:“可知是谁花的银子?”

    琴娘子摇摇头:“奴家不知。”

    宋保便也不问,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这琴娘子跟段承宗出现在一座宅子里,赖不掉的。

    只是那车夫,却是真的找不着了。

    而段承宗恼怒而去,认定是宋保在其中搞的鬼,回头便命人细查那宅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一面暗恨起自己手中没有能拿捏住宋保的东西。宋保张狂,可为官清廉,要找他的茬,并不容易。

    然而,事未查清,他老子永定伯却突然间被嘉隆帝召进了宫里。

    永定伯半点消息不知,匆匆去了。

    段承宗过了好一会,才听说这事,气得脸色铁青。

    宋保好大的胆子,竟然还真敢将这事捅到皇上那去。

    然则便是父亲眼下还在,他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同父亲说明,他虽然没有狎妓,却在那宅子里藏了个有东夷血统的小丫头。

    于嘉隆帝而言,后者只怕更会叫他震怒。

    段承宗终于慌了起来,再顾不得旁的,立刻便打发了人去宫门前等着父亲出来,自己则心神不宁地去找了女儿。

    前几日,他原该出门,却叫那丫头给耽搁了。

    如今回头再想,便是越想越不对。

    他匆匆而行,永定伯在宫里头却也是走得匆忙着急。

    内侍领着他,不管他如何问,都只是“您去了便知道了”,多一个字也没。

    结果好容易见着了嘉隆帝,永定伯还未站定呢,迎面就飞来了一本折子,不偏不倚“啪嗒”一声摔在了他肩上,又砸在地上。

    他立刻跪倒:“皇上息怒!”

    嘉隆帝冷笑连连:“息怒?你教的好儿子,让朕如何息怒!”

    永定伯一头雾水,老脸上浮现出几丝困惑来,但口中还是立即道:“臣惶恐——”

    “捡起来看看!”嘉隆帝一把坐倒,用力揉起眉心来。

    永定伯哆哆嗦嗦地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展开一看,双目瞪大,“皇上,此乃污蔑!”

    嘉隆帝一把将书案上的镇纸给扫了下去,“哐当”一声巨响,永定伯连忙伏首磕头。

    他犹自冷笑不已,“人在宋保那,你自己去见吧,是不是污蔑,你说了算!”

    永定伯一听这话不妙,什么叫他说了算?当下恨不得将头磕破,晕过去才好。

    可嘉隆帝焉会给他机会,说完这话就让人赶了他下去。

    内侍上前来奉茶,劝他消消气。

    嘉隆帝黑着脸:“消气?朕都快要被那蠢东西给气死了!烂泥扶不上墙,就是扶不上墙!”

    他有意抬举永定伯府,永定伯府倒好,不感恩戴德受着,竟然还来打他的脸。

    嘉隆帝气得连茶也喝不下去了。

    堵得慌。

    连家大宅里,若生却正在一边逗猫一边开开心心吃着点心。

    她就知道,只要放点料给宋保,他便会死死咬住段承宗……(未完待续)

    ps:二更到~~~不过话说大家的小粉红,难道都被我压榨光了么……今天涨的好少…好少…少到快要木有了…qaq请叫我失落的作者菌……

第155章 连环(二)

    “喵——喵喵——”元宝努力伸着短短的脖子,举起爪子要够她手里的点心。

    恰巧饼酥,一动便有碎末扑簌簌往下掉,它就昂着脑袋,大张着嘴去接,舌头沿着嘴巴外沿一扫,将掉在脸上的饼渣也都吃了。

    若生不觉笑话它,见了什么不管自个儿能吃不能吃,都恨不得尝上两口,委实是只贪嘴猫。它听着,喉咙里发出两声轻轻的“咕噜”声来,仿若撒娇,凑到她脚边,贴着鞋帮舔了舔毛。

    今儿个,它可又是自己偷偷溜来的,心虚着呢。

    段承宗跟宋保的事,是若生跟苏彧一起筹划的,但负责去给宋保递消息跟佯装车夫潜伏在琴娘子身边的人,却都是苏彧手底下的。加上若生近些日子足不出户,这些事情的进展便都是由苏彧派人送消息给她的。

    因是要紧的事,到底还是派了人来送信。

    元宝“赋闲在家”,已经有许多日子不曾见过若生了。

    它每日里在小竹林里闲逛,偶尔扑扑蝴蝶,闲得猫生都无趣了……

    好容易瞅到三七出门办事去了,它立马就溜出了定国公府,不过这一路上,它左逛逛,右看看,倒是在路上耽搁了许多光阴,溜进连家的时候,身上的毛都脏了。

    灰蒙蒙的一团,绿蕉瞧见它的时候,差点都没能认出来。

    它倒好,半点不觉得自己身上脏兮兮,一见若生就要往她身上扑,唬得众人慌忙上前去抱住它。若生哭笑不得,只得让人赶紧打水来让它洗一洗。可它哪里愿意洗?往常在定国公府里,三七要为它洗澡。它可是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走才好。

    “喵呜喵呜”乱叫一通,水花四溅,它跑得飞快。

    若生便喝了一句。

    它立即定住脚步,扭过半个圆滚滚的身子,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笑也不说话,边上立着的一众丫鬟婆子又是虎视眈眈的。它终于没了法子。只得一步一步,极尽所能的放慢脚步,往水盆挪。

    结果它这厢正洗着。另一边苏彧就打发人给若生送了消息来。

    ——事成了。

    短短三个字,将一切都囊括在了其中。

    琴娘子的事成了,剩下的那些事,还有多远?

    一脉崩塌。后面的自然也就跟着崩塌了。

    永定伯活了五十多岁,今儿个也还是头一次叫皇帝迎面砸了折子。

    那奏章的边角硬邦邦的。重重摔在了他肩头,虽然隔着衣裳,可那处的肉还是不由自主地钝痛起来。他以为痛啊痛的,不是过会消了不痛了。那就是疼得麻木察觉不到了。可谁曾想,这痛意半响不消不说,渐渐的还像是水流一般。从肩头漫延到了他心头,像只巨大的手。紧紧地将他的心脏给抓在了掌心里。

    一阵又一阵,疼得他老脸苍白。

    但嘉隆帝让他去宋保那,他只得从命。

    何况这事干系重大,事关他的儿子,他哪里能脱得了身?

    子不教父之过,便是如今他的儿子也早已有了儿女,早过了而立之年,他终究还是那个当爹的。

    是以这事叫宋保一本奏折状告到了嘉隆帝眼前后,嘉隆帝不先审问段承宗,却急急召了他进宫说话。

    永定伯回忆着方才嘉隆帝面上的神情,胸腔里那颗时不时抽疼一下的心,就疼得似乎更加厉害了。

    马车颠簸来颠簸去,也令人不快得很。

    他想训上两声,嘴唇哆嗦两下,最后却依旧没有发出声来。

    罢了罢了,眼下还是那件事更加要紧。

    他忍耐着,终于到了地方,径直去见了宋保。

    宋保对段承宗没有好颜色,面对年长自己许多的永定伯神态倒还算是恭敬,一面请他入座,一面让人去带了那角妓上来。

    永定伯白着脸,摇摇头说:“劳宋大人摆个屏风挡一挡。”

    宋保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永定伯这是不愿意同个娼.妓面对面说话。

    他有心讥讽,可看着永定伯额上的三两条皱纹跟细密的汗珠子,这已经流到嘴边的话还是叫他给咽了回去。他让人随便找了扇小屏风来,堪堪将人给挡在了后头,才让人带琴娘子进来问话。

    琴娘子则是一入内,便哭哭啼啼起来,但声音也不敢放开,只抽噎着,小声啜泣。

    永定伯听见这娇怯怯的哭声,眉头立刻就紧紧皱了起来。

    天底下的男人,不论身份如何,骨子里大多无甚区别。大胤有明文条例规定官吏不得宿娼,但那些花街柳巷里,难道便没有官吏?自然有的,上头不许归不许,可法子要想,总能想出来些。

    可这些事,隐在黑暗里,断不能捅到明面上来。

    永定伯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那原本并不愚笨的儿子,怎么会花费重金留了个娼女在自己身边。

    再不济,他也能加些银子给她赎了身养作外室呀!

