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护你周全
阿离的头上缠了一圈白色的纱布,等厉怀仁给她收拾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阿离的眼皮已经在打颤了,睫毛也是轻扇不停。厉怀仁见她实在是疲惫不堪,他笑了笑,而后收拾起济世堂里的残局来。
叶寻忍不住走近她,他低头打量着阿离,发现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眶底下也是青黑一片。
“你昨晚就一直守着?”否则也不会是这个形容。
阿离点了点头,咕哝道:“他的情况比较危急,不守着我不放心。其实……本来好好的,可是突然就不行了。”
阿离伏台,昏昏欲睡。
叶寻本是不欲打扰她,只是他怕凶手还潜伏着,会危及她。
“阿离。”
听见叶寻的叫唤,阿离换了个方向望向他,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她眯着眼睛,用手捂住额头。
“对了,你一大早又来找我了?”
叶寻一番思虑,最后道:“你跟我走吧。”
“什么?”阿离现在的脑子还有点混沌,她没反应过来叶寻说了什么,但是在收拾东西的厉怀仁却不由得停下动作。
他走到叶寻跟前,问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叶寻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他偷偷瞄了阿离一眼,却见她还是一脸迷茫,没有特别的表示。叶寻叹了一口气,朝厉怀仁道:“实不相瞒,在下近日正在查一个案子,阿离姑娘之前可能看见犯人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跟在在下身边比较好。”顿了顿,叶寻又道:“之前看见犯人面目的另一人已经被灭口了。”
“这、这……”厉怀仁有些晃神,“被灭口了……”
叶寻见他似乎吓得不轻,赶紧安抚道:“阿离姑娘只要跟在在下左右,在下定能护她周全,请先生不必太过忧心。”
叶寻本以为,就算厉怀仁本来不同意自己带走阿离,但是经过这么一番厉害之后,肯定会同意的,可没想到厉怀仁却拒绝了他。
“这就不劳大人操心了。我们本分行事,不曾招人惹人,应该没什么大碍。至于大人所说的案子更是不曾沾染半分。阿离不能随你走,好端端一个姑娘,跟在大人身边成什么样子。”
叶寻忍下心中的焦躁,好言劝道:“凶手杀人如麻,就怕他会滥杀无辜。”
“只是……”
厉怀仁犹豫起来,叶寻正等着他下决断,阿离的声音便传来了,“我跟他走。”
叶寻回头,就见阿离已经起身,她嘴角含着笑意,恢复了平日所见的笑意盈盈的模样,再不见方才的疲惫失态。
“我怕死,我跟你走。”
她看着叶寻,认真说道。
叶寻忍不住勾了勾唇,不过笑到一半,惊觉自己这个笑容很不适时宜,他压下上扬的嘴角,轻咳了几声。
而厉怀仁则是皱起了眉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阿离,莫要冲动行事。”
叶寻听了,有些不悦。自己是真心想护阿离周全,这才使出这个法子的。虽然说,的确不合理法,有损阿离的清誉,但是她本人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这厉怀仁何以这般激动?还把阿离接受自己的好意说成冲动行事。
可是叶寻终究不好说什么,他动了动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看向阿离,等着她的决定。
“先生莫要心急,等案子破了,我就能回来的。”阿离把头转向叶寻,轻柔的问道:“对吗?”
叶寻点头,“这个自然。”
厉怀仁见阿离坚持,长叹一声,拂了拂袖,“罢了。”
阿离弯起双眸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看向叶寻,“什么时候动身?”
自己早上因为太过着急,基本都没有打过招呼就出来了,大理寺肯定会有所影响的。想起大理寺里那一堆烂摊子,叶寻道:“越快越好。”
阿离听了,进了后院,收拾起自己的包袱来。叶寻本来想劝她不用拿东西,什么自己都能给她置办好,但是话到唇边又给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阿离就出来了,她换过一身青绿色的衣裳。手里拿着她所要带的东西——一个包袱加一把油纸伞。
她站在叶寻面前,说道:“好了。”
叶寻点了点头,刚要走,小小就跑出来抱住阿离,“姐姐你要去哪里?怎么不带着小小一起?”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抓住阿离的裙摆,泫然欲泣。
阿离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只是……去做客,很快就能回来了。你留在这里,不能总是吃糖,对牙齿不好。”
小小只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一眨不眨的,也不说话,就定定看着阿离。
阿离一狠心,转身不再看她,跟在叶寻身后走了。
叶寻牵着马匹,和阿离并肩走着。叶寻偏头看她,却见她似乎兴致不高,从济世堂里出来后,一直神情低落,只顾低着头走路,既不看叶寻,也不和他说话。
“刚才那个孩子,似乎并不是你的亲妹妹。”
阿离呆愣了一会儿,才回道:“不是,捡来的。”
叶寻不知如何答话了,他望了望四周,突然问道:“你怕吗?”
“什么?”
“流言蜚语。”
阿离一愣,而后摇头,“不怕。”
叶寻笑了笑,而后翻身上马,他朝阿离伸手,微笑道:“上来。”
阿离愣愣看他,没有反应。
叶寻也一直伸着手,没有收回去,他解释道:“太慢了,走着回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阿离也回了个微笑,而后把手放进叶寻的掌心。叶寻五指一收,使力把阿离拉上马背,放至自己跟前。她的手掌看着白皙,可掌心却有薄茧,叶寻手里握着她的手掌,迟迟没有放开。
阿离忍不住回头看向他,目光有些不解。叶寻尴尬的别开眼,放开她的手。
他双手环过阿离的腰身,控着缰绳。
叶寻低头,在阿离的耳边道:“坐稳了。”
话音刚落,马匹便扬蹄而去。不过此时街上开始热闹了起来,叶寻没法策马飞奔,不由得有些遗憾。
不过也正好,他也不需要太快了,此时正好。
第三十六章 大理寺卿
叶寻细细斟酌,确定没什么遗落的了,这才挥手让赵子箴退下。
叶寻还在停尸间里和仵作谈话,突然房门被推开,叶寻望去,看见大理寺卿臭着脸走进来。
叶寻暗叹一声,他迎身上前,恭声道:“大人。”
大理寺卿没有理会他。
“本官不过是有两日不曾来大理寺,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来,这凶手当真可恨!他是越来越不把我们大理寺放进眼里了!”
近日来,天气日益回暖,眼看就到了春耕的时候了,祁佑帝今年突然想祭天祈福,最近一些天来都待在西山的行宫那边,就为了祭天那日准备。
如今不仅是司天监为了祈福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大理寺卿这样的肱骨大臣也得去西山行宫伴驾。大理寺卿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几天,凶手都有胆子在大理寺内行凶了。他一路走来,在路上已经听了不少,如今正在气头上,郁火难平。
大理寺卿自顾发了一通脾气,最后才平静下来。他问叶寻,“死的是何人?”
叶寻答道:“是一个小乞丐。当初张大人在安义街上意外身死时,他也正好参与其中。”
大理寺卿脸色一僵,“这么说来,这个乞儿是因为张大人,才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若不是如此,凶手又何必上大理寺来行凶?”
如今凶手都明目张胆的上门杀人灭口了,大理寺卿还想自欺欺人说张渐飞是意外死亡的,那也太勉强了。
郑杰和张渐飞是左丞的人,平日里,左丞面上虽和他们不亲热,但是他们归于左丞一党,这已经无法否认的。而现在郑杰和张渐飞接连身死,左丞虽是引而不发,但是他近日天天摆着一张臭脸,显然对这两人还是很上心的。
不过让大理寺卿奇怪的是左丞暧昧不清的态度。
自己把郑杰的案子压下来,虽是讨好了陛下,可是左丞应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才对,但是他却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就上次下朝后,他路过自己身边,还朝自己笑了笑,虽然平日里官场上少不了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但是左丞那一笑可把大理寺卿吓得不轻。
大理寺卿不禁暗自揣摩左丞的心思来,他这是想大理寺查下去呢?还是不查呢?
张渐飞的尸体已经送回张府报丧了,左丞应该也早就收到了消息,但他这次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以前郑杰死时,左丞至少还有动作,他本已磨刀霍霍等着了,显然是要洗一番朝堂,但是后来因为大理寺的不作为,加上陛下明里暗里的打压,他便偃旗息鼓。可是张渐飞死时,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他在意吧,他都不曾上门去奔丧,说他不在意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最近脾气暴躁得很。
大理寺卿有些烦躁起来,“那你如今可查出什么眉目来?”
叶寻有些迟疑地道:“如今,明确的目标还没有,但是可以确定,凶手是个男子。”
那个杀害郑杰的人,也是个男子。
郑杰在交州时,任的官职是安南都护的参军司马,平日里有操练武艺,加上他身高八尺,所以郑杰的身形高大健硕,凶手能假扮成他在房间里唬人,身形就应该跟郑杰的身形相差不大。身形高大的男子,叶寻所推理出来杀害小乞丐的凶手,也有这个特征。
若叶寻的推测没有错,那么郑杰的案子和张渐飞的案子都是同一个凶手。
还有,凶手能顺利的杀死小乞丐,是因为他运气好,正好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小乞丐的住所,还是凶手对大理寺很了解?
叶寻更偏向后一种猜测。从凶手犯案的手法来看,他是属于那种算无遗策的人,不会仅靠着虚无缥缈的“运气”就敢闯大理寺。
那么大理寺有什么好值得凶手惦记的?或者说,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在大理寺?
“你说……”大理寺卿沉吟,“张大人和郑大人都是左丞的人,他们两个接连死亡,会不会凶手是同一个人,而他的目的就是背后的左丞。”
叶寻猛然一惊,打起精神来应付大理寺卿,认真回话。
果然不能小看别人。虽然大理寺卿这几天年来,行事愈发中庸,碌碌无为,但是他在朝廷浸淫这么多年,也总有一些别人及不上的地方。
比如老辣的手段和洞洞若观火的眼光。
即使自己没有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但是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他还是把这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
这两件案子的确有联系,左丞也牵扯在其中,但是不知道谁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
“只是,即便杀了张大人和郑大人,也动不了左丞分毫,反而会打草惊蛇,使得左丞加强守卫,凶手总不会没想到这些吧?”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叶寻也开始往这个方向思考起来。
只是,心思缜密的凶手,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假设凶手最后的目的是左丞,那左丞自己有没有察觉?若是他已经察觉了,对外又是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他是否自己也在暗地里寻找凶手?
叶寻不禁苦笑起来。
这案子有用的线索寥寥无几,几乎所有的推测都是叶寻自己猜想出来的,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所想的是否正确。这也是最难办的地方,证据,没有证据都是空谈,无法确定凶手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叶寻又将再次陷入被动。倘若他推想的有哪一点出了错,那后面的事情就会脱离掌控。
“罢了。”大理寺卿突然嗟叹,“如今关于大理寺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了,这次的事情影响到大理寺的颜面。倘若再放任凶手,大理寺又何以立足?你且先这么查着吧。”
叶寻被大理寺卿这前后的反转弄得措不及手,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几经蠕动,什么明心志表忠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理寺卿似乎没有注意到叶寻变幻的脸色,他默了半晌,突然怒气冲冲地道:“哼!老人家想安生过日子,却偏偏有人不识好歹,实在欺人太甚!”
