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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酒酒     沉冤录txt下载     沉冤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八章 挟恩求报

    “鞋子呢?你如何能够肯定,那只鞋子就是失踪的那个人的?”叶寻问道。

    “失踪后,我派人搜我他的房间,发现他的鞋袜上都有一些印记——他的左脚是有六趾的。而艄公发现的那只鞋子上也有六趾的痕迹。”柳嗣安道:“我怀疑那个失踪的人,就是他们窝里斗被杀死的,而走私官盐这样隐秘的事情,要不是他们内部人员,外人根本就不会发觉,若不是他内部有人通风报信的话,根本就不能抓到。”

    重要的头目都放掉了,说明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走私官盐可是重罪,但是幕后黑手却有办法不动声色地压下来,最近都没有走漏一点消息,说明这个背后的人手段已经强大到一定的程度。

    叶寻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左丞,但是这个念头不过是稍纵即逝。因为以左丞如今的地位,他根本就不必做这种勾当,虽然走私的盐商谋取的都是暴利,可是左丞根本就不必去贪那些蝇头小利而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

    “即便真的是死人了,你如今还想为那个死去的人翻案不成?如果真是窝里斗的话,你想插手也没办法呀。”叶寻沉吟道:“而且那些人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说明他们背后的人手段必定不俗,你若是要查的话,必定会惊动背后的人,敌在暗,你在明,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会很难办,说不定谁就在背后捅一刀你都不知道。”

    柳嗣安瞥了叶寻一眼,眼神带着微微的诧异,“你莫不是以为我跟你一样傻不成?我当然知道这种东西不好沾,也不会像你一样,一头就钻进去了,什么好处也捞不着。我如今想到查那个死去的人,不过是想把他们留下来罢了。而且这个案子,不是我要查,上头要我查。”

    叶寻忽略他之前的话,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他挑眉道:“哦?上头?”

    柳嗣安的手放在桌上,有些急躁的轻轻点着,“这次的人是抓到了,但是官盐没收回来。那样大的一艘船,而且从他们的组织来看,干这行的勾当也有不少的时日了,但是搜到的官盐却是只有几石。他们真的以为本官不知,贼心不死,敷衍了事。”

    叶寻也知道,盐商所上的赋税占到国库的六分之一,若他们那帮人真是暗度陈仓,人都已经往京兆府走过一遭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柳嗣安此次,与其说是要查那杀人的案子,还不如说是查食盐的下落。

    “尸体呢?找见了吗?”叶寻问道。

    柳嗣安摇头,“现在还未曾……你说他们在船上,杀人抛尸最快速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就是沉尸进河。”

    只要尸体沉下去了,运河那么大,谁也不会发现底下躺着个冤魂。

    柳嗣安跟着点头,“但是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那艘船现在还扣押在河上面,不能开走。可是事情再这么拖下去,日子一久,我没有名头扣押他们,迟早会开走的。到时候他们走了,我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柳嗣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若非事情实在紧急,他也不会上门来找叶寻。他虽然发现失踪了一个人,但是逼问的时候,他们又一口咬定他只是回家了,尸体找不到,柳嗣安也没有办法硬是要指控他们杀人。

    柳嗣安偏头打量叶寻一眼,正色道:“你以前总是信誓旦旦地说,倘若日后有什么需要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必当万死不辞,如今我有难了,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叶寻苦笑,“你这是挟恩求报。”

    柳嗣安也不同他客气,“我今天就是挟恩求报来了,你也必将不会拒绝我。”

    柳嗣安以前还笑叶寻是虎口捋须,但是他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同样的境况。

    而与叶寻不同的是,叶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要掺和进去,可他现在明明不想淌这趟浑水,却偏偏抽身不得。

    叶寻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头,“我当然不会拒绝你,想来我以后,也没少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要是我现在拒绝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不能找上你了,可亏得很。”

    柳嗣安一听,脸色又是一僵,他就知道他让叶寻帮他办一件事,叶寻就会让他帮着干十件事报复回来。

    柳嗣安越想越气,在他忍不住想出口骂一声没心肝的时候,叶寻又叹道:“我知道,在你我之间,一向都是我欠你的,比你欠我的多。你这么够朋友,总是在我落难的时候帮我一把,你如今面对这些棘手的事情,我怎么说都是要帮你看看的。”

    柳嗣安的气消了不少,他冷着脸点头,“就是因为你对死人比较有办法,所以我才会想你帮我查案。”

    “的确,死人可比活人好懂得多了。”叶寻喃喃道:“死人没有嘴巴,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说谎话。但是活人的那一张脸,会说会笑,可你却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柳嗣安奇怪的看了叶寻一眼,他现在是十分的肯定,叶寻这一病之后,整个人的心性都变了许多,让他觉得恐怖就是,叶寻居然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整天说一些你完全听不懂的话。

    好好一个大老爷们,非要做出那种伤情的姿态,看着实在别扭,他还是习惯叶寻以前笑着算计人的模样。

    柳嗣安轻咳几声,道:“此事急迫,你什么时候才能随我出门?”

    “现在去的话,天色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我去京兆府找你。”

    柳嗣安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么快?可是你的身子受的住么?虽然我的事情棘手,可你要是出了什么好歹,那可不妙。”

    叶寻哈哈大笑,“你这人嘴巴虽然毒,但是其实心软得很。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但你还是关心我的死活的。”

    柳嗣安一皱眉,他面无表情道:“你想太多,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多一个母亲,要侍奉她终老罢了。”

    叶寻一听,笑声一顿,没有再说话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运河船只

    河边有几株杨柳斜斜的站着,它们垂下的丝绦落入水中,在河面轻抚着,轻风吹过,柳条摆了摆,河面也跟着荡出几圈波纹。

    “就是在此处?”叶寻看着河面上停留的那几艘船,问道:“不知道是哪一艘船?”

    柳嗣安抬手,指着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就是那艘,原本是要开到淮河那边去的。”

    叶寻点了点头,道:“我们上去瞧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只,那船上原本坐在甲板上的人瞧见了,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即使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朝廷的官员,但是却丝毫不客气,完全没有一般的贩夫走卒见到官员该有的谦卑。

    他的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不长,但是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凶恶了。柳嗣安眯着眼睛,他认得这个脸带刀疤的人,那些人都叫他老五。

    老五迎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他轻佻的说道:“怎么?柳大人这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了?你无缘无故的扣压着我们,不让我们开走,又是三番五次的上了我们的船来。”老五斜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看向叶寻,“如今又搭了一个病弱的帮手过来,你这是还想做什么?”

    “本官做事,还用得着向你交待!”柳嗣安冷冷瞥了他一眼,眼中的神情比老五更加轻屑,“本官即便是不怀好意,那又如何?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疑本官的?”

    老五的脸颊狠狠一抽,眼神变得有些阴鹜起来,他正想说话,叶寻却道:“本官怀疑你现在在船上窝藏要犯,所以过来搜一搜。而本官听说你是有前科的人,连贩卖官盐这种事情都敢做,真可谓是胆大包天。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本官还是先把你抓起来,打你一顿板子,让你招出同伙再说。”

    老五眼神发狠,“你这昏官血口喷人!叶寻却也懒得理他,他对着身后跟着的侍卫一下领,几人就把老五团团围住。

    老五脸色一变,他的手放在腰部一直按着,叶寻看了他这个姿势,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却是轻笑了起来,“你们还愣着作甚,本官说了要把他抓起来,你们怎的还不动手?”

    侍卫一听,连忙刷的抽出腰间配着的长刀。长刀暴露在阳光之下,反射出令人刺眼的暗芒,使人不寒而栗。老五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如同林间的老虎一般,弓着身子戒备。

    叶寻不把他这幅模样放在心上,可是他刚要下令把老五抓起来的时候,船舱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着像个账房先生,眉目和善,与老五截然不同。

    他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叶寻的柳嗣安拱了拱手,笑道:“不知两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叶寻没有说话,柳嗣安也同样没有说话,那中年男子干笑了几声,然后回头对着老五大喝一声:“老五!你简直太不象话了!竟然如此大不敬!还不快上前来对着大人认错?”

    老五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但是却把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放下,他慢吞吞的走上前来,低声说道:“还请大人恕罪。”

    叶寻轻嗤,“恕什么罪?本官不过是信口雌黄,随口污蔑你罢了。”

    老五一听,猛然抬头看了叶寻一眼,眼中的肆虐怒气愈加深了。

    中年男子用力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对着叶寻陪着笑脸,“大人此话何意?我们可不曾犯什么事——”

    柳嗣安听了,嘴角一哂,打断他,“你莫不是忘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往京兆府走了一趟?本官可都还记得呢。”

    中年男子脸色一僵,他干笑道:“只是最后不是水落石出了吗?这只是一场误会,小人可没有看出那些违法的勾当,不过是那些下人一时猪油蒙了心,背着小人偷偷做的罢了,人不是还在关着么?大人此番又为何找上来了?”

    柳嗣安看了叶寻一眼,叶寻面不改色,“有逃犯逃上你们的船只,本官为了你们的安全,只好不辞劳苦上来搜一搜,你若是不想进去陪陪你的那下下人,就给我们放行,否则本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中年男子一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咬牙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叶寻打断他,“让开,放行。”

    中年男子低下头,让开了。

    柳嗣安冷笑一声,跟着叶寻正要往船舱里面走去,一直安静的老五却突然大声道:“你刚刚明明还口口声声的说,只不过是你随口说来污蔑我的,现在又说什么逃犯,这岂非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好的坏的全由你说,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本官说有就是有,凭什么说给你听?”

    叶寻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和柳嗣安上了二楼。

    “失踪的人是在哪个房间?”

    柳嗣安道:“第二层最后一个,在船尾。”他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往回往了一眼,正好和老五的目光对上,柳嗣安一皱眉,道:“这些刁民……”

    叶寻应和道:“的确是刁民,方才我看那老五,竟然还想拔刀来抵抗拘捕,看来这人胆子也是大的很,估计是一些亡命之徒。”

    看来这些人,当真是不简单。那样一个凶恶的亡命之徒,居然对一个看起来和善无比的账房先生低头,而且那账房先生看着也是笑面虎,半天也不安生。

    真是一群麻烦的人。

    柳嗣安轻嗤道:“他们如此的有底气,也不会是有恃无恐罢了。他们觉得他们再次进去,也会有人把他们捞出来,所以气焰越发的嚣张,也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若不是要找……”柳嗣安顿了一顿,继续道:“否则我真想把他们都抓起来,每个人都打上好几顿板子出出气。”

    “不必理会,市井刁民,计较也未免掉价。你又何必同他们计较?”