    虽然一样令人不齿,于品行有损,可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被嘉隆帝训斥,甚至于弄不好还得挨杖刑的地步!

    永定伯伸手捂住心口,喘口气,冷冰冰道:“还从快实招来!”

    琴娘子闻言微微一怔,而后便喊起冤来,到底说不出什么清楚的事。

    宋保在边上同永定伯低声说:“先前已让她辨过世子爷的画像,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永定伯的脸色更加难看,隔着屏风问道:“你认得画像上的人?”

    “奴家并不知他是谁,但奴家见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他!”琴娘子赶忙回答。谁也不知道,她之所以认得段承宗,乃是因为在出事之前,她才刚刚见过他的人。

    永定伯闻言,却暗道一声,全完了,但兀自嘴硬:“任何事都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宋大人说是不是?”

    宋保点头,附和道:“您说得是,什么事都不能光听一面。”

    “宋大人英明!”永定伯微松口气,却不防下一刻宋保便道,“可是,这事有物证,有明证呀——”他说完,立即吩咐人道:“将物证呈上来!”

    转瞬就有人捧着个匣子进来。

    宋保接过,打开来,亮出里头的东西给永定伯看,说:“您瞧瞧,可是认得的?”

    永定伯心下不安,接过一看,是锭银子,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来,他颤着手将银锭的底部翻了上来,一看,上头果然有个极小的梅花印记。

    这是……永定伯府的库银呀……

    老爷子手一抖,捂着心口突然翻个白眼厥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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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连环(三)

    在场诸人猝不及防,皆骇了一跳。

    宋保更是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命人带了琴娘子下去,他自己则上前去呼喊永定伯。可他一口气连喊了三声,永定伯却仍旧丝毫没有反应。宋保霎时急得额上沁出冷汗来。

    他前脚才捅破了段承宗的事给嘉隆帝知道,后脚永定伯就又在他这出了事,可想而知旁人会如何看待他!

    “速速让人去请大夫来!”他也不敢随意碰触昏厥了的永定伯,只匆匆站起身来扭头吩咐下去,说完又飞快补了句,“让人去永定伯府报信!”

    不多时,永定伯身边的扈从之一,就飞也似地往永定伯府去了。

    大夫来得较快一些,为永定伯一把脉,连道两声不妙,跟着又是施针又是喂药丸,忙作了一团。

    宋保焦急:“他这是怎么了?”

    大夫答:“永定伯有心绞痛!方才怕是叫什么事给刺激着了,才一下子昏厥过去。”

    他一听,糟糕,这不就是那锭银子的事吗?东西是他让人拿出来给永定伯看的,这便说明永定伯是叫他给折腾成这样的。一旦有个万一……他就是百口莫辩呀!

    宋保急得额上的汗水直往下落,背过身去抬手重重擦拭。

    又过一会,永定伯府来了人,宋保亲自迎了出去。

    一看,来的是段承宗,他顿时尴尬起来。

    段承宗面色阴沉地看他一眼,连招呼亦不打一个,径直往里头去。大夫正收了针,他急道:“可要紧?”

    大夫便摇了摇头,只说:“须得好生静养才是。”

    言下之意。眼下虽然无虞,但再受刺激便不好说了。

    段承宗听着这话,面上神色来回变幻,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问道:“现如今,这人可能搬动?”

    大夫闻言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呀!至少也得等人醒过来了再看!”

    段承宗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少顷大夫离去,宋保前来关切问话,他冷笑一声。就背过了身去。道:“宋大人污蔑在下还不够,竟是还想要了我老父的命呀!”

    宋保倒吸一口凉气,段承宗这人果然是见缝插针。处处想着要收拾他。他张嘴就要辩驳,但一想永定伯这事上自己的确办得不够妥当,而今人也还昏着,究竟会怎样也说不好。他也不便指责段承宗生气,硬生生又给忍了下去。

    他后退。没有再留,只让人好生照料着永定伯。

    与此同时,永定伯昏厥了的消息,也传进了宫里。

    嘉隆帝听时怔愣。随后便蹙眉问内侍:“当真是病了?他该不是想用这法子让朕不忍心处罚段承宗那混账东西吧?”

    内侍暗道他疑心甚重,头一低,答曰:“回皇上。据悉不是装的,永定伯是的的确确真病了。”

    “是吗?”嘉隆帝面上阴晴不定。挥挥手打发了内侍下去,没有再吐露一字。

    他一向不大满意京里的局面,所以才想着,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所以,他有意提拔永定伯府。

    永定伯虽然爵位品级不是太高,为人也不算太厉害能干,但永定伯府在京城里的根基也不算太差,加之几代联姻下来,也还算有点规模。而且永定伯府同连家还是亲家……

    他便想着先从永定伯府里挑个姑娘出来。

    原本,这人直接送到宫里头来也成,但是封为太子妃,应当会叫永定伯府更加感恩戴德吧。

    至于太子那边,这人若是委实不喜欢,将来也多的是法子整理掉。

    不过他亦有他的私心。

    偶尔想起前头死了的那个儿子,他就有些不大满意现如今的太子。

    那孩子的气焰,着实有些太高涨了。

    真计较起来,他而今反倒是更属意于昱王,皇七子长孙少渊。

    “唉……”嘉隆帝背靠在宽阔的雕花椅上,阖眼长长叹息了一声。

    也罢,先前也是他一时鬼迷心窍糊涂了,段承宗那样的品性,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时云甄夫人说的话来,而今再去回想,真真是一点没错。

    他伸手屈指“咚咚”叩着桌面,心绪一点点飘远。

    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变了,老了,同过去真的不一样了……两年前的那场变故,终究还是将他伤得狠了……

    他的叹息声,幽幽的,在御书房里散开去。

    ……

    永定伯虽然病了,但性命暂且还算无虞。

    然则段承宗是什么人?他既认定这些事同宋保脱不了干系,自然就去寻宋保做起了交易,让宋保作罢,说那琴娘子说的话皆是污蔑。自然,于他而言,那些事本就是污蔑,他不过是让宋保“收手”反省而已!

    但对宋保而言,琴娘子说的话,全是真的,加上永定伯还活得好好的,他哪里肯同段承宗同流合污。

    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段承宗宿娼的事,再无转圜。

    嘉隆帝看在永定伯的份上,免去了段承宗的杖刑,却也同时夺了他袭爵的资格。

    兼之六礼未齐,尚未册立,玉牒之上还没有段素云的名字,那原本能令段家一跃成为京中显赫世家的婚事,也就此成了泡影。

    不过转眼,段家的门庭,就冷清了下来。

    段承宗的那点破事,叫他百口莫辩,传遍朝野,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在暗中讥笑。

    他连门都再不敢出。

    直到坊间不知怎地,慢慢地传开了他是被宋保陷害的话来,局面才有所改变。

    流言一句,能变百句、千句、万句,传到最后,有人信有人不信,宋保的名声却到底是被污了些,再不能同过去一模一样了,而段承宗也总算是翻了那么一星半点的身。

    可他一直在想,那有着东夷血统的小丫头去了哪里。

    然而四处寻遍,却始终没有半点痕迹,加上他如今处境不堪,也是不能再仔细搜寻。

    他问过段素云,那日为何不让自己出门,当天所言是否全是作态,而不真。

    段素云支吾着不说。

    他冷面训斥,最后才吓得她将事情全一五一十说了。

    可他一听,原来是因为若生那小丫头的几句恐吓之言,反倒是又茫然了。

    总不能,是连家那个半大孩子同宋保勾结在了一块?

