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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录全文阅读

作者:曲酒酒     沉冤录txt下载     沉冤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八章 堂而皇之

    叶寻快步走至七宝跟前,有些凶狠的揪住七宝的领子,低喝道:“你说,你方才一直站在门后面?”

    七宝被叶寻脸上狠戾的眼神吓得有些呆滞了,他手上一哆嗦,原本端着的木盆“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里头原本装满了水,现在那些水全都流到地上来,溅湿叶寻的衣裳,浸湿他的鞋面,但是叶寻此时可顾不上这些了,他一直盯着七宝,等着七宝的答案。

    七宝稳了稳心神,回道:“是的,方才,小人端了水,正走到门后边,此时爷便推门而进,小人只好退到门后的玄关处。”

    叶寻听得七宝这么说,突然勾唇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七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屋内默了片刻,眼见叶寻似乎有些走神,七宝出声唤道:“爷,这水还换吗?”

    原本叶寻是来洗澡的,而现在他身上还是有那股尸臭味,七宝站得近,鼻间全是这种腐烂的味道,所以才这么一问。

    只是叶寻却不理他,还是兀自愣神。

    而叶寻此时手上还揪住七宝的领口,七宝无法,叶寻发呆了,他也只能跟着干站着,再不敢说话了。

    随着叶寻发呆的时间越久,他脸上的神情就越是阴沉,最后阴沉得似乎是阴云密布般,似乎他下一刻就会开始狂躁失控起来,如同雷雨天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叶寻刚进来的时候,七宝站在门扉后面,所以在叶寻推开门进来时,那门板就正好挡住了七宝的身体。而进屋时,人一般都是向前看的,叶寻自然也不是倒退着走进屋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也是背对着门扉,在屋内搜寻七宝的身影。但是背后有没有长眼睛,所以叶寻一进屋时,就以为七宝不在这房间里。

    但是其实七宝是在里面的,只是自己看不见他。

    在屋里的,但是看不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叶寻突然低声反复说起这句话来。

    之前那个行窃的大汉在大理寺被灭口的时候,叶寻一直以为那也是一桩密室杀人案,他一直想不清楚,凶手几乎是遁地般的,在短短几息之间便逃离现场。

    叶寻之前一直想错了,他想弄清楚凶手是如何在自己进屋之前逃走的,从而确定嫌犯,但是这条路一直行不通,所以就觉得案子没法破,但是如今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他不是想不明白凶手的把戏,因为那间房的确根本就没办法走出去,而凶手也一直没有离开那间房。

    凶手一直在房间里,站在门后面看着他们冲进屋里,看着他们像个傻子一样,在屋内搜寻着所谓的留下的线索,却把活生生的人给忽略了,而后在他们纠结凶手的去处,急哄哄的派人守着房屋的时候,他就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凶手就在当日出现在房间里的人之一。

    “哈哈,一叶障目,一叶障目……总是这样的把戏。”

    叶寻大笑起来,其实凶手每次都把最明显的线索摆到自己眼前了,但是又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毁去。

    七宝看着叶寻变换的脸色,有些莫名,但是越发不敢再动了。

    只是看着叶寻的行止好像有些癫狂了,他又哭又笑,情绪波动得厉害。最后七宝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爷,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小的找人来——”

    只是七宝的话还未说完,叶寻便开口打断他,“闭嘴!”

    叶寻此时似是发了狠,眼眶有点发红,里头眸光冰冷得似乎能把人冻住。

    七宝被吓到了,只好噤声,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看着叶寻。

    叶寻顿了一会儿,突然捡起砸到地上的木盆,用力的摔在地上。

    叶寻的力道很到,木盆被摔到地上,很快便碎了。木盆哐当几声,又滚了几下,最后滚到七宝脚边,那些被砸烂时飞出的木屑正好化过七宝的脸颊,很快上头便提添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有些一些血珠悄悄渗出来。

    七宝呆住,不知道叶寻这莫名其妙的怒气从何而来。

    七宝僵在原地,胸膛不断的上下起伏,他实在是怕得很了,叶寻很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只是七宝的小心翼翼并没有换来叶寻的平静,紧接而来的,是叶寻几乎歇斯底里的怒吼,“滚!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七宝再不敢耽误,他没有半点停顿的,以极快的速度捡起地上被摔烂的木盆,而后退出了房间。

    叶寻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扇缓缓关上的房门,也许是盯得太久了,他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涩起来。

    叶寻抬手抹了抹脸,而后闭上眼睛,只是从唇间不小心逸出了一丝苦笑。

    当日,凶手就在那房间里,他就站在门后面。

    凶手要隐藏自己的行迹,他就不会是第一个出现在屋内的。

    而且当时叶寻第一个推开屋门的,也的确没见到凶手,这时他还藏在门后面。

    紧接着进来的是赵子箴和侍卫,凶手这时也不会出来,因为在叶寻身后进来,被赵子箴他们瞧见,那也太突兀了,一眼就能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所以凶手应该是最后一个进屋的人,只有等确定不会有人再进来了,凶手才会从门后走出来,造成他也是刚进屋的假象。

    不仅如此,他还要弄出很大的响动,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到他身上,要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这样先前进屋的人就会自发自觉的以为,他也是刚刚才进屋的,因为眼睛已经欺骗了他们。

    但是有谁能想到,原来凶手不是在他们前头出去的,而是在他们后头进屋的。

    凶手是最后一个进屋的人,最后一个进屋的人。

    叶寻觉得有些荒谬,他深吸了几口气,想平复心情,想把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但是过了许久之后,叶寻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的情绪,反而越是控制,内心的怒气就愈是不断滋生。

    守在门外的七宝见里头安静下来,再没有响动,本以为叶寻此刻已经平复了,他刚想推门进去,但是紧接着里头又有了动静。

    兵兵乓乓砸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

第六十九章 不动声色

    等屋内的响动平静下来,七宝再次推门而进的时候,发现里头的东西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屋内一片狼藉,似乎曾遭过一场洗劫一般。

    而叶寻此时已经没有了平日里所见的那种王公贵族的气度,他全然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身上全是一些湿漉漉的水迹,看着好不狼狈。他的手掌紧攥着自己的一片衣角,七宝眼尖,发现那片衣裳此刻有血迹蔓延。

    七宝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叶寻虽然有些失魂落魄的,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平复,再没有了方才的狠戾。

    七宝稍稍放下心来,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叶寻身旁,“爷,您方才……”

    叶寻打断他,“备水,我要沐浴。”

    七宝一怔,而后应道:“是。”

    明明刚才还是大发雷霆的模样,却不知此刻为何平复得这样快。

    七宝心里暗自嘀咕,随后又开始收拾屋内的狼藉来。

    等叶寻沐浴过后,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他身上都已经收拾好了,看起来神清气爽,似乎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七宝常年跟在他身边,自然知道,叶寻与平日终究是有些不同的,但是要说哪里不同,七宝也说不上来。

    大抵,也就是比平日里更沉默些吧。

    叶寻把手上的被自己划伤的伤口拢于袖中,而后偏头吩咐七宝,“今日之事,不要到处声张,若是……阿离问起,你便说我不留神摔了一跤。”

    七宝哪里会忤逆他,只是拼命的点头应是。

    叶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随之抬脚往审讯室走去。

    自从上次那个行窃的大汉被杀掉之后,审讯室便没有审过人。之前地面蜿蜒的血迹也已经收拾干净了,现在看上去,审讯室里一片整洁。

    谁能想到这不久之前还发生过一桩命案呢。

    叶寻对着跟来的七宝道:“你到门后面站着。”

    七宝听了,虽是不明所以,但是也听话的走过去,但是他还未站定,便又听叶寻说道:“罢了,走吧。”

    说着,叶寻便率先扬长而去,离开了那间屋子。

    七宝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跟在叶寻身后,过了一会儿,七宝问道:“爷,我们可是要回府了?”

    叶寻颔首,刚要应声,但是余光却瞧见了阿离。

    她此时正和赵子箴站在一块儿,似乎在小声谈话,而后赵子箴把手里的一把油纸伞递给阿离,阿离笑着接过。

    叶寻还在原地站定,没有任何表示,七宝在身后瞧见了这幅情景,不由得想到上次在国公府时,阿离便说了让赵子箴替她上油修伞。如今看这样子,这伞似乎是已经修好被赵子箴送回来了。

    当时,柳嗣安也在,他还说……让叶寻偶尔挪挪墙,莫要让赵子箴挖了墙角。

    但是之后叶寻等待着兖州的人回京城,情绪很是不安,有些暴躁,七宝也渐渐忘了,没有来得及开口提醒叶寻“挪墙”,现在叶寻自己反倒瞧见了。

    七宝有些僵住,这两人真是!

    他偷偷抬头打量了叶寻的脸色,却发现他面沉如水,既没有表现出愤怒,也表现出不快。无悲无喜,不哀不怒。

    七宝想了想,小声道:“其实,之前阿离姑娘就已经同小的说了,她是让赵大人替她修伞,现在看这样子,约莫是伞修好了。”

    叶寻含糊不清的“唔”了声。

    七宝有些忐忑,片刻之后,他又问道:“阿离姑娘应该是来大理寺找您的,如今年要回府了,可要带上她一同回去?”

    叶寻还是沉默着,只是他还未回话,在那边正在谈话的阿离便瞧见了他。

    她对赵子箴行了个礼,而后小跑着往叶寻这儿过来。

    她笑道:“我在家里待得闷了,久久不见你归来,便只好上大理寺来寻你了。”

    叶寻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顿了一会儿,也跟着露出一抹笑容来。

    他牵起阿离的手掌,带着她缓步走向大理寺的门口,“之前不是同你说了么?没事不要出门,特别是大理寺,没事也不要来了。”

    阿离点头,“知道了。”

    叶寻冷淡道:“每次都应得这样干脆,却没见你哪次是听话的,可见你从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两一前一后的行走,阿离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看不见此刻叶寻的表情。她咬了咬唇,没搭这话,而是开口道:“你现在,是要回国公府了吗?”

    “嗯。”

    叶寻今天似乎心情不好,不怎么说话,见他如此,阿离也不说话了,只顾闷头走路。

    阿离走得认真,她低垂着脑袋,看着地上的石板,走着走着便有些走神。

    “阿离。”

    阿离一怔,而后应道:“什么事?”

    前头的叶寻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阿离笑道:“记得,你同我说过了,是在腊月三十的晚上。”

    叶寻点了点头,“腊月三十,不应该是待在家里守岁的么?我在外头晃荡,你怎么也那么晚了都不归家?”