叶寻失笑,他想给大理寺卿行个礼,但是还未等他行动,大理寺卿已经扬长而去了。
第三十七章 一同归去
日暮时分,叶寻想回国公府,却是怎么都不能安心。
七宝站在马车旁,等着叶寻上车,只是等了许久,叶寻还是呆在原地,半点移步的意思都没有。
七宝忍不住唤道:“爷?”
叶寻回过神来,“先不回府了。”
七宝一愣,叶寻这几日也没见有什么应酬,怎么天色将晚,他还是不回家?
七宝问道:“不回府,爷想去哪里?”
叶寻不作答,只吩咐道:“在此处等我。”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又进入大理寺。
叶寻来到安置阿离的苑中,此处位置有些偏远,叶寻走了好些功夫才到的。虽说把阿离放在大理寺里不合情理,太高调了会惹人注目,但是赵子箴怎么会把她安置在怎么偏僻的地方!
苑外有几个护卫把守着,他们见了叶寻,一一上前行礼。叶寻越过他们,步入苑中。
小苑里头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但是此时绿草只是冒出了个头,有几朵早开的迎春花在风中挺立,看着带上了点春意。
屋前有一套石桌椅,阿离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迎春花发呆。叶寻走到她面前,她还是没有反应。
叶寻发现,她一旦想事情就很容易走神,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对身边的事务浑然不觉。
叶寻轻唤一声,“阿离。”
阿离轻眨了几下眼皮,抬头看他。她皱了皱眉,小声说:“这里好生无聊,我一个人好闷,没什么事情可干的。”
叶寻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要不我找个人来陪你?”
“不。”阿离摇头。她看向小苑门口守着的那几个护卫,说道:“你能不能让他们走?这样我好不习惯。他们总跟着我,做什么都不舒服。”
“这可不行。”叶寻安抚道:“他们不跟着,我不放心。”
阿离闷闷道:“好吧……”
叶寻犹豫再三,最后说道:“你随我回国公府,可好?”
阿离一愣,“国公府?”
叶寻解释道:“那是我家。”他思来想去,觉得把阿离放在大理寺还是不安全。既然凶手能潜入大理寺把小乞丐杀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潜进来对阿离下手?叶寻可不想出事了才追悔莫及,如今也只好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杀掉,他到哪儿都把阿离带着,绝不给凶手下手的机会。
阿离低下头,她轻蹙眉头,一幅沉吟之色,“只是……”
叶寻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既然我把你带出来,就一定会护你周全,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不能安心。若是你有任何差池,我可就成罪人了。”
阿离听了,斜着眼一瞬不瞬盯着叶寻。叶寻被她看得有些紧张起来,心中有些忐忑。
阿离突然展了笑,说道:“好啊。”
答应得这样轻巧。
叶寻本来想劝说出来的话都噎在喉中,他怎么忘了,这姑娘思考事情的方式与别人不一样,你在意的她未必在意。
叶寻笑道:“你赶紧收拾东西,天就要黑了,我们该回家了。”
阿离很快就从屋里出来,她怀里跟来时一样,抱着一个包袱和一把油纸伞。
七宝在马车前等了快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叶寻缓步归来,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七宝忍不住嘀咕:“原来如此。”
难怪他走得那样快,回来得这样慢。
七宝瞬间换上笑脸,迎了上去,他对阿离行了个礼,“阿离姑娘。”在一旁的叶寻却是被冷落了。
叶寻瞥了他一眼,冷淡道:“阿离姑娘随我们一同回去。”
七宝连连点头,“小人省得,省得。”
叶寻懒得理他,他侧身让过阿离。“上车吧。”
阿离率先上了马车,她很自觉的在软塌上坐着,而不是像上次一样,使劲的缩进角落里。叶寻看见了,忍不住勾了勾唇。
可是他的笑了没多久就维持不下去了,因为阿离说:“凶案什么时候能破?凶手抓着了吗?我想回家。”
叶寻抿了抿,“你且安心待在我身边,凶手暂时没有抓到,但是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的。”
阿离听了,轻轻“嗯”了声。她又低头,神情专注,指尖轻抚过三面,勾勒出上头的折痕,还有勾画的图案。
“你为什么总带着这把伞?”
阿离回道:“我怕下雨。”
“京城少雨,今年开春更是不见一滴雨,你大可不必时刻带着。”
阿离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没有下雨,还可以遮太阳嘛,反正,总有用处的。”
看她坚持,叶寻也没有再劝。不过这把伞看着发旧,若是阿离想换了,他可以给她换一把新的。只是京城少雨,那伞也没多大用处了,她应该只是习惯带着,很少用上的,是以换不换伞,好像没那么重要。
阿离来到国公府,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要知道国公府没有女主人,现在叶寻带一个姑娘回来,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且这姑娘不是京中哪个府上的千金,而是飞上枝头的麻雀,这样一来,人们就更加热切讨论这件事了。
很快便有消息传入老夫人的耳中,一向安心吃斋念佛的老夫人也坐不住了,她当晚便去找阿离谈话。
她打量眼前的姑娘,暗暗点了点头。
老夫人总是避世,因为淡泊的心性,她比较喜欢安静温柔的姑娘,而这青衣姑娘看上去就很安静,柔柔弱弱的,眼睛里总带着笑意,说话也很软糯,像纯良无害的小羔羊。
没有攻击性,又不张扬。
老夫人放心了,她也懒得勾心斗角绕圈子,叶寻如今自己开窍把人带回家,她已经很欣慰了。老夫人直截了当道:“姑娘,如今你即已来到了我国公府,便算我国公府的人了,希望你好好待我儿,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阿离正侍弄茶杯的手一顿,她一脸困惑,“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没说话。阿离想了想,笑道:“您可能误会了,我与叶大人只是萍水相逢,如今我陷入险境,他好心才帮我一把。我住进国公府,只是避难来了,希望没有给府上造成困扰。”
老夫人一僵,可是自己听到的消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说,叶寻与那个姑娘谈笑风生,温情脉脉……总之是怎么听怎么关系不纯,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了萍水相逢了?
到底是下人胡乱说话,还是这姑娘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夫人再待不下去了,连忙起身告辞。她好像太心急了些,不管怎么样,总应该先问过叶寻才是。如今让人看了笑话。
第三十八章 夫人新寡
老夫人去找阿离的时候,叶寻最先听到了动静,原因无他,七宝把阿离安置在了离叶寻最近的院子里。老夫人一行的动静不小,她刚走过来,叶寻就听见了。
七宝道:“可要过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叶寻不置可否,他似乎并不上心,手里拿着的书卷都不曾放下,就一直静静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叶寻之后几天,身边一直带着阿离,最后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了,少卿大人身边多了红颜,两人孟不离焦。最后大理寺卿都看不下去了,曾委婉的劝过,说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云云,可叶寻一直始终坚持把阿离带在身边。
凶手一日不除,他就不能放心。如今赵子箴在安义街上带人四处走访,可是凶手还是没有线索。安义街的人是经常看见小乞丐,可是不曾见过一直跟在小乞丐身边的大汉。到此,叶寻推断出来的线索又再次中断。
叶寻百忙之中,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张渐飞的夫人上门来找他了。
叶寻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纳闷起来,自己跟张渐飞没有什么交情,和他夫人就更加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她这样找上门来,也不知是为何。
七宝见叶寻走神,出声唤道:“爷,见还是不见?”
叶寻点头,“自然要见,你把她请到客厅来。”
七宝领命退下,没一会儿功夫,张夫人便被七宝领了上来。
张渐飞头七已过,尸首也早已下葬,但是张夫人现在身上还穿着丧服。她是新寡的妇人,此时素着一张脸,看起来苍老不少。叶寻记得,自己在张府见过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憔悴,但是现在,张夫人的鬓角已经隐隐有了白发。
不过几天,就老成这样。
张夫人也顾不得避嫌就把身旁的婢女挥退下去。她看向叶寻,说道:“叶大人,妾身有些话,想与您单独说说。”
叶寻略略思索,也挥退了七宝。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七宝退下后,张夫人反倒欲言又止了,她看着很是犹豫,叶寻也不催促,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自顾喝了起来。
张夫人天人交战许久,最后一咬牙,说道:“叶大人,妾身此次前来,是想与你说说妾身夫君的事情。”
叶寻不插话,静待她的下文。
“他们都说,妾身的夫君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可是妾身不信!”说到此处,张夫人面露凶光,形容变得有些狰狞。
叶寻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张夫人竟然这么敏锐。
张夫人看了看叶寻,又道:“当日在安义街上,叶大人可有看见什么?”
叶寻摇头,若是看见了什么,现在也不会没有丝毫进展了。
“没看见……”张夫人喃喃自语,却是语不成调,叶寻没法听清楚她后边还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夫人又抬起头,她恶狠狠说道:“我这些天来,思来想去,总觉得凶手不会善罢甘休!叶大人把凶手抓住了,我才能安心。”她现在连自称都变了。
叶寻皱眉,难不成她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
“我知道凶手是谁!”
叶寻猛然一惊,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你说什么?”
凶手,她知道凶手!
张夫人看了叶寻一眼,神情狠厉,“当日叶大人上门来找我夫君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大多要糟,可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
叶寻咬牙切齿,“夫人既然知道凶手是谁,为何不早点说出来?现在张大人白白丧命,你可满意了?”
不对,若是连张夫人都知道凶手是谁,那张渐飞没道理会不知道,那么当日在安义街上,他本有机会向自己求救的,可是他最后却落荒而逃,最后才横死的。
换而言之,一直观察张渐飞以为自己会暴露,这才痛下杀手,毕竟他先是奔着张渐飞来的,但是却先对郑杰下手,说明凶手一开始就没想杀张渐飞。
是自己找上张渐飞,他才会死的!
想到此处,叶寻明白过来,自己才是那个让张渐飞死亡的引子。
可是他为什么不求救?明知道自己成为凶手的目标了,一般人都会急于求生,像张夫人这样坐立难安,如芒在背才是正常的表现。但是送上门的救命稻草,张渐飞却不要。
他不想让凶手暴露,要么是因为凶手暴露后,对他更加不利,要么就是张渐飞在维护凶手。
乱了乱了,越来越乱了。
叶寻一字一句问道:“凶手是谁?”
张夫人道:“我虽不曾亲眼看见,但是一定是——”
门外突然一阵吵嚷,其中更是有瓷器落地被摔碎的声音。叶寻皱眉,正想说让张夫人不必顾及,门外的七宝突然喊了声,“爷!”
