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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衡无蹊     靡靡黍离txt下载     靡靡黍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京城(二)

    薛琬的手指扣在茶盏上,“朝堂之事,臣妹久不听闻,章御史是否有违逆君上之举,自有皇兄圣心独裁,亦有国法监察。”

    她回答的是滴水不漏的话,自然不是薛晟想听见的。

    “国法亦有断不了的案子,而且此案不只关乎章成世一人之过,皇妹或许不知,最近类似他这样直言犯上的,可是不少,该如何断定,涉及半个朝廷如何定序。既然皇妹说许久不听闻这帮臣子们的言论,今日正好以旁观之人,来看看这章御史该不该罚。”

    这意思是,薛琬一定要说上几句了。

    薛琬含了一抹笑意,“是。”

    “这章御史弹劾之人,是吏部一位典司,名叫范秀。范秀上书,自高祖建国,皇族繁衍到如今,也封了不少王侯。这些贵人们大都领过实职,却都仗着自己的身份少有建树。因此这些人既享着封地的供奉,又要多领一份朝廷的俸禄,实在是于我国本不利之事。范秀建议,这些并无建树的皇族承爵之人,应该免其官职,以给新晋子弟一些入仕的机会。而还有利用职权之变生事的,更是应该予以处罚。”

    这话听着没有任何问题,既然是不做事的自然要免职,再有作乱的自然该罚。于理无碍,但若是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薛晟又如何专门和她提起来呢。

    薛琬继续听着,不动声色。

    薛晟话并未说完,也悄悄打量了薛琬的神色,继续道:“这范秀办事倒是利落的很,朕让他先拟个样子出来,范秀当即便呈了这该免职或是问责的名单上来,他胆子倒是大的很,这上面还写了皇妹的名字。”

    薛琬的指尖一动,她倒是没想到,来的这样直接。

    “那不知这范大人,是如何向皇兄秉承臣妹失职,或是越权之事的?”薛琬装作听不懂,还有问薛晟一句。

    “皇妹勿要着急,朕也觉得此举不妥,于是上朝之事与诸位大臣商讨此事,可谁知,这朝堂上过半人都与朕想的是一样的。这章御史更是直指范秀胆大包天,也在指摘朕,不该拿此事出来做文章。”薛晟道。

    薛琬思绪飞转,“臣妹惭愧,我的确是个懒散性子,这些年也承蒙皇兄多加宽容。所以这些年,也难免疏漏了些。其实皇兄也不必来过问臣妹,若皇兄觉得臣妹确实有何处做的不好,多加提点就是,臣妹自然俯首听命。两位大人倒也是太耿直了些,臣妹细想,确实是让皇兄为难了。”

    她其实避重就轻,这件事引到什么国事国法上去,还真的是麻烦的很。

    “朕也觉得,是他们太过于死板了,皇妹是大虞有功之臣,而且一举一动并无逾越,这些臣子还要如此斤斤计较,的确是不近人情了些。”薛晟顺着她的话道。

    薛晟这是在,帮她说话?可是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啊。

    “皇兄不必这样偏袒臣妹,皇兄许臣妹问政之权,本就是难为臣妹了。这每月三旬送来的政事奏报,臣妹确实是看不过来,既然两位大人为此争论,不如皇兄就免了宫中的小书吏往陵安府送来奏报,臣妹也好光明正大地躲懒。”

    她从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这些本就无关紧要还惹来一身麻烦的东西,该舍就赶紧舍。

    “皇妹言重了,许皇妹问政之权是朕初登基之时便昭告天下的,如今收回,岂不是出尔反尔。”

    薛琬知道,这是让她自己要百般坚持,好显示出这夺权之事是薛琬心甘情愿,与薛晟毫不相干的。

    历朝历代接受禅位,心里的揣着叛逆装恭谨,也跟现在没什么区别了吧。

    吃亏的只能是臣子,还要顾及君王的颜面和威严。

    薛琬又拱手行了一礼,“此乃臣妹心中所愿,臣妹的确是无心也无力再看顾朝堂政事,皇兄许如此大任,臣妹无能接任,也只能惹来臣子诸多非议。”

    薛晟脸上尽是为难的神色,“皇妹,朕并无怪罪之意。”

    “臣妹只是请辞无能为力之事,乃是有求于皇兄,若皇兄应允,臣妹感激不尽。”

    “你这……”

    薛琬直接在原座位上对着薛晟拜了一拜,“还望皇兄成全。”

    半晌,薛晟终于是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朕也不便勉强你。”

    薛琬千恩万谢地再拜,“多谢皇兄。”

    “皇妹回坐便是,你我兄妹,不必如此生疏。”薛晟做了“请”的姿势,示意薛琬继续落座。

    而后薛晟道,“五日之后,西戎遣使送岁贡之物前来奉陵,届时四方殿会设宴招待,皇妹也要记得出席。”

    其实这种高规模的国宴,本来也没有理由没她的份。只是薛晟如今还要刻意多提一句,一是算作薛琬主动放弃问政之权的“答谢”,皇帝亲自邀请,这是莫大的脸面。

    二来,任她长公主是怎样尊贵的身份,只有皇帝发话,才可以出现在宴席之上。

    “是。”薛琬答到,饮尽了杯中凉透的茶水。

    自己想说的还是要说,薛琬对薛晟道,“皇兄,西戎一向与我大虞不睦,此次特意遣使朝贡,皇兄还是要多加留意,勿要这些使者在奉陵逗留多时。”

    “此事礼部与皇后会安排,皇妹不必操心。”薛晟面上还是和煦的笑意,“不必操心”四字,其实就是不同意她所说的话。

    “陛下……”薛琬换了较急切地语气,只是薛晟却直接拦住了她,“好了皇妹,你今日也出来多时了,还是回去好好修整吧。朕会派御医前往陵安府,看看你的身体,你是我大虞的镇国长公主,可定要保重才是。”

    这是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了,薛琬心中不悦,面上也没有那样虚假的笑脸。她起身对薛晟施了礼,“多谢陛下,臣妹告退。”

    薛晟点点头,薛琬便退了出去。

    薛琬深吸了几口气,果然这奉陵城的每一处地方,连呼吸顺畅都是如此奢侈的事情。

    她随着送她出宫的宫人一直走到宫门,那里有自己府上的马车在等。

    只是薛琬望过去,接自己回去的马车旁边,一个人正站立马侧,一直望着自己出来的这个方向。

    是白黎。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京城(三)

    薛琬的脚步一顿,那一瞬间不知为何,竟想要落下泪来。

    已是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只管去面对那些不得不面对的波折,或是烦心,而白黎永远站在她身后等着她。

    不管她碰过多少钉子,回头望见白黎在那里,心里的伤痛总能被抚平,而只要有他在,便不必害怕所有事情。

    她装着从容走过去,“你回来了?”

    “嗯。”白黎点头。

    这时好巧不巧,自薛琬刚回来时便一直有些阴沉的天,终于是兜不住落下雨点来。

    白黎自马车上拿了雨伞下来,过去给她撑开来。

    薛琬抬手,扶住了那伞柄。

    “随我走走,可好?”

    白黎也愣了一瞬,随后点头,“好。”

    薛琬对等着自己的车夫道,“你先回去吧,也告诉幽兰,若是晚间等不到我回去,也要及时让元拓吃饭。”

    车夫应了声,便驾着马车回去了。

    白黎把马拴在一处,撑着伞走在薛琬身侧。

    薛琬望了望头顶的伞,“这伞倒是大的很。”

    白黎想起,这是在说之前在公主府,棠梨树林之中,冰雹砸下来两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伞下,窘态百出的事情。

    “怕下雨,特意取来的。”也是随口一说。

    “谢谢。”薛琬这句谢,说的很是小声,不过在寥无人迹的街上,也足够白黎听到了。

    白黎的嘴唇张了张,这句谢谢,让他不知说什么回应。他不知道薛琬如今的心境如何,此前两人疏远了一些时候,而如今……或许她对自己依然是有些芥蒂的吧……

    “对不起。”白黎自顾自想着,却不想又等到薛琬的一声致歉。

    他略低下头去看身侧的薛琬,“殿下,这是……”

    “腾秀山上,我不该对你那样的态度。”薛琬咳了一声,真是许久不曾和人认真的服软道歉,也不知道这么开口对不对。

    白黎更是疑惑了,自然还有一些激动,“是我做事情之前未考虑周全,殿下无需记挂。”

    “其实我早便说过,换作是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所以你也无须说对不起我什么。你要做的事情很多,总也不能面面俱到去考虑旁人的感受。”薛琬认真道。

    “那不一样。”白黎话中带着怅然,“殿下不是旁人。”

    这话说的赤诚,薛琬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什么。刚刚在薛晟那里装了许久,再把一句话拐好几个弯地说出口,那还不如直接拿麻袋闷死她。

    “其实我而后也想过,你已是为我做到最多了。”

    薛琬看着雨点将大片平整青石铺就的街道打成一点一点的深色,随后连成片,整条街甚至周围的所有景致都被这夏末的雨水镀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我说着不生气,其实若是真的不在乎,又何必对着你摆出那样的脸色呢。”薛琬垂着的手略显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殿下若是气我怨我,自然也不必隐在心里。”

    薛琬两侧的穴位突突地跳了一下,怎么白黎的重点是放在自己生气又不能发泄出来么。他是不是以为,是自己因为没有维持着长公主的气度而气恼的。

    “你……你是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气恼上来,自己好不容易决定和这个人说清楚,怎么说话反倒是像对着块木头一样。

