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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罪孽9999     贞观长安小坊正txt下载     贞观长安小坊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两难全

    “贤弟啊!府上还是得添丁进口,不能只靠庶仆。”

    李义府说得很婉转。

    直白翻译:该买奴婢了!

    别看奴仆是一个词,实质上是指两类人。

    孙九他们就是仆,出钱或者通过服役招来的劳力,虽然身份卑微,却是百分之百的自由民,实在不行还可以说一声“耶耶不侍候了”。

    奴婢则完全是主人家的附属品,虽说有律令不得擅杀奴婢,可死了也就死了,了不得赔一头细牛的价钱。

    当然,无故杀奴婢的变态,终究是少数。

    昆仑奴、新罗婢,是时下最热门的选择,不少人家以拥有一名昆仑奴或新罗婢为荣。

    昆仑奴力大、勤快、老实,新罗婢擅歌舞、服侍,价钱还便宜,比细牛高不了多少。

    高履行捧着细瓷茶碗,慢慢吹凉一些,吃了一大口:“其实,联系陛下身边的人,可以买官奴。”

    官员家眷获罪入官的、打仗获得的,都是官奴,具体是哪个衙门管不知道,问张阿难准没错。

    但外俘不敢信、犯官家眷干活又扯。

    脑壳痛。

    武能踏入府邸,叉手道:“下官武能,奉大王之命,为定远将军乔迁贺,特奉上薄礼一盒。”

    是真的薄,一个十二寸的小盒子,里面是几小捆一指长的筋条,袖珍得很。

    高履行嘿嘿直笑:“魏王真小气,几捆河州米川县的羊蹄筋也当礼物送,亏他是堂堂亲王呢。你看看我们,要么送贵的,要么送重的。”

    范铮却大喜:“妙!魏王果然是懂育儿的人!”

    羊蹄筋这东西,全是胶质,弄起来虽然较麻烦,却正好让范百里过过嘴瘾,干吮几下,免得啃手指头。

    用铛将素油烧热,微微降温,再放入一两条羊蹄筋去,慢慢加温炸透。

    炸好的羊蹄筋,泡发十个时辰,剔去筋膜,捡尽羊毛、杂物,再入沸水中煮,加碱去油腻。

    浸泡松软后,沸水漂洗,再阴干,就是上好的磨牙棒了。

    愿意在之后加各种料烹制,那就是各地特色的佳肴了。

    虽说陇右、吐谷浑也有不少地方产羊蹄筋,米川县(青海海东循化)的名声却颇大。

    之前范铮死活没想到这东西,还想到倒腾琼脂呢。

    猪皮、猪筋什么的,始终有点掉档次了,范铮乐意,杜笙霞还不乐意呢。

    连范老石都端起来了,口口声声说他们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却不能委屈了孙儿。

    所以啊,有几个人真正做到贫富不移的?

    盘长临走时,略带愧意地掏出一把……羊蹄筋!

    啧啧,盘长的家人里,一定有一个妙人。

    ……

    将作监左校署盖的宅院,就是养人,范百里好好地睡了一宿,范铮也舒心地躺了一夜。

    诶,这床铺,睡着腰不酸、背不痛,睡眠质量顶好,起床时看着杜笙霞慵懒的睡姿,心情也大好。

    洗漱了一把,给范百里加外衣,把了一泡火力十足的尿,范铮托着范百里去主院溜达。

    嘿嘿,号称离不开范氏木器作坊的范老石,压根没去雕他的木头,而是在庭院的两棵柿子树中间,踏着青石板,虎虎生风地耍弄着拳脚。

    另一侧,元鸾拔出横刀,刀风凛冽,走的竟是刚猛的路子。

    也对,娘子军也是军,没那闲工夫让你练技巧,走的基本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范百里只当是耶耶、阿婆在逗他开心,咿咿呀呀地开口,不时咯咯笑两声。

    一趟拳脚下来,范老石只有额头略略出点细汗。

    “呀,我家孙儿早那么早?快点长大,跟耶耶练拳,别跟你阿耶似的,一点武艺不会!”

    范老石深谙捧一踩一之道。

    范铮泪流满面,是我不学么?是伱们说我根骨不佳啊!

    杜笙霞洗漱了出来,身上披了件羊裘,眼里带着惊讶:“咦?阿舅今天不去作坊了么?”

    范老石挺胸凸肚:“咳咳,请称呼定远将军。”

    杜笙霞忍着笑福身:“小妇人参见定远将军,敢问将军,今日出征否?”

    元鸾收刀入鞘,噗哧笑道:“臭不要脸的!一个武散官也卖弄上了。范百里,以后可不能学你耶耶这毛病。”

    范百里认真地说着婴语,元鸾笑道:“哟,那么小就会帮你耶耶开脱了呀!”

    范老石昂首一笑:“哈哈!本将军已经任命巫闷山为范氏木器作坊大掌柜,以后我只需不时视察。”

    陆乙生进来喂驴、帮着收拾一下院子,苦贞贞早就弄了热气腾腾的丁丁汤饼,一人一大碗,陆乙生也有份。

    “阿耶,我觉得,昨天的客人说得挺有道理的,苦贞贞、陆乙生他们做事肯定是没问题,可偌大一个院子,也不能只靠他们四人啊!何况陆乙生与孙九还得跟随我上衙,整个倒座只有乳娘夫妇居住,委实空旷了些。”

    是雇佣仆从,还是买奴婢,还得范老石来决定。

    他是一家之主,也是这个府邸的正主。

    范老石干咳一声:“如果招来杂户,会怎么样?”

    范铮还没反应过来,元鸾的态度变得激烈:“你是想害死娃儿吗?只要你敢招进来,立刻和离!”

    重重顿碗、箸都拍断了,元鸾气呼呼地坐到一边:“以前你偷偷接济他们,我说过什么吗?即便是皇帝把相里干遣来看守你,我也没说话!你还想引他们进来,给儿孙招灾?”

    “要是哪天,他们暴起举事,你是不是要带着全家老少一起殉葬啊!”

    范百里赶紧对着元鸾咿咿呀呀,想让她别生气。

    范老石虎着脸不说话,似乎有很重的心思。

    范铮只能表态:“阿耶,为子孙计,宁愿私下接济,也不能让他们进府。如果你非要让身份敏感的人进府,为范百里计,你将我们逐出去别籍吧。”

    别籍就是分家,如果是范铮主动要求,得徒三年。

    如果是祖父母、父母强令别籍,子孙无罪,强令者徒二年。

    但是,有时候,疏议的执行,会相对弹性一些,对长辈强令别籍的,真追究的官员不多。

    范老石闷闷不乐地咽下最后一口汤饼,放下碗箸,转身向范氏木器作坊走去。

    家人与情义,他只能顾及到一个。

    两难全!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爵

    “听说了吗?”

    点卯之后,李义府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安州安陆县,吴王恪猎杀野猪,为人刺杀,幸亏身手不错,躲过一劫。”

    八卦,人之所好也。

    “可不能胡说哟。不信谣,不传谣。”范铮对消息的真实性持疑。

    李义府呵呵一笑:“谁让你忙于乔迁呢?这是朝廷邸报所载。”

    邸报这东西,是官方发布的消息,有说法是起源于汉,最早的可考物证是唐朝的。

    早期的邸报,是贴于宫门外墙的,所以也叫宫门抄。

    反正,这东西是最官方、最权威的,只是范铮忙于迁居,小半个月没来了,自然没看到。

    范铮惊讶地张嘴。

    无怪李义府一幅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是这事,它不太好议论,可不议论又心痒痒。

    不管史书把李恪写得多完美,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是庶子。

    在极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的年代,这就是李恪无法跨越的大山。

    李恪越优秀,对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子威胁越大,这也是长孙无忌必须铲除他的理由,与忠奸无关。

    更何况,李恪是隋炀帝的外孙,这是多数朝臣所不能接受的。

    什么玩意儿,我们拼着老命,将腐朽的前朝推翻了,你转头要以前朝血脉为储?

    按范铮的小心眼猜测,刺杀李恪,也只可能是皇子所为,至于是谁不太好猜测。

    李承乾好久没上朝了,据说不良于行,且因称心之事,与当今多有隔阂。

    李泰嘛,虽说挂了大将军、都督的头衔,可都是虚授、遥领。

    不理解虚授的人,对一卫同时蹦出两三个大将军来,肯定难以接受。

    李泰手上可用的人马,就三百三十三亲事、六百六十七帐内,合计兵马一千而已。

    要拱卫李泰、守卫魏王府,他们没有能力去二千里之外兴风作浪。

    李泰座下,也以文人骚客居多,大约就工部尚书张亮可为他促成此事,毕竟张亮精擅的就是鸡鸣狗盗之术。

    但猜测,始终只是猜测而已,你要说是李恪的一奶同胞李愔干的,范铮也没法反驳。

    “事后,吴王府亲事、帐内,加上安州折冲府搜山,没发现人,只找到了民间准持的猎弓、木箭。刺客的刺杀技能不行,逃遁的本事却一流,整个安州迅速广设关卡也没发现人。”

    李义府叨叨。

    旁边的盘长忍不住笑了一声。

    李义府的脸拉得有点长:“伱很有想法?”

    盘长也知道自己有点忘形了,连声道歉:“上官,我是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假设,才导致了失态,下次不会了。”

    范铮只能为盘长接话,谁让他算自己半个学生呢?

    “细说。”

    盘长小心翼翼地抬头:“学生是想,万一这个刺客是女人呢?”

    “绝无……”李义府的话,说了半截就吞了下去。

    大唐的女人,可不是那些被逼着裹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怜人,彪悍的人不少,娘子军的风采依旧广为称颂。

    真是女子,关卡的重点针对男人,肯定被刺客轻易过关了啊!

    范铮鼓掌,随后道:“这话,不要去外面说。”

    盘长的猜测,很有可能接近事实。

    但是,也不排除有人放水。

    ……

    太极殿外候召的范铮,入殿之后,有点懵。

    主爵郎中一脸肃穆,手捧诏书:“制:监察御史范铮,献制疟良方,救治皇子,更无私演示于太医署,使我大唐活人无数,特封华容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

    一卷诏书,主爵郎中面上现出淡淡笑容,声音略低:“九等爵之末,从五品开国县男,实食邑一百户。”

    所谓五等爵位,那是洋人的说法。

    大唐爵位排序:亲王(含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自贞观十一年后,郡公之下加“开国”,以示恩宠。

    天下稳定了,战争减少了,爵位的分封就难获得了。

    何况,范铮是以正八品上的品秩获得从五品的爵位,就更难得了。

    大约,李世民在想到救治李徽的功劳时,终于想到当年时疫中范铮的功劳,索性二合一,给了最末等的爵位吧。

    范铮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监察御史臣范铮,谢朝廷赏识、陛下恩宠。”

    漂亮话还是要说两句的,自己又不是苦大仇深的主儿。

    稍微歪一嘴,唐华容县与汉华容县,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

    太医令冯一纸笑眯眯地看着范铮,心里盘算,要从范铮身上再抠出几个药方来。

    你教的臭蒿绞汁,老汉已经上报朝廷了,陛下也封爵了,你总不好意思藏私了吧?

    嘿嘿,别以为玩药的就不会拨拉算盘珠子!

    御座上的李世民开口:“有功必赏,是我泱泱大唐之风,朕必不负诸位爱卿!”

    对于绝大多数臣子来说,这话真对。

    “朕想求教华容开国县男,风病,当如何是好?”

    就知道是这活儿!

    范铮搜肠刮肚,想了一遍,根据李义府这个八卦男的吹嘘,大致判断出李承乾属于轻度中风。

    目光所及,李泰在隐晦地打着眼色。

    “臣不是学医的,斗胆说说一愚之见,对错不敢保证。正常医治,臣无话可说,但需减少甜食,预防肝阳上亢、脂浊,给脑部带来更大的负担。”

    至于以针刺脑部放血的话,范铮还是咽了下去。

    不是他不善良,而是在《旧唐书》里有明确记载,李治头痛欲裂,侍医准备为他头部针灸,武则天大怒,要斩侍医,幸亏李治坚持才放了血,眼睛复明。

    你想想,专业的侍医都差点掉脑袋了,范铮这种半吊子出这主意,找死么?

