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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衡无蹊     靡靡黍离txt下载     靡靡黍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锦玉(三)

    封清曲和白黎自然猜得出来,刚刚的话,薛琬定是听到了。

    她站起身来,给薛琬行了一礼,“殿下。”

    薛琬作为主人倒觉得有点局促起来,“封姨母不用多礼。”

    薛琬在这时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宋元拓给她解了围,“娘亲,这个好漂亮啊。”小小孩童指着封清曲绣架上那未完工的牡丹问道。

    “封姨母果然是好手艺,一针一线都精妙的很。”薛琬在刺绣上当然不是行家,顺着宋元拓指的绣架夸了两句。

    “殿下见笑了。”封清曲道,“殿下快坐吧。”

    薛琬这才发现在自己的家里,自己拘着礼竟然比客人还严重。她干笑两声,“哈,坐,坐。”

    “殿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封清曲顺口问道。

    “哦,对有件事情。”不幸偷听到白黎与自己的母亲聊起自己,而且还是以这种身份出现在母子二人的对话中,怎么想都是件别扭的事情。

    “那个,千越抢到了锦玉楼的全鱼宴的席位,我是来,请封姨母一起去尝尝的,就在明日晚间。”

    “殿下真是客气了,既然是莫公子预订的,想必到场的都是些年轻人,我便不去凑热闹了吧。”封清曲想了想道。

    “无妨,您是长辈,也就我们几个熟人在,没什么不方便的。”薛琬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好好的一个邀请,现在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全都变了味。

    其实这样一来,薛琬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了,自己现在对着封清曲,总觉得有种偷了她老人家养了多年的大白菜的做贼心虚的感觉。

    这要是真的到了宴席上,自己该怎么面对封清曲呢。是殿下,还是侄女,或者儿媳?怎么想都不是很对劲。

    封清曲看了白黎一眼,母子二人倒是心有灵犀。

    白黎替封清曲开了口,“殿下,我母亲一直有些旧疾,怕是去不了人多吵闹的地方。”

    薛琬松了口气。

    再抬头看白黎,他竟然嘴角挂着笑,还是那种窥透心事,觉得她口不对心的笑。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封姨母了。”

    薛琬只觉得自己坐着的垫子上像是长满了小刺,再多坐一刻都扎的难受,而这小刺,还是不伤人,只会让人手脚麻木不知所措的那种。

    “妾身也有些话,想与殿下聊一聊,殿下可否赏光在此多留片刻。”

    薛琬心里一冷,完了,这是找上来了。就算刚才听着封清曲没有反对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在发怵。

    封清曲转头看了一眼还立在自己身后的儿子,“怎么,我们女人家的话,你这也是要跟着听一耳朵?”

    白黎刚回过味来的“哦”了一声,去把宋元拓抱起来,“我带小公子先出去。”

    薛琬恋恋不舍地看着“父子”二人出去。

    无往不利的长公主殿下,这辈子倒是没有怕过谁,现在的封清曲算是一个。

    “殿下?殿下?”封清曲看着她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琬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个最为得体的笑容,“封姨母,何事?”

    “殿下……不必这样拘谨……”封清曲语气温和的很。

    “什么,什么拘谨?我没有啊。”

    薛琬转头看了看,面色一窘。她方才进来封清曲已经给她拿了一个茶杯倒茶,可是薛琬一时想入了神,自己又从那桌案上顺了一个杯子,也忘了一开始想给谁喝水的了,顺手又灌到了自己嘴里。

    她一边说着“不拘谨”,一边拿起第三个茶杯……

    自己面前已经整整齐齐摆着三个杯子,一个满茶,一个半杯茶,一个还是空的。

    薛琬咳了一声,把刚拿的那个空杯子倒扣在桌上。

    “殿下,重稷他常年在外,难免身上染些江湖气,有时候做事不够妥帖,言语上不够恭谨,还请殿下担待。”

    薛琬实在是想说一句,“您老人家未免过于谦逊了……”

    “是,是他在担待我,若说添麻烦,是我给他添麻烦了。”薛琬一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在封清曲面前嚣张跋扈、或是拿权势逼人的样子做多了,想着放下身段能让她老人家看自己舒服一点。

    “我知道他,喜欢心底里藏着事情,总也不愿和我说一说。”封清曲叹了一声,“或许是我本来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吧,他每次到我这里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做的事情,大概不是什么普通的抓个窃贼这样的小事吧。”

    这话像在问薛琬,薛琬不知道怎么答话。总不能告诉她,白黎确实每天都是在刀尖上来来去去,而且很多时候还是为了她。

    只是封清曲察觉了多少,她心底也没有数。

    所以薛琬只是含糊其辞地应道,“我在南佑拜师的时候,我的那些师兄们也常下山去做些仗义之事,有的时候听起来有些吓人,其实事情都是好解决的。”

    可是封清曲只是抱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其实有些事,你们不必瞒我。”

    薛琬捏紧了自己的衣角,“您是说……”

    “但我知道他和殿下所做的,都是想让这天下更太平些。”

    薛琬让封清曲说的耳根子一红,她以前是有那个想法,现在在这样说她实在是有点贴金了……

    她点了两下头。

    “重稷他,是真的喜欢殿下。”

    这句话从一个母亲口中说出,比情人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分量更为重。

    “所以其实我是为他庆幸,终归是等到了。”

    “殿下,儿女之事,我从来不会干预。你能答应站在他身边,我很高兴。我是重稷的母亲,殿下可否看在娘娘的份上,答应我一句话。”

    “您说就是。”薛琬沉声道。

    “若是有朝一日,他深陷困局,殿下能否,设法顾全他的性命。”

    薛琬攸得抬眸,对上的是封清曲的企盼和托付。这是白黎母亲的,潜藏心底多年的忧虑与牵挂。薛琬甚至能想的出来,白黎在外的这些日子里,他做那些随时有性命危险的事情的时候,封清曲便在神佛前不住地祈求,或是在门窗边翘首以盼。

    因为那是她的儿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锦玉(四)

    “我知道这样说,显得心胸很是狭隘。可是我也实在找不到,可以托付的其他人了……”封清曲声音哽了一下,“殿下不用觉得为难,我只是希望他别去做傻事罢了,但倘若有一日,他一定要……一定要……”

    “封姨母放心。”薛琬握住她瘦削的手,“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薛琬脸上转为了一个明媚的笑颜,“一定不会。”

    自封清曲处走出来时,薛琬说不出来自己心中的感受。好似是释然,但还是依稀感觉的到,一团看不清楚的云团,正盘在她的头顶,不知道那后面是暖人的日光,还是会突降的暴雨。

    白黎在那里陪着元拓,正在轻声地说些什么。

    见她出来,白黎遂一把揽起了小元拓,走到她面前。

    白黎对着元拓使了个眼色,元拓先是“咯咯”笑了两声,接着奶声奶气地道,“娘亲,爹爹让我问你,太平之后,愿不愿意带着我们去看一看大虞的各处风光。”

    这句话不是小孩子可以一口气说的顺畅的,元拓中间还打了几个磕绊,待到一句完整的话终于被薛琬理解明白了,她便看向了白黎。

    “你可愿意?”

    “父子”二人皆在等着她的回答,薛琬一时竟口讷起来。

    “太平”二字和她刚刚对封清曲许下的承诺,正压在她心口,那所约之期,竟怎么望都望不到一个开头。

    她舒了口气,忍着心里的一股浊气,“好啊,当然好。”

    “怎么了,我母亲可有跟你说什么?”白黎打量她的神色,“你不要在意,我母亲她早年很少过安定的日子,所以遇事会想的多一些,担心的也多一些,但她并没有别的意思。”

    “怎么会呢,你才是多心了。”薛琬散去心头的那一团云朵,伸手去擦了擦元拓鼻尖上的一点灰。

    “赶紧放他下来吧,都多大了还老让人抱着。”

    宋元拓把放在白黎脖子上的手搂的更紧了。

    “你……给我下来。”薛琬瞪着眼睛,还挥起了拳头。

    “好了拓儿,我们下来吧,你娘亲说的对,总是让人抱着容易长不高。”白黎拍了拍元拓的后背道。

    宋元拓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平日薛琬说他一句他就会照着做了,今天是看在白黎给他撑腰,才大着胆子赖了一会儿。

    他还是乖乖下来了。

    宋元拓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了文家去抚养,虽然记事的时候薛琬已经把他接回了身边,可是一开始的时候对薛琬总有种疏离。

    终于等到他知道这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的时候,却总是因为各种事情,见不到她。

    府中有很多照顾他的下人们,也时常搬出薛琬的名头,说小公子懂事一些,薛琬便会多回来陪他一些。

    所以对于还是稚子的小元拓来说,娘亲在身边便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薛琬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

    “锦玉楼全鱼宴,叫上杨公子和荆晨吧。”薛琬牵着元拓的小手,随着他一晃一晃。

    “莫公子同意?”

    “是我出钱又不是他。”薛琬一昂首,“他不过是去跑了个腿,怎么就要听他的。”

    白黎笑了笑,“好,荆公子也是个爱开玩笑的,到时候千万别打起来才是。”

    “我蒙汗药一直备着呢,放心。”薛琬认真道。

    “那我就不让杨念带着了。”白黎同样认真道。

    二人相视一笑,这一起正儿八经打趣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纵使每个人都知道奉陵城中随时可能发生大事,但一来现在未见端倪,到底什么时候回突然来一出,不是由薛琬他们说了算的。而且现在起就把自己弄成箭在弦上的样子,可能撑不到对方动手的时候,自己就先熬不住了。

    所以薛琬白黎各有分工,戒备已做好的情况下,装作无事一样去了锦玉楼赴那全鱼宴之约。

    他们来的其实算早的,因为早知道会有许多人在,薛琬也是烦透了被人千方百计地找到然后敬酒送帖子之类的应酬。

    可是早有人知道了今天薛琬会出现在此的消息,还是不少人早早恭候着。

    薛琬一看这锦玉楼门口停着的马车,看了白黎一眼,“你看这像不像,你过生辰那天?”

    白黎让薛琬搭了他的手下来,“今天不用你出面了。”

    薛琬的眉尖一挑,“那小女子今日的安危,可得仰仗白护卫了。”

    依然瘸着的千越咋咋呼呼地从马车里钻出来,“闷死我了,可算到了。”

    他今晨起来的时候有些发热,坐的那辆马车被元晞简直像用几层棉被包住一样,密不透风。

    薛琬一行人一进锦玉楼果然又是呼天抢地的“参见长公主殿下。”

    “都是来吃饭的而已,相安无事,可不要好好的饭吃的不痛快哦。”薛琬头也没回,直奔自己的天字上间。

    与此同时白黎不声不响地擒住了一只想偷摸往薛琬这群人身上塞帖子的人的手,狠狠地折了下去。

    薛琬装作没听见一声鬼哭狼嚎,走的很是潇洒释然。

    杨念和荆晨已经在天字上间等候多时了,荆晨将锦玉楼的喝的顺嘴的茶叫了一个遍,连杨念都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尝了十数种。

    千越拿着那张被折了又折的的帖子,“这都写的什么啊,除了姓名家世,这下面还有一行字,请见殿下一面,有要事相告。”

    元晞听见最后一局也凑了过去,看清楚上面确实是千越念的那样。

    “殿下,这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薛琬入座,“想必是哪家的大人,听到了点什么风声,就想借着筹码诓我去。”

    “若是不理,可会漏下什么信息?”

