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阴差阳错
蓝朵朵看了叶寻好一会儿,她又不死心的再次握住叶寻的手腕,只是这一次,只是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蓝朵朵的脸色还是没有半点好转。
蓝朵朵看着叶寻,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大哥哥,不是我干的,这真的不是我干的。”
叶寻的心沉了下去,“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你在这儿信口雌黄,我就信你了?”
蓝朵朵抹了抹眼泪,她这次哭得很伤心,“你听我说,这毒真的不是我给你下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一个样子。”
叶寻死了,她也要跟着陪葬了。好不容易来这世上走一遭,她还什么都没玩好呢,不想这么快就死了。
叶寻把自己的手掌抽回来,“你昨天给我的那颗药,到底是什么?”
蓝朵朵嘴巴一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看着有些心虚,“我、我那药,是随意配的,没有给你下毒,吃了没事的。”
叶寻还特意拿去让冯太医帮忙辨别真伪,太医也说了那药能吃,只是叶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蓝朵朵最可疑。
叶寻冷笑一声,“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是糊弄我的,没想着好好给我解毒。”
蓝朵朵收了哭声,小声道:“本来也不用解的么……”
蓝朵朵看着叶寻,犹犹豫豫,似乎是有口难言。
叶寻眉头一皱,喝道:“事到如今,你还言辞闪烁,话说得不尽不实,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蓝朵朵一咬牙,似乎是狠下决心,她看着叶寻,一字一句道:“大哥哥,你中了蛊毒了。”
叶寻一顿,随后大怒,“你废话!”
蓝朵朵的眼泪又冒了头,似乎是被叶寻吓着了,不过她这次把眼泪忍在眼眶里,没让它落下。
“大哥哥,实话告诉你吧。”蓝朵朵小声道:“你以前没有中蛊毒,我骗你的。”
叶寻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他呆愣片刻,随后拽住蓝朵朵的领子,把她提溜到自己身前,双眸泛着狠色,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以前没有中蛊,是我骗你的。”叶寻手上一用力,蓝朵朵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她艰难的咳了几声,随后才继续道:“你之前没有中蛊毒,现在是真的被人种蛊了,但是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蓝朵朵怕叶寻不信她,嘴里边就反复说道不是她干的。
只是叶寻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哪里顾得上她。
许久后,叶寻怔怔放开蓝朵朵,他把身旁的瓷枕摔了,那个精致的瓷枕瞬间被摔碎,只落下一地的碎片。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叶寻的声音豆瓣变了,他又惊又气,胸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蓝朵朵瘫在地上,她忍不住往后挪了些距离,但是她撑在地上的手掌却不小心扎到了瓷枕的碎片,手掌很快有殷红的血迹流淌下来。
蓝朵朵大叫一声,“大哥哥,你的毒不是我下的,你不能找我算账。”
叶寻此时只一味的反复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这是迁怒到蓝朵朵身上了,其实本来就不关她什么事情,的确毒不是她下的,而叶寻傻乎乎的上门去找她解一个不存在的毒,怎么看都是可以宰的肥羊。蓝朵朵她又不是什么好人,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反正毒也不用解,到时随意找个借口打发叶寻,说毒解了,那就万事大吉了。
蓝朵朵还要靠着叶寻,一说出来,叶寻哪里还会管她?为了抓住这一根稻草,蓝朵朵自然是要死命瞒着叶寻。
蓝朵朵抽噎几声,怯怯的看着叶寻,她道:“大哥哥,是我错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中了蛊毒,明明我之前看的时候,你是没有中毒的。”
叶寻闭上眼睛,掩去其中的眸色,许久后他才再次睁开,“那你这次可能给我好好解毒了?”
叶寻本以为,蓝朵朵如今可没机会推辞了,可谁知她却是用力摇头,急道:“不行。”
叶寻吼道:“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蓝朵朵哭丧着脸,眼泪又要掉下来,“不是我不给你治,是、是我只会下毒,不会解毒……”
是的,她不会解毒。
第一次在马车上的时候,叶寻用那样吓人的神情看她,蓝朵朵知道这人不好惹。只是她没办法了,叶寻好不容易把她赎了出来,蓝朵朵只能紧紧的抓住叶寻,让他离不开她。
叶寻一见面,开口就问她是否会蛊术,蓝朵朵是会下毒的本事,只是解蛊难解得很,她这项本事没学好。可是她又不能放开叶寻,所以就骗了他。所幸,在马车上那次,她蒙对了,叶寻以为找到了根救命稻草。
那条麻蛇根本就没有毒,自然也不是她的蛊物,在青衣姑娘质疑她的时候,蓝朵朵才会觉得心虚起来。
阴差阳错。
倘若叶寻当时遇见的不是这个心怀鬼胎,没心没肺的蓝朵朵,他那时候知道自己没有中蛊,也许就会干干脆脆抽身离开,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了。
“蓝朵朵,你可害死我了!”
蓝朵朵小声辩解道:“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给你下的毒……”
叶寻一顿,整个人安静下去。
他的脸紧紧绷着,没有做出任何表情,蓝朵朵看出他在想什么,寂静良久,蓝朵朵忐忑问道:“大哥哥,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叶寻无力一挥手,他刚想开口说话,突然腹部一阵剧痛,一抽一抽的疼,疼得他全身痉挛起来。叶寻紧紧的捂住腹部,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些痛感,但其实这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叶寻的脸颊不住抽搐起来,他最后忍不住了,嘴巴一张,哗啦吐了一大口血,染红了他的衣襟,看着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叶寻疼得脱力,他伏在榻上,吭哧吭哧艰难喘着气,一旁守着的大汉见着了,他立马朝门外叫了人,一时间,叶寻的房屋里挤满了人,乱作一团。
蓝朵朵想了想,她咬牙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偷偷溜出去了。
因一干人等全被大汉刚才那大嗓门给惊动了,蓝朵朵走出来的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蓝朵朵松了一口气,她一边张望着,一边快速的逃跑。只是她之前没有遇见有人来拦她,这一次却是撞上了一堵人墙。
蓝朵朵被撞得鼻尖一疼,她恼怒回头,看见的是一张满溢笑容的脸。
是那天坐在树上的青衣姑娘。
第九十九章 鱼死网破
“去哪儿啊?你不是还给叶寻解毒的么?”
蓝朵朵看着她,咬牙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逃,只是那个姑娘还是灵活的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开。蓝朵朵怒了,她喝道:“快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阿离偏头瞧她,“你下毒伤了叶寻,现在想一走了之吗?不过在这儿,你是逃不出去的。”
蓝朵朵气得发颤,“他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你们怎么这么坏?自己让人种了蛊,一股脑全算到我头上来。我告诉你,你心上人就要死了,他的毒我解不了,你就等着和他阴阳相隔,生离死别吧!我逃不掉,有他给我陪葬,值了!”
“我若要死了,还有……你,也得给我陪葬!”蓝朵朵双眸重新泛起狠色,她之前就想跟阿离算账了,如今她困在这里,那么就正好把之前的帐也跟着算一算,干脆谁也别想活好了。
蓝朵朵的手探进怀里,她刚要给阿离扬一把药粉,只是对面的姑娘横脚一踢,这原本要撒到阿离身上的毒药瞬间全扑到蓝朵朵脸上。
蓝朵朵呆了一瞬,随后双手捧着脸,大声尖叫起来。她用力把脸上的药粉扑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片刻,她的脸上,裸露在外头的皮肤瞬间起了小小的斑点,又痛又痒。蓝朵朵难受极了,她忍不住用手挠了挠,但只轻轻挠了一下就硬生生忍着。
蓝朵朵再顾不上和阿离较量,也顾不上逃跑了,她现在只想找一盆水,把身上的药洗个干净。
阿离看着蓝朵朵满院子乱窜,她轻轻勾了勾唇,随后回到自己的院中。
现在叶寻已经把她的行动限制起来了,她接触不了叶寻,进不得他的院子。
她看见梳妆台上的装着糖豆的木匣子,随后走了过去,慢慢搅动起里头剩余的糖豆来。阿离挑了一颗,放进嘴巴里细细的嚼着。
甜的,甜得有点发腻,阿离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她双手撑着梳妆台,发了一会儿的呆,忽然间却是听见了有人蹬蹬蹬上楼的声音。
是七宝,他此刻脸色有点发白,神情恍惚,看着魂不守舍。他不敢正视阿离,只左右四顾,目光游移不定。
“阿、阿离姑娘……爷请你过去一趟。”
阿离轻笑了一声,回道:“嗯,七宝你带带我,他的院子我进不去了。”
七宝的身躯有点发颤,他下楼的时候,腿一软,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阿离适时扶住了他,否则七宝可能要一路滚下去了。
只是他虽然人没有摔下去,人却是抖得更厉害了,阿离扣住他的肩膀,轻声问道:“七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抖得这样厉害。”
七宝小心翼翼回头瞄了一眼正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他喉结一动,竟是咕噜咽下一大口水,“没、没事,阿离姑娘,我们快些走吧。”说完,七宝风一阵似的,快步跑了下来。
阿离笑了笑,她慢步跟在七宝身后,任由七宝几次停下想催,她还是慢吞吞的走着。
叶寻方才毒发时的狼藉,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只是等阿离进去的时候,还是能闻见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阿离走到门口,她定定看了叶寻几眼,随后走到塌边,坐在他边上。
叶寻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你们先出去。”
经过了方才的变故,众人都有些犹豫,不过却是没有违抗叶寻的命令,很快屋内守着的人一个接一个退出去了。
叶寻看向阿离,冷冷吐出两个字,“解药。”
阿离摇了摇头,“没有解药。”
叶寻挣扎着起身,说来也奇怪,他方才明明已经累得虚脱,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但是此时见到阿离,他却不让自己这么病歪歪的躺着。手还是没有力气,但是叶寻却也拼命的起身,坐了起来。
“没有解药,那就鱼死网破吧。”叶寻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
“来不及了。”阿离指尖点在他唇上,“你没有时间了,左丞一直在找我,你现在可以去告发我,相信不久之后,我就会锒铛入狱。可是叶寻,你死了之后,你以为国公府还会好好的屹立,风雨不侵吗?”
叶寻一眯眼,“你威胁我?”
阿离笑了起来,“不是鱼死网破,我孤身一人,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好惋惜的,可是你还有国公府,你不能不为他们考虑。相信左丞已经看国公府不顺眼很久了,我们都死了,可他还活着。”
叶寻闭上眼睛,“那按你的意思,我得乖乖受死,还得让你逍遥?”
阿离没有正面回答他,“你知道,左丞多疑,我想拉国公府下水,再容易不过了。到时候,他想斩草除根,还不是跟割野外的杂草一样简单。”
叶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次问道:“没有解药?”
“没有。”
“毒不是你下的,你怎么知道没有解药?”