    白黎当然不是听不懂,他只是不敢确认而已。而听得薛琬这样抱怨,他也是明白过来,自己是太过于保守了。

    “我知道。”白黎沉声道。

    “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了……你……”

    白黎微微侧身,将身畔之人轻轻一拉便拉入怀,薛琬蓦地被拥起来,周遭不再是雨水浇洗过的泥土的气息,而是一阵清冷的,还夹带着的些许竹息香气。

    而那一瞬间的陌生的不与人亲近的清冷却又转瞬即逝,如春日的薄冰遇上了大好的日头,顷刻间招架不住,融化了开来。

    “殿下,我知道。”

    薛琬被这人环着,两只手还略显尴尬地垂在身侧,此时便在犹豫着,要不要往上一点,环住眼前这人。

    许久不和人亲近了,怀里尽是温热,两颗心挨得近的很,薛琬只觉得周遭像是被什么虫子爬了身上来,奇怪的很。

    只是自己这么冷漠地待着,好像也不是很好啊……

    鬼使神差的,薛琬伸手抱住了白黎。

    因为下雨,又是午后,街上其实没有多少人,但也有赶着回家的人披着斗笠在街上狂奔着,因为这雨怕是要越下越大了。

    所以,这一对在街头拥着的,还不避雨水的男女,被人打量了个遍。

    薛琬觉得这目光有点刺眼,就算有白黎挡着,可是这种当街“不检点”的事情,之前都是她和千越一起嘲笑的对象,所以如今落到自己身上,觉得分外难受。

    虽说她最心里还是开心的要命。

    可是这雨真的是越来越大了,而且加上风吹过来,雨伞也是挡不住了……

    白黎也不是耽于此刻,而忘了身处何境的人,拉着她直接奔向最近的可以避雨的酒馆而去。

    店内的伙计一见两人便也知道是来躲雨的,热情地招呼上去。

    “两位客官,要来点酒吗?”

    “秋露白,两坛。”白黎把伞收了放在门口,对那伙计道。

    “好嘞。”店里的伙计扯着嗓子道,“两坛秋露白。”

    只喝酒也是无趣,白黎又点了些菜,行云流水,薛琬细听几个菜名,都是顺耳的很的。自己其实没有和白黎怎么在外面吃过饭,仅有的机器,他还是记住了。

    “殿下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吗?”白黎问道。

    “没有了,这些便够了,只是这样看来,是注定要在外面吃了。”薛琬看着那伙计得了两人所要的菜式便去忙碌了,她笑了笑,把先拿上来的秋露白打开来,给两人都倒上了酒。

    这小酒馆内并非没有他人,隔了一个桌子的那几桌,都是在聊着些什么事情,有的是在抱怨这突来的雨,有的则是压低声音,在谈着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

    这番并不算安静,有着烟火气的地方,却让人安逸的很。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京城(四)

    薛琬拿起了酒碗,拿近嗅了嗅,“这味道还是香的很,没想到你随意进的一家小酒馆,店里的酒都如此之好。”

    “那殿下这是在夸我眼光,还是在夸这酒好。”白黎也尝了一口酒,泛着并不浓烈的酒香气,其实尝得出并不是完全的秋露白的醇香,可是这坊间的酒,却别有一番味道。

    “这也不算是眼光好吧,顶多是运气好些。除非你一早就知道这家的酒好喝。”薛琬接着他的话,闲聊着。

    “或许我真的知道呢。”白黎煞有其事地看了这黑色的酒坛一眼。

    薛琬不以为意,“你又不是千越,他是个闲不住的,才会往奉陵城的大街小巷乱窜,就为了找那家的花生炒得最香,哪家的糖糕分量最足。”

    想到千越,薛琬忆起一回来只看了他一眼午后便急着进宫去了,在宫里还受了不少的气,这会儿却有点忘了千越这回事。

    “不过他现在腿瘸了,正好能在府里安生些。”薛琬补上一句。

    “思彻为他看过,伤有些重,不过都是可以恢复的,殿下也不要忧虑。”白黎道。

    “我才不忧虑他呢。”薛琬嘴硬道,“正好长长教训,日后便不会再如此逞强。”

    菜品很快便被酒馆的伙计端了上来,“二位慢用啊。”

    薛琬在宫中折腾了不少时候,也确实是饿了,这边也不与白黎客气,直接吃了起来。白黎看着她的样子,大有正在拿食物撒气的架势,在一旁不说什么,也拿了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桌子上的客人竟都走了。一番安静下来,薛琬觉得自己身上方才那虫子又爬了上来。

    这意思,是她和白黎又和好了?眼下相对无言,薛琬只觉得白黎就这么坐在对面,自己耳根子也红了一红。

    好歹还是白黎先开了口,“殿下?”

    薛琬埋头苦吃,“嗯?”

    “腾秀山的事情,我……”

    到底还是要说清楚的,薛琬放下了筷子。

    “一开始我是有怨气的,怨你怨的不行,我总觉得千不该万不该让我,让我的长辈们为难的会是你。之后我也一直在劝自己,你是万不得已,可是心里放不下便是真的放不下,这个我承认。”

    又像是在认错,又像是在诉苦,薛琬整个人的音调都变了又变。

    “可是后来我想通了,你不想我为难,不想我提前知晓了便不知道怎样面对我师叔。我没有那么不懂事,去抱怨你为何一定要做这件事。更何况……更何况……”

    薛琬缓了缓,“我真的不想,以后再也不能有你在身边了。”

    最后一句,引得白黎猛地抬头看她,心中突然一痛。

    “其实,我没有殿下想的那样好。”白黎声音哽了一下。

    “可是现在就是这样了啊。”薛琬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以前总笑话自己没出息,现在看来,这没出息是改不了了。”

    “那我日后,定不再辜负殿下,无论何种境地。”白黎郑重道。

    薛琬笑了笑,“那重稷,可是要记着这句话了,我这个人一向小心眼而且记仇的很。”

    白黎眼底的那抹暖色更甚,“好。”

    又琐碎的谈了几句,外面的雨却已经小了些,白黎看了看薛琬已经喝的涨红的脸,“殿下,回去吧。”

    薛琬刚刚把脸撑在手上打了个盹,听见白黎叫她,迷迷瞪瞪地答了句,“嗯?”

    “该回去了。”白黎再次轻声唤道。

    终于是清醒了些,薛琬揉了揉眼睛,撑起有些疲软的身子,“好,回去。”

    这小酒馆虽说店面不大,但这卖的酒酒劲却是大的很,薛琬起身有些急,一个没站稳,又朝桌子上栽去。

    白黎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把薛琬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就这样有点踉跄还不是很雅观地把人扶了出去。

    薛琬容易醉这白黎是知道的,今日大概是因为多说了许多平日不会说的话的缘故,便又多饮了几杯。

    她喝醉了还是很安静的,也没有说些莫名其妙的醉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嗜睡。

    被一场雨水洗刷过的奉陵城,暮色之后有些清冷。

    轻微的寒冷让薛琬还是清醒了不少,一抬眼,自己就快被白黎揽着走回公主府了。

    感觉到了肩膀上少了人的借力,白黎转过头去,“殿下醒了?”

    “嗯,醒了。”薛琬的声音竟有点沙哑。

    “回府之后还是要记得喝些醒酒汤,千万别着凉了。”他又想起来,薛琬前不久受了伤,“也要记得去喊医师来看看,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本不该让你喝酒的……”

    “嗯,嗯。”薛琬迷糊地应着,这时便已到了公主府门口。

    刚进门口大老远就又听见千越在大喊大叫,“元晞,你给我拿过来,你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就欺负我现在跑不过去收拾你是不是。”

    直到白黎带着薛琬进去,坐在藤椅上的千越突然收了声,睁大了双眼。

    “四四四……四……”

    “四什么四,你才死了呢。”薛琬白了他一眼,“怎么我回来的时候没精打采的,这是睡饱了又有力气闹腾了?”

    “啊是啊,没错。”千越理直气壮地回答。

    元晞把那千越嚷了半天的一个木头做的精巧机关玩意儿递到他手里,看见这两人也是一愣。

    “殿下回来了。”

    薛琬朝元晞那边点点头,但是依然没离开白黎身旁。

    其实刚刚薛琬稍微清醒了点以为自己已经没再靠着白黎了,其实她也就是,没那么靠着白黎而已。

    所以这两人,还是挨得非常之近,薛琬还浑然不觉。

    “四姐,你这是喝酒了?”千越使劲闻了闻,确实有点酒气。

    “喝了啊,上好的秋露白,你没喝过的一家酒馆,重稷带我去的,不告诉你在哪里。”白黎转过头去看着她,果然喝了酒之后还是容易说一些奇怪的话。

    千越看着薛琬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地笑起来。

    “你当我想知道呢,哈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四章 醉心

    看来薛琬神智大致上还是清醒的,只是这言语上,更加不管不顾了些。

    “走了重稷,我们去喝醒酒汤。”薛琬拉住白黎的袖子,就往后面走。

    千越惊异地看着薛琬拉着白黎就走,这人倒是还认得后厨的方向,没走错。可是这拉着白黎去,是不是奇怪了点儿。

    若是以往千越早就巴巴地跟上去瞧了,奈何现在行动不方便的很,只能拼命地给元晞使眼色,让他跟上去看看。

    元晞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正往厨院走的两个人。

    千越拼命点头,“快点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回来告诉我。”

    元晞露出了为难的笑容,“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四姐好不容易醉一回,这种适合的热闹怎么能少了看。”千越理直气壮道。

    “啊?”元晞对他这话表示疑惑。

    可是千越还在那里张牙舞爪地催促,元晞实在是受不了他那副样子,也就真的跟上去了。

    薛琬带着白黎到了厨院,已经在收拾东西的刘婶被突然出现的薛琬吓了一跳。

    “呦,殿下,白公子,你们这是饿了?”