    薛琬先是把门口的小二招进来,示意上菜,等那小二走了之后才回答元晞的问题。

    “要是是个人说有事情告诉我,我就得见,那一天天的恐怕就不得安生了。”薛琬道,“有你哥在呢,我何必去惦记其他人的消息。”

    荆晨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大有把嗓子都咳出来的架势。

    杨念颇为嫌弃地伸手僵硬地给他顺了顺气,忍住了想给他一针见效的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 锦玉(五)

    薛某人不以为意,选了桌上荆晨叫来的茶水中最为对白黎口味的一个拿过来给白黎倒上了。

    宋元拓有些不乐意了,“娘亲我也想喝。”

    “小孩子家不要喝茶。”薛琬笑着对他道,“小二记得来一壶白水。”

    接着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茶都撤了,这个别拿走。”她指着刚刚给白黎倒的那个。

    千越就快把自己的胆汁吐出来了,“薛老四你你够了,是来吃饭的,我们可不想再把好好的鱼吃了再吐出去。”

    总算有千越这个胆子大的替在坐的其他几个说出了心声,只见薛琬一挑眉,“不想吃啊,门在那呢,这一桌可本来也没多少。”

    千越手里的筷子都快变了形,实在是仗财欺人!

    小二听薛琬的收走了荆晨叫来的各式茶水,薛琬还是颇为良心地给留了两三种,之后一水的和鱼有关的菜品便由着几个长的甚是周正的姑娘们送了进来。

    “呦,锦玉楼竟然舍得花钱请姑娘来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千越打量着这些半遮着脸,但那薄纱之下依然能看的出来这些姑娘们清秀或是艳丽的脸庞。

    “姑娘是从何而来啊?”荆晨在一个看起来有些羞怯拘谨的姑娘把菜端上来之后,不小心凑近他时轻扯住了那姑娘的粉色的面纱。

    那姑娘被他这一文吓了一跳,身子都可见地抖了一下。

    “你吓着人家了。”千越嫌弃地看了荆晨一眼。

    谁知荆晨那个大言不惭的,换了一副更为招桃花的色相,他那张很是正人君子的脸,比起那些一脸桃花相,色咪咪的“君子”们来说,更容易招惹小姑娘喜欢。

    “姑娘,小心烫着了,这么大个盘子,可累着你了?”

    杨念往这天字上间望了望,没有别的好位置了,只能把自己的座位移了移。

    谁知被荆晨“纠缠”住的姑娘没有答话,是门边一个看着姑娘们上菜的更为年长一些的姑娘开口了。

    “这姑娘刚来不久,不太会说话,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荆晨只快速地扫了她一眼,“她只是有点害羞,谁说不会说话的,万一在我这儿多调教调教,就变得伶牙俐齿了呢?”

    那门口的姑娘会意,福了一礼,“是,那我们便不打扰公子了。”

    被荆晨牵住的姑娘想走,衣角却被荆晨不经意地扯住了,那姑娘求助的目光投向门口刚刚说话的女子,只见门口那女子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于是这姑娘只能低下头去,除她之外的其他姑娘纷纷退了出去。

    在这房中的其他人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女子们退出去。

    荆晨强拉了那姑娘和自己坐在一起,一边轻拍着她的手,一边对着剩余的几个人道,“这么明显,你们怎么都看不出来这掌柜的意思呢,光顾着看菜了啊,怎么也不挑个中意的。”

    他让那姑娘给自己斟了杯酒,“白黎就算了,剩下的三位,两位,不应该啊。”

    本来想连杨念一起加上的,瞥见他的目光时便自己改了口。

    “谁跟你一样。”千越鄙夷地看了荆晨一眼。

    荆晨也不理会千越这不友好的眼神,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姑娘,“小姑娘,告诉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杏儿。”

    “哦杏儿啊,多大了?”

    “奴婢十五。”

    除了荆晨所问的问题之外,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可不像一般的陪酒姑娘的做派,不会主动和客人搭话,荆晨暗道。

    “那你姓什么,家住哪里?”荆晨继续问道。

    那杏儿却不住地摇着头。

    “杏儿,我这是在问你话呢,你一个音都不出,不好吧,你那头领姐姐,也是这么教你的?”

    只见杏儿浑身一凛,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奴婢……奴婢自小没有父母,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杏儿颤着声音问道。

    “怕什么啊,我只是问问,像你这么标致的姑娘,是喝哪个地方的水长大的,我以后也好去那里安个宅子,以后要是有了女儿,就让她去那儿,也好长的和你一样赏心悦目。”

    千越元晞及杨念埋头喝鱼汤,假装听不见荆晨的胡言乱语。

    “公子,公子谬赞了。”

    “我不是奉陵人,但是这锦玉楼也是来过几回,怎么以前的时候不知道锦玉楼还会请你们这些美人来啊,这是什么缘故?”荆晨的语气放的极尽温柔,那一开始只有恐惧和紧张的杏儿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了一些。

    “是……是今天生意好,掌柜的为了各位,各位贵人高兴,特意点了我们来的。”

    “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像是问到了不该问的,只见杏儿沉默了多时,才答到,“是……卖我们的地方。”

    荆晨不经意地朝薛琬那里扫了一眼,薛琬装作喂元拓饭食,不是没看见他的眼神示意。

    “你跟刚才进来的那些姑娘们,都认识吗?”荆晨问,“我只是觉得,刚才跟在你后面的那个姑娘也是好看的很,但是我先叫了你,就不方便了。”

    还给了杏儿一个“你明白”的眼神。

    这杏儿又羞红了脸,“我,我不认识,我们都是让姐姐随便指了叫过来的,都不是从一处来的。”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我……我不清楚,三十多个吧。”

    “好,我知道了,来喝酒。”荆晨亲自给杏儿斟了一杯酒,杏儿也不能拒绝,便撩起自己的面纱,侧头到一边去喝酒。

    荆晨却手上一用力,把她的面纱扯了下来,杏儿受惊似的轻呼出声。

    荆晨把一根手指放在杏儿的嘴边,“你不把这面纱摘下来,怎么吃东西呢?”

    “不,公子……我不敢……”

    “听话。”荆晨又把杏儿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其他人一起装起了瞎子和聋子。

    薛琬还把手往元拓眼前一捂,“那边有小鬼,看多了容易生眼病。”

    “可能要挖眼睛的那种。”千越接着她的话吓唬道。

    门外的声音渐渐更加嘈杂了起来,薛琬一直留意着,待到宴席开了一半的时候,说道,“订下全鱼宴的达官贵人们,应该都到齐了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锦玉(六)

    门口似有人影闪过,白黎应道,“嗯,来齐了。”

    薛琬点点头,“那便劳烦小师叔去以我的名义,去各上房走一趟,送他们每桌一份锦玉楼的招牌满堂金玉,当做点心表表心意吧。顺带去找找那个,师叔没好意思留下来的姑娘。”

    薛琬煞有其事的看了荆晨一眼,杏儿在她说话的时候也看了她一眼,但瞬间被薛琬吓了回去。

    她也听那带着她们的姐姐说过,这天字上房中是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她鼓起勇气去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公主拥有她们这些姐妹们艳羡的容貌,但眼神里那个架势,更甚于她见了那动不动就拿鞭子抽她们,逼她们听话的师傅。

    荆晨抱怨地喊了一句,“我看你就是找个人给你跑腿吧。”

    说罢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拉了杏儿一起,“走吧,杏儿,随我一起去。”

    客人的要求,她不能拒绝,于是怀着一颗依然平静不下来的心,有些忐忑的随着荆晨出去了。

    门再次被带上,千越“呼”的喘了一大口气。

    “我的天,这小色鬼终于走了,憋死我了。”

    杨念也终于从如临大敌一样的神色放松下来。

    “就这样放他出去,是不是太明显了些?”杨念在没让人发现的情况下也把自己胸口那股浊气缓慢均匀地吐完,问道。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暗中探查也是一样的。”白黎替薛琬答到。

    千越拿筷子夹那年糕的手一抖,一大块年糕掉了下去。心道完了,这帮人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鬼话了。

    “那这个杏儿是否有问题?”

    “目前看来她胆子小的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应该也不敢。”薛琬道。

    “她可能是装出来的?”杨念问道。

    “她若是是个伪装高手,也不需要伪装成这样一个大气不敢出的角色吧,那样毫无意义。”薛琬回答。

    “不是,你们又来了,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千越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碗。

    “锦玉楼以往都没有请过外面的人帮自己做事,现在却突然加了这些人来,自然是怪事。”白黎很是好脾气地解释道。

    “现在奉陵城不安全,不得不小心一些。”薛琬也难得跟着好性子地解释,“这些姑娘们,很可能是来探听消息的。”

    “我去看过今日订下了全鱼宴的人家,还真是非权贵不可进呢。”白黎道,“而且这次锦玉楼指名要主人家印鉴一举,便是在确认身份和便于记录。”

    千越深深地点了点头,“我就说着掌柜的怎么突然胆子这么大,口气还这么横了,那会是谁让他这么干的啊?”

    “很难说。”薛琬把酒杯凑到嘴边,一杯饮了下去,白黎在一旁轻声道,“少饮些。”

    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薛琬的耳根子热了一热,咳了一声把酒杯放了下去。想了半天才接上方才的话茬。

    “谁都有可能,但无非就是想探探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口风,或者他们,是否对奉陵城要发生的事情知情。”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刚进来的小姑娘不是来套你话的?”千越问道。

    “她可套着了我什么话?”薛琬反驳回去。

    千越一想也是,刚刚一直是她被荆晨牵着走,自己这边的事情没有对那姑娘说过一点,反倒是这姑娘被荆晨问了不少的事情。

    “我猜这些人一早也没预备着我会上套,给这些姑娘们说出些什么话。”

    “那是,他们派过来的都是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又不曾派面白唇红的小郎官来,这怎么能让你上的了套啊。”

    白黎和薛琬同时盯了过去。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千越一边拿手挡着自己的脸,一边往元晞的身后躲。

    薛琬不再搭理她,接着道,“他们应该也知道,与其派个机灵知道事情多的,很有可能被我反问出什么或是直接扣下带回去严审,所以干脆不冒这个风险,直接来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估计除了那在门口看这些姑娘干活的那个,其他的都应该和这个杏儿差不多。”

    “而其他的桌上,那些被留下的姑娘们自然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了。”

    “所以殿下才会让荆公子出去会会他们。”元晞听了半晌说道。

    但他转念一想,又压低了声音道,“那如果整个锦玉楼都被一个大人物控制下来了的话,现在岂不是危险的很?”

    薛琬眼神无意地往白黎杨念身上扫了一眼,元晞也便会意了,“看来殿下早有安排了。”

    “那我们现在,用干什么吗?”千越问道。

    “不用,吃你的鱼就行。”

    “真是的,本来好好的来吃个鱼,非得弄这么一出。我现在都怀疑这鱼是不是从那个犄角旮旯的水沟里随便抓上来糊弄我的。”千越盯着自己碗里的肉,没好气地说。

    “就算是,你不也吃的挺开心?”薛琬道。

    千越闭了嘴,一口塞下那所剩无几的鱼肉,看的元拓的小眼有些发直。

    “这订了全鱼宴宴席的,也有十几二十桌吧,他要是都走一圈看个遍也要费些功夫吧。”千越边吃边道,“那到时候人家可能都吃完了。”

    “自然是挑几个显眼的去看看算了,你当他真是去找那什么姑娘的啊?”薛琬白了他一眼。

    此时坐在一旁的杨念倒是冷哼一声,“那可说不准。”

    这期间又有小二来上了一次点心,而比薛琬想象的还要快一些的时候,荆晨推门进来了,还带着一个女子。

    这已经不是刚刚的那个杏儿了,这姑娘从长相到身段更为诱人一些,就在千越又要去挖苦的时候,看清了这女子样貌的薛琬眼神一凛。

    “澄儿?”