阿离一顿,随后又微笑起来,“我这儿没有解药,但是苗疆有,你可以离开京城去苗疆,那样也不用担心我害你了。”
“我懂了。”叶寻轻点了点头,“你本来一开始也没想我死的,现在又想把我支离京城,可是你也说了,我所剩时间不多,若我在半路……还未到苗疆的时候就死在半路了呢?”
“那也只能说你命不好。”
“命不好……我是命不好,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姑娘,把她带回家中,没想到却是犯了一朵煞桃花,我上辈子一定是造孽了。”叶寻伸出手,摸着阿离的脸庞,“你本来没有给我下毒,是吓唬我的。你想我听话,做一个任你摆布的人。后来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要灭口。”
叶寻在她的脸颊摸了一会儿,手移到她的颈部上,“阿离,你说你舍不得我死,可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把我往死里逼?”
叶寻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阿离却不反抗,也不答话。
叶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发了狠,用力把阿离压在榻上,只是掐着她脖子的双手还是没有挪开,力气还是逐渐加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阿离很难受,她开始呼吸不畅了,从喉间轻微的低吟一声。
“我真想就这样掐死你算了!”
说完,叶寻便软软的倒下去,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没有力气了。
第一百章 死不瞑目
叶寻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他明明睁得眼睛都有点发涩了,眼角被刺激得有些泪水落下,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就此睡去。
他总有种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是他真的要死了。
腹部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但是叶寻现在已经疼得麻木了,这点疼痛还算不了什么,他还是呆呆躺着,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的鼻间还有轻微的呼气声,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死不瞑目。
叶寻脑袋空空,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就是思绪一直飘着,找不到落点的地方,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思考。
阿离,蛊毒,父亲,国公府……想了很多,好的坏的,欢乐的悲伤的。
他记得有一年,那时他的父亲还没有出家,当时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外头冷极了,但是他却在外头被罚站,一动也不敢动。
他是国公府里的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没有敢给他受半点委屈,敢这么罚他的人,只有他的父亲。
那时候新年刚过,叶寻人小刚刚进了学堂进学,天气严寒,他实在不想冒着风雪进学堂,而母亲爱子心切,就帮他撒了个小小的谎,跟先生请了“病假”,后来父亲知道了,就这样罚他。
那时候叶寻又委屈又冷,但是却硬生生忍着不哭,他的母亲求着父亲让他进屋,只是父亲没有半点妥协让步,于是小小的叶寻只好继续被罚站着。其实冻久了,手上被父亲用尺戒打出来的伤痕反倒没有那种火辣辣的疼痛了。
里头的父母还在争吵,最后母亲争不过了,只好眼含着泪珠,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渐渐走远。
后来雪越来越大,那些雪花落到他身上,就像给他披上了羊毛毡,叶寻冷,他想进屋烤火,但是父亲就在旁边看着,他不敢动。
许久后,父亲走过来,在他身前蹲下,视线和他相平,“你知道错了吗?”
叶寻本想顺势应下来,但是心底还是有怨气的,所以紧紧抿唇,不答话。
父亲叹了一声,把他抱回屋里。叶寻在外头能忍住不哭,但是到了温暖的房屋,眼泪就止不住了,就像刚才眼泪被冻住了,而现在只是融化了,所以落下来。
“知道什么叫防微杜渐?”父亲给他拂去身上的雪花,一边说道:“在你看来,只是逃了次学,但是这是个不好的苗头,我就不能纵容你。也许你以后变本加厉,继续永无止境的找借口逃避,只想着享受,只想着舒服,从而找借口麻痹自己,不肯去学堂。今天脚崴了,明天风寒了,叶寻,你知道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什么人吗?”
叶寻又觉得有些委屈了,他反驳道:“我如今也只是逃了一次。”
“你看看,你这种想法就要不得。求学本就不是件享受的事情,这其中应该充满坎坷苦难的。也许你觉得,即使自己不思进取,家里的一切还是为你所用,供你挥霍。的确,祖荫可以使你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即使你蠢成一头猪,也比别人过得好。可是,仅仅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当时的叶寻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话,所以只怔怔看着他父亲不说话。
“祖先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庇荫,还有荣耀,还有声名。你要做的是光耀门楣,撑起我们的世家,而不是把自己养成一个废人,让国公府没落下去。一个人如果一出生就知道自己不用努力,不用拼搏就能获得一切,他是不会成长的,只会成为依靠别人养活的蛀虫。你以为世家式微仅仅是因为陛下的打压吗?是因为那些世族已经腐朽了,从内里腐朽了,而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人。你要比别人更努力,更刻苦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随后父亲抱着他,来到国公府门前,指着那块由太祖皇帝亲笔书写的牌匾,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的门楣。总有一天,我会长眠于地下,到时候,这块牌匾就要由你来守护了。”
许多年后,他的父亲上山出家去了,母亲也不会再像当日那样,看着他眼含泪珠,一步三回头的看她了。
叶寻以为,自己一直做得很好,但是他如今发现,他好像把国公府置于险地了。
他此时憎恨自己,为何不听了母亲的话早早成家,即使这次他死了,国公府也不会后继无人。叶寻会教导他,像父亲教导自己一样,等他死了,儿子也可以很好的撑起门楣。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叶寻呆了好一会儿,对着门外扬声道:“七宝,备好马车,等会儿随我出一趟门。”
七宝应声,随后开始忙碌起来。
只是等要出门的时候,七宝忍不住劝道:“爷,您就不能好好待在家里么?如今都这幅样子了,您还想做什么?”
叶寻脸色苍白,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反正已经这样了,总不能真待在家里等死吧?还有……老夫人那里,先把消息瞒下来,倘若……到时再告诉她。”
七宝连连点头,他搀扶着叶寻上了马车,离开了国公府。
叶寻此去,是去找冯太医的。要他就这么死了,叶寻实在不甘心。到最后,还是得往苗疆一趟,但是叶寻又怕自己死在半路上,所以还是来找冯太医商量一下稳妥的法子。
叶寻正靠在车厢处发呆,突然听见七宝小声嘀咕道:“那不是赵大人么?”
赵子箴?叶寻跟着一撩起车帘,往车窗外望去,看见赵子箴正和那叫罗敷的酒娘两人拉扯着,好像正起了争执。
叶寻一皱眉,问道:“他怎么会在此处?”
七宝想了想,答道:“赵大人的府邸好像就在这儿附近吧。”
叶寻看他们实在不像话,本来想过去训斥几声,但是后来又想起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管他赵子箴成不成什么体统?
这么一想后,叶寻便歇了心思。
马车继续行驶着,很快便到了冯太医府上。
第一百零一章 张府新迁
冯太医捋着胡子,他的眉头深皱,这次真的是犯难了。他没想到,短短两天不曾见过,这叶大人竟会变成这幅模样。
冯太医沉吟道:“叶大人如今可还好?”
叶寻苦笑一声,“太医瞧瞧在下这幅模样,哪里好得了?”
“只是叶大人的脉相……”冯太医叹了一声,“唉,老朽如今能为叶大人做的,就是吊命了,怪只怪老朽医术不精,对这蛊毒竟是无可奈何。”
叶寻低低道:“太医能帮在下吊命,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倘若还有命从苗疆归来,太医便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冯太医本想再客气客气,推辞推辞,但是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叶大人稍后片刻。”冯太医说着,起身离开。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冯太医手上拿着一个木盒,他把木盒打开,露出里面三颗浑圆白润的药丸。“叶大人,这是老朽早前配的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也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虽说药不对症,但是吊吊命,压压毒不成问题,希望能帮到叶大人。”
叶寻看着里头白色的药丸许久,最后蠕动嘴唇,轻声道:“大恩不言谢,太医的这份恩情,在下必定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冯太医也不矫情的说什么施恩不图报的话来,他摸摸胡子,笑道:“那叶大人便努力活下去,把毒解了再来报答老朽的这份恩情吧。”
冯太医说着,他又来到书案前,挥笔写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后,太医把那张写满字的宣纸递给叶寻。
叶寻瞟过一眼,发现是一张药方。
冯太医道:“这是老朽开来止痛的药方,叶大人若是实在腹痛难当,大可煎下服用。”
叶寻点了点头,他把药方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又再次朝冯太医拜谢。
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叶寻的身子受不住,七宝瞧他脸色不对劲,于是急急忙忙拜别了冯太医。
叶寻在车内有气无力的趴在榻上,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仪容了,脑袋耷拉,眼皮半阖,看着随时都能晕过去一般。
七宝跟着他一同坐在车内,他不时打量叶寻的脸色,总怕他会出什么好歹。眼见着叶寻的脸色逐渐苍白,七宝忍不住劝道:“爷,您若是太难受了,不若吃一吃那药?”
叶寻瞥他一眼,“那药是用来救命的,这种时候吃什么吃?放心吧,我还忍得住。”
七宝不再劝他了,只是他鼻子一抽,竟是抹起了眼泪,“您说阿离姑娘,她怎么这么狠心呢?就算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必给您下毒呀,她图的什么?真是害人害己。”
叶寻听得七宝这么说,狠狠吸了一口气,但是此时正好喉头一痒,他又有点想咳,他这口气吸得自己岔了气。一时间叶寻伏在榻上,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给咳出来了。
七宝连忙走过去,拍了拍叶寻的背,给他顺气,“爷您没事吧?”
好容易叶寻才平复下来,他却不答七宝的话,而是咬牙切齿道:“她有病!她脑子有问题!”
七宝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叶寻是在接方才的话头。
不管阿离是不是有病,反正七宝现在是不能和她好好待着了,七宝一看见阿离的笑容就觉得渗得慌,总不自觉的想逃离。
车内一时沉寂下去,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叶寻一时轻一时重的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叶寻对着七宝道:“等会儿你瞧瞧,看赵子箴还在不在方才的地方。”
七宝听了,便掀着车帘,一直留神外头的动静。在经过刚才的地方时,却是没有再见着赵子箴了。
“赵大人不在了。”
叶寻微微点头。
马车又往前行驶了没有多久,突然马匹一惊,扬起前蹄,嘴里边不住嘶鸣。而伏着的叶寻因马匹的这一惊,一骨碌摔着了。
接着马匹还有点失控,车身不住的摇晃着,摇晃得叶寻头晕目眩,所幸车夫最后安抚好马匹,车身重新稳了下来。
叶寻本来就忍着腹痛,如今又遇见了这样的变故,一时怒火中烧,可肚子疼得很,他又没有力气发火,他忍了一会儿腹痛,随后才对着七宝小声道:“七宝,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七宝点点头,而后利索的跳下马车。
叶寻扶着车壁,他透过窗子看着外头的情形,七宝正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小声说着话,那管家和七宝僵持了一会儿,随后挥手令人收拾好挡在叶寻马车前的柜子,给叶寻让了道。
那管家跟着七宝来到马车前,对着叶寻行了个礼,“真是对不住了大人,府上新迁,置办了点家用,方才不小心惊了您的马,小的来给您赔个礼,希望莫要见怪。”
叶寻稳了稳声音,尽量轻淡地道:“无碍,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些。”
叶寻现在浑身难受,实在是不想继续和他扯话了,只希望他能快些走开让道。
而那管家听了,呵呵笑了几声,随后果真让开,让叶寻的马车行驶走了。
轻风撩起车帘,叶寻一眼不经意的瞄见那新迁的府邸,一时觉得眼熟,他皱眉想了想,最后眼前一亮,“停车。”
车夫听话的停下,叶寻催促七宝道:“你去问问,他们新搬来入住的府邸,是不是以前张渐飞张大人的府邸。”
七宝又听话的跳了下去,跑去找那管家问话去了。
不一会儿,七宝跑了回来,他对叶寻道:“爷,这儿本来就是蓬莱巷啊,那刚才经过的就是张大人的府邸,听说他们夫妻两死后,家里没人当家,又没有子嗣,所以这房屋几经转手,最后不知被谁倒卖了出去,如今人家正搬来入住呢。”
“蓬莱巷,张府……”叶寻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七宝正觉得莫明,叶寻突然又问道:“你之前说,赵子箴他住这儿?你可记得他家在哪儿么?”