    咦,虽然李承乾与李治的表象不同,但本质都是脑部血管堵塞,难道是家族遗传?

    冯一纸细细咀嚼一阵,举笏道:“臣以为,华容开国县男言之有理,虽不能救治风病,却可保证不再恶化。”

    李世民微微失望,让范铮退下了。

    贞观天子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

    既希望他强爹胜祖,又怕他强爹胜祖。

    李承乾的名字,是高祖李渊取的,李世民下意识地将克制李承乾,当成向阿耶挑战的手段。

    想让李承乾稍稍收敛些锋芒,又怕李承乾玩过头了,于是派一堆《大话西游》版唐僧去东宫,天天讲“花花草草”,言辞还恶劣。

    既想李承乾独当一面,又直接杀入东宫打杀秦英与称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是我

    察院公廨里,李义府拍着公案,笑得前仰后合。

    “想不到,察院中,次席第一个封爵。更想不到的是,不是因为监察有功而封爵,是因为医药封爵!”

    跟范铮亲近的几个监察史,也笑了起来,连盘长都在窃笑。

    范铮也无奈啊!

    立了那么多功劳,辗转数千里,最后比不上一个药方的贡献,感觉挺幽默的。

    虽然,臭蒿也确实功德无量……

    御史大夫李乾祐、治书侍御史韦悰、侍御史唐临、殿中侍御史张行成、监察御史柳范,各自带所属官吏为范铮道贺。

    这是整个御史台,独一无二的爵位啊!

    哪怕是李乾祐,也只有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

    唐临笑眯眯地看了兀自有些失仪的李义府一眼:“不管华容开国县男这个爵位是因何而封,都是御史台的骄傲。”

    李义府尴尬地止住了笑容,心头的小本本却已翻开,狠狠记了一笔。

    他朝若能遂凌云,手执快刀斩唐临!

    丫的,吃河水长大的,管那么宽,我与贤弟调笑几句也要叨叨!

    孔颖达、颜相时、高履行、沃鯌、令狐德棻、郭嗣本……

    所有与范铮有交集的人,都轮番来道贺。

    范铮腹诽,贺礼呢?

    ……

    主爵员外郎到敦化坊定远将军府,给杜笙霞封命妇时,整个敦化坊都满满的羡慕。

    前有定远乡君,后有华容乡君,这一家硬是不得了啊!

    延三顺眼珠子都蓝了,酸溜溜地开口:“哼,范铮不是没封么?”

    敦化坊里,麻山是被强制迁走了,对范铮抱有意见的人,就剩下了延三顺。

    四年前,延三顺与延喜家妹娃子情投意合,出钱贿赂了万年县民曹官媒乌氏,想钻个空子成婚,却被时任坊正范铮以“同姓不婚”为由阻拦,说是除非延三顺改回可地延氏。

    改姓,就算延三顺愿意,也得问问他阿耶的扁担愿不愿意。

    于是,好好的婚事无疾而终,延小娘子嫁作他人妇,延三顺一直单身,四年竟说不上一桩合适的亲事。

    无处宣泄怒火的延三顺,自然而然将目标移向了范铮。

    若不是他多事,耶耶已经抱上娃儿了!

    主爵员外郎哈哈大笑:“无知小儿!监察御史若不封爵,乡君头衔上的‘华容’二字从何而来?好教列位街坊邻居知晓,监察御史范铮,在太极殿内,为朝廷亲封的华容开国县男!从五品!”

    延三顺面容一滞,分开人群,灰溜溜地离开了。

    人群中的陆甲生,眸子里隐隐有冷意。

    兽炭作坊的地界,又多了一个上黑名单的。

    街坊们并不知道,开国县男是九等爵位之末,却不妨碍他们为范铮高兴。

    甄行牵着巫桑的柔荑,点头品评:“这个舅父,可算娶妻生子、加官进爵了。哎,太费心了。”

    巫桑身上着了件生绢儒袍,双垂髻上插了一个小巧的骨梳,额头上点了一个红点,洁净的面容上有几分羞涩。

    哎呀,要是被阿耶看到了,可就不好了嘛。

    甄邦跳了起来:“舅父封爵了!哈哈,我们敦化坊也有头面人物了!”

    铁小壮溜进去,与平躺在大椅子上的范百里面面相觑。

    铁小壮看范百里手上拿着羊蹄筋,伸手从桌上拿了另外一根,用力咀嚼起来。

    哎呀,不甜不咸,偏偏格外粘,铁小壮龇牙咧嘴地咬着,怪模怪样的。

    范百里看铁小壮的模样,咯咯直笑,引得元鸾一个转身进屋,都快气乐了:“这是给孙儿磨牙棒,还不知道有多少口水呢,你就往嘴里塞!想吃啥不会让你未来的阿娘做啊!”

    苦贞贞端了一碗变得微温的沸水进来,闻言面上有些红润。

    铁大壮的执着,多少让苦贞贞去除了一些戒心。

    卫无忌一手接过碗,置于案上,手持小调羹,一手斜托起范百里,小心翼翼地喂水。

    苦贞贞的好日子要来临了,她的好日子还会远么?

    铁小壮没脸没皮地笑了:“阿婆说得对!”

    ……

    冷冷清清的东宫,连太子右监门率、太子左监门率都安静不已,若非必要绝不发出声音。

    驻皇城的詹事府、门下坊(后改左春坊)、典书坊(后改右春坊)已经停摆,有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吏部司讨个履新的机会。

    张玄素并不知道,东宫属官们看他的眼神,是万分的憎恶。

    你们要把太子逼疯、逼死,是在砸大家的饭碗!

    张玄素的府邸,每天晚上都能收到许多赠送的农家肥,新鲜的,种植蔬菜都不用发愁地太瘦了。

    东宫的显德殿、崇教殿,虽然每天有人清扫,可因为没有人在用,显得阴森森的,瘆得慌。

    一直窝在东宫内宫承恩殿的李承乾,终于身子一耸一耸、脚尖一圈一圈地走出来,给称心烧了一炷香,再回到久未居住的曲室,让人送上水、茶、料、炭炉,生疏地烹起茶汤。

    “表弟长进了嘛!都会自己烹茶了!”

    能与李承乾这样说话的俊俏青年,是长广长公主之子、洋州刺史赵节,两人是打小的交情。

    赵节的阿耶是赵慈景,相貌出众,能力也是有的,偏偏一生一言难尽。

    岳丈李渊反了吧,他护着家人,在长安一起蹲大牢。

    打下长安了吧,当兵部侍郎、转华州刺史,带兵攻打隋将尧君素,卒。

    然后,长广长公主带着赵节兄弟,下嫁杨师道。

    没错,臭名昭著的杨豫之,就是他的同母异父弟弟。

    赵节从来没叫过一声太子,偏偏李承乾认为理所当然。

    洋州,份属山南道,紧邻雍州,可进可退。

    摆手,斥退所有宫人,李承乾笨拙地加盐、蒜、葱、姜,看着茶汤一点一点地沸腾。

    李承乾分茶,赵节起身,打开曲室门,四下望了一遍,重新掩门。

    “事情干得很好,可惜那孽种身手太好。”

    赵节慢慢地啜了一口味道极差的茶汤,苦笑摇头:“表弟,真的跟我们没有丝毫关系。事发时,我的人还在路上呢。”

    李承乾品了一口自己烹制的茶汤。

    奇怪,别人也是一样的材料,甚至比例人家都调好了,为什么自己烹制出来就像毒药?

    “奇怪,难道青雀也在忌惮他?”

    李承乾微微摇头。

    青雀目前不会乱出手,他的对手,只有孤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实娃

    紫微殿内,李世民也在沉吟。

    李恪的遇刺,看上去似乎与自己的某个娃儿有关。

    但是,不说太子颓废、病痛,就是东宫也没什么好手啊!

    封师进、张师政、纥干承基等废柴,也就能哄太子一乐,啥事也干不成。

    青雀或许有心,却无力、

    真以为张亮会俯首帖耳,为他出人手远赴二千里外的安州,冒着杀头的风险干这勾当?

    青雀可没当年天策上将的人格魅力。

    奇怪呀,哪里杀出的程咬金?

    ……

    敦化坊。

    延三顺拎了根棍子,准备找时机敲范铮的闷棍出气。

    喉咙突然剧痒,延三顺俯身,咳得撕心裂肺。

    一口口浓痰吐出,黄白色的痰中带着血丝。

    身上的温度有些异常,全身乏力,面色变得苍白。

    救命啊!

    延三顺并不知道,同样的人,在敦化坊已经出现了三例。

    戴着口罩的陆甲生,与范铮同时候在坊门处。

    仅仅一例病症,陆甲生倒不在乎,可连续出了四例啊!

    敦化坊才多少人口!

    不要提什么考课,现在最怕的,是病症连续传染!

    范铮已经大致推论出,这是一种传染疾病,具体是什么病症,不好说,但敦化坊几乎进入了全员口罩的紧急状况。

    病患咳出的痰块、沾染过他们唾液的物体,全部铲了到偏僻的角落,以烈火焚烧,地面撒了一层层石灰粉。

    这样的病症,连姜茯苓都束手无策,只能上报冯一纸。

    冯一纸带了一名白发苍苍、精神抖擞的老叟,自备运车上跨下,口罩已然戴上。

    身后几辆备运车,跟着四名主药、十二名药童。

    “华容开国县男范铮,这一位,是我大唐散骑常侍许胤宗许翁,是杏林泰山北斗,与孙思邈道长并称孙许。”

    冯一纸介绍。

    许胤宗八十有余,经历过南朝陈、隋到本朝,医治病患无数。

    给一名病患把脉、查验舌苔、摸小腹,许胤宗龙飞凤舞地开了个方子,范铮站在旁边,硬没看出他写的究竟是啥。

    后世医生那一手神鬼莫测的传奇书法,根源找到了,原来是传统啊!

    冯一纸接过方子,转手递给身后的主药,吩咐马上用药。

    一名主药与三名药童迅速地奔出,备运车打起,抓药、驰回、煎药,一条龙走起。

    “许翁,这是何病?”

    范铮皱眉。

    亲眼见证了病患的表象,范铮有了不详的预感。

    许胤宗眉头挑了挑,接过范铮烹制的茶汤,待其微温即一口饮尽。

    “有点费手脚,是骨蒸病,太医署的人不可能长期守在这里,所以方子你们需要记住,哪个方子针对哪个病患,万万不可出错。”

    重新戴上口罩,许胤宗郑重嘱咐。

    啊?

    范铮有些傻眼。

    不是一个方子治同样病症吗?

    冯一纸叹息:“以前有人建言许翁,著书立说,将医治心得传给后人。许翁的回答是:医者,意也,一病一治,一治一方,各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所以,有很多牛皮的神医,他们的方子,他们的经验,没法往下传啊!

    孙思邈为什么在杏林行业名声响亮,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撰写的方子,可以往下传承,而不是许胤宗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

    骨蒸病,相当后世说的结核病,“骨”表示深层,“蒸”表示熏蒸,形容阴虚潮湿的热气自里透发。

    范铮犯难了:“可是,许翁开的方子,我看不懂啊!”

    冯一纸哑然失笑。

    倒是忘了这一茬,医工开药方,外人如看天书。

    “到时候我重新抄录一份给你。”

    冯一纸随口说了一遍药方,更让范铮觉得云里雾里的。

    秦艽、鳖甲……

    范铮表示,听不懂。

    冯一纸叹息:“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他们要连续服用半年的药。”

    范铮瞥了眼陆甲生,陆甲生立刻回话:“待会儿就把他们集中安置到坊东角的旧宅子里,不到痊愈不许出门,不然腿打折!”