    阿离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我那晚,是去送药去了。”

    叶寻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捏紧,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下意识的把阿离的手掌放开,而此时,她的手背上赫然有了几道红痕,看着有些青紫。

    叶寻回头看了阿离一眼,却见她神色平和,眉眼温顺无比,脑袋微微低垂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觉得疼。

    看着被自己捏出来的痕迹,叶寻把她的手掌又拿起来,放在手心里认真打量,他问道:“我这样用力,捏得你不疼吗?怎么一声不吭?”

    “我疼。”

    叶寻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阿离也任由他打量着,既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叶寻看着阿离好一会儿,忽然有些突兀的问道:“阿离,你在京城待了有多少年了?”

    “好些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阿离终于觉得叶寻有些不对劲了,她双眼微眯,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打量叶寻,“你今天,似乎有点奇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偶然想到问问。”

第七十章 狐狸尾巴

    回到国公府里,叶寻一直待在书房里,许久不见出门。

    他手里拿着一本看着是诗集的书卷,但是却久久不翻一页。七宝站在一旁,偏头瞄了一眼,发现叶寻何止是没翻一页,他连书都弄反了却浑然不知。

    这明显是在走神了。

    书案上那被原本氤氲着水汽的茶水已经冷却,七宝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添上,一直沉默不言的叶寻开口问道:“七宝,之前我放在书房里的那只墨绿色的鞋子呢?”

    七宝想了想,回道:“之前爷说让小的好生安放,现在已经收起来了。”

    叶寻朝他罢罢手,“去拿出来。”

    很快的,七宝便把那只柳嗣安送来的鞋子奉上。

    墨绿色的缎面,很干净,上头没有任何的花纹,是一只女鞋。

    那是叶寻拿到这只鞋子的时候,便觉得奇怪,因为很少有女子选择用墨绿的缎子做鞋,因为这颜色太过暗沉了,很少有人穿得好看。况且,上头并没有什么花样。

    年纪小的姑娘会以为,这样的墨绿不能衬托出她们正绽放在枝头的豆蔻年华的娇俏;而年纪偏老的,本就年老色衰,这样浓重的墨绿会掩去她们仅剩的一点韶光。

    不过现在看来,这墨绿的鞋子配着青色的衣裳,想来不会觉得很突兀,应该也是好看的。

    叶寻看着手掌上的鞋子出了一会儿神,而后把诗集放下,那着鞋子就往阿离的院子走去。

    他把鞋子藏于袖中,双手背于身后。

    等叶寻来到阿离的院门口时,便见她此时坐在秋千上荡秋千。不过别的人荡秋千时,都是欢快得开怀大笑,展露欢颜,可阿离却是不声不响,只有秋千的藤条不时摩擦发出的声音。她的唇角微微勾着,笑容在翻飞发衣袂中,瞧得不是很清楚。

    叶寻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又很快平静下来。

    之前叶寻来这里很多次,都从未见过她荡过秋千,不过她今日似乎很有兴致,看着心情不错。

    此时已临近黄昏,叶寻眯着眼睛,朝着渐渐西沉的乌金望过去,见它已经快要坠入群山之后了。

    叶寻记得,那次龙抬头的西山祈福求雨后,自己回到国公府时,也是这样的黄昏。管家告知他,阿离生病了,正待在房中谁也不肯见。叶寻以为她出了什么不测,遭了凶手的毒手,便火急火燎地撞开她的房门。

    当自己在榻上找到她时,她说自己脚崴了。

    脚崴了。

    叶寻不禁紧捏着手上的鞋子。他深吸几口气,步入院中。

    阿离的秋千荡得很高,高到几乎要越过墙头去,让人看着总会不由自主的担心她会摔下来。

    再次荡到空中,阿离不经意的回眸便瞧见了叶寻,他此时正站在门口处,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心神一动,阿离不由得一怔,手上紧握着的藤条差点滑了,不过她很快的稳住心神,又紧紧的攥住藤条,不让自己掉下去。不过她人稳住了,但是鞋子却飞了出去,正好掉到叶寻脚边。

    阿离看着他,两人都在注视着对方,但是随着秋千的弧度,又不得不错开来。

    秋千一荡,又落回了地面。

    这次阿离任由秋千慢悠悠的荡着,速度终于缓了下来,没有荡到高墙上去了。

    等秋千彻底的停下来时,阿离抬头,对着叶寻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事吗?”

    叶寻不搭腔,他弯腰捡起阿离落在地上鞋子,左脚的鞋子,很小巧。青绿色的断面,上头也是没有什么花样。

    阿离坐在秋千上,一直看着叶寻,因为鞋子掉了,她双脚微微蜷着,收离了地面,使得秋千有些晃起来。

    叶寻一手拎着阿离的鞋子,走到她跟前蹲下。

    他低着头,说道:“想起了你的脚之前崴到了,正好无事便来瞧瞧。”

    阿离听了,她试着转动了脚掌,而后道:“没事了,现在好了。”

    叶寻径自拿起她的左脚掌,“让我瞧瞧。”

    的确已经好了,上头的红肿都已经消去了。叶寻伸出手指,在脚踝上摸了一圈。

    叶寻握着阿离的脚掌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看她,“阿离,二月初二龙抬头的那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阿离垂下眼睑,目光正好和叶寻对上,她眨了眨眼睛,淡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那天有些不舒服,便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门去。再说,我脚都崴了,也出不了门啊。”

    “是么?”叶寻顿了一会儿,而后道:“我替你把鞋子穿上。”

    阿离没有拒绝,她一直保持着眼皮低垂的姿势,直勾勾的看着叶寻,神情有些不快。倏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而此时,叶寻已经穿好鞋子了,他站了起来,正好挡住西斜的余晖。一片阴影罩上了阿离,使得她的视线有些昏暗起来。

    阿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光线的缘故,把青绿色看成了墨绿色,但是等她再次眨了眨眼睛,定眼一望时,脚上那只墨绿色的鞋子还是没有变成青绿色。

    阿离笑了起来,她伸出脚掌,把两只鞋子放到一起比较。一样的贴合,一样的尺寸,就是颜色不同,如果忽略颜色的话,这几乎就是一双鞋子了。

    她望向叶寻,发现他手上的鞋子,才是青绿色的那只。

    被换掉了。

    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自己的脚上。

    阿离把脚放下,那两只颜色不一的鞋子隐在青色的裙角里,再也看不见了。

    叶寻动了动唇,但是他发现此刻自己发不出声音。

    院内沉寂良久,一个笑着,一个沉默着,都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过后,叶寻才开口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阿离抬眸,和叶寻对视着,“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猝不及防的,阿离忽的起身,她一把推开叶寻,手上的力道没有半点留情。而叶寻一时不查,竟然被她推开,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阿离站了起来,她伸手理了理荡秋千时被弄乱的衣角,而后看向叶寻。她眸中的笑意,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第七十一章 引狼入室

    阿离脸上带着笑容缓步踱近叶寻身边,她靠近叶寻,笑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叶寻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你不知道?”阿离笑了起来,她眨了眨眼,如同平日里她同叶寻玩闹的那样,“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寻盯着她的脸,越看越觉得,她的笑容实在碍眼得很。他以前觉得她笑得温婉纯良,但其实,她的眼睛里头全是虚情假意,笑得柔软但却刻意。

    全都是虚情假意。不知自己以前为何一头扎在这虚假的温柔里,迷乱了自己的眼睛。

    叶寻别开脸,问道:“那个行窃的大汉,是你杀的?”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其实在他走进这座院子之前,他就已经在心底确定了,根本就不需要跟阿离确认。

    他以前想不明白,是因为灯下黑,是因为被身边的人欺瞒,现在他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把最重要的关节打通了,之前把他困住的那些难题现在就都豁然开朗,就像找到了一条线,把那先零零碎碎的线索一一串了起来。

    阿离只是看着他笑,没有回话。叶寻没有等到阿离搭腔,便只好自顾讲下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当日在小楼里,你是装睡的,你想把我支开。”

    其实不止是那时,很多时候,她都是用这个借口把自己支走的。当时叶寻身在局中看不明白,现在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自然也就能分辨出到底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来。

    叶寻顿了顿,继续道:“你听见了七宝的话,知道人找见了,所以在我之后去了大理寺。随之,你就在大理寺等着,在我去杨柳胡同的时候,你就伺机而动,杀人灭口。”

    说着,灵光在一闪而过,叶寻不由得停了下来。

    之前叶寻陷入了误区中,他以为凶手是先让大汉改口供,见无法误导自己之后才下的杀手。所以他排查大理寺的时候,一方面是从谁有时间让大汉改口供查的,另一方面是从谁有作案时间查的。

    两个条件一起查,但是都没有办法找到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人,所以案情到现在不明朗。不过叶寻现在明白了,两个条件都满足的人没有,不过要是两个人一起犯案呢?

    阿离是杀死大汉的凶手,但是她之前都是与自己待在一块儿的,她没有时间去让大汉改口供。

    让大汉改口供的另有其人,那人就是大理寺的内贼。

    两人里应外合,一个先策动大汉改供词,随后另一个去灭口。默契的配合,天衣无缝。

    叶寻的怒气愈盛,他看向阿离,恨声道:“谁是你的内应?”

    阿离眨了眨眼睛,眸中有淡淡的嘲讽,“什么内应?若说内应,引狼入室的人,可不就是你么?”

    叶寻一噎,差点气背过去。

    “好啊!好个引狼入室!”叶寻怒道:“你现在,算是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了?”

    阿离的神情看着居然有点委屈,“若我不承认,你信么?”

    叶寻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讥诮,开始触及到她逐渐露出来的锐利的棱角。

    现在,她也不维持表面的温和,开始和自己针锋相对了。

    阿离绕着叶寻走了一圈,偏着脑袋打量他,“你怎么不说了?”

    叶寻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你当日,是不是爬上屋顶,用石块将大汉击伤,从而使守门的护卫开门的?”

    阿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继

    续说。”

    “在他们开门进屋的时候,你躲在门后了,对不对?”叶寻面无表情,但是手掌却紧紧攥着,他用力握拳,弄得自己有些疼了,“等护卫出去后,你就从门后面走出来,将大汉杀了。”

    不过一扇门……一扇门就可以完成这场谋杀。

    多么简单。

    接下去的事情不必再说了,阿离说得对,即使她不承认,叶寻也是不会信她的。

    这几件案子,当自己不再……色迷心窍,那么她都有嫌疑。

    阿离看着叶寻,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很灿烂,似乎真的是很开怀,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的童音,这样笑起来,听着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

    她很欢快的拍了几下手,“叶寻啊叶寻,原来你也不是这么傻的。”她转了个身,正好转到叶寻身后。

    她把脑袋从叶寻身后探出来,看着他,“我当时,就站在门后面,没走。”

    叶寻半点都不被她的笑容蛊惑,他看着她,眸色清冷,“了无大师是你杀的?”

    当时,虽然阿离没有作案的时间,但是从以往她犯案的手段来看,想制造出一点假象来迷惑叶寻的判断,对她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阿离的笑容一敛,“你从普相寺里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我露出了什么马脚?”

