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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罪孽9999     贞观长安小坊正txt下载     贞观长安小坊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记仇

    束脩,自有防閤送入青龙坊郦正义宅院。

    定远将军府大摆宴席,坊学诸先生都同赴宴,为郦正义喜得佳徒而贺。

    抛开一些功利的念头看,能得一满意的弟子继承衣钵,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郦正义那极少在敦化坊抛头露面的妻儿,也到了定远将军府。

    拜师嘛,师母岂能不认?

    范百里的小嘴格外甜,两声亲热的“师母”叫下来,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鸭鸭,鸭鸭!”

    范百里手舞足蹈,防閤们端着大盘装的葫芦鸭摆桌上,与其它菜肴构成了精美的图案。

    “先生,吃!师母,吃!师兄,吃!”

    范百里眉开眼笑地招呼着。

    范老石赶紧举箸:“来,莫讲什么规矩,范百里说吃,那就吃!”

    这话当然是在调节气氛而已,范老石不下第一箸,是没人动箸的。

    越是说不用讲规矩,越是需要讲规矩的时刻。

    青龙坊正侯莫陈羽也在席中,却有些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郦正义叹气,终究出身青龙坊,无法坐视不理。

    “县男,我本不该在此时开口,但青龙坊的日子不好过,也只能厚颜求助了。”郦正义歉然,压低了声音,觉得面颊上火烧火燎的。

    臊得慌啊!

    有种挟恩图报的感觉,愧对恩师教导。

    非君子乎!

    范铮微笑:“先生不必觉得为难,有需求但说无妨。能做到的,我自不会推脱。”

    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随着青龙坊年轻一辈成长起来,是去东市找活也好、操持旧业也罢,一时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坊中已经有两百人左右的成丁男女,找不到合适的谋生之路。

    别说十五文一天的标准了,就是他们愿意降到十二文一天,也不可能贸然取代其他人的位置啊!

    各行当:我们要招熟练力工。

    青龙坊新人:你得给我们做事的机会,才可能熟练啊!

    各行当:你们得熟练了,我们才可能录用啊!

    车轱辘话来回辗,原因就一个,劳力过剩。

    然后呢,挑挑捡捡,各种怪毛病出来了。

    好吧,这不仅仅是青龙坊遇到的问题,这是长安城百余坊的共性问题。

    侯莫陈羽这个坊正,责任心是有,能力却不足,安顿不了这些人丁,眼见乱相将生,只能将面皮一抹,通过郦正义向范铮求援了。

    他心知肚明,在范铮面前,区区青龙坊正还没有郦正义来得重要。

    范铮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与陆甲生商议了一番,倒让郦正义觉得受到那么一点重视。

    敦化坊的产业渐起,酒坊、纸坊、成为重中之重,水泥也不太方便为外人掌握,劳动力有点吃紧了。

    特别是酒坊,没有经过特许,连敦化坊民都不能轻易进出,对人力的需求就更多了。

    像香坊、兽炭作坊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作坊,敦化坊的劳动力可以撤出,让青龙坊的劳力顶上。

    干得了干,干不了直接关闭也不影响大局。

    范铮端正了身子:“先生之言,经过仔细商议……”

    郦正义:莫骗老憨,我看到你们就是随便商议了一下。

    “原则上同意接纳青龙坊劳力,但须坊正为保。每个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作坊规矩,禁火烛、戴口罩,不得有外人冒充,实行连坐制,一人闹事,全体辞退。”

    “在敦化坊内,活动地点只限兽炭作坊、香坊,胡乱越界的,立即辞退。”

    规矩比较严苛,侯莫陈羽却频频点头。

    能解决头疼问题,受点束缚没什么,即便是坊正为保有点出格,侯莫陈羽也愿意承担。

    范铮还没变态到要青龙坊的人,入作坊前喊羞耻的口号、跳莫名其妙的舞蹈那地步,甚憾。

    “还有,不接受尔朱氏入作坊。”

    范铮的话,直让侯莫陈羽苦笑不已。

    尔朱成兄弟,当年在社火上捣乱、意图偷袭元鸾,这一茬是翻不过去了。

    身为人子,谁敢说一声范铮为母记仇不对?

    老实说,侯莫陈羽还真起过拉尔朱成兄弟一把的念头,看到范铮的态度嘛……

    哎,自生自灭吧,谁让伱们当初不长眼?

    以后记住了,别再那么横,你们惹不起的人多了。

    按陆甲生的意思,在这谋生艰难的时代,就是把青龙坊这帮人当牲口使、只开个十文一天,青龙坊的人也得趋之若鹜。

    范铮否决了这个主意。

    在这生存艰难的时代,有能力,就保留一点善念吧,何必扒皮抽髓的制造“福报”?

    十五文一天的报价,让侯莫陈羽连连叉手,再也见不到当年的风骨了。

    敦化坊没有落井下石,青龙坊就得感恩涕零,那些成丁男女再没有营生,未必就不会祸害街坊邻居。

    铁小壮大大咧咧地开口:“舅父,我舅兄他们一家,最近也想到香坊做事哩。”

    高月娥娘家所在的立政坊,与敦化坊是邻居加冤家对头,要不是铁小壮娶了高月娥,两坊不定老死不相往来呢。

    陆甲生摆手:“这点事犯得着跟县男说么?让你岳家过来做事就是,唯有规矩不可废。”

    侯莫陈羽心头发酸,这待遇差,就是不一样。

    甄行笑道:“想不到,同窗当中,居然是你铁小壮先当阿耶了。”

    铁小壮笑道:“羡慕?赶紧把巫桑娶了吧!”

    甄邦、巫亹大笑附和,巫桑面颊微红。

    巫亹笑着笑着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盯着甄行:“我把你当亲兄弟,你却要睡吾妹?是可忍孰不可忍?”

    甄行负手:“寝其一生,可乎?”

    樊大娘哈哈大笑:“范铮兄弟,赶紧的,想法跟皇帝求个情,让甄行赶紧成亲吧。天天眉来眼去的,看得腻乎了。”

    巫桑羞红了脸,巫闷山狠狠地瞪了甄行一眼,一口饮尽春暴酒。

    巫亹叹道:“亏大了,本助教想讨个公道,却要搭上亲妹子。”

    范铮回应:“姐姐莫急,今年就让甄行这头小叫驴上橛。”

    樊大娘拍着大腿:“那敢情好!过个几年留后了,我下去也有交待。”

    范铮多少还是灌输了晚育的理念,铁小壮与高月娥那是特例,其他人,还是希望待发育成熟一些再生育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没有眼色

    玄武门北,京苑总监丞沃垄双手握着犁梢,任由一头细牛牵引前行。

    以往坚实的黄土在犁铧面前松软了许多,调一下犁评就能带动犁箭,然后控制犁铧耕耘的深浅。

    一圈之后,沃垄将曲辕犁交给蕃户,自己蹲下去查看耕耘的深度。

    以前想来极难的六寸深度,在曲辕犁面前不叫事,轻轻松松就破开了。

    较以前使用的直辕犁,曲辕犁省力、省牛、轻便、转向灵活,实在畜力不足时,两名成丁在前面带动耕索,照样能拉动。

    事实上,曲辕犁的定型是在唐朝,但汉之后各朝代并没停止过对直辕犁的改进,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提到长曲辕犁和“蔚犁”,也是一种尝试。

    翻开的土块里,除了往常难清理的白茅根,还有芝麻大小的虫卵,验证了范铮之前的预言。

    “咦,总监看上去不是太精通农事,却对这些关键之处了如指掌。”

    深耕只是第一步,还需要更多的人力,将略为板结的土坷垃敲碎,将白茅根须捡出去曝晒。

    至于虫卵,在烈日的曝晒下,是存活不了多久的。

    这些细节,还是比较耗工时的,却比用直辕犁耕耘要省事许多。

    世人只闻稻麦香,谁知农户佝腰忙。

    “监丞,今年的秸秆,还是烧了还田吗?”一名监史在旁边问道。

    叫什么监丞?

    不知道这职司,听上去像“奸臣”么?

    你丫就不能直接叫一声上官?

    活该你三十有五,还在流外官打转转!

    “愚蠢!不知道总监开了纸坊,需要大量秸秆么?真要肥田,太极宫里多少金汁,不够你用?没有眼色,一辈子就是个流外官!”

    沃垄轻斥一句。

    这些只知道闷头做事、不知道逢迎上官的铁憨憨啊,虽然不讨喜,可论做事,那是一等一的实在。

    听说,一些衙门,已经没了这种铁憨憨的活路?

    沃垄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可以简单定义的官员,好事他干过,坏事也同样干过,是个善恶纠葛的凡人。

    即便是沃垄也知道,哪怕是空口说白话的官想过得好,底下也得有几个铁憨憨做实事吧?

    全部换一堆张嘴大牛皮、正事不干的官吏,这个衙门好得了?

    所以,对监史不喜归不喜,沃垄也不会去刻意整治,顶天骂两句了事。

    监史嘟囔了两句,对奉承上官表示极度的鄙视。

    这世上,难免有那么几个道德洁癖的存在,一直固执地认为人心不古。

    鄙视归鄙视,沃垄的作为,又没实质上损害到京苑总监及其官吏的利益,自然不了了之。

    “咕哝个啥?伱不知道,这曲辕犁都是总监制出来的?”

    沃垄踢了监史屁股一脚,话多。

    监史瞬间瞪大了眼睛,所有牢骚咽了下去。

    哈哈,原来总监也是个内行人,那就没事了,秸秆而已,屁大的事。

    手上有技艺的人,最服气的就是比自己技艺更强的人。

    “喳喳。”

    一只大喜鹊盘旋而下,落到翻开的土坷垃上,惬意地啄食着虫卵与草籽、草根,不时叫上两声,当是宴请陆续飞来的亲朋好友了。

    翻开的土地,就是鸟雀类的大餐桌,仓皇爬行的蜈蚣什么的,就是它们的美味佳肴。

    很快,龙首原附近的鸟类都享受了这一场饕餮盛宴。

    范铮所谓的循序渐进方案成了空,沃垄除了在指定的区域还在用旧犁,其他地方早换曲辕犁了。

    就是上官再有打算,也不能阻止下属使用改良工具不是?

    不止是京苑总监如此,在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曲辕犁同样在快速地替代直辕犁。

    工部屯田司终于如梦初醒,在将作监见到了崭新的曲辕犁,却被告知,那是司农寺为诸屯监定制的。

    想要?一年以后!

    屯田司表示,受不了这种委屈,直接在太极殿内闹腾起来。

    范铮对此爱莫能助,李纬得意洋洋地开口:“这曲辕犁,本就是我司农寺京苑总监范铮所创,由司农寺向将作监提交定制,若让其他衙门占了先机,才叫咄咄怪事吧?”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对诸司之间的争执并不感兴趣,对曲辕犁却隐约生了兴趣。

    “此犁,较旧犁如何?”

    范铮出班:“回仆射,此犁只须一牛即可,耕耘深度可调节,转弯更灵巧,畜力不足时,人力也能胜任。”

    连李世民都来了兴趣,带着臣工到玄武门外京苑总监的地头,看监丞沃垄吆喝着蕃户犁地。

    唐朝的皇帝并非不事农桑的。

    隋于启夏门外置地千亩,为地坛,孟春吉亥祭先农,以后稷配,牲用太牢。

    皇帝服衮冕,备法驾,乘耕根车,祀三献讫,因耕。

    司农授犁,皇帝三推,执事以授应耕者,各以班五推、九推,司农率其属终亩,这叫天子亲籍田。

    唐朝完全沿袭了这种制度,天子的一推,是一垡地。

    不管怎样,耕三垡地还是能勉强体会一下小民的辛劳,免得何不食肉糜。

    对李世民这种体力强横的天子来说,小事尔。

    到了天元二十三年正月,奉承拍马的官员上书李隆基,改一步为一推,亲籍田制度才沦为笑话。

    这是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了。

    李世民叫过沃垄,亲执曲辕犁梢,调节了犁评,掌固牵着关中细黄牛缓缓而行。

    “可以再快一点。”

    觉得没什么阻力,李世民开口吩咐。

    黄牛加快了一点速度,坚实的土壤在犁铧前如浪翻涌,盘根错节的草茎被无情割断,大块的土坷垃迅速被跟上的蕃户敲碎,草根被拾到撮箕里。

    一个华丽的转弯,李世民大笑:“较旧犁省力逾倍!将作监当全力制作此犁,并广行州县!”