    有一点比较幸运,四名病患都是同性,就是让他们同住一个屋子也没事。

    至于那些“雅事”,直率的陆甲生是不会想到的。

    许胤宗似笑非笑地扫了陆甲生一眼。

    范铮立即开脱:“底下做事,有时候你就得强硬起来,不然蹬鼻子上脸的事层出不穷,最后受伤害的,是循规蹈矩的良善。何况,他们治疗的靡费,是坊中出的,他们就必须听坊中的话。”

    这段话,让许胤宗微微点头。

    八十的老人了,伱得顺着他的心意解释,要不然人家脾气上来,甩手走人,范铮不得抓瞎?

    何况,范铮所言不虚,有时候底层就得硬气,不能谁声音大就向着谁,谁拦车就附和谁,一点底线都不要是不行的。

    该打打、该抓抓、该流流,律法摆在那里,是听恶人咆哮两句就退让的么?

    “敦化坊,有性格。”

    许胤宗点评了一句,迈步往延三顺家宅院走去。

    “救命啊!”

    身子发软、眼泪汪汪的延三顺,有气无力地干嚎,他阿耶低眉顺眼地引着许胤宗来到床边。

    把脉、看舌苔,之后是摸小腹。

    小腹有硬块。

    “别人的骨蒸病,也就是肺上有问题,你的是肺、胃、肝,五脏染了三脏。以此推论,你的病是最重的,坊中的骨蒸病,你是源头。”

    所以,延三顺变成了延三脏么?

    “那么,在发病以前,你接触过什么异样的人物?”

    许胤宗刨根问底。

    不问不行,这骨蒸病的传染性,虽不如瘟疫,却也不容小觑。

    延三顺泪汪汪的:“我哪儿也没去啊!”

    延三顺的阿耶点头哈腰:“官爷,是真没去哪儿啊!我这娃,他是老实娃啊!”

    范铮咳了一声,陆甲生抽出枣木短棍,在手上抛接,目光玩味地盯着延三顺。

    延三顺瞬间老实了:“我说!半个月前,我去西市沽西市腔酒,贩酒的胡女眼带桃花、身子太妩媚、体味太香,我忍不住来了一段露水姻缘……”

    他阿耶瞪大了眼睛:“就是你说百来文钱都被白日鬼扒去那天?”

    白日鬼,是对偷儿的称呼之一。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观风使

    老实与否,还真不能看外表。

    再说,老实人也有七情六欲,延三顺去和胡女来上一段跨国露水,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事。

    但带了骨蒸病回来,就是延三顺的过了。

    “官爷,我不会死吧?”

    延三顺心慌了,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声音浑浊。

    许胤宗挑眉:“老夫在,自然死不了。”

    范铮补刀:“就是得去坊东角集中居住,不许出门,吃上半年的药。要是嫌闷,我可以买一些小木鱼来,让你们敲敲。”

    延三顺哭了。

    又苦又涩的药汤,吃一顿就足够终生难忘了。

    半年,这是要命哟!

    延老汉愁眉苦脸:“家里倒是有点积蓄,怕还是不够哟。坊正,帮忙问问,有谁愿意接手这宅子。”

    延三顺的心头抽了一下。

    因为不肯改回可地延氏,致使他的亲事泡汤,延三顺对阿耶还是有气的。

    可是,在自己病重的时刻,阿耶愿意卖宅院救治,延三顺终于被感动了。

    “阿耶,宅子不能卖啊!要不然你住哪里?”延三顺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哽咽道。

    陆甲生不耐烦地用枣木短棍敲着床尾板:“够了哈,不用在那里表现父子情深。这几年,哪一次大病大疫,不是坊中出钱的?麻溜的,收拾衣裳被褥,戴上口罩,往坊东走!”

    不用自己家出钱啊!

    延三顺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从床上挣扎下来,穿上麻履、戴上陆甲生给的口罩,自顾自地往坊东行去,延老汉手忙脚乱地收拾被褥、衣物跟上,没口子地对范铮与陆甲生道谢。

    许胤宗挨家挨户检查了一遍,见到的是无比的配合,没有谁敢炸刺的。

    “老夫痴长许多,除了在大家族中见到如此配合之外,还是首次见到坊中说一不二的。”

    许胤宗半带玩笑道。

    冯一纸点头:“许翁说得是,即便是贞观十年,本官出州县冶时疫,还有左卫翊卫相佐,依旧有人不识好歹,还是翊卫杀了几个才彻底乖了下来。”

    “哦,那一场时疫,就是时任敦化坊正的华容开国县男提醒备药,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许胤宗看向范铮的眼神,多了一丝亲切之意。

    范铮轻笑:“正因为那场时疫,才让坊民看到了坊中为民的诚意。手段,咳咳,有时候可能粗疏了些,心意还是好的嘛。”

    “再说,当时为了考课,想捞点功绩嘛,就出了点小钱弄香坊,初衷是弄点钱让坊民快速成婚,结果和大兴善寺波颇寺主阴差阳错地结识了,准到寺门前贩香,就开始顺风顺水了。”

    “修缮危房、救济孤寡、开坊学,不就水到渠成了嘛。坊里最难管束的铁大壮,自从娃儿入了坊学,比谁都在意坊内的秩序。”

    一旁的铁大壮,摸着后脑勺憨笑。

    许胤宗点头。

    这样捞业绩的人,越多越好啊!

    ……

    雍州的医学生、太医署的医生与针生全部出动,逐坊清查骨蒸病,西市沽酒的胡姬自然早早被圈禁、诊治了。

    结果报上朝廷,李世民与诸宰辅都吓了一跳。

    与胡姬有染的人不少。

    有人天生体质好,病魔见了绕弯跑。

    但仍旧有十七个作坊、近百人染上了骨蒸病。

    该说买卖兴隆吗?

    冯一纸将敦化坊的处理方式上报,得到三省的批复,在高履行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从民部度支司手里抠出钱来,在金光门外、漕河畔砌起了围墙,搭建简易的板屋,将病患集中收治。

    稍稍麻烦的是,得男女各置一院,谨防搞出什么馊事。

    得庆幸现在不是春夏,风虽有,不大,要不然板屋可能会被吹倒。

    考虑到汤药的靡费不低,太医署决定免收靡费。

    但是!

    世上的事,多令人无语。

    不知怎么回事,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三十七户人家,突然闹腾起来,大肆宣扬朝廷将他们家的病患关押,已经活活烧死!

    长安令焦头烂额,只能率白直、法曹、兵曹拦截,厉声斥责,却挡不住群情汹涌。

    局势一触即发。

    当值的右候卫,迅速抽调人手维持秩序,真刀真枪一亮,闹腾的势头便暂时停歇,却不过是扬汤止沸。

    当值郎将迅速将情形上报朝廷,李世民极其震怒。

    朕,一心为民,意遭此恶毒攻讦!

    “岂有此理!一帮刁民,蓄意坏朕、坏大唐名声!传朕诏令,监察御史范铮,暂为观风使,全权处理此事!”

    “右武卫右郎将鲜于匡济,率一团翊卫,听范铮号令,务必严惩!许范铮先斩后奏!”

    暴怒的李世民,已经顾不上先经三省的流程了。

    流程不对?

    三省后面补!

    接到诏令的范铮有点懵。

    观风使的由来,是因为名目叫观省风俗。

    贞观八年,朝廷曾大规模令官员兼任观风使,但兼任的官员,不是三品大员,也是从三品大都督府长史,或者是正四品上黄门侍郎、正四品上太子左庶子!

    范铮才什么品秩?

    职官正八品上,爵位从五品开国县男!

    资历差远了。

    大概,皇帝是想起了范铮查处李袭誉一案的事,觉得他能不枉不纵吧。

    画重点,不纵。

    带上哼哈二将,出了朱雀门,范铮看到一团着步兵甲、执木枪、挂膝盾、佩横刀障刀、面甲遮颜的翊卫,与面容肃穆的右武卫右郎将鲜于匡济。

    盾牌,在唐朝还有个名称,彭排。

    鲜于氏,多为商朝箕子后人,偶尔有丁零人姓鲜于,但不是主流。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的妻子、民部侍郎高履行的阿娘,就是鲜于氏,《旧唐书》中有记录。

    鲜于匡济,多少跟高履行沾点亲呢。

    翊卫的打扮,范铮默默地吐槽,幸亏现在是深秋,换夏天得闷成啥样!

    但是,当兵吃粮,刀山火海、冰天雪地他们都得趟过去,甲胄这种基本的苦处算什么?

    天热出任务,还无法沐浴,裆都沤得稀烂,一抓烂一片,还不是得硬顶着?

    甲胄倒挺正常,就是拉下面甲,表示处于出战状态。

    还有一个好处,面甲一拉,耶娘当面都认不出来,更别说旁人了。

    这样,就避免了撞上三亲六戚的尴尬。

    老作者的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道毁灭

    右武卫一个团出动,沉重的脚步声,让长寿坊与丰邑坊之间的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本闹腾的人渐渐沉默。

    长安令擦了一把满额的汗珠,心头暗暗庆幸。

    再晚来片刻,自己要撑不住了呀!

    该死,这三个坊正一点作用不起,说话根本不被坊民接纳,回去要换了他们!

    话说治下出了这乱子,今年的考课危险了呀!

    能不能保住中中之评?

    右武卫翊卫沉默着,将闹腾的坊民团团围住,气氛很肃杀。

    除了蓄意生事的人,没有谁敢在锋芒毕露的翊卫面前硬气。

    范铮着獬豸冠、青袍、乌皮履,缓缓走了出来,方正的面容依旧不俊俏,却充满了威严。

    官当了几年,虽然肚腩还有愧于官服上那根革带,官气是真的养出来了。

    即便是正五品上的长安令,在范铮面前也只能低头,自称“下官”。

    没办法,范铮的本官虽然不高,但观风使这头衔,见官大一级。

    “闹呗,继续闹呗,抢过翊卫的刀枪,造反当皇帝呗。”

    范铮的毒舌,恍如寒冬腊月,一盆透骨的冰水浇面,让闹腾的坊民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许久,一名老汉战战兢兢地出来叉手:“官爷,不是小民要造反,实在是听说娃儿被烧死了,心中不忿呐!”

    右武卫之外,越来越多的百姓过来围观,却只敢静悄悄的,怕这位官爷将他们打入乱党。

    家里的耶娘教过了,看热闹要离远一些,免得溅一身血。

    范铮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听说?听谁说的?是不是听说太极殿空着,你就可以去当皇帝了啊!本官就奇怪了,朝廷的话你们不听,官府的话你们不听,那些没来由、甚至不过脑子的话,伱们就听了?”

    一名游侠儿站了出来:“我们只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是死是活,有什么不对吗?”

    范铮挑眉:“长安令,让你们司户佐认一认,这名游侠儿是哪一坊、哪一家病患的亲眷。”

    游侠儿目光闪烁,却发现四面都是锋锐的木枪。

    长安县司户佐出来,一眼便辨认出对方身份。

    “苻屠,永平坊人氏,此次收治的病患近百,却无一人与他有亲,即便是緦麻亲。”

    右郎将鲜于匡济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翊卫上前,将苻屠绑了起来。

    范铮眼皮微抬:“费那个劲!这种居心叵测的渣滓,人道毁灭了吧。”

    鲜于匡济微微挠头:“观风使,啥叫人道毁灭?”

    范铮手掌斜挥,鲜于匡济顿时悟了:“杀!”

    一名翊卫挥刀,苻屠惊恐万状:“不,你们不能杀我!我只是出于义愤……”

    刀如匹练,一闪而过,人头骨碌碌在地上翻滚,鲜血从腔中喷射。

    长安令嘴皮动了一下,想说应该去西市口动刑,才想起这不是司法途径,这是动了军队!

    军中杀人,只问有没有号令,不问在哪里杀、该不该杀!

    包围圈中的坊民开始蠕动,以坊为片、以户为群,渐渐现出三名孤立的汉子。

    翊卫们枪盾齐出,将这三名意图不明的汉子摁住了。

    人头次第滚落,鲜血染红了三十七户人家的鞋底。

    围观的百姓纷纷喝彩。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畜生,就不配吃一粒麦子!”