    柳嗣安淡淡道:“也没什么,我平时以为我已经够讨厌了,但是乍然一见到气焰居然比我还嚣张的人,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第一百九十章 沉尸进河

    房间内很整齐。

    “很明显,他们收拾过了。”也难怪肯让他们上来搜。

    柳嗣安道:“是收拾过了,我之前派人来搜的时候,现场就很干净了。”

    “不过,他们收拾的越是干净,疑点也就越大。”柳嗣安道:“他们之前一口咬定说他是回家了,可是一个回家的人,怎么连自己随身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呢?这房间里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唯独少了一个人。”

    叶寻道:“先看看。”

    他说着,目光在屋内搜寻起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东西拿起了又放下,一刻也没有闲着。

    “你说这间房间,会是杀人的现场吗?”叶寻问道。

    柳嗣安也有些疑惑,“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如果这里是现场的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怪只怪那帮人已经收拾过了,什么线索都给毁了,现在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叶寻来到床榻边,他弯腰一伸手,那杯子给抖开了。

    “床也很刻意的被收拾过了。”叶寻皱眉,“他的被褥都很整齐,他们能细心到这种程度,说明这间屋子基大面积的都被收拾过了。”

    柳嗣安跟着应和道:“如此说来,这房间之前应该是很混乱,混乱到他们要收拾,也只能整片的收拾。”

    叶寻眼前一亮,“所以这里即使不是杀人现场,那么之前也有发生过一些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

    叶寻又是一伸手,拿起枕头。他闭上眼睛,用力的嗅了一嗅。

    “香味?”

    一个大男人的床上,而且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床上,居然闻到了这股清香。

    这始终透出一股违和感。因为这股香气,明显是女子头油的香气。

    柳嗣安看见叶寻和一个枕头较起了劲儿,他不由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整日呆在这床上,哪里也不能去,而附近有一些画舫,都是附近的青楼开的,他们要是呆得寂寞了,也会叫那些青楼女子过来作陪。所以这个枕头上曾经躺过一个女子,也就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实在是稀松平常得很。”

    叶寻放下枕头,正要走出来。但是柳嗣安却接着道:“对了,这里有一样东西。”

    他说着,拿出一把簪子。

    是一把银簪,很普通的款式,大街上随处可见,可男可女的款式。

    明明是这样子一根普通的簪子,但是叶寻看着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他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之前在床上搜到的,我不太确定,这个是属于那个女子的,还是属于那个失踪的那人的。不过青楼女子一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想来也不会用这么简单的簪子,估计也就是失踪的那个人的,我就当做线索收了起来。”

    叶寻看着那把簪子好几眼,最后伸手接过,“就先放我这吧。”

    他总觉得这把簪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它的样式实在是太普通了,叶寻一时之间也不是很确定。

    叶寻把簪子收了起来,他的指尖不经意的抚摸上簪子的花纹,心中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离开那张床,又在屋内漫步走了几圈。

    当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放着的茶壶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好像瞥到了一点红点。叶寻走过去,提起茶壶看了起来。

    在手柄和茶壶肚相接是地方,赫然有一点红点。

    叶寻伸手,在那个红点上摸了摸,过了片刻的功夫,那点红点居然被他摸了下来。

    “是血!”

    柳嗣安惊道。

    “看来那个失踪的人,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叶寻低声道:“如今只要找出他的尸体便成。这船上的船舱,你都找过了?”

    “找过了。”柳嗣安道:“只不过都没有找见,我觉得最可能的,应该还是沉尸进河。即便要找,也该从河里找。”

    叶寻站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而那几个护卫还在楼下看押着那个老五,一帮人在对峙着,等他们两个下楼的时候,气氛才陡然一松。

    “我们先走,没有任何发现。”

    侍卫把刀一收,跟着下了船。

    叶寻已经下船了,却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就看见老五在他们身后,对着他们吐了一口唾沫。

    叶寻冷笑,感觉拳头有些痒了起来。但是考虑到现在还有正事要办,就没有跟他计较。

    来日方长,现在还不是时候跟他计较。

    叶寻和柳嗣安并没有回府,而是走在运河边。他们一边漫步走着,一边在谈话。

    “河里激流不断,我现在也不知道,尸体都被冲刷到哪个角落去了,运河这么大,要找见尸体谈何容易。”柳嗣安不由得感叹一声。

    现在河面上还有一些船只来往,但是柳嗣安看着,却是感觉有些烦躁起来。

    “你说他们要抛尸的话,会选择哪一个地点?”

    “这我如何会知道?”叶寻摇头道:“不过既然是杀人抛尸就要掩人耳目,他们肯定会在一些偏僻的角落里面偷偷的抛尸,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干的这些事。”

    “对了,鞋子是在哪里找到的?”叶寻突然问道。

    “在下游。”柳嗣安指着一块而地方,“就是在那儿。当时鞋子是卡住了一些水草,所以才会被艄公捡到了,我们的人正好在走访,看见了就拿了回来。”

    叶寻顺着柳嗣安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见茫茫的河岸边,有一处河道弯曲着,那里正停的一艘小船。

    从河水的流向来看,鞋子应该是被水流带进那个地方的,正是因为那些有些弯曲的河道,所以鞋子才卡住了,没有继续向下游飘去。

    叶寻眯了眯眼睛,“既然都到了此处了,那我们便去瞧一瞧。”

    “去捡到鞋子的地方瞧一瞧?”

    叶寻点头,“那是自然,我们可以根据地势判断一下它是从哪个地方过来的,再根据河道的流向,就大概可以得出鞋子的位置——也就是尸体的位置。”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三个人

    “既然是沉尸的话,那么尸体必然绑着重物,不然就会浮起来,让人发现。”叶寻道:“我现在不太同意你的说法,这河中虽然激流多,但是一定不会被冲刷到别的地方去,他现在一定还好好的躺在河底下。”

    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那处晚到,叶寻正蹲在岸边,他眯着眼睛一直看向对岸。

    良久之后,他伸手画了一个范围,“就是在那一块地方,你找一下熟悉水性的人,让他们潜入河底去寻找尸体,应该不会错了。”

    柳嗣安点点头,“好,此事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去办。”

    “等尸体找见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叶寻问道。

    柳嗣安的脸色有些严肃,“自然是去找盐食的下落。”

    当日,他到得到消息之后,就立马赶过来了,按理来说,他们完全没有时间反应,也没有时间去转移盐食,可是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见。

    柳嗣安实在诧异得很,怎么也想不明白。

    叶寻突然问道:“你是在那人失踪了之后才推测出他是去告密的人的,那么那些人,他们之前知不知道?”

    柳嗣安想了想,明白叶寻所说的话了,他自己原先也不知道告密的人是谁,他们窝里斗,那就更加的不知道了。他们只知道他们几个当中有内奸,但是内奸是谁并不清楚。

    从入狱到出狱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都是相安无事的,之后才突然死了人。

    原本不知道告密的人是谁,后来才清楚的,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他们之间相互怀疑,后面才确定的呢?”柳嗣安道:“怎么说都是一起共事的人,要想发现对方身上的疑点,还不是轻而易举?不管怎么说,方法应该比我们这些外人多多了。”

    “人死了之后,你就有借口把他们给扣押下来了。”叶寻看了他一眼,“他们现在急着走,自然不会自找麻烦,怎么会在风浪尖口上选择杀人,来引起你的注意?”

    河边有几株杨柳斜斜的站着,它们垂下的丝绦落入水中,在河面轻抚着,轻风吹过,柳条摆了摆,河面也跟着荡出几圈波纹。

    “就是在此处?”叶寻看着河面上停留的那几艘船,问道:“不知道是哪一艘船?”

    柳嗣安抬手,指着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就是那艘,原本是要开到淮河那边去的。”

    叶寻点了点头,道:“我们上去瞧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只,那船上原本坐在甲板上的人瞧见了,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即使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朝廷的官员,但是却丝毫不客气,完全没有一般的贩夫走卒见到官员该有的谦卑。

    他的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不长,但是却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凶恶了。柳嗣安眯着眼睛,他认得这个脸带刀疤的人,那些人都叫他老五。

    老五迎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他轻佻的说道:“怎么?柳大人这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了?你无缘无故的扣压着我们,不让我们开走,又是三番五次的上了我们的船来。”老五斜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看向叶寻,“如今又搭了一个病弱的帮手过来,你这是还想做什么?”

    “本官做事,还用得着向你交待!”柳嗣安冷冷瞥了他一眼,眼中的神情比老五更加轻屑,“本官即便是不怀好意,那又如何?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疑本官的?”

    老五的脸颊狠狠一抽,眼神变得有些阴鹜起来,他正想说话,叶寻却道:“本官怀疑你现在在船上窝藏要犯,所以过来搜一搜。而本官听说你是有前科的人,连贩卖官盐这种事情都敢做,真可谓是胆大包天。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本官还是先把你抓起来,打你一顿板子,让你招出同伙再说。”

    老五眼神发狠,“你这昏官血口喷人!叶寻却也懒得理他,他对着身后跟着的侍卫一下领,几人就把老五团团围住。

    老五脸色一变,他的手放在腰部一直按着,叶寻看了他这个姿势,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却是轻笑了起来,“你们还愣着作甚,本官说了要把他抓起来,你们怎的还不动手?”

    侍卫一听,连忙刷的抽出腰间配着的长刀。长刀暴露在阳光之下,反射出令人刺眼的暗芒,使人不寒而栗。老五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如同林间的老虎一般,弓着身子戒备。

    叶寻不把他这幅模样放在心上,可是他刚要下令把老五抓起来的时候,船舱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着像个账房先生,眉目和善,与老五截然不同。

    他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叶寻的柳嗣安拱了拱手,笑道:“不知两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叶寻没有说话,柳嗣安也同样没有说话,那中年男子干笑了几声,然后回头对着老五大喝一声:“老五!你简直太不象话了!竟然如此大不敬!还不快上前来对着大人认错?”