七宝挠了挠头,回道:“小的只记得他住在这儿附近,具体在哪儿也记不清了。他平日里都是自己上门找爷的,小人见他最多的是在大理寺,他的府邸,倒还真没进过几次。”
第一百零二章 伤上加伤
七宝眼见着叶寻又走神了,他就静静的待在一旁,等着叶寻回神。
片刻后,叶寻勒令车夫停下,他让七宝搀扶着下了马车。
七宝问道:“您这是又要做什么?再耽搁下去,小的怕您身体受不住,还是早点回家吧。”
叶寻抿了抿唇,没有搭理七宝,还是固执的让他半扶着自己走着。七宝无奈,只好小心翼翼的扶着叶寻慢吞吞走着。他们很快来到张府门前,此时张府门口依然热闹,他们搬着东西,来来往往。
七宝问道:“您要进去瞧瞧?”
叶寻摇了摇头,他在张府门前徘徊了一会儿,随后挑了个方向绕着继续走。
张府附近的府邸……之前柳嗣安带给他的消息,说的是张府失窃时,那些巡逻的士兵加强警戒却没有截到行窃的人,当时叶寻便猜测在张府附近就是贼人的老窝。
当时叶寻因为无法确定那些官员谁有嫌疑,自己又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贸然去查人家的府邸,所以便一直按兵不动。
不过现在看来,阿离不会住在张府附近,那么就是她的同伙了。
当时大汉被杀时,有时间让他改口供的人;住在张府附近,让阿离行窃时躲着的人;潜伏大理寺多年,阿离安插在大理寺做内应的人。
叶寻身形突然一顿,喉间又涌上了血腥味。他整个人压在七宝身上,七宝猝不及防,两人差点一同摔到地上去。
七宝急了,他几乎要哭出来,“爷,您不要吓唬小人,您没事吧?回家吧,先回家。”
叶寻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想着要自己确认一下,但是身体撑不住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但是视线逐渐模糊,他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叶寻撑着说道:“七宝,你再去瞧瞧,那赵子箴的府邸是在哪里,离张府有多远,是在什么样的方位,记清楚了,你回头同我说说。”
七宝慌忙不迭点头,随后叶寻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七宝连忙大声呼喊,叫来了不远处的车夫,两人一同把叶寻抬上马车,回了国公府。
回到府里,叶寻昏迷了好长一阵子,七宝本想再去请冯太医来瞧瞧的,但是在他出门前叶寻已经悠悠转醒了。
七宝喜道:“您如今可好受点了?”
叶寻顺了一会儿气,随后才轻答道:“还行,就是疼得有点厉害。你拿着冯太医开的药方,给我煎一碗药来。”
七宝应道:“先前已经给您煎好备着了,现在就端上来。”
叶寻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七宝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上来,叶寻一仰头,咕噜一口喝了个干净。他甚至都来不及感受到其中苦涩的味道,药便顺着喉咙流入腑脏内。
叶寻闭着眼睛,理了理之前的思绪,等他理出了个大概之后便问七宝,“那赵子箴的府邸,你可有去看了?”
七宝点头,“看了看了。赵大人的府邸占地不广,从张府后门出来,走过门前那条弄堂,往右边拐个弯,中间隔了另一个大人的府邸,赵大人的就在边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叶寻不说话了,他低着头,七宝看不出他脸上神情。过了一会儿,七宝小声说道:“依小的看,您这病不能再拖了,苗疆还是趁早动身前往吧,否则又再生什么变故,到时可就遭了。”
叶寻本来也觉得,苗疆应该尽早动身的,但是他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个先不急,再停两日。”叶寻低声对着七宝耳语,“你现在去京兆府找柳嗣安,让他帮我查一件事。让他帮我看看,赵子箴入京前后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他的祖籍,他的来路。这些年在京中,他所交涉的人,能查的都要查,要尽快!”
七宝一惊,他犹豫道:“您为何不让大理寺的人帮忙查着?柳大人他对赵大人了解不多,怕是得花费一番功夫,而且……而且小的怕他不愿意。”
叶寻有些气闷,他怒道:“反正就是要他查,现在大理寺那帮人已经靠不住了!柳嗣安他若不愿意,你就跟他说,跟他说我——”叶寻顿声,他有些烦躁的挥手,“你自己看着办吧,随你怎么说,这事儿得他来办。”
七宝诺诺应是,他小心瞄了叶寻两眼,随后就退了出去。
七宝出去了,屋内蓦地安静下来。叶寻低垂着眼眸,半晌后,又是一声苦笑。
叶寻的指尖又点在手背上,看着有些烦躁不安,只是他点着点着,却是点到了一处地方,让他感觉有点疼起来。
叶寻打量自己的手背,发现上头有一条红痕。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想起来了,这条红痕是他掐阿离的时候,被她用手挠伤的。
他掐着阿离的时候,最后发了狠使劲掐,阿离她觉得难受,虽然没有挣扎,但是手指还是会不由自主掰开他的手,这是下意识的自保举动。
叶寻看着手上的红痕,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小乞丐被杀那次。而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止不住了。
小乞丐被杀后,他把阿离带回大理寺,让赵子箴安顿她,但是他却接待阿离许久都不见回来,之后他说倒热茶不小心烫伤了手,阿离给他包扎,所以耽误了功夫。
当时叶寻还笑话他,说手伤得这样重,莫不是在热水里煮过。
现在想来,那烫伤不像是不小心被烫到的,因为他手心里根本没伤,伤的只有手背,看着像是故意淋上去的。
而赵子箴的手烫伤了,上头起了水泡,它们化了脓,即使到了现在,上头的伤疤依然残留着,上次叶寻也见过了,只剩触目惊心,而下面的皮肤就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至于上头的伤口,自然也就更瞧不出来了。
若是当时,掐住小乞丐的人,被小乞丐的垂死挣扎划伤了手,那他自然是要把伤痕隐藏起来的,否则让叶寻瞧见了,很容易就联想到了。
至于隐藏的方法,他总不能不露出手来见人,所以伤上加伤,便是最好的,最不易让人发觉的法子了。
第一百零三章 能者多劳
当柳嗣安见到叶寻的时候,忍不住吓了一大跳。他呆呆看着叶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叶寻无奈罢手,“别提了,我今年……运势不太好。”
柳嗣安也不多问,他坐在叶寻对面,问道:“这一路走来,我瞧你国公府气氛不太对,怎的有那么多人守着?发生了什么?”
叶寻淡淡道:“防贼。”
柳嗣安自到此,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国公府不仅是人手增多了许多,就连下人的神色都是面有惶恐之色,动静闹得这样大,外头却又没有什么传言,那就是叶寻故意把消息压下去了。
柳嗣安这些时日里,跑前忙后的,替叶寻办了不少差事,他这次要查赵子箴却找上自己,柳嗣安本打算着见面就要刺他一顿的,但是如今见叶寻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到底没有狠心再刺激他。
叶寻看向柳嗣安,“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今有什么着落了?”
“没有着落我能来找你?你那个司直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要这样查他?”柳嗣安一顿,随后又微微勾唇笑了起来,“不过我这次,倒还真探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叶寻一顿,随后有些急切的说道:“你同我说说。”
“你那个司直,他的来历也没有什么好查的,不过我从那些科举的贡生口中探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柳嗣安道:“赵子箴本是余杭人士,当年科举后返乡回京任职时,出了余杭的路途不久便有有消息传回家中,说是赵子箴半路遇见劫道的土匪。尸身找不到,当时他家中的老父老母已经给他准备丧事了,不过几个月之后,赵子箴却拿了官府颁发的文牒进京入职——他当时的说法是自己从土匪刀下虎口逃生,只是在路上多耽搁了一些时日。”
叶寻沉默着,柳嗣安顿了一会儿又道:“他的身份没什么问题,若是有什么手脚,也只能在那段时日里做文章了。”
柳嗣安等着叶寻的反应,片刻后,叶寻却是文不对题的喃喃道:“赵子箴在京中任职这些年,他从未回过乡探亲。”
叶寻翻过大理寺人员的那些名单,赵子箴的记录在上头都有,他离乡这些年,从未回家。
叶寻用手帕掩住唇角咳了几声,随后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柳嗣安玩味的笑起来,“他在京中混迹这些年,竟然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深交,几乎都是独来独往。还有一件事,跟他一同从余杭来的小书童,也跟着赵子箴一同从土匪刀下逃生了,当时赵子箴进京时,他也跟着入京,不过没多久功夫,那个小书童——死了。”
“死了?”
柳嗣安点头,“你那时还未进大理寺,我也是翻宗卷才发现端倪的。当时据说是有盗贼团伙作乱,还伤了人命,京兆府和大理寺便一同查案,那个小书童是跟着赵子箴一同追人,不小心被误杀死了的。”
叶寻全身软了下来,好像没了力气一般,虽然腹部此时没有作痛,他却觉得全身累得几乎要虚脱。
良久过后,叶寻问道:“你之前是跟哪个贡生探的消息?你觉得,在这一届的贡生里头,那些从余杭来的人,有认识赵子箴的么?”
柳嗣安暗忖着,最后试探着问道:“你是觉得,赵子箴的身份换掉了,有人顶着他的名头进京入职?”
叶寻摇头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柳嗣安却不信他,“你好端端的,查他做什么?”
叶寻还未答话,柳嗣安便自顾道:“难不成,他就是你要找的凶手?”
“不是。”叶寻眸色冷了下去,“是内贼。”
柳嗣安皱眉,若赵子箴是内贼,那着就是策划了很多的棋局,从赵子箴入京时就已经布局了。死掉的那两人到底干了什么事,让人这么惦记着?