    曲辕犁的推广,必然使粮食产量增加,更让本就缺乏畜力的大唐稍稍松了口气。

    哎,即便是突厥、吐谷浑、党项羌等地的黄牛,能够从小穿鼻环,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大唐,依旧是杯水车薪,谁让大唐幅员辽阔呢?

    即便是曲辕犁的推行,依旧无法尽数弥补畜力的缺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第二百七十章 暴躁的范铮

    “陛下,快看!”

    经过飞骑的洗礼,长安人对飞行类的超自然物体,已经有了一定的耐受力,会赞叹、惊呼,却不会当什么神迹膜拜。

    但是,一个热气球的雏形在龙首原上空飘浮,依旧让玄武门外、京苑总监地里的君臣觉得震撼。

    这东西,除非是拉去荒无人烟的地方试制,否则很难完全保密的。

    毕竟,别人不瞎。

    据说,有倭国的留学僧已经在关注此事了。

    幸好高表仁这位脾气大的,闹得大唐与倭国的关系有点僵,倭人的学习、行事多少是受了些阻碍,再加上热气球与滑翔机本就格外受李世民重视,也就没让他们得逞。

    李世民举目,眼里现出一丝惊讶。

    热气球的出现倒没什么,问题在于,球囊部分似乎火光乍现!

    失败倒也无所谓,可李世民隐约看到,吊篮上还有两个身影!

    吊篮的高度,目测大约是两丈,也就普通城墙高度,可谁从两丈高度落下还得安然无恙的?

    范铮仔细看了一眼,暴躁地破口大骂:“铁大壮、铁小壮,混账!”

    虽然目力不够,没法确定吊篮上的人,但范铮百分之百肯定,其中必有铁小壮!

    两具滑翔机从吊篮上跃出,过了几息才遇风托起,缓缓向玄武门外飞来。

    李世民扭头看向范铮:“确实够混账的。”

    将作大匠阎立德脸色不太好看。

    得,挨骂的是将作监中校署监事铁大壮,偏偏铁大壮会的东西,都是范铮教的,他要骂起来,连阎立德都没法护短。

    技艺行当,格外讲究师承,范铮可谓是铁大壮的师父,别说是骂,就是当众抽,旁人也没法置喙。

    铁小壮嘚瑟地飘啊飘,好不容易落地了,臀部立马挨上一棍子。

    “嗷!舅父!人多,留颜面!”

    熟悉的棍法、熟悉的力度,铁小壮捂着臀来回直跳,不带回头都知道是谁。

    长那么大,也就范铮揍过、小叫驴踢过,铁小壮对这滋味,记忆犹新哩。

    “让你贸然上热气球!让你父子不听号令!”

    范铮抡着半截棍儿,气呼呼地追杀着皮猴子。

    旁边那个同样从热气球上滑翔下来的飞骑,忍不住捂嘴偷乐。

    嘿嘿,连飞骑中郎将高侃都头疼的校尉,被当娃儿揍得乱跳,偏偏连找根棍儿挡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人间奇景啊!

    程咬金桀桀怪笑:“对,打他屁股!让他乱飞,万一跑老程头上拉一泡怎么办?”

    牛进达失笑:“就该跑老响马头上拉一泡!”

    梁建方呸了一声:“美得你!娃儿一泡稀可是能立大功的!”

    武将们哄笑,乙失颉利苾对此表示有话要说。

    兵部侍郎崔敦礼道:“陛下,臣以为,铁小壮身为飞骑校尉,教习飞骑操演,当惜身,不可频频立于危墙之下。故,请陛下容华容开国县男教徒。”

    没法,铁小壮弄险,是出于好心,却也该收拾。

    但他们一帮老头子,弹劾一个连中男都不是的娃儿,说出去没品,会让人骂老不修。

    范铮收拾铁小壮嘛,咋,先生收拾弟子,谁能说个不字?

    李世民笑了笑,默不作声。

    热气球咋样倒无所谓,铁小壮要出事,他的如意算盘可没法打了好吗?

    总算范铮收拾够了,才押着铁小壮来见驾。

    “飞骑校尉臣铁小壮,向陛下请罪。”

    一点诚意没有,好歹伱背根荆条啊!

    想想铁小壮的年纪,李世民还真没法计较。

    “铁校尉啊!朕让你为飞骑校尉,是让你多带飞骑,争取让飞骑成为战场上的奇兵,不是让你每次都以身犯险!你是带兵的人,不是冲锋陷阵的卒子!”

    李世民恨铁不成钢地教训。

    铁小壮嘿嘿一笑:“可是,不亲自从热气球上飞一次,臣也没法教飞骑啊!臣知道陛下关爱,可这不是带了滑翔机嘛。”

    李世民语塞,只能换一个话题:“为什么球囊会着火?”

    铁小壮撇嘴:“还不是我那不读书的阿耶呗!跟他说了,丝帛之类的材料不耐火,硬是不听,结果受不了,着火了。”

    “幸亏上去的是我,要是别人,指不定其他人怎么说我阿耶闲话呢!”

    这条理由,还真他丫的清新脱俗,连一肚子火气的范铮都没想到怎么反驳。

    真·父慈子孝。

    范铮憋气,忍不住一顿输出:“告诉铁大壮,再这么贸然让人上去冒险,回坊我剥了他的皮!别以为躲在将作监就没事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铁小壮苦着脸:“是,舅父之令,莫敢不从!我告诉阿耶,下次放猪上去。”

    随驾而行的殿中省尚乘局奉御、襄阳郡公杜荷,难得地流露出欣赏之意。

    敢于直面自己这疯批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在皇帝面前也敢公然打人。

    别以为自己疯就是愚蠢,范铮的毒打,杜荷一眼就看穿了,都是做戏!

    固然有教徒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让铁小壮在皇帝面前显得狼狈一些,直接躲开了处罚。

    哼哼,睿智如我杜荷,一眼看穿!

    铁大壮终于从将作监中校署的地头出来了。

    没办法,虽然牵挂自家大郎,身为监事,却必须将着火的热气球处理妥善。

    水火无情啊!

    乘着驽马下龙首原,铁大壮直接到了人最多的玄武门外,目光四下打量,见到揉着屁股的铁小壮,神色有些慌张。

    “大郎,咋,谁打你了?就是皇帝也得讲理,凭啥打我娃?千错万错,也就是我铁大壮的错,冲我来啊!”铁大壮有点恼怒,又有点怂。

    铁小壮满脸苦笑。

    “叭”的一声,棍子抽到了铁大壮臀上,伴着范铮暴躁的声音:“我打的!不服,打回来!”

    铁大壮瞬间软了下来:“县男抽得对,就是抽死,我们也得认。是咧,我不该急功近利,现在就让热气球带人。”

    范铮抽了三棍,恶狠狠地指着铁大壮:“再敢这么胡来,仔细你的皮!”

    这次是铁小壮他们逃生迅速,要是慢一步,或者是滑翔机沾上火焰,会是什么后果?

    虽说探索未知领域,总免不了有人牺牲,可不必要的牺牲,要尽量避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弹劾

    委屈巴巴、有苦难言的铁氏父子,暴躁的范铮,看戏的皇帝,成了玄武门外一大景观。

    公然殴打下官,好像只有蜀王李愔那个名声臭到家的亲王,偏偏范铮的打骂,连最古板的颜师古都面带笑容围观。

    没法,儒家更讲究师徒传承,范铮收拾铁家父子,深合师道,又不是恶意逞威。

    这种情况下,颜师古没有击节以和,已是格外稳重了。

    “将作监中校署监事臣铁大壮,向陛下请罪。”

    挨过范铮收拾的铁大壮,伏地认罪,姿势笨拙得像整个人趴地上,而不是跪着,让群臣窃笑不已。

    人间清醒杜荷翻着白眼,深鄙视之。

    算计,从头到尾都是算计!

    范铮收拾铁大壮父子,似乎出格,其实是在踩“一罪不二罚”的底线,然后皇帝就不好意思再下手收拾了。

    铁大壮的姿势,丑陋归丑陋,却是在变相提醒皇帝,他就是个草民出身,不懂规矩!

    呸!

    一帮耍心眼的,我杜荷早看穿了一切!

    黄门侍郎刘洎哼了一声:“陛下,有功当赏,有过必罚。铁大壮弄险,臣以为,当革职!”

    倒不是在针对谁,刘洎的性子天生苛刻,属于那种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典型,要不然也不敢登御床(椅)抢字了。

    李世民似笑非笑地扫了刘洎一眼:“爱卿这意思,将铁大壮扫地出门,你去将作监中校署当这个监事?”

    正四品上门下省黄门侍郎,去当从九品下将作监中校署监事,这是吃饱了撑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刘洎愿意纡尊降贵、从事贱业,你也得要他会!

    看看铁大壮刚才那模样就知道,除了范铮,大约无人压制得住他,就算刘洎前去,铁大壮也不会给丝毫颜面,说不干就不干了。

    有技艺傍身的人,气性多少有点,刘洎在铁大壮面前上眼药了,铁大壮也不会忍着。

    “陛下,罪臣才疏学浅,大字不识几个,不如放了臣回家编藤器,让这位上官顶上。”

    铁大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在范铮面前服软是一回事,别人休想得这待遇。

    哼,昔日敦化坊最爱占便宜的铁大壮,无理尚想搅三分,是什么阿猫阿狗招惹得起的?

    总算铁大壮心疼娃儿,说事没扯上铁小壮,才没触碰到李世民的底线。

    刘洎脸色一黑,只能认错:“是臣失虑了。”

    “铁监事,朕将你安排到中校署,自然是倚重伱的才能,也知道试制过程中,财物损耗难免,甚至人员伤亡也无法尽免。但朕希望,你还是慎重、再慎重些,即便不是铁小壮,其他人也不能轻易上去冒险。”

    “错了,就要认罚。铁小壮年幼,朕不罚他;你这个当阿耶的胡来,笞五十,服不服?”

    这是格外倚重铁氏父子,李世民才耐心讲道理了,否则直接打了又如何?

    铁大壮直接趴地上:“是,陛下仁慈,铁大壮心服口服!”

    第一是铁小壮没挨打,第二是没罚俸,铁大壮才应得如此痛快。

    挨笞刑么,以前又不是没挨过,忍一忍就过去了。

    再说,回宅院不是还有苦贞贞侍候着么?

    结果,第一杖下去,铁大壮差点没嚎出来,眼泪直飙啊!

    娘哩,太痛了!

    目光扫到一旁的铁小壮,铁大壮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表示自己无恙……是这个词吧?

    父子连心,铁小壮含泪看着阿耶受刑,真的接受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他父子多年相依为命,虽然相互间会斗嘴,但情感要比一般父子要来得深。

    当着皇帝的面,没人会刻意收拾铁大壮,但也绝对不会放水。

    五十笞下来,铁大壮的屁股早肿了,只能任由铁小壮搀扶,还得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偏偏不时痛得吸一口气。

    “监察御史臣丘神勣,弹劾司农寺京苑总监、华容开国县男范铮君前失仪。”

    一声头铁的弹劾,让玄武门外的气氛骤变。

    范铮抚着为数不多的胡须,冷眼旁观。

    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丘神勣的阿耶,是陛下的心腹爱将丘行恭,是被范铮狠狠绑了一次,要不是皇帝袒护,没准再次除官了。

    所以,范铮迁出御史台,丘神勣当监察御史,这是风水轮流转啊!