    老五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但是却把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放下,他慢吞吞的走上前来,低声说道:“还请大人恕罪。”

    叶寻轻嗤,“恕什么罪?本官不过是信口雌黄,随口污蔑你罢了。”

    老五一听,猛然抬头看了叶寻一眼,眼中的肆虐怒气愈加深了。

    中年男子用力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对着叶寻陪着笑脸,“大人此话何意?我们可不曾犯什么事——”

    柳嗣安听了,嘴角一哂,打断他,“你莫不是忘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往京兆府走了一趟?本官可都还记得呢。”

    中年男子脸色一僵,他干笑道:“只是最后不是水落石出了吗?这只是一场误会,小人可没有看出那些违法的勾当,不过是那些下人一时猪油蒙了心,背着小人偷偷做的罢了,人不是还在关着么?大人此番又为何找上来了?”

    房间内很整齐。

    “很明显,他们收拾过了。”也难怪肯让他们上来搜。

    柳嗣安道:“是收拾过了,我之前派人来搜的时候,现场就很干净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画舫寻人

    “关于那些盐食的下落,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头绪?”叶寻问道。

    “不曾。”柳嗣安道:“那些人嘴巴都倔得很,怎么可能会跟我提供什么线索?”

    柳嗣安有些烦躁起来,“依你来看,他们会把食盐藏在什么地方?沉尸进河固然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但是食盐总不能也把它们扔进河里吧,那都融化了。”

    “自然是不可能扔在河里的。”叶寻也觉得蹊跷,一来他们的动作太快了,二来他们的动作太轻了。那些盐食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如果那几个人不说的话,是否能从第三个人身上找突破口?”叶寻沉吟道。

    “只是说的容易,第三人又该上哪找?”柳嗣安这些天来,快要被这件案子给弄的头都炸了。

    他真想直接给那几个人安个杀人的罪名,直接对他们严刑逼供,问出盐食的下落。

    可是他不能,那些人并不是杀人凶手,他也没有证据指控他们,更谈不上什么严刑逼供了。

    叶寻伸手揉了揉眉角,低声道:“第三个人不知道是谁,不过我想,在那间房间里面呆过的人应该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人?

    柳嗣安眼前一亮,“就是在那张床上躺过的青楼女子。”

    “我们去附近的画舫上面找一找。”

    两人没有再迟疑,顿时招来一艘船,搭了梯子走上去。

    “现在天色还早,还有很多船都没有出来。”叶寻道:“现在能不能问到,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案情踌躇不展这么些天,柳嗣安虽然着急得头脑发昏,但是到底也是被磨得没有了脾气,所以此时倒也不急。

    不过很可惜,他们没问到。

    叶寻苦笑道:“看来老天还是没有眷顾我们的。”

    柳嗣安狠狠咬着牙齿,冷声道:“等吧。”

    等乌金西沉,等广寒初上,等那些昼伏夜出的人出来寻欢作乐。

    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这时候,运河的河面上早已黑了下去,但是那些画舫上面点着的灯火倒映在河面上,犹如点点繁星,看着美奂美伦。

    “不知你们最近有没有姑娘到对面那船上去陪客的?”

    “这个……应当是没有的吧。”那被叶寻问到的姑娘娇笑着,身体不自觉的往一边倒,几乎要倒到叶寻的怀里,好像软的没有了骨头,“大人,既然上来了,不若跟奴家来玩玩?”

    叶寻皱眉,往后退了几步,他被那浓郁的胭脂粉味呛得有些想打喷嚏了。他让七宝掏出银子递给那个姑娘。

    “去问问,看最近有没有人上了对面的那一艘船的。”

    姑娘眉开眼笑,她连忙双手接过,连连道:“奴家这便去,这便去。”

    她说着转身就走了,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个姑娘又重新回来,不过这次她脸上绷着笑意,看着干巴巴的。

    “这……大人,这画舫上,好像没有姐妹是去过对面那艘船的。”姑娘支支吾吾,有些忐忑。

    柳嗣安瞬间变了脸色,“没有?”

    姑娘点头,“是没有。两位大人,若是要找,还请移步别的画舫。我们这儿,是真没有。”

    可是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登上的画舫了,要是连这里也没有,他们要开上哪去找人?

    叶寻的脸色沉了下来,难不成是自己的猜测出错了?如果这些人都不曾上过那艘船,那么那股香味又是谁的?而且以那股香味的浓郁程度来看,必然是有姑娘在上头睡了不少的时日。

    否则,叶寻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天天学那些姑娘家用那种东西!

    叶寻倚在窗子边往外望过去,看见河面此时热闹得很,一片灯火通明,一眼望去,全是那些亮的有些暧昧的橘红的灯光。

    “那艘画舫是哪家的?”

    姑娘顺着叶寻指着的手指头看过去,眯着眼睛看到了一艘不似平常的画舫。说它不似平常倒也没有说它特立独行,是说它灯火看着没有别家的亮,莺声燕语也没有别家的响。

    姑娘想了想,道:“那应该是翠红楼的,是刚开到河上来的,据说是一艘新的画舫。”

    叶寻点点头,而后和柳嗣安对视一眼,一齐走了下来。

    那一艘船他们没有去问过,那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等他们到了那艘画舫上,发现他们这里不仅是看着冷清,等到了上头才发现,真的是比别的地方冷清许多。

    在别的画舫上,他们一进去就有许多姑娘拥簇着上来,恨不得钻他们怀里,可是这里很安静。

    叶寻和柳嗣安一走上去,只看见有几个酒客坐着饮酒,而那些姑娘也是安安静静的在端着酒,在他们一上来的时候,才投过来一个淡然的目光,全然没有方才那种如同饿狼扑食的眼神。

    叶寻正在打量着这艘新开的画舫,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绿衣姑娘的人才走了上来,“不知两位来到此处是……”

    叶寻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喝酒调笑的人,直言道:“我们来寻人,打听点事情。”

    那绿衣姑娘先是一愣,随后道:“不知两是要打听什么消息?”

    “你们画舫近日可有姑娘去对面的那一艘船去陪客的?”

    “对面那一艘?”绿衣姑娘沉吟道:“可是那一艘在河面上停了好几日都还未开走的船只?”

    柳嗣安一听,觉得有戏,忍不住催促道:“就是的,你快说来,有没有姑娘去过哪儿的,回来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衣姑娘咬了咬唇,回道:“不是,我们船上的姐妹不曾下船去,对面那一艘船也是没有上过的,不过,他们倒是有人曾上了画舫来找姑娘。”

    叶寻和柳嗣安对视一眼,既然他们没有带姑娘回去,那么枕头上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叶寻还想再问些什么,突然走出了一个管事,他脸带笑意,对着叶寻和柳嗣安道:“两位大人,我家主子有请一叙。”

    叶寻挑了挑眉,在他们没有道明身份的时候,却能认出他们,看来这船的主子想必是认得他们的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半新不旧

    叶寻没想到,要见他们的人居然是江清然。

    江清然身边坐着一个姑娘,他手中拿着酒杯,正在饮酒,他的目光一直往窗外看过去,直到听见了脚步声,他才把头转过来,待一看见叶寻和柳嗣安,他眼前一亮,“快点过来陪我喝一杯。”

    叶寻倒是还没有说什么,可是柳嗣安却是拂袖,转身欲走。

    “本官还有要事要办,恕不相陪。”

    叶寻拉住他,笑道:“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若坐下来,说不定清然能给我们什么线索。”

    江清然哈哈大笑,他把酒杯放下,“我就说你们这两个君子,今天怎么会上这种地方来,原来又是来查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子了。”

    叶寻拉着柳嗣安,在江清然身边坐下。那之前一直作陪的姑娘就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了。

    江清然笑嘻嘻的,他伸手给柳嗣安倒了一杯酒,“你别这么不给我面子,反正都到这儿了,怎么说也得喝一杯吧?而且你们两个一齐出动,想来又是什么棘手的案子了,不急于一时,反正你们也破不了案。”

    柳嗣安脸色一青,冷淡道:“江郡王这话说的可真是不讨喜。”

    “再不讨喜也没有你不讨喜,”江清然啪的一声,把酒杯放到柳嗣安面前,“喝吧,暖暖身子。”

    柳嗣安也不客气,接过仰头一饮而尽,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等他放下酒杯的时候,才淡淡的说道:“这酒不好喝——没有上次的花雕酒好喝。看来酒与酒果然还是有所不同的,一杯喜酒和一杯花喝起来就截然不同。”

    江清然知道柳嗣安是刺自己,他也不生气,“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哪像你们两根木头。”他晃了晃脑袋,“不过我今天来到这儿,可不是为了喝花酒来的。”

    叶寻却不信他,“你来这花船却不是来喝酒的,莫不是在唬我?”

    “谁唬你?”江清然道:“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本就是我家的产业——你们知道我如今也只是个闲散的郡王,靠着那点俸禄是活不成的了,便也只好另谋他就。”

    叶寻笑道:“你就是来喝花酒,顺带巡查产业来了。”

    江清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有些忧郁的叹道:“你们可能不信,那个从绍兴来的姑娘不是我要纳她,是我爹非要我纳的。她家在绍兴的酒业很是庞大,也算是富甲一方了。可是商贾卑贱,再怎么富可敌国,到底也是被人轻视。”

    叶寻接过他的话头,“所以,你就成了他们家向上攀的桥,不过我说清然,你们家虽然在朝中式微,没有入仕为官的人,但是也算是家大业大,老江郡王再怎么爱财,也不必如此待你吧?”

    柳嗣安听了,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他一向最喜欢看人笑话不嫌事大,此时听到叶寻如此说江清然,顿时就幸灾乐祸起来。

    江清然倒也好脾气,他又是叹了一声,“你这话若是去我爹跟前说,我敬你是条汉子。可惜我也说过,但是他差点没打断我的腿。”

    叶寻忍俊不禁,“不过如何,你平白得了一个美娇娘,怎么说也该开心才是。”

    “不,我之前见都没有见过她,如何谈得上喜欢?”江清然连连罢手,“我反倒是因这从天而降的姑娘,弄得我看上的姑娘同我闹别扭了。”

    柳嗣安轻嗤,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江清然就是得了便宜还在卖乖,否则以他喜爱拈花惹草的性子,多了个美人,又怎能不欢喜?