    他百思不得其解,还待再查,发誓定要让宋保不得好死,转头却见自家夫人哭着而来,说父亲约莫是不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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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难处

    永定伯去世的那一天,天气极热,没有一丝风,热得底下的人,就是伤心,也伤心得有气无力。

    丫鬟婆子委实哭不出,又不能不哭,只得一个两个狠掐自己两把,勉勉强强红个眼眶。

    倒是几位主子,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老夫人尤是如此,往常从不离手的佛珠手串也不知道叫她丢去了哪里,只坐在那一声又一声地喃喃道:“明明先前还好好的……”泪珠子,从眼角扑簌簌地滚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几个大丫鬟见状,苦劝不已,却没有半点用处。

    这天又热,闹得人本就苦夏,没有胃口,再遇上这样的事,段老夫人愈加不愿意用饭。

    厨房送了吃食上来,她看也不看一眼便让人撤了下去。

    大儿媳方氏没了法子,只得亲自求到她跟前,说:“不论如何,您好歹用一些吃的,不然熬坏了身子,您让我们几个如何是好?”

    段老夫人先前还只是沉默着坠泪,听到这话,忽然一巴掌扇了过去,将方氏打得偏过头去,半响不敢动弹。

    她虽然老了,可力气却还足得很,一向身强体健,连个头疼脑热也没有,这一巴掌更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垂下手后,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方氏转过脸来,面上五道红痕,清晰入目。

    “你还有脸劝我?”段老夫人哑着嗓子,冷声冷气问了一句。

    方氏脸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是因为方才那一巴掌,还是因为老夫人的这句话。

    她自然明白段老夫人为何要打她这巴掌。

    人人都道,永定伯是叫段承宗给气死的。

    段老夫人。理所当然更是这般认为。

    如果不是出了段承宗狎妓的那档子事,后头的那些又怎么还会发生?老爷子,就算身上有病痛,也一定不会走得这般快。

    可真正叫她觉得面上发热,无颜见人的,却并不是永定伯被“气死”了的事,她觉得惭愧又尴尬的。是段承宗狎妓的事。男人风流不可怕。她亦非妒妇,但他在家中,不纳妾。不收用丫头,端得是正人君子,一派清正呀!

    背地里,他却瞒着人。做出了那样下作无耻的事来。

    她的脸,早没了。

    可这又怎么能全来怪她?

    明明她也可怜、委屈得很。

    方氏记恨起了段老夫人的这一巴掌。从此也懒得管她是吃还是不吃,大不了,索性饿死得了,这府里的破事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桩!

    然而她走后。段老夫人便收了泪,开始用饭了。

    转个头,段承宗来问她。“母亲可用饭了?”

    她立时差点哭出声来,她顶着这么一张脸。他见了一个字不问,满心只有她娘。

    “用了。”她咬牙道。

    段承宗皱眉,似要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却变成了:“辛苦你了。”

    眼下这时候,他只能服软。

    终究是他理亏,也说不清楚,只得认下。

    他仕途已毁,除非将来嘉隆帝薨了,新帝即位后有意重用他,方才能彻底翻身,不然他今后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过下去了。

    方氏却顾不得别的,只问他:“银子的事,怎么办?”

    时值盛夏,家中存冰原就不多,只能花高价从外头购进,这一来二去,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还未察觉,便已是捉襟见肘。她掌着家,自然知道办一场丧事,得花多少银子。

    而段家,已然受不起这样的开销。

    如今不过是坐吃山空,总还是得精打细算才好。

    段承宗的名声既毁,外头愿意同他们打交道的人家,那也是立刻就变得少之又少,日子困顿,委实难办。

    偏生丧仪上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一样也不能偷减。

    方氏定定看着段承宗,又问了一句:“不如,请连家相助?”

    连家那样的人家,旁的没有,冰还怕少了?个比个的会享受,大热天的哪个愿意热着?当然是早早就备好了用不完的冰块才是。故而,连家若是愿意借冰给他们,他们又还有什么可值得烦恼的?

    但她刚一说完,就被段承宗给断然否决了。

    他说:“不成!”没有二话。

    方氏不悦:“怎么不成?云甄夫人素来大方,难道还会斤斤计较这么些东西不成?”

    段承宗涨红了脸,嘴角一开一合,终于挤出话来:“你是想让我上门去受辱吗?”

    谁不知道云甄夫人活得肆意,言谈亦如是,就算她真的愿意借冰给段家,他这辱却铁定是要受的。

    方氏却始终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闻言还是忍不住说:“实在不行,你去同姑爷说!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再让他去同云甄夫人提,云甄夫人素来疼爱他,势必会应下!”

    “你让我去找连二那傻子说?”段承宗声音一沉,眼睛一瞪,“这事不必你管!我自有法子!”言罢,拂袖而去。

    方氏嘴角翕动,喊了他一声,他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守在庑廊外头的丫鬟婆子见状,皆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府里虽然还未乱套,可主子们之间的气氛,却委实太差了,差得令人不安。

    弥漫在段府上空的阴霾,似乎越来越浓。

    不过只隔了三刻余钟路程的连家,却浸在盛夏的日光底下,显得愈发亮堂起来。

    透过窗子望过去,若生一眼就能瞧见聚在廊下看鞋样子的丫鬟们。

    永定伯去世的事,同她们没有一点影响,该如何还是如何,只有吴妈妈念叨着,该给若生备怎样的衣裳。她必然是要去吊唁的,那死的可是她的外祖父。不管她娘在娘家时如何,人没了,她身为外孙女,一炷香总还是要上的。

    但因着段承宗的事,这门亲戚自然是愈发寡淡平常。

    报丧的人送了口信来后,云甄夫人派了人前去吊唁,自个儿却没有去。

    就是若生这,她也只说不必急,翌日再去也无妨。

    什么理啊情的,真计较起来,哪有那么重要。

    若生对自己那位外祖父,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人突然没了,还是颇为出乎她的意料,心下想起,仍忍不住唏嘘。

    绿蕉不明真相,怕她难过,连话也不敢多说,走进来奉茶,也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四婶还未回来?”若生转过脸看向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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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挣了还是亏了

    段承宗前脚才听说大赚了一笔,后脚就来找了连四爷,听见他说一时半会拿不出银子来,哪里肯相信,只道:“算算日子,也该到能分红的时候了。”

    虽然比他们早前说定的时间,略早了那么一些,但是的的确确差得不远了。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连四爷就紧接着说了句:“同原先说的日子是差不离,但世子爷怎么也不先问一问情况如何?”

    段承宗闻言,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呀,见谅见谅,瞧我这张嘴——”连四爷见状,连忙换了个口气,赔起罪来。

    因着前段时间段承宗狎妓叫宋保抓了个正着的事,惹了嘉隆帝震怒,便是永定伯拖着病体去求情,也不过只是免除了段承宗该受的那六十杖而已。他的仕途,他袭爵的资格,尽数被抹去,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是以如今,站在连四爷跟前的人,已不能再被人称作世子爷了。

    永定伯府的爵位,是世袭的,由嫡长继承,原本段承宗没了资格,永定伯迟早还得从儿子里再定一人,可永定伯还来不及上奏请封,自己便先去了。这事也就跟着耽搁了下来。

    连四爷短短三个字,也不知带出了段承宗心里头的多少不痛快。

    饶是他赔了礼,段承宗的脸色却依旧还难看如常。

    连四爷就也有些不悦起来。

    二人闷声不吭,低头吃茶。

    过了会,段承宗才道:“挣了银子你没打发人来知会我,也就罢了,而今我亲自上门来寻你。你怎能再三推脱?”

    连四爷面色一冷:“挣了银子?”

    “连四,以你我的交情,难道你到这会还要瞒着我?”段承宗看着他的脸色,口气也冷了下来。

    连四爷紧皱起眉头,极不愿地吐出一句话来:“何谈挣字!再这么下去,只怕连保本的钱也拿不回来了!”

    段承宗倒吸了口凉气,霍然起身:“什么意思?”

    “出了些意外。”连四爷愤愤一拍茶几。震得上头的茶器“叮铃哐啷”一顿响。

    段承宗先是震惊。随后上下打量起了他,眯起眼睛,终是道:“当真?”

    连四爷听到这话。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当下说:“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如果真是假的,那就太好了!

    他就巴不得这事是假的呢!