    哈哈,范铮,你也有今天!

    李义府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夜枭似的笑容。

    有趣,察院今年赴西州啃葡萄的人选已经有了。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扫了丘神勣一眼:“为言官,不可挟私愤。”

    殿中侍御史刘仁轨心头暗笑,本官早就想弹劾范铮了,为什么迟迟不下手,丘神勣你明白吗?

    就凭曲辕犁,范铮今天只要不是造反,皇帝都得给个颜面,就是给个开国县伯也不为过,你以为弹劾管用?

    那些文臣?

    师徒关系,就足够他们站在范铮一边了!

    退衙时间,范铮看看铁大壮那模样,只能让孙九去东市韦氏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让他趴着回去。

    铁小壮匆匆从飞骑奔出,连驽马都没管,蹿上马车照顾阿耶,倒也算是尽心尽力。

    好在范铮安排马车直接入敦化坊铁大壮家院门,趁着没人,铁小壮赶紧扶阿耶入宅院歇着。

    床榻上,铁大壮伏在枕上,刚才的故作坚强不翼而飞,哼哼唧唧的,像个二百斤的娃儿。

    苦贞贞给他上着药,略微心疼地念叨:“我说老汉,不当这个官成不?好处没捞多少,皮肉还受苦。”

    铁大壮咧嘴:“嗞,你个婆娘,懂个啥哩!当老汉是真图那点俸禄?格局!”

    “只要我卡在那位置一天,就别想有偷工减料的糊弄事流到飞骑,就不能祸害大郎他们!”

    “再说,等二郎长大了,凭我这官身,他就有进国子监读书的资格,光宗耀祖呢!”

    牛皮是吹了点,铁大壮的心思也基本袒露了,归根结底还是护犊子。

    铁小壮捧着药汤,稳稳当当地进来,轻轻吹了吹:“来,阿耶,喝药!”

    铁大壮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铁小壮准确地投了一块胶牙饧入他口中。

    “赶紧吃糖吧,等二郎长牙了,到时候没你的份咯。”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吃穷你

    察院内,李义府堆出虚伪的笑容,从盘长手中接过卷宗。

    “安西都护府上报,斩获碛口沙匪千余,依例,我察院职司:将帅战伐,大克杀获,数其俘酋,审其功赏,辨其真伪。”

    这一番话,可真是察院的职司,谁都没法辩驳。

    “本官知道,西州路远,可再远,活总得有人干不是?当年壁州僚人造反,上官怀仁将军平叛,本官也曾亲赴壁州诺水县监察,成功说服僚人,捉拿从中挑事的弥勒教徒,才坐稳了察院的位置。”

    李义府这话,连范铮都没法驳斥。

    纵然当日有主从之分,却没人能否认李义府在其中的功劳,这一点,新任监察御史裹行刘谙、华鸣可以佐证。

    刘谙叉手:“首席之功,御史台有目共睹,当为后进楷模。”

    华鸣叉手:“当年有幸,陪同首席远赴壁州,首席风采犹历历在目。”

    嗯,仙人献果,现在还在台狱里逞威呢。

    丘神勣郁闷了。

    监察御史八名,加两名裹行,总共十个人,你李义府就独占三席,还说个锤子?

    “监察御史丘神勣为将门虎子,应该对行伍之事不陌生,不妨走一遭,查验一下安西都护郭孝恪功绩?”

    丘神勣握拳,真想给满面假笑的李义府一拳啊!

    玄武门外,还是太年轻了,在范铮制成曲辕犁的风头上弹劾,自身成了笑柄。

    要不是倚仗阿耶的圣宠,搞不好丘神勣就直接离开御史台了。

    按丘行恭的话说,顺风不上逆风上,自找吃灰。

    丘行恭虽是当朝名将,奈何与他人格格不入,即便丘神勣去了安西都护府也不招待见的。

    甚至,惹恼了郭孝恪,杀了他,然后推沙匪身上,谁又能奈其何?

    “西州,本官去!”

    丘神勣挺直了身板。

    然而,他并不知道,领略大唐大好河山的重要使命,在等待着他。

    营州的杏仁、高州的龙凤呈祥汤、松州的牦牛肉倒是让丘神勣吃了个够。

    范铮带着巫亹,拉了十刀敦化纸送到国子监祭酒公房。

    满头白发的孔颖达点了点范铮:“你可精得猴似的,从巫亹接班之后,都不来国子监转转。”

    范铮笑而不语,不接这话。

    谁都知道范铮不来的原因,无非是少一些麻烦。

    “今秋之后,老夫要致仕了,魏征那头老倔驴也快不行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的时代,也该落幕了,让国子监生试用敦化纸,可能就是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范铮笑了笑。

    “夫子离朝日,范铮定来相送。”

    孔颖达摆手:“送什么送?我又不回兖州曲阜县祖地,也不回冀州衡水,就在长安城养老而已。我儿孔志约,现任礼部司员外郎,略通医术,日后有事,稍留情面。”

    这不代表孔颖达就一个娃儿,只是他的这个娃儿在官场上,更有名声而已。

    抽出一张敦化纸,孔颖达写了两行字,最后一笔忍不住破锋。

    置笔,孔颖达的手指微颤,确实是老了。

    “不刻意追求书画效果,这敦化纸足够书学使用了。书学的纸张,是国子监批量采买,约一刀三十文,敦化纸定价应低于二十五文。”

    “当然,老夫的薄面,让他们试用没问题,却无法强制他们使用。”

    这是一个很有节操的老人,否则,越老越贪、晚节不保、最后吃一大嘴,谁能奈何得了他?

    几年之后,伱去坟茔找他算账么?

    范铮笑容灿烂:“祭酒肯让书学试用,敦化坊便感激不尽了。日后书学但有用纸处,尽可与巫亹相商。”

    “待卸职司,祭酒若不嫌弃,来敦化坊一品樊大娘荷叶鸡、葫芦鸭。”

    孔颖达笑了,中气略有不足:“是了,到时候叫上颜师古昆仲,吃穷你!”

    官场上的事,很多时候是人走茶凉。

    孔颖达致仕后,虽不至于门可罗雀,往来的人数必然少很多。

    至于说大唐还有弘文馆、崇文馆,得了呗,范铮就没打过它们的主意,总共才几号猫人啊?

    司农寺这头,李纬允诺,五成的纸张更改为敦化纸,这可让范铮喜出望外。

    在这方面,司农卿郭嗣本的许诺,还不如司农少卿李纬的许诺来得更喜人。

    须知,大九卿是随时可能换衙门的,少卿相对要稳定得多。

    几个打过交道的衙门走了一趟,留了一些敦化纸给他们试用,是否采买也得待人家试过再说。

    民部侍郎高履行却是大手笔,四司的一半用纸直接采买敦化纸,让范铮都惊了一下。

    “有啥大惊小怪的,四司的一半多纸,是用于抄录、计算的,又不存档,也非公文,本官当然有权处置。”

    还有一个原因,是唐俭基本不理民部的具体事务,侍郎卢承庆抓大放小,这种小事本就是他职司内的事。

    倒是在礼部,颜面不太管用,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委婉地告诉范铮,礼部使用的纸张,与寻常用纸不一样,有固定的材料、格式、味道等要求,甚至繁复到一祭一规格的地步,只能抱歉了。

    顺带,范铮认识了礼部员外郎孔志约,相貌端正、少有大言,论年龄给范铮为叔都绰绰有余。

    兵部倒不在意敦化纸的品质如何,只要能书写、便于保存,细节无所谓了,兵部侍郎崔敦礼一口应下了庞大的数目。

    兵部下属各府用纸且不说,仅驾部司的一千六百三十九驿所,消耗量就很庞大,何况还有测绘天下地图的职方司。

    出人意料的是,玄都观主陈矩年道长听说敦化纸的事,亲手抄录了一篇经文之后,让玄都观定下来,每年采买一定数量的敦化纸为善信抄录经书。

    然后,太真观观主、坤道悟真也定下例子,每年采买若干敦化纸使用。

    范铮明白,太真观是看在凤真道长、晋阳公主李明达的颜面上,加以关照敦化坊。

    哎,李明达是个好公主,品行没得说,可惜这身体是弱了点,改天让杜笙霞去太真观上香,稍稍安慰一下她。

    这么一算,明年的敦化纸,大半产量就已经定向了。

    这不就妥了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壮哉,安西都护府!

    三日一朝,还是如常进行。

    对范铮来说,区别只是班次不同,不用再混迹侍御史行列,而是正式有了五品朝官的资格。

    至于说朝中事务,带耳朵就行了,很多东西就不是范铮能置喙的。

    不是不能说话,是真没那能力介入。

    哎,位置太居中了,连想找棵柱子靠一下都不行,殿中侍御史刘仁轨还虎视眈眈地想抓点错处呢。

    安西都护郭孝恪禀报,西州隔壁的焉耆国,国主龙突骑支将女儿嫁于西突厥大臣屈利啜之弟,于是胜兵二千的焉耆突然觉得腰板硬了,朝贡什么的,不来了!

    好吧,理论上,焉耆还是西突厥的藩国,不朝大唐也说得过去。

    但是,你丫利用卡在西州与龟兹之间的地理优势,开始向商贾课以重税,就过分了吧?

    上一个这么干的,是被侯君集吓死的高昌国主麹文泰,龙突骑支的记性咋那么差呢?

    不会是觉得有后台了,可以大跳了?

    郭孝恪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直接上奏折,表示要收拾龙突骑支了。

    范铮老老实实听着程咬金他们叫嚣,反正按贞观的风气,就是一个字,打。

    硬要说区别的话,就是谁去打、怎么打、何时打。

    西域这一头,范铮不是太熟悉,也没法妄言。

    反正,大致能知道,西域实质上的宗主国西突厥,也虚有其表了。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设,也就是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的弟弟,逃到西突厥,立稳脚跟之后,反客为主,弄死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阿史那薄布,勉强将已经分裂的西突厥五咄陆部、五弩失毕部捏到一起。

    然后,阿史那欲谷设膨胀了,吞下吐火罗不说,还遣兵攻打伊州,以试探大唐的成色,结果安西都护郭孝恪率二千轻骑,从乌骨截击,大败西突厥军。

    乙毗咄陆可汗怒了,让处月部、处密部围西州天山县,结果又被郭孝恪一顿胖揍,处月部俟斤居住的城被郭孝恪破了,处密部被追击到遏索山而降,斩首过千。

    说句不太中听的,郭孝恪原先在大唐诸将中声名不显,要不是曾经跟过李世勣,早被人遗忘了,想不到在安西都护府却大放光彩。

    安西都护府的赫赫威名,是从郭孝恪手上打出来的,不可因后来郭孝恪的失误而彻底否决了他的功劳。

    也难怪李世勣要推举郭孝恪去安西都护府,这一方水土,还真认郭孝恪这个人。

    以一军人马,对抗兵马无数的西突厥,还能摁着对方打。

    “京苑总监、华容开国县男,对安西都护府的事,有何见解?”

    李世民冷不丁地发问。

    范铮恍惚了一下,出班举角笏:“臣不通兵事,就不妄议大局了。只是,臣想请安西都护府多收罗白叠子种籽,让关中等地,百姓房前屋后种上白叠,晒、弹、去籽之后,缝入衣、被、尉、靴御寒,军中御寒衣物也可加入白叠。”

    程咬金大笑:“还真是在哪山唱哪歌呢,司农寺管白叠子,妥帖!老汉记得,敦化坊曾经讨了不少白叠子吧?”