    “行了,这酒也喝过了,正事要谈就谈,不问我可回去了。今天吹了一天的风,我有些不舒服。”柳嗣安道。

    叶寻也跟着道:“清然,既然这是你家的产业,不若帮我们问问,是否有人下了船去对面陪客去了。”

    江清然苦笑,“这些我倒是真的不清楚,你们稍等,我叫人来问问。”

    他说着便走出门去。

    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又回来了,“不曾啊,这里河上的画舫多,有许多的姑娘,也实在不必专门下船去陪客,不知你们要问什么,还是有什么姑娘失踪了?”

    官盐走私,此事可大可小,叶寻不知道柳嗣安是否愿意让人知道,虽说江清然跟他关系好,但是牵扯到公事上的东西,还是要小心为妙。

    一想到此处,叶寻便没有答话,而是把问题扔给了柳嗣安。

    柳嗣安看了叶寻一眼,回道:“不是姑娘失踪了,是姑娘陪客的人失踪了,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罢了。”

    顿了一会儿,柳嗣安突然道:“不过我瞧你这画舫虽然是新开的,但是除了那些垂纱幔帐看着还像那么回事,我瞧外边的甲板都不怎么新了,你这新也未免太旧了,比别人家的还不如。”

    “他们莫不是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江清然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没有怎么在意,不过这画舫的生意不好,也由得它了。”

    生意不好倒是真的,柳嗣安一路看来,也发现此处的确是冷冷清清。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也没有那么大的闲心去管,只不过是觉得有些违和罢了。

    这些船身看着半新不旧的,除了那些挂着的幔帐灯笼的确可以看出是新换的,其他的倒没有看出来。

    “我们明日还有的忙,就先行告辞。”

    江清然笑道:“知道你们是大忙人,也不留你们了,天色已晚,若是你们懒得回去,不若在此处留下休息,若是想回去,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叶寻倒没有在画舫过夜的习惯,而且他现在身体还没有养好,总怕待在外边会有什么情况,是以和柳嗣安一齐走了。

    “你发现没有,他船上的甲板,有一些刮痕。”柳嗣安皱眉,“我瞧着那些痕迹,像是刀剑砍出来的,不过灯火有些昏暗,我瞧得不是很清楚。”

    叶寻也是跟着点头,“这船虽然是新的,可是有些痕迹却不怎么新,不过也不排除他们直接从别处买来现成的旧船只。”他低声道:“只是我们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管他的船新不新?”

    柳嗣安更是沉默,没有再说话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期而遇

    “怎么样?你们天天在这儿守着,看出朵儿花来没有?”老五一脚踏在船板上,看着叶寻和柳嗣安,神情张扬不可一世。

    柳嗣安这些时日来,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再加上总是受到老五阴阳怪气的对待,此时早就火大了,他再顾不得许多,一甩袖子就要往船上去。

    叶寻拉住了他,“别跟他闹,他就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别节外生枝了。”

    柳嗣安愤愤的一拂袖,转身就远离了那艘船。

    叶寻跟在他身后,问道:“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叶寻叹了一口气,他正想说话,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撑着伞的人。此时天气正好,阳光也不算大,天上更是没有下雨,此时撑着这么一把伞自然是惹人注目的。

    叶寻一时看得有些发愣了,不过那一抹身影很快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快到叶寻几乎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揉了揉眼睛,却是什么都没有再看见。

    “你怎么了?”柳嗣安有些犹豫的问道。

    “没事。”叶寻摇头,“先回去再从长计议,盐食总不可能凭空消失,而且要保存起来,自然也只能放在一个密闭不见雨水的地方。如此一来,他们能藏的地方少,我们能找的地方也少,总会找见的。”

    两人正一同走着,没想到对面却是走来一个人,正是前几日见过的江清然。

    江清然道:“如何?你们的案子还是没有一点线索么?可要先去我的画舫喝杯薄酒?”

    柳嗣安直言道:“不必了,我还有事情要办。”他看了叶寻一眼,随后转身走了。

    叶寻知道他最近脾气有些暴躁,有些烦躁,是以只摸了摸鼻子,说道:“如今我也不急着回去,现在就先去你那坐坐,兴许能看出什么。”

    江清然笑了起来,“那我吩咐他们好好招待招待你,我还有事情,就恕不相陪了。”

    叶寻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要做什么?”

    江清然脸上的笑意更胜,他掩嘴咳了咳,轻声说道:“我来这儿,是陪人踏青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那画舫你想待多久都没有关系。”

    踏青?

    是了,现在春光正盛,再不出来踏青,很快就要进入夏季,到时候酷热难耐,就没有现在这样的好天气了。

    叶寻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冷声。

    半晌过后,叶寻才道:“既然你携美同行,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江清然哈哈大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说道:“她就在哪儿,我先过去了,不然等会儿又得同我闹。”

    叶寻本来是不想管江清然的事情的,可是鬼使神差的,他顺着江清然的手指回头望了一样,这一眼就看见了一颗柳树后面站着一个青色衣服的姑娘。

    她整个人的身形大半都被树干给掩住,只有一片青色的裙角随着轻风不断的飞扬着。

    叶寻浑身僵住,他看到这颜色,瞬间就想到了阿离,可是他却又安慰自己。天底下又不止她一个人穿青色的衣裳,他不能因为看见这熟悉的颜色,就想起她吧?

    一定不会是她的。

    叶寻几乎不敢相信,那树后面的人是阿离。他一直说服自己,但是心底的怀疑却始终挥之不去。

    叶寻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舔了舔变得有些干涩的嘴巴,问道:“你的那位新欢……她是不是叫阿离?”

    江清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笑起来,“我知道你心细如发,万事皆知,却不想你连这个都知道。”

    真的是她……

    叶寻不知道现在该哭还是该笑了,他只觉得荒唐无比。

    真的是,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

    先是自己,现在到江清然,阿离换了一座桥又找了一个梯子。反正叶寻是决计不会相信那个女人会有什么真心。

    “清然,你听说我,她……”叶寻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阿离如何?”江清然看着有些不快,“你认识她?”

    “她不是个好人,你赶紧快刀斩乱麻,该断的就赶紧断了吧,否则你总是要碰一鼻子灰的。”就像他一样,不仅仅是碰了一鼻子灰,差点连命都丢了。江清然怎么说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两人发小便认识,要他眼睁睁看着江清然落入阿离的圈套,这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只是他这么一说,江清然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甚至还笑了起来,“行了,你别疑神疑鬼的,办案多了看谁都像是坏人。”

    叶寻也顾不得许多,他扣住江清然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就听我一句劝,这其中的曲折太过复杂,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她——”

    “你在说什么呢?”

    一声隐含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轻柔柔的,甜糯得带上一点童音,跟往常一样,语调都没有一丝的变化。

    叶寻的后背升起丝丝寒气,他浑身冰冷,几乎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阿离双手握着她的油纸伞,一脸笑意的看着江清然,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叶寻,她轻声问道:“怎么了?我等你了很久了。”

    江清然一把甩开叶寻的手,应道:“没事,遇见熟人说上几句罢了,我这便随你,这次说什么我都要陪你。”

    江清然说着,一把牵着阿离的手就要走掉,叶寻瞪着他们的背影,喝道:“阿离!”

    阿离停下,偏头望了他一眼,“有事么?”

    江清然的脸色有些不好了,他干问道:“你……和他认识?”

    当叶寻还以为阿离会一口咬定不认识,顺势赖掉的时候,她却道:“认识啊。”

    叶寻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走上前去,咬着牙齿怒道:“我不管你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千万别再玩以前的那些把戏,更不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阿离半点也不慌乱,她笑吟吟的反问道:“到底是不让我得逞,还是你不得逞,然后贼心不死?”

    什、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情投意合

    叶寻被阿离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傻了,明明心怀不轨的人是她,怎么反过来说他贼心不死?

    不过一想到这女人脸皮厚,心又狠,叶寻也就不在意了。她如此倒打一耙,倒也符合她的作风。

    叶寻冷笑,他正要说话,但是阿离却突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叶寻又被她这莫名其妙的眼泪给弄傻了,她以前跟在他身边那么久,除了了无死的时候,就没有见她哭过,但是她现在哭得这么容易。

    阿离望向江清然,细声细气的说道:“实不相瞒,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那我也就实话告诉你了吧。其实以前,我和叶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他那时候还说要娶我为妻,只是我自觉身份卑微,配不上他,所以便婉言谢绝了。只是、只是我没想到叶大人居然痴心至此……”

    叶寻气傻了,他头脑一片空白,怒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阿离也不理他,她只是仰着头,用手背抹去泪珠,眼里蓄着泪水,一眨不眨的看着江清然。

    江清然的目光在叶寻和阿离之间游移,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一时有些为难,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堪,不知如何是好。

    阿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突然正正经经的对着江清然行了个礼,眼中的泪珠又再次断线一样掉落。

    “我知道是我福薄了,我本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可是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又出现了棒打鸳鸯的事情。想来我这一辈子,也只有孤独终老了。只是我没想到,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往事,竟会连累我至今,实在是……”阿离似乎伤心急了,她别过头,又是哽咽几声,随后才继续道:“如今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脸面留在你身边了,至于踏青……只能等来世我们再次见面了。”

    她看着江清然,眼中说不出的柔和,似乎满载着情意,“若是我走了奈何桥,我一定在三生石上刻上我和你的名字,如此一来,下辈子我们就能再次见面,希望到时候,天上不会再拆因缘。”

    说着,阿离便转身跑了出去。

    江清然咬牙道:“叶寻,我当你是兄弟,但是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如今我与阿离情投意合,还请你不要多加干涉。”

    说着,江清然就追随着阿离远去的背影,一边唤着阿离,一边拔足狂奔,试图追上她。

    叶寻看着他们两个远走的背影,一时有些反应不能。他原地站定良久,最后却是讽刺大笑起来。

    真是……太可笑了。

    她与江清然情投意合,说他要横插一脚,说什么来世再相见。

    很好,这个女人做戏果然已经炉火纯青,不仅如此,对付不同的人她也知道要用不同的面目。若是这番话是对着叶寻说的,叶寻定然是不信她的,可是要换成了一向在情场上无往不利,最善于讨好姑娘欢心的江清然身上,就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她果然是最善于揣测人心的。

    叶寻越想越气,他实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他该如何应对。

    他不会让江清然就这么着了阿离的道,可是现在叶寻说什么,江清然显然都听不进去了,因为他会以为叶寻另有所图谋。即使自己真的说动了他,可是阿离一旦吹什么枕边风,江清然那性子还不是晕晕乎乎的,任由得她说什么是什么了。

    枕边风!