    来人正是澄儿,此前在追查元旭的舍麻案子的时候的证人,在那场案子完了之后,薛琬只是叫人拿些银两让她别一颗心吊在荆晨身上好好去过日子去。此后隔了这么多事情,早就没有这个人的音讯了,谁知道,时隔几个月,竟又看到了她。

    薛琬示意荆晨把门关好,“谁派你来的?”

第二百章 锦玉(七)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薛琬问道。

    澄儿看清是薛琬,吓了一跳,又用眼睛打探了一遍这屋里的其他人,薛琬察觉到她的试探,神色更显寒冷。

    澄儿立刻收回了视线,垂着头开始答话。

    “是……是锦玉楼的人,叫我们来帮忙的……”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的可没这么简单。”薛琬饮着自己杯里的茶,头都没抬地说道。

    “你别一问话就吓唬人啊。”荆晨轻拍了良心澄儿的肩膀以示安抚,薛琬别过脸去,好像上次问澄儿话,自己也是唱白脸的那一个。

    “你好好答话,我不会让你有事。”薛琬道,这澄儿不同于其他的姑娘,早先认识而且对荆晨有那么些意思,总比那些不认识的人要好问些。

    “是啊,好好说。”荆晨笑眯眯地道。

    “殿下当时让我自行去安置,但是我的亲人早就故去了,远房的亲人知道我原先做的是那样的营生,也都不愿意让我前去投奔,我又不会做别的事情……所以,所以我只能接着留在奉陵。”

    “不止吧。”薛琬眼角飘到荆晨的身上,那澄儿的头却垂的更低了。

    “接着说,之后呢?”

    “后来,我添了些银子,自己可以在城西的天籁坊有个容身之处,直到,直到前几日的时候,去了一帮人,点了我们些人,过来伺候。”

    “是随便点的人么?”

    澄儿细想了一下,“应该不是,老板娘是挑了又挑,然后定下的我们几个。”

    “那定下你们之后,可有教你们做些什么?”

    澄儿点点头,“有,自然是嘱咐了施展手段,让那些老爷们可以把我们留下。”

    “只是勾搭上那些老爷就完了?没有让你们打听什么事情?”薛琬疑惑道。

    “没有,老板娘跟我们说了,要是真的,真的能成,就悄悄约了这些老爷五日之后到他们定好的地方去。”

    薛琬和白黎互相看了一眼。这些姑娘们被放进来,竟然不是来打探消息的,莫非是他们想错了?

    “什么地方?”

    “是不知道哪个富商老爷的一处宅子,姓孙的。”

    薛琬思绪不停,细想着这些人的目的,“你们那老板娘跟你们说的,都是一个地方吗?”

    “我们天籁坊的人是这样,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把对你们有意的人引到那里,之后呢,还有吩咐你们做别的事情么?”薛琬问道。

    “剩下的事情只说听他们安排,那些人让我们牢记了时间和地点,强迫我们说了四五遍确认记住了才放我们过来,他们不许我们多做打探。”澄儿答到。

    门外的不知道什么吵闹声又大了起来,薛琬有些警戒地看了一眼外面,“走吧,我们先回去。”

    其余人应声,看来这锦玉楼,的确不能再逗留太久了。

    薛琬等人带着澄儿从锦玉楼的门口离开,一个人影突然闪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薛琬面前,薛琬反应极快地往后一闪,白黎则是直接一个箭步上去挡在了薛琬的身前。

    “什么人?”

    只是那来人也没有遮面,一身衣服考究,薛琬细看这人一眼,确是不认识。

    “在下齐王府参事,张尧,见过长公主殿下。”

    齐王的人,现在找她做什么?

    “在下刚刚托人给殿下送了张帖子过去,但先行看起来并不是很想理会啊。”这张尧语气丝毫不露卑怯,想必是准备充分。

    “原来是你们送的,齐王怕是误会了,我不是有人送上邀约就会做出什么回应的人。”

    薛琬这话,其实也是提前在提醒这来人了,齐王如果提出什么邀请,自己也是不会答应的。

    张尧听懂了薛琬话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自怀中拿出一封信来,“殿下,此处人多,而且您的人可都快把刀剑架到我脖子上了,齐王殿下的意思,在信上已简明提及。若是殿下看完信后改变了主意,按信上所提的,来见我们王爷一面就是。”

    薛琬接了那信在手上,而那张尧则快速地转身离开,借着夜色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内。

    她不动声色地把信放进了袖中,“走吧。”

    荆晨和杨念双双告辞,剩下的几人回到陵安府之后,白黎随着薛琬到了她的住处,展了那信件。

    除却问候,第一句便是,“长公主殿下所留下的女子,臣弟不会追究,荆公子若有兴趣,留下便是。”

    “我还奇怪,怎么这奉陵城内,风月场之内那么多女子,偏偏这个澄儿就也在其中,原来如此。”

    白黎和她通篇看了一遍信,“这上面字眼隐藏的很是巧妙,根本不能当做证据呈于御前。”

    “薛睿做事周密,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下任何把柄在人手上。”

    “那殿下,可要去见他?”白黎问道。

    “他既然已经这样明着叫我去了,当然就要去会会。”

    “若是有危险……”

    “如今在我自己家里,难道就没有危险了?”薛琬笑了笑,“没事的,在真的动手之前,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何时,何地,我去安排人。”白黎知道她坚定心意,便想着尽自己最大能力护她周全。

    “两日后,京郊一处茶庄。”薛琬看了那信里说的“一起品茶”之处,对白黎道。

    “齐王此时提出和你见面,目的不明,一定要小心。”白黎再三嘱咐道。

    薛琬深深地点了两下头,“好,我知道的。若说我这堂弟,披了这么久的羊皮,恐怕不是我三两句话就能劝着收手的。他叫我去,要么是警告,要么是拉拢。”

    “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白黎道,“在腾秀山的时候,蒙平郡主率军赶去,沈骐也到了,他曾想托我告诉你,不如与他们一起成事。”

    薛琬眉头一动,“哦?还有这回事,那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

    白黎沉默一时,那时薛琬还在生他的气。

    他转了个话题,“沈骐所说的,应该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或许薛睿确实早有拉拢之意。但是他这个人心机也深沉的很,你去了,可不要轻易答应他什么。”

    薛琬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好了我的白大宗主,你是不是也太低看我了?”

    白黎轻叹了一声,“总之,一切小心。”

第二百零一章 齐王(一)

    两日后,京郊茶庄。

    薛琬甫一进去,偌大的庭院内种着苍翠的古松,颜色并不鲜亮,且这树的枝桠有许些是乱长出来的,一看便是缺少人打理的。

    她看了一圈,这周遭寂静的要命,可是却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盯在她身上。

    这茶庄看起来应该荒废了多年,最近才被勉强收拾出来招待客人,不过这位置如此偏远,怕是平常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

    一眼望过去就是请人品茶的茶楼,外表看起来刚被修葺不久,和这满院的苍老的古松看起来格格不入。

    薛琬从容地走了进去,左右望了望,看见左侧的茶室里,薛睿在那里煮着茶。

    她走了进去,只见薛睿端着笑意,那张俊美的更甚女子般的脸上是根本看不出破绽的温和。

    “皇姐可是来早了些,这茶还要煮些功夫才好呢。”

    随后他认认真真地对着薛琬行了礼节,“臣弟见过长公主。”

    薛琬也不拘礼,理了衣袍坐在薛睿的对面,“齐王客气了,许久不见,倒也不用这样拘礼。”

    薛睿直了身子,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皇姐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请您来吃个茶,谁料到您前呼后拥地叫了这些人来,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可没有准备这么多人的份。”

    这茶室内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无他人,薛睿所说的,是白黎安排过来保护她的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他知道与否,薛琬并不在意,她含了一抹笑意,“齐王何必与我计较这些呢,听说今日琪儿可是在我来不久之前进宫去了。”

    薛睿侧身看了看炭火上的茶。

    “你说我们在这里谈话,若是有什么齐王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宫里的琪儿,会跟陛下说些什么呢?”

    “既然皇姐知道,那今日便不要对臣弟板着脸色,也就相安无事了。”

    “齐王深思熟虑,我哪敢轻举妄动呢?”薛琬轻轻甩了甩衣袖。

    “皇姐谬赞。”

    “做何事之前总要先想好后路,恐怕几日之后的起事,齐王的后路也早就找好了吧。让我猜猜,大虞是不太可能了,可是南佑?”

    薛睿见她开门见山,也就不再兜圈子了。

    “说起南佑,皇姐和南佑也是关系匪浅呢。”

    薛睿此言自然意指近日才传出来的大虞长公主殿下就是青鼎门慕衡一事。

    “齐王知道我与南佑关系匪浅,怕不是近日才知道的吧。”

    “也就早了一些时候,巧合而已。”薛睿再次侧首,茶已经煮好了,香气自盖子下面蔓延出来。

    他起身去端了煮茶的茶壶起来,又摆好了薛琬和自己的茶碗,把那茶壶里的热茶倒入茶盅内,再分倒给对方和自己。

    薛睿的手稳得很,没有将茶水漏出一滴在外。而且动作行云流水,若是个女子,恐怕早便引得人看呆了。

    “齐王真是茶艺精绝。”薛琬错开刚刚的话,夸了一句。

    薛睿把自己倒茶时往上拂起的一截衣袖放下来,掩住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一段白皙却显病态的手臂。

    “这么说来,齐王和那南佑的沈小公爷,还真是关系匪浅呢。”薛琬回了正题,用手在茶碗外试了试温度,遂拿起来轻抿了一口。

    “有些交情罢了。”薛睿一直维持的很好的笑容散了一瞬间,简短地回答道。

    “可是齐王可是让沈骐在方寸山,险些置我于死地的,如今齐王倒把我叫过来谈一些私密之事,不觉得不合理么?”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我那时,也没真的打算让皇姐丢了性命。”薛睿从容地接着薛琬的话,好似在谈这茶好不好喝一类的寻常之事。

    “是落樱那女子实在是对皇姐的恨意颇大,若是不用这样的指令加以安抚,怎么能助皇姐成事,把那慕迟彻底拉下来呢。”

    薛琬看过有关那纵心邪术的一些东西,若是能满足被控制之人的需要,控制起来会更得心应手一些。

    不过就算有一定的道理,薛琬也是不信,薛睿当时没有真的想让她死的想法。

    “你是从何处得到的纵心术?”薛琬问道。

    “这恐怕还没到我可以回答皇姐任何问题的时候吧。”薛睿避开话锋,“说了这么多,今日叫皇姐来的目的,我可还没说呢。”

    “那齐王不妨说出来听听。”薛琬装着不知。

    “是想让皇姐的日子过得更舒心一些,不用再像现如今一样,活的小心翼翼,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还要一直看别人脸色。”

    “我没有什么不舒心的……”

    “那前几日可是谁,被迫削了权势,还得感恩戴德地接受。”薛睿抢白道。

    “我所做一切,是想让这天下更安宁一些,所以才甘心退让。”薛琬也收了刚刚闲聊的姿态,神色微寒。

    “所以齐王所做之事,恕我不能解受,更遑论成为齐王的同袍。”

    “长公主殿下不必谦逊,两年之前你帮着陛下上位,恐怕用的也是这同一套说辞吧。”薛睿发现薛琬的茶碗空了,还细心地去添了茶。

    “怎么要反是为了天下太平,不反也是为了天下太平,原来是否符合天下大义,全凭长公主殿下的心意决定。”

    这显然是在想着用言语激怒她,薛琬沉了沉心,“齐王倒也不用说这些话来动摇,就算是全凭我心意又能如何,陵安长公主从来是个喜怒无常之人,从来也不跟人讲什么大道理。”

    “那皇姐率性之人,便更不应该急着拒绝臣弟。”薛睿换了个说辞,“至少我和琪儿,比陛下和甫安长公主好相处多了。”

    “陛下亲政以来,虽也有处置不当之处,但至少大虞国力已在渐渐恢复了。我犯不着因为自己痛不痛快,就毁了当下的局面。”薛琬正色道。

    “皇姐这样说,可是不信我?”