    三十七户坊民知道闯了大祸,脸色都灰败无比。

    许久,三名坊正被推了出来,叉手行礼:“可是,坊民仍想亲眼见一见家人。”

    既然出头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幸好地方还没多远,否则还真说不清了。”范铮露出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便走吧,金光门外见分晓。街坊邻居有兴趣的,也可以凑个热闹、当个见证,免得说朝廷仗势欺人。”

    路确实有一段,但不至于走不动,范铮公然邀请百姓去见证,闲人人当然也想看看,烧死之说,是否空穴来风。

    尾随右武卫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想看看这一场闹剧如何收场。

    金光门外、漕河之畔,位置略微偏了一点,有雍州的府兵把守院子,太医署的人在忙碌地炮制药材。

    范铮招呼了一声姜茯苓,让她依次把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的病患叫到院内。

    一名名病患陆续现身,三十七人安然无恙,甚至精神比在家还要好一些。

    三坊的人先上大喜,随后都哭了起来。

    外围的百姓开始指指点点:“看,朝廷好心收治他们的家人,他们却包藏祸心,借机闹事。这是想造反呐!”

    范铮站到花坛上,声音冰冷:“街坊四邻为证,烧死之说纯属无稽之谈。然,此三十七户借此闹事,污蔑朝廷,此罪当诛!幸圣天子有好生之德,愿留他们一条性命,本使判三十七户流西州,永世不得还长安!”

    “三坊正身领职司,本应为大唐基石,却在其他人家被煽动时,非但不劝解,还参与其中,着送大理寺细审。”

    三名坊正喊冤叫屈:“圣使,冤枉!小吏不是没劝阻,是无法阻拦!在下面做事,时常会身不由己!”

    范铮一声冷笑:“在本官面前,还在耍花腔呢。呵呵,打听打听,敦化坊范铮是什么出身!”

    连长安令都无言以对。

    人家范铮,就是从敦化坊正起家的,对这些底层的猫腻门清,你们还要班门弄斧。

    范铮叉手:“本官范铮,敦化坊出身,请街坊邻居将今日见闻广为传扬,为朝廷正名、为天子正名、为大多数兢兢业业的官吏正名。范铮不敢保证,大唐每一个官吏都爱民如子,但贞观一朝,本官敢拍着胸膛保证,多数人还是向着百姓的。”

    “如果真有官吏不法,县、州不能给满意答复了,可以到朱雀门,请求通传到御史台察院,找监察御史范铮。切记,县、州流程不可省,否则是越诉,受理的话,你我都要笞四十!”

    “虽然本官也是平民出身,可这两年身娇肉贵了,可不想屁股开花。”

    百姓们哈哈大笑。

    底层出身、肯给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做事有理有据,说话还风趣,这样的官员,谁不喜欢呢?

第一百七十章 亏了

    九月二十三。

    吐火罗进贡体型巨大的鸵鸟,除了正常食物外,鸵鸟还吃沙石,连一些零星的小铁丸都吃了进去,一帮没见识的啧啧称奇。

    秘书省太史局的太史,摇头晃脑地记下了“食铜铁”。

    范铮撇嘴,是没见过鸡啄食沙子怎么地。

    鸵鸟吃铜铁,当然也是为了磨碎食物。

    这里是长安北面,司农寺的京苑四面监之一,北面监。

    很奇怪,明明史书记载是京、都苑四面监,京指长安,都指洛阳,依旧有不少译文选择性地只提洛阳四面监。

    栅栏之内,鸵鸟突然振动羽翼丰满的大翅膀,两条小短腿摆动,向另外一侧冲去,细细有脖子看上去很滑稽。

    这个样子,与后世的鸵鸟略有差异,不过是进化史中的正常状况罢了。

    吐火罗在整个《旧唐书》都只是当地理坐标提了一下,倒是魏征编撰的《隋书》详细写了。

    胜兵十万,在中亚也算小有分量了。

    信佛,产名驹。

    男多女少,习俗是兄弟共娶一妻。

    距长安九千一百里。

    这个距离,即便大唐再强盛也有心无力。

    吐火罗的朝贡,具有一定目的。

    “尊敬的天可汗,可怜的吐火罗,面临着巨大的威胁。南面半岛,大食异军突起,把庞大的波斯打得落花流水,贾卢拉战役更让波斯失去了防御的大门……”

    波斯要灭了,吐火罗还会远吗?

    在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伊本·哈塔卜的统领下,大食侵略如火,大将哈希姆·乌特率一万二千久战之师,以简陋的装备,在贾卢拉与波斯大将米赫兰的二万精锐步兵交战。

    米赫兰开始的固守战略是极成功的,在阵地之前的大片碎石,也能阻止大食骑兵冲锋。

    哈希姆·乌特一开始让步兵冲锋,凭借精神加成与丰富的作战经验,步兵险些突破到米赫兰阵前,直到哈希姆·乌特撤退的命令下达,彪悍的大食士兵才退下。

    米赫兰趁势率军追击,不想却落入哈希姆·乌特的圈套,骑兵迅速合击,贾卢拉易主,波斯门户大开。

    这一战,规模不算太大,却是个划时代的分界线。

    从此,新生的大食,在体量上碾压了老牌帝国波斯。

    波斯国主伊嗣埃三世东逃,大半波斯领土成了大食之地。

    李世民沉吟了。

    “诸卿,你们觉得,商路是否会受阻?”

    至于什么波斯、吐火罗的,不重要。

    “依臣看,应该不至于。大食如何扩张,总需要商贾经营吧。”

    说这话的,是《隋书》的主编魏征,他算是对外界视线最广的人之一。

    李世民将目光移向范铮。

    既然可能觉醒了宿慧,那多少应该知道些隐秘的消息。

    想当摸鱼人的范铮,无奈地站了出来:“大食扩张的势头,近期是无可逆转。”

    同时范铮在心里补充,就是到你那扒灰的曾孙时期,人家也在疯狂扩张啊。

    “不过,大食人也是最厉害的商贾,商路必然会由他们补上。”

    即便是在打怛罗斯之战,丝绸之路也没中断过,双方都默契地放行。

    直到大唐彻底失了陇右,丝绸之路才彻底断绝了。

    至于说遏制大食……

    说笑了,相距万里之遥,就算你真能遏制了,靡费承受得起不?

    高仙芝即便胜了,怛罗斯也同样无法久踞。

    国度的扩张极限,取决于后勤能力的极限。

    最重要的是,那属于火中取栗!

    “范铮啊,虽然伱交卸了观风使一职,对大理寺在审的案子也该关心一下。”李世民有点小抱怨。“大理司直严加审理,三名坊正的交待,都出奇一致,他们是受了一名妩媚女子的蛊惑所致。”

    “但奇怪的是,他们所说的女子,相貌不尽相同。”

    幕后黑手的踪迹,若隐若现啊!

    “有没有可能,是易容呢?”

    范铮提出了这个问题。

    亚洲诸国邪术录:倭国化妆,新罗动刀,中原拍照,暹罗人妖。

    全是整得亲生耶娘都不认识的。

    可能性还是有的,但查找的难度就增加了不少,这不是范铮的能力范围。

    ……

    十月二十日,休沐日。

    敦化坊的定远将军府,喜气洋洋。

    也不知道范老石从哪里弄来的三名女乐,着轻盈姿态,舞飞燕之姿,琴、萧轻奏,气氛格外优雅、宁静。

    女乐指的是在籍的舞伎,官奴身份,制五品以上女乐不得过三人。

    这是指不能养不是不能使用,这看上头想怎么裁定了,范家初起,可不承担这风险。

    要不然,请六名来,范老石、范铮各自分摊三名的额度,也未尝不可。

    舞动的女乐很动人,但容貌嘛,也少有绝色的。

    好的早被人截流了。

    范老石戴平巾帻、穿绯色官服、着大口裤、系起梁带、蹬乌皮靴,腰佩横刀,妥妥的武官打扮,笑容满面地立于主院内相迎。

    旁边,是服绯色爵弁的范铮。

    范铮的本职是达不到五品,可县男爵位可以让他享受五品规格。

    一个什么家底都没有的人家,能混到一门双绯服,是很了不起的事。

    错了,是四绯服,两名外命妇同样是服绯,妻随夫色。

    元鸾与杜笙霞着绯色五树花钗翟衣,身后的卫无忌抱着好奇的胖娃娃范百里,喜悦之色飞上眉梢。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百日宴而已,不再兴师动众,让全坊跟着凑热闹了。

    可铁大壮依旧领着铁小壮过来帮忙,耶儿俩一直在东厢房摆桌椅、碗箸。

    一直没确定用途的东厢房,终于开张了。

    事实上,范铮也没知会几个人,也就哼哈二将刘谙、华鸣,李义府,唐临,高履行。

    人数其实不多,因为请多了,难免有朋党之嫌。

    刘谙、华鸣笑呵呵地来了,送上一些如小佛像饰品之流、惠而不费的礼物,口中说着吉利话,引得范老石眉开眼笑。

    李义府实在,一百文钱,让范铮诧异,貔貅都能舍得出血?

    李义府一拍手,两名粉雕玉琢的娃儿进来叉手见礼:“李津、李洽,拜见耶耶、阿婆,祝身体健壮、容颜不老;拜见叔父、婶婶,祝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祝弟弟身子康健,早早长大,早早娶妻生子,为范家延续香火。”

    元鸾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两个娃儿,嘴太甜了!来来来,每人一百文见面礼,回去买胶牙饧吃!”

    李津、李洽抬头看了李义府一眼,得到他允许才叉手:“长者赐,不敢辞,李津、李洽谢阿婆赐!”

    亏了!

    范铮才知道,李义府这个貔貅,他不是转性了,是要加倍拿回去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面上浮现出微笑,范铮开口:“李津、李洽,叔父考考你们啊,长者赐出自哪里?”

    李津露出甜甜的微笑,却不开口,仿佛不屑回答如此简单的问题。

    李洽朗声回应:“回叔父,出自《礼记·曲礼上》: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咦,奸佞厉害呀!

    击掌声中,御史大夫李乾佑,治书侍御史韦悰、刘祥道,侍御史唐临,依序踏入府郑

    基本上,御史台的头面人物都到齐了,颜面够大,李义府看了心头发酸。

    要是自己家设宴,他们会来不?

    呵呵,李义府忘了,以他的貔貅性子,设宴是不可能设宴的,除非能收厚礼。

    几位上官的莅临,让范老石与元鸾喜笑颜开。

    倒不是因为品秩大,纯粹是从耶娘的角度来看,见到自家娃儿为上官赏识而高兴。

    御史台的人来,是范铮的邀请,情理之中的事。

    高履孝沃鯌与范铮有些交情,来往也正常。

    魏王府随礼。

    万年令随礼。

    准备上菜肴时,陆续的来客让范铮意外。

    刑部尚书刘德威、大理卿孙伏伽、司农卿郭嗣本。

    好吧,范铮是与这几位有交集,可没深厚到可以宴请人家的地步。

    鸿胪卿刘善的到来,才真超出范铮的交际范围。

    从哪个角度看,范铮与鸿胪寺也没有产生过丝毫往来。

    邦交范铮嫌麻烦,丧葬范铮嫌晦气。

    四方馆又不归鸿胪寺管,那是中书省通事舍人管的,跟范铮也挨不着。

    三省,不,六省都不是范铮有资格触及的,整个察院都没有那资格。

    但客人笑容满面地上门道贺,范铮也只能笑脸相迎。

    刘善人如其名,满面善相,但范铮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唐这些搞邦交的,太牛皮了,惹不起。

    安兴贵开了一人灭一国的先河,唐俭冒死夜宿突厥大营,还有后来的王玄策泥婆罗借兵,都是凶残之极的。

    “老夫冒昧来讨一碗喜庆酒,愿给事郎平安百年,长享福祚。”

    刘善笑眯眯地掏出一块蓝田玉佩。

    范铮不识货,李乾佑笑眯眯地取笑:“刘善老儿,可真是下血本了,冰花墨玉也舍得出手。”

    于阗的软玉虽然不错,但大唐的玉更多是蓝田玉。

    直到开元十七年,蓝田玉山遭遇了大地震,山摧百余步,蓝田玉才在历史中销声匿迹了上千年。

    墨玉本身的品质就不低,加上冰花,就更上一层楼了。

    刘善打趣:“知道你看得紧,老夫也没敢打这主意,毕竟鸿胪寺也给不了侍御史之位。”

    范铮有点迷糊,才在监察御史位置上呆多久啊,资历都没混够,美梦不敢想。

    殊不知,领了一个观风使,资历上,范铮已经不缺了。

    李乾佑也早有意将范铮迁入台院,察院这个池子,终究是太浅。

    范老石对这些不怎么明白,唯一明白的元鸾,轻轻挥着汗巾掩口,免得笑容失礼。

    矜持,矜持,笑不露齿。

    范百里肉肉的手一张,对刘善露出甜甜的笑容,索抱。

    刘善赶紧伸手,托住范百里,老脸乐得褶子都开了:“你看看,给事郎就能识别好恶,好人就得好抱。”

    一语双关,噎得李乾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范铮腹诽,范百里伱个见钱眼开的,不就是刘善给得太多了吗?