    叶寻伸手,狠狠的捶了身边的树干。

    他没想到,不过是帮着柳嗣安查着盐食的下落,最后真的会扯出阿离来。

    兜兜转转,怎么都绕不开,叶寻一直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两人各不相见,她干她的,他做他的,但是没想到,最后两人又再次交缠在一起,而且还是以一种对立的姿态。

    叶寻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江清然的画舫上喝什么酒,他快速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压抑着怒气道:“回府!”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查,什么也查不下去。

    叶寻坐在马车里,脸色阴沉得厉害。

    这也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就好像之前阿离对自己一样,因为他身上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她想接近什么,所以才会来到叶寻身边,今天换成了江清然,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江清然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阿离图谋的,转头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阿离若是想方便行事,就不该找闲散空有其名的江清然才对。

    还是说,她现在无计可施,只是想要找一个大树来避一避风雨?毕竟江清然不管怎么说,到底也是一个郡王,身上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图的。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江清然看清阿离的面目,然后赶紧抽身离开,否则叶寻不知道,江清然在阿离手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叶寻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愈加的烦躁。

    以阿离的手段,她现在肯定是已经把江清然安抚好了,并且说辞肯定是天衣无缝,这女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江清然若是不信她,非要讲什么证据,她到时候就连证据也能给江清然拿出来。

    叶寻不知道,到时候自己的名声会被她搞成什么样子。

    这女人,实在是阴魂不散恬不知耻不择手段阴狠手蜡搬弄是非……

    她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在失踪的人房间的人,那第三人,杀人的人,会是阿离么?

    叶寻不自觉的拿出那一把银簪,他放在眼底细细的打量,最后越发觉得这把银簪就是阿离的。

    那房间里,曾近有姑娘在里面,却不是任何一艘画舫上的姑娘,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姑娘是外来的了。

    阿离,阿离……

    叶寻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重新睁开。

    “等等,”叶寻对着车夫道:“不回府了,去西街。”

    车夫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把马车转了个方向,随着马鞭凌空一甩的破空声响起,马车就跟着行驶了出去。

    不管如何,也不管她跟这件案子有没有关系,阿离是怎么都要见一见的了。

    他就去济世堂里等着她。

第一百九十六章 拂袖而去

    叶寻原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到西街了,可是没想到转头他又重新踏在这一条长街上。

    此时依旧是天色将暗,暮色铺在地板上,就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地毯。那些长年累月被踩踏的地板因为被磨得平滑,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点点的光芒。

    当叶寻来到济世堂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倚在门框上的黑衣人。

    是赵子箴。

    他现在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衣,就像那些江湖上行走江湖游侠,一副武士的打扮。

    他以前在大理寺里面当官的时候,穿的是广袖长衫,虽然平时有些沉默,但是能看得出来是一个文弱的书生。现在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感觉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他看上去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沉默却又温和的赵子箴了,而是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冷峻起来,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刀。

    叶寻脚步一顿,他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这些人他要是看不见就罢了,可是一旦看见了,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往事。他遭了那么大的罪,想要让他心无芥蒂,这显然是不可能。可是他若要追究,必定又是好一番纠缠,没完没了的。

    覃歌也是看见了叶寻,他瞬间防备起来,因为叶寻出现在此处,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此番,他要对他们发难,可就是难办的很。

    覃歌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对着叶寻行了个礼,“大人。”

    就是这一声大人,还有如同以前一样弯腰行礼,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谦卑了,叶寻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他还是以前那个赵子箴,是他的得力助手。

    不过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叶寻就回神了。

    他冷笑一声,“真是难得,现在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大人,不过你这一声大人分量未免太重了,我可受不起。”

    覃歌也不辩解,他还是平淡的说道:“不知道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是了,他是来等阿离的。

    当时叶寻在路上的时候,头脑气得有些发昏了,而且他一心想问清楚阿离同这次的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所以就火急火燎的来到济世堂,但是真到了这里,他才惊觉,他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阿离。

    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在路上把她给截住。

    “我找阿离。”反正人都到此处了,总不能空空而回。

    覃歌挑了挑眉,看着有些惊讶,他意味不明的瞟了叶寻一眼,随后才说道:“她不在,大人若要找……他日再来吧。”

    叶寻当然知道她不在,因为阿离此刻正和江清然待在一块,自然就不可能会在济世堂里面。

    叶寻又是怒气横生,他狠声道:“我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既然还没有回来,我就在这等着她!”

    说罢,有不管身后的覃歌,他径自背着手,一步一步走进济世堂。

    不过,叶寻发现自己好像干了蠢事,因为他现在所要面对的情况,比他所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看见了蓝朵朵。

    好了,现在一窝子人全都挤到一块了,叶寻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有多少强,他很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了自己,转头就派精兵来把这里给围剿了。

    蓝朵朵看着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她绑着两条麻花辫,头上挂着铃铛,手上也带着很多的银饰,一旦有所动作就会叮叮当当作响。

    她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她正在跟那个叫做小小的女孩一块玩儿,两人的笑容灿烂,看着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叶寻原地站定,几乎想就此转身离开,但是他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的话,很像落荒而逃,所以不知道他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留了下来。

    叶寻也不管他们惊诧的目光,他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直道:“我等阿离。”

    蓝朵朵也瞧见他了,她立即跑到叶寻面前,很欢快的拍了拍手,手上带着的那些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又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大哥哥,好久没有见你啦,你现在好吗?”

    她这幅模样,就好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对着一个阔别重逢的哥哥问好。但是叶寻现在已经习惯了无视他们脸上的笑意,他冷淡地说:“还好,死不了。”

    蓝朵朵瞬间得意了,她微微扬起下巴,说道:“我就说了,大叔的医术很了得,你不会死的,他会把你治好。你看看你现在不也是活蹦乱跳的吗?”

    叶寻理了理袖口,没有看蓝朵朵一眼,“他不仅解毒的本事好,下毒的本事也不弱。你们既然凑一块儿了,那就比比谁能先毒死对方。”

    蓝朵朵皱了皱鼻子,轻嗤道:“你这人真坏。”

    叶寻面无表情,他要是跟蓝朵朵较真的话,一定能把自己绕死,因为你完全不能预测她会说出什么不要脸皮的话来,是以只垂目静坐,不搭理她了。

    蓝朵朵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叶寻的无视,她就坐在一旁,用手托着腮,直盯盯的看着叶寻,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时在一旁的小小走了过来,她手上拿着一个毽子,拉着蓝朵朵要去踢着玩,但是蓝朵朵现在看见了叶寻,哪里还有功夫搭理她,她很敷衍的罢了罢手,然后反手再给小小一颗糖果。

    小小眉开眼笑,正要一口吞了,一旁的覃歌瞧见了,立马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把糖给吐了出来。

    小小委屈,仰头看着覃歌。

    “你不怕死你就吃。”覃歌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小转身就跑了,而蓝朵朵则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多管闲事,要毒我早毒死了。”

    叶寻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一抬头,正好和厉怀仁无奈的目光对上了。

    叶寻轻嗤一声,别开头。

    他现在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因为他不知道在这样子的环境下,她长大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时间静静地流逝过去,西街上的店铺一家接一家的关门了,但是叶寻却还在济世堂里面,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等到阿离。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怒极拂袖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荒唐可笑

    阿离彻夜未归。

    叶寻实在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也许他应该什么都不想,但是他却又不能控制自己去想。他不知道阿离现在已经做到了什么地步,也是已经……

    那要看看江清然在她的心目中到底重要到什么地步了。

    叶寻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阿离,但是他越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他的思绪就会自发自觉的飘到阿离身上去。

    就好像自己要跟自己做抗争一样,他怎么也争不过另一个自己。他用多大的力气去阻止自己不去想阿离,另一边就会用多大的力气去想她。

    叶寻觉得自己真是无可救药。

    他想,他现在甚至都有点唾弃自己了。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要是他还对阿离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或者旎迤的猜想,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也知道自己该一刀了断,也的确这么做,可是……在这种时候理智好像完全不管用。

    叶寻几乎要哭出来,他痛恨这样子的自己,没有出息,又窝囊。

    可是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真是太可悲了。

    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不受影响,就好像那一次在火场里面,他本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置阿离于死地,可是不行。

    真想杀死她算了,不让她去祸害别人,也祸害不到他。

    叶寻想大醉一场,原本都让七宝拿酒去了,但是到了半路叶寻又反悔了。因为他觉得,他根本就不值得为此喝上一杯酒。

    真是矛盾极了。

    他第一次觉得,阿离那样算无遗策的算计人心,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最后到底也没有醉一场,最后就一直这么清醒的辗转反侧,一会想想案情,一会儿想想那些盐食的下落,一会儿想想阿离,一会儿又想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等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叶寻的头脑还是清醒无比,他明明也是彻夜未眠,但是看上去除了有些憔悴之外,居然看不出别的异样。

    他早早的就当运河边去了,既然现在案情已经有所进展,那么就一定要顺着查下去。

    叶寻不相信阿离出现在那里只是个巧合,也许她知道的东西比他知道的东西还要多。既然阿离都盯着运河那边,那就说明,那里真的有什么线索,是被他忽略的。

    今天柳嗣安没来。

    叶寻问那些蛰伏在此处盯梢的人,问道:“你们柳大人可有说什么?”