    “劳驾,现在煮一碗醒酒汤。”白黎扶住薛琬,对刘婶道。

    薛琬那个眼神迷离的样子再明显不过了,刘婶一边应着“好”,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白黎把薛琬扶到一边的桌子旁边让她坐下,“殿下若是累了,便再歇息一会儿,汤还有一会儿才好。”

    薛琬的手还在紧紧攥着白黎的衣袖,那好好的白衣生生被攥出了褶皱,怎么也松不开。

    白黎笑了笑没说话,可是薛琬的脸好像比刚刚更红了,“热”,薛琬说着,还不停拿手在自己的脸上扇着风。

    听薛琬这样说,白黎便给她倒了杯水,全程薛琬那只紧攥着白黎的手也跟着白黎的动作晃来晃去的。

    他把手里的水递到薛琬的手里,示意她喝水,可是薛琬不满地撇了撇嘴。

    “我不想喝。”

    白黎则是直接把杯口送至了薛琬的嘴边,杯身倾斜。

    薛琬还是配合地张了张嘴。

    白黎的本意是她现在脸发热,大概全身也是有些燥热,喝些水会好一些。便问道,“殿下现在,还觉得热么?”

    薛琬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热,不信你试试。”

    然后下一瞬间,端着些吃食出来的刘婶险些摔了盘子,而躲在门后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走的元晞瞪大了眼睛。

    薛琬直接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了白黎的脸上。

    “热不热?”薛琬还极其认真地问。

    白黎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刹那间变得又红又烫。

    可是薛琬的脸本来就红的不行,也看不出来有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而脸红,不过以她现在的状态,大概是不会的。

    “热不热啊。”薛琬竟然还催促他回答。

    “嗯……是热的……”白黎还磕巴了一下。

    薛琬的眼角泛着桃色,整个人懒散慵懒,加上一双眼波流转的眼睛和这张天生勾人的很的明艳的脸,白黎觉得自己越来越呼吸急促。

    于是白黎不由分说,把薛琬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拨开了。

    “天色已晚,殿下我先告辞了。”

    失去白黎这个借力之后的薛琬身子撞到了桌子上,刘婶回过神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去扶。

    “我,我先走了,刘婶好,好好照顾殿下。”白黎这也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幕还是叫人给看见了,还是强撑着理智给人认真告了别。

    刘婶还算见得多的,她笑吟吟地看着白黎,“好,白公子慢走,常来做客啊。”

    白黎整了整衣襟,尽量从容地走出了厨院。

    一出门,正对上逃跑不及的元晞的背影。

    “元晞?”白黎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自家表弟的背影还是一看一个准的。

    “啊哈哈,哈哈哈哥,那个,千……千越说他饿了,我来,来问刘婶要点蜜饯……”元晞终于是想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那你跑什么?”白黎负手站在原处,打量着他问道。

    “那个,我……”元晞的手有点不知道往哪放,“我先走了。”

    说罢落荒而逃,虽说明明是顺路可以一起走,但是这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往一块走肯定是尴尬的很。

    白黎摇摇头,直接往公主府的门口走去,准备回白府。

    元晞一路小跑到了方才的地方,还回望了一下白黎的背影。

    “看什么呢?”千越依旧是百无聊赖地待在藤椅上,问道。

    “没什么。”元晞看人走了,“我哥。”

    “白黎?他怎么了,走了?”千越道。

    “嗯,走了。”元晞走过来。

    “怎么,你看见什么了。”千越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拿起一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口问道。

    “殿下亲我哥了。”

    千越“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我说真的啊。”元晞道,“殿下好像还是醉醺醺的。”

    千越还没自震惊之中缓过来,“得了吧,她也没少醉过,可也没有见人就亲的习惯啊。”

    说罢又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的是,百年难见的奇景,怎么我就没看见呢?你还真是好福气。”

    元晞反复确认,这,是福气?

    千越后来又洋洋得意道,“明天等四姐起来就问她这回事,她神情一定很好玩。”

    元晞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日你便别回去了吧。”千越道,“反正在外面也是你一个人住。”

    元晞在奉陵自己置了宅子之后,确实基本都会自己住,偶尔才去白府拜会封清曲。

    “好。”元晞应道,“对了,我哥说他明日还会拜会公主府。”

    “真的啊?”千越一脸好奇的神色,“那明天好玩了,他要是来的早,你记得叫醒我啊。”

    元晞半不情愿地应承下来,又扶着“残废”的千越回他自己的住处去。

    而白黎则是在外面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去白府,一来是自己的父亲在府,总归不好办。二来满脑子都是刚刚的场景,心里也着实乱的很。

    不管她是不是因为喝酒喝醉了的缘故,如此亲近,是让他又想温存……却又觉得有些想避让……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离

    白黎回到白府之时,已经接近子时,现在的时候,想来封清曲已经睡下了。

    他踏进庭院之后,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的白青桓。

    白黎的心提了起来,他一开始回到奉陵时,白青桓并未在白府中,后来他又去接了封清曲回来,父子二人并未真的打过照面。

    此刻相对,自己的事情白青桓也知晓不少了,如此便是真正的敌对。

    白黎知道躲不过,便从容地走了过去。

    “父亲。”白黎还是郑重地问礼。

    “这可是,自长公主处回来的?”

    “是。”白黎道,其实他现在的踪迹,若不是刻意隐去,都是逃不过白青桓的眼睛的。

    “很好,很好。”白青桓的目光凌厉,白黎手指微蜷。

    “父亲,你我各自谋事,身不由己。”

    “都是自己所选,又有什么身不由己。”白青桓冷哼一声,“你竟还敢回白府来。”

    “母亲在这里,我自然要回来。”白黎看向那院落之后,是封清曲安歇的地方,距离这里还稍远,确定她不会到这里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二人的对话。“我只是希望父亲,还没到那一步,便不要告诉母亲。”

    白青桓站起身来,还顺手拿起了自己的剑,负手看着他,白黎屏住呼吸,之后便只听得铮鸣之声,白青桓的剑刃出鞘,直奔白黎而去。

    白黎向后退去,因为并未随身带剑在身上,只能躲闪。

    双方拆了几招之后,白青桓一剑刺出,直奔白黎胸膛而去,白黎徒手拦住了那剑,手掌之间霎时鲜血涌出。

    白青桓眼色一紧,就要收回自己的剑,白黎也瞬时放了手。自手掌之中不断淌出来的鲜血,有几滴落在白衣之上,即使在夜色下都显得刺目。

    “听闻离宗的宗主功夫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差。”白青桓手上依然持着剑,光滑至极的剑身上,几滴血珠依然残留。

    “父亲。”白黎沉声道,“若您此刻离开奉陵……”

    “我离开奉陵,之后如何?你便隐下此事么?我记得离宗的前宗主钟恪也是个人物,他教出来的徒弟,竟是这般软心肠的废物么?”

    白黎眉头紧锁,“父亲所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你既已知道我不归,又何必劝我回头?”

    “您回过头的。”白黎道,“不然我与母亲,如何能安好地站在此处。”

    “你既知道我容了你们,便更不应该如此行事。”白青桓语气冰冷,“自你决定与我为敌之时,便应该知道你我父子,再无瓜葛。”

    “如此,我知道了。”白黎正色道,拼命收回了眼底的一抹哀戚。

    白青桓剑上的血珠,竟已经完全淌了下去。

    他收剑回鞘,没有再多说什么,提着剑离去。

    白黎怔在原地,手上的伤口已渐渐不再淌血了,只是这潜藏多年的伤口,终于是撕开了。

    自白青桓决定成为西戎承阳刹的隐名术司之日起,封清曲白黎母子,既成了他在大虞的羁绊,也是他得以藏住自己身份的屏障。

    不管是因为什么,西戎人多少次想要除去这两人时,白青桓还是拦下了。是情义也好,是利益也罢,白黎还是愿意相信,白青桓对他们母子是存了仁念的。

    只是如今,这一分仁念,也没有理由继续维持下去了。

    白黎定了定心神,自己终究是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翌日清晨,白黎郑重地去向封清曲问过安之后,便准备前往公主府去寻薛琬。

    封清曲注意到了他手上已经包扎起来的伤口,忙问道,“你这手是怎么了?”