    范铮笑道:“卢国公好记性。敦化坊现在都是以白叠入夹层,冬日极为暖和,比芦花、抖动强多了。”

    抖动……

    武将们吭哧吭哧地窃笑,程咬金指着范铮,拍着腿大笑。

    笑过之后,程咬金正色:“陛下,这个收罗种籽的事,老程想,到时候能不能先给臣庄上一些?”

    梁建方唾弃道:“每次老响马都想占便宜!”

    吴黑闼闷哼:“好处休想独吞!”

    骂骂咧咧、吵吵嚷嚷,是贞观朝堂亮丽的风景线,但武将们粗糙的言行中,流露出的意向,是明明白白支持范铮的建言。

    民部侍郎卢承庆出班:“华容开国县男,这白叠子,适宜关中种植?”

    范铮答道:“卢公,敦化坊种植了一年多,完全没问题。”

    李世民淡淡地颔首:“那么,葡萄与寒瓜呢?能不能种?”

    当然不是说零星种植,别的不说,汉时就已经有寒瓜传入中原了,只是数量极为稀少。

    范铮叉手:“能种,但比较挑地,太冷不行。”

    长孙无忌好奇:“既然白叠那么好,你京苑总监为什么不自己栽种呢?”

    “回赵国公,京苑总监上手,就是大量种植,势必占用粮田,就与大唐农桑之策相左了。”范铮解释道。“百姓的田间地头种植嘛,少可保家人过冬,多可用来售卖,何乐而不为?”

    房玄龄点头。

    大善,心存黎民,宰辅未必无望。

    门下省给事中许敬宗,一语戳破了范铮的目的:“把懒说得那么清新脱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奸佞就是那么讨厌!

    西头说完说东头,高句丽的局势变化,营州的兵力自然是吃紧的,营州大都督张俭请求增兵。

    “幽州大都督府兵力,调七成至营州,以防高句丽。”

    一向不太说话的兵部尚书李世勣,主动建言。

    范铮欲言又止。

    呵呵,营州西面,是契丹与奚族,这两个名义上的大唐羁縻州,就真那么放心?

    增兵的目的,倒有一半在防契丹、奚族。

    羁縻的好处还是有一点,至少出征时,要羁縻州出仆从军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嘛,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天然的矛盾,摩擦之类的事必不可少,营州都督府在防御高句丽的同时,还要防备契丹与奚族捅刀子。

    张俭在营州都督的位置上,压力甚至比郭孝恪还大,营州的镇戌之多,也是大唐罕见的。

    所以,张俭的兄长张大师、弟弟张延师,与他号称三戟张家,尽享殊荣,张俭居功甚伟。

    司农丞相里玄奖的调停,大约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高句丽大莫离支钱盖苏文性子张扬,虽不敢公然翻脸,拒绝停手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大唐以此兴兵也不行!

    高句丽、新罗、百济之间的恩怨,那是足够写几百本狗血小说了,总而言之就是,三家只存一家,恩怨自然平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马屁

    敦化坊中,一车车的秸秆拉入纸坊,在简易板屋内压得结结实实。

    陆甲生满眼茫然,不知道京苑总监怎么会拉秸秆过来。

    呃,范铮是当京苑总监没错,可他也不会那么干吧?

    “将仕郎无须惊慌,本官京苑总监丞沃垄,知道敦化坊要制纸,正好这些秸秆也无处安置,付之一炬又可惜了,故以一车秸秆一文钱的价格卖给敦化坊。”

    沃垄淡淡地回应。

    要不看总监的颜面,这种从九品下的文散官,都不耐烦与他说话的。

    一车秸秆一文钱,这个价格虽然略低,却也能堵住他人的闲话。

    运费?

    啥运费,你不知道司农寺有一千零二十一乘备运车?

    虽然多数备运车在洛阳宫与长安城之间运转粮食,但司农寺可用的备运车依旧过百。

    对比一乘都没有的御史台,正好印证了一句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到范铮下衙回府,陆甲生微带惊慌地寻了范铮,将沃垄的作为说给范铮听。

    出身低微的陆甲生虽然也喜欢便宜,可那有个度,便宜大了,胡饼里难保有啥药。

    范铮接过防閤递来的茶汤,乘势呷了一口:“这个沃垄,还真会做事。他送来,你就收下,只是每车一文的价钱,须当场结清、签章。”

    沃垄这厮,会来事啊!

    “秸秆放开收,还需要建大量池子泡竹子,建板屋堆放大量竹子。”范铮咧嘴一笑。“不用去东市跟商贾拼价格、抢关系,明年的订单已经蜂拥而至,就怕我们产不出来。”

    陆甲生接过茶碗,张嘴想吹两句牛皮,终究老实下来。

    “知道咯,敦化坊这头,无论如何不会弱了华容开国县男的名头。”

    说起来就几句话的事,做起来才知道麻烦,防水、防火、扩围墙、建仓廪、修水池、增锅灶、碓磨、漂塘、楻桶、抄纸帘,足够陆甲生他兄弟二人受的。

    京苑总监衙门里,范铮与沃垄品着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无关紧要的公事。

    “今年的收成,较去年如何?”

    “回上官,还没晒干,预计比去年略有增加,或持平。”

    沃垄虽然极力逢迎,却不敢在数据上吹牛皮,交不出足够的粮食,是会死人的!

    当然了,还是心不够黑。

    “嗯,监丞的能力,本官是看到了。不过嘛,有些事,下不为例。”范铮稍稍告诫了一下。

    沃垄却险些快活地飞了起来,“监丞”二字竟无比的悦耳。

    下不为例嘛,明白,永远都是下不为例。

    连这点官话都不会听,就不要贪图简拔了,老老实实干活去吧。

    范铮是不知道沃垄的心理活动,知道了……也只有默然。

    你就没法说沃垄的想法不对,且沃垄的做法,明显是有高人指点过的,每一步都踩在规则以内,就是御史台也没法揪他的错处。

    这世道,想老老实实干活晋升,真的难。

    连贞观天子、天可汗李世民,都渐渐爱听马屁、厌恶谏劝了,下面官吏凭什么不闻风而动?

    所以,指责下面风气不对时,想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总监出缺,原定由副监补上。”

    沃垄瞅着公房无人,压低声音,飞快地说。

    范铮眉头微皱,微不可查地点头。

    沃垄的话绝对真实,也就相当于说,范铮事实上挡了副监龙闵的路。

    双方当然未必因此结怨,多少得有点憋气。

    沃垄的意图昭然若揭。

    上官,把龙闵踹开,让我来,我能为上官打理好京苑总监,我能任劳任怨,我能为上官扛起所有的责难!

    范铮明白沃垄渴望上升的欲望,却根本不相信沃垄的保证。

    这世间,真正能信的有几人?

    更别说到后世,连结发夫妻都不能信了。

    当个官,伱随随便便将把柄递到上官、下属手里,等死吧。

    整个京苑总监,衙门里其实没几号人,大家都在各苑里勤勤恳恳做事呢,连沃垄都是刚从玄武门外回来,麻履底上的黄土兀自新鲜着呢。

    “本官不听人说得如何,要看人做得如何。年末考课,考功司那里,本官会记得监内各官吏的功过,保证让每个人的努力不会白费。”

    这套四平八稳的说辞,却让沃垄解析出另外一番意思。

    “努力不会白费”,这话确实引人遐想啊!

    在沃垄听来,范铮是隐晦地表明,不可能直接把龙闵拉下马,但会看沃垄表现而决定是否拔擢。

    好吧,即便是副监龙闵的位置动不了,京苑东面监明坦、京苑南面监漆雕攀、京苑西面监颛孙省我、京苑北面监伏斗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嘛。

    等等,京苑东面监明坦那破位置,还是算了吧,成天守着大堆的坟茔,瘆人。

    反正,范铮是以清廉的形象,训诫过沃垄了;

    沃垄则感到心满意足,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语言这东西,真是让人无解。

    京苑东面监明坦气喘吁吁地跑进衙门,端着一碗茶汤,用力吹了几下,大口吃下:“总监,东面监的功劳没有多少,苦劳你可得记着啊!”

    整个四面监,就京苑东面监土地最少、最破碎、最零星,你要以成果来论英雄,当然不太公平。

    但是,不能让明坦借此摆烂。

    “说说,苦劳有哪些?”范铮才不听空口白话。

    京苑东面监是什么基本盘,范铮是清楚的,本来就没多少地盘,守坟头、喂狐狸才是日常。

    明坦咧嘴:“总监可小觑东面监了。别的不说,三百具踏犁,可把那些根深蒂固的白茅翻了出来,一通曝晒,在浐水边放火烧了个干净。”

    “种麦粟什么的,估计不太行,我想着种一点菽、补一些菘菜、黄瓜、胡萝卜试试。”

    这个想法,可行。

    当然了,不是所有菜都适合东面监那点儿薄土。

    “土层薄了点儿,肥度不够,想法弄点儿粪汁过去,和土发酵,增肥,估摸着明年能有菜吃。”范铮忍不住卖弄了一把。

    哦,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即便是在现今,庄户种菜也是会上肥的。

    为什么农田没有耨肥?

    拜托,种几十亩田,与种几畦菜,能一样吗?

    “总监高见!”

    明坦适时奉上了一个马屁。

    嗯,这官场的马屁文化啊,如果被拍的是你,观感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

第二百七十五章 箭谷梨

    明坦自顾自地烹制茶汤:“其实吧,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东面监的地是少,可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它树多啊!”

    杜梨、黑枣、柰(沙果),在京苑东面监基本能找得到,都是些产果子、实质上不好吃的的树,偏偏生命力强盛,东面监那破地儿也不嫌弃。

    它们的近亲,梨、柿、林檎(苹果),好吃却没那么容易栽培,比较挑地。

    林檎一词,在史上指向多变,此时确指苹果无疑。

    “有没有试过,将梨树嫁接到杜梨上头呢?”范铮问道。

    明坦点头:“下官研读过《齐民要术》,曾将新丰箭谷梨嫁接到杜梨之上,梨树生子,二子为梨,八子杜梨。关键是,嫁接之处,十不活一。”

    箭谷梨可是新丰县的特产,在关中大名鼎鼎,汉朝时就是贡品。

    《齐民要术》中,关于梨树嫁接到杜梨的记载,其实很详细,包括把杜梨砧木锯到离地五六寸,原因是梨树较脆,遇风易折。

    “木边向木,皮还近皮”,是《齐民要术》中注明的要点。

    以十字破杜梨砧木的,成活率极低。

    这种劈接法虽然在后世被更好的舌接、芽接法替代,但它的成活率,真的不至于低到一二成,砧木嫁接之后还需要绑缚,才是提高成活率的关键。

    “嫁接之后,以麻布裹土,敷接口处,以绳缚之,待成活后慢慢解缚。”范铮随口指点。

    品了一下明坦烹制的茶汤,还成,中规中矩。

    明坦顿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哪里没做对。

    呵呵,京苑东面监有箭谷梨,上官为什么不得尝一口呢?不配么?

    难怪沃垄会鄙视这些只会闷头做事的同僚,只顾做事了,人情世故都不管了是吧?

    事实上,如明坦这样顾不上人情世故的人,在一个朝代的鼎盛时期,很多。

    只有老实人的心肠,被冰冷的现实冻结了,才会处处逢迎拍马,再没人愿意低头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然后吧,老实人发两句牢骚,蝇营狗苟之辈还会叫嚣“不满意你离开大唐呀”。

    “呵呵呵,上官,过几日,京苑东面监摘一些嫁接的箭谷梨,请诸位上官品鉴,品质是否退化了。”

    老实人逼急了,抛下颜面,同样会奉承,只不过明坦初学乍练,痕迹还是很重。

    范铮笑了笑:“行了,本官知道你们就是些做事的人,要学奉承太为难了。到时候摘一些过来,给寺中上官送去,让他们看看京苑东面监的具体成果。”

    咦,明明内容都是一样的,但范铮说过之后,明坦忐忑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大嘴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这说法,听上去,感觉东面监莫名上了一个档次。

    “总监说得是,到时候少不了请总监再指点一二。”

    心底那一丝束缚撕开之后,明坦觉得自己说话都轻松了许多,何况上官根本不介意自己以前的拙劣表现呢。

    这就舒坦了呀!