    可这事再真不过,真得他脑壳都疼了。

    先是莺歌。愚妇一个,也不知是信了哪个混账东西的鬼话。竟然抱着孩子去寻了林氏。这些年来,他一直瞒着林氏莺歌的事,而今东窗事发,焉能有好?林氏的性子。又素来火爆,根本忍不下气来。

    当天夜里,俩人就大吵了一架。

    林氏还同个市井泼妇似的。朝他动了手。修剪得尖尖俏俏的指甲,原本水葱一般。争执间却像是什么厉害的兵器,一擦过他的脸,就留下了血痕。虽然口子并不是很深,可伤在脸上,就是用尽了好药,也得过个几日才能见人。

    他避在书房里,连莺歌母子那都没有去过半步。

    长女音姐儿病了,因着没有大碍,他便也没有出过书房一刻。

    可谁知,这么一来,林氏更恼了。

    一则怪他连女儿病了也不去看一眼;二则埋怨他不该往莺歌母子那安插他的人,拦着不让她见。

    但他们夫妻十数年,他还能不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他安排了人看守着,只怕她早就冲进去,打杀了莺歌母子!莺歌没名没分跟了他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丧命?

    而且真出了事,万一传了出去,于林氏的名声也有碍,他亦是在为她着想。

    然而林氏油盐不进,说什么都听不进耳里,冲到书房同他对峙,他不过提了句,左右人都已经带进了府里,事已至此,便寻个好日子摆上一桌,索性给莺歌一个名分,她便立刻张牙舞爪像头猛兽似地朝他冲了过来,骂他畜生。

    畜生?

    他不过就是要纳个妾,怎么就成了畜生?

    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敢叫这样的字眼从自己口中冒出?

    他亦气得狠了,随手将林氏给推开了去。

    她便哭起来,叫嚷着,和离!定要和离!

    声音之大,简直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立即张嘴就接了句:“那就如你所愿,和离吧!”

    林氏原还哭着,闻言一怔,声音一收,浑身颤抖起来,显见得是叫他给气的。

    但连四爷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错的,倒是林氏泼妇一般,令人不愿多同她呆上半刻,他再不挽留半句,冷着脸甩袖就走。

    林氏也不喊他,不服软,扭头便让牛嫂子收拾了行囊,要回林家去。她其实说出“和离”两字来,也不过就是想着唬一唬他,好叫他哄哄自己,同自己认个不是而已。

    至于莺歌母子,她迟早得收拾掉。

    谁曾想,她说了“和离”后,连四爷的心肠却冷硬至此,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她自觉被伤透了心,又有言在先,他亦应下了,她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在连家,所以就是哭也得回了林家再哭。

    他想要纳莺歌为妾,让莺歌的儿子入谱,全都没门!

    她只收拾了些许衣物,就带着牛嫂子走了。

    连四爷过了大半日才知道这事,当场气得哆嗦起来,可转念一想,林氏带的东西不多,而且一双儿女还在他身边,她用不了几日想通了也就自己回来了。

    于是,他放下心来,只管养自己脸上的伤。

    可林氏回了娘家后,就立即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同林老夫人说了。

    林老夫人听罢,先责备女儿胡闹,怎能这般行事,一面又叹息,人既回来了也就没有自己再巴巴回去的道理,还是得双方各给一个台阶下,将事情给掀过去。

    所以,她一边劝解着女儿,一边派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去连家求见云甄夫人。

    连家没有长辈,这事便也只能同云甄夫人商议,总是要拿出个章程来的。

    但云甄夫人那几日正忙,听说连四爷夫妻俩人闹得不痛快,也只是说,这是他们俩的事,她不便插手。(未完待续)

    ps:书评区不时会有小伙伴表示,最近没有萌爹,最近不见元宝喵,这两章不见酥鱼啥的…虐的一脸血,我知道大家爱他们,其实我也爱呀,可是亲人们!文是要走剧情哒!如果视角始终局限在个别角色上,剧情就完全没法展开了…

第160章 撕破脸

    嘉隆帝因为段家的事,心烦意乱,情绪不佳,召她去说了一回话后,连带着她也心情不好。

    林老夫人差了人来找她,想借她的手,调和连四爷夫妻之间的事,她心下却只有不耐。她终究只是个长姐,老四也是做了爹的人,这些事,他理应自己处理妥当。

    是以她直接明言拒绝了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得到回信后,却很生了一场闷气,同林氏说:“你这位姑姐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氏则一向觉得云甄夫人偏心其他几位妯娌,听到母亲的话后,只管附和,想想又要哭,她已经回来近两天了,连四爷却还不主动上门来接她回去,难道还真的打算同她和离不成?

    她已经徐娘半老,和离后要上哪儿去?

    母亲而今尚且在世也就罢了,将来母亲万一哪一天突然去了,兄嫂难道还能养她一辈子?

    自然,依连家的富裕,是断不可能贪她一分一厘的,她当年出嫁时林家给备了多少的嫁妆,她和离之日,就也还能照旧带出来多少。但那些银子,够她花上多少年?

    再者,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

    连四爷还年轻,迟早是还要再娶的。新太太只要一有了子嗣,她的儿子就必定变成了新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到那时谁知道她的儿子是不是还有命活到长大成人。

    她的音姐儿,恐怕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也许门第还算合称,可丈夫的品性如果一般,嫁过去岂非来日又要落得跟她一个下场?

    林氏低着眉眼,胡思乱想起来。想想心中一酸,掉下眼泪来。

    林老夫人见状,亦跟着心疼起来,心道还是怪自己,当年她未出嫁之前,只管娇宠着却忘记了该好生教她些旁的夫妻相处之道。后来想教,已是晚了。

    老夫人沉思着。说:“男人该哄哄。该吓唬的时候也得吓唬吓唬。”

    林氏眼露迷茫。

    她就寻了林氏的兄长,自己的儿子来,同他说了连四爷干的好事。

    林大爷听完。心里头倒也同情连四爷。

    自家妹子性子如何,他清楚得很,这么多年来,连四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已是十分难得了。

    但身为哥哥,到底还是得站在妹子这一边。他转头就收拾起了连四爷。

    连四爷的私家生意,不能借云甄夫人跟连家的名去办,就只能另寻路子。

    他的那条路,就是林大爷给开的道。

    林大爷没琢磨多久。就把这条关系,给突然掐了。

    那事原就有风险,如今不干了也好。省得哪一天真出了意外,将他也给牵连了进去。肉吃不到。反惹一身腥臊,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痛痛快快“吓唬”了连四爷一趟。

    连四爷果然大乱,终于清醒过来,匆匆忙忙去了林家,好声好气地同林氏赔礼道歉,要接她回去。

    林老夫人高兴了,要的就是这么个作用,便要送女儿回去,又说:“那劳什子莺歌,你便让他纳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女人,等颜色不新鲜了,他还能继续惦记着?放宽心,顾好了自个儿才是真的。”

    一切都好了起来。

    可林氏事到临头,却突然变卦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了。

    林老夫人顿时明白过来,她这是毛病又犯了!一等连四爷服软,她这脾气噌噌就上来了。

    执拗的人,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也无甚用处。

    林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又不能直接将人打晕了送回去,气得脸色铁青。

    连四爷更是生气,他都已经这般低声下气了,她却反而端起了架子,置他于何地?

    他气恼而去,百般法子用尽,这银子还是无底洞似的亏了下去。

    结果这个节骨眼上,段承宗却跑来要分红。

    连四爷亏得都要哭了,哪里拿得出银子给他。段承宗却只一个劲的说他分明是挣了,却诓他亏了。

    俩人争执了好一会,段承宗突然意识到,连四爷一直同自己说是亏了,只怕亏得连本钱都捞不回来了,莫不是其实真的赚得太多,以至于他想独自私吞?连家当然是不缺银钱的,可那库房里的银子再多,也只是连家的银子,而不是他连四爷一个人的钱。

    所以银子这东西,谁会嫌多?

    念头一闪而过,段承宗却已是认定了几分,当下说了出来:“你想私吞?”