“总之人在大理寺里头,你还是多防着点吧,其他事我也插不了手。”柳嗣安起身,朝叶寻道:“不过先不用管那什么凶案内贼,我瞧你这幅模样,竟是油尽灯枯的形容了,有空还是多注意的身体,否则凶手找到了,你都没有力气抓人。”
叶寻一哂,想应几声,却是有口难言。
他想了想,朝柳嗣安道:“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柳嗣安本来还有心情关心关心他,但是一听到这句话,他脸色都青了,恨不得立刻拂袖转身就走,但是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他还是给叶寻留了点情面。
“什么事?”柳嗣安顿了一会儿,忿忿道:“你别以为自己病了就能使劲的使唤我!”
叶寻没有把他的这话放在心上,他站起来,对着柳嗣安正正经经作揖行礼,一拜到底。
柳嗣安一愣,有些结巴了,“别、别这样,有事就说,突然这么正经我有点不习惯。”
叶寻笑了笑,说道:“我过些时日,会动身前往苗疆一趟,那段时日里,还请你帮忙照看我国公府,在你所能之内,多帮衬着点。倘若我从此回不来了,就请你多关照我的母亲吧,她老人家一生从未见过什么风浪,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估计受不住,到时就劳请你照顾她了。”
“我死不足惜,怕就怕我死后,国公府在我手上没落了,这是我从父亲手上传承过来的家业……不过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我能顾得上的只有母亲,至于门楣,我撑不起来了。”
柳嗣安一僵,呆在当场,许久后他才回过神来,他激动的揪住叶寻的衣领,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交托后事?这些事情,有哪一桩是好的?我凭什么帮你?”
叶寻为难道:“只是……交托给别人我不放心,能者多劳,只好多仰仗你了。”
“能者多劳!每次都是这样的说辞!”柳嗣安咬牙切齿,却是挥了一拳,抡到叶寻脸上去,“我凭什么帮你?有本事你自己来!”
叶寻却是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生气,“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柳嗣安再度扬拳,刚要再给叶寻抡一下,却听得叶寻说道:“我中毒了,很疼,你别打我了。”
柳嗣安顿住,打不下去了,他就紧盯着叶寻,想从他脸上看出玩笑的痕迹。
“拜托了。”
第一百零四章 深夜来人
国公府内,在偏院的一处柴房里,里头不时传出一个小姑娘痛苦的呻吟声。
外头守着几个壮汉,他们这几天已经听惯了这声音,是以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对里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月上中天,里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而守人的大汉也该换岗了。他们正交接着,却没有发现有一道人影悄悄潜入院内。
此处都是用来堆放柴禾的院落,满地都是枯枝干柴,那人撬开窗户发出的细微声响,他们也不曾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此时换岗时踩断的枯枝声也吵得很。
那人影从窗户灵巧的翻身进去,落到蓝朵朵跟前。
“是你!”蓝朵朵惊道:“你怎么进来了?”
“嘘!”阿离蹲下,声音极低的说道:“他们还守着呢,千万别让别人听见了。”
蓝朵朵难受得厉害,而她现在所受的苦全是拜这个人所赐的,她才不要听她的话,蓝朵朵一张嘴,刚想大声叫唤把外面的人引进来,阿离却事先知道她的意图般,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你叫吧,他们进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倒是你,他们会更加的严加看管,你想逃,那就难了。”
蓝朵朵恨恨瞪她,但是到底没有开口了。
蓝朵朵的脸上,那些露在衣裳外头的皮肤上头全是一些紫红的斑点,看着比刚开始时更加大,颜色也更深。
阿离笑眯眯的打量她好一会儿,随后道:“很痒对不对?你怎么不挠几下?”
蓝朵朵此时紧紧的攥着一把干草,即使手上已经被杂草上的锯齿割出血迹,她还是忍着不动,她气哼哼道:“挠我这张脸就毁了!”
“现在也差不多毁了。”阿离附在她耳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若你不是这么坏,配的毒全是折磨人,不让人痛快死去的,现在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当日,蓝朵朵到底还是没能逃出去,她最后让人给抓了起来。而后叶寻又出了乱子,府里一团糟,她便被关在这儿了。叶寻倒是有给她请过郎中,但是蓝朵朵配的毒她自己也没法解,刁钻古怪得很,郎中也是莫可奈何。叶寻如今又不肯轻易放了她,蓝朵朵只好关在这儿受罪了。
蓝朵朵此时恨极了阿离,“当日要不是你踢我那一脚,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阿离皱眉,为难道:“我要不踢你,现在受罪的可是我自己了,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毒竟然连自己也解不了呀,你怎么能怪我?”
蓝朵朵别过头去,再不看她。她现在难受极了,又痛又痒,痛还没什么,关键是那痒意好像痒到了骨髓一般,她实在受不了了,可却又不得不忍着。蓝朵朵虽然解不了毒,但是对于这些毒的效果,她却是清楚得很,若是她动手挠了,会越挠越痒,到时不仅毁容了,还会把自己给挠死。
蓝朵朵粗喘着气,她时刻要和自己的意志相抗,她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忍不住挠了。蓝朵朵爱极了自己这张脸,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美人,如今还在枝头未曾绽放,就这么凝固在豆蔻将放的时候,实在是太可惜了,她实在不愿就此毁了这张脸。
阿离饶有兴味的看着蓝朵朵挣扎着,隐忍着。须臾后,阿离轻声道:“看你忍得这么辛苦,要不我把你杀了吧,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蓝朵朵忍不住后退了些距离,她有些惊骇的看着阿离,“疯子!你别乱来,否则我就叫人来。”
阿离只是盯着她笑,笑得令人心惊,蓝朵朵受不了了,她反瞪回去,“你今晚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蓝朵朵突然想到,这姑娘说叶寻是她的心上人,难不成叶寻死了,她找自己算账来了?
蓝朵朵这么一想后,觉得有些坐立难安的同时又有出了一口恶气的快感。虽然她自己此时的境地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但是叶寻死了,下场比她更悲惨,蓝朵朵莫明的觉得有了报复的快感。
她看着阿离,竟是呵呵的笑了几声,“你的情郎是不是死了?你看,到最后还是得有人来给我陪葬。”
阿离双眼微眯,“小姑娘心眼真坏啊,看来你受的这些罪还是轻的了。”
阿离伸出手,摸上蓝朵朵的颈脖,婆娑着上头长出的紫红斑点,阿离指尖点在上面,感觉底下的脉搏一下一下的在跳动着。
蓝朵朵有些犯怵了,但是皮肤接触的感觉缓解了一些养意,她本想逃脱阿离的手掌,但是此时却不自觉的蹭了蹭。越蹭却又越痒,这就是个死循环。
蓝朵朵咬着牙,最后还是逃开了阿离的手。此时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那些咸涩的眼泪冲刷这皮肤斑点的地方,竟是火辣辣的疼。
阿离挑了挑眉,她看着蓝朵朵良久,最后开口问道:“你想不想出去?”
蓝朵朵半张着嘴,有些愣怔,片刻后她才恨恨道:“你就别来这儿寻我开心了,我被你弄得这样惨还不够?”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的眼泪是真实的,不是虚假做戏,她觉得自己这次可能逃不了了。
阿离笑了笑,说道:“我寻你开心做什么?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要不要了。”
蓝朵朵将信将疑,“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离这次却不答话了,她偏头凝神听了一会儿,随后以指竖在唇边,朝着蓝朵朵“嘘”了声。
蓝朵朵正有些纳闷,她看着阿离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那一直禁闭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门外的大汉无不露出惊愕的神情。明明是阿离被抓包了,但是现在好像做贼的是他们一样。
大汉看着阿离目瞪口呆,正在结巴着不知如何说话,阿离却先笑吟吟的问道:“你们都听见了?”
大汉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阿离轻笑了一声,她回头对着蓝朵朵道:“你身上还有迷药一类的东西么?”
蓝朵朵不明所以,她紧张得舌头打结了,“没、没了,被他们搜走了。”
阿离听了,轻点了点头。随后蓝朵朵就看着那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以极快的速度,一人一记刀手,把那几个大汉接连劈晕过去。
蓝朵朵惊讶得合不拢嘴,最后阿离来到她身前,说道:“我可以帮你逃出去,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第一百零五章 临别相见
蓝朵朵跑了。
当叶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眨一下,他甚至都没有问是谁放跑了她,也没有说要把她抓回来的话。
那些值守的人自觉失职,来找叶寻时,本来是忐忑不安的,如今叶寻这幅姿态,他们虽然没有被罚,但是一颗心总不能安定下来。
叶寻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若不是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旁人都不能看出什么不对来。
他在院子中,躺在美人榻上,悠闲悠闲的晒太阳。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惬意得很。
等他惬意够了,便对着那些还是惶惶然的大汉吩咐道:“去把阿离叫来这儿。”
大汉俱是莫名,其中一个道:“她可能……跟着跑了?”毕竟从昨晚他们听到的旁枝末节来看,这蓝朵朵就是她放跑的,没道理她现在还会待在府内等着人去算账啊。
叶寻摇了摇头,“她不会走的,快去把她请来。”
说着,叶寻似乎累极了,他又眯上眼睛,软软的靠了回去靠回去,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大汉无法,只好依了叶寻的吩咐,他们几人一同来到阿离的小院中,但是里头却没有见到人影,他们还以为会白跑一趟的时候,阿离却从小楼中走了出来。
阿离皱了皱眉,嘟囔道:“你们办事不力,居然没有被训一顿么?”
大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才是放掉蓝朵朵的人,怎么现在反而是这幅无辜的模样?
大汉偷偷打量了她的神色,见她真是坦然得很,一时间都快怀疑自己昨晚经历的事情是幻觉了。
大汉不答话,阿离却是自顾笑了起来,她问道:“叶寻找我?”
大汉连连点头,其实说话本来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此时他们却不知为何,好像几人一同失声了。
“走吧,别让他等急了。”阿离干脆的往叶寻那儿走去了,自觉得很,都不需要人赶着她。
阿离一跳一跳,走路轻快得要跳起来一般,心情看着也是好得很。
等她走到叶寻的院中,便瞧见他在太阳底下躺着,气色虽然还是不好,但是没有了之前面无人色的形容。
他一动不动的斜躺着,姿势许久都没有变换一下,只有偶尔吹过的轻风掀起他的衣摆。
阿离偏头想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他身边站定。她伸出手掌放在叶寻的脸部上方,手掌的阴影正好打在他的眼部。
视线一下昏暗下来,叶寻挣开眼睛,朝她笑了一下。
阿离保持这样的姿势好一会儿,等她觉得手酸了才放下来。她往旁边一瞟,发现有一个矮敦子,她走过去把矮敦子搬到叶寻的美人榻边,跟着坐了下来。
她双腿弯曲并拢,双手并排放在膝盖上,身躯微微往前倾,腹部和腿部都贴合着。
阿离坐了一会儿,突然扑哧笑了一声,“我记得有一次,我的父亲受伤了,他也是跟你现在一样,天天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他下不了地,又不放心我在外边疯玩,所以我也只好天天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身边,就像现在一样。不过我那时人小腿短,坐得可比现在舒服多了。”
叶寻努力偏头看她一眼,直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跑蓝朵朵?”