    叶寻摇头,“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不过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有事在瞒着我,你与了无大师有旧,对不对?”

    阿离瞪着叶寻,大声道:“了无不是我杀的!我没想杀他!”

    “不是你杀的?”

    阿离道:“不是我杀的!”

    她果然和了无有旧。若不是因为了无死时,她在普相寺里那些异常的举动,叶寻还不会留意她。

    “不是你杀的,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阿离顿声,她看着叶寻,眼睛一眨也不眨,“你想套我话,哪有这么容易啊?不过了无他不是自戕死的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虽然心痛他圆寂了,但是他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寻低下头,和阿离挨得很近,他们的眼睫毛几乎要碰到一起了,“是么?我记得你说过,了无大师生前给你讲佛,他讲的是放下屠刀的典故,那时候我不明白,不过我现在懂了,他是在劝你回头是岸——他在渡你。”

    阿离不甘示弱,也定定和他对视着,“渡我?我不曾身陷什么因果业障,他何故渡我?放下屠刀,只是我心中没有佛,又该如何放下?回头是岸,岸又在哪里?别说了无,就是佛祖也渡不了我。”

第七十二章 撕破脸皮

    “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离一把推开叶寻,“不做什么。”

    阿离做坐回秋千上,她的神情还是微微含笑,看着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即使叶寻看穿她的面目,戳破她的行径,可她看着还是没有半点慌乱。

    叶寻看着也没有什么异常,他虽没有像阿离那样还笑得出来,但是脸上也是一派平静。

    “阿离,那晚你跑出去做什么?”

    叶寻的本意是蹲在西街,以找到那个闯了普相寺的人,可是那个黑衣人没有找到,却把阿离守到了。

    说着,叶寻又忍不住苦笑起来,自己这么问,她是不会说的。

    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清楚她要的是什么,不管是作为杀人凶手,还是住进他家的阿离,自己从未弄清她的目的。

    不过,想到那个闯了普相寺的黑衣人……

    叶寻看向阿离,“那次,我和你一同在普相寺山上遇刺,是你接近我的手段,对吗?”

    阿离看向他,眸中的笑意越盛,温和得像是在说情话一般,“是。”

    刺客明明把一帮人都放倒了,却没痛下杀手,反而放过了最有刺杀价值的叶寻,一条人命也没有伤到,那时候叶寻便觉得奇怪。现在看来,那刺客的目的不是刺杀,而是……策划促进了一场“英雄救美,患难与共。”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叶寻才对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姑娘关注起来,甚至还担心她被凶手灭口从而把她接进国公府,给了她接近自己的机会。

    也给了她第一时间了解案情的机会。

    那些温情款款的话语,那些低眉顺眼的温和,全是用来捕猎自己的手段。就像在安义街上,杀死张渐飞的那场谋杀。

    叶寻觉得胸腔有些闷了,他努力的吸了几口气,但是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使他宣泄不出来。

    “刺客用的曼陀罗,是你在济世堂里拿的,你和刺客是一伙的,闯了普相寺的人是他,你在大理寺的内应,也是他。”

    阿离又沉默下去,叶寻也不指望她能回答,这种自揭马脚的话,她都是一概不谈的。

    叶寻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才发现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两人一阵沉默,彼此都看不出对方的表情,读不出对方心理所想。一个满带笑意,一个面无表情。

    叶寻发现了,其实在她没有表情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反而是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那才是她做出的表情。

    阿离盯着叶寻,轻声说道:“本来我觉得,这样瞒着你,一直到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个了解,你都不知道真相,那样就好了。可是你现在却发现了,那可就难办了。”

    叶寻气得冷笑,“一直瞒着我?你还想一直瞒着我?”

    把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玩弄于鼓掌之间,她难不成当自己当真色令智昏,永远糊涂不成!

    叶寻的怒气到了此刻就压抑不住,他本来也没想着要压下怒火,他方才那些故作自持的冷静,不过是想同她撕破脸皮,清算个干净,还有……维护自己可怜的骄傲。

    他伸出手,想把阿离从秋千上拉下来。可是在他伸手的那一刹那,阿离好像提前知道他的动作一般,她脚尖点在地上,秋千就荡了出去。

    衣袂翻飞,叶寻的指尖只触及她的裙角,之后那片一衣角又从他的指缝里滑出去。

    阿离回过头来看着叶寻,笑问道:“你现在知道了,那要拿我怎么办呢?”

    叶寻冷冷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阿离笑了几声,那笑声飘荡在空中,听着有些零散——终于有了荡秋千时该有的开怀大笑的模样了。

    “叶寻,你不会抓我的。”

    说得斩钉截铁。

    叶寻嘲讽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抓你?你说过,坏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就想着有好下场了?”

    阿离缓下秋千的力道,使其慢慢停下来,“坏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该我来还的,自有我的果报,但是你现在不能抓我。”

    叶寻冷笑一声,“我偏要抓你。”

    他说着,伸出手,想擒住阿离。叶寻这次手上使了功夫,手划成抓,袭向阿离的咽喉。

    他本来想着这一下应当是万无一失,阿离应该逃不开才对,可谁知阿离却是灵巧的往后仰头,避开了叶寻的手掌。

    随之阿离偏头,伸手把叶寻的手臂格开,她顺势抓住叶寻的手腕,而后从秋千上起身,旋身来到叶寻身后。在她转身的瞬间,也顺带干净利落的卸掉了叶寻的胳膊。

    咔嚓一声响起,叶寻疼得脸色有点发白。

    她正骨的时候,很疼,卸人胳膊的时候还是很疼。

    叶寻扶着无力垂下的胳膊,他忍着剧痛,那剧痛慢慢退下后,他才道:“原来你的身手也很不错。”

    阿离有些得意的勾唇,“你打不过我的。”

    叶寻一听,又抬起还未受伤的手臂朝她袭去。可是阿离再次灵活的避开,叶寻一掌扫向她的胸口,阿离这次没有避开,反而是抓住他的手掌顺着手臂,往他的怀里倒去。叶寻一怔,而后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摔到了地上。

    那些地上的杂草刺得他的皮肤有些不舒服。叶寻呆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单手撑着地面,刚想要起身,但是随之背后却踩上了一只脚,那只脚一用力,叶寻的脸庞又再次和地面接触了。

    叶寻怒极,大吼道:“阿离!”

    阿离还是没有把脚拿开,“是你先动的手,怪我?”

    这样屈辱的姿势,叶寻还从未有过,他的脸气得都有些抽搐起来,“你以为你制住我,就可以逃出去,我就不会抓你了吗?你做梦!在我国公府里,你逃不掉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阿离脚上一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脚尖正好压在了叶寻的肩胛骨处,方才她刚卸了叶寻的胳膊,此时又用力踩,叶寻不禁疼得闷哼出声。

    阿离使力踩了一会儿,而后跟着蹲下,她附在叶寻的耳旁,笑着说道:“谁说我要逃出去了?我在你这儿待得正好。”

第七十三章 下毒利用

    叶寻使劲挣扎着,试图摆脱阿离的禁锢,但是他手使不上力,阿离踩得又狠,所以每次都是徒劳无功。

    叶寻偏头瞧着阿离,他告诫自己要平静,但是当对上她暗含嘲讽的笑容时,怒火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你说不走,打的什么主意?”

    阿离只淡笑着,不答话,但是脚上又不自觉的加重力道。

    叶寻冷哼一声,“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会任你留下来,为所欲为吗?”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阿离终于把脚挪开,“我说了叶寻,你不会抓我的。”

    叶寻趴在地上,顺了一会儿气而后才爬起来,“我会抓你的,我也不会放过你任你逍遥。”

    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包庇她,会纵容她?事到如今已经撕破脸皮,她难不成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傻不成?若她以为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她关怀备至,不计前嫌,那也太小看他叶寻,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可是……”阿离伸手攀上叶寻的肩膀,踮起脚尖,嘴唇靠近叶寻的耳朵,轻柔吐气,“可是你抓了我,我活不了,你也要死了。”

    叶寻双目一睁,瞳孔看起来都有些呆滞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离偏头看他,笑得玩味。

    叶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怒极,把阿离放在他肩上的双手挥开。

    “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叶寻的指尖不自觉的捏紧,手心里明明捏出了汗来,但是他却觉得寒意从脚底冒起来,窜遍全身,直逼眉心。

    阿离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说道:“你还记得这些日子里,你喝了多少我泡的茶,端的东西了么?”

    叶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给我下毒了……”

    “你知道,我想在医馆拿些什么草药什么毒,再容易不过了。”

    叶寻扯了扯唇角,好一会儿露出个笑容来,“你骗我的,这些日子来,我并没有查觉到有什么不对,你若是给我下毒了,怎么都会有些病症表现出来才对。即使你真的给我下了毒,宫里许多的太医,总不会都没法解毒,你倒是看看,我会不会因此而放过你。”

    “你对宫里的太医寄以厚望,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苗疆的蛊毒?”

    叶寻本来就僵住的身躯愈发僵硬了,他这次努力的想笑,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破裂。

    苗疆的蛊毒与其说是中毒,不如说是种毒。那些蛊,是活物,是那些苗疆人以毒物喂养出来的蛊。

    一种蛊只有一样解药,宫里的太医虽说可以慢慢的替叶寻配药解毒,但是等到那时,叶寻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居然……给他下了这样的毒。

    阿离转身,背对着叶寻,“你现在大可以看看,那些宫里的太医们能不能诊出来,这是什么蛊,又该怎么治。不过我猜……他们都看不出来你中了蛊。叶寻,你没有办法了,解药在我手上,你想活下去,就得让我活着。你以为,我住进国公府的时候,会没有想到今天而毫无准备吗?”

    叶寻低垂着眼睑,阿离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见他的睫毛掩盖住他的眸色,那些黄色的余晖打到他脸上,给睫毛底下投去了一片阴影。

    阿离扭头,不再看着他。

    “否则,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叶寻终于抬起头来,只是他的目光没有再看向阿离,而是眺望着远处,微微眯起眼睛,“你要留在国公府做什么?我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阿离一怔,“你就这样屈服了?”

    叶寻咬了咬牙,低吼道:“否则你想让我跟你拼命么?”

    阿离捧腹大笑,“对,你我都是惜命的人,我知道你不会犯傻的。不过我以为,你至少会试图反抗一下,用强权武力迫使我交出解药的……没想到你这么上道。”

    叶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笑得畅快,觉得她实在可恶得很,“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你若是这么容易的就会交出解药,就不会现在就跟我摊牌了。”

    阿离点了点头,赞叹道:“原来你还是很识时务的。”

    叶寻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离,你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这毒解不了,又该如何?”