    “或许陛下不是能成就宏图伟业的君主,但若是我再放任奉陵出事,那定是不顾大虞子民的安危,我也不会如你一样,让外邦趁机分一杯羹。”

    “皇姐这就是妄下判断了。”薛睿明眸贝齿,笑得甚是好看。

    “不如我与皇姐再私下定个约,来个一举两得?”

第二百零二章 齐王(二)

    “皇姐担心的,不就是那些西戎人么。”薛睿倒是毫不避讳,直接与薛琬交谈起来,“若是有了皇姐这个助力,那些人嘛,多费些心思罢了,也不是难打发的。”

    “皇姐放心,我也不是薛伦那种,为了一己私欲便投敌卖国的人。”

    薛睿全程都是轻声细语的,连带着说多了话竟有些微微泛出青白色的病态的脸,若是不去细究他所说的话,还真的以为这是个温良无害的小公子呢。

    薛琬瞧着自己眼前的薛睿,自己还真是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一面和南佑的权势滔天的蒙平郡主之子沈骐关系密切,听他刚才的意思,和白青桓等在准备在奉陵起事的西戎人也少不了往来。

    可是他又不完全依赖于任何一方,甚至这次会对他帮助很大的西戎人,也是说舍弃就可以舍弃的。

    如此这般,薛琬实在是摸不透,薛睿到底给自己藏了多少张牌,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不过这话,皇姐可不能随便跟别人说去啊。”薛睿端着茶盏对她敬了一敬,尾音上扬,这话说的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小儿。

    “怎么,是怕我散布给西戎人,坏了你们的好事么?”

    薛睿往身后柔软的软垫上一靠,“从皇姐你口中说出来的,信或是不信,全看运气咯,如果皇姐执意要说这一嘴的话,反正您身边,不正有现成传话的人么?”

    他说的自然是白黎。

    “我才没有这个闲工夫传这些话。”薛琬审视着他,“你有如此好的谋略,若是能在朝堂辅政,或是做个贤王安一方百姓,难道不比如今在刀口舔血快活么?”

    薛睿轻笑了起来,“我本以为皇姐与世人不同,怎么连你也说起这些话?”

    “你还没做下什么过分之举,我自然要规劝。”

    “这样的玩笑话,也就是我看在我们还有一丝血脉亲情的面子上才想解释给皇姐听了。”薛睿已经喝完了茶,把那不足手掌大小的茶盏在手中把玩。

    “箭在弦上,就算我收手,皇姐今日放过我,日后难道不会对我多加留意么?难道就只是放过我,不收缴我的人手,势力么?到那个时候,我可不放心皇姐忠诚之心又起,向我们的陛下耳边说些什么,然后一杯毒酒不声不响地打发了我,那个时候可就不好玩了。”

    “我可以保你性命,这些我可以做到。”薛琬道。

    薛睿的指节在茶碗的边缘划过了一圈又一圈。

    “可我不愿意,把我自己的命数交到别人的手上。”

    “那也好过这样毫无回头之路。”

    薛睿依然是不以为意,“长公主殿下,我今日请你来,可不是听你说教和规劝的,反而你越是劝,我就越加不可能收手。”

    薛琬其实早料到这人油盐不进,于是站起了身。

    “那我与齐王,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多聊的了。”

    “皇姐这就要走了?”薛睿从半躺的姿势恢复成依旧慵懒的坐姿,“不过我猜皇姐现在,心里也不好受的很吧。毕竟你一方面不愿意违着自己的心跟我联手,但也没办法跟你现在维护的皇帝陛下站在一方。”

    薛睿往薛琬那边凑了凑,“因为他不信你。”

    薛琬精致的仪容上依然不露丝毫的慌乱,“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自己谋划许久的叛乱被这么多人提前知晓,该怎么样收场吧。”

    这样不痛不痒的威胁在薛睿看来自然不奏效,他无视薛琬离开的身影,待人走远之后喊了下属来。

    “张尧,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从暗处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日给薛琬送信的人。

    “殿下,就这样放长公主回去,会不会……”

    薛睿抬头止住了他的话,“她早就知道奉陵城中的事情,无碍大局。”

    “可是她要是告诉皇帝,岂不是不好收场?”

    “本王,很怕她会去告诉皇帝么?”薛睿在张尧的搀扶下起了身,“再说了,就算她现在不答应,等事情真的发生了,站在哪边还不一定呢。”

    薛睿把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搁置在了方才与薛琬吃茶的桌案上。

    ……

    而终于等着薛琬从这茶庄里完好无损走出来的白黎,也终于是松了自己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

    白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仔细地照着她的全身打量了个遍。

    “我早跟你说过的,他哪里会把我怎么样。”薛琬看着他这副样子,属实是有些好笑。

    “你进去对着的是什么虎狼之人啊,你要是再不出来,估计白宗主就要下令围攻这茶庄了。”荆晨也走出来,对薛琬道。

    薛琬回头看了那庭院中的古松一眼,“他才不会如此冲动行事,不过有句话荆师叔说的对。”

    “哪句啊?”

    “我这个堂弟,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不是废话,简单人物去谋反啊。”

    “我是说,他恐怕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我现在已经摸不透他这个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薛琬卸下在薛睿面前的一副冷静面容,回想起来,周身感觉到了一阵寒冷。

    “再复杂,也是人。”白黎劝慰道,“先回去吧。”

    薛琬点点头应声,“好。”

    “思彻和荆公子也一并过来吧。”白黎道。

    杨念应声,骑着马跟在了薛琬的车驾后面。

    荆晨和他并排而行,朝着杨念靠近了些,杨念面上依旧是不近人情的严肃。

    “思彻,南佑那边,给我来信了。”

    “那荆公子是要回去了?”杨念淡然地出声道。

    “不是我的事,是我们家……”

    杨念提着缰绳的手一抖。

    “朝廷已给了判决,我堂兄传书给我的。”

    腾秀山时虽说荆家败局已定,但因为是蒙平郡主带人前来的,所以这罪名确实还是交给了南佑朝廷来判定。

    杨念没有久留在那里等消息,但不代表他真的就不关心最后的结果。

    只是没想到,来跟他主动提前这件事的是荆晨。

    那罪状上的罪人们,都是他的亲人……

    “我不想知道了,你不用说了。”让一个无辜的人,亲口向自己宣告自己这些族人们的结局,确实是太过残忍了。

第二百零三章 齐王(三)

    “你,你不想知道吗?”荆晨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们得罪的是南佑的蒙平郡主,自然不会被律法包庇,我何必一定要知道他们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呢。”杨念只顾骑着马,不见神色地回答道。

    “荆哲已经死了,在牢里病死的。”荆晨还是告诉了他,杨念这个人,一向是口不对心的。

    “荆赫虽然神智不清,但还是被判了斩刑,我伯父被判了流徙千里……其他,其他的从犯也都按所犯罪行大小论处。荆家如今……只剩下荆复在支撑了。”

    杨念没有打断他,直到他沉声说完,才低声对荆晨道了一句,“对不起。”

    荆晨苦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不是无辜之人,现在还能完整的站在这儿,已经是幸运的很了。”

    “我知道,就算他们受到什么惩罚,都换不回齐医仙再活过来。所以我愿意帮你做些事情,算是略做补偿吧。”

    杨念就要顺口而出的话及时收住了,他本还想像此前一样,跟他说那些客套而疏离的话。

    “你既然愿意,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荆晨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一行人回到了薛琬的陵安府,幽兰见她回来迎了上来。

    “殿下,陛下命人送来了国宴参礼的名册,还有当日提醒殿下准备的事宜参注。”

    一份折子一样的东西递到薛琬的手上,她边走边随手翻了翻。

    “演武这一项,是陛下提的还是西戎人提的?”薛琬指着那有关当日西戎使者来奉陵,要与大虞以武会友的那些字。

    “西戎使团此次也跟来了不少武艺超群的人,想必是早做好了打算。是礼部提的建议,陛下应允了。”

    “可真是会找麻烦。”薛琬嘟哝了一句。

    她把那折子“啪”的一合,“我等会儿细看,现在有事。”

    幽兰福了一礼告辞。

    薛琬不待荆晨坐稳了就问道,“如何,你们在外围,可见识了薛睿带的人手?”

    “他与一般人还真是不一样,他的人倒是不避讳我们。”杨念就自己今日藏身茶庄暗处,以带人保护薛琬为由,实则是在排查这附近薛睿的人手。

    “他们没有交起手来,对方实力并不明晰,但齐王部署周密倒是真的。”白黎道。

    “我想进宫一趟。”薛琬握紧了手上的折子。

    “你别忘了,今日郡主刚刚进了宫。”白黎提醒她。

    薛琬眉头紧蹙,“我记得。”

    “齐王料定你今日会去与他见面,提前安排了郡主进宫去,怕你现在想去和陛下说些什么,陛下也未必会听进去。”

    “我知道。”薛琬揉了揉自己额头,“可是总不能明白地知道薛睿要做什么,还装作毫不知情。那样与纵容他作乱有什么分别?”

    白黎拉着她的手缓缓落了下来,“宫中不安全。”

    薛琬问道,“什么?”

    “宫中,我曾想过安插人手进入宫中,但被人阻了回来。”

    “是谁?”

    “总归不是皇后或是内管领这类名正言顺地掌宫中大权的人。”他对薛琬道,“是我疏忽了,原来陛下身边,早就也有他们布下的人。”

    “就算是有,那我也……”

    “殿下,听我的,你现在真的不能去冒险。”白黎急切的恳求道,“宫中的人恐怕不是一般的打探消息的人那样简单,你若是贸然去和陛下提起齐王的事,恐怕他们双方早已设好了圈套等你呢。”

    杨念也帮腔道,“我觉得重稷说的有理,齐王敢在这个时候把殿下约出去单独见面,就不可能不留有后招。他不怕殿下去告诉皇帝,应该是早已准备了应对的办法。”

    薛琬想冲出去的心也沉了一些,她在屋内踱了几次步,“那我去见纪大人。”

    ……

    马车刚从那茶庄回来不久,薛琬一刻不停便又自府上去往纪怀舒处。

    她去到纪府,纪怀舒刚刚见了几位大人,送客出门,再来寻她。

    “殿下这是心中没有了主意,所以要找老臣来问一问了?”纪怀舒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薛琬落座。

    “纪大人是早知道我会来?”