    明坦暗暗发誓,今年到明年,京苑东面监一定要有拿得出手的成果,方不负上官宽容。

    明坦欢天喜地的出去,司农少卿李纬慢条斯理地踱进京苑总监公房,接过范铮递来的茶碗,一声轻叹。

    “明坦这个直肠子,总算学会弯腰了。没有陶渊明的本事,学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活生生把他副监的前程耽误了,还被甩到鸟不拉屎的东面监。”

    感慨归感慨,李纬可没出手拉一把明坦。

    世事便是如此,纵有千人万人同情你,却未必有一人肯伸手拉伱一把。

    如果有,那一定是你一生中难以遇到的贵人。

    四面监的品秩,虽然与副监一样是从六品下,实权却有高下之分,晋升的优先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借着明坦倒霉的时刻,再踏上一脚,李纬就已经是厚道人了。

    真的,落水狗被痛打那一刻,举棍的人,多数是从来没有恩怨的。

    范铮笑笑:“这世上,总得有一些老实做事的人不是?”

    你可以关照一些阿谀奉承之徒,切不可将所有老实人的晋升台阶堵死,否则早晚要出事。

    李纬颔首:“难怪上官肯顶住一些人情,非要将你安在京苑总监。除了分段运输法的才情,你这立身,才是上官想看到的。”

    明白,老辈人,想尽量维持公正的局面,让所属衙门能良性发展。

    只可惜这种空中楼阁的愿望哟……

    敬佩归敬佩,但这真的是望梅止渴,一蟹不如一蟹是注定的事。

    这是历史的客观规律,不是喊喊口号、给作者扣几顶帽子就能解决的事。

    老朱将贪官剥皮革草时,也没想到他家大明是史上贪官最多的王朝。

    “副监龙闵这里,你也无须顾虑,即便没有你从天而降,他的资历也不足。”

    再说,司农寺也不是只有京苑总监这一个五品位置。

    嗯,现在的洛阳宫还不是东都,没有都苑总监这个同级职司,可九成宫总监同样是从五品下,最多就是离长安三百二十里嘛。

    极为重要的太仓署令呢?

    抱歉,从七品下。

    “无所谓。”

    范铮并没有因为李纬的话,态度上有任何改变。

    龙闵到现在,还是兢兢业业地履行职司,这就够了。

    范铮也不至于心眼小到非要赶走他,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如果龙闵想作妖,不妨想想范铮是从哪个衙门出来的。

    “上官听说要去民部了。”李纬有意无意地说。

    民部尚书、莒国公唐俭,因为不理职司,总与宾客饮酒博弈,又被侍御史柳范弹劾了,尚书是干不了,反正有爵位在身,职司爱要不要吧?

    本身资历、功劳、爵位足够,唐俭家娃儿唐善识还尚了豫章公主,有什么可恋栈的?

    郭嗣本去民部的话,顺位晋升,是必然轮到李纬接任的。

    关键是,李纬自身的资历,那是相当硬实,顶上去一点问题没有。

    综合以上因素,李纬过来,就不纯粹是闲聊,而是争取范铮的支持了。

    毕竟,司农寺里的五品官员可不多。

    范铮默不作声,只是对李纬叉手,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百七十六章 秋收

    九月鹰飞。

    国子祭酒、曲阜县公孔颖达请乞骸骨,皇帝再三挽留,见孔颖达手指颤抖的模样,也只能允他致仕。

    这样的状况,哪怕是朝朔望也难办到了。

    范铮倒是真心实意为孔颖达祝贺,虽说身体衰败了,却能全身而退,不再负国子祭酒、太子右庶子的重担,便是身后名也不受影响了。

    反正,他家娃儿孔志约,已经是礼部员外郎,已经踏出了沉稳的一步,再加上儒家各支系若有若无的联系,只要不行差踏错,后代的富贵是稳稳当当的。

    太子右庶子之位,由赵弘智接任。

    李承乾的姿态,虽然竭力保持平静,却如喷发前的火山,总有那么一丝火气泄露。

    太子太师、郑国公魏征,病重卧榻多日,皇帝率大臣临郑国公府,看着简陋空旷的府邸,抚着魏征枯槁的手臂流涕。

    (玄德:可见帝王皆哭,岂独赖吾哉?)

    魏征最后的时刻,依旧不忘谏言,引用了先秦左丘明《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嫠(lí)不恤其纬,而忧宗周”来劝谏,意为“寡妇不怕织得少,而怕亡国之祸”,真是谏到死。

    几天之后,魏征薨了,时年六十四,英年早逝。

    咳咳,没有用错词,官员是七十岁才致仕,六十四岁,真是年轻得可以当成丁看。

    (年龄见《旧唐书》!)

    天子亲临恸哭,废朝五日,赠魏征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赙绢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

    到将要祖载(以柩载车上行祖祭之礼)之际,魏征之妻、郑国夫人裴氏拜辞天子赠送仪仗:“魏征生平节俭,以一品仪仗送葬,非他本意。”

    辞了仪仗,裴氏带着魏叔玉等四子,以素布牛车,载魏征灵柩奔昭陵而行,李世民登苑西楼望之而哭,后封实食邑九百户。

    哎,贞观朝的老臣子,正一批一批的凋零,范铮他们也才次第上位。

    比范铮升迁得更迅猛的,是给事中张行成,他已右迁至刑部侍郎。

    不过,范铮在张行成面前没脾气,张行成为人正直,资历老得吓人,当年隋朝的员外郎、王世充的度支尚书,起起落落的回锅肉,不是一般官吏可比。

    郭嗣本除民部尚书,李纬顺势接任了司农卿,一切水到渠成,没有丝毫阻碍。

    司农少卿之位,由外来的唐同人接任。

    巧的是,唐同人是唐俭三子。

    细算下来,谁还能说唐俭被弹劾,是受责罚来着?

    反正范铮觉得,这就是一场交易,阿耶承担一个弹劾的名声,把娃儿送到一个高位上,何乐而不为?

    换成自己,要这么硬捧范百里上位,也是心甘情愿的。

    唐同人整日和颜悦色,对寺中事务也不轻易更改,倒是个慎重人物。

    司农寺的权力变迁,影响不到京苑总监,该干的活依旧得赶,要抢的麦子、粟,依旧得赶紧抢收,然后晒干、入太仓。

    耽误了时间,万一来一个变天,得哭死。

    京苑总监范铮,骑着自己的驽马,在主簿汤仪典的引导下,赴四面监查看秋收状况。

    “那个,主簿,就想问一下,你究竟能贪多少?”

    混熟了,范铮说话也没那么注意了,敢拿着主簿的名字取笑了。

    汤仪典伸出尾指,在指甲盖上比划了一下,憨厚地笑了:“就贪了那么一点。”

    牵马的孙九都笑了。

    没有特别的忌讳,官场上,在规则之内贪一点,真是常事。

    不要受那些话本、小说的误导,觉得清官就一定好,事实上清官狠起来也能让人战栗。

    如某清官,将大量本可截留于地方的钱粮尽数上交朝廷,治下官吏全部得勒紧裤腰带,辖下原本可兴修的水利因此无疾而终,可好?

    贪不贪,重点在于是否过界了、是否为百姓做实事了。

    比如说,某官贪了,下面人也受益了,还做实事了,又该如何评价他?

    指望人人清廉如水,这不现实,官吏也要养家,也希望给婆娘买根钗子、给娃儿多买一块肉吃。

    如果衙门给的俸禄,跟不上米价的上涨速度,你看看会有多少廉洁的官吏。

    当然了,大唐的官场,相对而言还是能看的,不是那从头黑到脚的朝代——重点指安史之乱以前。

    贞观年的米价,基本稳定在斗米二十文的价钱,司农寺功不可没。

    京苑南面监的土地很多,草垛、粟、麦有条不紊地铺开,底上不是石板就是水泥板堆成的谷场,在日头下隐隐飘着清香。

    范铮倒是没想到,水泥板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用途,难怪陆甲生说销量还可以。

    石砭峪周围都是一派丰收景象,京苑南面监漆雕攀着常服,下摆别到腰带上,蹬麻履,捶几下老腰,再吃力地推着翻耙,将底上的粮食翻起、再耙匀。

    倒不是在装腔作势,农忙时节,再多人手都不够用,官吏上阵实属正常。

    “收成如何?”范铮撅着腚,用撮箕一点点翻起麦子,姿势笨拙。

    农事,于范铮而言就是个陌生的领域,纸上谈兵可以,真抓实干不行。

    要是叫范铮刨木头,虽然不能完美无疵吧,至少也能刨出个大概模样来。

    漆雕攀笑了一声:“总算不负京苑南面监的苦功,今年应该能增产半成。”

    三个儒生谈书,三个屠夫谈猪,三个司农寺的官员,只能谈收成了。

    听着半成不多,可在庞大的基数面前,那是相当了不起咯。

    “当然,有总监给的曲辕犁,南面监有信心让明年的粮食再增产。”

    至于增产多少,成熟的官员才不会胡乱承诺,免得到时候下不了台。

    “本官在想,选取良种、育种之类的事,究竟是司农寺各屯监的职司,还是工部屯田司的职司。”

    这一点,确实很迷惘,各家的职司都没有具体写明!

    后周的司农掌三农、九谷、稼穑之政令,可到了隋朝,这职责就不翼而飞了,本朝又是遵循隋朝旧例,职司上明确掌邦国仓储委积之政令。

    所以,具体的农耕政令,究竟该哪家管,一直是在扯皮。

    育良种之事,就不知道推诿到哪里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曹贼老矣

    争储,俨然白热化。

    魏王李泰,在退朝后回延康坊府邸,遭遇强弩刺杀,身边仅存的三百三十三亲事,当场战死十三人。

    虽然对方退得极快,且未留下明显的证据,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东宫,顺带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时候,做事拖泥带水的东宫,下手也那么果决了?

    然而,贞观天子似乎在隔岸观火,连身边的张阿难也纹丝不动。

    李泰不哭不喊,或许是知道阿娘仙去之后,再没人心疼自己了。

    反戈一击,李泰抓住了惴惴不安的纥干承基,密报两仪殿。

    游侠儿出身的纥干承基,并非什么铮铮铁骨,面对魏王府摆放的刑具,痛快地招了。

    顺带,把李承乾卖了个干净,东宫停留在口头上的举兵都暴露了。

    纥干承基是参与不了什么机密,可在强烈的求生欲下,结合在东宫的所见所闻,硬让纥干承基半真半假地捅开了李承乾的老底。

    左屯卫翊府中郎将李安俨,赫然成了导火索。

    虽然左屯卫的日常统兵,被左屯卫将军史忠接手了,但翊府中郎将硬要插手翊府事务,还真不好尽数阻拦。

    前面也说过,李安俨曾经是隐太子的部将,且与薛万彻等人不一样,他还是李建成的连襟,所以一直被限制在中郎将的职司,终生无望成为将军。

    事实上,李安俨与范老石一样,在隐太子部下同样骁勇善战。

    问题就一个,他不能如范老石一般,干净利落地撒手。

    当退时不退,李安俨的处境极为尴尬,故而李承乾抛出招揽之意,李安俨也只能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后果,大约就相当于当年死战不降吧。

    李安俨梦里,犹记得隐太子妃郑观音当时,满眼的失望与绝望。

    于是,李安俨被御史台带人捉了去,监察御史李义府用尽各种刑罚折磨,只剩了半条命的李安俨终于还是招了。

    殿中省尚乘局奉御、襄阳郡公、城阳公主驸马都尉杜荷,被抓进了台狱,即便是仙人献果与玉女登梯,也不改他的疯癫,在供词上直书:但杀尔,复何言!