    李乾佑表示不解,既然不是挖人,你刘善老儿出手那么阔绰?

    “俗!你以为老夫那么市侩?”刘善与李乾佑斗鸡似的瞪着眼睛,很快败下阵来。“好吧,老夫承认,就那么市侩,华容开国县男对番邦的了解,远远超出鸿胪寺与兵部掌握的范围,这不是先来打个交情,日后好请教么?”

    樊大娘一直在定远将军府帮忙,甄孝甄邦则帮忙摆碗箸。

    这就是亲如一家,帮忙从来不用开口。

    樊胜换了身圆领袍,同样先声夺人:“哈哈哈,侄儿百日,伯父送你一个观音玉佩!”

    大手笔呀!

    “嘿嘿,观德殿射礼,伯父百步穿杨,一举夺魁,厉害吧?范百里,喜欢不?”

    樊胜得意地大笑。

    程咬金等人,武艺确实厉害,奈何射术不是太强;

    真正箭法厉害的李世民,又不能下场跟臣子夺名次。

    山中无大虫,猴子称霸王,樊胜这一手算不上绝顶的箭法居然出彩了!

    因为长孙皇后名观音婢,皇宫中的玉佩、玉璧,多以观音像为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也许长孙皇后不会强求必须是观音像,但下面办事的人,谁敢忽视?

    范百里嘻嘻笑着,对樊胜张臂,范铮一把捂住眼睛,没脸看。

    你个财迷心窍的!

    范铮不敢确定,范百里究竟是不是穿越众,但敢确定他一定是财迷,见谁的礼物值钱往谁身上靠。

    一抬头,就见杜笙霞隐约露出点苦笑来,显然与范铮想法雷同。

    夫妻做久了,连话都不用,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甚至某些地方还可能想法同步。

    樊大娘抬着两个方盘,托着满满的菜肴,健步如飞,顺嘴骂了一句:“不知道声音一些啊!范百里受得了你那炸雷的声音?”

    樊胜委屈地撇嘴:“得好像你的声音似的。”

    嘀咕归嘀咕,樊胜还是努力压低了声音,轻手轻脚地抱起范百里,声逗弄,范百里也很给颜面地咯咯直笑。

    “这位是……”李乾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彪悍的妇人,拿着中郎将不当官儿。

    樊胜咧嘴,声道:“家姐。”

    理解了,多少人是被姐姐收拾大的啊!

    甄行路过,撇嘴:“舅父啊!别成打打杀杀的,赶紧娶妻生子才是最重要的。哎,几十岁的人了,一点不省心。”

    甄邦补刀:“哪像兄长,都已经牵着巫桑的手了。”

    甄行摆手:“低调,低调。”

    带着儿女进府道贺的巫闷山,回头瞪了巫桑一眼,却见自家妹娃子脸上起了飞红。

    完了,家里这棵水灵灵的菘菜啊,要被拱了!

    甄行大摇大摆地上前叉手:“巫叔父,侄有礼了,请入厢房就座,马上要开席了。巫亹、巫桑,我们这一辈坐一席,不妨碍长辈话。”

    巫闷山想拆开他们,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刀片

    “贤弟,日后务必拉为兄一把!”

    李义府走在最后,对范铮叉手。

    范铮叉手还礼:“李兄,言俗务,须避后辈。”

    话有点不中听,却实在,不要教坏小孩子。

    李津、李洽后来的臭名昭著,也与李义府的言传身教有关,倒是没受污染的幼子李湛,后来重兴家业,做出了一番功绩。

    可见,李义府一家的资质,都是上佳的,只不过后来脊梁骨被压弯了,然后放飞自我而已。

    李义府点头,身子直起,隐约带点凛然正气。

    怪不得李义府失态,换谁见到身边的同僚,资历比自己还浅,却要飞黄腾达了,多少会有些失落。

    鸿胪卿的话,已经坐实了范铮要离开察院、右迁台院的事实,范铮已经成为李义府唯一能抱的大腿。

    虽然不够粗,却胜在关系极近。

    “大郎、二郎,与叔父辞行。”李义府轻声道。

    李津、李洽叉手告退。

    陆甲生背着娃儿进来,嚷嚷道:“二郎,赶紧给我弄一份。娘哩,长安县诸坊来采买预制板,倒情有可原,怎么畿县也来凑热闹?”

    十六个畿县啊!

    实际上,立国伊始,雍州的人口只有九十多万,这几年恢复下来倒是过百万了,可你拨拉手指头算算,总共十八个县呢,百万人口很多么?

    到李隆基时候,京兆府的人口才算达到了巅峰,有籍的人口一百八十多万。

    熙熙攘攘,为利所往。

    长安城各坊正捞到的便宜,难免通过亲朋故旧口口相传,乡村倒是没能力使预制板,可各县城就是好大一片啊!!

    “还有,之前你说以藤、竹为骨之事,最后试了下来,以藤为骨行不通,水泥与藤编根本粘合不到一起,只有竹编还行。”

    “问题是,长安附近就没有大规模的民间竹林。”

    范铮叹息,藤骨这种灵光突现的惊艳点子,还是行不通啊!

    惆怅。

    至于竹林……

    “刚才,司农卿就坐你现在的位置上。司农寺司竹监,所辖鄠县、盩厔的竹林,累死伱都用不完。”

    “预制板的不足之处,你我心知肚明,主顾也心知肚明。可万一哪个疯子,非要拿预制板搭屋子,出事了,我们有嘴也说不清。”

    “所以,你得请糜斐山长、郦正义先生草拟一份契约为范本,提前声明预制板的限制用途与免责范围。”

    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马虎不得。

    何况,土法水泥还不如后世的水泥强度呢。

    陆甲生大口吃着陆乙生送来的羊肉羹:“好嘞,郦正义先生为人一板一眼,舞文弄墨比你厉害多了。”

    要不是看陆甲生背着娃儿,范铮就能赏他一个佛山无影脚。

    丫的,当面揭短。

    苦贞贞提着饭盒,往坊学送去。

    糜斐与郦正义要管束学生,不能来,好歹也得让人家跟着尝点味嘛。

    “我估摸着,要是水泥板能当墙壁使,那该多好!”

    一边拼命喊着累,一边还想挣更多的钱,人就是那么矛盾。

    范铮伸手逗了逗娃儿,鼻孔里哼了一声:“美得你!真到那一天,我得屁颠屁颠去太极宫,请求将水泥纳入少府监。”

    陆甲生诧异:“你那么大个县男,不管用?”

    范铮呸了一口:“多大个县男!九等爵位里面,垫底的货色,唬一唬你这种草民没问题,对上勋贵,呵呵。”

    利益够大时,你最佳的选择,是打包送入朝廷,皇帝不太昏庸的情况下,好歹混个官身,就算利益最大化了。

    真捂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替你收尸!

    要不然,你以为范铮为什么把蒸馏的手法说给相里氏?

    别的不说,现在杜笙霞在侧,简单的酿酒,不追求口味独特,能轻松办到吧?

    然后,再蒸馏一遍,在市面上抢走杏花村一定份额,没问题吧?

    为什么范铮一直在敦化坊操持的,都是消化劳动力的产业,利润反倒是附加的呢?

    里面的水太深,把持不住啊!

    你以为那些《贞观律》都管不了的宗室,是个什么善茬?

    也就是土法水泥还没完善,体量小到人家不屑下手,要不然范铮早就焦头烂额了。

    是,御史台的身份有点用,可你挡得住一头大虫,挡不住一群饿狼!

    范老石换了一身平民服饰,阴沉着脸出府转了一圈,小半个时辰才恨恨地回府。

    范铮扬眉:“阿耶这是怎么了?”

    范老石呸了一声:“不知是哪个混帐的,让一名小乞儿送信来府上,我当时就觉得不对,让乞儿打开信封,一块小刀片露了出来。”

    (作者:说,是不是你们寄的刀片!)

    百日宴寄刀片,浓浓的恶意在弥漫。

    “是不是一名妇人出钱?”

    范铮若有所思。

    元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揪住范铮耳朵:“说,是不是你在外面招蜂引蝶?”

    幸亏元鸾下手还有分寸,不是太用力。

    范铮微恼:“原来,在你心目中,自己的娃儿就是品行狼藉之人?”

    范老石轻声道:“婆娘家家的,就知道往这些不着边际的地方想!这明显是在寻仇,跟男女之事无关。”

    元鸾讪笑着松手,轻轻吹了两下:“阿娘不是怕你走上邪路吗?”

    范铮横了一眼:“如果真看我不顺眼,拼着舍了官身、爵位,我向陛下请求别籍,徒三年也认了。”

    这话就份量重了。

    范老石与元鸾面面相觑,知道这两次过火的行为,彻底惹恼了范铮。

    陆甲生置碗,袖子从嘴上抹过,大大咧咧地开口:“恼什么呢?能有耶娘打骂两下,也是一种福分。坊里啊,多少人想要被耶娘打骂,都没这机会了。”

    前朝战乱,很多人丧亲、丧偶,陆甲生的话,可是大实话。

    范铮沉默了一下,别开话题:“丰邑坊、长寿坊、崇贤坊闹事,背后就是这名婆娘在搅动。据说,每次,她现身,容貌都有不同。”

    范老石闷哼一声:“易容,又怕不是多难的事。”

    见范铮不信,范老石掏出一场泥状物,在脸上贴贴搞搞,一个斜吊眼,面上一道刀疤、凶神恶煞的恶汉形象出现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杂户

    幕后黑手若隐若现。

    范铮推算了一下,李恪那里的原因不明,三坊闹事的目的可能是报复,寻仇到自己头上嘛……

    交叉点落在敦化坊出身的卫君子身上。

    当然,卫君子那废柴,应该没这本事,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取悦孙九了。

    倒是称心,这个没有交过手的人,让范铮隐约有几分忌惮。

    东宫中被打死的那个“称心”,范铮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那就是卫君子而已。

    有人是真忽略了,有人是假装忽略了。

    不管怎样,当初与卫君子的过节是避不开的,有些账啊,总是要算的。

    后悔么?

    再来一次,范铮还得那么干。

    世界,还是需要一定规则的。

    范铮没有能力全面兼顾,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他还是会尽力维持这个规则。

    才安生了几年啊!

    大唐需要安稳!

    这个推论一出,范老石与元鸾开始认真起来了。

    “你阿娘守家,我去外头搜寻。”

    范老石当年,可是跑江湖出身,对这些鸡鸣狗盗之术颇熟稔。

    “算了,当年那帮杂户,你还是找几个性子稳重一点的,带过来府中安置吧。”元鸾权衡利弊,叹息道。“记住,以后再遇上皇帝莅临,你给我把他们看死了!”

    范老石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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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节很忙,四下联络了一帮义兄弟,最后长叹一声。

    任他舌灿莲花,谶语编织了一个又一个,五百义兄弟,愿意助义母为皇后的,连十个都没樱

    他们的书是读得少,甚至是大字不识,可他们还有脑子。

    哎,这年头,骗子越来越多,傻子都不够用了。

    “公孙节兄长,这是愿意与我们共谋大事的人,叫如意。”

    一名千方百计推辞的“义”弟,带了一名眉眼含煞气的后生进来,那后生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格外醒目。

    呸,一群臭鱼料虾,也配用“义”字么?