    那人答道:“大人说多日来没有进展,他便先去狱中问那些人,也许能问出什么东西。”

    反正他一个人也可以。叶寻不再多问,只淡淡点了点头。

    现在河上已经有多少船只了,叶寻一眼望过去,就见有孤零零的几艘还停泊着,这其中就包括那艘船和江清然的画舫。

    叶寻的目光多在江清然的画舫上停顿了片刻功夫,而就是这片刻的功夫,让他看到了一抹身影。

    那人穿着青绿色的衣裳,她依靠在二层的栅栏边,身体软软地倾斜着,让人看着就不由自主的担心她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发翻身掉进河里去。

    叶寻快步走上了江清然的画舫,可是等他走到甲板上的时候才发现,二楼的那个身影早已经不见了,好像刚才是他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是阿离,她真的在这里。

    叶寻扯过一旁正在打扫地板的人,问道:“你们东家在吗?”

    因为之前叶寻和江清然曾一同在船上饮酒,是以船上的一些人都认得叶寻,听到他这么一问后,那人答道:“东家不在。”

    “那船上那个穿青色衣服的姑娘呢?”

    “在、在上边。”

    叶寻蹬蹬蹬的跑上去,然后一间一间地推开那些房子。

    所幸现在不是晚上,里边都没有人,否则叶寻这样的举动定然要引起骚乱的。

    不知道推了多少房间之后,叶寻终于看见了阿离。她的发髻有些散乱,有一些碎发更是直接贴着她的脸颊垂下,还有衣襟系的松松垮垮的,连里头白色的小衣都露出了大半。

    她似乎对叶寻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十指为梳,慢慢的梳理自己的长发。

    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神态安然。

    “一大早的,这么毛毛躁躁的闯我的房间,有事吗?”她偏了偏头,看向叶寻笑问道。

    叶寻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冲得他脑子一晕,“现在都什么时候你才起……衣衫不整,成何体统!你未免也太不要脸面了!”

    这幅模样,简直就是……

    叶寻语塞了,他就盯着阿离,说不出话来。

    阿离扁了扁嘴巴,有些委屈的说道:“现在是你闯我的房间,看到我这副模样,我还没有训斥你无礼,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她虽是这么说着,却没有动手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发髻依旧散乱,衣襟依旧松垮。

    叶寻怒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夜未归就敢留在这里过夜,现在才担心会有人来推门?”

    阿离停下动作,她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醋了吧?”

    叶寻青着脸,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就站在门口,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阿离缓慢一步一步踱过去,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笑道:“江清然刚刚走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是想——”

    “荒唐!”叶寻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他睁大了眼睛,但是不经意瞥见阿离松垮的领口下,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他瞬间就息声,然后别开目光。

    阿离轻笑了笑,“荒唐的是你吧?叶大人可知道,君子不欺暗室?更何况,我与江清然两情相悦,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

    她话虽然说的轻轻柔柔的,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嚣张,尾音还不自觉的勾起,明显就是要故意调戏他的。

    叶寻冷笑,他重新看向阿离,“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要不是为了清然,我今天是不会跟你见这一面的,不要说这些可笑又令人恶心的话。”

    阿离也不生气,她斜着眼睛看向叶寻,“我昨天彻夜未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寻顿住。

    “你昨晚已经去找过我了,叶大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卖色相

    是的,在昨晚的时候,他就已经去找过她了,不过没有等阿离。

    阿离看着叶寻瞬间变青的脸色,得意的笑了笑。她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门扉合上的那一刻发出的声音,把叶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问道:“你关门做什么?”

    “不做什么。”阿离低声笑道:“我以为你来到这里,应当会有一些话要对我说,而这些话是不宜让外人听见的,不过你要是想开着门说我也不介意。”

    叶寻现在一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怒火就不受控制的冒出头来。他索性别过头去,背对着阿离,“离开江清然。”

    阿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我现在与他情投意合,你为什么非要棒打鸳鸯?而且这件事情你对我说了没用,有本事你就让江清然他自己离开我呀。”

    她就是吃定了,叶寻劝不动江清然。

    叶寻意识到这个,心里越发对她暗恨起来,胸腔中盘桓着一股无名的怒火,却又无处可发泄。

    他冷笑道:“看来我以前高看你了,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只懂得卖弄美色,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你这些卑劣的手段实在让人不齿。有本事你就堂堂正正地用一些阴谋阳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子,算计人心,玩弄感情。”

    “即便我出卖色相,那也是我自己的本事,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而且阴谋阳谋,我不是也玩过了?”阿离走到叶寻身边,坏心眼的对着他的耳朵吹气,“而且这件事情还是你教会我的——叶大人,对于我的色相,你不也是甘之如饴吗?”

    叶寻现在真的是想掐死这个女人算了。

    他冷着脸,脸庞紧紧的绷着,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情,“我着了你的道,是我道行不深,技不如人。可你以为清然也会任由你摆布?他可是情场上的浪子,平日里见多的是风月,多的是美人,你就这副模样,实在入不了他的眼。也许等过一阵子,他自己玩腻了就会离你而去。”

    阿离也不生气,她依旧笑意盎然,还伸手搭上了叶寻的肩膀,“其实我之前也以为,我这样子入不了你的眼。可是事实上却让我大感意外,所以说世事难料,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不会对我情根深种?”

    叶寻又是一转身,重新背对阿离,“你也不要把别人想的太蠢。你即便要出卖色相,那也没有什么可取的,你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年纪又老,说不定还比我年长几岁。在我看来,你实在是一无是处,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确信自己能够控制他。”

    “我老?”阿离轻嗤,“即便我老,那你不也是很喜欢?”

    叶寻咬着牙齿,“我喜欢小姑娘!”

    “哦?那蓝朵朵很适合你。”

    叶寻气傻了,他用力的吸气,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他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下一刻就会出手要掐死她。可是叶寻也知道,之前自己打不过她,而现在中了蛊毒之后,身体变得有些孱弱,还没有养起来,就更加的打不过她了。

    他打不过她。

    叶寻第一次为此感到无比的丧气,他发誓,如果他是阿离的对手,现在肯定要揍她一顿出出气。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到叶寻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阿离低着头,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抱住叶寻的腰身。

    她把脸贴在叶寻的后背上,不顾叶寻的肌肉直接变得紧绷僵硬,她又蹭了蹭。

    “你说的对,他的女人太多了,不肯一心一意对我好,实在是讨厌得很。你说说,要是我把那些女人全都杀了,他以后是不是就会全心全意听我的话?”

    叶寻挣扎着,他使劲的把阿离放在他腰上的手掰开,然后转头怒视她,“你简直丧心病狂!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要想。你即便杀尽天下的女人,他也不会喜欢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人。”

    阿离偏了偏脑袋,看着有些疑惑,“可是他现在就很喜欢我啊,哦,对了。”阿离拔下鬓角插得摇摇欲坠的玉簪,放到叶寻眼前晃了晃,“你看看,这是他昨天用来哄我的,说是定情信物,是他们的家传宝。”

    她把玉簪拔下来之后,原本就散乱了的长发更加的散乱了,她现在就是披头散发的,那些垂下的乱发把她的脸庞大半都给覆盖住,只留下了一双笑得温柔无比的眸子和微微上勾的红唇。

    “他说家传宝你也信?他的家传宝要留给他的妻子,绝不会流落到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身上。”叶寻冷着脸,“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他,否则到最终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你面上也不好看。”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要引诱他,比引诱你还要难,我也不想我到最后一无所获。”阿离停了一会儿,声音带上了点挪揄的笑意,“那么,如果我现在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去,你可不可以像之前那样子待我,又肯不肯让我摆布呢?”

    叶寻想也不想,“你做梦!”

    阿离低低笑了几声,“那么江清然就要倒霉了,看来你跟他之间,也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兄弟情深,他现在有难了,而你却要袖手旁观。”

    “我要救他,不代表我也要把自己给搭进去,而且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自信?”阿离低声反复说了几声,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叶寻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他正想说些什么,但是突然听见了一阵窸窣声——那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叶寻觉得有些奇怪,最后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可是就是这一眼,就让他僵立当场。

    因为阿离现在已经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贴身的抹胸和一件袭裤了。

    阿离笑意更胜,她正伸手放在抹胸的带子上,还有继续往下脱的意思。

    叶寻回过神来,脸色涨得通红,他眼疾手快的按住阿离的手,不让她继续动作。

    “你、你要干什么?”

第二百章 挑拨离间

    叶寻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唇,待拿下来时,发现指尖沾染了一抹嫣红。

    他此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的内心,他喘着气,死死的瞪着阿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叶寻一眼瞟见阿离手上还拿着的春宫图,他一扬手就把本子给扫落在地上。

    “荒谬!”

    他现在除了这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离轻笑一声,她搂住叶寻的脖子,用力一按,只听“砰”的一声,叶寻的额头就磕到床板上,她手下的力道一点也不留情,所以叶寻这一下磕得实实在在是疼。

    阿离趁着他疼痛得闭眼的当儿,赶紧翻身,重新把叶寻压在身下。

    “不就是一本春宫图咯?难道你没看过?”

    当然……看过。

    叶寻不答话,他把目光别向一边,冷声道:“你来到这儿,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你呢?”阿离反问道。

    叶寻不知道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没有急着把官盐的事情说出来,只道:“我不管你是为何而来,你做什么不犯到我头上我都不想管你。但是我要告诉你,江清然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必在他身上白费功夫。”

    “这是我的事情,你也不必管。”阿离低头靠近他,眼眸里早已没了笑意,“那我也要告诉你,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必来管,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就不能不管!”

    阿离突然笑了起来,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死死的黏住他。

    “你为什么一心认为,我会对他不利?”阿离道:“我来到他身边,就不能是帮他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叶寻努力忽视身上趴着的人,他淡然道:“你以为你鬼话连篇我就会信你?”

    阿离伸手捏了他的耳朵一把,“原来你对于你这位一起长大的发小,了解也不是很多嘛。”

    叶寻看向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阿离又是一口亲在他唇上,不过片刻后又分开。而叶寻则是面无表情是任由她调戏,一动不动的,好像化成了一桩木头。

    阿离舔了舔嘴唇,只尝到了一抹腥咸的味道,不甜。她有些遗憾的微微起身,然后笑道:“其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身边的人,你又看透几个?”

    她就是使劲的往他的伤口上戳!