阿离止住笑声,不满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叶寻摇头,“我要去苗疆了,临行前有些话想和你说。”
阿离一听,脸上浮起笑容,“也没什么,我放走她,好像也没什么紧要的吧?你把人家小姑娘关着,她难受得很,你又不肯给她个痛快,我就只好放她出去让她自生自灭了。反正继续关着,也只是浪费人力物力而已,她什么也干不了。”
叶寻心底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是嘴上却笑道:“说得也是,她好像什么用处也没有了,放了也好,省得看着心烦。”
阿离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问叶寻,“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快了。”叶寻定定看了阿离好一会儿,突然轻扯了一下唇角,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阿离的脸,但是总是微微抬起来就又掉下去,似乎是没力气了。
阿离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叶寻笑了笑,声音变得柔和了些,“阿离,你把头靠过来些,我最近很累,总提不起力气。”
阿离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缓慢的把头靠过去。
这一次,叶寻终于顺利摸上她的脸颊。他手掌扶着她的下颚,大拇指轻抚着她的脸颊,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
叶寻最近喝了许多汤药,身上时刻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阿离以前总是待在济世堂里,与药物为伍,她对这些药味熟悉得很。叶寻的手上也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微微刺鼻的味道。
阿离偏头用力嗅了嗅,只是方才在鼻尖隐隐约约的味道此时又闻不见了,她闻到的还是那股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药味。
阿离轻蹙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叶寻不答话,他摸了没一会儿就放下了,他喘着气,看着累得不轻。
阿离犹豫道:“你的身体,已经败坏到如此地步了?”
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却累得气喘吁吁。
“你下的毒,你不知道吗?”叶寻变得有些冷漠,他淡淡道:“说起来,我还该感谢你,没有立即把我赶尽杀绝,还留我一线生机,让我垂死还能挣扎。”
阿离盯着叶寻,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但是什么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阿离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最后从矮敦子上起身想走,但是一直靠在榻上病怏怏的叶寻却突然弓起身,用力拽住她。
阿离下意识的想挥开他,但是脚下却突然有些踉跄,站都站不稳了。她脚下一滑,最后连带着叶寻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叶寻压在她身上,阿离想把他推开,却觉得有些吃力,她一惊之下,连忙大声唤道:“七宝,七宝。”
只是没有人应声,阿离呆了一瞬,最后眯了眼睛,看向叶寻,“七宝呢?”
叶寻的眼底泛着讥诮的冷光,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冷笑着。
第一百零六章 引蛇出洞
七宝昨夜就不曾回府了。
他昨天夜里跑去找赵子箴,扯着他哭诉求救。即使到现在,他也还未曾回来,他一直待在大理寺里,跟在赵子箴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
“赵大人,请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如今小的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爷他又不许告诉老夫人。”七宝说着,拿着袖子抹了抹眼泪。
赵子箴有些为难起来,“只是大人他做事自有主张,而且你所说的蛊毒……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七宝道:“小人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大人他前几天就不太对了,他告诉小的,说他可能活不长了。”
“活不长了?”赵子箴微微皱眉,“只是我前几日见他,还是不见有何不对啊。”
七宝有些惊慌的左右四顾,而后咬咬牙,小声的对着赵子箴耳语道:“赵大人,小的就实话告诉您了吧,反正也别无他法了。其实、其实爷他私底下已经找见杀人凶手了!”
赵子箴一顿,他看着七宝,冷声道:“七宝,你可莫要胡乱说话,若是大人找见了凶手,为何一拖再拖,久久不肯结案?”
七宝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之前不肯结案自然是因为舍不得,不过现在嘛……”七宝看着赵子箴,欲言又止。
赵子箴觉得有些烦躁起来,他盯着七宝,试图逼他说话,只是赵子箴平日温吞惯了,此时却怎么也没有那种气势。
七宝更加小声的道:“赵大人,如今小的把事情告诉您,您可千万不许说出去,否则坏了爷的事,小的可就完了!”
赵子箴淡笑道:“自然不会到处声张。”
七宝似乎是放下了心,他道:“其实……杀人凶手就是阿离姑娘,怎么样?您是不是也想不到?小人知道的时候,吓得不轻。”
赵子箴却没有如七宝所愿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喝道:“胡闹!阿离姑娘怎么会是凶手?你在这儿混肴视听,小心大人唯你是问!”
七宝皱了皱眉,低声咕哝,“不说了不说了,反正都要死了,以后清明时,我去给爷扫墓,就多上她一炷香好了。”
“你说谁死了?”赵子箴的语气不自觉的提高了,“阿离怎么了?”
七宝又呜呜哭了起来,他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都没工夫搭赵子箴的话了。
赵子箴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随后放低了声音,问道:“七宝,你同我好好说说,大人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七宝哭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了,他看着赵子箴,又浮现哀求的神情。他开口道:“赵大人,阿离姑娘不仅是凶手,爷身上的蛊毒也是她下的,您不知道,爷知道后,整个人都癫狂了。后来他趁阿离姑娘不察,调动府里的人手,把阿离姑娘围了起来。”
七宝抽了抽气,继续道:“可谁知阿离姑娘身手很是不赖,许多人还是没办法把她拿下,最后侍卫还是放了暗箭,将她击伤了,这才把她给抓了起来。”
赵子箴呆住,他有些走神了,七宝忙唤道:“赵大人?赵大人?”
赵子箴回神,他朝七宝一笑,问道:“你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七宝点了点头,“爷想方设法逼问阿离姑娘,想拿解药解毒,但是阿离姑娘说她没有,说什么死活都不肯交出解药来。爷没办法了,就只好先把她关押起来,如今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曾和小的说过,若是他死了,便和阿离姑娘合葬了吧。”
赵子箴放开七宝,轻声问道:“大人要死了?”
七宝用力点头,“对……情况很是不妙,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那你此时不陪在他身边,来找我作甚?”
七宝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赵大人,请你去求求阿离姑娘,让她拿出解药来,否则、否则他们两个谁也活不成了!”
赵子箴冷哼一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七宝有些忐忑的看他一眼,说道:“管家是看着爷长大的,如今爷他就快魂归西天了,管家看着不忍,为了逼阿离姑娘交出解药,他就动了私刑。阿离姑娘再关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还真是两人的丧事一块办了。”
赵子箴怔怔出神,许久后,他对着七宝道:“我如今,手上还有一些大人交待的差事没有办好,正有些事情想问问他,你不妨等等我,我先去准备准备,待会随你上一趟国公府。”
七宝连连点头,他喜道:“小的就知道您不会不管的!”
七宝等了没多久,赵子箴便好了,他说要准备准备,但是其实身上还是什么都没带。七宝打量他几眼,问道:“赵大人,可好了?咱们动身?”
赵子箴点了点头,跟着七宝上了马车,往国公府行去。
赵子箴总觉得今日的马车行得太慢了,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国公府一样。他有些急躁,不时掀起车帘打量外头的景色。
片刻后,他安静下来,头靠着车壁,眼睛闭上,似乎闭目养神去了。
而在国公府中,七宝口中被动了私刑的阿离却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叶寻已经让人扶起来了,他正靠在榻上,眼睛半闭,不过也是一动不动的。
阿离挣扎了一下,她努力抬手,放在一旁的矮敦子上,而后把自己上半身撑了起来,但是当她想站起来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眼皮很沉重,似乎眨一下眼睛都有千钧重,她费了好大劲才把眼珠子转向叶寻。
“你给我下了迷药?”
叶寻笑了笑,“只许你给我下毒,就不许我给你下药了?”
阿离也轻笑了一声,“我倒小看你了。这院中空旷,没法下一些烟雾迷药,我的饮食都用活物试过了,没有问题,这药你是下在哪儿的?”
叶寻施施然闭上眼睛,不搭理她,好像睡着了一般。
阿离也不在意他的冷落,她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随后一惊,“你把药下在自己身上?”
叶寻身上有很浓郁的药味,阿离以为他是药喝多了才染上的,可如今看来,其实那浓郁的药味是为了掩去另一种药的味道。
阿离又试图用力起身,但是这次却是把矮敦子带倒了,可她依然起不来。
“你这样抓住我,到底想做什么?”
“引蛇出洞。”
第一百零七章 狗急跳墙
阿离的院子离叶寻的院子很近,赵子箴是来见叶寻的,他路过阿离的小院时,鼻尖隐约闻见里头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赵子箴脚步一顿,随后又跟着七宝往前,想了想,他加快脚步,走到七宝身后,“七宝,大人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七宝只是叹了声,没有回答。
赵子箴平日里来找叶寻时,一般都是在书房见的面,如今直接带入叶寻的卧室,那也就是说,他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了。
看来七宝没有说错,这叶寻已经快不行了。
赵子箴垂头,一言不发的跟着七宝走了进去。
叶寻的卧室里一片昏暗,门窗紧闭,那些纱幔垂着,阻挡了本来就昏暗的光线,赵子箴打量了一圈,不太能看清里头的情形。
药味,很浓郁的药味,还带着血腥味,房屋内还有呕吐声响起。
赵子箴有些不适的抽了抽鼻子,随后走了过去。
在叶寻的床榻前,半跪着一个婢女,她双手举着一个铜盆,而叶寻哗啦在里头呕出一口又一口血。
等他吐好后,婢女才举着铜盆走出去。她路过赵子箴身边时,赵子箴瞄了一眼她端着的铜盆,发现里面是一些鲜红的血液,其中还带有红褐色的血块。
赵子箴捏了捏鼻子,走到叶寻跟前行了个礼,“大人。”
良久没有回应,赵子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大人,不过一些时日未曾见过,您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叶寻靠在七宝身上,胸膛不断起伏,喘得厉害。在这昏暗的屋内,叶寻的脸色白得吓人,看着没有半点活人气,如鬼魅一般。
“你怎么来了?”叶寻没有回答他,而是有气无力的问道。
赵子箴看了七宝一眼,七宝朝他眨眨眼睛,使了个眼色。赵子箴顿了顿,回道:“您上次让下官去探吏部的消息,如今还没探出来,怕您等急了,来请罪来了。”
叶寻罢了罢手,“不用探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如今我有现在的模样,全是我自己粗心大意造成了。美色误人……”
说着叶寻又急剧的咳了起来,再说不上话来。
七宝拍着他的脊背顺气,良久后,叶寻才平复下来,但是眸中的狠色却是越发骇人。赵子箴不经意抬头瞧见了,不禁眉头一跳。他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叶寻看着赵子箴许久,最后连连冷笑,“想我这前半生过得顺遂无比,没想到现在却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我想要的东西,死了我也不放过!”