    “如意啊,伱觉得这营生如何?”

    如意嘴角斜扯,刀疤愈发可怖了:“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无人做。”

    公孙节越来越满意了:“不错,干大事而惜身,一无所成矣。”

    如意微微犹豫:“可是,这毕竟是位女子,从来没有女子……”

    公孙节哈哈大笑:“秦始皇之前,还没人一统下呢,哪个先例不是人开的?再,西汉皇后吕雉,虽然没那个名义,实际上有多少区别?”

    “河南、河北二十九州,巫师、巫女齐聚相州,推导出谶语:女主下。单独哪个巫师的话未必可信,可众人推导一致,应该没错了吧?”

    公孙节没的是,即便如他们推导的,会有女主,那也未必是他们想像中的人。

    谶语之类的东西,十个九个不准,侥幸命中那个,还不是原先的目标。

    但是,谁的心中,不存在一个侥幸呢?

    如意微微嫌弃:“听那位与义子……”

    有些东西,即便是恶人群体,也极为厌恶的。

    公孙节叹息:“这就是外人所不知了。实际上,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对,那名勋贵,不过是为利益而挂名,那位要借勋贵的地位招人,勋贵想借那位的手段登顶,尔虞我诈。”

    即便如意不是什么好人,也被这消息震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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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仪殿内,批阅奏章的李世民,看了一眼研墨的晋阳公主,笑容带了几分慈祥。

    虽皇帝的子女,像鱼甩籽那么多,可晋阳公主绝对是最受宠爱的。

    两仪殿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宫殿,不要其他人,就连号称备受宠爱的晋王李治都不能随便进来,偏偏李明达可以畅通无阻。

    “启奏陛下,城阳公主驸马都尉、襄阳郡公杜荷,入殿谢恩。”

    杜荷入殿,眼神冰冷,循规蹈矩的叉手:“臣杜荷,谢陛下厚爱。”

    至于什么下嫁,对杜荷而言,是一种羞辱,不提也罢。

    永嘉长公主身上散发的臭气,熏遍长安城,你以为现在的大唐,皇帝的女儿,真是个香饽饽么?

    杜荷以各种方式抗争,甚至不惜往范铮刀口上撞。

    然而没用,该怎样还怎样,杜二公子,依旧成了一个奶娃娃的上门女婿。

    奇耻大辱啊!

    至于郡公爵位,怎么,你以为杜如晦的遗泽,不配荫一个郡公么?

    杜荷眼里,他就是被无辜牺牲的可怜人。

    大唐的驸马都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敢纳妾的。

    真正纳妾,那也是周道务开的先河!

    不是杜荷不敢,是他根本没往那头想。

    “杜荷啊,朕会令三省制授你为从五品上尚乘奉御。”

    杜荷面无表情地谢恩,退下。

    晋阳公主好奇地议论:“阿耶,这个杜荷姐夫,好像很不开心。”

    城阳公主虽然不是特别受宠,却也是长孙皇后的亲生女儿啊!

    在晋阳公主心中,娶公主,难道不该是一种荣耀吗?

    为什么这个杜荷满脸嫌弃?

    李世民干咳一声,没法解释。

    城阳公主年幼,根本不可能同房,杜荷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肯定憋得难受。

    驸马都尉,连去秦楼楚馆都不能,被人见到得往死里弹劾。

    憋气就不了,关键是人人都指指点点,永嘉长公主有悖人伦的胡作非为,让人对“驸马都尉”看低了几分。

    左监门卫将军、内谒者监张阿难趋步入殿,叉手禀告:“启奏陛下,敦化坊内,华容开国县男范铮,为儿给事郎范百里置百日宴……”

    晋阳公主惋惜地叹了一声。

    哎呀,要是凑个热闹就好了,那个肉乎乎的娃儿,多可爱!

    “遭遇身份不明人物寄刀片。据查,是一名妇人指使,老奴怀疑,与当日三坊之乱有关联。”

    李世民的面容,一下严肃起来。

    “明白了!是他!”

    白了,就是个思维盲区,李世民等人一时没往这一头想而已。

    “定远将军范老石禀告,为护妻儿老,将请调几家杂户为仆。唯一可虑的是,那些杂户则昔日息隐王旧部,范老石麾下。”

    张阿难细细陈述。

    “给他。”李世民语调平静。

    张阿难继续:“为陛下计,老奴请陛下轻易不再去定远将军府。”

    李世民傲然一笑:“汶江县侯过虑了,朕,当年的策上将,能惧区区杂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看好义府兄

    左右候卫大肆彻查了一遍长安城。

    各坊百姓,须得坊正当面,长安、万年县司户佐与司户史拉着卷宗核对。

    三年一造户籍,籍起正月,三月造毕。

    造户籍的钱还得百姓出,一口人一文钱,一户再额外加一文钱。

    在这样的手段下,生生筛出不少畿县、各州县缉拿的人犯,道观里倒基本没啥,大兴善寺都逮出十余名有案底的门僧。

    奇怪的是,目标“称心”或者“卫君子”,始终没有踪影。

    范铮的身边,除了两名庶仆,还多了两名眼神黯淡的杂户,名字像编号,雷七、雷九,身上没有带刀,只携了一把铁尺。

    即便是范老石,也不敢轻易给他们配备横刀。

    范铮对雷七、雷九的存在习以为常,左骁卫翊卫却如临大敌。

    开玩笑,对方身上的凶残杀气虽然收敛了,但同样经历过战阵的左骁卫,依旧能清晰地感应到。

    “雷七、雷九,随孙九去兴道坊的茶寮等候,不可节外生枝。”范铮只能安排道。

    让他们在这里是不行的,鬼晓得他们头脑发热,会干出什么来。

    雷七低眉顺眼地回答:“郎君放心,我们一定循规蹈矩。”

    称呼“郎君”,这是以定远将军府奴仆自居了。

    虽然杂户的身份没法改变,但在官府的监督下做事,与在定远将军府做事,差距大了。

    至少,面对范老石,他们多少能生出归属感。

    范铮入察院,院中的气氛热烈起来,一向比较疏远他的监察御史们,都热情得仿佛家人。

    李义府看向他的眼神最热切,眼睛都瓦蓝瓦蓝的。

    这升迁速度,羡慕呀!

    点卯之后,敕授的文牒下发,监察御史范铮,功勋卓越,着迁从六品下侍御史,一身青袍换绿袍。

    啊,这服色,讨厌!

    柳范带头祝贺,恭送范铮出院,顺便连刘谙、华鸣这哼哈二将也送了过去。

    在唐临的解说下,范铮终于了解到台院与察院的待遇区别。

    六品庶仆十二人,御史台减五分之一,妥妥的歧视。

    九点六名庶仆,搞笑!

    俸没高多少,二十八贯八百钱,可以拿出去跟百姓说:看嘛,我就这点俸禄!

    俸料九十五石米,约十九贯钱,大致算伙食补助。

    职田四百亩,按每亩五斗的收益,折合四十贯。

    仆役钱二十六贯四,不过基本得落到庶仆们身上。

    收入不高吧?

    别忘了,范铮身上还有五品的县男,俸四十三贯二,俸料一百八十石,职田……没有,仆役钱也没有。

    后面两项,是职事官才有的待遇。

    就连范百里,一年也有十九贯二的俸,六十四石五斗的俸料。

    当官就是好呀!

    侍御史的职司,与监察御史大同小异,不过权限大了许多,能触及的层次也没什么限制。

    纠举百官、审问案狱什么的,最有趣了。

    奏弹嘛,就是弹劾了,以前还可以风闻奏事的,现在不行了,容易反坐。

    三司会审,有大小之别,前面出现过。

    东推与西推,其实源于“推鞫”一词,也就是审案了,无非是把大唐划分为东部片区与西部片区,分开审查嘛。

    赃赎,前面出现过赎铜,相当于罚款,赃赎的意思就是追赃、罚没的物品。

    理匦,则是武则天时期的创举,可以用上锁、只留一道信笺入口的匣子容纳所有人投诉,现在还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差不多的活儿。

    区别是,侍御史每次朝会都必须入殿,不再是外头吹冷风了。

    顺便,还有一个案子丢给范铮。

    案子并不复杂,只是几名打探东宫举动的人而已,但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背景,前朝权贵之后。

    说到底,前朝再烂,也少不了遗老遗少。

    别人不愿意接这个案子,倒不是因为有多难断,只是涉及某些让人忌讳的名字罢了。

    范铮淡淡一笑,向唐临申请从察院征调李义府与盘长等二名监察史过来协助。

    别看只有四名侍御史,等级、职司分得一清二楚。

    资历最深的唐临,管整个御史台的庶务,并台院公廨内事物;

    其次的,理西推、三司、赃赎,接受监察事务;

    第三的职司就比较单纯了,东推;

    至于范铮这个新晋的,就是个机动人员,可以随时为其他人提供辅助。

    弹劾这种基本职能,则是每个人都有的。

    “没事,只管抽监察御史。”唐临毫不在意地挥手。“话说,这一次,要不是你顶了个观风使的缺,来台院的资历还不足,老夫险些抽调柳范上来了。”

    嘿嘿,历史上柳范还真干了侍御史,被范铮这一顶,不晓得要延后几年了。

    前往大理寺途中,李义府眼圈都红了:“得蒙上官不弃,李义府自当效犬马之劳。”

    范铮没单纯到相信这话。

    或许此时李义府是感激范铮的,但谁能说得清楚以后是个什么样子?

    反目成仇的事,在官场可不少见哦。

    官场也是最现实的地方,你不见前面还满口“贤弟”的李义府,麻溜地改口称“上官”了吗?

    “义府兄无须多虑,你我是患难之交,不比寻常。”

    范铮也改口了。

    没法,现在的位置不是察院那口浅水池塘,只有李义府姓李,台院、殿院都有姓李的,再不改口没法区分了。

    李就是一大姓氏,皇室又出自李氏,李姓官员多自然在所难免。

    盘长满眼的羡慕。

    这就是博士啊!

    轻轻松松,就从监察御史跳到侍御史,一下就跳了五级啊!

    职事官的晋升可不比勋、爵、军功,难度之大,往往能让白发小官泪流满面。

    “义府兄想必也知道,我抽伱来的用意?”

    范铮笑眯眯地开口。

    李义府忙不迭地点头:“仙人……一切都是下官擅自施为。”

    他心头明镜似的,范铮为什么要抽他,情谊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范铮轻笑:“察院次席尚且闲置,我看好义府兄。”

    瞬间,李义府觉得精神焕发,比磕了五石散还来劲。

    有奔头了呀!

    有朝一日权在手,坑死当年白眼狗!

    我,李义府,会让当年白眼相向的狗东西,付出沉痛的代价!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玉女登梯

    今天,轮到御史台主审。

    范铮在公堂上闭目养神,李义府喝令严审,二十笞一点作用没有。

    倒不是这些余孽的体质多好,只是那些问事心存顾忌,没敢用力打,板子抡得呼呼响,落在肉上却不痛不痒。

    范铮的父辈,是与前朝完全敌对的,根本就没有丝毫交情。

    李义府也是微末出身,管你前朝不前朝。

    李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给他们上大枷。”

    李义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这个指令,大理寺的问事是无法拒绝的。

    然后,青砖搬来,李义府笑眯眯地亲手摞上一块又一块。

    “累不累?要不要本官给你擦擦汗?”

    笑中有刀李义府,那是名不虚传的。

    一边堆着亲切的笑容,一边往木枷上加砖块。

    李义府的成名绝技“仙人献果”,终于再现江湖。

    枷本来就很重了,再加上砖,那是要累死人啊!

    一名人犯栽倒,砖散了一地,偏偏枷梗塞身体,根本无法落地,喉咙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本官放上去的砖,你居然敢甩下来。”

    李义府夜枭般笑了,夺过一根水火棍,照着臀上就打。

    身后,盘长眨眼,大致明白了自己以后的方向。

    算盘,好像也可以当刑具使,真的。

    “上官可否让我一试?”