    白黎下意识地躲了躲,“母亲放心,昨日不小心划伤的。”

    封清曲还想再去细看,却被白黎躲闪开了,甚至这几句话的功夫里,白黎都不曾正视封清曲的眼睛。

    封清曲也不是全无察觉,“重稷,你今日有些不对。”

    白黎回之一笑,“无事,昨日陪殿下饮了些酒,所以有些困乏而已,我这便先出去了。”

    “可是去寻殿下?”封清曲道。

    “是。”

    “那便替我给殿下问好,若是方便,也可以多请殿下到家中坐坐。”

    只怕日后,薛琬是不能再轻易踏入白府了……白黎暗道,可是明面上,依旧是回道,“好,我会转告殿下的。”

    在封清曲处耽搁了些功夫,白黎再次到了薛琬的府上时,已不算是很早了。

    幽兰出来迎接,告知他薛琬昨日醉酒,自己已经通传了,可能要稍等片刻。

    白黎道,“是我来的早了些,叨扰殿下了。”

    “白公子是知道殿下平日作息的,今晨如此匆忙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幽兰道。

    白黎也并无隐瞒之意,“正是。”

    “那我也好去秉明一声,是真的有事。免得殿下再找什么借口让我出来挡下白公子。”

    白黎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幽兰所说是昨日薛琬醉酒之事。

    他轻轻笑了笑,昨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一边是薛琬告诉他,不愿自己再离开左右,一边便是与自己的父亲,彻底没了父子之情……

    白黎在原地等着薛琬,但是心中也是千回百转,该如何与薛琬说起这些事情。

    白青桓及西戎的那些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离宗之人已无法像从前那样在暗处行动,他这时若再瞒着薛琬,那便是真的在害她。

    正想着,从身后走过来元晞和被扶着走过来的千越。

    “嘿,白兄,早啊。”千越极为热情地打招呼。

    “哥。”元晞也道。

    白黎点头回应千越,而看了看元晞,“你昨日没有回去?”

    “啊,我让他留在这的,当时天色已晚,让他一个人回去万一被路上什么人喝醉了给调戏了可怎么办啊,哈哈哈。”

    元晞狠狠戳了他的肚子一下。

    白黎知道,既然昨日在厨院遇见元晞,那他必然是看见了昨天的事,既然元晞都知道了,千越便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莫千越,你可是觉得瘸一条腿还不够?”略带威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千越单腿跳了一下,看见薛琬已经收拾完毕,正走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秘辛(一)

    千越见是她出来,便跳到元晞的背后躲着。只是薛琬出来之后目光便不再落在他的身上,只是走到近前时才顺带瞟了一眼。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自己并非喝的不省人事什么都记不得了,而且加上晨起时幽兰对她说千越那边自昨夜就嘲笑了一通的事情,薛琬大致知道,自己昨夜里对白黎确实有点失礼了。

    不过,也不算失礼吧,算是……非礼?

    “你来了。”薛琬装着不知道,甚是平淡地打招呼。

    “嗯,这样早过来,有些打扰到你了。”白黎瞧了薛琬一眼,确实是回笼觉没睡醒,那眼皮都泛着红肿。

    “还好,也不算早了。”薛琬看了看已经完全出来的日头,已经有些刺眼了,“进来说吧。”

    薛琬就要把人迎进去,而元晞则是识趣地要扶着千越离开,只是白黎却停在原地。

    “怎么了?”薛琬问道。

    “今日之事,千越和元晞,最好也一并知晓。”

    千越和元晞互相看了看,看来白黎这么早过来,的确是有正经的事情的。

    薛琬也瞟了不明所以的两人一眼,略垂首下去,知道这真是有事了。

    “好。”

    她走在最前面,引着几个人去到较后面的偏厅。

    待元晞扶着千越也落了专门给他准备的藤椅座之后,薛琬看向白黎,“何事?”

    白黎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越大的事情,反而越容易抓不到开头,“殿下昨日进宫去面见陛下,陛下可有说什么?”

    还是从最近发生之事,一步一步引出。

    白黎的询问让薛琬脸色变了变,她虽说因为喝醉了睡得沉,但昨日的事情还是记得清楚。

    “也没什么,只是我让他免了我问政之权而已。”

    虽然薛琬这话说的轻飘飘,但免权一事,怎么想都是大事。

    千越那边率先跳脚了,“什么?陛下怎么过河拆桥,卸磨杀……呢?”

    “驴”字顿在嘴边,千越声音小了下去,心虚地看了薛琬一眼,薛琬也白了他一眼。

    “没什么,本来我也是烦的要死,这下正好清净清净。”

    “于时局而言是明哲保身的办法,只是殿下,可有觉得自此之后朝堂之事便与你无缘了?”

    这话听着其实有些不好听,但是白黎说的是实情,而且薛琬也知道他是在帮助自己分析。

    “当然没有,最近奉陵里是越来越奇怪了,有些事我就算不想管,怕是人家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奉陵城内风起云涌,许多势力蠢蠢欲动,殿下要小心了。”

    薛琬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应该不是只为了说提醒我要小心这一句的吧。”

    白黎深吸一口气,“嗯,我今日是想把所知道的事情,先行告诉殿下,好做应对。”

    薛琬的手一顿,白黎身为离宗宗主,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薛琬倒还没有要白黎对她毫无隐瞒,所有事情都要和盘拖出的地步。

    “怎么这样突然?”薛琬甚至以为,白黎是对腾秀山的事情还过意不去,决意所有事情都要先跟她打过招呼。

    “事态紧急。”白黎正色道。

    白黎的神色过于郑重,哪怕是千越这样一句话不调侃下旁人就受不了的性子也收了玩心,没再多插话。

    “那好,你说,”薛琬坐正了身子,她也有预感,不是小事,也不是好事。

    “在陵安之时,我提醒过殿下,有人在刻意阻止殿下回奉陵城。方寸山上的刺杀,陵安城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或许都与此有关。”

    “方寸山上,那个落樱,现在已经被我师父关起来了,准备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让她开口。”薛琬神色平和。

    “真有刺杀啊?”千越急着问,此前只是听说,而且薛琬也没有跟他们提起过。

    “有,不过我命大,也没能把我怎么着。”薛琬扶了下额头,仿佛当初命悬一线的人不是自己。

    “殿下……”白黎听她这满不在乎的口气,是真的更加后怕,“这不是小事。”

    “哎,好好好,我记着了,那个落樱差点一箭射死我,我以后到这种地方都躲着,要么就穿几层盔甲,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薛琬一连串地说出来,是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了。确实,一涉及到她受伤这件事,白黎就会变得既啰嗦又霸道,薛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一遍一遍地跟他立誓。

    千越可没见过薛琬跟谁服过软,眼下这两个人的谈话着实让他长了见识。

    可是白黎的样子也分明告诉他,薛琬这次受伤确实是危险的很。

    “四姐啊,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打住,你说我?也不看看你现在,腿都被人打瘸了,自作主张的是谁?我可有说让你擅自出城?逞英雄逞的有用点就算了,还连累一堆人去救你,到底是谁更本事。”

    千越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薛琬最常用的一招就是以攻为守,一旦别人说她一点不是,她立马有一堆挑刺的话等着别人。

    “在陵安城生事的,和千越后来遇见的,不是一波人。”白黎道。

    “什么?”刚刚逮着千越一顿“骂”的薛琬还未从解气中回过神来,白黎便一句话便将几人拉回正题中来。

    “你知道,他们分别是谁?”薛琬神色一紧。

    “大致知道。”白黎道。

    这大致的意思不是模棱两可,应该是有些人的身份明了,而有些人吃不准,白黎若非掌握什么确认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在陵安城中的,应该是齐王薛睿的人。”白黎直奔主题。

    薛琬扣在桌案上的手指一动,指尖与桌面摩擦出轻微的并不悦耳的声音。

    其实她并非完全没有察觉,自纪怀舒给她书信告诉她现在齐王参政,她就有所警觉。

    当年文皇后在世的时候,皇家的秘辛也明里暗里告诉她不少。当时文皇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薛琬无人护佑,总不能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公主。

    比如,她父皇登位的秘密。

    她这么多年,也一直留了个心眼在齐王薛睿的身上,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薛睿确实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想来关于老齐王的事情,她这个堂弟是真的不知道。

    可是如今,怕是事情有变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秘辛(二)

    “你确定?”薛琬脸上并无太多惊异之色,只是单纯地向他确认此事。

    “舍麻案时,最初潜入奉陵的趋星派高手,被齐王收为己用。”白黎只将结果告诉她。

    “他如何得知这些人的下落的,可有其他人助他成事?”薛琬问道,既然这些年薛睿明面上并未露出什么破绽,那必定是有人相助。

    “有,趋星派之事,是一个西戎犯人告知于齐王的。”

    “谁?”