叶寻被吵得不耐烦了,索性推门走出去,出声制止他们。
此时阿离正摔在地上,她的手掌不断的有鲜血流淌下来,地面上全是滴滴血迹,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叶寻走过去,把阿离扶起来,“发生何事?”
阿离握住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掌,低声道:“我刚泡了一壶花茶,想请你来偿偿,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叶寻无奈道:“我现在有事,你稍等,先把伤口处理好了,我再来找你。”
阿离控诉的看向叶寻,委屈道:“不让进便不进,我本来都想走了,可是她推我。”
她说的,是那个张夫人带来的婢女。
婢女一脸惊色,“没有……”
没人理她。
阿离看向叶寻,说道:“你有事便忙吧,我先走了。”
“不必了。”叶寻却是拉住她不曾受伤的手腕,把阿离牵入屋内。
叶寻本想着,即使阿离听见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因为这场风波,她已经被卷进来了。可是当他重回屋内的时候,张夫人却变了卦。
张夫人此时一脸怒容,“好你个大理寺少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寻一脸莫名,他看了看地上,发现有被摔碎的茶杯,而张夫人的前襟更是**一片,颜色看着比别的地方要深一些。
发生了什么,让她短短时间内态度大变?
叶寻被她前后的转变弄得有些不悦了,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急着从张夫人口中知道凶手的信息,可是张夫人说完这句话后便不曾再开口,任凭叶寻怎么问话,她就是不说一句。
张夫人睥睨着叶寻,冷哼一声,最后夺门而出,任凭叶寻怎么叫唤,她都不回头,竟是再顾不上官夫人的仪态风度了。
第四十章 寻找证人
张夫人的尸首被柳嗣安搬到另一间厢房里,叶寻让七宝去大理寺找来仵作,而自己就坐着等待。
“对了,”柳嗣安对着叶寻道:“我正好有些事情想与你说说。”
叶寻闻言,抬眸看他。
“就是上次你让我问过巡城的士兵,是否有看见在张府行窃的人。我问过了,当晚他们是看见有人从张府里跑了出来,他们随后加强警卫,但是没截到凶手。”
叶寻沉吟,“你的意思是说,其实盗贼那晚根本就没逃掉,而是藏身在张府附近?”
张府附近,都是官员的府邸,应该说,张府所在的蓬莱巷里头,都是一些高门大户。但是那些府邸里头,也会有自家的家丁护卫巡逻,在已经惊动旁人的情况下,盗贼想在府里藏身,成功的几率不大。除非……除非盗贼藏身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老窝!
柳嗣安笑而不语。张府周围的人家,有很多,谁也不知道盗贼是藏在哪里的。这是叶寻要头疼的事情,他才不要去淌这趟浑水。
若真是叶寻想的这样,兜兜转转,又转回朝堂上来,难不成真是官员间互相倾轧?
不对,不是这样的。
叶寻转而想到,凶手可是绕了一大圈才利用自己去查张渐飞的,说明凶手平时接触不到他,凶手必须通过自己才能查张渐飞,若是凶手跟张府周边的人家有牵扯,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举动,他自己就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去查。
平时接触不到张渐飞,说明凶手身份低下。
身份低下,身材修长,武艺不俗,现在凶手可以确定有这几个特征。
只是张夫人是内院的一个妇人,张渐飞知道凶手,这不奇怪,可为什么张夫人也知道?
一时之间,心中的思绪转了几转,叶寻问道:“当初,张府失窃时,张渐飞是怎么跟你说的?”
柳嗣安想了想,回道:“他说丟的是他夫人喜爱的东西。”
“他夫人喜爱的东西……”叶寻双眸一眯,“是张夫人的屋里失窃?”
柳嗣安点头,“对,先叫唤起来捉贼的就是张夫人身边服侍的人。”
失窃的密函原本是在张夫人手里!
即是如此,那她知道凶手也就不奇怪了。连密函这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张夫人都能拿在手里,那她掺和的事情就不会少。与其说张夫人的死是凶手要灭口,倒不如说张夫人也是凶手要杀害的目标。
在这件案子里,张夫人比张渐飞更重要,可惜自己在一开始就把她忽略了。
叶寻暗自咬牙,他跑进屋里,问那些张夫人带来的仆婢,“你们夫人最近是不是下令府中加强戒备,加了很多人手巡逻?”
如果这个案子,张夫人也掺和了,那她知道的就不仅仅凶手这么简单,她应该还知道很多内情。凶手杀了张渐飞,张夫人知道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所以昨天她才会找上叶寻。
婢女答道:“我家大人死后,夫人消瘦了不少,晚上都不能入睡,即使睡了也总被噩梦惊醒,后来她便招了许多人,在府中没日没夜的守着。府里也曾有人劝过,可是夫人说大人走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待在家里,总是不能安心的。”
她这是在防凶手呢!
叶寻深吸几口气,“既然张夫人一个人待得不安心,那她为何三更半夜出门来?”
照丫鬟的描述,张府现在的人肯定不少,凶手想动手,肯定不容易得手。张夫人惜命,她既然警觉到这步田地,就应该好好的待在家里,而不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刻出门。
“这……”婢女道:“夫人得到消息,大人外头有了人,并且怀有遗腹子。”
张夫人在京城素有“威名”,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她这些年来一无所出,可张渐飞死后,却有人来告诉她,说张渐飞在外头养了人,并且怀有身孕,张夫人自然要来闹一场,来见见这个所谓的狐狸精。
“是谁给的消息?”
另一个婆子出来,说道:“是、是奴。”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婆子答道:“昨天奴去给夫人买香粉,在铺子里头听有人议论议论的,所以就赶紧回家告诉了夫人。”
叶寻问道:“是哪个铺子?”
“是群芳胭脂铺。他家的胭脂最好用,有很多家的夫人都喜欢去那里买东西。”
消息是从胭脂铺里传来的。如果张夫人离府是凶手设计的,那么消息也是凶手放出来的,就是为了引张夫人出来。
他利用那些人的口放出这些消息,暗地里也不知道设计了多久。
叶寻浑身有些发僵,凶手无孔不入,不知道他现在潜伏在哪个角落,他就像蛰伏的毒蛇,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一出手,动辄就要人的性命!
耳边突然传来七宝的声音,“爷,仵作到了。”
叶寻回过神来,带着仵作往停放张夫人尸体的房间走去。
张夫人的额头上有一道划伤,应该是烛台打到她脸上时划出来的。此外她的脸上身上都有这种不同程度的伤口,或深或浅,都没有一定的章法,的确可以看出来,那妇人攻击张夫人时,是下意识的行为。
仵作翻看了一会儿尸体,然后说道:“大人,死因找到了,是在颈部。”仵作伸出手指,指着张夫人颈部的一个地方。
叶寻眯眼,顺着仵作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一个圆形的伤口,就米粒般的大小。叶寻顺手拿起一旁的烛台——这就是妇人用来攻击张夫人的烛台。这烛台中间有尖锐的针头,叶寻拿着烛台在张夫人颈部边比了比,最后确定她颈部的伤口就是由这烛台造成的。
就这小小的伤口,把张夫人杀死了。
仵作道:“这个地方平时用力按压都有可能致死,如今这针直接刺了进去,张夫人必死无疑。”
张夫人身上大多都是尖针的划伤,就唯独这么一个刺伤,而这唯一细小的刺伤就是死因,叶寻还是觉得错杀的可能性不大,张夫人很有可能是凶手杀死的。
可是张夫人带的那些人一口咬定就是张渐飞的外室把张夫人杀了……不对!这案子还有另外一个证人!
叶寻转向柳嗣安,有些着急的问道:“那个昨夜行窃的人,你们可有抓到了?”
柳嗣安摇头,“还未曾。”
叶寻握了握拳,低声道:“找吧,一定得找到。”
而且动作要快,若是又被凶手抢先,那可麻烦了。
第四十一章 胭脂铺内
最后,叶寻把张渐飞的外室还有那几个奴仆一并押回大理寺。而张夫人则是送回张府发丧了。
之前张渐飞死时,张府所设的灵堂还未拆除,如今张夫人又相继死去,这灵堂也就继续用着了,连灵幡都不用换。
张渐飞的丧事只有朝中的一些同僚上门祭拜,而现在张夫人死了,上门祭拜的人没有几个。一来张渐飞在朝中势力不大,没有人来巴结他,二来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都不与人来往,所以他们生前门庭冷落,死后更加的清冷了。就是那些来哭丧的,也不知道有几个真心,几个假意。
张夫人出殡那日,叶寻在路上遇见过出殡的队伍,彼时,他和阿离坐在马车里,正在去往群芳胭脂铺。
张夫人的棺材前头连个抱令牌哭丧的人都没有,人群一阵沉默,不见有哭声。
队伍迎面走来,叶寻下令自己马车往旁边让了让。阿离撩起车帘,她歪着脑袋,看着一行送殡的队伍走远,“这是谁家办的丧事?”
叶寻答道:“是张大人家的夫人,前几日,张夫人还曾上门来找我,你们见过面的。”
阿离低垂下眼眸,低低道:“死的这样容易,世事果然无常。”她抬头看了看叶寻,“我想回去。”
叶寻有些为难,张夫人防范得那样严密,凶手尚且能下手,更别说阿离了。叶寻总怕自己一不留神,凶手就向阿离伸手。
他安抚道:“你再忍忍,你同我去群芳胭脂铺,等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就回去。”
阿离听了,含糊的“嗯”了声,而后把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似乎兴致不高。
她的手上次被摔碎的瓷器扎伤,那些锐利的碎片把她的手掌伤得不轻。现在正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叶寻一眼瞧过去,发现又有血迹渗透出来。
叶寻犹豫着伸手,他把阿离的手腕握在掌心,“碰到哪儿了?”
阿离睁眼,定定看他,并不答话。
叶寻叮嘱道:“伤着了就先好好养着,你先别乱动东西。”
阿离伤的是右手,平日里不管再怎么小心,总会有用到的时候。她用力挣脱了叶寻的手掌,“疼。”
她嘴里虽喊着疼,但脸上却平和得很,连眉毛也不曾皱一皱。
叶寻正想说什么,马车外头的七宝喊道:“爷,到了。”
叶寻咽下话语,带着阿离下了马车。
群芳胭脂铺里头陈列了许多的物品,都是女子所用来敷面点饰的东西。叶寻一眼扫过去,指认出了胭脂和粉黛,其他的他一概不认得。
群芳胭脂铺做的是那些贵妇人的生意,里头自然都是些妇人,她们见了叶寻走进来,都瞧着他。有些羞涩的只看一眼就别过头去,羞得满面通红,大胆些的,就直盯盯的看着这个俊俏的郎君。
店里的伙计见了,连忙迎上来,他先是给叶寻行礼问好,而后有些犹豫的问道:“这位客官,可是来陪姑娘买东西的?”
叶寻本是想否认的,但是话到唇边却认了下来。这倒不失为一个掩饰的好法子,如果凶手此时盯着这里,也能掩人耳目。
阿离听见他承认了,瞪大眼睛看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要陪我买这些东西了?”