    连四爷气得头疼:“说了半天亏了!亏大了!你倒好,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了?你缺银子是吧,好好,我回头就把你的本金还你如何?这样可是行了?”他已十分不耐烦,懒得再同段承宗纠缠下去。

    可段承宗闻言只还本金,更是对自己心中所想坚信不疑起来。

    他盯着连四爷的脸看了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那日休沐,他要出门,却被耽搁住,问云姐儿,她却说是因为前两日若生提的那些话,才不敢叫他出门。

    他一直以为是宋保陷害了自己,但宋保的确抵死不认,难道真的不是宋保?

    他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来,世上之事,巧合虽有,可大多都不是真的巧合。这一次,是不是巧合?如果连四爷当真有心独吞银子,那会不会是他干的好事。而且太子妃人选一定,连四爷就笑呵呵说过他运道太好,如今想来,那口气分明怎么听怎么艳羡!

    段承宗便心想,自己那个外甥女,同她那傻爹似乎一向不好,反倒很喜欢连四爷,简直可以说是拿连四爷当亲爹看待。

    连四爷说什么,她恐怕都会相信。

    故而那日若生同云姐儿说的话,该不会是连四唆使的吧?

    这般一想,他身上忽然有些发冷。

    若生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突然想起要那样吓唬云姐儿,她背后必定有人怂恿!

    段承宗仔细一想,连四爷的疑点似乎就大过了宋保,毕竟宋保知道他的宅子在哪,极有可能是旁人报的信。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连四爷,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

    连四爷一头雾水:“什么是不是我?”

    “是不是你陷害了我!”

    连四爷冤得要命:“你疯了不成?”

    段承宗疑心大起,又听见“疯”字,只觉他是故意讥讽,当下骂道:“你莫不是就缺了那点银子买棺材?竟使出那样下三滥的计策来对付我!”

    嘴脸丑陋,粗鄙不堪。

    连四爷本就因家中之事心烦得紧,又见他莫名其妙,闻言立刻讥笑:“连胯下二两肉也管不好,你倒有脸说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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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粘知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讽起来。

    段承宗最是听不得人说起他“狎妓”的那桩事来,登时吹胡子瞪眼,指着连四爷怒斥:“你既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

    连四爷哈哈笑了两声,仍是讥讽语气:“世子爷好大的口气。”

    他再三称段承宗为“世子爷”,段承宗心里头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好!甚好!连四你很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后,他也不提什么本金不本金,分红不分红的了,黑着一张脸转身便走,连看也不再多看连四爷一眼。

    事已至此,多费口舌,也是无用。

    段承宗心知肚明,脚下步子走得飞快,转眼便消失在了连四爷眼前。

    连四爷见状怒不可遏,想骂上两句,又怕声音太响隔墙有耳,而且段承宗今儿个说的话,句句古怪,令人难以明白,他心中生疑,只得拼命按捺下来。可到底是忍不住,他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盛了半盏冷茶的茶碗跳将起来,“哐当”一声歪倒,杯口磕在几上,金黄色的茶水四溅而去,有几星恰巧溅上了他的袖子。

    他皱着眉头大力甩甩袖子,亦摔了帘子出门去,口中低声暗骂:“莫名其妙!”

    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竟就没有一桩能叫人称心的!

    不过段承宗已经失势,他来日就是还要继续同段家人结交,也该换个人选才是,段承宗只怕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了。连四爷如是想着,索性一把将段承宗的事抛却在了脑后。只思量起来应该如何将林氏接回家来。

    那日二人口角,说起和离,不过是气话,他终究不可能真同林氏和离。

    但想起林家那位大舅子做的好事,他这心头还是叫怒气给填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焦躁不已。

    先行一步,拂袖而去的段承宗。则气得比连四爷还厉害。

    他越想便越觉得自己遭人陷害的事。同连四爷只怕脱不了干系。若生那孩子,一向同她四叔走得近,连四爷想要唆使她办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段承宗想啊想,真是气得几要吐血。

    他顶着大日头,在天光底下站了一会。

    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额角沁汗。浑身黏腻。

    随行的小厮上前来请示,可是立即回永定伯府。

    他略一沉吟。摆手道:“不,去连家!”

    连四对他不住,他又何必对其仗义?

    马鞭一甩,载着段承宗的马车。就调头往平康坊连家大宅去了。

    他到连家门外之际,正是太阳升得最高,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就连知了都躲在树荫里。往常撕心裂肺般的鸣叫声,也显得微弱了下去。断断续续的。

    可连二爷,一用过午饭,就来木犀苑寻了若生,嚷着要让她陪自己粘知了去。说完也不等她答应不答应,只发话让人速速去备了粘竿来,他一根,若生一根,好好比一比谁粘的知了更多。

    朱氏近些日子好眠,困的时候比清醒得时候还多,这故事也就不大说给他听了。

    他也渐渐的懒得看话本子,天气热,坐不住。

    不过旁人因着天热,多半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安安静静避暑才是,但他偏不,就爱四处瞎窜胡乱闹腾,跟个皮猴似的。

    到底是心里没长大,还是个猴孩子……

    若生总觉得自个儿上辈子没好好待他,遗憾颇多,如今也是可着劲惯着他。

    就连金嬷嬷都看不过眼,劝她不要由着二爷胡闹。

    她当面笑吟吟应下,转过头见了她爹,却又照旧如常,根本没有将金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金嬷嬷也是无奈,只得去寻连二爷说,姑娘白日里要上颜先生的课,要去千重园跟窦妈妈学拳脚强身健体,偶尔还得去点苍堂办事不说,间或也得抽空学学针线女红,实在是忙得很。

    言下之意,您闺女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就甭缠着她遛鸟斗蛐蛐看星星晒月亮了……

    可连二爷听了这话后,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反问道:“嬷嬷,阿九去颜先生那上课的时候,我可去寻过她?”

    “这、当然是没有。”

    他点头,再问:“阿九同窦妈妈学拳脚的时候,我可去过千重园找她?”

    金嬷嬷老实道:“这自然……也是不曾……”

    连二爷就得意起来,还问:“那她去点苍堂办事的时候,我可找过她?”说完,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真的去找过她一次,当即飞快改口说:“我可有次次找她,总找她?”

    金嬷嬷无奈极了:“二爷并没有那样做。”

    “所以呀,她不忙的时候,难道也不能陪我玩吗?”这话,简直无懈可击。

    金嬷嬷只得道:“当然是能的。”

    连二爷昂着下巴,笑了起来。

    不过虽然金嬷嬷找他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占理了,但回头再去缠着若生玩的次数,却的确少了许多。

    有一回金嬷嬷路过他身旁,听见他一直嘀嘀咕咕在小声说着什么,就悄悄凑过去听了听,一听,原来说的是——“嬷嬷说的对,阿九都忙瘦了,瘦的跟豆芽似的……我得让她歇歇……”

    金嬷嬷甚感欣慰。

    然而连二爷忍功有限,自己一个人玩了两天,终究是忍不住了,急匆匆跑来要若生陪他粘知了去。

    若生刚刚小憩了一会,这会精神倒也不错。

    父女俩就命人备了粘竿来,往树下去。

    连二爷东西一拿到手里头,就要往树上够,惊得躲在树荫纳凉的夏蝉齐齐震动,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叫声来。

    他就嘟囔:“粘了回头给铜钱吃!”

    “……”若生扶额,“它不吃。”

    连二爷挥舞着粘竿:“你悄悄地给它吃,它不会知道的!”

    若生也懒洋洋举起了粘竿往茂密的树枝间探:“您怎么知道它不会发现?”