    “晁峰。”

    薛琬脸上挤出一丝冷笑,“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南佑的小公爷沈骐,也与此事有关。”白黎接着说道。

    薛琬就着他所说的这些事情,将自己在南佑所历之事一一串联。

    “那看来沈骐出现在方寸山,不仅仅是因为我师叔,更不是看热闹去的。”薛琬点出要害,“只是他当时,确实是在帮我对付慕迟的,若说他与薛睿是一道的,那应该想办法弄死我才对,如何会旁敲侧击地帮我。而且,他可是帮了不少忙呢。”

    那被蒙平郡主擒住的盗匪的证词,是扳倒慕迟的关键。

    “我去查过,沈骐之父,死于边境的匪寇之乱,而那次祸乱亦是慕迟与西戎的匪寇事先商议好的,所以不论除了青鼎门之外的任何人前去清缴,都会无功而返。只是那次沈国公是求胜心切了些,这才被匪寇和青鼎门人联手所害。”

    “是求胜心切,还是发现了些什么事情。”薛琬也私下留意过,南佑那里的一些传言,“不过都是不可求证,对我来说也是无须求证的往事了。”

    “所以说沈骐也是为了替父报仇,所以借了我上方寸山找慕迟算账的时机,推波助澜。”薛琬眼角一挑,“又可以借此机会,一并把我除掉,真是一箭双雕啊。”

    “殿下,知晓沈骐为何要帮着齐王之事?”白黎听她所说,对沈骐是薛睿一方势力的事情并未起疑。

    “知道一些,也不是很奇怪。”薛琬慢悠悠道,“沈骐在奉陵城出使之时,唯一交到的朋友便是我这个堂弟,后来也是借口喜欢薛琪时常往齐王府跑,外人不知道,我当时对他多做留意,也就多少听说了些。”

    “那为何说,在方寸山刺杀殿下的那个女子落樱,是这两人所为呢?”元晞听着这两人谈话,要不是此前白黎告诉过自己一次,恐怕真的是要被惊掉下巴了。

    比如现在的千越。

    一无所知的他,现在和在当初在阅甲阁听那些大人们讲经时一样的懵懂的神情。

    以前什么时候都能插上两句嘴的他,现在面对这两个“高手”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如此险象环生的局势来,有些不知所云。

    元晞还好些,之前白黎跟他透过底,好歹能跟得上这两个人的思路。

    薛琬没有在意千越张大了嘴巴的表情,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元晞道,“若要说起这个,齐王曾被陛下派去南境巡查边境军换防情况,也曾经顺路拜访我外祖家,只是那个时候齐王只是一介纨绔,他那时去也只不过就是作为亲王前去走个样子而已,没有人在意。”

    “正是,当初落樱出现之时,我也曾怀疑是慕迟自己搞出来的把戏,但据慕老前辈所言,慕迟并未到过滁陵的文家,按道理来说没有机会见过落樱才对。”白黎接着薛琬的话道。

    “那个……落樱是谁?”千越虽说确实也觉得自己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突兀,而且显得自己很傻,可是这三个人这样说话,他也实在听不懂啊……也不知道白黎非要叫他也进来干什么……

    “是在方寸山刺杀殿下的女子,以前是文家的侍女,在殿下以前的时候被慕老前辈安排的,在殿下身在方寸山的时候假扮殿下,好让外人相信殿下一直在文家的。”只有元晞愿意整理了一下思路,还耐心地跟千越解释。

    “哦,那……”千越其实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但是这句话都已经够他琢磨半天的了,再想问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在那里“那”了半天,也没有“那”出个所以然来。

    薛琬极有耐心的等了他一会儿,看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于是继续问白黎,“既然你刚刚说,陵安城出现的那些奇怪的人和差点打死千越的不是一波人,那动手的这帮人是谁?”

    千越听见“差点打死”这个字眼,又是一顿呲牙咧嘴。

    “隐名,西戎承阳刹术司。”白黎回答道。

    千越吃了一惊,半晌道,“那……怪不得我打不过……”

    可是白黎接着又补了一句,“是我父亲,白青桓。”

    整个偏厅内,如突然从八月入了严冬腊月。

    对于元晞,他不住地问,“哥,你在说什么?”

    千越本来就乱成一锅粥的脑子,现在这锅粥彻底烧糊了……

    而薛琬,面上依然是平静的可怕,只是千越从自己烧糊的脑子里勉力判断,对于薛琬,她越平静,是说明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这便是,我为何要让他们进来的原因。”白黎看向宛如雕像的元晞千越二人。

    薛琬依然是一言不发。

    白黎不敢推测她现在的心境,缓了一口气道,“我一早便知道了,只是……只是他毕竟是我父亲。”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薛琬终于出声问道。

    “是。”

    “何时知道的?”

    “我也不知,在回陵安的路上遇到风影,从她口中得知。”白黎答到。

    “在我们去方寸山之前,他知道吗?”薛琬语气中并无什么质问,只是在询问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知。”白黎对此还是有把握的,毕竟在陵安城中帮白青桓传递消息的人被他亲自抓了,那这消息便不应该在那之前泄露。

    “那便是,在方寸山及腾秀山两处,因为你曾亮明过身份,所以他知道的。”薛琬分析道。

    薛琬的反应,是白黎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薛琬就算不怀疑,多少也会多问一些为什么他父亲会这样,以及他最近有没有和他父亲说过什么之类的。

    但她只是在分析,自己为何会暴露身份。

第一百八十八章 秘辛(三)

    “殿下,你,你不问些其他的吗?”白黎还向薛琬确认了一遍。

    “我这不是,等着你说呢。”薛琬像是对他这个问题颇为疑惑。

    “若我不据实告知,或是有所隐瞒呢。”

    薛琬一直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你都已经决定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我了,还有什么隐瞒或是欺骗我的必要么。”

    她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样全然的信任,还是让白黎心头一动。

    “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问问你,有没有和你的父亲勾结在一起,做了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薛琬开着玩笑问道。

    白黎不置可否。

    “若是之前我或许会问吧。”薛琬笑笑,“现在不会了。”

    “不会了?”

    “不会,就是不会啊,信人不疑。”薛琬定定地看着他。

    似是一盏明灿灿却又不显吵闹的烟火在心底升起,那本是有些苦寒的心房被蓦然地照亮,又暖了起来。

    就算薛琬这句话说完只是一瞬间,余温却久久未散。

    其实白黎猜测薛琬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起疑,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是他一点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与自己的父亲彻底决裂,意味着他彻底要背负起亲情破裂,还要照顾自己母亲不让她察觉,察觉之后又该如何安抚。

    这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白黎若是面对敌手,尚且能冷静地想对策。但面对的是自己的至亲,他始终想不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今日来找薛琬之前,其实是强压了孤独与苦闷的。

    而还怀揣着一份对爱人不信自己的忐忑。

    若是薛琬再将他拒之门外,那他便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幸好……

    “我刚刚一直在想,是何种原因,能让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你明知我很可能会对白前辈不利,不过现在又觉得,我何必去探究那原因呢。你愿意站在我这边,我很开心。”

    元晞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暂且不论为什么白青桓会站在大虞的对立面,单单是他与白黎的关系,在面对薛琬时就足以让元晞为白黎捏一把汗的了。

    可是好在两人,是愿意相互信任的。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白前辈吗?”薛琬迟疑了一下,问道。

    她是怕白黎情绪不稳,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毕竟白青桓这个名字,若是异位而处,她还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白黎这样。

    “好。”白黎脸上释然,浅浅地点头。

    “我父亲……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一个女子。”白黎自最开始的起因讲起。

    薛琬望过去,“女子?”

    “是在与我母亲成亲之前,甚至在,与先帝结义之前。”

    薛琬知道,白青桓曾经救过自己身在险境的父亲,两人还结了义,后来也时时联系。虽然白青桓志不在朝堂,薛澄还是给了官职,为回报当年之恩。

    可是按道理来说,与大虞的皇帝有结义之情,再怎样不喜朝堂,都不应该花这样大的心思来与之作对吧,何况大虞也是他的故土。

    “难道,是与我父亲有关?”薛琬猜测道。

    他不惜帮着西戎对付自己的故国,总不能是因为在江湖上跟什么人结了怨,那仇人定是在皇室了。而皇室之中与他有关系的,也只有薛琬的父皇薛澄一人。

    “嗯,我父亲平生最爱之人,是死于先帝之手。”

    元晞和千越不再随意插话了,面面相觑。

    “是何人?”

    “前朝华晋公主,钟离凝。”白黎道。

    薛琬的眉心拧了一下,她努力思索此人,在记忆里找寻出有关这前朝公主的有关的事情。

    其兄是被她祖父封作敬德公安置在芜陵的,后来是因为谋反被她父亲率军铲除了的。她再清楚不过,因为那张古琴,叫做靡靡的,就是她父皇从那公主处收缴而来,再落到了自己的手里的。

    “其中的原因,我也不知道。”白黎沉声继续道,“钟离凝到底有没有参与谋反,先帝又是如何斩杀敬德公等一众前朝遗民的,大概只有我父亲才记得了。”

    “你……是何时知道的?”薛琬一想起,自己与那张琴,与那张琴以前的主人,竟是以这种方式联结在一起,不由得有些神伤起来。

    “发现端倪的是我师父,钟恪前辈,只是当时他只是怀疑,而且碍于我的身份并未深究。临终之前,他还是告诉了我。”

    “可是你呢?”薛琬看向他,白黎从薛琬的眼睛里竟看到了心疼。

    “我?”

    “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可能做出的事情,而且……后来确认之时……是怎样想的?”

    白黎知道了,她是在关心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意识上的。

    “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白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算我自小与他并不亲近,在阙城更是被抛下了。”

    薛琬心尖又抽痛了一下,原来她那时在阙城捡到白黎时,他竟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下,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在那个死亡包围之下的陌生城池之中的。

    想起初见时,那个拿着刀的少年,眼中的警惕、恐惧、甚至是绝望。白黎小时候,到底是经历过多少,被亲人遗弃,又一直隐忍这么多年……

    “可是我心里还是将他当做父亲一样敬仰,尊重。前辈那时已经有意将离宗交付于我,可是那也就意味着我,注定要和他成为敌人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面上越是波澜不惊,薛琬越难想象,当时的白黎,是要在怎么样的折磨之中做下决定的。

    “我那时曾与前辈说,我可以退出离宗。我想自己去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只是我并不觉得,我是错的,他是对的。”

    “只是钟前辈告诉我,若我始终想不明白,那身在何处,是没有区别的。钟前辈一生都忠于大虞,他还告诉我,若是想好了要投奔我父亲,就赶紧走,不然晚些被他知道了,他也是定杀不饶的。”

    白黎说到此处还笑了笑,“可是那些日子,他从未派人看住我,甚至不过问我每日的行踪。”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秘辛(四)

    “只是后来,我觉得或许我没办法单纯地通过一己之力改变一个人的想法,那不如让自己变得强一些,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才是最要紧的。更何况……”白黎顿住了。

    薛琬却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更何况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也有我自己想保护的人。”

    薛琬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没有说完,突然也想到了什么,“你,是何年决定答应钟前辈,继任离宗宗主的?”