叶寻但笑不语,他面挂微笑,一边凝神听着店里那些妇人的谈话。
凶手的消息刚放出来不久,这些人对这件隐秘的事情也保持着兴趣,再加上张夫人被杀害,大家也就对这件事更加的热情高涨了,是以此时还有人在讨论,叶寻听去不少。
只可惜她们的谈话都是围绕外室和张夫人的斗争展开的,没一个人提及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叶寻索性叫来伙计,“这里可有什么谈话的地方?”
伙计答道:“有的,请随小的来。”因为那些女客大多体娇,所以群芳胭脂铺也有设下一些包间,让她们在买东西之余也能歇歇。
叶寻想叫阿里一并上去,可是她此时在店铺内跟着一个负责招待的侍女逛,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面庞浮起笑意。难得见她有这么开怀的时候,叶寻想想也就由她去了。
伙计把叶寻带到包间里,刚想退下就被叶寻叫住。
“你们店内这几日总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
伙计一愣,“客官这话什么意思?”
叶寻面上浮起浅笑,“关于张大人外室的消息,可不就是从你们这儿传出去的么?”
伙计低头,答道:“我们这儿是开店做生意的,别人怎么说,小店可管不着。”
叶寻指尖轻点案面,“本官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是张夫人最近身亡的消息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大理寺正在彻查此案,你们知道什么消息,尽管说来便是,说对了,本官不会亏待了你。”
“大理寺……”伙计一个哆嗦,“小店本本分分做生意,大人可千万莫要怪罪。”
叶寻不理他表的心意,径自问道:“那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伙计想了想,答道:“是两个醉客坊的丫鬟说的,她们来买东西,最后就交谈起来。当时店里人多,她们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有不少人都听见了,随后就都传开了。”
醉客坊……不管如何,总是一条线索,接着查下去便是。
叶寻让七宝赏了那个伙计一笔银两,他刚想起身下去找阿离,阿离就进来了。
七宝见此,非常贴心的走出去,还关上房门。
阿离手里拿着一盒镂空雕花的银盒,小巧又精致。
叶寻问道:“这是什么?”
“是胭脂。”
叶寻一眼扫过她素净的脸蛋,说道:“你若喜欢,可以多买些。”
阿离咬唇,“这是侍女硬塞给我……她说这颜色配我正好,非要我用。”
叶寻拿过银盒,“我瞧瞧。”他挑开盒盖,里头露出桃红色的胭脂来。
叶寻中肯点头,“是配。”
“可我没用过这些东西。”
叶寻低声闷笑了一会儿,“我教你怎么用。”
他说着,用食指点在胭脂上面,待拿起来时,指腹染上了一抹艳红。叶寻伸出食指在阿离脸上比划着,最后把食指点在她的嘴唇上,再缓缓的抹开。
他的动作很慢,神情认真专注。阿离有些不适,她想别开头去,叶寻发现她的意图,用另一只手定住她的后脑勺。
阿离没法动了,只得任由叶寻的指腹轻抚过嘴唇。她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想快点结束这受刑一般的动作,但是叶寻却偏不如她所愿,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直到阿离快要忍不住推开他的时候,叶寻终于把她放开。
“好看,只是太艳了。”
说着,叶寻又伸出拇指,把他刚刚好不容易抹好的胭脂尽数抹去。
阿离再也忍不住了,但是脑袋又被他按住,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第四十二章 流言来处
阿离拍开叶寻的手掌,而后拿出帕子在唇边细细的擦拭着。叶寻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她笑。
阿离的唇色偏白,看着稍嫌素净,有些气色不足。阿离虽是把胭脂都擦去了,但是叶寻在她唇上作乱,反倒抹出了一抹艳色,与她相得益彰。
这股红色是怎么都抹不去的,反而她越动,唇色越红。
叶寻按下她的手,说道:“好了,干净了。”
阿离把帕子收起来,忿忿瞪他。
叶寻看着她的手皱眉,阿离惯用右手,方才她拍人用的是右手,擦嘴唇用的也是右手,现在她的手上又有血迹渗出来。
阿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掌,她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握住受伤的手,“我没事。”
叶寻点了点头,现在想重新包扎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出门根本就没有带药了,如今只能忍着,回府后再处理了。
叶寻率先起身,他朝阿离道:“我们走吧。”
阿离偏头问道:“回家?”
叶寻摇头,“还不能回去,我们得去一趟醉客坊。”
阿离不满的撇了撇嘴,跟在叶寻身后走了出来。
他们上了马车,七宝问道:“爷,去哪里?”
“去醉客坊。”
七宝惊讶,“呀,带着阿离姑娘去醉客坊做什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七宝悻悻闭嘴,有些不安的朝里偷偷瞄了几眼。
过了一会儿,里头传来叶寻咬牙切齿的声音,“去买醉!”
随后马车咕噜咕噜响着,没多久就到了醉客坊。此时是白天,醉客坊没有什么客人,没有晚上那样纸醉金迷。
叶寻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朝阿离道:“你先在此处等我片刻。”
阿离乖顺的点了点头。
叶寻想下马车,但是几次都犹豫不定,“罢了,你随我一道进去吧。”此处鱼龙混杂,把阿离放在这儿,他实在不能放心。
阿离又笑着点头,随他一同进了醉客坊。
他们两人一进去,在大堂守着的刘老板一眼就瞧见了先进来的叶寻,她满脸笑意的迎上去,待叶寻身后的阿离举步进门的时候,刘老板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她支支吾吾许久,最后尴尬笑道:“叶大人好兴致……”
刘老板眼角的余光睇着阿离,调笑道:“姑娘这是来买醉的?可惜我们这儿可不做姑娘的生意。”
阿离抬眸看她,眼中笑意吟吟,“你们这儿,做的可不就是姑娘的生意么?”
刘老板被她噎得面色青白,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姑娘看着纯良,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厉害的!
叶寻尴尬的咳了几声,而后平静吩咐:“给本官备上一间房。”
原来又是打听消息来了,不过转而想到,即使叶寻不是办案来的,也不可能带着一个姑娘来喝花酒。
刘老板陪着笑脸,说道:“叶大人,您这三天两头的上奴家的醉客坊来,让有心的人瞧见了,以为我们沾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叶寻瞟她一眼,“若不是你们醉客坊惹事,本官犯得着三番几次找上门来?”
刘老板气得咬牙,她跺了跺脚,而后安排去了。
阿离跟着叶寻进了房间,刘老板一愣,“叶大人,这……”
叶寻并不在意,“无碍,本官问话,你只管说来便是。”
刘老板看了看阿离,朝叶寻问道:“不知大人此次想打听何事?醉客坊最近可安分守己得很,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叶寻让阿离坐在自己身边,而后问道:“张大人有外室的消息,是你们放出去的?”
刘老板一听,脸色一变,“叶大人,您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这消息怎么是从我们这儿传出去的?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说的么?”
叶寻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奴家什么意思?”刘老板尖笑一声,“奴家的意思就是,这消息是从你们大理寺的人口中传出来的!”
眼看刘老板的情绪有些激动了,阿离笑了笑,拿出刚才在群芳胭脂铺里买的胭脂盒,递给刘老板,“这是群芳胭脂铺新出的胭脂,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我看这桃红和老板最配,老板用了这桃红色的胭脂,一定更添丽色,更有风情。”
叶寻一愣,有些不能反应。她方才明明还说自己不用这种东西,怎么转头哄起人来,就说得头头是道了?
阿离这话说到刘老板的心坎上了,她现在年老色衰,要夸她跟个小姑娘似的,虽然刘老板不服老,但是她听着也会不舒服,阿离夸她有风情,她就受用无比。
刘老板把胭脂盒收起来,笑道:“姑娘真可心。”
阿离笑着坐回叶寻身边。
刘老板眼珠一转,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叶大人可不能怪奴家,这明明就是你们大理寺传出的消息,您今天若是把这口锅扣到醉客坊头上了,奴家可是不依的。”
叶寻道:“说来。”
刘老板说道:“就是之前跟在您身边的那位赵司直赵大人。他这几日三天连头的往我们这儿跑,都是在忙给罗敷赎身脱籍的事情。”
叶寻曾答应过那个叫罗敷的酒娘,要替她赎身脱籍,赵子箴正是受了叶寻的命令来办此事的。
叶寻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会是赵子箴说出去的!但是他又怎么懂的?又为何不曾告诉自己?
既然消息是赵子箴说出去的,那么张夫人这案子同凶手有没有关系?还是凶手利用了赵子箴?
叶寻把目光投向刘老板,“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他有一次喝醉了酒,不小心说了点东西,这张大人外室的东西就是从那时流传出来的。”刘老板打量叶寻一眼,“不过赵大人醒酒后,曾要求我们不能往外说出去,说是逝者为大。”
“不曾说出去……”叶寻冷哼一声,“不曾说出去,但是没有多久,这消息已经传到群芳胭脂铺去了!”
刘老板嘟囔,“原本也只是在坊里传着,可是到了外边儿,奴家可管不住他们的嘴……”
叶寻眉头紧皱,眼中有愠怒之色。
刘老板想了想,说道:“叶大人不若把赵大人找来问问话?”见叶寻没有表示,刘老板补充道:“他此刻就在醉客坊中,大人若见,奴家这就去叫他。”
第四十三章 疑是故人
赵子箴被刘老板叫去的时候还一头雾水,等他看见叶寻和阿离的时候,有些惊讶。
叶寻挥了挥手,让刘老板退下。
“大人。”赵子箴走到叶寻跟前行了个礼,“不知大人为何到此处来?”
叶寻手里握着一个酒杯,他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儿,冷淡说道:“你此次,办事办得有些久了。”
若是以前,他根本就不会拖拉这么久了,还没有把罗敷赎出去。
赵子箴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哼,”叶寻轻哼一声,“不过是赎个身,何以一连几日都来醉客坊徘徊不走?”
赵子箴犹豫道:“大人想把罗敷姑娘送给柳大人,只是她好像不太情愿。”
叶寻眉头一皱,“我肯帮她已是仁至义尽,怎的还有诸多要求?”
赵子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朝叶寻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大人,下官想把罗敷姑娘赎回家中。”
原来如此他迟迟不肯把罗敷赎出去,是因为自己看上她了。只是他早日说出来,也不用接连几日都混在醉客坊里,最后还把张渐飞外室的消息说出去,害得凶手有机可趁。他一拖再拖,难不成自己会阻止他,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不成?
叶寻沉下脸色,“你为了这些儿女私情,坏了大事!”
赵子箴抬头,看着叶寻,“下官这几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怎的误了大事?”
叶寻一扬手,把手里的酒杯朝赵子箴扔去,正好砸到他的额头上。叶寻这下手劲不小,酒杯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赵子箴的额头没一会儿就有鲜血流淌下来。
见叶寻发了怒,赵子箴低下头,静静的跪着,也不辩解。
“你什么时候得知张大人有外室的消息?”