赵子箴斟酌了片刻,最后开口道:“只是下官还未撬开他们的嘴巴,大人是如何知道的?再者,不知大人想查的那人,是谁?”
叶寻突然俯身,靠近赵子箴,他低声道:“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也难为你了,难怪这么久你还是没有消息,毕竟谁能想到他身上去呢?”
赵子箴皱了皱眉,再次问道:“大人不若说说,也让下官有点底。”
叶寻定定看他这幅低头弯腰的模样,总觉得他这种时候,和阿离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
赵子箴许久还未等到叶寻的答话,正要开口再询问一遍,叶寻却突然说话了。
“定北侯,莫过将军。”
赵子箴呆愣当场,他眸中的惊色来不及收回去,一时被叶寻瞧了干净。
叶寻饶有兴致打量他这幅失控的模样,许久后,赵子箴才唤回自己的心神,他此时已经重新低下头去,“大人,您是如何知道的?也许消息出错了呢?”
叶寻唇边的笑容逐渐冷了下去,“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会出错的。”
赵子箴不说话了,他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许久不曾动过。
叶寻有些厌烦了,他冷淡道:“出去,我累了,要歇息,我的身体不太好,近期内有什么事都不必来找我了。”
按理七宝是要去送客的,但是叶寻却暗暗拽住他的手腕,七宝只好对着赵子箴道:“赵大人,想来国公府您也熟得很了,虽然很失礼,但是您看小的还要在此处照应,就请您自个儿出府了。”
赵子箴点点头,随后一言不发的退了出来。
等赵子箴的脚步声走远再也听不见之后,七宝才瘫了下来,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背,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叶寻瞥他一眼,冷冷道:“出息!”
七宝咽了咽口水,说道:“爷,您说了这些话,把他逼急了怎么办?”
“急了才好,狗急了才会跳墙。”
赵子箴再次路过阿离的院子,这次那股血腥味还若有似无的飘散在空中。
他停下脚步,往四周打量了几眼,确定无人之后,赵子箴身形极快的闪进院子里。
里头原本种植的花草此时都开了,但是却遭到了摧残,那些花草有不少全被踩踏过的痕迹。
赵子箴脸色一凛,快步往小楼走去。只不过他还未走进去,便先在门口瞧见了一小滩血迹。至此,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
推开门走进去,里头自然也是一片狼藉,赵子箴打量了几眼,看出这些全是被人搜过的痕迹,东西全被人动过了。
有一个摆着的花瓶摔在地上,遗留满地的碎片。屏风倒下,画屏被刀剑砍出了痕迹。
屋内变成这副模样,阿离自然也不可能在里头了。
赵子箴又上了二楼,二楼也是满室狼藉。地上铺洒了一地的糖豆,赵子箴一脚踩上去,一不留神差点滑倒。
他弯腰捡起糖豆看了许久,最后硬生生捏碎了,把化成碎末的糖撒到地上去。
赵子箴原本想走的,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伞。
阿离的伞。
伞被屏风压在下边,上头的伞面破破烂烂的,看样子还被踩了几脚,原本的作画有些瞧不清了。骨架被毁去不少,伞面有些凌乱的微微张着。
赵子箴走过去,移开屏风,把伞捡起来,他低垂着眼眸看了许久,最后轻轻的擦拭着伞面,想拂去上头的脚印,只是任他怎么用力,那痕迹就是擦不掉。
他闭上眼睛,随后紧紧捏着那把伞,紧抱在怀中。
第一百零八章 瓮中捉鳖
是夜。
万籁寂静,四下无人。
人都已经入睡了,只有灯火依旧燃着,发出橘红昏暗的光芒。国公府里头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
有一个婢女提了一盏灯笼正在走夜路,其实这种时候,府里有规定是不许起来走动的,但是她入夜了才想起自己有东西落下了,只好起来找找。
她努力回想着今天走过的地方,越走越偏,最后她回头一望,看见身后的灯火离自己很远了。婢女深吸几口气,却忽然听见有几声微弱的呻吟,那呻吟声很快就飘散在夜空中,再也听不见了。
婢女心底有点犯怵,她咽了咽唾沫,想转身回去,明天天一亮再出来,但是当她转身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一阵阴风吹来,吹灭了她手里的灯笼。
黑得看不见自己的身影。婢女一呆,刚想大声的尖叫一声,但是有一只手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巴,婢女挣扎几下,但是后颈一疼,她就软软倒在了地上。灯笼掉到地上,熄灭了最后一点泛着红光的灯芯。
而此时,又有几声低吟传来,不时还伴着叮叮当当的轻响,像是刀剑相击一样的动静,但是却又柔和许多。
黑影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四处寻找着,在黑暗里乱窜不停。
而传出人声的房屋内此时点了一盏灯火,灯花煌煌,照亮一片昏暗的空间。就着灯火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姑娘,她坐在地上,面无表情,血迹遍布全身。
阿离靠在柱子上,她的形容很狼狈,发髻散乱,衣衫不洁。身上有许多粘稠的血迹,现在血迹已经干了,衣裳被血迹弄得硬邦邦的,有些衣裳直接就着血迹黏在皮肤上,感觉很不舒服。
这些血不知是什么血,阿离抬起手臂,用力的嗅了几下,随后有些嫌恶的皱眉。
太恶心,太难闻了。
身上的药效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四肢还是有些软绵,提不起力气来。阿离靠着柱子,觉得有些疲累。
叶寻大费周章的擒住她,但却只把她关在这里,不痛不痒的,好像没什么意思。阿离低头又打量了自己一眼,还是想不明白叶寻的用意。
引蛇出洞,她就是引蛇的诱饵了,可这蛇……
阿离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不可遏制的僵住。若是叶寻真的把蛇引出来了,不,或者说,叶寻若已经确定了“蛇”的身份,那他做的这件事,存的就是一网打尽的心思。
想要治阿离的罪并不难,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她杀死也可以,没有人会追究,可他要动的另一个人却要讲证据。叶寻说他要去苗疆,他撑不了多久了,最迅速可行的办法就是人赃并获,当场抓包。
阿离越想越烦躁,她泄气般地踢了踢腿,随之便有一阵叮铛声响起。
阿离的左脚腕上此时牢牢套着一个铁圈,铁圈的的铁链连着柱子,她自醒来后,已经不止一次的拽着铁链想走了,但是根本就挣脱不开。
反而是因为使力拽,她的脚踝被铁圈磨下了一层皮,此时鲜血已经从她脏乱的裙角流出来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危险就越大。
想起了不知去哪儿的七宝,阿离恨恨的咬唇。想传什么消息,没有比贴身的小厮传得更可信的了。阿离现在只希望七宝的的动作别太快。
阿离掀起裙摆,她定定看着脚上的铁圈良久,最后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她快速除了鞋袜,一手握着脚踝,一手握着脚掌,她深吸几口气,蓄了蓄力气,随后“咔嚓”一声,脚掌和脚踝就被她掰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她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随后就着角度,把铁圈扯了下来。而后又是咔嚓一声,脚又正回来了。
她轻笑了一声,重新把鞋袜穿回脚上。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不知道现在外头守着多少人,若是贸然出去,到时再被抓了,反而更糟。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他们都诈出来呢……
阿离晃了晃脑袋,她看烛台上明晃晃的烛光,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她撑着柱子起身,朝那烛台伸出了手,只是刚把烛台握在手上,她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因为她听见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几个大汉闷哼声传来,没一会儿就没了声息。战斗结束得很快,几乎没有惊动旁人,动静也很小。
随之有开锁的声音响起,阿离急了,她一拐一拐的跑到门边,朝外头的人低喝道:“快跑!”
开锁声一顿,随后又响起来,不过片刻,门便被打开了。
门外的黑衣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打量了阿离一眼,什么话也来不及说,随后搂着她的肩膀,连拉带拽的把她抱出了那间房子。
阿离恨恨道:“这是个圈套你看不出来吗?”
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阿离焦急的往四周漆黑的天幕打量了几眼,没有看见人影,她刚要给黑衣人指个方向,但是前一刻还是不见五指的夜空却忽然亮起光来。
火把一把接一把的燃起,把天幕照得大亮。
黑衣人二话不说,反手就抽出了一把锃亮的匕首,还不忘也塞给阿离一把。
明明是这样紧张的时刻,阿离却气笑了,“我现在,力气都快没了,这把匕首给我,最大的用处就是自戕的时候不用借别人工具。”
黑衣人还是紧绷着身体暗暗防备,根本不搭她的话。阿离环顾四周,喃喃道:“我们逃不掉了……”
人太多了。
黑衣人闷声道:“总要试一把。”他说着欺身上前,而那些侍卫也像约好了一般,动了起来。
院子内顿时乱了起来,打斗声不绝于耳。黑衣人拽住侍卫的手臂,抢过他手中的大刀,开始和一帮人缠斗起来。
黑衣人虽然武艺高强,在闯了普相寺那晚,他虽然可以全身而退,但那是借着夜色和山林的掩护,而如今却是被人包了饺子,自己暴露在别人眼下。人一个接一个的来,而黑衣人总有力竭的时候。
阿离看着黑衣人应付得越发艰难,她掂了掂手中的匕首,刚要动作,但是噪杂的院内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事到如今,你们以为自己还逃得出去,做困兽之斗吗?赵司直!”
第一百零九章 庐山面目
黑衣人身形一滞,一时不察,竟被砍了一刀。这一刀斜跨他的后背,很快鲜血就染红了黑色的衣裳,把黑色染成了浓重的玄色。
七宝搀扶着叶寻缓缓走出来,叶寻脸上全是讥诮的笑意,“我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有动作了,果然没让我失望。”
阿离待不住了,她反手握刀,看着叶寻的地方就想扑上去,但是很快就有几把刀牢牢架住她,“别动!”
那些刀刃不小心在她的颈部划出细小的血痕,阿离全然不理,她对着黑衣人大喊道:“你赶紧跑啊!”
黑衣人刚要有所动作,但是随着阿离话音刚落,那些墙垣上如雨后春笋般,突然冒出一颗又一颗头来,他们伏在墙垣上,手中的弓已经拉满了,就正对着院中的黑衣人。
阿离变了脸色,她没想到,叶寻连弓箭手都准备了,动静闹得这般大,若是有消息泄露出去,那就难办了。
黑衣人停下动作,静立在院中不动。
叶寻笑问:“赵司直,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人看了看叶寻,又转头看了看阿离,他随后扯下覆在脸上的面巾,那张脸,赫然就是大理寺的司直,赵子箴。
叶寻勾了勾唇,他想露出一抹笑容来炫耀自己的胜利,但是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赵子箴也不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叶寻一挥手,喝道:“把他拿下!”