    杜荷求生的念头没有,求死的愿望倒是很强烈。

    以他的骄傲,却要被强加驸马都尉的身份,早就不想活了。

    求仁得仁,他与李安俨上东市口走了一遭,面对刀斧,杜荷依旧很狂。

    “下手快一点、狠一点,要不然半夜我来找你!”

    尚未及笄的城阳公主听到这消息,只是无语。

    虽然她与杜荷,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根本就没圆房,但……

    求情是不可能求的,但一个未及笄的公主,莫名其妙就要绝婚一次,说出来可笑吧?

    洋州刺史赵节,在中书令杨师道府邸中被抓获,阿娘长广长公主泪眼婆娑。

    杨师道虽为继父,却真尽到了阿耶的职责,快步入宫,向皇帝求情,惹得李世民勃然大怒,贬为吏部尚书。

    虽然杨师道管教无方,至少是仁至义尽了。

    长广长公主以泪洗面,却挽不回赵节必死的宿命。

    赵节倒无所谓,反正从帮表弟那天起,就知道早晚难逃一刀。

    汉王李元昌牵涉其中,李世民不知道是不是真想赦免他的死罪,在两仪殿内提及此事,被高士廉、李世勣封驳回去了。

    “王者以四海为家,以万姓为子,公行天下,情无独亲。元昌包藏凶恶,图谋逆乱,观其指趣,察其心府,罪深燕旦,衅甚楚英。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齿……”

    于是,汉王李元昌被赐府邸内自尽,国除,美艳的汉王妃籍没入宫。

    曹贼老矣,尚能饭否?

    永宁懿郡公王珪,就是那个次子王敬直尚公主、还迫着南平公主行见舅姑仪的老倔头,次子吃到苦果了。

    王敬直与东宫有一点关系,说深也不深,说浅也不浅,只要南平公主求个情,未必不能安然度过此劫。

    然而,王敬直与他阿娘杜柔政,等到的却是一纸绝婚书,王敬直发配岭南。

    公主行已废的舅姑礼,如果是南平公主心甘情愿,自然无话可说;倚老卖老逼迫南平公主当时低头,还想要什么情义?

    南平公主的性子再好,骨子里终究有那么一丝骄傲的。

    一纸诏书出宫,南平公主改嫁刘政会之子、渝国公刘玄意,夫妻二人白首相庄,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倒霉岳丈侯君集与他女婿贺兰楚石,在陈国公府被李义府带人拿下。

    侯君集的部曲不知所措,侯君集轻叱:“不想死,把家伙放下!”

    抬头看向阴笑的李义府,侯君集眼现阴翳:“监察御史!如果你不能给本官一个满意的解释,本官就会给你一个解释。”

    李义府竖起两根手指头:“首先,东宫事发了;其次,伱的乘龙快婿,可是弥勒教徒。”

    东宫事败,倒没让侯君集心头起半分涟漪,毕竟干这买卖,总会有赚有亏的。

    玄武门之变赚了一次,现在亏一次也正常。

    但是,贺兰楚石这狗东西,怎么就成了弥勒教徒?

    侯君集站直身子,一脚踢到贺兰楚石膝盖上,惶惶不可终日的贺兰楚石,猛然摔了下去,发出凄厉的吼声。

    腿,已经折了。

    我侯君集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屑与弥勒教徒为伍。

    将作少匠李德謇,与太子友善而坐罪,应流岭南,皇帝念其父李靖之功,改发配苏州。

    咳咳,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李靖的长子,平生最出名的事就是此刻。

    李靖卧于府邸不出,只有老仆为李德謇送上衣物。

    不是他冰冷无情,而是出面之后,后果会更严重。

    太子李承乾另幽别室,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特进萧瑀、兵部尚书李世勣、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岑文本、治书侍御史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等参与审问,事皆明验。

    “何必假惺惺的呢?孤走到这一步,不正是他所期待吗?”

    李承乾吐字不明,面对众臣大笑。

    褚遂良记录:“臣贵为太子,更何所求?但为泰所图,特与朝臣谋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之事。今若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

    李世民终于当了一把慈父,为李承乾再三说情,贬其为庶人,流于黔州,养驴去吧。

    记住了,是在重庆彭水县,不是在贵州!

第二百七十八章 练一练太极

    庶人李承乾出长安日,不知是谁的安排,拉车的是驴,随行的是驴,“啊呃”的叫唤声不绝于耳。

    同日出长安城的,还有侯君集一子,发配往岭南,算是李世民念及当年旧情,给他留一点血脉了。

    侯君集的为人,本就孤傲,程咬金他们从来看不上他,而他又看不上其他人。

    他与天子离心,还是从征战高昌而归,纵然有私分财物之过,依旧对牢狱之灾不服。

    所以,越走越远,无法回头,是必然的结果。

    黄门侍郎刘洎、太常卿韦挺眼中流露出得意。

    太子扳倒了,接下来必然是他们支持的魏王上台了啊!

    嘿嘿,身为从龙之臣,荣华富贵会少吗?

    没人注意到,李泰眼中的那一丝落寞。

    两仪殿中,贞观天子批阅着奏折,与谏议大夫褚遂良叙话。

    “朕有意立青雀为太子,青雀自云:若得为储,百年之后,当杀子传弟,传位于晋王。”

    这番话,就是史上说魏王李泰愚蠢的证据,出自《旧唐书·褚遂良传》,记载亦是出自皇帝之口。

    实际上,这番错漏百出的话,真辱人智商。

    如果真是李泰说这话,《旧唐书·李泰传》为什么又不记载呢?为什么是从皇帝之口而出呢?

    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非要传弟呢?

    褚遂良立刻劝谏:“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安有陛下百年之后,魏王执权为天下之主,而能杀其爱子,传国于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而复宠爱魏王,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为龟镜。陛下今日既立魏王,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

    褚遂良的反应很正常,是个脑子没进水的,就不会相信这套鬼话。

    于是,李世民以此为由头,召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立晋王李治为太子,解李泰魏王、相州都督、左候卫大将军、雍州刺史,降为东莱郡王。

    后来又感觉过分了点,改封李泰顺阳王,令迁居均州郧乡县。

    大概,是想让李泰提前千年,见到张三丰真人,练一练太极?

    刘洎、韦挺沉默了。

    这变化,委实闪了水桶腰,看不透啊!

    原太子左庶子张玄素,免官;

    礼部侍郎、原太子右庶子令狐德棻,免官;

    原太子右庶子赵弘智,免官;

    中书舍人萧钧,免官。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以年迈故,致仕。

    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加太子太师;

    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加太子太傅;

    特进、宋国公萧瑀,加太子太保;

    兵部尚书李世勣,为太子詹事。

    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太子少詹事。

    这个规格待遇,让李承乾看了会流泪。

    原治书侍御史、晋王府长史马周,右迁中书侍郎,兼太子右庶子;

    谏议大夫褚遂良,加太子宾客;

    原废太子詹事于志宁,因勤于劝谏而免于责难,为太子左庶子;

    中书舍人高季辅,因勇于上书劝谏,为太子右庶子;

    通事舍人来济,为正六品上太子司议郎;

    监察御史李义府,除旧职,为太子典书坊(后改右春坊)正六品上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与来济因才华并称来、李。

    崇贤馆即崇文馆旧称,《旧唐书》、《唐六典》称崇文馆,《唐会要》写着:上元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改崇贤馆为崇文馆。注云:避章怀太子讳。

    崇贤馆学士、直学士没有定员,也没有固定品秩。

    直学士不好理解,通假为“值”学士是不是就顺畅多了?

    从正八品上一跃而起,成为与大夫级别只差一线的太子舍人,李义府心里美滋滋的,于是献上《承华箴》一篇。

    “勿轻小善,积小而名自闻;勿轻微行,累微而身自正。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

    怎样?

    李猫的才华,不容小觑吧?

    这一篇文章,得到了李治的嘉奖,可李治是不是真的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叨叨,就不得而知了。

    下值的李义府,走路带着风,哼着灯戏调儿,来到司农寺京苑总监公廨。

    “哈哈哈,贤弟,近日可安好?”

    听听这称呼,变化得真够快的,这就是官场。

    “啊呀,义府兄右迁,弟尚未登门道贺呢!”

    范铮如沐春风,赶紧让监史上茶汤。

    李义府落座,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

    “义府兄春风得意,想来在东宫也得殿下看重。”

    范铮半真半假地捧了一句。

    李义府骨头都酥了:“嘿嘿,我之心情,唯贤弟可知!”

    这倒是真的。

    李义府的发妻,出身不高,眼界也跟不上,能勉力支撑家庭、教导李津兄弟,已经很难为她了。

    要跟发妻说官场乐事,真的很不容易,这一点,悲欢难共。

    李义府这个人,人品虽然不够坚挺,却一辈子没有休妻的念头,算是很难得了。

    当然,这不代表李义府就洁身自好了。

    茶汤奉上,范铮示意监史等人退下,与李义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倒没什么敏感话题,范铮只是不想让人看到李义府失态的样子。

    饮了一口茶汤,李义府夜枭似的笑了,然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贤弟,你是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想超越耶耶的荣光。射洪县丞,那是我家上数十八代,唯一的官啊!”

    “为兄在台狱,下手狠辣,是因为气不过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哪怕你我位居其上,仍旧藐视我们啊!只有出重手,才能让他们知道,狗屁的家世,无非同样有血有肉!”

    咳咳,其实这个问题,还是李义府魔怔了。

    世家存在优越感,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即便是千万年后同样存在。

    李义府现在是东宫臣子,安安静静蹲几年,郎中唾手可得,侍郎也不是终点。

    范铮拍拍李义府的手臂:“义府兄如今是大鹏乘风,渐入佳境,当成为一族之荣光。”

    李义府桀桀怪笑:“锤子哟!老家瀛州,我一个人都认不得,早没联系了。对了哈,李津说是好久不见叔父了。”

    范铮咧嘴。

    李津、李洽,都厉害着呢,就是容易跟着李义府跑偏。

第二百七十九章 范铮的价值

    两仪殿内。

    李世民对着魏征的画像,多少有些感伤,忍不住赋诗一首。

    “劲条逢霜催美质,台星失位夭良臣。唯当掩泣云台上,空对余形无复人。”

    李世民的诗才,在当时也是一流的,念及魏征的好处,当真是情真意切。

    太子李治一脸乖巧,兢兢业业地代贞观天子批阅奏章,不时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阿耶,监察御史丘神勣的奏章,弹劾郑文贞国公结党营私,举荐侯君集、杜正伦,并将前后谏言自录,以示起居郎褚遂良,有沽名卖直之嫌。”

    郑文贞国公,说的就是魏征,文贞二字是谥号。

    说魏征结党营私,李世民是不信的,没有哪个结党营私的人,像魏征一样窘迫。

    但是,谏言以示褚遂良,这就可恶了啊!

    你是不让朕出尽丑不满意是吧?

    啊啊啊!

    朕忍你每次都来泼冷水,每次都让朕怒到想杀人的谏言,朕也忍住了,还将衡山公主与魏叔玉定亲了,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李世民就没想想,衡山公主才几岁,魏叔玉几岁,要人家守多少年的男德!

    恩宠……个锤子,给魏叔玉一个长把伞扛着,这样的恩宠,不要也罢。

    “朕要书手诏,停婚!”

    李世民气得直咬牙。

    魏叔玉:我谢谢你哦,正好可以与房氏谈谈联姻之事。

    “仆其碑!”