赵子箴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道:“前些日子,下官去打听消息的时候,恰巧知道了。”
“既是知道了,为何不曾告诉我?”
“当时,下官以为,这是张大人的私事,不宜大肆宣扬。况且,他养了外室,和案情并没有什么相干,下官便自作主张瞒了下来。”
“好一个自作主张!”
虽说赵子箴说的在理,但是叶寻就是忍不住想迁怒。张夫人这样重要的证人,自己还没发现一点端倪,白白让凶手先下杀手,断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想他都不甘心。
叶寻站起来,他在屋内走了两圈,最后气道:“你以前从不贪杯,为何现在接连两次喝酒误事!”
赵子箴把头一低,也没有解释,默默承受下叶寻的怒火。
叶寻看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到底没好意思再发脾气了。他想了想,吩咐道:“你给我找出来,这消息为何会泄露出去的。”
赵子箴应声,想要退下,在一旁一直静默无声的阿离突然出声唤道:“你等等。”
叶寻一愣,这才想起来阿离也在屋内。她太安静了,自己方才怒火中烧,竟是没有留意她。
赵子箴听了阿离的叫唤,停下脚步,他回头道:“姑娘有事?”
阿离摇了摇头,她走到赵子箴身旁,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也不等赵子箴答话,她径自拿起赵子箴拢在袖中的手,细细查看起来。
上次,赵子箴的手被热水烫伤,过了这几日也没见好。反而是他手背上的水泡裂开溃烂,看着很是可怖。
阿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道:“你没好好打理。”
她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把水泡的脓水轻轻拭净。弄完以后,她并没有放下赵子箴的手掌,而是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对着赵子箴的手比了比,笑道:“你瞧,我如今手也伤了,跟你一样了。”
赵子箴平日里迂腐,可此时他却任由阿离握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挣开。叶寻看不下去了,他把阿离拉回自己身后,对着赵子箴说道:“你先去包扎额头上的伤口。”深色冷然。
经叶寻这样一提醒,赵子箴抬手摸了摸额头,待拿下来时,发现手上全是鲜血。他低低道:“下官告辞。”
阿离扯了扯叶寻的袖子,小声说道:“我可以帮他包扎。”
叶寻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而此时赵子箴已经走出了屋子,身形越来越远了。
阿离瞪了叶寻一眼,嘀咕道:“还不是让你害的。”
叶寻一口气噎在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顿了好一会儿,叶寻开口道:“若不是他办事不力,我又怎会朝他发火?”
阿离一脸的不赞同,“我觉得,赵大人做的很好啊,他平日里是很辛苦的。这些天来,他随叫随到,任劳任怨,我都看见了,这样还不够好?你总冲他发火做什么?”
“你!”叶寻气结,“在其位,谋其职,他做得不对,难不成还不许我训他了?”
阿离点头,“你是他上司,没说不可以训他,只是你也别总是欺负他。”
叶寻有些不快起来,阿离为赵子箴抱不平,但是自己最近没日没夜的查案子,也没见她关心一下。如今反倒因为赵子箴,责怪起自己来。
叶寻用力抿唇,他看着阿离,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都欲言又止。
阿离突然扑哧笑了一声,“你还委屈了。”
叶寻一怔,最后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他快速走下二楼,最后却还是停下等阿离了。只是他原地等了许久,却没见阿离追上来,叶寻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她此时还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并没有跟着自己走下来。
她此时的臂弯里扶着一个人,是那个叫罗敷的酒娘。她们好像在低声交谈,叶寻在楼下听得不太真切,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又蹬蹬蹬的跑上二楼去。
当叶寻逐渐靠近阿离时,听见阿离隐含笑意的声音响起来,“我怎会是姑娘的心上人?难不成姑娘有磨镜之好?”
磨镜之好?叶寻一僵,他快步上前,直接把阿离拽走,再不管那个重新被摔到地上的酒娘了。
叶寻一路把阿离带出醉客坊,身后却传来一声凄喊,“阿离!”
叶寻一顿,回头望去,发现是那个叫罗敷的酒娘,她此时正扶着门框,眸中有泪花闪现。
叶寻打量打量阿离的神色,却见她神色如常,甚至都不曾回头。
“你……认识她?”叶寻一想到磨镜之好,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不认识。”阿离轻笑着摇头,“许是认错人了吧。”
第四十四章 暧昧不清
叶寻和阿离一同坐在马车里,他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问道:“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有磨镜之好!
阿离看向他,说道:“我不知道,她迎面走来,不小心摔了,我就扶她一下,可是她拽住我不放,说我像她故去的心上人。”
“心上人?”叶寻皱眉,“只是她最后在门边喊你,我瞧着她好像很伤心。”
阿离有些迷茫的说:“大抵是移情吧。”
叶寻看了看阿离,郑重道:“你以后,别去那里了。”
阿离斜着眼睛,有些疑惑的看他半晌,最后笑着问道:“我去那里,我去那里做什么?买醉吗?可是老板说了,她们那儿不做姑娘的生意。”
叶寻反应过来,脸上一阵发热,若不是自己带阿离去醉客坊,她都不会去的。他动了动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得和阿离两人相顾无言,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国公府,叶寻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他呆坐了半刻,最后来到阿离的院前。叶寻站在院门口徘徊良久,最后举步走了进去。
阿离的院子有一座二层的小楼,看着很是别致。小楼前是一片小花园,里头还搭了一个秋千。此时有阵风吹过,秋千就荡了几下。
叶寻环顾一圈,没有看见阿离的人影,他走到门口,朝里喊道:“阿离。”
阿离应道:“进来吧。”
阿离此时正坐在美人靠上,她正有些笨拙的解下手上的带子,她身前的案上摆了一瓶伤药、一圈干净的纱布还有一盆氤氲着水气的温水。
叶寻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我来帮你。”
阿离笑着把自己的手递给他,任由他动作。
等叶寻把她手上缠着的纱布全解下来后,发现虽然伤口的血已经凝固,有点结痂了,但是伤口旁边却有些红肿。
叶寻皱了皱眉,他拿起药瓶就要撒药,阿离制止他,“别,先洗洗伤口。”
叶寻听了,从水盆里拿出一块帕子,在阿离手上擦拭着,他一边擦,一边问道:“疼不疼?”
阿离点头,“疼。”
叶寻笑了一声,“现在知道疼了,叫你好好养着,你偏不听,还……动手拍我。”
阿离轻哼,就要把手缩回来,但是叶寻哪里肯让她得逞,他稳稳的握着阿离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他把阿离的手擦干净了,拿起药瓶倒了一些在伤口上,只是叶寻不曾做过这些,手下一时没个轻重,把半瓶的药粉全撒了进去,阿离的手上一时全是白色的药粉。
阿离气得瞪他一大眼,“你放开!让我自己来。”
叶寻不理她,把多余的药拂开之后,拿起纱布就缠,只是也还是缠得乱七八糟的,最后阿离的手掌被他缠成厚厚的一层蝉蛹。
阿离举着自己的手,哭笑不得。她想解开自己重新包扎一遍,叶寻却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
阿离抬眸望去,发现叶寻一脸严肃,他说道:“等以后包多了就好了。”
“还以后……”阿离嘟囔,“以后都不许你包了。”
叶寻闻言,回了她一句,“我不过是看你包得辛苦,帮你一把居然还不领情。”
阿离指着案面的那些药粉说道:“你是好心,可是你把我的药都撒没了。”
“不就一瓶药,我再给你买便是。”
“这可是先生给我的药!”阿离摸着额头的伤疤,忿忿道:“全让你撒没了!”
让她这么一说后,叶寻的视线也不由自主的往她的额头望去,她额头的伤口是在济世堂医闹时伤的,如今也还没好完全,上头一条暗红的疤痕隐约可见。
当日,济世堂里死了人,叶寻以为是凶手来杀了阿离灭口,他一阵后怕,最后才把她带回来的,叶寻想着之前的事情,眼神柔和下来。
她没死,如今还好好的坐在自己跟前,很有活力的跟自己顶嘴,这样便很好了。
“叶寻。”阿离突然唤道。
叶寻回过神,有些不解的看她。
“你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叶寻正了正身子,“这些事情,你不必忧心,只管安心待着便是。”
阿离顿了顿,最后说:“可是我想回家。”
是了,她说过,案子破了便要回去。
叶寻有些焦躁起来,他双手交叠,指尖点在另一手的手背上。
“案子想破,现在还早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案情浮出水面。”
阿离轻蹙起眉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凶手有线索了吗?”阿离低下头,轻声说道:“这样一日一日拖着,我有些不安心。”
“这……”叶寻犹豫道:“不算线索,但是可以初步确定凶手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你若是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要自己多防备,不要靠近他。”
“身形修长的男子?”阿离歪着头,“我知道了。”
阿离在美人靠上躺下来,她用手枕着脑袋,对着叶寻说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明知阿离下的是逐客令,但叶寻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厚着脸皮说道:“你且睡你的,我待一会儿便走。”
叶寻说完,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怕阿离会不乐意,可是阿离听了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她看着叶寻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睡去。
没一会儿,阿离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约莫已经熟睡,叶寻这才放任自己的心跳急促起来。他做贼似的,用眼角的余光看阿离的睡颜,但是又很快别过头去。
只是他坐了没一会,又把头转回来。叶寻抬起手,想摸摸阿离的脸颊,只是有些犹豫,此举似乎有些逾越了。
叶寻不禁自嘲起来,他和阿离之间,本已经逾越了。他们两人如今形影不离,早已有些流言蜚语流传,但是阿离表现得云淡风轻,所以叶寻也就装自己不在意。
她根本就不在乎。
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她根本就不在乎,只有叶寻一人自扰。既是如此,那么……
叶寻的手刚要落到阿离的脸上,门外就响起七宝的声音,“爷!”
叶寻一僵,把手缩回来。他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柳大人派人来了,说是找到了在杨柳胡同里行窃的人了。”
第四十五章 真假虚实
行窃的人找到了!
叶寻再顾不得许多,夺门而去。
他问道:“人呢?那个行窃的人,现在在哪?”
七宝答道:“柳大人说,已经押往大理寺了,现在正等着您过去。”
叶寻一听,直接牵了一匹快马骑上,就往大理寺赶去。等他到时,柳嗣安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柳嗣安道:“你可算来了。”
叶寻朝他点头示意,最后问道:“人呢?”
柳嗣安道:“让赵司直带走了,现在不知关押在何处。”
行窃是由京兆府来管的,赵子箴知道柳嗣安是把那人压来见叶寻的,他现在应该把人关在审讯的地方,等着叶寻。
叶寻略略思索,等他到审讯室时,发现赵子镇果然在里头,审讯室平时绑犯人的木桩上此时绑着一个大汉。
赵子箴见了叶寻,往旁边一让,他方要行礼,叶寻却不理他,径自来到大汉身前。
这里平日里是用来审讯犯人的,周围摆满了刑具,房间周围密闭,看着很昏暗,阴森森的。大汉现在已经吓破了胆,他哆嗦着,瑟瑟发抖。
“你就是在杨柳胡同行窃的人?偷了什么东西?”