    连二爷回头一笑,笑容诡谲:“你小时候不吃萝卜,可只要把萝卜削得小小一颗,圆溜溜的,骗你说是龙眼,你立马就吃了!到现在也没发现!所以别怕,铜钱比你还笨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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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告发

    若生一边听,一边急忙憋着笑低下头去。

    他头一回这么骗她,她还太小,自然是上当中招了。可后来,她长大了,他还这么干,她哪里真能不知道,不过是哄着他罢了。不过那时,她脾气已渐渐变坏,知道真相后,差点便要大发雷霆,还是云甄夫人察觉,悄悄叮嘱她不要生气,往后再不叫厨房帮她爹削萝卜就是了。

    可她吃惯了萝卜,倒是喜欢上了,厨房那边便也照常这般做。

    便是如今,府里换了几波厨子,每每切萝卜的时候,仍是习惯于削成圆圆一粒。

    中间挖空了,灌入鸡脯丁,入肉汤煨,出来就是一道好菜。

    “阿九,你别愣着呀!”连二爷说完,又忙活起了粘知了。

    若生回过神来,匆匆将笑意掩去,摆出肃穆之色来,挥竿粘蝉。

    这事往常都是丫鬟婆子做的,哪里轮得到他们亲自动手,是以若生也好,连二爷也罢,谁也没有真的粘过知了,而今不过是挥舞着粘竿,乱粘一通,半天也不见一只夏蝉被他们给拿下。

    连二爷抹了一把汗,道:“这倒霉的知了!”

    还让不让人粘了?

    他愤愤地抛下粘竿,将长衫下摆往裤腰上一别,就要捋袖子往树上爬,准备徒手去捉。

    一众在旁看着的丫鬟婆子全急了,火急火燎地跑上来拦,七嘴八舌地劝:“使不得,二爷这可使不得!”

    这万一要是不慎摔了下来,她们可担不起责。

    然而连二爷怎么肯听,只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们怕什么。我爬树爬得可好了。”

    一群人闻言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爬上去,当下没了主意,只死死拦着不肯放行。

    若生是又气又笑,将粘竿交给了一齐跟着来的绿蕉,上前去拽住他的胳膊往后拖:“您别闹,回头让厨房给您做好吃的。”

    连二爷动作一缓,问:“什么好吃的?”

    “您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

    他嘴角一勾:“醉鲤鱼!”

    若生正要说好。忽然错眼一看。瞥见远处慢慢走来了一群人。

    后头跟着的一堆人,全着的白,在日光下刺眼得很。

    是姑姑。

    她微微一怔。看架势,姑姑一行应当是刚刚从千重园里出来,这是要出门?

    近些日子,嘉隆帝总三五不时召了云甄夫人进宫说话。真论起来,若生也有些时候没见着她的面了。

    思忖间。她突然间认了出来,那条路,那个方向,是往点苍堂去的。

    “阿九!”连二爷见她愣着。拔高音量喊了一声。

    她怔怔地应:“怎么了?”

    连二爷翻个白眼:“我说,醉鲤鱼!”

    “……哦,知道了。”若生仍有些怔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连二爷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嘟嘟哝哝起来:“你要是不想吃醉鲤鱼你就说呀。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虽然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喜欢了……可是,不吃醉鲤鱼改吃什么好呢?”

    他琢磨起了吃的来,苦恼不已。

    若生的思绪却是越飘越远,跟着云甄夫人一行人往点苍堂去了。

    既是点苍堂,那必然是有事需办。

    最近这个时候,需要姑姑亲自去办的事,说多也委实不算多。

    她暗自揣测着,九成九是四叔的事。

    依她那位大舅舅的秉性,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只怕是谁也不愿意相信的,同四叔争执一番,必定少不了。

    他失去了做国丈的机会,又断了仕途,没了爵位,于他而言,已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能失去的了,同连四爷争个鱼死网破,恐怕也无妨。

    若生收敛心神,悄悄打发了绿蕉去探探消息,是否有客上门。

    这事不难打听,绿蕉片刻便回来了,道:“姑娘没有猜错,的确是有客上门,是男客。”

    如果是女客,就不会安置在点苍堂见面。

    不过守门的却没说,来的具体是谁。

    永定伯才没,段家人这时候,可不应该在外四处走动。

    段承宗来连家的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好说道的。

    若生心中已有十分肯定,便笑眯眯地去陪她爹继续粘了会知了,然后父女俩就一块去了厨房吩咐厨娘做连二爷想吃的那道醉鲤鱼。

    但若生留了个心眼,让人盯着点苍堂那边的动静,看看这“客人”何时离开。

    姑姑虽然面上脾气不好,可心底里却绝对是个极善的人。她看似冷性,但却极其护短,连家上上下下不管哪一个,对她而言,那都是自己人,理应还护着的。

    即便她不大喜欢四太太林氏,在林老夫人打发人来明示暗示的时候,她也拒绝了,但她转个身,还是打发了窦妈妈去寻连四爷说这事。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便是有结,想解还是能解的。

    可终究也是夫妻二人之间的事,她所能做的,亦不过略微说上两句。

    连四爷听不听,她不能管,也不该再管。

    故而,“自己人”如果因为些寻常之事惹了她不快,她顶多冷笑一声罢了。

    但这一次,她从点苍堂出来回了千重园后,大发雷霆,连窦妈妈都被骇着了。

    怒气像黑云,笼罩了连家上空。

    便是孀居的大太太,都听说了云甄夫人震怒的事。

    底下的人,亦是一片战战兢兢,再小心也生怕不小心。

    唯独二房那边,若生一来觉得朱氏有孕在身,不该惊扰;二来她爹不禁吓,也最好不必知道,打从一开始就叮嘱了下去,将事情给瞒严实了,是以才没什么大动静。

    主持着中馈的三太太管氏,亲自前往千重园,却被告知夫人暂时谁也不见。

    众人这下子彻底慌了。

    见过云甄夫人生气,却从来没有人见她生这般大的气。

    午后的天,分明还是阳光明媚,但那原本热辣的日光,却突然冷了下来,森森冒着寒气。

    连家的冰窖也开了,存冰被一车车送往永定伯府。

    连四爷回来的时候,恰巧撞见送冰的车回来,不觉皱眉,问小厮:“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厮答:“千重园那边发了话,借冰给段家。”

    连四爷才同段承宗吵了一架,听到这话,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他倒还真是不要脸了!”

    “四爷,千重园那边请您去一趟!”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匆匆跑来个人,急急说了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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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质问

    连四爷犹自想着段承宗的事,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皱眉问道:“是何要事?”

    如若不是要紧之事,云甄夫人寻常可不会让人喊他亲自往千重园去。他思量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当下冷汗涔涔,几乎湿透背衫。

    “回四爷的话,夫人没有说明。”来人低垂着脑袋,恭声回道。

    连四爷闻言,皱着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不见半点舒展之意。

    他的心,亦高高提了起来,勉强吞咽一口唾沫清清嗓子,他方才冲来传话的人说:“知道了。”短短三个字,在这一瞬间,却仿佛耗尽了他的气力。他原本只是心烦意乱,此刻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前往千重园的道路,依旧如常,但连四爷如履薄冰,走得极慢,极慢,恨不得自己是往前走一步便能退后三步,永远走不到千重园去才好。

    他一时间也不敢肯定,云甄夫人唤了他前去,是为了莺歌母子的事,还是为了林氏的事,又或者是林老夫人又来同她说了什么话……但是即便他拼命想要将另一个念头按捺下去,那个不详的念头,还是不停地冒上来。

    逼得他不得不做好打算。

    然则当他真走进了千重园,那些原本已经在他心里头过了千百遍的话,突然间就都说不出来了。

    云甄夫人的脸色,太难看。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头一回见她摆出这样的姿态来。

    端坐在官帽椅上的妇人,用寒冰一样的目光掠过他。

    不过刹那,他就像是被那寒气给冻住了筋骨一般。动弹不得。

    他勉强笑着,上前讪讪道:“阿姐。”

    云甄夫人默然无声,一言不发,只仍旧用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望着他,从眉眼到鼻子嘴巴,再到胳膊到腿,像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连四爷有些叫她唬着了。笑着打起了哈哈来。摆出亲热模样,自拣了一把椅子在她下首落座,而后道:“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哥又闹出了什么笑话?”