    “老臣自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猜着殿下会来罢了。”

    “既然大人知道我会来,那可是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了?”薛琬觉出了事情的不简单。

    “知道。”纪怀舒应声。

    “其实老臣也是等着殿下前来,有些话要告知殿下。”纪怀舒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大人不妨先说。”

    “奉陵城内不平静,陛下也不是毫无察觉。”

    薛琬眼眸一抬,“陛下已然察觉?”

    纪怀舒摇了摇头,“不如殿下那般察觉便是了。”

    “那他可有所防备?”

    “陛下身边有内廷禁军,京城内巡视的衙卫和京郊外轮番驻守的奉城军始终在陛下的控制之中,其实无论是谁想在奉陵城内动手都不容易,这防备一直便有。”

    “可自然不能和平日相比。”薛琬道,“这次可涉及多方,并不简单。”

    “若从为人臣子,为陛下尽忠,老臣现在应该与殿下联名上一道折子,对陛下死谏。”

    薛琬知道他必然有后话,便等着听。

    “可是殿下来之前想必也是思量过,那样做,恐怕并不奏效。”

    被纪怀舒言中此时的境遇,薛琬泄了些气。

    “我此时空口无凭地去禀告陛下,会显得我别有用心。而且陛下那里,左右都是不待见我的人,三言两语我怕是就又成了罪臣。前些日子我不在奉陵,半个朝堂尚且闹得不成样子,何况现在呢。”

    “比起直接将我视作死敌,这招可是高明多了。”薛琬心底不由得佩服起薛睿来。

    “他不怕我知道,只是提前做好了局,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做什么。”

    “那齐王殿下,恐怕是不只跟殿下说了这些早已被殿下知悉的事情吧。”纪怀舒问道。

    薛琬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答还是不该答。

    “殿下不必多心,老臣自然是信得过殿下为人。”纪怀舒随即疏解了她的警惕。

    “纪大人也算到了,齐王会试着将我拉入他的阵营中?”

    “就如殿下所言,齐王做这个局动了大半个朝堂,可不仅仅是束缚住殿下的手脚,让殿下不能对陛下言明实情,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既然在起事之前殿下不是威胁,何不一试,充为盟友呢?”

第二百零四章 齐王(四)

    薛睿若是能得薛琬为援的好处自然是看的见的,只是薛琬没有想到的是,纪怀舒会如此不避讳地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大人当知,现在是在说些什么。”薛琬压低了语气,示意他慎言。

    “老臣失言,殿下见谅。”纪怀舒面上抱歉地一笑,对薛琬道。

    “其实殿下无需如此忧心,奉陵城内除了陛下可以调动兵权,无人可以动的了武。就算齐王殿下逃出奉陵,还可以号令天下各处兵马,终归是逃不出去的。”

    薛琬则不以为然,“他能动的自然不是明面上的兵力,如今这奉陵城内究竟潜入了多少方的势力,没人说的清楚。怕的是等不到陛下下令之时,这虎符便已换了主人了。”

    “有虎符在,可是天下人不承认,他又当如何?”纪怀舒道。

    “天下人?纪大人是当真的?”薛琬不以为意地浅笑道。

    “大义当前,失义者必会被群起而伐之。过了这些年,殿下总不该连这样的道理都不相信了吧。”

    薛琬哑然,是啊,过了这些年,幼时常听的道理,现在还信上几分呢。

    “薛睿想落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无外乎两种办法。要么是宗室支撑,要么是外邦援助。”她分析道,“外邦援助,他可不缺。”

    “宗室呢?”

    “我不会帮他。”薛琬正色道。

    纪怀舒点点头,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转而道:“其实若是站在外人来看,废帝或是当今陛下,哪一个不是借了外邦的力呢?”

    “纪大人今日所言,可不像大人平日一贯的谨慎之态。”薛琬察觉出来一丝奇怪。

    “殿下既然要与老臣言及齐王,老臣也是为殿下解惑。若殿下觉得老臣所言确实欠妥当,老臣慎言便是。”纪怀舒告罪道。

    “大人既然心中有数,我也不必再多此一举提醒了。”薛琬不想再继续与纪怀舒相谈下去,起了身准备告辞。

    “殿下放心,老臣定会尽此身之力,护大虞安定。”纪怀舒对着她行礼,送了薛琬出门。

    待薛琬走后,纪夫人在院中与她打了个照面,问安过后便送着薛琬出门了,接着便走至了纪怀舒身边。

    “老爷。”

    纪怀舒的心绪收回,“怎么了?”

    “殿下出去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你们可是谈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纪夫人关切地问道。

    纪怀舒笑道,“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好事情可以谈呢?”

    “老爷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纪怀舒道,“放心吧,殿下目前还没有那个心思能分到这里来。”

    “老爷不告诉殿下,可不怕到时候,殿下会与老爷为敌?”纪夫人眼神看了一眼薛琬离去的地方,“老爷可是真的决定好了?”

    “殿下不知道,不正好么。”

    “可是老爷此举,岂非是有违先帝与圣德皇后的托付?”

    纪怀舒摇摇头,“夫人,是非对错,在这乱象丛生的奉陵城内早已不重要了。我这一生宦海沉浮,何时由着自己的心意做过什么事情。先帝的时候是,废帝的时候是,现在亦然。只是为了保全自身和家人罢了。”

    纪夫人也不再接话,自转身去了屋宅中收拾。

    纪怀舒站立庭中,天色依然是阴沉的,这几日奉陵城内的风雨比往年的同时多了许多。

    薛琬回去后反复思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这些日子事情杂乱的很,她时常是对着一堆信件想出了神,总也不得安生。

    白黎给她端了碗安神汤来。

    “刘婶煮了两个时辰的,她还问我你这几日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不好?”

    薛琬伸手接过了汤,就想捧在手中,白黎赶紧提醒她,“烫。”

    她及时地收了手,任由白黎先把汤搁在她手边的桌案上。

    “怎么了?”

    “自然是因为齐王,我总也想不出来一个万全之策。”薛琬道。

    “殿下,不必这样为难自己。”白黎轻轻掰过她的脸,“不管到时候谁胜谁负,你只要能顾全自身就好。”

    薛琬拉下他的手,“可是在我看来,顾全自己就是天大的难事了。”

    “有我在。”

    “其实我何尝不想,现在就一走了之,去哪里都好,何必蹉跎在这步步危局的奉陵之中。可是,这已经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今日去见过纪大人,他怎么说?”白黎知她心事,既然怎么都避不开,不如好好替她解决。

    “纪大人只跟我是,陛下并非毫无察觉。而且这奉陵城内的兵力尽在陛下一人之手,齐王动武胜算不大,叫我无须过于忧心。”

    薛琬看向他,“你怎么看?”

    “若是陛下真的准备妥当,那便是纪大人不便对殿下说明,所以才叫你宽心,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是纪大人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

    白黎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猜测而已。”

    “连你都觉得奇怪。”薛琬小声嘟哝道。

    “殿下怎么?”

    “没怎么,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情一多起来,就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薛琬摆摆手。

    “我调了些人过来,离宗在奉陵城的人手至少足够让公主府的人离开奉陵城了。”白黎道。

    薛琬回之一笑,“多谢你还如此操心了,我已传信给禁军和衙卫军里能听我些话的将领,提醒他们这几日加紧驻防。”

    “其实纪大人说的不错,齐王的人手都是暗中培植和西戎的外援,若是论战力,自然还是在陛下的手中。只要顶住这些人的奇袭,将奉陵城封闭,应付起来不是什么问题。”

    “明面上看起来是如此,可是薛睿这么大的阵仗,自我在陵安南佑时便已经在他的算计之中了,难道只是为了这一场基本打不赢的仗么?”薛琬闭了眼睛,揉着附近的穴位。

    “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白黎道。

    “嗯?”

    “齐王会何日动手?”

    “按那澄儿的供述,若是她没有撒谎或是薛睿故意给我们放假消息的话,今日便会扣留一部分权贵在京郊的宅院内。我已命人去阻止了,但能拦下多少人,便不好说了。”

    “这些大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请到那里去的,那在这些人发现异常发信求救之前,齐王不会没有行动。”

    薛琬蓦地睁开微闭的眼睛,“你是说……”

    “最近可有什么场合,也是人多口杂,而且是动手的大好机会的。”

    “国宴。”薛琬出声道。

第二百零五章 鸿门(一)

    八月廿六,西戎使团来访,大虞皇帝薛晟设宴金阙台。

    薛琬那日晨起的分外早,本是昨夜几乎没有合眼,但此时却一丝一毫的困意都没有。

    白黎所言,一直在她脑中打转。

    “国宴上兵力集中,但别忘了,这次来的是西戎的使臣,他们若是趁机做些什么小动作,那禁军是要防他们,还是要防齐王呢?”

    “最主要的是,国宴之上,大人物们都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一网打尽的机会了。”白黎沉声道。

    幽兰和锦兰忙着给她上妆,还有侍女们在外间给衣物熏香。薛琬回想着今日会到的这些宾客们,果然是该到的都到了。

    “薛睿的真正势力,有可能不在奉陵。”

    那是白黎思忖了许久之后得出的结论。

    “就算真的有明面上是陛下统辖,却暗地里效忠齐王的,那数量也不会很多,否则陛下这些年根本不可能高枕无忧到现在。”

    “不管是在奉陵城内起事成或败,外围若没有接应,都是无用的。”

    “我怕的是他已在外围布置了势力,等着将奉陵围成一座孤城。”

    薛琬越是回想,心中便更寒几分。

    “按我昨日的吩咐,带封姨母元拓他们去城南,若得了信号,立刻让他们南下去南佑方寸山。”薛琬吩咐道。

    给薛琬簪上珠钗的幽兰手上一顿,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真的到这种地步了吗?”

    “怕是只会有我更想象不到的,不会更好了。”薛琬站起身来,容她们为自己更衣。

    “千越不肯走呢。”

    “拖也给他拖走,他一个瘸腿的,还能奈你们何?”

    “说谁瘸子呢?”正说着,千越自外面撑着拐杖进来。

    “你可是嫌弃我?”

    “当然,不然怎么叫你走呢?”薛琬冷着脸看着他。

    幽兰叹了口气,“莫少爷,你听殿下一句吧。”

    “当年去上漓的时候有追兵你就把我甩开过一回,现在还想甩开我第二回?”千越瞪着她,“你看不起谁呢?”