大汉答道:“小人、小人偷了一些金银首饰。”
叶寻回头问过柳嗣安,“赃物找回了吗?”
柳嗣安点头,“已经找回了,我们在当铺里发现了他当掉的饰物,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他的。”
赵子箴微微上前说道:“那些赃物已经确认了,就是张大人外室丢失的东西。”
那么,此人就是当晚凶案的证人了。
叶寻忍下心底的急切,问大汉,“你当晚在那院子里头,看见了什么?”
“没、没看见什么。”
叶寻刷的从墙上抽出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他凌空甩了几下,“你看见什么了?”
大汉咽了咽口水,身躯更加抖了。
“小人、小人不知道,那夫人死了,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本官问你,你看见了什么!”
大汉驴头不对马嘴,叶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稳了稳声音,出声道:“本官知道,凶手不是你,但你不说当晚都瞧见了什么,那本官也只好把你当成凶手来处理了——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
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可不止大汉一个,叶寻此言纯粹就是为了吓唬他的。
大汉不可置信的看了叶寻,最后抖着声音说:“小人说就是。”
“当晚,小人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正传来人声,似乎在争吵不休,小人便想着浑水摸鱼,于是潜了进去。可是最后不小心惊动里面的人了,那些丫鬟婆子一个接一个来,所以小人就打晕她们,后来、后来小人就跑了。”
叶寻皱眉,“那屋里的人呢?”
“屋里的人……屋里的人,小人在西屋里拿东西,那时候她们还在争吵,等小人跑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吵了。”
不吵了,那就是死了。
叶寻有些激动起来,“你有看见她们了吗?她们在屋里做什么了?”
“看、看见了。”大汉本来已经有些平静了,但是现在又突然颤抖起来,“小人在爬上墙头的时候,正好还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朝另一个人刺去,随后她们就不再吵了。”
“什么东西?”
“是、是是……小人远远看着,好像是一个烛台。”
难不成真是张渐飞的外室把张夫人杀了?
叶寻不死心,继续逼问:“你当真没有撒谎?屋里当时有几个人?”
大汉使劲摇头,“没有撒谎,没有撒谎!当时屋里就两个人,打人的那个,小人从窗上的影子看,还能看见她小腹隆起,似乎怀有身孕。”
叶寻一心想找到行窃的人,就怕凶手抢先灭口。可如今真在凶手前头把人找着了,这证人又一口证明张夫人是外室杀的。
这难不成真是一桩错杀的意外不成?只是张夫人原本手上拿着密函,凶手一定留她不得,真有这么凑巧,凶手要灭口就正好有人帮他动手了?
叶寻脑子乱成一团,他原地转了几圈,有些难受起来。
柳嗣安看了叶寻一会儿,问道:“你如今可还要查下去?你若不不问,那这人我可带走了。”
“不。”叶寻说道:“先留在这儿。”
柳嗣安也由着他,“那行,我就先把人放这儿,我就不陪你,先回去了。”
叶寻点了点头,也不和柳嗣安客套说要送他。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自顾皱眉沉思。
赵子箴问道:“大人,那这人要如何处置?”
叶寻此时的心思全然不在大汉身上,他有些敷衍的道:“就先这样关着吧,你随我走一趟。”他说着,快步走出审讯室。
赵子箴走在他后头,问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杨柳胡同。”
他要去杨柳胡同,亲自确认一下。
叶寻和赵子箴一人一骑,快马加鞭来到杨柳胡同。在案发的院子里,叶寻怕会留下什么线索,所以现在还派人守着。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此时还是之前的模样,东西大抵都没有变动过。叶寻走进西屋,发现里头一片凌乱,那些柜子抽屉都被动过,就是此处遭贼了。
叶寻直接推开窗子,跳了出去。他跃身,跳上院子的围墙上去。
叶寻在墙上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身旁有两个脚印,叶寻试着把自己的脚掌放上去比了比,大概可以推断出是一个男子的脚印。盗贼说他是爬墙逃跑的,那么此处就是他逃走的地方了。
叶寻站在那个脚印上,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一个屋子,那是——东屋!
此处的围墙在西屋后边,盗贼说他逃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外室把张夫人杀了。可是张夫人出事的地方是在主屋。
这间院子坐北朝南,从叶寻这个方向回头望去,能看见的只有东屋!盗贼回头的时候,看见的不是主屋里的情形,所以他在撒谎!
叶寻一惊,从墙头上跳下来。
幸好,幸好自己来走了这一趟,否则又要让这虚假的供词给骗了!
该死的,居然敢撒谎!
第四十六章 密室杀人
另一边,在大理寺的审讯室里,大汉的身前正站了一个人。
此处是用来审讯犯人的,按理来说,这样的地方不该出现这样的人。大汉方有些惊讶,他还来不及多想,便感到喉间一凉。
其实那摸凉意触及皮肤的时候,并未感觉到疼痛,因为很快,而且很薄,很轻易的就把咽喉斩断了。
真的是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有温热的液体沿着他的颈部滑落,大汉有些迷茫,他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但是他此时正被反手绑在木桩上,半点动弹不得。
突然屋外传来人声,那脚步即急又重,蹬蹬蹬,蹬蹬蹬。但是大汉现在已经有点听不清楚那些来人都在说什么了。他想开口呼喊,但是只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的咽喉被割断了,自然说不出话来。
大汉的眼睛逐渐的暗了下去,瞳孔再不见一点亮光,黑洞洞的。他的头颅垂下去了,再也抬不起来。
“不!”
叶寻僵在门口,大汉的喉间还不断有鲜血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他跑了过去,把大汉的头颅揪起来,他怒吼道:“起来!你起来!”
可是没有用,大汉死了,不会再回答自己了。
终于好不容易抢在凶手前头把人找着了,可是不过差了一步,竟然又让凶手给灭口了!
赵子箴和一干侍卫听见叶寻的叫声后,纷纷涌了进来。赵子箴看见木桩上的大汉,明显一愣,“大人,这……”
叶寻不理他,他站在大汉的尸体前,阴沉着脸。叶寻重重吸了几口气,他想开口说话,但是怒极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干人全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想不到在大理寺的审讯室里,竟然还能让人给灭口了,这简直就是耻辱!
叶寻冷声吩咐道:“现在赶紧把这里封起来!”
大汉的尸体还是热的,血还在不停的流淌,凶手行凶没过多长的时间。
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外头有侍卫守着,凶手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
突然门口处叮铛作响,有女子低哼的声音响起。
叶寻恼怒回头,本来是想发火的,但是他回头却见到了阿离。她此刻正倒在地上,原本墙上挂着的一些刑具全摔下来,砸到她身上。
叶寻此刻心情不佳,口中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大汉的鲜血还是不停的流淌,红色的液体沿着他的躯体流向地面,在地面蜿蜒开来。
阿离扶着自己的脚踝,她把脸别过一边去,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骇得不轻。
“我刚刚听见这里有响动,就过来瞧瞧。没想到……”
叶寻看她跌坐在地上,有些不忍,便拨开那些侍卫,走过去把阿离扶起来。他压着怒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离低下脑袋回道:“我做了噩梦,醒来时找你不见,听七宝说你来大理寺了,便来找你了。”
叶寻还想说什么,此时,七宝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先是看见了阿离,口中喜道:“阿离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待他抬起头时,正好瞧见了大汉被绑在木桩上的尸体,七宝惊叫一声,“吓!”
叶寻看向七宝,吩咐道:“把她带走。”
七宝眼角不时瞄向木桩上的人,他从叶寻手中接过阿离,把她扶走了。他边走边道:“阿离姑娘,怎么一眨眼你就不见人了?”
一会儿,阿离的声音传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七宝平日里也总跟着叶寻办案,是以对大理寺的格局了解不少,他答道:“这……这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人,审讯用的。”
再走远些时,他们的谈话叶寻便听不见了。他走回屋内,开始查看起现场来。
“你去安排人手,把这块地方全都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这话是对着赵子箴说的。
赵子箴领命而去,叶寻对着尸体自顾沉思起来。
门外有侍卫守着,即便凶手能避人耳目,可是门锁着,没有钥匙凶手进不来。这间屋子,除了屋顶开的那一扇天窗,根本就没出口。可是那一扇窗子根本就不能容人通过,凶手要进来,只能进门。
等等,自己刚才进屋的时候,是直接推门而进的,那锁呢?
叶寻一惊,他跑到门口,却看到门口的那把锁此刻已经掉到地上了。
叶寻把锁拎进来,他举着手中的锁,恶声问道:“钥匙呢?钥匙哪儿去了?”
“这……”侍卫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道:“我们本来守在门外,只是里面突然传来那大汉的惨叫声,怕他有个好歹,所以打开门进来瞧瞧。”
“你们开了门便不曾关上?”
“不、不是。”侍卫辩解道:“本来是要关的,可是我们刚出去的时候,便远远听见大人的声音,随后大人便跑来了,所以这门还没来得及关上。”
叶寻冷眼扫向他们,“你们进来的时候,他还活着?”
“活着的。”
侍卫一开门,一关门,不过几刻的功夫,就这几刻的功夫间,大汉便被灭口了。叶寻在走来的时候,大汉还是活着的,那凶手是怎么做到在一眨眼之间杀人灭口,而后在叶寻进来之前,凭空消失的呢?
“你们进来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人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没有。”
叶寻想了想,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爬上屋顶,来到天窗处。天窗用几条木栏封着,光线从木栏的缝隙里头照射进去。叶寻试着用手探了探,只能伸进个手腕。
凶手不是从这里进去的,也不是从这里出来的,因为这些木栏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叶寻从天窗里头望去,发现通过天窗形成的光影投到木桩前。此时太阳已经下山,所以影子是向前斜着的。
天窗正好是在木桩的正上方,从叶寻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大汉的尸体,他的头颅往下垂着,叶寻能看见他的颈椎往上突起。
里头光线不太明亮,叶寻眯了眯眼,定睛一望,似乎看见大汉后边的脖子有一条暗色的线蔓延。
那是——血!
他的前喉被割断,前面有血不奇怪,可是后边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第四十七章 残留线索
“大人,”仵作道:“死者的伤口很平滑,伤口又细小,凶器薄且利,割喉的时候,速度很快。”
停了一会儿,仵作拿起一把轻薄的刀刃,“凶器就是这个了。”这刀刃本就是审讯室内的刑具,凶手用来杀人顺手得很,现在上头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叶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叶寻紧紧捏着手中的一个石块,沉默半晌。这块石头有一头是比较尖锐的,上头还有一些血迹,凶手的后脑勺有一处伤口,就是用这个石块造成的。
守门的侍卫说了,他们先是听见了大汉在屋内的惨叫声,这才开门的。凶手应该是先上了屋顶,用这个石块把大汉击伤,从而使守卫开门。凶手就是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偷偷溜进来的。
只是叶寻还是没有想明白,凶手是如何出去的。
而这屋内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叶寻当时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在里面看见凶手。
先不说这凶案,这次终于在凶手前头把人找到,可是为什么会那个大汉会撒谎?既然凶手能让大汉撒谎,那么他就是在叶寻前头接触到大汉的,可是为什么不干脆把大汉灭口?还有,大汉当晚到底有没有瞧见什么?