    白黎犹豫了一下,“殿下,这是何意?”

    她的头脑中已经开始追忆起来,钟恪是在救回杨念的同年仙逝的,也便是四年前……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白黎决定了要留在离宗。

    保护他想保护的人……薛琬虽然觉得自己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有些自恋,但结合白黎的神情又觉得准确无误。

    那一年,他曾经潜入奉陵,救下了被险些杀死的自己。

    薛琬看了他一眼,白黎却不肯再对上她的目光了。薛琬想开口问,却觉得在此刻不合时宜。

    “这些年,我一边确认我父亲与西戎人的关系,也曾试图拉他回来,可惜行不通。”

    “执念所在,哪里是那样容易便能易人心智的呢。”薛琬收回刚刚的神思,叹道。

    “事情有些繁杂,我便不一一说明了。”白黎道,“我只言及与当下有关的事情。”

    “好。”薛琬道,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再去深究白青桓之前做了什么。

    “在陵安城外带人袭击落单的千越,是一方面。”他看向千越,“抱歉。”

    千越一直处在旁观者的状态,却不想白黎向自己道歉。

    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啊?什么抱歉。”

    “你的伤,对不起。”

    “嗨,这伤与你又没有关系,我……嘶……”千越还想装潇洒,却牵到了伤口,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儿,“也不用你跟我道歉。”

    他那一下扯的不轻,元晞凑过去问,“你没事吧?”

    “死不了,放心吧。”薛琬脱口而出。

    千越翻了个白眼,咬着牙道,“没事儿,哥哥我身强体壮,好着呢。”

    后面的尾音扬的老高,就是说给薛琬听的。

    这两个人时不时的插科打诨让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千越闭了嘴之后,白黎继续道,“我父亲已经知晓,齐王所密谋之事,但他们是否有所串通,现在还不可查。”

    “希望没有吧,要是两方势力再联起手来,那还真的是麻烦大了。”薛琬像是自言自语道。

    “据留守在奉陵的离宗内的兄弟们所探听到的,西戎人有不少在陛下登基之初趁着新朝伊始,便安插了不少人进来,而且在之后也有再放人进来。”

    “两国相争,互派密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薛琬对此倒没有觉得太稀奇,“也不只是陛下这一朝开始的,那个晁峰,还有……不就是么?”

    她想说的是宋子澈。

    白黎顿了顿,继续道,“最近进入大虞朝堂的,是个年轻人,殿下也认识。”

    “我认识?”薛琬脑子中不停的闪过一个个新晋官员的面孔,最后终于停在那个一开始自己便有疑心,面容与大虞人有异的青年那里。

    “你说的可是严宇?”

    “正是。”

    这个名字千越和元晞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千越,更显气愤。

    “原来这孙子确实不是什么好茬,四姐,这回可不能放过他。他把元晞折磨成那个样子,定了他的罪可要把他凌迟处死的!”

    薛琬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若是真能那么容易就给他定了罪,让你上去当刽子手都行。”

    “什么?”

    白黎点点头,“这都是离宗之人暗地里查访到的,很多证据甚至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一来不足以用作定罪的证据,而且还容易暴露暗处的探听之人的行踪。”

    “想来他们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薛琬冷哼一声,“这个严宇上任以来确实明面上解决了一些案子,还没有露出过任何的错处,我皇兄对他可是器重的很。想来这张牌,也是藏的很深的一张。”

    “不错,我之前也是怀疑,直到见过了风影,跟她确认了严宇的身份。”

    薛琬疑道,“风影不是承阳刹的术司,她会将严宇西戎暗探的身份告诉你?”

    “严宇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风影从来不愿承认,而且风影一向是心性难定的很,她倒还真不像一般的西戎政客一样动辄是国家得失。”白黎答到。

    “而且他们这一步棋走的还是绝妙啊。”薛琬嘴角泛起一丝不友好的弧度,“严宇忠心于我皇兄,在朝堂上树的最大一个敌人,就是我。”

    “只是这一点,倒成了陛下要留他的另一个理由。”白黎看向她,“便更不好撼动。”

    “那总不能,就这么任那孙子在外面的地盘上呼来喝去的吧,这也太没有道理了些。”千越跳脚了,一拍大腿,然后又是“嗷嗷”地叫了一通。

    “你还是安分一些吧。”元晞看着他直摇头。

    “自然是没有这样的道理。”薛琬的手敲着桌案,“他能藏一时,如何还能藏一世。等用的到他的时候,他自会出手。”

    “那你可是想着办法了?”千越揉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吸着气一边问道。

    “倒没有。”薛琬道。

    千越又是一个翻到天上去的白眼。

    “这不是马上就有大事了么。”薛琬敲着桌案的手还没停,“还怕逮不住他吗?”

    “殿下,还有一事。”白黎道,“几日之后的西戎使团朝贡之事。”

    “嗯,我知道,我皇兄还特意告诉我要我出席呢。”薛琬轻笑了一声,“其实关系如何,是不是真心朝贡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还要装着一副和气的样子,背地里各自行事。”

    “殿下就此事,可与陛下说过什么?”白黎倒是早就料到了。

    薛琬如实道,“说了啊,我说这帮人铁定没安什么好心思,可是陛下不听啊。”

    “那西戎的使团极尽谦恭,正中陛下的下怀。陛下新帝登基,正是需要威望之时,外臣做出这样的姿态,他自然是受用的很。”

    薛琬想了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第一百九十章 欲说

    “只是到时候,西戎人怕是会针对殿下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殿下那时定要稳住心绪。”白黎提醒道,眉宇之间是深沉的忧虑。

    薛琬静默片刻,才答应道,“我知道。”

    “剩余的事情,我会多让人留意,齐王或是我父亲,他们有何种动向我会先告知殿下。”

    “我会小心的。”薛琬欲言又止,在那里盯了白黎半晌,“那个,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必勉强。”

    白黎的目光一晃。

    薛琬知道,这话无论自己说与不说,白黎那里总少不了难下决心之处。她并非强人所难之人,虽说白青桓是敌人不能轻放,但若是让白黎全然不顾亲情,未免也冷血了些。

    白黎肯来告诉她这些,已经是花费了很大的勇气了。

    薛琬打量下去,说了这些话,神经一直紧绷着,白黎的脸上也难掩倦色。饶是再铁打的身子,身心如此被折磨,也是容易撑不住的。

    而且自晨时便看到的白黎手上缠着,却一直刻意隐藏在身后的纱布,薛琬一直想问。而如今话说到这里,她也差不多猜到了。

    “今日已经说了够多了,总要给我些时间盘算一下。”薛琬故作轻松,实则是想白黎去休息一下,“拓儿那里恐怕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我去看看他。你们……去休息一会儿?”

    元晞知道薛琬说的自然不是他俩,千越昨日虽说嘲笑了一通薛琬,但也是早早便被摁着去睡了,眼下刚刚晨起不久,怎么会困。

    她说的是眼下一层浅浅乌青的白黎。

    “若是不方便回去,便多在此处留些片刻。”薛琬帮白黎想着办法,“封姨母那边,我可以去请她过府来住些日子,理由总是好找的。”

    至少避过这一阵风头去,白青桓一直在白府。而明面上虽不说破,封清曲独自一人在白府,白黎终归不会放心。

    就算白青桓不会做什么,那奉陵城中其他人呢。

    白黎也没有推辞,“多谢殿下。”

    薛琬其实是想叫住白黎,单独跟他说几句话的。只是她确实看的出来白黎的疲累,这会儿无论如何都不应再让他费心神。

    所以那一直憋在心口的话,还是被她自己强行摁在了嘴边。

    白黎从偏厅出去之后,说是休息,实则叫了元晞过来。

    元晞还捧了一盘茶点到他歇脚的房间,“殿下让我送过来的,说要你好好休息。”

    白黎目光在那茶点上直停驻一瞬,“我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元晞并未多想,“有什么事也不急于一时,等哥醒了再说也不迟。”

    “是与当初你父亲的案子有关的。”白黎道,元晞的脚步一顿。

    其实他没有想过么?自然不是。从白黎一直提及舍麻案时,他其实心中也有很多疑问,只是他知道,眼下有比一桩旧事重要的多的事情,而且,他的确是不想知道的过多了。

    他不是不想多问一句,哪怕无关当下。

    “当年的事,我父亲确实有参与。”白黎向他承认。

    “哥。”元晞转过身来,“你不用说了。”

    白黎看着他。

    “姨父在那件事中参与了多少,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甚至是……甚至是你……”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我确实好奇,确实有疑问,可是我不想知道了。”

    少年闭了眼睛,重新睁开时强行换了一副自若的神色,“在陵安的时候我就想过要问了,可是就在我看着殿下因为你,因为越前辈的事情如此痛苦纠结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不该问了。”

    他解释道,“殿下后来跟我说,她不再怪你了,因为想清楚了你的迫不得已,想清楚了你的难处。她说,选择信任你,便不应该过多纠结这些事情。殿下聪明至极,也是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在那之前也一直是难熬的很。”

    少年又露出明亮的笑容,“所以啊,我这么笨的人,不管听哥你说了什么都容易钻牛角尖的,那何必自寻烦恼呢?”