    推碑这个情节,《旧唐书》没有,见《新唐书》。

    正如书友推测,未必是墓碑,也可能是功德碑。

    翻脸,就是那么快。

    “阿耶,丘神勣还奏报,各衙门有近百官吏,不仅未成丁,连中男、中女都差一点儿……”李治缓缓开口。

    李世民的眸子,瞬间射出犀利的光芒。

    “斥丘神勣,为言官当有胸襟,不是只为一己之私!”

    丘神勣的弹劾,缘由李世民心知肚明,别想糊弄傻子。

    李治满面诧异:“可是,阿耶,衙门录用官吏、仆役,除了执衣以中男充任,都是成丁吧?”

    这话,还真没说错。

    “雉奴啊,法有一定之规,君王有便宜行事之权,不可拘泥于律令。”

    李世民又在教歪娃儿了。

    也是,诏令男二十、女十五成婚呢,结果他老人家转身把九岁的女儿嫁了出去,将这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伱应该知道,飞骑校尉铁小壮,就是擒获薛延陀那位,也未足中男,除了自己善飞,还要教导飞骑腾空。就问你一句,把铁小壮赶走,丘神勣父子,谁可顶上?”

    李世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李治愣了半晌,才无奈地摇头。

    “术有专攻,丘神勣弹劾的,全部是华容开国县男范铮的学生,精于算盘、账务,各衙门才千方百计求来的。你想想,你是要一个温吞吞扒珠子的账房,还是要一个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账房?”

    “你想说国子监算学?算学里负责教授算盘的,同样是他们敦化坊出来的,同样是不到中男的助教。”

    “不仅如此,飞骑所用的滑翔机,与正在试飞的热气球,同样出自范铮之手。”

    “莫说是丘行恭父子那样的宠臣,就是魏征这样的诤臣,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层出不穷。唯独范铮这种臣子,你以为朕就不想收拾一下?”

    “不说滑翔机、热气球、曲辕犁,就说他手上那个酒精,都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啊!”

    李治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不甘地抬头:“阿耶,就不能遣人尽数学了么?”

    倒不是李治垂涎范铮的成就,只是,帝王天然的控制欲,就不想受制于人。

    如果范铮的成果只有一两项,另当别论。

    李世民轻轻摇头:“雉奴啊,你的想法,还是停留在亲王的角度,要从君王的角度想事啊!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你能尽数掌控了?”

    “拉拢他,让他心向大唐,这就足够了。再说,谁能保证,范铮不会再有更厉害的创举呢?”

    察院,监察史盘长的处境不太妙。

    李义府离开察院,可是相当的果断,导致盘长都没有安置。

    头上没有监察御史的庇护,面对丘神勣要盘长对接的要求,还真无力拒绝。

    可盘长心知肚明,丘神勣与博士范铮明显不对付,盘长跟随丘神勣,下场铁定凄凉。

    刘谙、华鸣两名监察御史裹行,纵然有心相帮,名下同样有绑定的监察史,一时无法伸出援手。

    “怎么,本官好意收容你,你却要考虑许久?”

    丘神勣的笑容已现狰狞。

    收拾不了范铮,先拿他的徒子徒孙出气也不错。

    稚嫩的声音响起:“盘长无法接受监察御史的好意。御史台抽离盘长为书令史,这是御史大夫的符文。”

    丘神勣的笑容僵了,吃力地扭头看去,却见御史大夫李乾祐身边的年幼书令史甄行,微笑着捧一纸符文,站在察院公廨大门处。

    该死!

    竟忘了甄行也是敦化坊出身的!

    想借机收拾范铮一系的想法落空,丘神勣只能揉了揉略为僵硬的面颊,给自己台阶下:“本是看重盘长的本事,想倚重一番,想不到台中先看中他,倒也是他的造化。”

    然后,丘神勣愕然发现,他想要一名精通算盘的监察史,整个察院里,早就为刘谙、华鸣之辈绑定,且还都是范铮的徒子徒孙。

    没奈何,丘神勣只能点了一名几乎是坐冷板凳的老监察史,扛着能当兵刃使的巨大算盘,心急如焚地看着监察史如推山一般,一颗一颗,慢腾腾地拨着发涩的算盘珠子,口中还念念有词。

    “三下五去二,一推六二五……”

    真想一刀把这监察史脑袋剁了啊!

    就这个温吞样,要核算完司农寺京苑总监的账目,半年时间够不够?

    再慢一点,娃都能造出一个了!

    虽然弹劾那些未成丁官吏的奏折被驳回,斥责之词较为严厉,可丘神勣并未当回事。

    直到这一刻,对比盘长拨算盘的速度,丘神勣才真正领会到,皇帝为什么要斥责他了。

    不是敦化坊一系太厉害,实在是靠同行衬托,盘长那种菜鸡水平,在丘神勣眼里都成了了不起的速度。

第二百八十章 考课

    因为东宫宫废,官员的调整足足让吏部忙了一个多月,今年的考课也就姗姗来迟。

    考课如常,就是带队的官员品秩略高,不只有考功郎中,还有吏部侍郎刘祥道。

    京畿的考课,则由另外一名吏部侍郎唐皎带队。

    范铮让主簿汤仪典组织京苑总监及四面监的官吏,轮流接受考课,自己慢慢烹着茶汤,招呼刘祥道与司农少卿唐同人。

    李纬好歹是司农卿了,不会再自降身份接待刘祥道。

    司农寺的少卿之位虽有二,但贞观朝的官员相对要紧缺许多,不是每个莱菔坑都有莱菔填的,司农寺就唐同人一个少卿。

    唐同人的性子如何,范铮接触得少,还不能妄下定论,但他风度翩翩、进退有据,谈吐让人如沐春风,比他阿耶唐俭好相处得多。

    “这才一年多时间,你范铮不仅封爵了,还跃居五品,直让人唏嘘岁月如梭。”刘祥道感慨道。

    “侥幸罢了。”范铮分茶汤,每人面前一碗。

    刘祥道任治书侍御史时,还是范铮的上官,虽说交往并不密切,至少比其他人熟得多。

    唐同人看着范铮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好奇:“总监不担心你的考课?”

    范铮淡淡一笑,刘祥道轻笑:“整个司农寺,就范铮不需要操心考课,一个曲辕犁、一个踏犁,足够让他跻身上中之列了。”

    唐同人无语了。

    还替范铮着急呢,搞半天,人家早就拿到了最高档次的考课——上上几乎无人能得。

    不是唐同人孤陋寡闻,之前他就没在司农寺,哪里晓得曲辕犁这玩意儿出现了?

    不过,范铮的功劳,会影响到京苑总监的考课,同样会延伸到司农寺的考课,唐同人多少也会受益。

    京苑总监、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的考课是一致的,恪勤匪懈为一善,耕耨以时、收获剩课为一最,考课中上,得加禄一季,龙闵、沃垄、凤矗、汤仪典、漆雕攀、颛孙省我、伏斗喜上眉梢。

    辛苦没有白费,考功司还是认可了自己的努力。

    京苑东面监的考课出来,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在各监的基础上,明坦还额外得了一善:德义有闻!

    一最二善,得上下,加禄二季!

    酸!

    考功郎中将京苑东面监使用踏犁、开出无数破碎土地、补种蔬菜的事公布,众人的声音小了许多。

    谁都知道京苑东面监的土地是什么德性,有牛犁还无所谓,纯粹靠人力掘茅草根,真是件要命的事。

    明坦这个混日子的京苑东面监,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眉眼带着笑意,明坦轻击掌,京苑东面监府、史、典事、掌固,抬着几小筐果香四溢的箭谷梨摆到了公房内。

    当然,李纬与唐同人也早就品鉴过了。

    漆雕攀抓过一个箭谷梨,几口啃了个干净,唇角都是汁水。

    掏出汗巾擦手、擦嘴,漆雕攀轻叹:“想不到你居然在那破地,弄出了嫁接的箭谷梨,上下之评,果然妥帖。”

    嫁接自古有之,成功率却不高,《齐民要术》里记载的成功率也极低,京苑东面监能拿出这些箭谷梨,自非一日之功。

    扪心自问,自己要被丢到东面监那鸟不拉屎的地头,能否如明坦一般低头做事?

    明坦微笑不语。

    嫁接箭谷梨,是百无聊赖之下做的,可没有总监的指点,明坦最多是让京苑东面监的官吏分而食之,哪里会想到以此邀功?

    上下之评,可是明坦有生以来,首次得受。

    刘祥道拿过一个洗净的箭谷梨,几口吃完,果核丢入撮箕里,汗巾擦拭之后,轻笑道:“伱来司农寺,我还觉得可惜了,不意你竟有这一番动静。深耕熟耨之法,当真能增产?”

    嘿,刘祥道在吏部,居然还能听到范铮的八卦。

    毕竟深耕熟耨之法,只是京苑总监内部的事,没出成果之前,可不能随处嚷嚷。

    否则,明年老天不给脸,范铮难免脸疼。

    “哪敢保证啊!要是一定能增产,下官也不用谨慎试行、对照了,直接实施不就完了。”

    范铮无奈地解释。

    至于京苑总监与四面监狂暴推进,这范铮也没想到啊!

    大方向,范铮可以确保无误,可细节这东西,除了看人,还得看老天赏不赏脸啊!

    农业一事,即便到了封建王朝末年,依旧是靠天吃饱,范铮何德何能,敢说凭一己之力推进?

    你说已经有琉璃,可以试制玻璃屋为大棚?

    想法是好的,可惜这靡费,根本不是正常人承受得起的,建起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

    唐同人仔细打量了范铮一眼,第一次知道,这个属官慎重如斯。

    刘祥道推碗、续茶:“你能如此清醒,是件好事。本官来之前,还怕你不顾一切地推动深耕熟耨。”

    “关系到粮食,宁缓勿急,宁稳勿躁,有失误就会让许多人少吃那一口。”

    闲聊一阵,说起吏部尚书杨师道,刘祥道也颇为唏嘘。

    杨师道这个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为一介继子丢了中书令职司,贬为吏部尚书吧,他对于识人并没有太出色的眼光。

    杨师道在极力维持公平,对于世家、亲朋常抑之,多以拔擢寒门为己任。

    问题就一个,他老人家简拔的寒门,能力并不出众,让他人引为笑话。

    事实上,对此事,史书的评价不算公正,杨师道是在竭力为底层保留了晋升空间。

    这其实也不是杨师道一个人的问题,寒门的见识、经验本就低于世家,不是每一个寒门都叫马周。

    反正,要维持公平,效率上肯定要差一截,寒门要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

    刘祥道的话,肯定要委婉得多,范铮却听出了一丝不满。

    吏部的职司是拔擢贤能,与杨师道兼顾公平的原则,其实是有冲突的。

    不过,杨师道到吏部,本身也就是个过度,就算他拔擢那几个人不太称职,吏部具体事务不是掌握在两个侍郎手中么?

    咳咳,杨师道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职司上,而是教子无方,无论是继子还是亲生的都一样。

    左卫将军窦奉节,已经一忍再忍,不是忌惮杨师道与长广长公主,早出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轮耕

    大乱之后即大治,用于官场上其实也一样。

    各衙门的官吏,在大大小小的调整之后,迅速稳定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甄行得了御史台从九品下录事官身,在敦化坊学生中,成了仅次于铁小壮的官员。

    甄邦他们,毕竟只是文散官。

    司农丞相里玄奖至高句丽吊祭荣留王高建武,奉诏,令高句丽勿攻新罗。

    高句丽大莫离支钱盖苏文断然拒绝。

    “高句丽与新罗,怨隙已久。过去,高句丽与大隋争锋之时,新罗趁机夺五百里地,占据其中城池,除非他们还地退城,否则不可能罢兵。”

    即便相里玄奖以不可算旧账相劝,钱盖苏文依旧不买账。

    要不是顾忌大唐的雄厚实力,只怕五刀将钱盖苏文的刀就挥向相里玄奖了。

    相里玄奖没功夫与钱盖苏文磨牙,转身就回大唐。

    相对而言,相里玄奖在大唐的使者中比较平庸,愧对一人灭一国的安兴贵前辈。

    钱盖苏文的强势回应,其实早在大唐君臣的预料中,换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因宗主国不痛不痒的两句话而收手。

    高句丽与新罗之间,只能有一个活到最后!