在叶寻前头接触到大汉的人,一个是柳嗣安,还有京兆府押人的侍卫;一个是赵子箴,还有大理寺负责关押的侍卫。
那些侍卫都是彼此一起共事的,他们都没办法瞒过别人的眼睛,暗地里接触大汉而不被别人发现。而赵子箴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他没有作案的时间,那会是柳嗣安吗?可若是他,他根本不必多此一举,把大汉送来大理寺再灭口。他若灭口,在路上或者京兆府里都比大理寺容易得手。而且他那时已经回京兆府了,只要问过随行的人就能知道他有没有离开过。
私下接触大汉,并且有时间让他改供词,随后又有时间灭口的人,到底是谁?
还是大汉自己撒谎?
叶寻已经被自己绕晕了,似乎所有的假设都不成立,现在还是没办法确定有嫌疑的人是谁。
不过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凶手的确是盯着大理寺多时了,并且极有可能隐身在大理寺中。
杀小乞丐那次或许可以说是巧合,但是再来一次,叶寻可就不信了。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凶手再一次准确无误的摸到审讯室里把大汉杀害,不对大理寺的格局了解,根本就做不到。
只是大理寺的人那么多,那段时间里,不能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的人也太多了,这样多的人,要如何确定嫌犯?
而这次的密室杀人也是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虽然这次凶器保存下来了,叶寻也知道凶手大概是怎么杀人的,但是这些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次的案子,凶器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是怎么离开这间屋子的。
而这又是一个迷。
现在来理清一下所有的案子,先是张府密函失窃,随后张渐飞找上郑杰,郑杰被毒杀。在自己找上张渐飞的时候,张渐飞又被杀害了,随后凶手杀了小乞丐灭口。在张夫人找上自己后,不过一天,张夫人又被杀害,现在大汉也被灭口。
密函所牵扯的人,好都被杀害了,现在凶手的杀人动机成迷,那他估计就是根据密函来杀人的。可是密函的内容,叶寻无从得知。
现在仅存的线索,就是当日可能看见凶手的阿离。
叶寻想到此处,突然一僵,若凶手是隐藏在大理寺内的,那他对阿离下手岂不是也容易得很?
叶寻扯过一旁的赵子箴,问道:“七宝和阿离姑娘呢?”
赵子箴想了想,答道:“方才,下官瞧见他们往待客的花厅去了。”
叶寻一听,连忙跑了出去。等他来到花厅时,看见七宝守在外头,正和人说着什么,而阿离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杯温热的茶水浅酌。她低垂着眉眼,花厅里掌着的烛火打到她的脸上,说不出的温和宁静。
见她无事,叶寻稍稍放下心来。他刚想回去继续处理案子,阿离便抬头瞧见了他。
阿离轻柔的笑了笑,而后对叶寻招手,“你可要先来喝一杯茶?我一直在等你回去,可是你好像忙坏了。”
叶寻平静下来,他举步走了进去,来到阿离身旁,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阿离的脑袋,“阿离,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凶手有机可乘。
阿离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她此时表现得很温顺,任由叶寻摸着自己的脑袋,而她自己则轻柔的按抚脚踝,她之前在审讯室的时候,好像扭到了。
手掌下触及她的发丝,触觉有些冰凉,叶寻摸了一会儿,怔怔出神。
凶手想对阿离下手,那他一定会有所动作。换句话说,阿离也可以引凶手出来。若是能用阿离,来个请君入瓮……
叶寻的手顿住不动了,阿离疑惑抬头,问道:“你怎么了?”
叶寻笑笑,不说话。阿离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可她不知道,她低下头去后,叶寻一直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若是真走到这一步……叶寻打住这个念头,阿离极有可能会被灭口,自己应该把她保护起来。
可是这案子要如何继续查下去?
郑杰被毒杀,张渐飞“意外身亡”,张夫人“被错杀”,这些案子能当做证据的东西,凶手已经全都处理灭口了。
等等!
叶寻顿住,这三件案子中,郑杰的案子没有人被灭口。因为那个案子没有目击的人,也没有人参与进来,是凶手直接动手下毒的。
郑杰的案子没有证人,只有证物,而那些证物,被埋进了郑杰的坟墓里头,此刻正躺在在陵园里。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便是去挖一挖坟,那也没有什么打紧的了……叶寻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挖不成,可总有一些专门挖人坟的人,自己大可守株待兔,便成了。
第四十八章 霉运连连
等过了几天,柳嗣安找上门来的时候,叶寻才想起来,大汉被灭口的消息,自己并没有遣人去告诉他,一时不由得有些抱歉。
他这几日来,一方面忙着部署守着陵园的人,一方面就守在大理寺里,试图排查那天有嫌疑的人。这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是以这件事就一直给忘了。
现在柳嗣安上门来向他要人,可叶寻上哪去给拿出一个大汉来?
看着柳嗣安发青的脸色,叶寻有些心虚地道:“实在抱歉得很……那个行窃的盗贼,他如今已经被灭口了。”
柳嗣安本来看叶寻支支吾吾,已经预感不妙了,没想到这大汉交到他手上,竟然被灭口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人留在大理寺!
柳嗣安怒极,“我把人好好交到你手上,可如今呢?哼!”柳嗣安拂袖转身,背对叶寻,“我看你,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叶寻脸色一僵,他本来手里拿着茶杯,听得柳嗣安这么一说,他几次握紧了才忍下把杯子砸到柳嗣安身上的欲望。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的确是因为自己,大汉才被灭口的。
叶寻苦笑,“你走后没多久,就被灭口了。我也没想到,凶手的动作会这么快。”
柳嗣安重重哼了口气,他指着叶寻道:“枉我这些天来,卖命的帮你找到人了,在我手里没出事,反而到了大理寺后,让凶手有机可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叶寻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回话。
“现在好好的犯人交到你手里就没了,你让我如何跟大人交代?”
柳嗣安为京兆府少尹,他口中的大人,就是京兆府尹了。
叶寻正了正脸色,严肃道:“你因我所累,我实在不知如何回报你,你以后若有需要,大可来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来帮你。”
“行了吧!”柳嗣安听了,反而更加怒火中烧,“你帮我?你帮我什么了?我京兆府可没你这么多破事!你还是先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再来说这句话吧!”
叶寻低下头嘀咕,“话也先别说的这么满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他抬手给柳嗣安倒了杯茶,“你先别这么大火气,先消消火。”
柳嗣安大口大口喝了几杯,最后还抢过叶寻手里的茶壶自己倒了起来。
叶寻失笑,“你这是牛嚼牡丹,白白浪费了我的茶!”
柳嗣安听了,把茶壶递回去,面无表情道:“再来一壶,不够消火。”
叶寻没词了,只瞪着他不说话。
柳嗣安自顾喝了一会儿,突然皱起了眉头,嫌弃道:“这茶真难喝,难不成你已经落败到如此地步,连壶好茶都喝不起了?”
这茶当然难喝,因为是阿离泡的……叶寻突然有些快意起来。他抢过茶壶,认真道:“你觉得难喝,那是因为你不会品尝。”
柳嗣安不以为意,他在叶寻身边坐下,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生够气了,现在平静下来,该谈正事了。
叶寻想了想,问道:“你们真是在凶手前头抓到人的?”
柳嗣安回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那盗贼怎的还有命等着我去抓他?”
“只是,那个盗贼的供词有问题,他在撒谎。”
“撒谎?”柳嗣安站起身来,“简直胆大包天!”
柳嗣安在屋内来回踱步,他停下,看着叶寻,“他为何撒谎?撒谎对他没有好处,谎言一旦被戳破,不管他原本有罪没罪,最后都是要定罪的。”
叶寻理了理思绪,最后一五一十的给柳嗣安说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听叶寻讲完后,柳嗣安面色铁青,“你说,在我之后,凶手也接触到盗贼,并让他改了供词。”
叶寻点头。
“既然凶手有时间让盗贼作假证,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叶寻一顿,是了,既然有时间让盗贼帮自己作假证,那凶手为何不干脆杀了他?要知道,杀一个人的功夫可比说服一个人的功夫要短。凶手没有选择这个省事的办法,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要留着盗贼。
柳嗣安冷笑一声,“凶手本来估计是不想杀人灭口的,他要留着盗贼,向你提供错误的信息。”
叶寻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他脑子转过弯来了,低声道:“我后来亲自去了一趟杨柳胡同,凶手知道我这一去,很可能就发现盗贼的话有漏洞,这才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凶手向叶寻传递的信息就是——张夫人是张大人的外室杀害的。
他知道叶寻在查这个案子,并且对案情的进展掌握不少,否则不会想借盗贼的口告诉叶寻这么一个信息——他知道叶寻在查,但他不想再让叶寻查下去了。
叶寻冷笑起来,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当初凶手来撩拨自己,利用自己,圈套一个一个的设。现在已经不能罢手了,凶手想让自己就止打住,哪能这么便宜他!
柳嗣安摸了摸下巴,叹道:“叶寻,我看不是凶手太神通广大,是你这大理寺,出了内贼啊。”
叶寻看他一眼,说道:“此事我已在着手查探了。”
大理寺出了内贼,这事也麻烦得很。
柳嗣安看着叶寻,突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叶寻,我看你莫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现在降祸来了?我看你寻空上一趟普相寺去拜一拜各路的菩萨,说不定佛祖保佑你,还能管用些。你现在,也太倒霉了。”
叶寻很多时候,总是控制不住想揍柳嗣安一顿,但是柳嗣安只是个文弱书生,不同于自己,从小寻来武师学艺,强身健体。为了柳嗣安的性命着想,叶寻每次在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
“说来,这些日子,还要多谢你帮了我。我近日霉运连连,你同我走得这么近,说不定把霉运也分去了些,我更应该谢谢你才是。承你吉言,我择日便上普相寺去拜菩萨,要不要我顺带给你捎一道符护身?我瞧你这些日子,过得也很不顺心。”叶寻突然笑了起来,“我上次说要送一个美人,此事本来已经在办了,可是后来被赵子箴挖了墙角。你看,就快要到手的美人就这么没了,岂非可惜得很?”
柳嗣安感觉没法和他继续沟通了,他恨恨咬牙,怒道:“美人就不必了,离你这个扫把星远点,这比什么符都好用!”
第四十九章 话起当年
柳嗣安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和叶寻打起来,鉴于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最后只好拂袖走了。
等他出了屋子后,才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姑娘就站在不远处,一直探头探脑的往这儿看来。
这大理寺里,怎会出现一个姑娘?