那些侍卫试着上前几步,见赵子箴没有反抗的意图,随之便呼啦呼啦一群人全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捆了。
也是方才的房间,不过这次,里头多了两个人,两个被困着,一个在椅子上坐着。
赵子箴被反手绑在另一根柱子上,之前的铁圈又回到了阿离脚上。而叶寻则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不时打量他们几眼。
脚踝密密麻麻的隐痛起来,阿离皱了皱眉,她看向对面的赵子箴,问道:“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赵子箴摇头,低低道:“我没事。”
他的脸色因失血看上去有些苍白,口中说着没事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阿离咬了咬唇,看向叶寻问道:“你想怎么做?”
叶寻笑了起来,“赵大人夜闯我国公府,他也在大理寺任职许多年了,该怎么做,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哦,不对。”叶寻摇了摇手指头,“不应该叫赵大人,该叫……对了,你真正的名字该叫什么?”叶寻看向赵子箴问道。
而一直神色冷淡的赵子箴一听这话,猛然张大眼睛。
叶寻继续自顾道:“真正的赵子箴,应该回京赴任的时候就死在路上了吧?他是让你们盯上杀死的,还是土匪杀了他,而你们捡个现成的便宜?”
阿离的脸色冷了下来,她盯着叶寻,咬牙道:“真后悔当初没立刻将你杀了!”
“现在说这个没意思。”叶寻嗤笑了几声,“反正我现在暂时死不了,而他——可就要在劫难逃了。”
赵子箴也是朝廷命官,叶寻虽然猜测他不是本尊,是让人给冒名顶替的,光是这一项罪名就足够治他了,可是叶寻又没有证据指证他。若说要证据,那倒也简单得很,只需前往余杭,把赵子箴的父母接来京中辨认便行,可是那样一来一回太费时间了,叶寻可等不得。
再者,赵子箴这些年来,在大理寺里的表现很平稳,没有露出什么把柄,叶寻不能随意对他发难。
如今有了夜探国公府的把柄,想给他安什么罪名让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们两个狼狈为奸,把自己害成这幅惨样,先不说叶寻会不会死,就算他死不了也要赵子箴陪给他一条命。
叶寻看见阿离阴沉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走到阿离身边,俯身轻声道:“阿离,你曾说过,坏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做的那些事,杀的那些人,难道不应该死吗?你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阿离也不甘示弱,如今叶寻反败为胜,把他们全抓了,阿离落到这样的境地,似乎已经无处可逃了,可她依然笑得出来。
“他要死了,你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的确,叶寻现在也是苟延残喘,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叶寻突然问道:“赵子箴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你卖命这么多年,想来你们的交情很深厚了。”
阿离点点头,“是很深厚。”
她突然抱住叶寻的双肩,用脑袋狠狠的撞了叶寻一下,额头碰着额头,声音不大,但却疼得叶寻有些眩目。
阿离非常得意又嚣张的挑了挑眉,还挑衅似的哼了声。
叶寻伸手摸了摸额头,那被阿离撞的地方用手摁下去还是很疼。
阿离顺势搂住叶寻的脖子,她问道:“他要死了,那我呢?”
叶寻笑了笑,“你也要死。”
阿离歪着脑袋,也不顾赵子箴还在场,她一口亲在叶寻的唇边。趁着叶寻愣神的当儿,阿离又用力啃咬他的嘴唇,明明如此亲昵的事情,她做得却像发了狠,要把叶寻撕碎一般。
叶寻用力推开她,冷笑道:“现在你的美人计不管用,这种时候,你不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廉价,像是出卖自己讨好恩客的妓子一样。”
阿离也不管他,她径自把外衫脱了,扔在地上。
叶寻皱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离却看也不看他,她起身拿起方才被放下的烛台,灯花一触及到衣裳,很快就燃烧起来,散发出一股焦味。棉布燃烧很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火势愈演愈烈,不仅阿离的衣裳,连挂在房梁上挂着的幔帐都被火舌烧了上去。不一会儿功夫,房间里就响起了噼啪噼啪的燃烧的声音。
雕梁画栋,如今却成为了最好的柴火,上头上
刷的油也助长了火势。
阿离看着叶寻,说道:“你说,等他们来灭火的时候,这火势会到什么样的地步?”
叶寻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冷冷应道:“疯子!”
火势蔓延到阿离头顶的屋檐上,有一段木头掉了下来,阿离不闪不避,任由它砸到自己身上。
“你要是不管我,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外头已经响起人声,他们惊叫着,呼喊着,全是要灭火的声音。
叶寻定定看着阿离,火势还小,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此时,地上的火苗爬上了阿离的裙角,可她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对身上的火苗一无所觉。
叶寻长啸一声,他用力把她扑倒,拍灭了她身上的火。
“你赢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下毒之人
阿离已经一天没有见过叶寻了,她之前住的小楼已经毁了,她现在被安置在另一个院子里修养。
阿离的腿被烧伤不少,上头起了很多水泡,所幸叶寻灭火灭的及时,用心调理大抵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上头被烫伤的皮肤接触到衣服很难受,阿离索性撩着裙摆,就把腿露出来。
她的双腿现在毫无美感可言。脚踝处的皮磨掉了,小腿又起了水泡,上头的膏药看着又很狼藉,七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双腿。
虽然没有美感,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
阿离看向他,问道:“七宝,赵子箴呢?”
“赵大人……”七宝顿声,赵大人非赵大人,他现在这么叫好像不太对。过了一会儿,七宝才道:“被爷关起来,现在估计还在审问。”
阿离点了点头,轻舒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没死就还有活着的机会。
阿离又看了七宝一眼:“你来做什么?”
七宝低头,从袖口处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盒递给阿离,“这是祛疤的药,等水泡消掉了,就抹上去。”
阿离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了。
阿离笑了笑,朝七宝道:“多谢。”
说完,屋内就沉默下去。她这样子,若不是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情,七宝也不会相信,笑得这样温和的姑娘,做事那么决绝狠辣,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七宝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阿离的屋子。
不过七宝可没闲下来,他又立马动身赶往大理寺去了。
他刚才骗了阿离。
昨夜,一群人进去把里头的三个人全都救了出来,随后又马不停蹄的灭火。
阿离她之前中了迷药,又是那样折腾自己,所以她离开火场没多久就晕了过去,而赵子箴,则是找了另一个地方关押起来。
阿离到第二天才转醒过来的,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叶寻早都审问过了,而她刚才问的时候,叶寻已经把赵子箴押往大理寺去了。
七宝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也不知道此事赵子箴是否有押到大理寺,也不知道定罪没有。
叶寻是把赵子箴押往大理寺,不过他现在还没到大理寺,若是正常的行程不会耽搁这么久的,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有人在半路上把他拦下了。
是济世堂的郎中,厉怀仁。
他站在队伍的前头,阻止叶寻一行人前行。
他单枪匹马,而这里又是京都,叶寻根本不会担心他做出什么劫囚之类的事情来。
厉怀仁朝叶寻拱拱手,行了个礼,“叶大人。”
叶寻实在不想理他,而且赵子箴是阿离的人,那这厉怀仁和赵子箴估计也是相熟的了。如今赵子箴一被自己拿住,他就出现了,他此行的目的,叶寻不用想就能知道。
叶寻皱了皱眉,他不理厉怀仁,而是扬声吩咐道:“继续前行,倘若前方有刁民拦路,直接驱赶便是。”
那一行的侍卫刚要赶人,厉怀仁便道:“叶大人莫急,这一时半刻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不若听一听老朽的来意。”
叶寻冷笑一声,“来意?你觉得,我凭什么给你机会?再者你的来意已经写在你脸上了,不用说我也知道。”
厉怀仁哈哈笑了几声,他摸摸胡子,说道:“的确,老朽是为了大人的犯人而来,不过这于大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其实确切的说,老朽是想与叶大人做一笔交易。”
“哦……”叶寻冷淡道:“本官锦衣玉食,衣食无缺,什么本官都不缺,什么都不要,你的交易于我而言没什么大用处,你还是快点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厉怀仁也不生气,他还是保持着初见时那儒雅无双的风度,“叶大人什么都不缺,不知道缺不缺命呢?”
叶寻双眼一眯,“你这话什么意思?”
厉怀仁叹了口气,“叶大人中了蛊毒,可谓命不久矣,你只怕是活不长了。”
“少给我来这种把戏!”叶寻莫名激动起来,他冷笑道:“我如今这幅模样,到底拜谁所赐?下毒的人是你们,如今你又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说要给我解毒不成?你真把我当成傻子耍?”
厉怀仁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老朽可以给叶大人解毒,交易也就是一命换一命。”
叶寻看着他,一瞬不瞬的打量厉怀仁,但是他还是微笑着,任由叶寻打量。
叶寻越想越觉得好笑,实际上他也真的是笑了出来。大声的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厉怀仁继续道:“叶大人这段时日来,想必受了不少苦头吧?你可能不太了解蛊毒,蛊是活物,它如今寄居在你的身体内以你的血肉腑脏为食,时日一长,你就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即使去往苗疆,但是到底路途遥远,即便最后解了毒,那也是不能恢复以前一样的状态了。”
叶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根本就没有中蛊毒!”
厉怀仁失笑,他摇了摇头,叹道:“在大夫面前,你的病症是瞒不了的。刚开始,阿离并没有给你下蛊毒,你当日来济世堂找老朽时,身上是没有毒的,不过如今,你可真是命在旦夕了。毒不是阿离下的,是……”
厉怀仁虽然最后没有说出来,但是目光却瞟向了被捆住的赵子箴,其意味不言而喻。
叶寻笑声一顿,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对,能下毒的不仅是阿离,还有日常能接触到自己的人,这人就包括赵子箴。叶寻一心一意信任他,什么重要的差事都交给他去办,自然不会防他,认为赵子箴会在食物里下毒。
多么讽刺,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心爱的姑娘,可这姑娘是为了利用才接近他,他一心倚靠的心腹,却是凶手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线。
什么都是假的,不过一场骗局。
叶寻闭上眼睛,许久后,他才重新挣开,“你是想一命换一命,但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解毒的本事?”
厉怀仁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他刚要回话,但是另一个人却帮他答话了。
“大哥哥,这位大叔真的很厉害,他可以帮你解蛊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以命换命
来人是蓝朵朵。
她好像恢复了之前的元气,此时看上去,又是一个豆蔻年华的,无忧无虑的姑娘。
只不过她现在脸上围了一张面纱,面纱把她整张脸都覆盖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还是跟之前一样,喜欢滴溜溜的乱转。
叶寻哈哈大笑,“你以为,她的话能信么?若你今天能拿出点靠谱的东西来,说不定我就着了你的道的,可惜啊可惜,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用扰乱妨碍公务的罪名把你们都抓起来?”
叶寻说到后边,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意?
蓝朵朵气哼哼的白了他一样,随后回到厉怀仁身边,仰着头看他,她撒娇道:“大叔,你看他,居然敢质疑你的医术?”