    连家几位兄弟姐妹里。连二爷最得云甄夫人偏疼,平素关系则同他最要好。

    这种时候,拿连二爷当话头来缓解气氛,不算太好的由头。却也委实不坏。

    然而连四爷没有想到,他说完后。云甄夫人非但没有露出笑意来,甚至于眉眼间的神色还变得更加阴沉沉。

    他登时大急,背上冷汗愈发密布,也不敢再率先开口。只随手抓起一旁红木小几上的茶盏来,凑近嘴边就要喝。

    突然,斜刺里有一物伴随着“呼呼”的疾风声响。笔直地朝他砸了来。

    连四爷措手不及,连避也忘了避。叫那东西重重砸了个正着,手背上顿时剧痛,长指一松,原本端着的白瓷茶盏就“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耳边响起了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摔得那样得重,上等的瓷,几乎摔出了金属铮铮的声响,那样清脆又尖锐。

    还带着杀气!

    连四爷连手背也不敢去捂,飞快起身,笔挺地跪了下去,委屈道:“阿姐?”

    高坐在那的云甄夫人,右手还保持着将茶盏丢掷出去的姿势,见他跪下后,方才慢慢地将手垂了下去。

    她仍然不说一个字。

    连四爷没了法子,白着一张脸,急切道:“我若做错了事,阿姐你只管打骂,切莫憋坏了身子!”

    “哈?”云甄夫人这才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音来,缓缓挑起了眼尾。

    连四爷微松口气,总算是搭理自己了。

    可不过一瞬,他才刚刚落下去那么一点的心就又高高吊了起来。

    云甄夫人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声音却并不冷,带着些许慵懒,跟她惯有的沙哑,仿若漫不经心,徐徐道:“你做错了什么事?”

    连四爷低垂着眼睛,腰杆保持着笔挺的姿态,声音沉痛地道:“我不该在林氏将莺歌驱出府邸后,又悄悄将她收在了外头……”

    “不是这件事。”云甄夫人并不等他说下去,截然打断。

    连四爷神色微变,只得再道:“我亦不该放任林氏回娘家,惹得岳母派人来叨扰阿姐你……”

    “也不是这一桩。”云甄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

    “阿姐……”连四爷不敢再说下去了。

    云甄夫人望着身旁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冷冷地笑了一声,似讥诮般道:“怎么?没有了?”

    连四爷支吾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哪怕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依旧期盼着自己心中方才冒出来的念头,是想多了。

    段承宗今儿个说的话,做的事虽然都古古怪怪的,但他真能疯到亲自来同云甄夫人将事情摊开了说?

    连四爷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件件都叫他始料不及,这一回又怎么会不同。

    云甄夫人笑着说了句:“老四,父亲去世多少年了?”

    连四爷一愣,过得太久,他都有些算不清了,“大抵,有十八年了。”

    云甄夫人道:“难为你还记得。”

    他面色惊变,当即说:“阿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你当然会不记得!”云甄夫人闻言,却是笑意一收,大发雷霆,“你心中若还有一分记得父亲,记得连家,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连四爷伏首辩驳:“我心中自然满是父亲,是连家呀!”

    他再三辩白,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将云甄夫人敷衍过去,将事情尽数推卸到段承宗身上,为自己营造一个无辜上当受骗的形象。

    可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云甄夫人便先幽幽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叹得那样深,那样幽长,像是将她这辈子的哀愁都叹在了里头。

    连四爷不觉有些出神。

    “老四,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不服气?”云甄夫人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他,不知看向了何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明明连家有儿子,为何却要将这家业交予女儿?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么想?”

    连四爷当然不敢说是。

    云甄夫人却并不用他多说,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能够明白的。

    她冷眼看着他,道:“分家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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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决绝

    连四爷霍然抬头,面露惊惶:“阿姐!”

    云甄夫人眉眼不动,声音冷静:“你既生了旁的心思,再强留你守着连家过日子,只怕也是不能。倒不如就此放了你去,皆大欢喜。”

    “阿姐,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连四爷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突然说出分家的话来,一下子心神俱乱,慌了手脚,张嘴便指责起了段承宗来,“段家人是何品性,阿姐你再清楚不过呀!他段承宗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言罢,他也顾不得等云甄夫人开口,紧接着又说了下去:“我就是有再多花花肠子,也断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来!”

    “我是什么样的人,阿姐你难道还不知道?”他说着,掉下泪来,“父母亲早早西去,若是连家没有阿姐你,早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年纪还小,尚不懂事,又怎能担起祖业重担来,父亲将连家基业交给阿姐你,再对不过!”

    “而今弟弟我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难道便能忘了那些事?忘了阿姐你为连家吃过的苦头,为我们兄弟几个操碎了的心?那是万万不能的呀!”

    “段承宗那小人几次三番蛊惑我,我一时不查才着了他的道!如若不是他,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做下那样的事来!”

    他舌灿莲花,涕泪横流,说得好不伤心,好不委屈。

    云甄夫人望着他的眼泪,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心软了。

    可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她是知道的。

    她有四个弟弟。可老大英年早逝,老二年少摔破了脑袋成了一辈子的小儿,老三志不在仕途也非祖宗基业,老四最好,年纪最小,却最有头脑,也喜欢帮着她办事。

    他十五六岁时。便已不错。

    虽然偶尔也有失误。但大体做的很好。

    她便也时不时放些权给他,让他自个儿办。

    当年父亲一来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二来也是忧虑底下几个年纪太小。这才将连家的重任交托给了她。

    如今几个弟弟都长成了,她也乐得瞧见他们有朝一日能接过她肩头上的担子。

    可她渐渐发现,老四的心眼有些太多了。

    那一年,到了为他张罗婚事的时候。他却自作主张瞧中了林家的女儿。

    林家老爷子,名声不错。老夫人也是个有主意的,林家的门第,配连家的男丁,那也是很可以了。

    但云甄夫人那时很不满意林氏。

    林氏是老来女。林家的掌上明珠,脾气娇纵,连四爷也一向不是什么性子成熟稳重的人。只怕迟早会后悔。

    何况京城里那般多适龄的娇女,除开林氏外。难道便再寻不出人来?

    别说林氏当时,据悉还有位竹马表兄,二人只缺了一纸婚书而已。

    是以不论怎么看,这桩婚事都不妥当。

    云甄夫人也不愿意连四爷碰壁丢脸,那位林家女只怕是必然要许给她的竹马的。

    但连四爷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最后竟然真的促成了这门亲事。

    她很头疼,打发了窦妈妈去查,却只查到林氏的那位表兄,前些日子同旁人订婚了。

    连四爷便高高兴兴筹备起了婚事。

    云甄夫人犹自不解,同窦妈妈嘀咕,他怎么就非得林家女不可了。

    窦妈妈斟酌着说了句,怕是里头有四爷想要的东西。

    这话原是僭越,不该说的,但她说了,云甄夫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打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对幼弟的心思,略有察觉。可早经过了连大爷、连二爷的事,云甄夫人哪舍得连四爷再出什么事,所以仍是能护着就护着,能帮则帮,有二话,却并不说重。

    像今日这样发大火,是从来没有的事。

    她虽则喜怒无常,对家人,却鲜少说上一句重话。

    即便知道了连四爷背着她干的好事,她仍然因为他的眼泪,心头酸涩。

    她微微别过脸去,眼神坚定,声音却温和了起来:“起来吧,地上凉,莫跪着了。”

    连四爷闻言,心中大喜,立即应着“是”字,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千重园大厅的地面,铺的砖块十分冷硬,他其实才跪了一会,可因为腰杆挺得笔直,膝盖受重,只这么片刻,也是难捱。

    一起来,还未站定,差点就又因为腿软而跪倒了回去。

    他趔趄着,咬牙站稳,又哭又笑:“这场景,倒叫我想起了小时候,阿姐你因为我们兄弟几个不肯习字偷偷溜出去玩,要我们罚跪的样子……”

    一字一句,全是回忆,全像是尖锐得冒着泠泠寒光的银针,一根根往云甄夫人心头上戳。

    又疼,又不舍。

    想笑,又要流泪。

    他说得那样真切,令人仿佛身临其境。

    然而原本端坐在上首的云甄夫人,不知何时,身形松散,懒洋洋靠在了身后大红方胜纹的靠枕上。

    连四爷在泪眼朦胧间,无意中一瞥,话音戛然而止。

    云甄夫人一字一顿道:“你且回去吧,我自会命人去告诉老二跟老三,让他们戌时二刻到点苍堂去。”

    连四爷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既然连点苍堂都提了出来,那方才那“分家吧”三个字,就绝对不是随口说来吓唬他的了!