    叶寻现在简直想扇自己几巴掌,都到了这步水火不容的田地了,他还能期盼什么?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她从来就不知道心软为何物。

    挡了她的路的人,即便只是一个幼小的乞丐,她都毫不留情的杀害了。

    不对,小乞丐不是她杀的。她的那双手,根本就掐不出那样粗大的指印,凶手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行窃的大汉是她杀的,那小乞丐是不是她杀的?或者说,小乞丐是不是她授意杀的?

    她没有动手杀人,那么另一个凶手就是她在大理寺里的内应了。

    叶寻的双眼又眯了起来,她在大理寺还有个内应。

    “放心吧,你不会死的。等此间事了,我会把解药给你,放你自由。”

    叶寻回神,嘴角一哂,眼中的嘲讽不加掩饰。

    果然就不该期待什么。

    她就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才接近自己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现在,也还想用蛊毒来控制自己替她办事。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叶寻不敢赌。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自己在阿离心中的位置。

    她说了下毒,那就真的是下毒,叶寻根本就不敢奢望,她会对自己格外留情。

    “是吗……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阿离扁了扁嘴,神情看着有些委屈。

    “你不信我?”

    叶寻干脆低头看着地面发呆,不看她这幅故作姿态的模样。

    耳边听得阿离的一声轻笑,想来她现在离自己很近了,但是叶寻依旧自顾低头。

    忽然手臂被人抬起来,叶寻吃疼,刚要开口说话,忽的听见“咔嚓”一声,紧接而来的,是一股更深切的疼痛。

    叶寻偏头怒视她。

    阿离不见半点羞愧,反而笑吟吟的,“你瞧,我对你还是很好的,我还替你正骨呢。”

    叶寻看了她半晌,咬牙切齿道:“你接错手臂了!”

第七十四章 出门寻人

    叶寻在府里养了几天的伤,即使他的手臂最后接好了,但是现在还是不便于动作。他执笔的时候,手还是会很疼,那些写出来的字看着就不成样子,叶寻索性就什么也不干了,每天就安安静静的待着,偶尔就发发呆,游游神。

    算起来,养伤的这些时日,才是他这段日子里最清闲的时候。

    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

    至于查案……现在还查什么案?

    叶寻半躺着,倚靠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又有点走神了。

    若不是手上还隐隐作痛,他几乎就要以为那天的事情,就是一场梦。

    门外传来七宝的声音,“阿离姑娘,你来啦?”

    阿离轻应了一声,随后七宝便把门打开,让她进屋了。

    叶寻没想到,七宝居然这么轻易的放行了。他刚要张口,让七宝把阿离赶出去,但是话到唇边又给咽了下去。他还不知道,自己和阿离闹掰了。

    叶寻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阿离,她手上此时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看似汤药的碗,上头还有水气不断腾升出来,而后又很快消散在空中。

    阿离的面庞隐在那些水气之后,叶寻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是带着笑意的。

    阿离站定了好一会儿,随后轻移碎步,走到叶寻跟前。她的速度很快,快到叶寻一个愣怔,抬头时便瞧见了她的脸。

    叶寻冷眼看着她,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自己被冷落了,阿离也不以为意,她把托盘放到案上,而后端起那碗药汤。

    她先是低垂着脑袋,很专心的用勺子在药汤里头搅了搅。勺子把黑褐色的药汤舀起来,又重新注入碗里,那些褐色的水柱落入碗中,使得屋内不时响起水声。

    很快的,那晚药的水气便没有那么多了,想来是冷却不少。

    阿离舀起一勺药汤,还很细心的在碗边把将滴未滴的药水别干净,而后才送至叶寻唇边。

    叶寻紧抿着唇,他定定看了阿离好一会儿,而后笑道:“不喝,我怕有毒。”

    阿离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随后把勺子缩回来,低头轻抿了一口。

    片刻后,她的脸皱起来,说道:“你看,很苦,但是没有毒。”

    明明已经到了那种地步了,她却还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半点异常都没有,可见这女人做戏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深入到骨子里了!

    都是做戏!都是假的!

    叶寻一挥手,把阿离端着的碗扫开。那碗药脱手而出,药汤溅了出来,在阿离青绿色的衣裳上,弄出了痕迹。而瓷碗则是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最后碎裂开来。

    阿离一怔,她低头抹了抹衣服上的药渍,但是却抹不掉,她而后笑了起来,“你爱喝不喝,反正我也只煎这一碗,碎了便没有了。”

    叶寻的脸色愈发阴沉,不等他赶人,阿离径自从榻上起身,离开了那间房。

    在她出门的刹那,身后有一个托盘也被扔了出来,但是托盘砸到门上,没有砸中阿离,反而是差点将七宝打伤。

    七宝一怔,他看了一眼阿离远走的背影,随之走进屋里去。

    他打量了屋内一眼,待看见地上的碎片时,便有些吃惊了。

    他行至叶寻跟前,低声问道:“爷,您跟阿离姑娘……”

    叶寻阴鹜的盯了七宝一眼,七宝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本来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有此一问,不过是看这几日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僵硬许多,所以忍不住想劝劝罢了。

    叶寻闭上了眼睛,须臾后,他吩咐道:“你去找人盯着阿离,她若是想做什么,想出府也不要拦着。但是要派人尾随其后,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回来后向我禀明。”

    七宝一惊,“可是,阿离姑娘一个人出门不是很危险么?爷是要派人跟着她,保护她?”

    叶寻再也忍不住了,他喝道:“这些关你什么事儿?只有别人死的份,她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以后她的死活跟我们没有关系。”叶寻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

    他现在几乎想把七宝的脑袋切开,看一看里头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过也的确不能怪他,阿离的笑容很容易就使人松懈,不由自主的会生出好感。她现在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待人和善的姑娘。而现在自己又不能告诉七宝,说那个天天和他见面的阿离姑娘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阿离不对自己下死手,但是不保证七宝知道她的真面目后,还会对七宝手下留情,毕竟七宝只是个小书童,不像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叶寻深吸几口气,把胸膛里再次生出的郁气压下去。

    他看了看七宝,眸中的情绪已经隐去,看不到波澜。

    “你找的人,身手一定要好,人选和管家商量定夺……身手一定要好。”

    国公府里也有培养一些专门的护卫,不过叶寻在大理寺里任职,平日里用的最多的,还是大理寺的人手,反而是家中豢养的护卫很少用到,而如今,终于有他们出动的机会了。毕竟大理寺的人更适合办一些“光明正大”的事情,但是尾随暗查这种事情,还是用私养的人才好。

    七宝牢记着身手要好,他反复念着,正在思量叶寻的用意,便又听得他说道:“还有,你拿了我的牌子,去冯太医府上,将他请来过府一叙。”

    七宝呆了一瞬,随后叠声问道:“爷,您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要请冯太医?”

    “让你去你就去!啰啰嗦嗦做什么!”叶寻顿了顿,而后有些无力地道:“罢了,不用请他来了,我亲自去见见他。”

    七宝听了,赶紧去备好马车,跟着叶寻出府去找冯太医去了。

    而马车刚刚行驶出了一段距离后,国公府里紧接着也走出了个人。

    阿离手里撑着一把伞,另一手挎着一个竹篮。她站在门口看着叶寻的马车远去,良久后,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也离开了国公府。

第七十五章 有何贵干

    冯太医的手指点在叶寻的脉搏上许久,等叶寻都觉得那些露在空气重的皮肤都有些冷了,冯太医这才把手指收回来。

    叶寻问道:“太医,不知可能瞧出在下体内有什么异常?”

    冯太医并没有立即搭话,他先是伸出手捻了捻胡子,而后沉吟道:“这老朽也不太敢断定,叶大人的脉搏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大人所说的蛊毒……”

    冯太医顿了顿,而后又叹了口气,“这蛊毒中原少见,是以老朽也只能在医书上窥见一二,所以叶大人这病症,老朽实在没办法诊治。”

    叶寻把手收回来,陇上衣袖。他呆了半晌,而后苦笑一声,“在下也未曾想过,有一天会遇见这种东西。蛊毒的确难办,也不知太医院里,有谁是精于此道的?”

    冯太医摇了摇头,“太医院里的人都共事多年,也未曾见有谁说讲过蛊毒的,叶大人若是想治,怕是要跑到千里之外的苗疆去了。那里蛊物横行,精于此道的人,不在少数。”

    叶寻咬着牙齿,低声自语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千里之外的苗疆,等自己到那里,把蛊毒治了,再千里迢迢的跑回京城,到时候,阿离的影子都没有了。

    冯太医叹道:“那老朽也是束手无策,叶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其实要承认自己医术不精,这对冯太医来说,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蛊毒这种东西,自己还真没见过,他也不敢随意替叶寻医治,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好歹,那时候可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蛊毒中原少见,那这位少卿大人又是怎么被人种了蛊的?

    看着叶寻变幻的脸色,冯太医犹豫道:“这下蛊的人上手该有解药的,叶大人不妨从此处下手,也许还能觅得一线生机。”

    叶寻点了点头,回道:“今日多谢太医出手替在下医治,不过在下今日出门匆忙,未来得及准备谢礼,他日在下再令人上门送礼拜谢。”

    冯太医笑道:“哪里哪里,同僚一场,叶大人客气了。”

    现在连宫里的太医对没办法帮他,那也只能另辟他路了。

    冯太医说得没错,现在只有从阿离身上下手,这才是最省时省事的办法。

    她随身带着毒药,会把解药放在身上么?

    叶寻告辞了冯太医,从府里走了出来。

    心间的念头几个回转,叶寻原本低垂的双眸一睁,他对着七宝吩咐道:“不回府,去济世堂一趟。”

    七宝一怔,“济世堂?”

    叶寻用力抿唇,缓慢吐字道:“去西街!”

    七宝这才想起来,济世堂就是阿离姑娘来的地方,在西街。

    不过叶寻在家里和阿离闹僵了,这会儿又跑到西街去做什么?

    不过七宝虽是不明所以,但是却怎么都不会违抗叶寻的密令的。

    七宝跟着车夫交代清楚,随着车夫悠长的一声“吁”落下后,马车就往西街行去。

    叶寻撩起车帘,打量着西街上来往的行人,看得目不转睛。

    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地方,也从了解过从这儿走出去的人。

    叶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狠心的姑娘,杀人不眨眼,却偏偏笑得很温柔。

    真是矛盾极了。

    来到济世堂中,叶寻发现堂中坐着一个小伙计,应该是在阿离走后,那个叫厉怀仁的郎中雇来看顾医馆的。

    叶寻不由得嘲讽的勾了勾唇。当日,自己要带阿离走的时候,他还曾出声劝阻,叶寻当时还有些不快。不过现在想来,若是当时他再坚持一些,让自己没能把阿离带走,如今反倒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叶寻抬脚走了进去,那个小伙计抬起头来,他打量着叶寻,神色有些不解。

    “这位……公子?”