    “那你告诉我,你留在这里能帮我做什么?”薛琬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问道。

    “我……”

    “你现在确实什么都做不了。”薛琬正色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你还要让我分出些心思来去顾全你么。”

    千越终于是忍着泪卸下了那一身倔强的要命的倒刺。

    “若我没事的话。”

    “若你没事的话,你想走我也会把你擒回来的。”薛琬的语气柔了些。

    “我得走了,你记得看好元拓,莫让他再跟你学些不三不四的了。”薛琬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姐……”

    薛琬还是没有回头,千越怔在原地,一向是明朗如炎阳般的脸上,终是落下泪来。

    华贵的近乎糜费的马车里,是微阖着双眸,面上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薛琬。

    金阙台的礼钟声响起,正殿台阶下站立着两排宫人,待薛琬走至那台阶十步之远的时候,为首的那宫人高声道,“陵安长公主到。”

    随着余音未止,新声又起的绵长钟声,薛琬拖着宫服的裙摆走上金阙台的白玉石台阶,幽兰在她身后半步,随着她的步子走了上去。

    金阙台的门口有穿着打扮也很是精致的宫人,见到她便立即行了礼,“奴婢参见殿下。”

    薛琬略一抬手,那宫人们便起了身,依然是恭敬地垂着首,“奴婢为殿下引路。”

    宫人走在她身侧之前半步,薛琬随着这宫人抬脚迈进了金阙台。

    金阙台自薛琬的祖父高祖时便是举行国宴的场合,只是近些年来不太平,已经是许些时候不曾被启用过了。

    薛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金阙台的宴厅一眼,坐席皆已备下,比她来的早的人也不在少数,各个人见到她都是起身行礼问安。

    她一路随着那宫人走到设在正对大殿门口的主位之上,共有四个坐席。

    薛琬坐了后面两个坐席的左侧一个,剩余几个都是空着的。薛琬前方的坐席桌案和座椅都绘着龙纹,两侧皆有龙头浮雕,自然是皇帝薛晟的。

    “西戎使团到。”喊报的宫人道。

    薛琬静等着人走进来,也回想着那份使团的名册。

    走在最前面的是这次到大虞来的正使,西戎国君的庶弟连吉,还有西戎承阳刹的的武士,蓄着满脸的胡须,人高马大的,叫做苍合。

    而薛琬意想不到的是,风影竟也在其中。

    上次在奉陵街头,风影扮做舞女还和她一起跳了一支舞,那是薛琬唯一正面见过风影的一次,只是那时薛琬并不知对方是风影。

    而后便是在复阳城,那个客栈里,见识了她所留下的惨相。

    正门距薛琬坐的地方相隔不近,但风影也是自进门起便一下找到了薛琬所在的地方。

    她笑着回望过去,依旧是一身红衣,衬得她肤色更显雪白,青色的眸子还放出别样的神采。

    就算是知道这个人明里暗里给大虞造成了不少的麻烦,薛琬还是得沉住气。

    来人直接入座外臣的席位,然后便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接下来,只听得阶下那宫人又高声道,“武成将军到。”

    是白青桓。

    薛晟将那份名册给她时,只是初定下的官员与公侯权臣,却也没有提及,还要请白青桓到场。

    薛琬想起那所谓的演武之事,怕是西戎提了演武,薛晟知道白青桓在奉陵城中,于是一并请了来。

    不多时,是齐王薛睿和郡主薛琪。

    果然,此次国宴的大人物,这便基本上到齐了。

    坐在最高处的薛琬,与下面这些坐席上的人,虽未有什么交流,但知晓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人今天是必定要闹出风波来的。

    待宾客来齐,才是薛晟并皇后及薛瑶出来。

    连同薛琬在内所有人,皆对着薛晟行礼,“臣等参见陛下,皇后。”

    因着是随薛晟一起出来的,薛瑶并未下拜,她还特意看了一眼伏身下去的薛琬,趾高气昂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薛晟道过“平身”,众人各归各位。

    这场宴席,终归是开始了。

第二百零六章 鸿门(二)

    一声清幽的弦响,随后是奏乐的乐师们齐齐奏响了第一曲,身着红色纱裙的舞姬摆着婀娜的身姿自金阙台两侧缓缓入场,站定到各自的位置。随着丝竹声舞动起来。

    有堂下的舞姬们遮挡视线,薛琬也看不清楚坐在下面那些大人物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面前的淡酒。

    “今日可是招待外宾,举国同庆之日,陵安姐姐怎么一副不高兴的神情。”薛瑶逮着机会道。

    薛琬没怎么理她,“甫安妹妹开心就是了,我前几日日吃的太好了些,嘴角有些沾了火气,一笑就疼得很。”

    “你倒是找的一手好借口,有本事把这话对着皇兄再说一次。”薛瑶被薛琬这样敷衍的话打发,冷言冷语道。

    “皇兄可不似你,还有闲心关照每个人的神态如何。”薛琬轻飘飘地道。

    确实,薛晟在忙着和那连吉王爷隔空祝酒,没有什么心思顾及身后的这两个皇妹。

    “你,我是在提醒你注意仪态,你竟是这种态度来对我说话?”薛瑶气恼上来,语调样了几分。

    皇后听的后面两个人的动静,不经意回了头看了两人一眼。

    只是薛琬从头到尾都是面色平静的很,看见皇后还微笑地回视过去,可是薛瑶的微微涨红的脸也全数落在了皇后的眼中。

    皇后的眼神多在薛瑶的身上停了几瞬,意为让她安静些。

    “装腔作势。”薛瑶坐正身子,还不忘挖苦一句。

    薛琬懒得和她计较,但这次叛乱如果真的有人会伤着的话,薛琬也是真的希望一包哑药能够投到薛瑶的嘴里,不要在任何地方都这么聒噪。

    红衣舞姬已经全数退去,薛晟端起了酒杯,“今日西戎外卿来我大虞朝贺,我大虞当以全礼迎之,也愿虞戎两国永世安定,共谋繁盛。”

    四国之内,大虞与西戎,说这样的话是最为讽刺的。

    只是这毕竟是身为一邦之主的气度和礼数,薛晟该说的还是要说。

    金阙台内众人共举杯,饮尽杯中酒。

    接着便是西戎的使臣表态,连吉王爷在他自己的座位上,稍侧了身对着薛晟,“多谢皇帝美意,外臣也谢过大虞盛情款待。”

    而对什么两国邦交,永缔盟约之类的套话,这连吉王爷竟然是只字不提。

    “连吉王爷,我大虞如此盛情,还请王爷归国之后,与西戎国君表明我大虞以礼待人,怜恤两国百姓之心。”堂下的重臣权贵,明国公道。

    “事涉本国对外政事,国君自有考量。”连吉话转了个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其实意思也明了了,现在西戎比大虞军事上势强,这国君可没打算什么和平共处。

    明国公有些吃瘪,还想说怎么却被薛晟抬手的小动作拦住了。

    “王爷大可把这位大人的话转告给国君啊。”出声的玲珑音调,自然是风影,“这不就是说明,大虞在向我国求和的意思吗。”

    她含着一脸明媚的笑相看向明国公。

    这话一出,大虞这边的臣子都开始交头接耳来。

    明国公自然是不能忍受这样的话,“我何时说过大虞向你西戎求和这类的话,你这女子不懂政事,便不要妄加开口,小心丢的是你西戎的脸面。”

    这话唬一唬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还好,风影自然是不吃这套的。

    “你这话可就是在看不起全天下的女子了。”她那眼神无意间飘向薛晟的身后,“女子就不懂政事,那你们的陵安长公主,不也是问政的女子么?”

    薛琬眼皮都没有抬,这种时候不到她开口,她也是要稳住的。

    “风术司慎言,明国公只是提醒风术司注意言辞,并未有术司刚刚所提及之意。”纪怀舒开口道。

    “你们倒也不用吓唬我,什么一国脸面,总归不是一个人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了的。这明国公,是吧,既然口口声声说什么怜恤百姓,那你们当初与我西戎交战的时候,那下手也是挺狠的啊,什么灭族屠城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啊。”

    在场之人无不变了脸色,这也过于猖獗了些。

    “风术司,两国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大虞即使对外动了刀兵也是一向仁义,不动无辜之人,与风术司行事风格不同。”

    纪怀舒眼中的神色寒了几分,意为提醒她,复阳城的事情大虞并非忘却了。

    “仁义不仁义什么的,不过是战胜了的人说了算罢了,我若心情好,放你一马就是仁义的不得了,若是你刚好惹了不快活,便只能怪你倒霉了。”风影对着纪怀舒敬了一杯酒,“于大虞或是于我们,都是一样的道理。”

    纪怀舒目光一滞,还是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受了风影这一敬。

    眼见自家的人在唇舌上占了便宜,连吉这时才站出来道,“好了风影,我们是带了礼物来朝贺的,没有反倒是喧宾夺主,热了主人家不快活的道理。”

    风影自是一笑。

    “皇帝既为我们安排如此大的排场,也别让唇枪舌剑全把功夫占了去。大虞也算是尚武之国,今天本王特意带了本国的武士苍合,就是特意来领教领教,大虞的武学高峰的。”

    刚才那一番争论听得薛琬觉得甚是无趣,身子都接近半躺在靠椅上,此时略坐正了些,等着看比武。

    也算有个别的事情能暂时别开刚才的不快,薛晟面上不动声色,自然也是对西戎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好啊,朕也特意请了武成将军来,等着领教贵国武学。”

    白青桓对着薛晟这边施了一礼。

    “此次比武只求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皇后也是持身端庄地开口道,“那便请要比武的几位,先到后面做些准备。”

    除了最要紧的苍合与白青桓之外,西戎和大虞也出了其他的武者,这些人便都去了后面准备,或换上武人装束,再去挑拣趁手兵器。

    这时风影却再次开口,“怎么,长公主殿下不上场的么?”

    众人自然都知道她说的是薛琬而不是薛瑶,而视线也被引到这边来。

    “长公主殿下身染微恙,动不得武。”幽兰帮着薛琬答到。

    “哦?那可真是可惜了呢。”风影轻嗤道。

第二百零七章 鸿门(三)

    虽不知道这风影三番两次盯着自己所为目的为何,但薛琬在这个时候是不想掺和任何多余的事情。

    可是风影那边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前几日传来消息,大虞的陵安长公主就是失踪六年的南佑青鼎门前掌门慕衡,我还吃了一惊呢。”

    “不过就算长公主使的不是大虞的武功路数,但也不碍着在这个时候助助兴吧。”

    “殿下千金之躯,自然不可轻易与人动武的。”幽兰再次回道。

    “不想动手,那也得殿下自己来说吧。”风影漫不经心地瞟了幽兰一眼,还是在等薛琬一个答复。

    “风术司,若你真的想和我动手,怕以后也少不了机会。今日你已在我大虞金阙台放肆多回,还是收敛些,不然双方可都不好看。”薛琬拂了拂衣袖道。

    “既然长公主开口了,那便不强求了,长公主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可不能再以身犯险了。”

    刚刚还是牙尖嘴利不饶人的样子,对着薛琬却换了一副口气,在场之人无不觉得奇怪。

    又换了一波舞姬上来,趁着那些要比武的人下去准备的空档,不至于让众人空等。

    应付完了麻烦的风影,薛琬觉得越发的头疼了。

    在场的风影,白青桓,哪个不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就算这金阙台不能携带兵器进入,但这两个人动了手,场面也不是好收拾的。

    终是一声锣响,比武开了场。

    最开始的切磋的确称得上是切磋,双方的武士们各有胜负,一时难分高下。

    薛琬没有细看这些人的对招,过了些时候,便是西戎最后的武士苍合与白青桓上场了。

    苍合是承阳刹的弟子,师父算是那国师乌炎,使了两把锤头。因为不得用真刀真枪,便用了木头的代替,这木头的虽然是特意加重过的,但是比起这苍合平日里所用的双锤,还是轻了许多,薛琬看着这人高马大的武士拿着那木锤很是不顺手的样子。

    白青桓平日是用剑的,这次自然也是挑了一柄木剑。

    又是一声锣响,双方这便开打了。

    白青桓持剑而立,显然是等着对手先出招。

    苍合知道对手不简单,也没有谦让的道理,一声低吼之后,抄起了木锤奋力向白青桓挥去。

    白青桓身形一闪轻易避开了这迅猛的一攻。

    都是西戎的武功路数奇特,承阳刹里的很多弟子都是剑走偏锋,薛琬瞧着这挥了几十下木锤的苍合竟是丝毫没有懈怠,心想这个武士怕是以力气而跻身西戎的武士前列的。

    速度和耐力,很多时候是比武人决出胜负的所在。

    若你的体力支撑不过对方,那就算有再厉害的招式,也根本无从发挥。

    这苍合自体力和耐力上的压制力,薛琬怕是也说不出几个强过他的。

    但今天苍合遇到的,却是白青桓。大虞第一剑客,这么些年未曾有过败绩,更不必提知道他有什么弱点。

    白青桓腾身而起,踩在了苍合再次挥出去的木锤上。苍合大惊,把那铜锤一收,白青桓随后从上面跃下,到了苍合的身后。随后趁着苍合收回木锤身体未转过来的一瞬间,剑刃顷刻间抵上了苍合的腰间。

    这一剑其实是用了力道的,苍合吃痛怒吼一声。

    就在苍合并不认输,还想再次挥起木锤向着白青桓而去的时候,只听得风影那里喊到,“废物,闪开。”

    一道红色的身影自座位上腾身而起,随即腰间扯出了她的长鞭。

    薛琬大惊,“她是怎么把这武器带上来的?”