    盘长的脸上现出圣洁的光芒。

    惩恶,即是扬善!

    范铮睁眼,诧异地看了看盘长。

    哎呀,又一个觉醒异常爱好的年轻人嘛!

    李义府回头看了范铮一眼,轻笑道:“别打脊梁骨。”

    大理寺的问事们,看向李义府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这名下手狠毒的监察御史,他是真懂啊!

    仙人献果,已经让老于刑罚的问事叹为观止了,他不经意间吩咐盘长的话,更让人心头震颤。

    没错,绝大多数杖责,打死人的主要原因,是伤到了脊梁骨。

    但是,没人知道,仙人献果是范铮不经意间泄漏的,李猫不过具备使用权而已。

    盘长抡着水火棍,歪歪扭扭地打下去,第一杖居然击了个空,落于石板上,反震的力度让他几乎要脱手。

    然而,不能在上官面前丢人,更不能在博士面前出丑!

    盘长抡着水火棍,追到人犯面前,狠狠一杖劈出!

    杖落,闷响,水火棍震得脱手而出,人犯发出凄厉的惨号。

    这一杖,太猛了,盘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自己也承受不住反震,虎口都有些裂了。

    再说,盘长本就不是什么武人,没得什么好身手。

    李义府叹气:“出手须留三分力,这都不懂,瓜兮兮的!”

    瓜是瓜了点,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那名人犯是痛哭流涕,乞求由问事用刑。

    经验老到的问事,杖刑一般在人犯承受能力上下浮动,不会像盘长那样往死里打。

    没有上官的授意,打死人是要罚铜的。

    别以为在皇城当差就不差钱了,那是官好吧?

    流外官到吏这一阶层,还是不太好过,却胜在稳定,多少还有上升的空间。

    要不是为了这一点希望,流外官与胥吏不知道能有多贪婪。

    人的本性如此,没有追求,可不就是搂钱了么?

    范铮撇嘴:“想学用刑,台狱里又不是没有问事,提束脩前往,谁能不教?”

    李义府只有两个字要说:偏心!

    仗着是伱范铮学生的身份就可以进台狱,察院里却再无人可往!

    仙人献果的后果,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却没人肯招。

    范铮叹息:“义府兄的仙人献果,威力似乎不太如意啊!要不,试试玉女登梯?”

    大理司直与刑部员外郎纷纷侧目。

    李义府击掌:“多风雅的名字啊!刑罚名称都能如此飘逸,端公果然非凡人可比。”

    端公是侍御史的雅称。

    李义府想明白了,风骨是什么玩意?能吃么?

    哪怕范铮说的是一砣,李义府也要吹成一朵花!

    文采,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只要保得李义府登临察院次席,就是让他去舔,他也能做到!

    三十而立,耶耶马上三十了,还没立得起来!

    玉女登梯,名称确实风雅,可真用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李义府温文尔雅地笑着,让问事们将一名人犯带上台子,一条腿牢牢束缚于木柱上,然后让问事们拽着枷往后拗。

    人犯只靠一条腿支撑,身子拼命后仰却不倒,另一条腿绷直前扬,喉咙里声如牛喘,额头上汗如雨下。

    武则天时代的刑罚,能撑过一个就是响当当的硬汉子,撑过两个的好像没有。

    就连狄仁杰,为了免受酷刑,都只能画押认造反。

    刑罚酷不酷烈,这不是事,关键不要滥用。

    “招!”

    台上品尝玉女登梯的人犯,迅速服软了。

    李义府的酷刑,未必能要人命,却能给人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怕是孙思邈道长见了都得摇头。

    认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遗老遗少们在东宫附近出没,并没有胆子对李承乾下手,只是在打探消息,收集整理之后,转头送达安州。

    范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遗老遗少,必然会与吴王恪有交集,只不过要取得他们的口供罢了。

    台院内,唐临苦笑:“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范铮顾左右而言他:“唐公,察院的次席,似乎还没有人手。”

    “李义府?坦白说,此人不招待见,天生奸相。”唐临看人很毒辣。

    范铮叹息:“其实,对多数人来说,还是愿意走正道的。可被现实压断了脊梁、为拼命维护的人抛弃,相信没多少人能泰然处之。”

    李义府后来是变奸佞了,本性也有点问题,但最重要的是,他拼命护着的主儿,根本不护着他!

    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他后来的帝前无礼?

    唐临叹了一声:“再抻他一段时间。”

    范铮挑眉:“唐公,恕我冒昧,此番不像是陛下的差遣。”

    唐临温和地笑了,却不予答复。

    范铮开始推论。

    李泰肯定没这闲心,李承乾抓到怕是直接打杀了,李治还是个小透明。

    长孙无忌的可能性最大!

第一百七十六章 爱民如子

    槛车入长安,一个满面威严的官员入了台狱。

    是庆州白马县令伊辛。

    范铮接手此案,翻了一遍卷宗,整个人都麻了。

    伊辛号称爱民如子,也真做到了爱民如子——把子的压岁钱全部没收了。

    在台狱中,范铮击掌:“贪出了新高度,本官为白马令贺!”

    枯坐草堆上的伊辛睁开眼睛,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何曾贪过?那只是代他们保管钱财,刁民竟不理解本官!当诛!”

    范铮笑道:“第一次听人把刮地三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当赏!刘谙,赏他一个臭鸡子。”

    刘谙坏笑着掏出两个臭鸡子,与华鸣一人一个,准确地砸到伊辛脸上,壳破,臭味弥漫,三尺之内神挡杀神。

    伊辛也是个狠人,全然无视面上散发着恶臭蛋液,自顾自地开口:“正月十五,城内小民张三,被人诓了五文钱,痛心疾首之下,几欲求死。”

    “本官即日下令,白马百姓的钱,全部由县衙保管,他们手上持有,不准超过五文钱。”

    “从此,白马县再无一人被诓,本官当为万家生佛!”

    范铮听到这番歪理,忍不住嗤之以鼻:“本官听说你家老妻、妹娃子、儿媳略有姿色,觉得你家可能把持不住,不如交由本官送平康坊代为保管。”

    伊辛蓦然起身,身上的镣铐叮当作响,两手抓住木栏,目眦欲裂:“你无耻!枉伱身为朝廷命官,竟有此龌龊心思!本官不服!本官要打御前官司!”

    范铮淡淡地扫了伊辛一眼:“为什么不服呢?这不是与你保管百姓钱财一样吗?你做就是万家生佛,别人如此对你家就该死?”

    伊辛一滞,继而咆哮:“这不一样!”

    范铮冷笑:“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搜肠刮肚、巧立名目,行一己之私罢了。忘了告诉你,本官是没法将你妻女、儿媳送平康坊,朝廷有,知道‘籍没’一词吗?”

    前面就提过,有官员家眷为番户、杂户、乐人,这就是罪过太大、太恶心的处罚。

    正常的官员获罪,哪怕是死刑,家眷通常是流三千里。

    比如说,去岭南吃吃龙虎斗、去西州喝喝葡萄酒。

    刘谙眼珠子一转:“上官,下官新学仙人献果,略有所获,想试试手艺。”

    范铮一个转身,背对囚室。

    刘谙乐得咧嘴,指挥着问事上枷、搬砖,然后兴致勃勃地加砖。

    “恶人自有恶人磨,本令史不介意当后面那个恶人。”

    转来台院,他们自然不能再称呼监察史了,令史才是最准确的叫法。

    察院的监察史,很少有入流的机会,台院的令史机会就大多了。

    伊辛再狠,面对仙人献果也得跪,这就不是身娇肉贵的官员承受得起的。

    惨呼声不绝于耳,范铮却觉得隐隐畅快。

    或许,真该是恶人有恶人磨吧!

    华鸣一声长叹,或许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忍不住唏嘘:“上官,这些狗官,为什么有这许多花花肠子,坑害百姓的手段层出不穷呢?”

    范铮负手,背影有几分萧瑟:“或许,在他们眼里,百姓不过是他们地里的韭罢了。”

    李世民看到范铮的审判结果,不由暴跳如雷。

    “朕的天下,竟有如此寡廉鲜耻的官员!”

    范铮持骨笏:“这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白马县百姓几度往庆州衙门求援,非但求告无门,反而被庆州拿了送回白马县。”

    一直沉稳的房玄龄讶然张目:“竟有此事?”

    太极殿上,陷入了死寂。

    你没法要求所有官吏都清廉如水,但吃要有吃相,如此恶形恶色的贪婪,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官官相护也正常,但你不受理也就完了,把人执回白马县,你是想让他们被伊辛整死么?

    衮衮诸公,已经在心头确定,白马县狱里,说不清有多少冤魂。

    长孙无忌罕见地出班:“臣长孙无忌以为,既然是御史台查及此事,当换大理寺或刑部去庆州验证,勿枉勿纵。”

    李世民颔首:“赵国公所言甚是,刑部,刘尚书走一趟如何?”

    刑部尚书、彭城县公刘德威举象牙笏:“臣领命。”

    刘德威以廉洁平直闻名,对庆州、白马县的作法同样义愤填膺。

    李世民略为沉吟:“着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率一团翊卫为彭城县公仪仗,随机应变。”

    李安俨是息隐王旧部,与谢叔方、冯立一同归了李世民,前途却不如那二位。

    冯立为广州都督,谢叔方现为西州刺史,李安俨却在中郎将位置上钉死了,无法更进一步。

    前面这二位,与李建成只是主从关系,李安俨却多了一层关系——他的妻子,与息隐王妃郑观音同出荥阳郑氏。

    李世民再如何心胸宽广,对李安俨终究是有顾忌的。

    新昌坊,院子不算太简陋,却处处透着纯朴。

    素衣木钗的妇人,容貌也只是中庸,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

    “郎君,啷个是客唛?我整夫妻肺片待客嚯。”

    这一股浓烈的剑南口音,让李义府苦笑。

    没得法,改不了的乡音。

    范铮口音一变:“要得!”

    李义府微微诧异:“上官还会剑南话呢。”

    范铮笑道:“会一点点。对了,义府兄,唐公那里,我已经提过了,虽然唐公不太满意,却也没一口拒绝。”

    “接下来这半年,义府兄万万不可行差踏错,仪态也格外注意。”

    没法子,李义府那个奸笑,在官场上,确实坏形象。

    李义府感激涕零:“李义府一生,唯李大亮公、马周公与上官不以貌取人,肯施加援手。有出人头地之日,李义府自当厚报!”

    范铮摆手:“厚报什么的就不说了,日后我娃儿出来,稍加关照即可。”

    李津、李洽从屋内出来,对范铮叉手:“见过叔父。”

    李义府微微一笑:“记住,日后见到叔父,如见阿耶!”

    李津、李洽叉手:“遵阿耶命!”

    妇人摆了三荤三素,地道的剑南菜肴。

    李义府笑道:“拙荆也就这点手艺见长了。”

    范铮赶紧叉手:“原来是嫂嫂,范铮失礼了。说实在的,挺羡慕义府兄,家里头的婆娘,什么都好,就是不通厨艺呀。”

    李义府得意地大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浐水

    “香喷喷的鸡汁兑水芡粉,勾成芡汁,淋在制熟的鸡肉与鸡汤浸透的熟板栗上。这是板栗烧鸡。”

    “左右挥霜刀,鱼片白雪高。哈哈,鱼脍。”

    “咦,这鱼干尾色为赤,却是眼拙了。”

    李义府得意地笑了:“这是郫县子鱼,黄鳞赤尾,稻田所养,可为酱。”

    就是后世除了少数地方,多数已经抛弃了的田鱼。

    稻田养鱼,先天限制,怎么都养不了很大,甚至后来有些地方为了批量产田鱼,一斤重的鱼下田,十二两捞出来,掉膘。

    郫县这地方,酱是特别出名的。

    鱼脍俗称生鱼片,颇为唐人喜好,一些诗词里不时有“鱼脍”的身影。

    很遗憾,什么麻婆豆腐、口水鸡、鱼香肉丝还没有出世,兔子肉剑南人爱吃,却没有形成麻辣兔头之类的固定菜式。

    “老不出蜀,呵呵,有这口美味,一辈子不出蜀都愿意哟。巴适。”范铮对李义府的口福表示羡慕。

    唯一的问题,是剑南菜肴,蜀椒用料太重,咬到嘴里,半片嘴唇都麻了。

    “婆娘,倒两杯剑南烧春酒,我和上官斟酌。”李义府催促一声。“去哈!上官举荐我接任次席。”

    看看,剑南标准的耙耳朵,估计不打着范铮的招牌,他都喝不到酒。

    范铮哈哈一笑:“不是举荐,是推荐,唐公还要考察的哦。”

    李义府婆娘露出诚挚的笑容,取出酒坛,给范铮与李义府倒酒,顺便絮叨两句:“我这郎君,交的朋友是不少,只有上官肯真心为他着想。”

    范铮打趣道:“嫂嫂却如何知道,我不是在诓义府兄?”