    叶寻环顾医馆一圈,不答反问道:“只有你在?厉郎中呢?”

    “哦,他出诊去了,公子是来看病的?”

    叶寻摇了摇头,“你自顾忙你的,我来寻人。”

    伙计见此,他给叶寻倒了一杯茶水之后,又坐回去,捣自己的药材了。

    叶寻并没有喝那杯茶,而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里的东西。

    叶寻突然问道:“你来这医馆有多久了?”

    伙计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寻是在叫他。

    伙计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在这儿干活,已经有四五年了吧,记不清了。”

    “四五年了,那这医馆开了有多久了?”

    伙计这下可答不上了,他有些为难的道:“这里以前也是间医馆,不过换了主人,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换的,我也不清楚。”

    看着屋内的陈设,都有些年头了,这医馆开了不短的年月。不过若是这间医馆以前也是医馆,那叶寻便不能判断出,阿离大抵在京中住了有多少年头。

    四五年往前的户籍,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查得出来。

    叶寻坐在堂里,整个人默不作声,而七宝自然也不会说话,在济世堂内,只有伙计的捣药声不绝于耳。

    等日头有些偏西的时候,叶寻终于看见归来的厉怀仁。

    他一边背着一个黑色的出诊用的箱子,而另一手就抱着那个叫小小的女孩,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吃力,走得如同闲庭信步一般。

    厉怀仁不时偏头,和小小说着什么,眉眼间俱是温和的笑意。而小小手里此时正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后大笑几声。

    夕阳的晚照落在厉怀仁的身上,使他的气度更加温和,仿若整个人都是从余晖中走出来的一般。他这样看上去,更像是那些退隐山林不问世事的老儒生,他每走一步,似乎都有真名士自风流的闲适姿态。

    叶寻看着他,不由眯了眯眼,不过随之又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像那么回事。表面风光霁月,正气浩然,但其实内里却比谁都黑。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夕阳把厉怀仁的落在地上的阴影拉得很长,他人还未走到医馆前面,他的影子便先他一步到家了。

    等厉怀仁看清叶寻的面目时,不由得一怔,他抱着小小呆站了一会儿,脸上才重新浮起笑容。

    “叶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第七十六章 埋骨之地

    叶寻静立在原地,和厉怀仁对视着。

    厉怀仁也不着急,他就站定在原地,和叶寻相顾无言。余晖洒在他脸上,使其眉宇间的神情又温和几分,似乎他就真是个悬壶济世,心系苍生的大夫。

    叶寻低下头来,他刚扯了扯唇角,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却不知何时已然爬下厉怀仁的怀抱,此时一双小手正紧攥着自己的衣摆。

    叶寻一怔,而后伸手把小小的手拨开,但是她又很快的抓住了。

    小小仰着头,脆声道:“大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有没有把阿离姐姐带回来?”

    “她……”叶寻顿住,竟不知该如何答话了。他低头认真的打量小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应该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吧?

    如此天真稚嫩的面孔,她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阿离姐姐已经让她的双手染上鲜血。

    那串糖葫芦,不管是她自己要买的,还是阿离让她买的,她都间接造成了张渐飞和小乞丐的死亡。

    这样小的手,居然也担了人命。

    叶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用力把小小的手拨开,而她手上原本拿着的冰糖葫芦也掉到了地上。

    小小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叶寻,她嘴巴一扁,眼眶里很快就蓄满了泪珠,但是因为是仰着脑袋的,泪水并没有沿着脸庞滑落。

    叶寻别开脑袋,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厉先生,有些话,我们还是单独谈谈吧,免得吓坏了孩子。”

    厉怀仁一愣,他皱着眉头深思许久,最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小小的脑袋,“先在这堂里好好呆着,先生明天再给你买一串新的。”

    小小把脑袋转向他,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她这一点头,眼里的泪珠就再也蓄不住了,一下子如决堤一般,全落了下来。

    厉怀仁把叶寻带进后堂里,他本是想给叶寻倒杯茶水的,但是叶寻却不想维持表面的温和平静了,他单刀直入,开口道:“厉先生,阿离给我种蛊毒了。”

    厉怀仁点了点头,说道:“请把手伸出来,老朽替你诊诊。”

    居然也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叶寻气笑了,自己中了毒,还不是拜他们所赐,现在居然还一本正紧的跟自己说诊诊!这里的人也太不要脸了!

    叶寻并没有依言而行,反正他今天也不是来看病的。

    “解药,我今天来,是来找解药的。”叶寻面无表情的说道。

    厉怀仁大笑起来,“即使来找解药的,那为何只有叶大人一人只身前来?”

    叶寻绷着脸,平静道:“先礼后兵。厉先生也不希望我把这济世堂弄得鸡飞狗跳的吧?”

    厉怀仁不置可否,他眼中含着笑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叶寻,“叶大人不会动济世堂的。”

    莫名的怒气忽的升起,厉怀仁现在的神情和话语,和阿离说自己不会抓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叶寻冷笑起来,“厉先生还是先不要如此自负,否则到时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以,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厉怀仁起身,负手而立,“解药济世堂中没有,即使是有,老朽也不会交出来的,叶大人今日只怕要白跑一趟了。”

    还真是蛇鼠一窝。

    解药,现在解药也没有个确凿的下落,若贸然从济世堂下手,阿离她恐怕就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了。

    而且,阿离不会想不到,自己会到济世堂来找解药,她现在还待在国公府里,若要动强搜出解药,她鞭长莫及,解药找出来,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功夫了。

    若是随身带着,她人在国公府里,自己想搜她的东西,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她不会把解药放在济世堂中,也不会随身带着,因为这样,自己都可以轻易的找出解药。就像阿离所说的,动用武力强权迫使她交出解药,都是白费功夫。

    解药不会放在一个固定的角落里,等着自己找出来。

    她究竟把解药藏在哪里?亦或者说,解药在谁的身上?

    在谁的身上?

    眼看着叶寻陷入沉思,厉怀仁不由得笑道:“既然叶大人不是来看病的,还是请吧,老朽这医馆虽不大,但是平日里还是有许多患者的。”

    叶寻回神,他嘲讽道:“想必,你医治的人,没有你害死的人多吧?”

    厉怀仁不以为意,他捋了捋胡子,还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叶寻盯着他,问道:“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厉怀仁摇了摇头,“叶大人这话可说错了,我们不曾谋划什么。”

    不曾谋划什么,不曾谋划什么他们就杀了这么多人!这厉怀仁天天与阿离同处一个屋檐下,即使那些命案他没有直接参与,那也是帮凶。

    叶寻深吸几口气,他觉得,再与济世堂里的这些人打交道下去,自己总有一天脑子也给气糊涂了。

    叶寻忽然问道:“你认识烧陶瓷的老李吗?”

    厉怀仁停下捋胡子的动作,偏头睥睨着叶寻,但却没有说话。

    老李既然是为了维护凶手而死的,那么他们的交情应该是很深厚的了。

    叶寻笑了起来,“厉先生不若说说,你们是怎么将郑大人毒杀死的,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明白你们是如何下的毒。”

    厉怀仁还是沉默着,叶寻也没想着他会回答自己,这种自露马脚的事情,他和阿离都不会做的。

    叶寻莫名觉得快意起来,他靠近厉怀仁,说道:“他死了,我让人从兖州把他带回来,但是在回京的路途上,他吞树皮自杀死了。”

    厉怀仁怔怔出神,待他回过神来,长叹道:“各人自有各人命,这不是他人能干涉的。”

    “树皮吞了好几天,最后才死绝的。可怜了在家中等他归来的孤儿寡母,从此他们失去了顶梁柱。”叶寻眯着眼睛,继续拿话刺他。

    厉怀仁看着叶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叶大人想错了,老朽和那老李,并不是故交。”

    “这天地之间,活阔天空,何处不可做坟场?何处不是埋骨地?他是从战场是归来的战士,不能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如今死在了京中,那也是莫大的荣耀。”

第七十七章 身染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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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京中,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了无在佛前自戕是重罪,犯了杀业,但是这老李自杀,却是莫大的荣耀。

    作为一个战士,一个军人,最荣耀的死法,莫过于血溅沙场,为国捐躯,有什么死法会比这个更加荣耀的?

    耳边不断传来车轮滚滚的咕噜声,吵得叶寻有些头疼。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天幕暗下来了,他们都回家去了。

    荣耀的死法……

    老李的尸体因为运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变形,叶寻不太能从他的体貌辨别出他的年龄。不过再怎么老都不会超过花甲之年,姑且把老李的年龄定在四十至五十之间。

    王婆说过,老李去参军的时候,不过是十四岁,他退役的时候,有了白头发,那也约莫在不惑之年退的役。这样算来,他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边疆的战场度过的。

    而能让他用生命维护的人,必然和他是生死之交。所以,老李应该是在边疆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可以让他交托性命之人。

    但是凶手是阿离,她是个女子,并不能跑到边疆去打仗,那老李到底是为谁死的?

    厉怀仁从年龄和身份上,符合这个特征,但是他看上去也不过是四十来岁,他这样的年纪,若是没病没痛,是不能还乡的,所以他应该也没有参过军。

    至于当逃兵……叶寻不认为,一个逃兵会使得另一个军人交出性命来维护他。

    叶寻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角,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几桩案子背后,显然也牵扯了许多往事。

    可是这些往事太过久远,叶寻已经无从查起了。

    死掉的人,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就连老李这个参与者,也那么大的岁数了,那阿离在其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仇杀么?

    案子一开始,叶寻便想过是仇杀,不过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假设阿离是为了复仇而来,那么郑杰和张渐飞就是她复仇的对象。并且那个让阿离为之复仇的人,还曾在边疆待过。只是死在边疆的人不计其数,叶寻又无法确定阿离为之复仇的人是谁。

    况且,不管是郑杰还是张渐飞,他们都不曾去过边疆,又如何杀死了在边疆的人?

    郑杰和张渐飞都是从交州来的,手伸得再怎么长,也不可能动到边疆的人。而军营这种东西,连陛下要有所动作都要再三思量,哪能是参军司马的郑杰和不知官职的张渐飞所能插手的?

    还是说,郑杰和张渐飞不是在边疆把人杀死的?若是真是如此,那人就是在交州被杀害的?

    叶寻还在思量,便听得七宝在马车外说道:“爷,回到府里了。”

    叶寻一晃神,感觉刚才好像抓住了点什么,但是却又不太确定,只是灵光一闪,稍纵即逝,他现在脑子又有点混乱了。

    不过,这些案子是不是仇杀,还得另说。

    叶寻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外头竟然已经全黑了下来。

    想不到自己今天,竟然真在济世堂里等了厉怀仁一天。

    叶寻叹了口气,步入府内,只是他刚一进门,管家便急急忙忙的跑到叶寻跟前,附在他耳边说道:“少爷,今天派去跟着阿离姑娘的人都被打伤了,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叶寻脸色倏地沉下来,他冷声问道:“她今天出门了?”