    幽兰也是被吓了一跳,“或许是收缴兵器之人只是将刀剑之类的收走了,这个缠在腰间也的确看不出来是什么武器啊。”

    薛琬神色一凛,“哼,她这一条长鞭,可是胜过千百刀兵武器呢。”

    忽然间换了对手,白青桓举剑相迎,对上了风影的长鞭。

    风影的长鞭出手便天生带着一股血腥之气,那坐在最前面的大臣们身子都只往后倒,恨不得离开自己的座位。

    不管是风影的长鞭还是白青桓的木剑,都快的眼花缭乱,在空气之中划出甚是不悦耳的声音。连带着拿着武器的两人都快被人辨不清楚样貌,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堂下的比武让人看的津津乐道,大虞这边赴宴的王公贵族们都在盯着白青桓,都怕他落了下风。只有在场极少的人知道,这场比武,其实不过比给大虞人看的而已。

    风影用长鞭挑起了一只茶杯,朝着薛琬的方向准确地扔去。

    薛琬眼见着那杯子直冲自己而来,两只筷子一并,将那杯子打落在地,一地的碎片。

    一旁的薛瑶不仅惊叫出声,薛琬回望过去,只见风影一面应付白青桓,竟还一面对着她眨了眨眼。

    又是几十个回合罢了,双方都收了手。

    薛琬看的出来,白青桓的武艺其实远在风影之上,但双方为何都不尽全力,她自然是清楚地很。

    “大虞第一剑客白青桓,果然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见识了。”风影收回了长鞭,继续缠在腰间,与寻常饰物无异。

    “得罪了。”白青桓把剑刃向下,双手抱拳对着风影道。

    双方已经打完了,堂下一众人还在目瞪口呆。

    毕竟真正的顶尖高手过招,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见得到的。

    薛晟看的心惊,尤其是风影抽出自己的长鞭之时,就算他武艺上并没有过高的造诣,也是看的出来风影此人的实力。

    而此时他还是回了神,“武成将军辛苦了,我大虞有此人才,当真是国之幸事。”

    白青桓和风影打完,这持续了许久的比武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众人经过刚才一番惊心动魄之后,显然不如先前那样高的兴致了,气氛一下子沉寂不少。

    薛睿起身,“方才两国武士比武较量甚为精彩,不过也打打杀杀这么久了,我看诸位大人也是心有余悸。我看不如这样,今日有丝竹管弦,臣弟不如抚奏一曲,以宽慰诸位啊。”

    这请求是对着薛晟的,薛晟看了看下面的众人,也便同意了。

    “好,朕可一直听说齐王的琴弹的极好,只是齐王从前都是闭门自赏,朕还未曾有过此等耳福。”

第二百零八章 鸿门(六)

    “这是,要开始了么?”薛琬暗道。

    而不及薛睿领了许可的旨意,薛琪也起了身,“陛下,兄长一人演奏未免单调了些,臣妹请旨与兄长合奏。”

    薛晟点了头,示意二人可以开始了。

    薛睿站起身来,自那弹琴的乐师处接过了那把古琴,薛琪坐在了他身后方,面前是一架上好的筝。

    薛睿先是挑了个音节出来,道:“琴果然是好琴,怪不得刚刚的曲子如此悦耳,直教人心向往之。不过若说这天底下做工最是精良的琴,也当属陵安皇姐手中的那把靡靡了吧。”

    薛琬手上有靡靡这件事,在皇室之中却也不算什么秘辛,不过薛睿在此时说出来,可未必只有夸奖那琴好的意思。

    不再多言,薛睿的指尖已轻抚在琴弦上,不经意间,其手中已经流淌出一段乐章来。琴音苍凉,一丝一弦皆是紧扣在人的情思之上。薛睿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剩余的乐师,奏鼓的或是吹笛的,皆跟着这琴调加入至这一曲之中。

    最后才是薛琪素手轻弹,指尖下的筝音婉转的惹人怜爱,薛睿的琴声如高山之上,流水跃下,随山势起伏而缓急交错,那水流声便宛如近在咫尺。

    而薛琪的筝奏,便如山间初升之月,倾泻而下的微寒之意,流水之声却也罩上一层清冷。

    不多时,薛琬也分辨出了这首曲子,叫做峥嵘。这是前朝华晋的一位王侯所做,但这位王侯后来参与了叛乱被赐死,这首本该流传的曲子也被当时的皇帝列为了禁曲。

    其余在场识得此曲的人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也不敢,只在偷偷地打量着薛晟的神情。

    但是坐在最尊位上的薛晟,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意外,甚至还在沉醉于这一曲峥嵘之中。终于觉得事情不对的明国公,对薛睿道,“齐王殿下,这是前朝禁曲,在这里演奏不合时宜啊。”

    薛睿的心神并没丝毫的错乱,指节下的乐章一调未错。

    “不合时宜?哪里不合时宜了,就算是先帝在此,他也会鼓掌叫好的。”

    “齐王殿下,你,你说什么?”明国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薛睿所说出来的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陛下觉得呢?”话说到此,峥嵘也弹完了,薛睿收了势看向薛晟。

    “齐王,到底想说什么?”薛晟没有动怒,只是下面的所有臣子都心惊胆战的。

    “先帝是如何从自己的兄弟手中夺下皇位的,事后又是如何杀人灭口,一了百了的。”薛睿站起身来,踱步到宽广的大殿正中央,正对薛晟。

    “齐王,你好生放肆。”明国公大惊,喝止道。“先帝乃是勤王有功,后被高祖亲指为太子承袭帝位,你莫要胡言乱语!”

    “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心中自然有数。”薛睿轻飘飘地说道。

    “或者,陵安长公主殿下认为呢?”问题又抛给了薛琬,众人的视线又回到她的身上来。

    “齐王今日怕是喝多了酒,有些神志不清了吧。”薛琬心知肚明,他这话是早已在心中憋了许久的了。

    “皇姐不必隐晦。”薛睿昂首道,“反正自有您表态的时候,不过这时间也不多了,您可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齐王……你,你想干什么?”明国公听出他这话不对,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指着他问道。

    “怎么,是我还不够放肆,明国公慧眼看不出来的么?”薛睿回答,实则是看着薛晟的,“臣弟今日,是想请皇兄,给臣弟逝去的父王讨个公道的。先父为先帝鞠躬尽瘁,却最后落得个灭口的下场,皇兄不觉得,该追究些责任么。”

    “此事在先帝一朝早有定论,先齐王是不幸坠马,尊号也加了,也在庙堂之内时时供奉。”薛晟对上薛睿的话,“你还有什么要追究的?”

    “陛下说的正是,先帝之时定下了先父的死因,连我的也一并定下了,不是么?”

    这话,连薛琬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怕是先帝在世之时,便早已定好了,我该何年何月,因少时身体一直孱弱而最终死于病症,英年早逝。”薛睿笑了两声,“然后定是准备向举国哀思,说齐王一脉自此断绝,真是遗憾至极。”

    他极力模仿着那宣读诏书时的神态,最后长舒一口气,“陛下倒是告诉我,我该不该,问个分明呢?”

    薛睿所说之事,过于骇人听闻,满堂的臣子们,皆是大气不敢出。

    “齐王今日是病了,来人先请外臣和大臣们后殿休息。”薛晟知道今日薛睿是不打算轻轻揭过了,至少先将这些外人支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陛下觉得还有必要么?”薛睿扫视一圈金阙台上的这些人,“你不将事情说清楚,怕是这流言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皇后在薛晟身边,也是心急如焚,对连吉一众使臣道,“今日让各位使臣见笑,不过这毕竟是我大虞国事,也是皇族家事,各位使臣先到后殿用些茶点,待陛下处理完毕,再行款待。”

    这便招呼宫人们去引着西戎的使臣们去休息,但是却无人跟着宫人们走。

    风影再次站起身来,“别呀皇后娘娘,贵国一向以礼仪大邦之名为四国之称,想来今天这一幕,别说我们了,你们也是头一回见吧。如此盛况,我们可是不能错过的。”

    “风术司,你知道太多,可没有什么好处。”纪怀舒冷声道。

    “看个新鲜而已,再说了,纪大人难道觉得出了这个门,我就不会四处去打探么?”

    “够了。”薛晟厉声道,“带西戎使臣去后殿,好生招待,为照顾各位外臣安全,命人好生看护。”

    “那陛下到底是想看护呢?还是想看守呢?”西戎王爷连吉蓦然出声道。

    薛晟自然看得出这些人别有用心,“王爷若是在朕的金阙台出了什么事,我大虞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还是请王爷,莫要再过多过问我大虞之事。”

    “巧了,大虞现在有难,作为邻国来帮着贵国重整秩序,陛下可别拒人千里之外啊。”

第二百零九章 鸿门(五)

    “来人,带下去!”薛晟毫不理会连吉这蛮横无理的说辞,直接给在外护卫的宫中禁军下了旨意。

    风影把手放到了腰间,瞬时将那长鞭再次抽了出来。

    “怎么,我们王爷只是想待在这里,你们还想把我们绑了去不成?”

    “陛下……齐王……齐王……”明国公颤巍巍地出声,其实是在提醒薛晟,眼下最大的麻烦难道不是薛睿么?