    “你和姨母,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元晞道,“你是我哥,我当然会信你,所以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说与不说,说些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了解他的用意,白黎点头,“我明白了。”

    元晞其实也是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善于白黎和薛琬所说的那些阴阳谋略,自己既然想不明白,便不要逼着自己涉身于此。

    左右他是相信白黎的,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既然元凶又不在他,那自己何必去纠结白黎到底在其中知道多少,又做了多少呢。

    现在周遭一团乱麻,自己再去给身边的人找不痛快,何必呢?不过庸人自扰而已。

    “我先走了。”元晞神态轻松地对着白黎招手,随后跨出了屋门。

    白黎静坐于此,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其实他对元晞的愧意便是,在他知道白青桓要对元家下手时,他没有及时地去阻止。

    他有自己的考量,他需要等元氏父子露出马脚,才能将舍麻一案连根拔起,若是当时贸然出手,那元旭仓皇收手,一切便很麻烦。

    只是他没有想到,元旭会和自己的父亲一起,想要将罪过推到元晞的身上,还连累元晞险些在牢狱中丢掉性命。

    他早知道此事定是要波及元晞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是若真的是搭上元晞的性命,那他这辈子也是赎不清的。

    白黎有时候也在不住地斥责自己,为何要做成一件事情,却总是要以伤了身边的人为代价。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可到头来,自己放出去的刀刃,却总能在身边的人身上留下伤痕。

    杨念也多次告诉他,哪有事情可以做到尽善尽美的。只是因为元晞、薛琬都是他最放不下的人,所以说他们受到任何伤害他格外在意而已。

    一开始时元晞,后来是薛琬,他想要去照顾到每一个人,那般小心翼翼,压的他有时喘不过气来。

    白黎打坐于床榻上,调理着自己的气息,也想借此静一静心神。

第一百九十一章 镇邪

    薛琬所说要将封清曲接到公主府住一段时日的话自然不是说说而已,她当日便惦记着此事,想好了理由带着自己的儿子,还有白黎与元晞陪着,一起前去了白府。

    如今的白府已不似以前,她可以随便以访客的身份来此了——虽说明面上依旧如此。

    她本想悄然把封清曲带走,白青桓纵使知道她的目的,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好巧不巧,或者说白青桓一早便预料到了,正在白府中等着她。

    薛琬见到白青桓时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把元拓往自己的身后护了护。而白黎也往前了一步,挡住薛琬半个身子。

    虽说白府是白青桓的府邸,只是薛琬料定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对自己怎么样。

    于是她含着笑意,轻轻拨开白黎,与白青桓相对,“白前辈,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白青桓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来的几个人,“承蒙殿下关心,一切安好。”

    一番平淡无奇的问好,若不是知道内情,还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元晞心如擂鼓,“姨父,殿下是来找姨母的。”

    “哦?”白青桓道,“怎么,白某身为一家之主,前来迎一迎殿下也不可么?还是说殿下,不想与在下多做交谈。”

    若真的能好好聊聊,薛琬何尝不想。

    “白前辈说笑了,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是散漫惯了,凡事只喜欢顺着自己的心意来。若是白前辈说的话,注定不合我心意,那何必多费唇舌?”

    用的是最得体的语气,说的是最夹枪带棒的话。薛琬的意思很明了,白青桓不回头继续跟她作对,没什么好聊的。

    白青桓不会听不出她的意思,目光往白黎身上侧了侧。

    “拙荆在后堂,殿下是要加以提醒或者是带人离开,白某别无二话。”

    他猜出来自己要带封清曲走,倒也不奇怪。

    “我家夫人便承蒙殿下照顾了。”

    白青桓对薛琬施了一礼,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谦恭之色,他也不屑于在这种情况下,再装腔作势了。

    “我自会保证封姨母安全,白前辈安心就是。”薛琬回道。

    薛琬等人留了白青桓在原地,直奔后堂而去。

    身后传来白青桓最后一句话,“近日天色多变,奉陵城内怕是没有多少晴日了,殿下务必珍重。”

    薛琬不顾白青桓的“威胁”,径直去了封清曲的住处。

    只是刚刚面对白青桓时的紧张神色一时没收住,封清曲见到她时便察觉出了。

    “殿下,是心情不好?”封清曲拉着薛琬的手,和她一并坐下,又嘱咐侍女去准备些小点心来给元拓。

    薛琬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异常,忙换了笑脸给封清曲,“自然没有,午睡未满起来,有些脾气罢了。”

    理由找的刁钻又属实是她的风格,封清曲果然也不再聊下去了。

    “姨母,这次前来,是有事有求于您。”薛琬换上那和暖的不能再和暖的笑容。

    “殿下有什么事,妾身遵命就是。”封清曲谦恭道。

    薛琬忙拦住她就差点下拜的身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家小拓儿,我回来时带他去静安庙求了签,结果那静安寺的大师可能是因为平日赏钱收多了吧,跟我说这孩子近些日子被吸人福气的小鬼盯上了。”

    这便是薛琬编出来的理由,白黎也不戳破,静静地听着她继续说。

    “这该如何是好啊?”封清曲也是个敬神的,虽说没有到日日参拜的地步,但旁人尤其是薛琬这样的人物跟她说起这些事情,怎么也要信上几分的。

    薛琬又转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大师说了,这孩子本是皇室子弟,按道理来说天生命格便被紫微星所护,不会招致邪祟。可是谁知是我命不好,父母早去,又借着丧夫,这些年又没有好好礼敬神佛。而且吧,也确实近过刀兵之事,这戾气嘛……自然较旁人重了些。”

    见她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样子,封清曲连忙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殿下莫要伤心,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怨不得你的啊。”

    “可是这恶因已经种下了,那大师说我历了这些险事还好好的,是个命格硬的,那些小鬼不敢来找我,便转身去祸害我这小儿。”

    被元晞抱到一边的元拓,正吃点心吃的开心,根本也不知道他母亲声泪俱下,都是为了他。

    “封祖母的这个花糕做的真好吃。”“被邪祟缠身的”元拓拿着一块花糕,还嘴甜地夸奖封清曲的手艺。

    看着这孩童如此天真无邪,封清曲心里更是难受了。

    这时她想起来,薛琬说有事要求她,赶紧问道,“殿下说有事情用得着妾身帮忙,可是与小公子有关?”

    薛琬还拂了拂眼角,“正是,我向静安庙寻求破解之法,他们都告诉我,这需要一个时时礼敬神佛,功德深厚的长辈来陪护些日子,那小鬼儿才不敢再近身。”

    “殿下说的,莫非是妾身?”封清曲问道。

    薛琬一把拉住了封清曲的手,“是啊,封姨母与我母亲感情深厚,怎么也算这孩子半个祖母,而且您一向是最为敬重神明的了,时常添香火,定是功德无量之人。

    “可是……”封清曲犹豫片刻,觉得哪里不妥。

    薛琬接着哭诉,“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您的,您也知道,我在奉陵城中少有什么朋友,更遑论能帮我忙的长辈了。只是我也不敢强求,若您不方便,那我便……”

    “殿下,妾身并非那个意思。”薛琬脸上的悲伤神色恰到好处,以退为进让封清曲确实不忍心。

    “只是此事确实还要与老爷秉明。”封清曲如实道。

    薛琬知道,封清曲对白青桓用情深厚,好不容易白青桓在奉陵城中逗留,她不想离开白府。

    可是她继续留下来,怕是真的不安全。

    “我已与父亲说明,他说若母亲同意,他并无异议。”白黎接话道。

    封清曲向他投去怀疑的神色,“当真?”

    “当真,我们来时已见过姨父了。”元晞帮腔道。

    封清曲的眼底闪过一丝怅然,“既如此,怕是要叨扰殿下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还休

    好在元拓也喜欢封清曲,小嘴一口一个封祖母的叫的甜,这也才把封清曲心里的一丝不情愿慢慢消磨下去。

    封清曲收拾好东西跟随薛琬上了马车去往公主府的时候,白青桓在门口相送,并未多言。封清曲本想嘱咐许多事情,可知道他并不会真的在意,而且白青桓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在外,自然知道如何顾全自身。

    只是薛琬总觉得,封清曲对白青桓的告别时的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悲凉感觉。

    她看向封清曲有些不自然的笑脸,心想若不是自己真的太多心,那便是封清曲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是不可能的啊,白黎一向瞒的好,白青桓更是没有向她透露自己的事情的道理,而其他封清曲平时接触的人,也大都是不知情的。

    薛琬摇了摇头,定是自己想多了。

    回到公主府后,薛琬特意大摆了一桌宴席,用以安顿封清曲,让她开心些。也是为了遮一遮这几日的低落的情绪。

    饭毕,薛琬让人带着封清曲前往住处。因为理由是帮着宋元拓“镇邪”,所以封清曲便和元拓住的极近。

    宋元拓看封清曲待他确实亲近,比他那个时常找不见人影的娘亲温柔多了,立马就一直粘在了人身上,哪怕薛琬多次眼神恐吓不许这样,也是无济于事。

    封清曲带着宋元拓临此之前,低声对薛琬道,“殿下,你不必如此。”

    可是这话说的薛琬心头一紧。

    “不必如此”是指的什么,大概是意指今日这隆重的宴席?还是说,自己请她来的方式,大可不必?