    管家点了点头,“少爷出门没有多久,阿离姑娘也跟着出门了。随后老奴就派了两个人跟着,但是之后阿离姑娘回府了,但是那两个还未见归来,老奴便叫人去寻找。之后在一个暗巷里发现他们被人打晕了,还各被卸掉了一只胳膊,一条腿。”

    叶寻忍不住怒道:“不是说了跟着她的人,身手要好吗?”

    管家有些支吾,“这、这老奴也未曾想过,居然让人下了黑手,他们两平日里表现得都很不错的。”

    下什么黑手,这分明就是阿离干的!

    叶寻胸膛的怒气不断翻腾,许久后才平复下来,他问管家,“是在哪个暗巷里发现的?”

    管家想了想,答道:“是在靠近城门口的一个胡同里发现的,阿离姑娘看样子是出城去了。”

    她出城去做什么?

    叶寻又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色将黑的时候。”

    叶寻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去阿离的院子里找她。叶寻觉得,自己现在一见到她,根本就很难控制住心中的怒火,总忍不住想撕碎她。

    但是也只是想想。

    不过他没有去找阿离,阿离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穿得不是早上那套青绿色的衣裳,而是黑色的。

    黑色的衣裙给她添上几分冷峻,眉眼一扫平日的温和,看着平添几分肃杀。

    整个人和平时都不一样了,仿佛换了个人。

    叶寻看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愣怔。

    他呆了一瞬,随后回过神来,他恶声恶气的问道:“这么晚了,来我这儿做什么?”

    阿离原本有些紧绷的脸庞忽然展现笑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笑意,她靠近叶寻,轻声道:“我来看看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现在还好不好使。”

    她知道自己派人跟着她,现在来还能安什么好心?但是她现在还是用这种令人误解的语气,这么轻柔的说出表达关心的话来。

    真是、真是——

    叶寻发现自己词穷了,他从未见过有这样的人!

    她脑子有问题!

    阿离笑了笑,她伸手握住叶寻的胳膊,叶寻使劲挣扎,但是不知是否因为手臂还在恢复,他都不怎么使得上力。

    他挣不开,便只好任由阿离握着。

    叶寻面无表情道:“还好使,没有残废。”

    其实叶寻现在很怕她丧心病狂的咔嚓一声,又把自己的胳膊给卸了,不过阿离这次只是偏头朝他笑笑,随之便放开了。

    阿离现在靠着叶寻,两人挨得很近,叶寻的鼻间充斥她身上的味道。

    檀香味。

    她以前身上并没有这股檀香味,她回府这么久,身上却还是沾染着这股味道,说明她之前待的地方肯定燃上不少檀香,所以味道才久久盘踞不去。

    叶寻看向她,问道:“你今天,去普相寺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杀心顿起

    “那么你呢?”阿离笑问道:“你今天又去了哪里?”

    叶寻默不作声,他静立在原地,任由阿离打量着自己。

    片刻后,阿离笑了笑,自顾说道:“我猜,你要么,是去找太医帮你看病去了;要么,你就是跑到济世堂去,去找先生了。”

    叶寻看她一眼,还是没有搭理她。

    现在阿离占尽优势,叶寻在她面前几乎毫无翻身的可能,她现在这样子,也不像是洋洋自得来炫耀她的胜利的。

    叶寻捉摸不透她的心思,索性也就不想了。他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阿离突然又脆声笑了起来,“叶寻,你看你这幅模样。”她双手撑着桌沿,倾身靠近叶寻,“那太医是怎么说的?是不是,宫里的太医也救不了你了?”

    叶寻原本低垂的双眸蓦然抬起,直直看进阿离的眼睛。两人的视线相对,就再没有分开,都死死的盯着对方,似乎要通过瞳孔,把对方装进眼睛里去。

    突然屋内的烛火噼啪的响了一声,叶寻一怔,回过神来。他别开脸,和阿离错开目光,“我的生死,于你而言,根本就没什么好在意的吧?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这里时刻提醒我?你可以给我下毒,不把我的性命放在心上,但是我自己却记得清楚。你也不必担心什么,难道你所做的那些,还不足以掌控我?”

    阿离抿唇笑了笑,“我也是关心你,没有这么多心思的。”

    叶寻嗤笑,却并不反驳。

    “阿离,你是从交州来的,是吗?”叶寻突然靠近阿离,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阿离挑起眉毛,有些困惑地说道:“我的祖籍就是在京城啊。”

    叶寻还是继续坚持道:“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京城人士,你是从交州搬来的。”

    否则,她根本就不会与郑杰和张渐飞有交集。只有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在叶寻无法得知的交州,他们的往事,就发生在那里。

    阿离笑了笑,她站起来,在叶寻跟前转了一圈。衣裙随着她的动作,裙角也跟着飞扬起来,看着轻灵无比。

    待她再次把脑袋转向叶寻的时候,扬起下巴说道:“你看我,像是交州的人吗?”

    不像。

    阿离体态修长,交州在西南方向,那里的人普遍身形比较矮小。而且交州一带的人,说话是能听得出他们特有的特点来的,而阿离的官话讲得很,就像土生土长在京城里的一样。

    阿离不承认,叶寻却不会相信她。现在他算看出来了,这个人说话真真假假,你根本无从分辩她的那些话,有哪些是谎言。

    十年前交州的那场战乱,使得生灵涂炭,叶寻虽未亲眼见过,但是想也想得出来,如今交州的土地上定是满目疮痍。

    受了那样的重创,十年内是不可能恢复得过来的。

    而等战乱平定后,有不少人背井离乡,寻找活路。难不成,阿离就是那一批背井离乡,来到京城的人?

    但是那时交州正值战乱,没有人给她开路引,她又是如何来到京城,并在此安身立命这么多年的?

    叶寻眯着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阿离,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能从她脸上看出她的年纪。

    阿离发觉叶寻在打量自己,她也不扭捏,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朝叶寻粲然一笑。

    叶寻一愣,随后收回目光,低头沉思起来。

    她语带童音,听着很是稚嫩,脸上也没有岁月风霜掠过的痕迹。

    到底多少岁了?

    还有那位死在交州的人……难不成是阿离的父亲?

    她说过,她父亲死时,连尸首都找不到,只建了个衣冠冢。可是她后来也说了,她父亲是见血横死的,若是不曾找见尸首,她又是如何知道是见血横死的?

    对了,密函!

    叶寻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那封在张府里失窃的密函。

    人是阿离杀的,那密函是不是她偷的?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密函极有可能在她身上。

    她先是进了张府,偷到密函。她一开始的目标只是张渐飞,但是拿到密函后,却是第一个对郑杰下手,是不是,阿离她原本也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她是拿到密函之后,才按着密函去杀人的?

    因为上头密谋了什么,比如怎么策划谋杀一个人,所以后来阿离才说,她的父亲是见血横死的。

    叶寻的心情有些激动了起来,在一片迷茫中摸索这么久,他现在终于觉得,自己触及到真相的一角了。

    叶寻觉得快慰的同时,也想明白了张夫人的死。

    密函原本是在张夫人手上,她当年,肯定也参与了那场谋杀,所以在张渐飞死后,她才会自觉凶手不会放过她,这才会上门来找自己求助的。

    那时叶寻还觉得张夫人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很是莫名,不过他现在想明白了,是因为阿离。

    就是在阿离进屋的时候,张夫人才脸色大变,随之愤而出走的,她以为自己和阿离是同伙。

    叶寻当时差一点就能揭开真相了,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尽心呵护的姑娘,就是自己要找的杀人凶手。

    叶寻看着阿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夫人是从交州来的,一个交州来的人认识阿离,这样她还说自己是京城人士?

    叶寻弯腰,附到阿离耳边,低声笑道:“阿离,想必,你很敬爱你的父亲。他被人害死了,你很难过吧?”

    阿离猛地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寻,眼神蓦地变冷。

    这次轮到叶寻笑了,他是故意的。

    关于她的父亲,还有在普相寺里死去的了无。

    她虽然平时总是笑着很讨厌,一副让人看不清的模样,但是这种时候,她很轻易的被撩拨起来,明明白白的展露出自己的情绪。

    而现在,叶寻也很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情绪——他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杀意,冰冷的、毫不留情的杀意。

    她对他起了杀心。

    但是叶寻还是八风不动,继续笑得肆意。

    果然不出叶寻所料,片刻之后,阿离眼中的冷意褪去,重新染上笑容。

    “真想不明白你在得意什么,我现在是不会杀你,但是以后等我哪天心情不好了,那可就说不定了。”

第七十九章 姓余名定

    等叶寻的手臂能抬放自如的时候,他便往大理寺去当值了。

    虽说现在没什么案子可查的,但是作为少卿,他可不能天天呆在家里。

    七宝给叶寻理了理衣襟,等他收拾好,举步上马车时,便见阿离不知何时已然坐在里面等着自己了。

    叶寻保持着一步跨上车辕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后,阿离笑道:“上来呀,你这样端着不累么?”

    叶寻现在很想转身拂袖而去,但是最后还是忍了那股冲动。

    他整了整面部的表情,尽量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

    阿离坐在榻上,她往旁边挪了挪,给叶寻让出了位置。

    叶寻眼角斜着瞟过去,最后还是没有为难自己,也跟着坐下了。

    没一会儿,马车便平稳的行驶起来,两人在车厢里相对无言,谁也没有说话。

    太安静了,安静到叶寻几乎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的响动。

    叶寻忍不住斜着眼睛,偷偷的瞄了阿离一眼,却见她此刻低垂着头颅,手上又拿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油纸伞。

    叶寻微微抽了抽鼻子,闻见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桐油味。

    这伞是修过的,上了新油。

    阿离指尖轻点在伞面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的抚摸一般。她嘴角微微含笑,神色柔和。

    叶寻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看了她许久,最后说道:“你这次去大理寺做什么?”

    阿离抬头,朝他眨了眨眼睛,“去看看。”

    叶寻每次明知道多此一问,但是却都会忍不住想问她,可他的那些问题,阿离从不会回答他。

    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叶寻有些气闷,随后嘲讽道:“我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随我一同去上朝?”

    阿离听了,偏头很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宫门我进不去,你又带不了我。”

    “你——”叶寻再次词穷,他有心想回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阿离坏便坏了,毕竟坏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想法这样奇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叶寻冷笑着,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叶寻闭上了眼睛,但是耳中却落入了阿离的几声轻笑,似挪揄,似嘲讽。

    随后车厢里又重新恢复了沉默。

    叶寻一边听着车轮的滚滚声,一边闭目冥想。

    看阿离现在还没有收手的打算,若她真是为复仇而来的,那么她还有别的仇人。

    一个比郑杰还有张渐飞更难对付的人。

    密函……叶寻暗念几声,若是能拿到密函,到时便什么都清楚了。只不过,想从阿离身上找出密函,难度可不亚于找出蛊毒的解药。

    再者,现在证人已经全被她杀死了,现在她还往大理寺钻做什么呢?