    叶寻又急又气,偏偏却又无可辩驳。的确,他看不透赵子箴的伪装,也不能发现阿离的面目。可是这些难道不该怪他们丧心病狂的骗他,反而还要怪叶寻傻?而如今从阿离的话来看,江清然似乎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叶寻又看向阿离,他冷淡道:“那又如何?再怎么说,我们之间总有别人比不上的情谊,难道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我就不相信我相交多年的朋友?即便他真的隐瞒了我什么东西,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犯不着扯到我头上来。谁没有点弯弯道道?我又何必非要扯得那么清楚,惹得自己和他人不痛快?”

    “的确,本来跟你没有关系的,可是谁让你帮着柳嗣安查官盐的下落呢?”阿离睥睨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叶寻怒极,“你不要再极尽挑拨之事,我不会听你的话的,明明图谋不轨的人是你,怎么说得别人才是坏人?”

    叶寻挣扎着起身,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应该是不信阿离的,但是怒气却控制不住。他努力伸手,把阿离推向一旁。叶寻还想说什么话来表明自己的决心,只是他刚一张口话还没有说出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枕头。

    枕头砸到他脸上,率先遭殃的是他的鼻子,叶寻吃痛,他伸手把枕头拿开,怒视阿离,“你疯了!”

    “看你欠揍。”阿离神色淡然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叶寻气笑了,他真想就这样和她打一场,可是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她没穿衣服就算了,关键还是在床上,叶寻怕等下的动静会引来旁人。

    而且最重要的,他打不过她。

    他伸手正想把枕头摔回去,但是提着枕头的手却是一顿。

    叶寻低头,用力在枕头上嗅了嗅,但是鼻尖却什么味道都不曾闻见。

    “香气……”

    阿离凑近他,问道:“什么香气?”

    叶寻看了她一眼,久久没有说话。半晌过后,他才道:“你睡的这间房,就是画舫上平时姑娘待客的房间?”

    “是啊。”阿离点头,“其实她们也有在画舫上过夜的习惯,不过昨夜因为我留下来了,江清然就让她们都回去了,不接客。”

    叶寻把枕头一放,然后来到另一间房屋,也是照例拿着枕头就开始猛嗅。

    但是走了没几间房屋后,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阴沉。

    阿离穿好了衣裳徐徐走了出来,她看着叶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乱窜,不禁挑了挑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寻不理她,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随后在一个矮小的梳妆台前坐下,他伸手拿着台子上的一个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

    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不少,叶寻一个一个闻过去,花了不少的功夫,最后他指向一瓶青色的瓷瓶,问道:“这是什么?”

    阿离走过去,她偏头打量了一眼,说道:“大概是花刨油吧。”

    花刨油,就是女子梳髻所用的头油。

    叶寻坐着一动不动,脸色神情莫测。

    阿离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你发现了什么?”

    “这艘画舫到底开了多久了?”叶寻似乎是自言自语,“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旧了?”

    阿离听见了,她在叶寻身边蹲下,小声的说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甲板上的那些有刮痕的木板都换掉了,现在是新的。”

    叶寻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正要往门外走去,但是阿离却伸手扯住他的衣摆。

    叶寻有些不耐烦,正想挥开她的手,阿离笑道:“你急什么?就这么衣衫不整的走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叶寻低头,这才发现他的前襟还敞开着。

第二百零一章 忍无可忍

    等到叶寻整理好,重新回到甲板上的时候,他低着头认真的看地上的痕迹,发现果然是换过新的了。

    他回头看着那些挂着的灯笼幔帐,终于觉得有些违和起来。。

    这一艘画舫比别的画舫要大,但是构造却又更加的简陋一些。叶寻不懂船,不根据它们形辨别出它们是适合在什么地方航行,但是他大概也知道,如果真要比较的话,这一艘船,明显更加适合航行到更远的地方。

    他向对面看过去,也正好看到老五,两只船只的距离有些远,叶寻不是很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却隐隐觉得,他此刻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那种轻视,即使他们相隔两岸,叶寻还是能够感觉的到。

    以前他们总盯着那一艘船的时候,老五表现出的那种不屑和轻视一直让叶寻费解,不过他现在却是隐隐约约明白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害怕他们在船上有所发现。

    真是……太嚣张了。

    叶寻忍不住也想冷笑,但是他刚一动唇,嘴角刚扯了扯,但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小心牵动阿离刚才咬下的伤口了。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又冒出来的血腥味,心底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叶寻突然一顿,他似有所觉般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阿离正倚在栏杆上面笑着看他。

    叶寻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他看着对面的船只,长叹了一声。

    真怕会打草惊蛇啊……可是若不能确定一番,他又不能下定决心。

    叶寻站在岸边,仔细观察那些船只的不同,可惜现在是白头,画舫不多,参照太少了。不过若是夜晚,一些细节也会被忽略。

    他站了良久,最后才皱起眉头,转身走了。

    叶寻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只是他方一掀起帘子,动作就僵住了。

    那车夫看见叶寻久久僵立不动,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了?”

    叶寻头也不回,他只吩咐道:“先去别处守着,不要让人靠过来。”

    车夫虽不明所以,倒也照办了。

    叶寻钻了进去,阿离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在叶寻看来,却有着说不出的讽刺。

    “你又想做什么?”

    阿离双手侍弄着她的油纸伞,良久过后她才道:“你发现了什么?”

    叶寻本来是不欲作答,但是片刻后,他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阿离摇头,“不是,我不确定,不过我看你今天,好像有什么重大的线索。”

    叶寻明白了,“所以你上我这套消息来了。”

    不得不说,阿离实在敏锐,这种敏锐甚至超过了叶寻。因为她之前并不确定,但是却也准确无误的找上江清然,即使叶寻今天没有发现什么,阿离再待下去,肯定也能知道其中不对的地方。

    阿离偏头朝他一笑,“我可以帮你。”

    叶寻一愣,“什么意思?”

    他可不信,阿离会这么好心。

    阿离低下头,指尖不住的点着,“我什么目的你不要管,总之,我能帮你找到盐食的下落。”

    “你要什么?”

    “我?”阿离还是不作答,“只要我能帮你就够了,大家各取所需,这样不是很好吗?”

    叶寻定定看她,最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簪,“给你。”

    阿离眨了眨眼睛,她淡笑着接过,随后一反手就把它插在鬓角,“多谢。”

    这把银簪果然就是她的东西。叶寻的目光落在阿离的鬓角上,那里除了她刚刚簪上去的银簪,还有一把玉簪。

    叶寻记得,阿离以前也是只有这把银簪簪发,简单素净得很,他给她买了许多精致的头面,可惜她一个也没有戴过,现在那些东西,还留在国公府里,白白蒙上了一层灰尘。

    “人是你杀的?”

    阿离一顿,随之答道:“是我杀的。”

    她是我的轻巧,似乎杀一个人只是像喝水一样简单。

    “你上过那艘船,不——应该说,在那艘船还是画舫的时候,你曾经上去过。还和那个被杀害的人一起,待在一块儿。”叶寻用一直平淡的口气说着,似乎只是复述一件事情,像读信那样,只是一字一句的把内容说出来,丝毫不带有感情。

    阿离问他,“这把簪子,你是在哪儿拿到的?”

    “江清然对面画舫的船上。”

    阿离半眯着眼眸笑了起来,她得意的说道:“我就知道,不会错的,果然换过来了。竟然玩这种偷龙转凤的戏码,简直胆大包天。”

    但是,也几乎骗过了所有的人。

    阿离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你知道盐食在哪了?”

    叶寻一撩起车帘,又往外头望了一眼,沉声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在江清然的那艘画舫上。

    盐食没有凭空消失,也没有被转移,它就一直呆在船上。

    叶寻放下车帘,然后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他往后靠在车厢上,看着有些疲累。

    阿离打量他良久,最后惊讶道:“你伤心了?”

    叶寻奇怪的看她一眼,“我有什么好伤心的?既然已经找到了,那么只要找准时机把它找出来,我的事情就算完了。”

    “哦……”阿离拉长了语调,她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看,江清然果然骗了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寻默不作声。

    阿离又问:“你就不生气?就不愤怒?”

    叶寻淡淡瞥了她一眼,“与我何干?”

    阿离笑了笑,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她伸手一把捏上叶寻的脸颊,又是用力的一扭。

    “你真的不生气啊?”

    叶寻的怒火再次轻易的被挑起来,他感觉阿离就是把他当玩具一样,爱怎么样怎么样,爱怎么捏怎么捏!总是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要命的是,他居然不反抗!

    他一把拍开阿离的手,咬牙道:“我气死了!”

    阿离闷声笑了起来,她直盯盯的看着叶寻,目光还露骨的落在他被咬破的唇上,叶寻最后受不住了,忍无可忍的低吼道:“你给我快点下车!”

    阿离也不逗他了,“那好,你告诉我,我们要不要合作一把?”

    叶寻僵住。

    “……让我想想。”

第二百零二章 不解其意

    叶寻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阿离的话,可是如果有她帮忙的话,事情应该会更加简单。他一心想趁早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如果跟阿离合作,无疑会事半功倍。

    可是阿离能信么?

    叶寻一路沉思着回府,他心绪翻涌,实在是难以决断。

    等他一回到了府中,七宝便迎了上来,“爷,您可回来了。”七宝往后张望了一眼,随后小声说道:“高大人来找您来了。”

    高大人?

    叶寻有些疑惑,他病中的这些时日,都未曾见过高大人上来瞧过他,现在等他病都差不多好了才突然造访,实在反常。

    叶寻点头应道:“我知晓了,带我去找他。”

    等大理寺卿看见叶寻的时候,他正在背着手,欣赏着墙上挂着的青竹画卷。

    “大人也是喜欢这幅画?”叶寻轻手轻脚的走到大理寺卿身后,说道:“这幅画,是家以前高价所购的,挂在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如今下官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到画就挪不动步的人。”

    大理寺卿回过头来,他哈哈大笑,“那是他们不识货!这竹画得苍劲有里,别具风骨,作画之人,定然是功力不浅,况且……”大理寺卿用手指着下边那个小小的印记,说道:“子虚,子虚乌有。哈哈,这可是早年余先生的号,不过鲜少有人知道罢了。老叶国公倒是慧眼识珠。”

    原来,这幅画还是余先生所作。

    叶寻也是第一次知道的,他看着画上的青竹,愈发觉得一股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

    他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不知大人此次来下官府上,可是又有什么案子让您劳神了?”