厉怀仁不以为意,他看向叶寻,再次行了个礼,“叶大人,你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为何不下车来,同老朽坐下好好谈谈呢?天时地利人和,你全占了,还担心老朽做什么手脚不成?”
叶寻哼了一声,他看了看被绑住,脸色苍白的赵子箴,再看了看笑得云淡风轻的厉怀仁,他低头沉思一会儿,随后对着侍卫吩咐道:“先停下来,去旁边的酒家找个说话的地方,注意防备。”
其实要这么放过赵子箴,叶寻不会甘心,但是来日方长,若是厉怀仁真有治好自己的本事,他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他能抓他们一遍就能再抓第二遍,不过是多花费点功夫罢了。
等叶寻和厉怀仁来到侍卫安排好的房间时,蓝朵朵也跟着钻了进去。
叶寻此时实在是不待见她,几次想开口让人把她撵出去,但是最后又都忍住了,他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蓝朵朵和厉怀仁并排坐在叶寻对面,她坐得很不安分,脚上不时弄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手上把玩着那些杯盏茶盖,玩得不亦乐乎。
叶寻不理会她,直向厉怀仁问道:“你真的能帮我治好蛊毒?”
厉怀仁干脆点头,随后又道:“不过你也得放人,此事不再追究。”
叶寻反问道:“放人?放谁?”
厉怀仁道:“覃歌。”
叶寻呆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厉怀仁所说的人,是他的司直,赵子箴。原来他的本名叫覃歌。
叶寻微微冷笑,“如今阿离还在我家住着,你似乎毫不担心她?”
厉怀仁看向叶寻,“阿离不会有事的,你至少不会让她死的,而且我相信,她一定有脱身的办法。”
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叶寻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他死死的盯着桌面煮得沸腾的茶水,目光冷得吓人。
叶寻捏着自己的手掌,指甲把掌心掐出了痕迹,他这才放开来。
厉怀仁丝毫没有被叶寻的脸色吓唬到,他还是继续淡笑着,“叶大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寻并没有立即回话,他只是低头侍弄着案面的茶水,似乎是走了神,没有注意到厉怀仁说了些什么。而厉怀仁也不催促,他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撮了一口。
等厉怀仁的茶杯见底后,叶寻才说道:“这桩买卖,我总觉得我亏了,你们凭什么占尽便宜,而我只能由你们喊价?”
“叶大人不若说说你的条件。”
“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叶寻抬起头来看他,“其实我并不相信你能治好我,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治好我。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想再当傻子。”
厉怀仁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他转头看了蓝朵朵一眼,随后又把目光投向叶寻。
厉怀仁自顾捋了一会儿胡子,“叶大人想必也知道了,我们是从交州来的,宫里的太医没办法治好你,那是不是因为医术不精,而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而老朽曾有幸和蛊毒打过交道。”
“交州来的?那又如何?”叶寻讥诮道:“交州可不是苗疆,你当我是傻的不成?”
厉怀仁摇了摇头,“交州不是苗疆,老朽也没有要糊弄叶大人的意思,只不过交州里苗疆很近,这叶大人也是知道的吧?十年前,老朽曾去过一趟苗疆,在那里学了一些解蛊的方法,叶大人身上的那股,就是那时候从苗疆带回来的。”
说到此处,厉怀仁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他有些出神,目光飘忽不定,似乎看到的不是眼前的东西,而是遥远的十年之前。
等厉怀仁回忆够了,他才再次开口道:“而就是那次,我们才得以侥幸逃脱安南屠城,活了下来。”
他说的我们,那就是包括阿离几人了。在那场战乱中,连定北侯都死了,而阿离作为他的女儿却存活了下来,只因她当时离开交州去往苗疆了。
叶寻想起那位定北侯,一时也有些嘘吁,“只是仅仅如此,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毕竟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得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厉怀仁有些为难了,蛊只有一个,他也没办法给叶寻施展一下他解毒的本事。口头上说,叶寻却不信他。
房内一时有些沉默,他们两人各自沉思,相对无言,而从进屋起便一直在玩杯子的蓝朵朵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她看向叶寻,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只不过她的嘴巴掩在面纱下面,没有人看到。
“大哥哥,大叔真的很厉害,他连我的毒都能解,小小一个蛊毒算什么?”蓝朵朵双手托腮,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小一个蛊毒?叶寻轻嗤一声,“既然你的毒比蛊厉害,你怎么解不了?”
蓝朵朵更加不满了,她瞪了叶寻一眼。她看了看厉怀仁,一时有些为难起来。蓝朵朵眼睫毛不住的颤动,似乎是在思考,良久后,她好像下定了决心,用力的点点头。
她再次看向叶寻,说道:“你不是要真本事吗?那我就让你看看。”
说着,蓝朵朵解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了她的脸。
原本蓝朵朵在国公府时,叶寻见过她的模样,那时的蓝朵朵中了自己的毒,皮肤上长了许多紫红的斑点,面如夜叉。可如今短短几天过去,她脸上的斑点居然消退了不少,颜色没有那么深,大小也没有那么大了。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的功夫她就会恢复之前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打道回府
让叶寻看了一会儿,蓝朵朵又把面纱挂上去了。
她极重自己的容貌,她现在还算是半毁容的状态,就这样让别人看了自己丑陋的容貌,她总觉得留下了污点。若是别人看了,露出什么惊愕嫌弃的形容来,她还想把人的眼珠子挖去才好。
面纱重新盖上自己的脸,蓝朵朵才觉得找回了自信,双目又恢复了之前灵动的神采。
“怎么样大哥哥?想必我之前的样子你也看见了,现在你还在怀疑什么?大叔能治好你,他是个好人,很厉害的大夫,不会害你的。”
若这话是别人说的,叶寻可能还信几分,但是是蓝朵朵说的,叶寻只觉得像笑话一样。
他盯着蓝朵朵,“他是有本事,可惜好人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听着不太舒服。”
蓝朵朵撇了撇嘴,不满的改口道:“好吧,那我不说,大叔他不是坏人。”
叶寻觉得和她较真会显得自己脑子有病,所以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不再理她。
蓝朵朵不满的哼了声,继续低头玩自己的杯子,好像总也玩不闷。
厉怀仁见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对叶寻正色道:“叶大人,我治你的毒,也不仅仅是因为换命的缘故。你因阿离所累才有如今的模样,那孩子我从小看着她张大,行事有时是偏执得厉害,不撞南墙不回头,谁也劝不了她。不过我不希望她把你杀了,以后回想的时候悔恨当初。”
叶寻再也忍不了了,他一挥手把案面的茶水扫到地上,茶水沿着桌面流下来,有些流到蓝朵朵腿上,烫得她跳起来。
蓝朵朵气得跳脚,她大声道:“大哥哥你疯了?”
叶寻理也不理她,他只紧紧盯着厉怀仁,眸中满是怒气,“你把你的阿离想得太好了,我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只喜欢温柔善良的姑娘,希望你能把她带走,我国公府容不下她这尊大佛,我也经不起她折腾了。事到如今,我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若她还一心想拉国公府下水垫背,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厉怀仁皱了皱眉,他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只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出口。
片刻后,厉怀仁才道:“医者父母心,不管如何老朽都不希望你死。”
叶寻轻轻笑了几声,他闭上眼睛,在心底暗暗思忖着厉怀仁所说的交易。若是他能解毒自然是最好的,叶寻也不必千里迢迢的跑到苗疆去。只是先不说他能否解毒,即使他真能解毒,叶寻也无从得知他会不会又动什么手脚。
看来,又要麻烦冯太医一趟了。
叶寻睁开眼睛,看向厉怀仁道:“你要治我,可以,但是若你治不好我,那你们都得死。”
厉怀仁抬眸,和叶寻静静对视着,良久后,他才开口应道:“好。”
他能治好他,这一声,不仅仅是他对叶寻的承诺,还有对自己医术的自信。
叶寻笑道:“我也希望你真能治好我,我会令他们事先打造好一个宽大的棺材,我死了,就把阿离也葬进去吧。”虽然笑着,但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温和,反而带着一股狠戾。
厉怀仁一顿,随后哈哈大笑,似乎不把叶寻的威胁放在心上,“叶大人,你方才不是说了,只喜欢温柔善良的姑娘吗?你和阿离生不能同衾,死后便要同椁么?”
叶寻面无表情,无视他的调笑。这没什么好笑的,他若死了,便把阿离也葬进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把自己害惨了,等到了地府,他也要害惨她。若是怨气还不能消散掉,那下辈子继续害她,总要讨点东西回来才好。
叶寻恶意的想了一会儿,等回神的时候,他把自己给气到了。这些荒谬的鬼神之说,什么时候可信了?若能这辈子讨回来才好,谈什么下辈子。
叶寻甩了甩袖子,说道:“去国公府,你所用的东西,必须得我来准备,不然我不放心。”国公府就是他的地盘,厉怀仁想翻出什么风浪来,自己第一时间就能发现了。
厉怀仁也不抵抗,他笑呵呵的点头,“如此,那便多多叨扰了。”
至此,大理寺是再去不成了。叶寻朝着一行侍卫下命令打道回府。
赵子箴此时还是默不作声,他低垂着脑袋,等厉怀仁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微微抬头,对着厉怀仁轻声道:“先生。”
厉怀仁点了点头,“嗯”了声,却是没有再说话。
叶寻嘴唇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他甩了甩袖子,率先上了马车。
一群人又重新回到了国公府,厉怀仁身上的东西全被搜了干净,蓝朵朵自然也不能幸免。
她身上全是一些毒药,稀奇古怪,什么都有。眼看她的那些宝贝一样一样被拿走,蓝朵朵急得大叫,“你们快还给我!否则信不信我——”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厉怀仁便皱起眉头,他训斥道:“莫要大惊小怪,你若不愿,大可出去,不必陪我来这一趟。而且你那些毒全是害人的东西,你已经自食恶果了,还想着要害人吗?”
蓝朵朵顿声,她委屈的看着厉怀仁,可厉怀仁却没有半点软化的意思。最后蓝朵朵竟然让了步,她只恨恨扭头后任由那些人把自己的东西都搜走了,没有再说半句话。
虽说是“客”,但叶寻待这两位客人有些不客气,他也懒得客套什么,直接找了一处院子,让蓝朵朵和厉怀仁居住,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门口一排排的守卫。
蓝朵朵见此有不开心了,她气得跺脚,这些人这样守着,她总会想起之前自己被关起来时的悲惨,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她是不想再体会了。
只是任她再怎么不开心,这些人也不会因她意愿而撤走的。
厉怀仁倒是淡定得很,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依然气定神闲的品着自己的茶水,他看着蓝朵朵上蹿下跳的,唇边微含着笑意。
蓝朵朵看了看他,突然停止在屋内踱步。
她小声问道:“大叔,你们中原人是不是有句话,叫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