    还是说,她的下一个目标在大理寺里?

    不对,她在大理寺还有个蛰伏在暗处的内应,自己在大理寺任职这么多年却从未发现有端倪,由此可见,这内应藏得也是很深的。

    阿离里应外合,想在大理寺杀人并不难,即使想杀死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她的目标应该不在大理寺。

    马车忽的停下,叶寻的身子被顺势往前一带,他因想深思并没有顾忌身外,这一下差点收力不及,来不及稳住身形了。

    眼看叶寻的脑袋即将撞上车壁,但是在他脑袋讲长包的时候,身形却稳住了。

    是阿离拉住了他。

    叶寻回头了,看见阿离笑看着自己,眸中还是那种似是而非的情意,半真半假,笑得温柔。

    怒气又莫名的涌上来,来的迅猛又奇异。叶寻想也不想的甩开她的手,把怒气迁怒到七宝身上,“何事停车?”

    车外的七宝听见叶寻的语气,还以为是自己闯了祸,便小声应道:“爷,是前方的路途中间,方才正好有人冲出来,倒在路上,车夫这才勒马停车的,可伤着您了?”

    就这七宝说话的功夫,前方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聚起来,围在旁边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叶寻的胸膛起伏了一会儿,随后稳住声音吩咐道:“赶紧去瞧瞧,让人潮都散去了,我们好赶路。”

    七宝应声,随后跳了下去。

    等七宝来到事发点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粗壮的大汉扯住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大骂着。

    那书生被大汉扯着脖子,一张脸憋得满面通红,却偏偏做不出来与大汉当街骂架的事情来,眼看着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他的力气又敌不过大汉,只好干着急。

    大汉现在还在骂着,“好你个读书人,读书人便可以擅闯民宅吗?满口的之乎者也,老子管你是不是读书人,先拎了见官再说,一大早的鬼鬼祟祟在我家东找西找,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装读书人来行骗的。”

    大汉越骂越起劲,全然不管周围的人看了笑话,可怜那书生,七宝看着,他几乎要窘得钻到地底下去了。

    七宝扯过一旁看热闹的人问道:“这是何事?”

    那人答道:“那书生说自己新到京城,还未熟悉自己在京中的住宅,一不留神走错了地方,误入张屠户家去了。张屠户以为自家遭了贼,正要打算拎那书生去见官。”

    七宝暗暗点了点头,待把目光投向那正在吵闹的两人时,就见那书生急着解释道:“小生、小生不大懂得认路的本事,真的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京城里胡同连着胡同,小生不太分得清哪是哪。”

    “还在狡辩。”张屠户扬了扬拳头,作势要打到书生脸上去,书生骇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口中连连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动手!”

    只是张屠户哪里肯听他讲什么君子之道,他依旧不管不顾的朝书生脸上抡了一拳。

    只不过,这拳头没有抡到书生脸上。

    张屠户一愣,抬起头来看来人,见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

    这张屠户的力道着实大,叶寻还未恢复彻底的手臂因拦下这一拳,有些隐隐发痛起来。

    叶寻面上不动声色,冷声问道:“何事吵嚷?”

    他方才在车厢里和阿离待着,叶寻觉得实在憋着难受,所以便出来了。

    张屠户还未回话,书生便急着道:“这位大人,小生姓余名定字淮安,是赴京来赶考的,还请大人替小生辩一辩清白。”

第八十章 不可貌相

    进京赶考?

    叶寻恍然,最近这一段时间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自己整日查案,科举这样的大事都差点忘了。

    秋闱已过,如今正是各地举人进京赶考的时候。

    清明要到了,这春闱自然也是快要举行了。

    叶寻打量着叫余定的书生,问道:“不知阁下是何处来赶考的贡生?”

    余定见此人真能帮助自己解了困境,当下笑逐颜开,一喜之下竟是用力挥掉了张屠户的双手。

    余定对着叶寻作揖行礼,回道:“小生是从江城来赶考的贡生,到了京城几日,还未熟悉地方,不料走错了家门,如今正闹了笑话。”

    叶寻有些好奇的问道:“阁下如何知道,本官能帮得上忙的?”

    他自称本官,那就是朝廷的官员了。余定大喜过望,他情急之下也是抓到一根稻草就求救,没想到这根稻草不是稻草,是麻绳。

    余定有些羞赧,脸庞微红,“大人身着华服,身后跟着小厮奴仆,小生斗胆一猜,便觉着大人来历不凡,是以……”

    他是蒙的。

    叶寻失了兴致,他随意点了点头,又问道:“身上可有带了路引?”

    余定连忙点头,随后从身上掏出路引文牒来。等叶寻接过一瞧,发现上头并没有什么漏洞,身份出处都写得很清楚了,上头还盖着官印。

    叶寻把路引递了回去,“阁下不必惊慌,既是误认人家,解释清楚就没关系了。眼看春闱将至,阁下还是好生呆在家里温书为好,可千万别在外头乱逛,误了大事。”

    余定激动得脸庞又有点发红了,“只是……只是小生兜兜转转,还是不记得归家的路途了。”

    叶寻也有些为难起来,这入京赶考的贡生,说不定就在考场上大放异彩。即使最后落榜,也难说以后会成什么大器,叶寻倒是有心帮他一把,可回家的路,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叶寻又如何帮他?

    最后无奈,叶寻只得拨了个护卫,陪着这叫余定的书生,慢慢在寻找不知在何处的家门。

    七宝忍不住嘀咕道:“爷何必给他这么大的脸面?”

    叶寻慢慢往回走,走向停在后边的马车,“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干出什么大事来?现在给他点帮助,不过举手之劳,也许以后就帮了自己。”

    “依小人看,这书生呆头呆脑的,连自己的家门都记不清了,还能干什么大事?”

    “人不可貌相。”叶寻停下来,看着七宝问道:“你觉得阿离怎么样?”

    七宝先是一怔,随后有些忐忑的回道:“很、很好……”

    叶寻转身继续走着,不再说话了。他低垂着眸子,掩去其中的讥诮。

    世事无常,谁能猜到呢?

    等叶寻重新上了马车时,便见阿离歪着脑袋,她掀起车帘,目不转睛的盯着车外。

    叶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方才那书生和护卫走远的背影。

    她看得很是专注,连叶寻上了马车,已在她身旁坐下都不知道。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叶寻道:“他现在还是穷酸书生,未考得功名。你现在就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还为时过早。”

    阿离回过头来,并不答话。

    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叶寻又忍不住气闷,她要么直接不答话,要么就是随意扯开话题,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嘲讽也好,挑恤也好,她似乎都不曾放在心上,依旧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半点不为所动。

    自从两人闹开后,除了那些绵里藏针,针锋相对的谈话,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交流了。

    待马车停下之后,叶寻便似后头有厉鬼索命一般,风一阵的跳下马车,往大理寺内走去。

    七宝呆了一呆,现在他要是还看不出叶寻的异常,那就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

    七宝之前想不通叶寻为何有此变化,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因为……阿离姑娘?

    七宝正想着,阿离紧接着也探出了脑袋。

    她笑道:“七宝你让让,我要下车了。”

    七宝回神,往旁边让开了。

    他看了看阿离,问道:“阿离姑娘,你是要在待客的花厅里等着爷吗?”

    阿离摇头,“不是,那里太闷了,我想四处走走。”

    七宝刚要劝阻,但是随之想起了叶寻吩咐过,以后阿离去哪,做什么都不要干涉,所以便把话咽了下来。

    阿离走出了有几步,不过很快又折返回来,步行至七宝身边,她问道:“七宝,上次那个被押在大理寺的妇人——就是张大人的外室,你知道赵大人把她安顿在哪儿了吗?”

    七宝想了想,才想起那个被当做嫌犯押在大理寺,却一直被遗忘的外室。

    叶寻应该把她给忘了,不过七宝这些时日来,见他似乎都不再热衷于查案了。

    “知道的,阿离姑娘要做什么?”

    阿离皱起秀气的眉毛,细声细气地道:“你知道大理寺里都是一些护卫官员,没有女眷,我一个人待得无聊,便想找个同伴玩玩,解解闷。”

    七宝笑道:“那行,你跟我来。”

    阿离勾唇笑了笑,跟在七宝身后,随着他去找那个妇人了。

    因外室怀有身孕,而且当时她的罪名并没有定下来,叶寻只能把她当成嫌犯而不是犯人来处理,所以关押那妇人的地方不是大理寺的牢狱,而是一处僻静的厢房。

    而那外室本来惴惴不安的,但是她呆了许多时日,却不见吃什么苦头,而她的金主已经死了,再出去说不定还要遭什么罪,反而在大理寺里有吃有喝,所以她后来反而是有点赖着不走的意思了。加之叶寻也没有个准令,放不得,打不得,大理寺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将就的养着。

    这偏院人迹罕至,还是为了关这妇人才特意收拾出来的,阿离跟着七宝走了好长一段路程,这才赶到。

    远门口只有一个人守着,一个孕妇,大理寺里巡逻严密,她翻不起什么风浪,赵子箴并不想花费太多的人手浪费到她身上去。

    七宝道:“此处便是了,阿离姑娘,那我可走了,等回家的时候再来唤你。”

    阿离笑着点头,“你去忙吧,否则叶寻该等急了。”

    七宝应声,随后转身走了,把阿离留在了身后。

第八十一章 丧心病狂

    叶寻此时正和赵子箴在谈话。

    “大人,之前您让下官去查探那些古玩的行当,但是关于那套茶具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着落。”赵子箴低着头,轻声说道。

    “不用查,都停下吧。”

    赵子箴一愣,“这是为何?”

    “凶手……”已经找到了。

    叶寻转而言道:“查不到,这套茶具必然是几经辗转,你就算查到了什么线索,那人也不是凶手,她……藏得可深了。”

    叶寻说了不查,赵子箴也不再坚持,他垂首静立,等待叶寻的吩咐。

    叶寻道:“近日来,高大人可有什么吩咐的?”