    连四爷手足无措,只知喊她:“阿姐——阿姐——”

    云甄夫人站起身来,再不看他一眼,只拂袖离去,一面走,一面漫然问紧随身侧的窦妈妈:“让人收拾的行囊,可收拾妥当了?避暑山庄那边,虽然物件齐全,可细碎之物,只怕是一样也无……”

    不过须臾,声音已飞快远去。

    连四爷急得两眼发直,迟迟不肯走。

    偌大的大厅,瞬间空荡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室内,乱响一通。

    “扑通”一声,他颓然瘫倒在了地上。

    而云甄夫人也在转眼间,发了话下去。

    几个人,各自领了命,分别往大房、二房跟三房去。

    明月堂的连二爷,接到了话后,就嘀咕起来,去点苍堂做什么。

    他想了会,没想明白,就蹬蹬蹬往木犀苑去了,一进门就高喊若生:“阿九、阿九——我要去点苍堂了——”(未完待续)

    ps:刚戳了下书评区,发现一条有n个感叹号的,心里咯噔一下点进去看了,楼主强烈吐槽从老书《闺宁》追来,但看到70多章,被元宝喵给烦死了,评价为四处乱窜的猫…此言论杀伤力太大,我在吐血三千尺后,伤心欲绝地戳了这位童鞋的粉丝值,掌珠0,闺宁也是0…果然是看盗的一枚好童鞋!所以我删了…其实我对看盗的童鞋没什么意见,有人喜欢我的文,我很感激,我只是难过不能让大家都来支持正版,但偷吃了还嫌不好吃,真的不是好习惯qaq…

第165章 齐聚

    若生眼睛一亮:“姑姑让您去的?”

    连二爷瞪眼,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若生随口将这话给掀了过去,转而问及千重园那边传了什么话来。

    连二爷皱着一张脸,苦恼不已:“好像,说了什么跟老四有关,旁的我听不明白。”说完,他蓦地拍掌道,“难道,是特地叫我去玩儿的?”

    “……”若生无奈,点苍堂一向是办正事的地方,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姑姑平素也不会无缘无故去点苍堂,更别说派人来请她爹,怎会是玩,“您仔细想想,千重园来的人都说了什么话?”

    连二爷闻言,噤声沉思起来,过了会开口说:“呀,我不记得了……”

    若生仰头望天,叹口气:“我可算知道我这记性随了谁了。”

    “随我!随我多好呀!”连二爷不满,蹙眉说道,言罢又突然扭头去问路过的吴妈妈,“什么时辰了?”

    天光尚且还亮,时辰应当还早。

    果然,吴妈妈回答说:“回二爷的话,才刚过申时一刻。”

    连二爷点点头,摆手示意吴妈妈退下,转过脸来便同若生说:“那我还有好一会才去点苍堂呢!”

    千重园那边被云甄夫人派来传话的人,说的是戌时二刻,到那时,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而眼下,还不过是午后,距离掌灯时分,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连二爷就嘟嘟囔囔地掰着手指头在那算了起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戌时二刻还有多久才到?”

    若生听着他的声音,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连二爷见她心不在焉的,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皱着眉头问:“你想什么呢?”

    言罢却又不等她答,只自问自答说:“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一起去?”

    他面露得意之色:“阿姐没叫你!”

    若生乐不可支:“您知道不知道,姑姑还请了谁去点苍堂?”

    “难道不应该只有我一个吗?”连二爷正色脸。

    若生微笑着,没有吭声。

    他顿时大急:“难道大家伙都去?”

    “应当还请了三叔跟大伯母。”若生猜测着,至于连四爷,那是肯定要到场的。

    连二爷听得这话,不觉唉声叹气:“唉……那就一定不是去玩儿的了……”

    直到方才若生开口之前。他还一直满心期盼着云甄夫人唤他戌时二刻前往点苍堂是旨在玩耍的。可惜了。如果连若生的大伯母都请了,那就离“玩耍”两字,再远不过了。

    他甩甩袖子。苦恼地说:“若是他们都去,那我回头该说些什么?”

    那几位谈论的事,他多半是听不明白的。

    “不过老四也在!他一定会细细解释给我听的!”

    若生摇了摇头,否决道:“四叔到时候只怕没有工夫同您细说。”这件事。同先前段承宗来访一事,必然脱不了干系。等连四爷站到了点苍堂里后,他焉能还有心思说话?

    连二爷却不知道这些,闻言愈发苦恼,困惑不已地问:“那我怎么办?要不。我偷偷带点玩的去?斗蛐蛐怎么样?实在不成,我带铜钱去吧!它扯着嗓子喊话的时候,还是极有趣的!”

    若生慌不迭阻止:“不成不成。姑姑还不拔了它的毛!”

    连二爷“嘿嘿”怪笑了两声:“正好烤了吃——”

    “您可别,回头呀。姑姑说什么,您就答应什么,别的话,皆不用多说。”

    连二爷点头如捣蒜,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晚间,连二爷早早用过了饭,掐着点从明月堂里出来,大步流星地朝点苍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轻声嘟哝着:“阿九说的好像也不对……万一阿姐让我往后不要总记挂着玩呢,我难道也要答应不成?”

    他顶着一脑门子的疑惑,走近了点苍堂。

    方一进门,他就冲前头刚刚准备拾阶而上的妇人,扬声喊了起来:“大嫂!”

    身着简朴衣饰的妇人便循声向他望了来,就着廊下的灯光,淡淡一笑:“二弟也来了。”

    连二爷一路小跑着凑过去,问:“大嫂,阿姐叫你来的?”

    连大太太周氏闻言微微一颔首,说了个“是”。

    “阿九真聪明!什么都能猜对!”连二爷感慨起来。

    周氏愣了下:“阿九猜着了什么?”

    连二爷摆出一张骄傲脸,说:“她说阿姐一定也请了你跟老三!”

    周氏便笑了下:“阿九真聪慧。”

    她捻着掌中佛珠,抬脚踩上了台矶,率先往前走去。

    这点苍堂,建成多年,可不管是大太太周氏还是连二爷,此番都还是第一次被云甄夫人特地请了来。

    按理,这一回也该是连大爷来的才是,可连大爷去世多年,膝下也没有儿子,所以只能由大太太周氏代劳。然而周氏孀居多年,吃斋茹素,礼佛而活,点苍堂里的事,她委实也并不想涉及。

    云甄夫人亦早有预料,所以派去大房传话的人,还特地多叮嘱了一句,务必到场。

    大太太周氏,这才放下了她的经文,领着丫鬟亲自来了点苍堂。

    此时,已近戌时二刻。

    天边一轮弯月,挂得极高,满天的星子似乎也由此变得比平常更加明亮一些。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上糊着的绡纱,落在了地上。可屋子里的灯,太亮,这稀薄的月色不过转瞬就尽数被灯火给吞没了。

    从点苍堂外头看,那里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周氏跟连二爷到的最早,紧跟着到场的则是连三爷。

    云甄夫人到时,时辰正正是戌时二刻。

    只有连四爷,迟到了。

    周氏跟连三爷虽然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瞧眼前这阵仗,皆明白事情不小,便也就一直沉默着,谁也没有言语。

    唯独连二爷浑然不觉,听说定好的时辰都过了,就蹙眉道:“老四没规矩。”

    云甄夫人安抚地看他一眼,笑了笑,随后回头同窦妈妈压低了声音说:“去看看。”

    窦妈妈应声而去。

    少顷,竹帘微晃,连四爷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连二爷关切地问:“老四,你怎么来迟了?”

    连四爷面色难看,恍若未闻,只脚步迟缓地往里头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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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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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京城都知道,连家二房的大姑娘若生脸盲得厉害。
今儿梳个堕马髻她认得你,赶明儿另梳个,她就记不得了。
但有一位,裹成熊,她也总一眼就能分辨。
因为他们初见于彼时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却重逢于最好的年华……
掌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