柳嗣安正纳闷着,抬脚就要走过去问一问。可是被自己撞见了,那个姑娘也没有表现得不好意思,反而是落落大方的朝柳嗣安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无比,柳嗣安可以清楚的看见她一口白牙。
最后反而是柳嗣安自己不好意思了,他别过头,昂首阔步离开大理寺。
柳嗣安走后,阿离进了方才他和叶寻谈话的屋子。
“刚才那人是谁?”
叶寻答道:“平日里来往的同僚。”
阿离不再问了,她坐在叶寻身边,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
叶寻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笑问:“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阿离嘴里虽是这么说,但是却突然伸手抚上叶寻的脸庞。
叶寻一怔,他想把阿离的手掌拨开,但是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叹了口气,任由阿离摸着。
阿离的手指点在他的脸上,最后来到叶寻的眼眶底下,她来回婆娑着,用指尖描绘出他眼珠的轮廓。
“我瞧你,这几日总是很晚了才回来,忙什么这么辛苦?你眼眶都青了。”
“这些你就不必管了,只管好好呆在家里等我便是。”叶寻又叮嘱道:“你以后没事不要在大理寺里随意乱逛,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你若要出门……等我得空了,再带你出去,自己一个人千万不要乱跑。”
阿离把手收回来,她有些疑惑的问道:“别的地方便罢了,难不成大理寺也不安全?”
叶寻认真道:“你千万要听话。你看小乞丐和行窃的大汉,哪个不是在大理寺被灭口的?”叶寻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头发的触感特别舒服,“阿离,我实在怕得很。”
“行了,知道了。”阿离拍开他的手,闷声道:“那我以后岂不是得时时刻刻都跟你绑一起了?你这个不许,那个不让,那得多闷!”
叶寻也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来,“你……先忍忍,虽然麻烦,但是这样才稳妥些。不过话说回来,我见你总是很安静,什么时候会嫌闷了?”
阿离别过脸,小声说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猴得很。”
小时候?叶寻也有些感兴趣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前以前的事。
“怎么猴了?”
阿离的双眸弯起来,她先是自顾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搭理叶寻,“小孩子,还能怎么猴?调皮捣蛋,撒娇耍赖,就那几样啊。那时候,我父亲一看见我就头疼,头发都快给我愁白了。”
之前阿离说过,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叶寻避开这个话题,没再说下去,转而言道:“可是你现在话都说不大声。”
阿离咕哝,“人都是会变的……我父亲总想把我养得娴静文雅些,所以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朝叶寻眨了眨眼睛,“他给我请了很多女先生来教我大家闺秀的做派,可惜那些女先生最后都没教成。”
“为何?”
阿离顿了顿,她看着叶寻,突然笑了起来。叶寻正纳闷,突然听见阿离说道:“叶寻,我疼。”
叶寻一僵,被这声音弄傻了。她这话,说得和平时不一样。阿离的声音本来就软糯,带点童音,如今她再刻意这么一说,叶寻就有点受不了了,像猫抓似的,听得人心痒。
阿离说完,看着叶寻的脸色,大笑起来,“现在知道了吧?撒娇……哈哈,只要我跟他撒娇,他一准没辙。”
“懂了……”叶寻别过脸,说道:“只是这样也太娇宠了。”
“哪里娇宠了?”阿离不满道:“你夸我字写得好看,但是你不知道,我挨了多少板子才写成今天这样的。”
阿离朝叶寻扬了扬自己的右手,她的手现在已经没有包着纱布了,叶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手掌心里的伤口。
阿离扬了扬便收回去,“每当我想偷懒,他就拿板子拍我,每次拍得又狠又准,还都是他自己拍的!下手可狠了!我长大以后,总觉自己的右手比左手大,估计就是那时给拍的!”
阿离愤愤说完,却见叶寻脸上没有同情的神色,反而是带着笑意的。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你小时候没受过罚啊?”
叶寻没答话,他把她的手都拿起来,放在掌心里端详,“好像是大了些,但应该是你的伤没好,这是肿的。”
“不对!就是那时候拍的!”
叶寻笑了几声,应和道:“嗯……那时候拍的。”
阿离觉得他敷衍自己,她气哼哼的抽回自己的手。
“其实,我小时候没有受过罚。”
阿离一愣,而后道:“骗人!男孩子都皮,我父亲说了,若我是男孩子,他肯定一天要揍我不下十次。”但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便只好一直这么宠着了。
“我小时候,父亲就出家了。出家之人,自然不会管俗世,所以没人来揍我。而我的母亲……你也瞧见了,她也是整日吃斋念佛,讲究心平气和,静心凝神,所以也没有来罚我。”
阿离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叶寻抢在她之前开口,“那你母亲呢?你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呀……”阿离低下头,“她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子,很了不起的人。”
“那她现在在何处?”
“何处?”阿离呢喃几声,“大概是在泥土里吧。”
叶寻一顿,那就是死了……可是为什么会说大概?
“他们都说,我母亲失踪了,可是我不信。”阿离脸上的笑意没有了,“她死了。”
“这……”叶寻安慰她,“你莫要伤心,也许只是失踪了,一时未曾找到罢了,你同我说说,我可以帮你找,总会有线索的。”
阿离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她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现在……已经有点记不清她的脸了。”
第五十一章 西山祈福
叶寻左等右等,盗墓贼没等来,倒是龙抬头先来了。
之前祁佑帝在西山行宫准备多日,就为了等这一天的祈福求雨。因为这一盛事,连日来硝烟弥漫的朝堂都变得安静许多,再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天色还未亮,七宝把叶寻叫了起榻。只因祈雨这天,祁佑帝下令,文武百官都要随行,叶寻本来是想陪阿离去踏青的,如今也只好先去西山行宫祈福了。
等叶寻穿好朝服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是有些昏暗。七宝打了一盏灯笼,照亮叶寻的脚下。等他们路过阿离的院子时,就正好见到阿离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她此时头发未梳起,就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温顺无必。她手里正端着一盆水,刚要倒掉。
她看见叶寻,有一瞬间的愣怔,“这么早,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叶寻停下脚步,走到她身旁,“今日西山祈福求雨,我得随行陪驾。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阿离小声道:“等着你带我去踏青呢。”
叶寻无奈叹了口气,“我今日怕是不能回来了,你好好在家等我,不要自己出门。”
阿离笑着点头,“知道了。”
阿离站在院门口,目送叶寻走远。等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时,才返身进屋,关上了门。
山林间凉风徐徐,那些冷风扑在人的脸上,还是感觉寒冷,不过此时却没有人敢停下用手捂一捂发僵的脸庞。
车轮辘辘,马声嘶鸣,大队人马随着皇帝的御撵在蜿蜒的山路上缓慢前行。人行没有发出人声,气氛肃穆又庄严。
等绕过一个陡峭的斜坡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有一个气势恢宏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而这行宫前还有一个宽大的祭台。
祈福之前,早已有官员在此筹备祭天事宜,他们在此大理祭坛,看着祭天的牲口等,他们此时就候在祭坛底下恭候圣驾。
祁佑帝率先下了御撵,徒步走上祭台。
叶寻偷偷抬眸望过去,发现众人都是严阵以待,而礼部尚书更是连眼皮都不曾眨一眨,面皮紧紧绷着,整个人严肃得呆滞了。
叶寻再望过去,就看见了正领着百官跟在祁佑帝身后前行的人。他一身宽大华丽的官服此时随着走动,摇曳出优雅的弧度,步伐不紧不慢,腰背始终直挺着,不曾弯下去。
那是——左丞。
左丞突然停下脚步,往后扫了一眼。叶寻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叶寻始终不太能理解,这位权倾朝野的权臣,为何看上去会这样的……平凡。眉眼没有肃穆出奇的地方,气质也不出众,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朝堂中一手遮天,无人不敢不从。
他就像一双隐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着朝堂的一动一静。
这时,柳嗣安正好走过叶寻身边,他不着痕迹的推了叶寻一把,低声道:“别走神,认真些。”
叶寻回过神来,他收了收心神,跟上百官的队伍,往前走去。
祭天的一切事宜有礼部的人一手安排,而叶寻这些百官,不过是祁佑帝为了显示皇恩浩荡罢了。
这场祭天并不难熬,等祈福仪式结束后,叶寻方想跟着人潮退下,身后却传来一声叫唤:“叶大人。”
叶寻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他苦笑着,而后转身,朝来人作揖行礼,“丞相大人。”
来人是左丞。
左丞摸了摸唇边的胡须,一脸笑意,“叶大人不必多礼。”
叶寻问道:“不知大人叫住下官,有何贵干?”
左丞眯了眯眼,笑道:“不曾……只是听说叶大人在大理寺中战战兢兢,查案查得很辛苦,本官便来关怀关怀。”
叶寻脸色一凛,正色道:“下官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二字。”
“嗯……”左丞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如今,大理寺连番死人,不知这案子叶大人查得如何了?”
叶寻弯腰,低头道:“下官无能。”
左丞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大人,之前本官——”
“叶寻!”
打断左丞的,是大理寺卿。他走过来,看见了左丞,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丞相大人。哈哈,方才远远瞧着,下官便觉着丞相大人身姿不凡,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位,都怪下官老眼昏花,竟然认不出来,还请莫要怪罪。”
救星来了。叶寻暗自舒了一口气,接着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似乎化成了一尊雕像,对身边的事情一无所觉。
左丞也笑了起来,“叶大人年纪轻轻,后生可畏,想来前途无量。高大人既是老眼昏花,那大理寺卿的位置能者居之,高大人如此力不从心,那叶大人后来居上,也不是不行,高大人现在便可安心养老了。”
大理寺卿不为所动,继续笑道:“他如此能干,的确省了下官不少心,下官也可享些清闲,不像丞相大人这般,能者多劳。他案子查的辛苦,若是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请多担待担待。”
“的确,如今京中接二连三出了人命,虽不是本官的责任,但是能者多劳这话不错,本官百忙之余,怎么也要关心关心同僚。案子多是出在大理寺,高大人可要小心了,若是凶手哪天杀错了人,本官可无能为力,若真如此,那本官也只能在灵堂上多敬高大人几杯薄酒了。”
大理寺卿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指,说道:“大人您瞧。”
左丞一愣,“如何?”
“那迎面走来的,可是御史大夫?”
……
叶寻静默无言,静静的听他们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自左丞领人参了大理寺几本之后,大理寺卿也是气急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如今大理寺连连遭难,全是左丞挑起的,大理寺卿也不再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如今和左丞的不和,可算搬到明面来了。
叶寻站了没多久,等御史大夫参合进来以后,他终于寻空跑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合又打起来,这可不是叶寻能控制的事情。不过即使御史大夫再怎么我行我素,他多少都是要顾及陛下的面子,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们都有分寸。
即使只是装的,那也要维持一团和平的气象,各人都会相安无事,不会又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