    赵子箴想了想,答道:“不曾,似乎连左丞那边也消停不少。”

    大理寺卿虽是不曾有什么吩咐动作,但是他这些日子来也忙碌得很。因为科举考试临近了,他自然也有的忙。

    左丞也是忙着拉帮结派笼络人心,近日来都不见有什么动作,自西山祈雨回朝过后,朝堂的硝烟消停不少,如今更因为科举,所以看上去更加平静了。

    叶寻略微想了想,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他记得,上一次科举时,自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因为那些贡生络绎不绝的涌进京城,人多了,总是会发生许多事情的。

    先不说考场舞弊的那些破事,在上一次科举,就曾发生了举人被杀的案子。天子脚下,天子门生居然被杀害,陛下自然是勃然大怒,叶寻又是一顿忙。

    今年希望可别再出什么事故了。

    叶寻看着赵子箴,有些疑惑的问道:“我记得,你也是科举入仕的吧?你明明考的是明经科,却不知为何偏偏选了大理寺来任职?”

    对于那些精通诗赋,善于明经的举人来说,大理寺于他们是最无用的地方了,而大理寺要的也不是他们这些只会读书的人。这里整天接触的,是各种凶杀案,是许许多多的纠纷,尸体、凶手这些才是他们最常打交道的事情,那些书生受不了这些。所以一般进士登科的举人,怎么都会避免进入大理寺的。

    赵子箴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当时,下官的排名就吊了个尾,考得并不好,又不想外放耽误好些年华,便只好进入大理寺了。”

    叶寻点了点头,道:“你先我一步进入大理寺,有没有发现这些年来,大理寺有什么可疑之人进来的?”

    “可疑之人?”赵子箴忍不住抬头望了叶寻一眼,“大人的意思是?”

    叶寻冷哼一声,咬牙道:“这大理寺内……出了贼!”

    赵子箴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再问话了。

    片刻过后,叶寻道:“之前见你忙碌,我便让其他的司直去着手查了查大理寺这些年来人员流动的记录。”

    想要进入官署任职,那户籍是必须要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叶寻想顺着这个查下去,虽说会费不少时间,但是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阿离安插的内应,如果是凭空冒出来的,那肯定是惹人怀疑,那个内应应是经过“正经”的程序进来的,那么他的档案必然会有记录,虽说慢慢的翻一下子翻不完,可只要继续看着,总会有蛛丝马迹可查。

    只要时间、来路等有一样对不上,那就都有可能是内奸。

    赵子箴问道:“那现在可有什么眉目?”

    叶寻摇头,“此事你先不必管,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予你去办?”

    “何事?”

    “交州……”叶寻冷哼一声,随后道:“你和吏部的人可有熟识的?”

    赵子箴摇头,“不曾,下官平日与他人没有什么应酬,是以……”

    叶寻捏了捏手上掌,有些烦闷起来。若不是因为阿离现在盯着自己,这件事他也不会想着交给赵子箴去办,但是若换人,他又觉得不放心。

    而且,还有一个蛰伏的,令自己莫可奈何的蛊毒……

    叶寻咬着牙齿,恨声道:“我不管你有没有熟识的人,就是没有交情,套也要给我套出交情来。”

    赵子箴皱了皱眉毛,疑惑问道:“不知大人要下官办的,究竟是什么事?”

    “这些年来,朝廷官员的任免考核,吏部都记着呢,你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口,看一看十年之前,任免流放至交州的官员,究竟有哪些人。我要找的,是一个曾经待在边疆,随后又去往交州的人。”

    赵子箴蓦地瞪大眼睛,“大人此举为何?”

    叶寻冷淡道:“让你去办便去。”

    赵子箴低下头,低声应道:“是。”

    叶寻要找的人,就是阿离为之复仇的人,那人很有可能是她的父亲。

    之前叶寻试探过阿离,当他说到她父亲被人害死的时候,阿离动容了。若是别人,叶寻还不会因为这个而草率断定这些案子是仇杀,但是那个人是阿离,是时刻笑着的阿离。

    而从之前与阿离的相处来看,她以前应该也是锦衣玉食,富贵无忧的,所以她的家境应该殷实,不愁吃穿。再加上从军归来的老李居然为了维护阿离死掉,叶寻便断定,阿离的父亲在边疆待的时候,应该也是边关将领一类的官员,并且身有军功,所以老李的死,厉怀仁才说那也是一种荣耀。

    否则,叶寻想不到,有哪家殷实的人家,居然会让女儿家舞刀弄剑,连自己也打不过她。

    阿离的父亲曾经而是朝廷官员,并且是老李的上司,是带领他出生入死的将领,所以老李才会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维护老将领的女儿。

    老李维护的,不是阿离,是她的父亲。

    而他生前往西南的那一拜,那个地方叶寻现在终于对上来了,是交州。

    那位死在交州的人,是阿离的父亲。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所有的东西都能串联起来了。

    叶寻踏出房门,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只不过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重新龟裂。

    “阿离呢?”叶寻问守在外边的七宝。

    七宝答道:“她去找张大人的外室,说是解闷去了。”

    叶寻一听,浑身僵住。

    果然……就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她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么!

第八十二章 鸡毛令箭

    叶寻的脸色急剧变得阴沉,七宝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现在在哪儿?快带我去找她!”

    七宝连连点头,被叶寻的脸色吓得有些发僵,他的舌头也有点打结了,“随小的来。”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关押外室的地方。七宝走得急,额头浸出不少汗水,他偏头用袖口擦了擦,刚想要跟叶寻说话,但是叶寻却没有理他,率先走了过去。

    叶寻来到守门人的身边,问道:“里头可有什么异动?”

    护卫被叶寻的严肃的脸色弄得有些莫名,他先是愣怔了一会儿,随后摇头,“并无。”

    叶寻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未放下来,便听得门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这是阿离的声音。

    声音很轻快,笑意满满的,似乎这声音的主人很喜悦。

    但是这欢快的笑声落入叶寻耳中,却让他汗毛倒竖起来。

    叶寻把手放在扣环上,但却不太敢推开。他怕自己一打开门进去时,见到的是一具尸体,一尸两命的尸体。

    叶寻僵了一会儿,他抽了抽鼻子,但是鼻间却没有闻见血腥味。他深吸几口气,用力打开年久失修的院门。

    院门打开的瞬间,发出刺耳磨人的声音。

    阿离笑着望过来,和叶寻惊愕的目光对上,她的目光带上了明显的恶意,还挑恤似的勾了勾唇。

    而那外室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叶寻,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她还记得,就是这个人下令把自己抓进大理寺的。她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看到了叶寻,下意识的想起身行礼,但是阿离却把她按压回去。

    阿离轻声道:“急什么?叶大人是个好官,你身怀六甲,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那妇人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打量了叶寻的脸色,发现他看着虽然有些不对,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怒气,便也稍稍放下心来,听了阿离的话,在原位上坐好。

    妇人的肚子现在已经很明显了,看着隆起不少,月份应该不小了。

    阿离突然在妇人身前蹲下,她带着笑意,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隆起的肚子,突然问道:“几个月了?是不是快要临盆了?”

    妇人换上温柔的笑意,那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的慈爱,她伸出手轻柔的抚摸肚子,而后答道:“六个月了。”

    “啊……六个月了。”阿离突然伸出手,朝妇人的肚子摸去,“我可以摸摸吗?”她嘴上虽然这么问,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等妇人的答话,已经落到她的肚子上了。

    妇人有一瞬间的僵硬,作为一个待产的母亲,对于自己的肚子保护欲总是很强的,这姑娘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但是贸然摸她的孩子,她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阿离摸着摸着,唇边的笑意更盛,但是下一刻,她的手却被人挥开。

    叶寻压低声音喝道:“你闹够了没有?”

    阿离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反问道:“我闹什么闹?”

    妇人看着突然变得暴躁的叶寻,有些不安的站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两人气氛不太对,刚想说些什么,但是叶寻已经把阿离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妇人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她幽幽叹了口气,方才有阿离姑娘陪着说话,现在她走了,热闹过后就觉得寂寞了。

    只是妇人这一口气还没叹完,明明已经被叶寻拉走的阿离又把脑袋从院门口探了回来,她大声道:“我下次再来找你好了。”

    妇人一喜,想应和她,但是紧接着叶寻又把阿离拽走了,这次她没有再回来。

    阿离任由叶寻拉着,有不反抗。

    走了一路,阿离站到叶寻面前,扬起下巴说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叶寻放开她的手,随意挑了个方向就想离开。

    只是他一转身,阿离又很快堵到他身前,不让他走。

    叶寻忍着怒气,“让开!”

    “不让,既然你没事忙,那不如陪我好了,我正好待得无聊了,也许待会又忍不住想去找她谈话解闷什么的。”阿离拽住他的手,撒娇一般的说道。从外人看来,这情形就像是郎情妾意的两人正在闹小脾气一般。

    但是身在局中的叶寻却是心肝都气得颤了颤,“你好大的胆子!”

    他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

    阿离笑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叶寻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不答话。除了杀人,叶寻想不出她还能做什么。

    阿离放开他的手,不满的撇了撇嘴角,“叶寻,你把我想得太坏了。”

    叶寻看都不看她,转身又要走,但是阿离又绕到他前面来。

    叶寻再也不想和她干耗着了,他怒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来大理寺就是为了同我闹吗?”

    阿离皱了皱眉,小声道:“行吧,你若走了,那我回去找她聊天好了,其实她人还挺好玩的,特别是她的肚子,没想到摸上去却是硬的,我还以为,会是软绵绵的一团。”

    叶寻冷笑一声,“那你看看,你现在还能不能进得去。”

    她想杀人,难道自己就不会加强人手守着?还能让她那么轻易的溜进去?

    “为什么进不去?”阿离抿唇笑了笑,而后低头,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放到叶寻眼前晃了晃。

    这……是在济世堂时,叶寻送给她的玉佩!

    上头雕的,是叶字,还有国公府的标识。

    叶寻此时恨不得自打几个嘴巴子,他伸手要抢回来,但是阿离却先他一步把玉佩收了回去。

    阿离得意的笑了起来,气势变得有些嚣张,与往日的温和全然不同。她伸手摸了摸上头的“叶”字,偏头对着叶寻道:“这玉佩,应该不什么鸡毛令箭吧?”

    这当然不是什么鸡毛令箭……叶寻咬牙道:“还我!”

    “就不还!”阿离拎着玉佩串着的络子,漫不经心的甩着,叶寻盯着转圈的玉佩,也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起来,因为他怕阿离手指一松,玉佩就飞出去摔碎了。

    下一刻,他的担忧就成真了,因为阿离转了个身,把玉佩扔了出去。叶寻盯着玉佩落地的方向跑过去,抢在玉佩落地之前接住它,但是抓在手中的,却是一个荷包。

    叶寻一愣,待望向阿离时,发现玉佩还在她手上甩着,而阿离此时正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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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录介绍:
祁佑年间,兵部侍郎于家中暴毙。一时之间,满朝哗然,皇帝震怒,叶寻受命查案。
扑朔迷离的案情,暗流涌动的朝廷,叶寻能否还大白于天下……
算计与反算计,扑倒与反扑倒,且看谁棋高一着。沉冤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沉冤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沉冤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