    薛晟并非是忘了还有薛睿的存在,只是他更清楚,西戎人也是要跟着掺一脚进来的,恐怕比薛睿更是难对付。

    “是啊,连吉王爷不必做的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齐王殿下话还没说完,还不到你们帮腔的时候。”薛琬道,薛睿在当中站了半晌,看向她的眼神中尽是道不明的意思。

    “齐王殿下,你,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啊?”有位年长的老臣,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发须花白,指着薛睿问道。

    “不是说了么,想为先父和我自己,讨个公道罢了。”

    “你待如何?”薛晟道。

    “若按大虞律法,自然是杀人偿命,只是这先帝故去多年,我是向他讨不着什么了。”薛睿笑笑。

    “若按民间所奉的江湖规矩,便是父债子偿。”薛琪接着她哥哥的话说道,也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薛睿的身边。

    那指着薛睿责问的老臣不可置信道,“郡主……你……”

    “怎么,你们兄妹二人是想,让朕开棺请出先帝遗体,任你们定夺?还是想,让朕代替先帝自裁于此谢罪啊。”

    薛晟的语气降到了极寒的地步,听的人汗毛倒竖。薛琬身畔的薛瑶,已是吓得脸色发青,全然不敢多言一句。

    “这可是陛下所言。”薛琪丝毫不惧,反倒还上前一步。

    “放肆!”薛晟抬手将手边的杯盏向着薛琪掷去,薛睿本能地将薛琪往身后一挡,那杯盏直接摔在地上,顷刻间成了碎片。

    而这杯盏摔碎的声音一出,自外面冲进来两队甲胄加身,手执武器的禁军,将殿中所有人都死死围住。而一部分则直接护到了薛晟的周围,兵刃对着外围的人。

    薛睿薛琪看了看周围,并无惶恐之色。

    “莫非你真的以为自己计划周全,朕全无察觉么?”薛晟语气森然。

    “哥……”薛琪小声道。

    薛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是啊,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若是想知道些什么事情,那不是随时都能知晓呢。臣弟本来也没有做好隐瞒皇兄的打算。”

    “知道今日之事的人也不算少,至少,您身后的陵安长公主不就知道么。”

    薛瑶第一个向薛琬投去了怀疑的眼神,而本来护着薛琬的禁军也纷纷开始将兵刃同样对着她,以防不测。

    “皇妹,你可知道?”薛晟没有回头,直接问道。

    “知道。”薛琬回答道。

    “你……你知道,怎么不先来报皇兄,莫非你是和齐王有所串谋?”薛瑶往后退了一步,杏目圆睁地瞪着薛琬。

    薛瑶平日的时候,也说不上有多聪慧,但只要是在找薛琬的麻烦的时候,脑子就变得无比的灵光。

    “齐王联合郡主提前定下计谋,目的是离间皇兄与臣妹,以便更好得手。臣妹知晓皇兄有所防备,也信皇兄定是有所打算,臣妹不好节外生枝。”

    薛琬福了一礼,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什么不想节外生枝,还是不想早被人看穿你,准备在今日看着风向行事?”薛瑶冷笑一声,质问道。

    “臣妹是否有异心,皇兄今日便可以看的分明。甫安长公主还在关心我,还不如问问齐王,下一步准备要干什么。”

    薛琬可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将话锋再次转到了薛睿的身上。

    “那长公主不妨猜猜,臣弟下一步要做什么。”薛睿不答反问,对这满厅的齐齐指着自己的兵刃和禁军视若无睹。

    “陛下的禁军若是在此动了手,混乱之中或许碰着了那位西戎使臣的胳膊,以风术司为首,便会以自卫为名少不得一番争斗。而这争斗之中,伤着的除了禁军将士,还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公大臣们吧。”薛琬往前走了两步,扫视着堂下的人们。

    而听她这么说,文臣们果然都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两腿发软起来。

    “不,不可能。”明国公虽也是听的自己一阵一阵止不住的惊骇,还是勉力道,“这在场的有这么多的禁军,怎么就能任凭他们……他们处置了呢?这不是,还有白将军么?”

    提到了白青桓,这些老臣们仿佛是在濒死的水中见着了一根浮木,语气竟有些雀跃起来。

    “是啊,有白将军在呢。”“白青桓乃是大虞第一剑客,刚才见比武就知道,那些西戎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是啊,可以安心了……”

    薛琬看着众人的姿态,觉得甚为好笑。

    “若是真如明国公所言,那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陛下下令禁军当场拿下齐王便是,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是啊,陛下快下令吧!”

    薛晟的手动了动,薛琬却再次道,“可惜了,你们口中的救星武成将军白青桓,现在可是比齐王更希望皇室覆灭,改朝换代呢。”

    此言一出宛如天雷,就连薛晟都面色一变。

    “看来皇兄是不知道白将军的事,怎么,长公主殿下竟没有把这件事也告知陛下么。看来他可是没有算到这一步啊。”薛睿笑着听她说出眼下的情况,还不忘挑拨。

    “我不想节外生枝,可也不是全无准备。”薛琬依旧维持着气定神闲,“怎么,齐王就觉得今日一定能安然地离开奉陵么?”

    “为何不能?”

    “你无非是想用手里的那些被你引去孙氏宅院的那些大臣们做人质罢了,但你既然把消息放给我,我又岂会什么都不做?”

    薛睿脸上尽是可惜的神情,“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管呢,琬皇姐,我念在你与琪儿交情还算深厚,特意拉了你一把,还将如此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你,怎么你竟然还是这样不近人情的?”

    薛晟面色更显铁青。

第二百一十章 鸿门(六)

    “我说过我不会帮你。”薛琬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要做颠覆大虞,祸乱超纲之事,我必想方设法擒你。”

    “哈哈哈,琬皇姐此时说这些豪言壮志,可是说给谁听的呢?”薛睿打量她一眼。

    “不必多费口舌,陛下一旦封锁奉陵城,你无处可去。”薛琬冷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无处可去的呢?”薛睿声调上扬。

    “起事不成,你自然是要逃往南佑,只是这南下一路上,各州将士都可以将你擒回。”

    “琬皇姐就这么确认,天下各州就不会有愿意放我一条生路的?”

    “你……”薛琬刚想要辩驳,潜意识里却告诉她事情有些不对。

    “琬皇姐,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可惜你太孤高自傲,宁可继续在这陛下的猜疑和忌惮之下过活,也不想活的潇洒快活一些。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啊。你自认为陛下掌控大权,兵马调令全在他手,实在不行,你也还有自己的人手和那些江湖人的助力在,总不至于输给我这个准备不久的小小齐王。”

    “哥,殿下既然无心,便不用强求。”薛琪看向薛琬的眼神,有些复杂。

    薛琪自小是长在文皇后身边的,自薛琬回宫之后两人也是性情相投,早些时候薛睿薛琪兄妹年幼,王府之中下人欺主,薛琬也是经常帮着二人的。

    薛琬记得那日自己被薛伦所羞辱,绑在街头的时候,薛琪还帮她去求过情,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可是如今,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言了。

    “我倒是还想问问齐王和郡主,你们视先帝为仇人,如今又要向陛下发难。我亦是先帝血脉,更是文皇后所出,你们竟没想着一并解决了我,报你们的父仇么?”

    “我一早便说过,只是顾念着琬皇姐曾经与琪儿的情谊,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薛睿道,“可是琬皇姐,毫无诚意啊。”

    薛晟回头似是无意间看了薛琬一眼,是说不出的一种陌生感。薛琬知道,薛晟知道薛睿找过自己,而自己知道内情却没有及时告知与他的时候,对薛琬的不信任比从前更甚。这是她一早料想过的,也没有太当回事。

    “你莫不是真的以为,还有机会出的了奉陵城吧。”薛晟居高临下地对上薛睿,“奉陵城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怎么,我刚与长公主说过不要过于自傲,陛下竟全然没有往心里去么?”薛睿眼角泛着一层轻蔑。

    “你可是联络过了什么地方朝臣,与你同流合污?”薛琬握紧拳头,此时已是全神戒备的状态。

    薛睿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此时再过问,是不是晚了些。不过陛下可想好了?打还是不打?”

    语气全然是挑衅,可是身为一国之君,就算不知道对方还剩下几张牌,现在也没有临阵退却的道理。

    “狂妄之徒,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你当真以为朕会怕了你?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金阙台中禁军将士众口同声答,“是。”

    禁军举着兵刃向齐王一步步逼近,而其他文臣们则是拼了命地往后躲。不知谁的桌案上的茶盏突然地被摔碎,在前列的禁军已冲上前去。

    眼见那长枪已经快要此到薛睿的咽喉,这时那些乐师突然起身,自手边的乐器中都抽出了武器武器,护在了薛睿的身前。

    那些乐师一看便是高手刺客出身,虽说人数不多,但与禁军纠缠一时也不成问题。

    端庄如皇后,此时也难免心中害怕,不知该做些什么。

    薛琬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可要先带皇后和甫安长公主回寝宫去,这里太危险。”

    薛晟看了她一眼,“怎么,陵安要留在此处么?”

    不知是担心她在此会有什么差池,还是怀疑她留下来会跟薛睿他们沆瀣一气。

    “臣妹可以自保。”薛琬道。

    “皇兄,我们先回宫吧,你若再带上她跟我们一起,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薛瑶显然是怕了,也不忘防着一手薛琬。

    “回宫。”薛晟没在看薛琬,拂袖而去。一直护在薛晟周围的禁军们护着三人而去,只有皇后在离开之前嘱咐薛琬道,“陵安要多保重。”

    薛琬对皇后福了一礼,算是谢过她的提醒。

    “诸位大臣,请先行至后殿避难。”薛琬看着依然战战兢兢躲在柱子或是屏风后面的文臣们,吩咐道。

    臣子们面面相觑,终是哆嗦着点了头,两股战战地往金阙台后殿而去。

    也有想要追上来的那些琴师们,被薛琬拦下。

    “怎么,两位术司在此,还要袖手旁观么?”薛琬撂倒那名刺客,对白青桓与风影道,“再这样打下去,就凭这些人可是抵不住宫中的禁军的。”

    外面传来厚重的军队脚步声,是薛晟下旨让更多的禁军包围了金阙台。

    “先出宫。”白青桓吩咐道。

    连吉王爷起身,对着一直在座位上安然看着眼前纷乱的西戎使团道,“走吧,此地实在是过于危险,我等先回驿馆。”

    “我等乃是西戎使者,尔等出手时可要长些眼睛,别伤了我使团中人,扰了两国邦交啊。”连吉高声道。

    此等言论,自然是让禁军们投鼠忌器。薛晟并不在此,虽说这些西戎人明摆着没有安什么好心思,但是若真的混战中杀了一两个西戎使臣,这罪过他们也担待不起。

    金阙台的大门打开,外面黑压压的禁军将金阙台围的水泄不通,连吉王爷却瞧都不瞧一眼,直接走在最前面直冲着那人群而去。

    这是料定了这些人,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为首的禁军统领道,“陛下有令,金阙台内所有人等,一律不准离开。有违者,格杀勿论!”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吉不以为意,冷声说道。

    可是那禁军统领并未听他的言语,“拿下!”

    “你们大虞皇帝,便是如此对待外使的?”连吉依然不相信,薛晟真的有这个胆子,连他们都敢动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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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黍离介绍:
坚守唯此心,哪管他人语。世人口中娇淫弄权,作威作福的长公主殿下,实则也是半世磋磨、半世坎坷的可怜之人。傲骨肃立,宛如谪仙,公子翩翩如玉,舍身趟过这世道的污浊。似是八载浮光之后萍水相逢,实则乱世孤城之下,惊鸿一瞥。众生百态,皆为不可得,亦为不可说。宿命错乱缠身,更加不可算计的人心。富贵王朝或是快意江湖,左不过一个不清白的世间,一个算不清的天下罢了。靡靡黍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靡靡黍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靡靡黍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