    大理寺卿原本满含笑意的脸颊一僵,他叹了一口气,道:“案子倒是没有什么案子……说来也奇怪,你以前在大理寺当值的时候,案件迭发,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可你如今病了,反倒消停起来,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叶寻听了,不禁苦笑起来。他以前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是因为祸害在身边带着,自然是走哪儿死哪儿了,而在他养病的这段时日,阿离已经走了,转头又勾搭上了江清然,没工夫来祸害叶寻了,这大理寺自然也就安静下来了。

    大理寺卿打量叶寻的脸色,说道:“我瞧你好像也好的差不多了,是否该回去了?你不在总觉得做什么都不顺心。”

    叶寻点头,“等下官把手头上的事情了结了,便随大人回去。”

    大理寺卿却是阻止道:“不,柳嗣安的案子你不必管了,我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叶寻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大人此话何意?”

    大理寺卿看着有些为难,须臾之后,他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其实……大理寺之前过得有多辛苦你也知道了,如今好不容易等风头过去了,我实在不愿意你再次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这次的官盐,可是不是查查死人这么简单,你要是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叶寻一惊,“大人您……”

    他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现在也许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可是这次又牵扯到了谁,才让高大人也如此忌惮?

    对了,江清然……叶寻连忙打住自己深思的念头,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小一起张大的兄弟,竟然是心思深沉到如此地步的人。他平时看着花天酒地,一派纨绔的模样,叶寻实在不能想象,江清然要是装出来的,那他会有什么样的图谋。

    大理寺卿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别管了,劝柳嗣安赶紧放弃,否则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扯出什么人来。”

    “这盐食是京兆府尹让柳嗣安查的,还是……陛下?”这些日子,叶寻不曾上朝去,虽然大事都有消息,但是一些往细里的,却是不太明白。

    “不是陛下。”

    若是陛下,那事情可大发了。

    叶寻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也不一定就会有什么事情,我只要帮他把盐食找到,之后就抽身离开,也扯不到我身上去。而且……我大概已经找出了盐食的下落了。”

    大理寺卿一惊,“在哪?”

    叶寻却是犹豫了,不管京兆府尹为何让柳嗣安查这盐食,说实在的,他本是一点都不想碰的,可是如今为了还柳嗣安的人情,他才不得不参与其中。他怕说出来之后,大理寺卿会萌生分一杯羹的想法,而且,此事还牵扯到江清然身上去……叶寻在心中仔细掂量之后,便答道:“大人……下官只是推测,是或不是,如今也还没有个确数,不易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

    所幸大理寺卿也没有那个心思,他轻轻地翻过这个话题不谈,“罢了,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劝你了,你一切小心为妙。”

    “下官知晓。”

    过看一会儿,大理寺卿突然道:“对了,关于赵司直……不知他的尸身可在?”

    叶寻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赵子箴“因公殉职”了。他低下头,小声道:“下官已经让人好生安葬了,大人不必挂心。”

    大理寺卿嗟叹一声,“也罢了,本来还想拿着他的尸身回乡发丧的,可是如今天气日渐回暖,也许还没有到余杭,尸体早就在半路上腐化了。你葬了也好,他生前为了大理寺奔前忙后,有空我也去他坟前给他上一杯酒才行。”

    叶寻微微苦笑,他忍下满口的苦涩,干巴巴的回道:“大人体恤下属,实在是我辈楷模……”

    大理寺卿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等他要告辞离去的时候,他才看着叶寻,意味深长的叮嘱道:“叶寻,倘若此事与左丞有关,你可千万要趁早抽身啊。”

    说着,他便离开了国公府。

    而叶寻则是思量着他的话,不解其意。

    此事又怎会牵扯上左丞?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盐食十有八九就在江清然的画舫上,不过是没有查证罢了。要说有关,也是跟江清然和郡王府有关,哪里又关左丞什么事情?以他的手段和地位,实在不必来淌这趟浑水。

    难道说,阿离找上江清然,也是跟左丞有关?

    叶寻觉得有些荒谬起来,江清然和左丞,怎么可能呢?

第二百零三章 另有所图

    再次看见阿离,也是在运河边。

    她和江清然两人相携着从船上走下来,正好遇见了叶寻和柳嗣安。

    现在叶寻和江清然面对面的,总是觉得有些尴尬。是以两人默契地避开,目光没有对上。反倒是落在江清然身后半步的阿离,非常明目张胆的对着叶寻挑衅的笑着。

    柳嗣安看见了其他三人倒是都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反倒是柳嗣安脸色铁青。他死死的盯着阿离,出口嘲讽道:“之前就听叶寻说你不甘寂寞出墙了,也难怪他不要你了。你不安于室便算了,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你居然也不明白,把手伸到了江郡王身上,阿离姑娘实在是好手段!”

    柳嗣安可没想着给阿离留什么面子,要是换了别人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定然是羞愤难当。可是在叶寻和江清然齐齐变了脸色之后,阿离却还是脸带着笑意的。

    她依旧是挑了挑眉,笑得嚣张无比,但是身体却柔柔的依偎进江清然的怀抱,也不管在场还有其他人。

    “柳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不是叶大人对我死缠烂打,我不得已才屈就他么?如今我既已找到了如意郎君,那么往事也就不必再提了,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叶寻脸色铁青,他有心想辩解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柳嗣安还想说什么,但是叶寻却暗暗扯住他的手臂,他压低声音道:“算了。”

    而江清然则是一脸愤然,他看了看阿离,又看了看叶寻,怒火腾的升起。

    他奋力甩开阿离,低喝道:“够了!我可以不计较你们有旧情,但是你们却还想着要藕断丝连,也未免太不把我放进眼里了!”

    说着,他便大步的走了,再不管阿离。

    阿离也不急着追他,等江清然跑得足够远之后,她才收回目光,声音极低极低的说道:“船舱底部。”

    柳嗣安一俩莫名,但是叶寻却是恍然大悟。阿离勾了勾唇,她正要抬脚走开,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紧紧的靠着柳嗣安,从鼻尖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追着江清然的背影而去。

    等他们都走后,叶寻已经飘远的思绪才回过神来。

    柳嗣安扯了扯他的袖子,“在想什么?”

    叶寻不知如何作答,他默默看了柳嗣安一眼,没有说话。

    阿离现在已经把盐食确切的位置告诉他了,他不得不相信,江清然和此事的确是有一些关联。其实在叶寻的内心,一直都不相信江清然会跟此事有任何关系,有很大的可能是被人给利用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着柳嗣安说。

    叶寻面有难色,落在柳嗣安眼中,却是别的意思。他嗤笑道:“你不会这么没有出息,现在还想着她吧?人家已经另觅高枝,你又何必自作多情,为难自己?”

    叶寻静静的看着那艘画舫,突然道:“如果盐食找不到,或者没了,你会如何?”

    柳嗣安的怒气一泄,没有话可说了。片刻之后,他才道:“不如何,重则会丢官,轻则被训斥几声罢了。不过我想,我在京兆府里不辞劳苦这么多见,也该留给我点面子才是,应当是不会罢我的官的。”

    叶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也有些难以抉择。阿离说要合作,要帮他,可是叶寻却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她应该还另有图谋才对。

    而且,经过大理寺卿的话之后,叶寻总算是想了个大概。

    这件事情,或许跟左丞没有关系,但是阿离的目标一直都是左丞,而不是江清然,所以她最终都会把手伸向左丞的,江清然也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换句话说,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左丞参与的,阿离最后都会把他扯下水来。

    大理寺卿也许看出来了,此事是有人要暗中找左丞麻烦。

    不过他在朝堂之上,并没有见过阿离,所以现在应该还有一个人在朝堂上做着与阿离同样的事情,或者说,他在配合着阿离,所以大理寺卿才会看出端倪的。

    阿离明显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但是叶寻却不想让她继续下去了。

    阿离说要帮他,不如说是让叶寻帮她把盐食找出来,以此为借口去做什么事情。

    叶寻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半晌过后,他才睁开。

    而一旁的柳嗣安见他又是一副开始悲伤春秋的模样,也不敢再说话了。

    叶寻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吧,我需要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要怎么破解这个局。

    柳嗣安点头,“行,那就回去吧,不过我还是要去附近的码头去瞧瞧,你自己先回去。”

    叶寻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那我先走了。”

    回到了府里,叶寻便一直待在书房里,谁也不见。等到天色昏暗的时候,他还是呆在里面,灯火甚至都没有燃起。而七宝守在门外,见叶寻没有动静,但是却也没有叫唤他,所以他虽然担心,倒也不敢贸然的闯进去。

    叶寻使劲的眨了眨眼睛,他此时才发现四周都已经暗了下来,没有一丝亮光。

    眼睛有些酸涩,他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叶寻正想扬声把七宝叫进来,伸手的一双手突然点上他的太阳穴,给他轻轻的按揉起来。

    手法很是恰到好处,按得叶寻很舒服,指尖和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温软的触觉——这不是七宝的手!

    “谁?”叶寻浑身一僵,低喝道。

    身后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她弯下腰来,呼出的气息扑进叶寻微敞的后领上,弄得他感觉有些发痒。

    阿离歪着头,脸颊几乎要贴上叶寻的面孔,“力道可行?”

    叶寻正想把阿离的手拍开,但是她却放开了,转而搂住叶寻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叶寻身上去,全身软绵绵的,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

    叶寻僵着没有动作,“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阿离不答反问,“我什么时候出墙的?”面颊贴着脸颊,脸上传来温热的触觉,他的体温比刚从外头进来的阿离高些,阿离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脸颊。

    叶寻紧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阿离低笑了几声,然后一偏头,一口含住他的耳垂。

    叶寻一个激灵,反手就想推开她,但是阿离却是抓住他的手往下一压,然后往下一倒,整个人就坐到他怀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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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录介绍:
祁佑年间,兵部侍郎于家中暴毙。一时之间,满朝哗然,皇帝震怒,叶寻受命查案。
扑朔迷离的案情,暗流涌动的朝廷,叶寻能否还大白于天下……
算计与反算计,扑倒与反扑倒,且看谁棋高一着。沉冤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沉冤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沉冤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