    不要说钱盖苏文性格强硬了,就算当权的是性格温和一些的钱净土,一样不可能答应退兵。

    相里玄奖回长安复命,司农寺便开始疯狂地忙碌起来,司农卿李纬、司农少卿唐同人,督洛阳宫含嘉仓粮草,从运河运至幽州治所蓟县。

    都水监舟楫署的多数人员、船只,被征为转运粮食之用,谁让舟楫署的职司里包含了漕运呢?

    就连京苑总监也稍微受了点影响,监丞凤矗被寺里抽调去洛阳宫,四面监也各自抽了些人出去,虽说不至于运转不灵,却也多少有些不便。

    范铮得到消息,将作监中校署监事铁大壮,足足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几乎吃住在中校署内,应该是在大量生产滑翔机与热气球了。

    不知道球囊的材料,铁大壮解决得怎么样了。

    但是,滑翔机的话,数量应该是固定的吧?

    总不能是飞骑之外的人手使用滑翔机,没有经验的话,不晓得要摔了几条命才能掌握。

    关于此事,范铮与龙首原的牛心柿树都有发言权。

    就是不太方便打探,热气球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范铮的点子,既然交付朝廷了,那就与他再无关系,除非是遇到朝廷的垂询。

    瓜田李下,是会死人的。

    范铮此时没有闲工夫管衙门外的事,他正撅着腚,与京苑总监最精通农事的府、史、典事、亭长、掌固,筛选颗粒饱满的种子,为育种做准备。

    至于杂交粮种,想多了,此时还不具备这个条件,能优选种子就不错了。

    “沃垄监丞,安排人手,把监内所有地重新犁一遍,所有草根全部翻出来曝晒,将小麦种子种下去。”

    冬小麦的种植,源远流长,春秋时期的晋国就种冬小麦,而唐朝基本处于温暖气候,种植也是秋季,白居易的《观刈麦》就是个证明。

    所以,京苑总监要改粟为麦,时间就很吃紧。

    沃垄嘿嘿一笑:“总监是不知道,监内早就将休耕的地开垦好了。”

    范铮一拍脑袋,才想起这茬来。

    轮耕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尔雅·释地》:“田一岁曰菑(zī),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畬(shē)。”

    一年耕作,一年撂荒,一年积草木灰。

    吐鲁番文书记载,唐朝的土地,通常分为常田、部(倍)田、薄田、秋潢田。

    其中的部田,就是与常田轮换耕种的土地。

    秋潢田,则是指枯水季节露出的土地。

    “干得漂亮,本官看好你。”

    范铮咧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

    也就是说,唐朝基本是二年一轮,与先秦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人口没有大幅度膨胀下才能执行的制度,到人多地少,还轮耕个锤子哟,犄角旮旯都恨不得栽上粮食。

    有沃垄这样的下属,确实要省心得多,所以也不要说那些有眼色的官员就都不行。

    沃垄这厮,日后想不拔擢都不行的,用着太舒心了。

    只有总监的地头,才全部改为种麦,四面监就暂时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收成是否强过从前,还需要看老天赏不赏脸,在成果出来前,都是空口白话。

    “肥呢?”

    范铮问了一句。

    “从掖庭推出来的粪水,早已在地里发酵,绝不会耽误播种。”沃垄轻笑,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四两。“这两天挑选出来的良种,下官已经安排蕃户种下了。”

    龙闵心头跳了一下。

    总监之内的具体事务,监丞绕过他这个副监,直接对接总监,味道不对啊!

    这是要将我这个副监,慢慢逐出总监的权力核心吗?

    龙闵很慌张。

    真闹到那一步的话,他能去干嘛?

    一些技术型的官吏,能呆的衙门是极有限的,让他们去根本弄不懂的衙门,如将作监之类的,只能是个废人。

    世上不乏能适应绝大多数位置的全才,但请相信,全才他一定不是你。

    范铮看了惴惴不安的龙闵一眼,大致明白他的想法:“副监调配人手、畜牧,带汤主簿保障所有官吏、官奴、蕃户的膳食。”

    龙闵瞬间精神焕发。

    嗯,不是踢到一边就好,能为辅助,也是不错的事。

    龙闵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论实干,他真不如一心想冒头的沃垄。

    哎,废了废了,能保住眼下这个副监,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敢想高升哟。

    不知不觉,龙闵曾经的雄心万丈,已经烟消云散,或许这就是年岁渐长的代价吧。

    “总监,温泉汤监郦正直求见。”

    主簿汤仪典禀报。

    范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农卿、司农少卿尽赴洛阳宫的情形下,他居然是司农寺品秩最高的官员。

    也不晓得这郦正直,与敦化坊学的郦正义是啥关系。

    郦正直入公房,叉手:“温泉汤监郦正直,参见上官。”

    范铮呵呵一笑:“啥上官哟,抛开品秩而论,你我都是司农寺下属,份属同僚。上茶汤,坐,尽管畅所欲言。”

    郦正直入座,愁眉不展:“骊山汤于隋文帝时栽种松柏、修屋建宇,但屋宇因历时久远,渐有损毁,却无力修缮,故入寺求助。”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汤泉宫

    骊山汤的规矩:凡王公已下,至于庶人,汤泉馆室有差,别其贵贱,而禁其逾越。

    也就是说,可以额外收费,补贴温泉汤监的靡费,再加上民部划拨的经费,怎么也不至于连修缮都做不到吧?

    还真不行。

    骊山汤南至骊山西绣岭第一峰(周烽火台),北到临潼北什字,东至石瓮谷(寺沟),西到牡丹沟,管辖的地方不小,日常修缮的靡费不低,纵然有泡温汤的收费,也堵不住庞大的窟窿。

    并且,皇帝来泡骊山汤,你总不能拦着要钱吧?

    不仅不能要钱,什么果蔬、梨,你都得赶紧奉上,来一次窟窿就得扩一次。

    小马拉大车嘛,本来就不容易,偏偏此时的骊山汤还不是别宫待遇,每年划拨的经费不足,郦正直叫苦也实属正常。

    但是,郦正直挑的这个时机,很微妙啊!

    范铮开口:“按说,这不是本官的职司,在两位上官未归之前,本官权且与寺丞商榷,再向朝廷禀报。”

    事实上,温泉汤监的职司,你要说只管骊山汤也可,要扩展一下,雍州蓝田县的石门汤、岐州郿县的凤泉汤、同州的北山汤、洛阳宫的陆浑汤、梁州的广成汤都可以纳入其管辖范围。

    职司这东西,有时候一点弹性没有、寸步不让,有时候比老婆娘的棉裤还松,没法给一个强制的定义。

    郦正直连连叉手,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骊山汤的困境,已经向司农寺反映多次,然而郭嗣本与李纬上奏朝廷之后,总是杳无音讯,久而久之只能摆烂了。

    倒不是朝廷不重视骊山汤,奈何贞观初期、中期,钱粮依旧紧张,偏偏李世民还忙于营造襄城宫等行宫,没顾得上骊山。

    总而言之,十口笼屉八个盖,总有疏漏之处,房玄龄之流的就是腾挪盖子的高手。

    所以,郦正直才特意找范铮当家的时候求援。

    找唐同人?

    那些官宦子弟出身的官僚,比泥鳅还滑!

    他们能跟伱云山雾海地谈一天,说得你心头热乎乎的,回去仔细一想,他丫的什么都没说!

    至少,范铮的口碑很坚挺,从来没有应下又不办或者往死里拖的事。

    当然,没办成的事也有,反正不是范铮刻意使坏。

    “无论结果如何,上官之德,下官自会在同僚中称颂。”

    郦正直袒露出一点诚意。

    意思,如果范铮有意角逐出缺的司农少卿,这些署令、监,都会因范铮的仗义而支持?

    郦正直是想左了,让人当官不当官的,是上官说了算,下头再不满也没得屁用,所谓支持的态度,也最多是锦上添花。

    可惜啊,范铮刚刚从六品跃居五品,要窥探四品的位置,还需要时间沉淀。

    以底层的出身,未及而立之年,便居五品高位,范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范铮斜睨郦正直:“你应该与郦正义是族人吧?他那古板的性子,可一点不像你啊!”

    郦正直苦笑:“其实,下官的性子,与正义族兄差距不大,只是被磋磨多了,棱角自然也去了。”

    这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心酸,再多的棱角,也要被无情的现实磨去,最后只剩下和光同尘。

    然而,司农寺这种干苦差事的衙门,最多的,就是这种努力想挽留一丝棱角的官吏。

    这些官场的另类人物,相互间更有共同语言,唯范铮马首是瞻的话,未必不是一股力量。

    上朝之日,范铮站在司农寺之首,颇为无奈。

    这叫山中无大虫,猴子称霸王。

    “司农寺,可有事要启奏?”

    司空房玄龄点名了。

    范铮举角笏:“司农卿与司农少卿在洛阳宫,督含嘉仓粮草,臣范铮暂理寺中事务。司农寺乞朝廷令洛阳宫诸折冲府,为含嘉仓粮草转运维持秩序,震慑宵小。”

    “另:骊山汤的屋宇,为前朝文帝所建,今已年久失修,温泉汤监无力承担修缮靡费,恳请朝廷处置。”

    李世民咦了一声,轻笑道:“原来你不知道,漕运皆有折冲府守护啊!这都是知节他们干出来的好事。”

    武将们忍不住大乐。

    这是实话,当年隋朝灭亡,瓦岗夺漕运的粮草,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所以,运河边上的折冲府也不少,仅次于关中之地。

    范铮既不接触兵部,也未涉及诸仓,对此并不了解,尴尬了。

    “倒是骊山汤,确实需要修缮一下,朕上个月去泡温汤时,居然看到了破损的石栏,有损朝廷颜面。着左屯卫大将军姜行本、将作大匠阎立德建宫室楼阁,骊山汤升为汤泉宫。”

    汤泉宫为别宫,即便是李世民这种比较节俭的帝王,都差不多一年去光顾一次,距离也才六十余里嘛。

    到李治当家,这个专业改名的皇帝,将汤泉宫更名温泉宫。

    到唐玄宗时期,更名华清宫,因为儿媳妇泡华清池而更出名,在安史之乱后渐渐荒废。

    李世民也有意修建汤泉宫,这纯属一拍即合,倒省得范铮鼓动唇舌了。

    升格了,民部拨付的经费自然也会相应提升,郦正直应该能满意了吧?

    贞观朝十六年了,从前期的捉襟见肘,到现在的略为宽裕,李世民也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欲望了。

    朕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朕听说,京苑总监直属的地,要全部改种麦子?”

    李世民可不是五谷不分、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即便他不完全明白种植粟、麦的区别,也知道不可等闲视之。

    范铮举笏:“陛下所言是实,京苑总监将改粟为麦,是因为麦的产量比粟高,能多养活人。”

    李世民撇嘴:“可是,麦没有粟好吃。”

    范铮微笑:“陛下有所不知,麦饭是不咋地,可过了碾硙,去壳成面粉,制成的饼,味道甚好。”

    光禄少卿柳亨出班:“京苑总监之言属实,便是光禄寺中,也有不少食材替换为麦粉。”

    李世民咧嘴。

    得益于早年的戎马倥偬,李世民对食物的品鉴比较粗疏,这种不太明显的变化真没尝出来。

    摆手示意范铮退下,李世民嘀咕:“兔崽子,要是明年的麦子,数量还不如粟,朕打烂你的屁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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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坊正,不文,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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