    “妇道人家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比较。先前那些与郎君呼朋唤友的,一个个口若悬河,结果没一个能助郎君,全是蹭吃喝的;上官说话,却不肯托大。”

    “越发打包票的,越不能成事;越是谨言慎行的,越发能成功。”

    范铮肃然起敬:“义府兄有福啊!家有贤妻。”

    李义府稍稍不安:“上官这庶仆,不如进来一并用膳罢。”

    范铮摆手。

    孙九与陆乙生,都习惯了回坊用膳的生活。

    雷七、雷九,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范铮甚至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没法管。

    陆乙生突然敲门,入院之后,团团叉手告罪,对范铮说道:“雷七要往延兴门外去,司门主事不许雷七出门,说他这一类杂户,不得随意进出城门。”

    范铮无语。

    雷七这一类人,本来就有所限制,你还想出城。

    司门主事这个官职,属于司门司,而司门司却属于刑部!

    这个从属……

    是为了方便在城门贴通缉露布吗?

    延兴门就在新昌坊边上,范铮正好酒足饭饱,将就辞行,摇摇摆摆往延兴门去。

    “司门主事,本官这庶仆,奉我之命,要出城办事,且要何手续?”

    看着斗鸡似的司门主事,范铮没有生气,好言相询。

    人家是在正常行使权利,有什么好恼的,总有章程可行嘛。

    司门主事扫了一眼范铮的绿袍,叉手回话:“上官贵仆,身份不便出城。要出,须记录保人身份。”

    这说话,还是相当克制了,没直接说雷七不是好人。

    范铮掏出随身鱼符,交给司门主事:“本官为保。”

    司门主事挥毫,详细记载了信息,才让雷七出城,然后双手奉上随身鱼符:“上官勿怪,端这饭碗,身不由己。”

    范铮收起鱼符,好奇地发问:“朝廷诸司,本官还是多少有接触的,就司门司比较陌生。你们具体管啥?”

    司门主事苦笑:“就跟名字一样,管门呗!天下除皇城外的诸门、诸关,出入的人数、往来的文籍、收取的税赋,及相应政令的修改。”

    “长安四面,潼关、蓝田关、蒲津关、檄关、大震关、陇山关、子午关……”

    举个例子,天宝二十年,吐蕃夺维州,是早年将妇人嫁给维州门者,生子下来,子承父业,顺便开城门接应吐蕃。

    板子最后要打到谁身上呢?

    维州守将肯定没法免责,远在长安的刑部司门郎中,也得扛起责任。

    像范铮之前出长安,都是别人与司门司的人打交道,不了解也很正常。

    “本官虽住左近,却真没出过延兴门。门外有什么好去处吗?”

    范铮随意闲扯。

    司门主事摆手:“外郭东面三门,北通化门、中春明门、南延兴门。延兴门外之地,地势较高,九里地外,东临浐水与灞桥相对,城外墟墓甚多。”

    浐水?

    范铮仔细咀嚼着这个名称。

    浐水是灞水的支流,八水绕长安之一水,向来有“玄灞素浐”之说,说的是灞水比较混浊、浐水比较清浅。

    哎呀,卫怀王李玄霸,名字的出处怕不就是这个哩。

    工部有四司。

    工部司管营造;

    屯田司管屯田与职田;

    虞部司管山川泽林,每年正月、五月、九月禁止屠杀、捕猎;

    水部司管河流、池沼,沟通农田灌溉水渠、在河流中筑水坝或开坝。

    “凡水有溉灌者,碾硙不得与争其利”,这条政令是水部司奏报得到批复执行的。

    水部司下辖的人员,除了官吏,还有大量的丁役用于维护河道、修整边堤、开挖淤塞。

    那么庞大的营地,安置一两个外来人员,一点也不显眼。

    一个时辰后,雷七转了回来,让司门主事松了口气。

    这种限制行动范围的人,真要出什么问题,哪怕手续齐全,他们也难免担责任。

    哎,难怪越来越多的官吏,宁可不作为。

    根子在哪里,心里没点数么?

    雷七微微点头,范铮与司门主事辞行,赶紧带人回敦化坊安排膳食。

    回到定远将军府,用完膳食,待孙九、陆乙生离开,雷七走到范铮面前,叉手道:“郎君,已经明确,之前送信的人,出自浐水畔的劳役帐篷,可惜有人相阻,无法细查。”

    意料之中。

    “我已经升六品官,现在可有九名庶仆,除去已有的陆乙生、孙九、苦贞贞,你们两个也可纳入。”

    范老石倒是找了好些杂户入府,可没有功劳,范铮凭什么让他们享受庶仆待遇?

    庶仆并不受良人、杂户的限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公孙常

    “听说,郎君有意酿酒?”杜笙霞抱着范百里,奇怪地问道。

    范铮微微摇头:“没想好,酒之一事,利益纠葛,范家未必扛得下来。”

    两口子都默契地不谈低度酒。

    别说笑,范铮自己不可能不用蒸馏技术。

    顺便提一下,杏花村每个月送来钱,范铮已经看不上了,直接跟相里干说一声,以后都停了。

    即便是蒸馏之利,范铮也不可能吃一辈子。

    利益大了,即便相里氏背景深厚,猛虎难敌群狼,挡不住一次次的觊觎,早晚会泄漏出去。

    酿酒这东西,对于内行来说,你所拥有的优势,不过是同行没想到罢了。

    一旦有参照,切,什么机密!

    当然未必人人都喜欢中度酒,低度酒照样有市场。

    没错,就是中度酒。

    指望有了蒸馏,大唐一步到位,可以生产伏特加,那是在说笑。

    “那么,直接成为良酝署的下属?”

    杜笙霞轻笑。

    这个法子,虽然有点亏,却切实可行,谁让良酝令就是她阿耶呢?

    在规则中给自家姑爷一点便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范铮微微摇头:“不必让泰山难做。我若要做,一步到位,蒸馏到酒精,医用。”

    至于说利润,呵呵,杏花村论坛卖,酒精得按瓶卖。

    一个是消遣,一个是救命,你说呢?

    真要弄酒精,难度并不大,需要的额外材料,无非是蛋、生石灰、蓝矾。

    蓝矾不常见?

    招唤玄都观监斋陈矩年道长就是了,道家最喜欢的就是炼丹,各种材料最全,蓝矾这东西早就有了。

    《抱朴子》有记录: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

    不过呢,范铮这个人有点小毛病,无论如何不肯让杜笙霞带着酒味哺育范百里。

    这个挣钱大业只好搁浅了。

    然后,杜笙霞怀里的范百里,看向范铮的眼神,充满了嫌弃。

    这个小财迷!

    元鸾缓步过来,面色在变化:“你打算让雷七、雷九为庶仆?”

    范铮点头:“确实。我现在能有九名庶仆,除了原先三名,再安排他们两名,还有四个名额,伱们商量着安置。”

    “至于说雷七、雷九,今天展示了他们的能力,有功必赏,庶仆好歹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一些。”

    范铮不是圣母,没有价值,他根本不会给庶仆名头。

    说当年?

    那就不是圣母,是挣业绩!

    “卫无忌照顾范百里,挺周到的。”

    “要不,把乳娘也放进去?”

    两个婆娘叽叽喳喳一通,范铮脑袋都大了,赶紧抱着范百里走到一边。

    范百里奖励了范铮一个“算你有眼力”的眼神。

    这个臭娃儿!

    卫无忌一个、乳娘一个、杜家的一个后辈,最后一个名额扔给范老石,算是给定远将军、一家之主唯一的薄面。

    范老石:谢谢啊!

    小有颜面的一家之主,缓缓挪了过来:“雷七这倔驴,受伤了都不出声。”

    嗯?

    “钝器伤,我仔细问了,这倔驴遇上十条枣木棍,铁尺有点不趁手,吃了点小亏。”

    短兵器对上长家伙,吃亏难免。

    “重不?”范铮问道。

    “就是后肩挨了一棍,有淤血,红肿,我把药酒给他擦了。”范老石顿了一下。“你让他当庶仆的事,很好。”

    范铮看了一眼阿耶:“老不以筋骨为能,你都当耶耶的人了,护着家里就行。打打杀杀,是没前途的,当官的心黑起来,你有多强武艺都没用。”

    有牵挂的人,就不适合再轻易搏命了。

    右骁卫翊府右郎将高侃,带着一队翊卫,出延兴门练兵。

    有熟人打趣:“高郎将,你这是练兵吗?确定不是少了狐裘穿,打算猎一窝啊!”

    高侃哈哈大笑:“看破不说破,朋友有得做!”

    延兴门内外一片哄笑声。

    谁都知道,延兴门外很大一片地,因为前朝修建长安城,直接强行迁墓,城墙与浐水之间的地域,坟冢相连。

    而狐狸这种生物,偏偏喜欢在坟地居住。

    高侃带兵,越过坟地,悄然逼近了浐水之畔。

    浐水边,确实有不少人在抬着石块、铲着泥土,即便是在初冬也额上渗出汗珠。

    一名布衣打扮的翊卫上前,立刻招来几条棍棒的打砸,还有几名游侠儿的咆哮声。

    “工部重地,也是你闲杂人等能来的?”

    几支兵箭飞出,钉在游侠儿脚尖,瞬间唬得他们棍棒脱手,裆里浸湿一片。

    游侠儿的横,从来是看人下菜碟。

    “本将从未听说,工部与游侠儿有染。”

    高侃拍了拍身上的步兵甲,木枪轻扬。

    游侠儿瞬间跪了。

    将,那是将嘢!

    哦,他们的理解有那么一点点偏差,将军是将,右郎将同样也是将嘛。

    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招惹不起。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将军啊!这是工部水部司治理浐水的工地,下官是水部司书令史公孙常。”穿着绛戺衣的精瘦汉子跑了过来,连连叉手。

    随身鱼符那种高大上的东西,流外官没有。

    公孙常这个流外官,还是工部尚书张亮仗着身份,强求来的。

    要不然,吏部司还不想给呢。

    张亮的出身,以及他往自己头上戴帽子的名声,连吏部郎中都看不起。

    公孙常是术士出身,好说谶语,偏偏张亮就喜欢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如磁铁的阴阳极,相吸呀。

    高侃冷笑:“本将所统兵马,除了皇城,在哪里都畅通无阻。居然有人敢阻拦?搜!”

    一个个帐篷翻过,一名名正在苦哈哈出力的汉子被问及姓名、属地,然后有乡邻互保,翊卫不耐烦地将验明了身份的人赶走。

    除了公孙常能证明,并没有其他人佐证的汉子,加上之前的游侠儿,共计八人,被高侃拿了回城,却没有找到预期的目标。

    公孙常抹了一把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当我们傻不是?

    之前雷七的出现,就让公孙常警惕万分,赶紧联系胞弟公孙节,将问题人物接走。

    至于这些游侠儿、身份可疑的汉子,则是公孙常留下来应付诘难的。

    这种地方,要是一尘不染,哄鬼呢?

    感谢17th的黑猫打赏1500币,祝不断企及新的高峰,全家合力一起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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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安小坊正介绍:
长安小坊正,不文,不武。
贞观之年,繁华之世,当活出自己的风采。贞观长安小坊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长安小坊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长安小坊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