    做贼心虚这话总不会是假的,薛琬有事情瞒着封清曲,这理由确实是假的,自己便自然而然会敏感一些。

    只是她不停告诉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于是她就着第一种可能,对封清曲道,“您是长辈,又是过来帮我忙的,自然要好好招待。再说,我们刚从南佑那边回来,这一路上也没少折腾,这不也当是给自己的接风宴了么。”

    封清曲没再答话,只矮身福了一礼,便带着元拓离开了。

    薛琬没有跟着一起,是因为她留了白黎,有事相谈。

    宴席虽说算是散了,但是千越元晞,还有府里玩得好的小伙计们占了那花厅,此时正玩的痛快。

    薛琬只口头警告了千越别砸了东西,便只身走入了外面。

    今日乌云遮蔽,没有半分月色。但公主府华灯已上,庭院内还是亮堂的很,连院内的花的颜色都辨的清楚。

    白黎一早便从那宴席间出来了,去到外面逛了一圈,实则是接收杨念每日会给他传递的消息。

    他依然是一身白衣,那浅色的如意暗纹若隐若现,长身如玉,正背对着走出来的薛琬。薛琬看着那背影,有些出神。

    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白黎看到失神了。

    只是看人背影,不会被人发现,是故相当于无形中占了便宜还不被发现。明目张胆地欣赏完美色,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装正经。

    薛琬屡试不爽。

    只是她这两道灼灼目光,是怎么都会被人发现的。

    白黎缓缓转过身来,装作不知。

    其实那顺着屋内灯光打到地上的影子被白黎看的清楚,他一早就知道,这人站在中间身后许久了……

    “殿下?”白黎还给了她反应和整理自己神情的功夫。

    薛琬咳了一声,“你回来了?”

    “嗯。”

    白黎出去,是告诉了她的。

    “怎么样?有什么大事么,还有我师叔,他怎么样?”

    荆晨随着白黎到了奉陵之后,并没有住到公主府里,虽然说只要他愿意随意他住。荆晨一直与杨念在一处,也帮着打探消息什么的,虽说还是经常出入花红柳绿的秦楼楚馆,但听说撩拨小姑娘的次数已是少了很多,基本去了就是喝酒。

    “应该是我父亲的缘故,他们没什么动作了。”白黎一个一个地回答薛琬的问题,“荆公子,他很好,也让杨念给你带了好。”

    “算了吧,他那句好,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

    白黎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难掩尴尬地咳了一声。

    确实,杨念在把荆晨的那句“帮我问问宗主夫人什么时候喜得贵子办喜酒”的“问好”堵在了嘴里。

    薛琬倒也没继续追问,她自台阶上走下来,华丽的裙摆随之轻动。

    “重稷,我有件事,是想问你的。”

    不知哪里飞来的蛾子,朝着离二人最近的灯盏飞扑过去,撞了好几下,那外围被竹条编成网状还糊了灯纸的外壳把这想追光的蛾子彻底拦在了外面。于是那蛾子,将全身从触角到翅尖都恨不得贴在灯盏上。

    “你为何答应钟前辈,继任离宗宗主?”

    白黎垂下眼睑,“因为宗门内大都是心灰意冷之人,他们都不愿分心再去打理这些琐事。”

    “那是外人的原因。”薛琬没有觉得他这话说错,但是继续追问,“我说的是你。”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一是为了情义,二来是那时世道不太平,大虞边境乱成一片,需要人去保护他们。”

    “好吧。”薛琬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如若不是这人又死扛着面子不愿言明,那便是她真的自作多情了。

    如此这般,薛琬竟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兴致了。

    “时辰不早了,既然那帮人近日没有什么动作,那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这话是带着些气的,也不知道是气谁。反正自从心里多在乎了这么一个人,就变得莫名其妙矫情起来,一点不顺也要气上一番。

    “也是为了你。”

    薛琬收住了动作,呼吸一滞。随之听得白黎那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可是那日在奉陵见到你,我发现自己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白黎抬眼瞧去,那渴望光亮的飞蛾似是已经取够了暖,已经展翅离去了。

    “若是没有越前辈他们,我都没有任何把握,能带你离开奉陵,离开那个地方。”

    “我在远处看着你平安地离开了奉陵,可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我总想着,能帮你做些什么,哪怕一点也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沙灯

    “我在上漓待了一年多,每日都活的小心翼翼。”薛琬追溯起来,“因为那时大虞的皇帝毕竟是薛伦,我没有办法保证上漓皇室不会因为讨好薛伦而把我和七皇兄绑了送回大虞去。”

    白黎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并心平气和地,讲着那段其实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是一边躲藏,一边和上漓的人谈判,言及我七皇兄即位之后可以许给上漓的好处,也算是卖国求命了。”她垂着头,那一直泛着光亮的双眸中涌出一层似有似无的水泽,眼尾已经泛红。

    “其实那时我根本没有把握,靠我母后留下来的一些心腹,和被薛伦迫害报复的势力,是否真的可以成事。可是上漓竟然信了。”

    她已极其微小的动作抹了一把眼泪,却还是落去白黎眼底。

    “后来我知道,是有人无意间透露给上漓的朝廷,我背后有足够强大的势力支撑我和七皇兄可以起事成功。还有我在上里的国境内的行踪,也有人在刻意帮我抹去。”

    白黎心下了然。

    “从前我没有心思去查证,而且对方还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如今,我想我可以猜一猜了。”薛琬轻柔出声,“是你吗?”

    夜色沉静,和公主府四周灯火通明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下人们知道他们在此,也都不上前打扰。

    而在薛琬身后的花厅里,还在猜拳胡话骰子的那帮人,也不知道何时已经识趣地换了地方。

    唯独满院的灯火,和碎着夏风轻轻摇头点头的花木,和薛琬一起等着一个答案。

    “是我。”沉寂了许久,白黎出声竟带了一丝沙哑。

    薛琬松了一口气,一连两日的雨水刚过,不算闷人的夏风自薛琬的脸上拂过,与她的话音一起传到了白黎的耳畔,“谢谢你。”

    “这样说来,你也救过我一次,我们当初在阙城的事情,算是扯平了。”

    白黎将目光投向她,等着她的下文,但心中对她所言已经猜到不少。

    “那日大漠茫茫,零星亮起来的灯盏,让我觉得我或许该活下去,去碰碰运气呢。”

    薛琬的眼前又浮现出当初的画面来。

    前往上漓的路并不好走,纵使一开始带了几个护卫陪同她,却还是危险重重。从奉陵一直到边境,薛伦一直在派人追捕她,且对他们的命令是不留活口。

    护卫或死或伤,在离开大虞境内之前,她与千越走散,而为引开追兵,最后的护卫与薛琬调换了马匹上了大路。

    而薛琬则选择只身穿过那一片随时有可能被流沙埋起,从此再也走不出来的大漠。

    纵是九死一生,但好歹也有那一丝生的几率。

    但当她站在那茫茫大漠的沙丘之上,夜色之下的四周,是一模一样的荒漠,只有咆哮着的夜风和远处不断涌动的沙海做伴时,她根本看不到那九死一生的“一生”在哪里。

    “我什么都做不了了。”那时的薛琬一瞬间涌上心头的便是这个念头。

    “要么……就这样吧。”

    大漠独有的寒冷沁透五脏六腑,四下黄沙,连眼泪都是稀奇宝贵的。

    她低下身来,坐在了沙丘之上,毫无血色的脸上,最后的一丝求生的愿望正被她自己一点一点舍弃。

    她也算不准,那吃人的流沙什么时候会来,但总会轮到这里来的吧。

    薛琬想着就这样闭了眼,天亮和流沙,不管哪一个先到一步,她都接受。

    可是在她真的合上双眸之前,那远处的一点橘色的亮光,如火星一般的一闪,却惹她瞧了过去。

    那亮光闪了一下,又不见了,就在薛琬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之时,它又重新亮了起来,比刚刚更甚。

    它就静静地在那里,和薛琬在注视着它一样,注视着薛琬。

    “你是在看我么?”薛琬念到,对于濒临绝望的人来说,任何的希望都弥足珍贵,都是对她伸出的手。

    她缓缓站起身来,夜风袭来,她系在身上的袍子烈烈作响。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告诉她,“应该去那里。”

    薛琬只觉得这想法可笑,可是脚步已经向着那光亮的一点挪动了。

    荒漠里都是松软的沙子,夜色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薛琬一个趔趄,摔在黄沙之中。

    可是那一点光亮一点,看起来还是遥远的很……

    她不禁笑起来,自己是在做什么,追着一个不知何人不知何处亮起来的火星,是有趣么?

    可是就在黄沙之中枯坐片刻,那亮点的不远处,竟又浮现出一处火光。

    接着,又是一处……

    慢慢的,越来越多,连成了一条线。

    那条线有曲折,像是在避开什么东西,但它绵延出去,到薛琬就快望不到的地方,停住了。

    薛琬的脸上落下泪来。

    她还是撑起身子,重新朝着那亮光处走去。

    不知走了不久,她终于接近了那一开始见到的火光。

    那是一支火把,还被油纸细心罩起来的火把。外围的风还是有一些穿脱入那油纸之内,这火光便随之跳跃几下。

    “谢谢。”薛琬的手伸向那灯盏,感受到灼热的温度,遂收回了手,继续往前走。

    一、二、三、四……薛琬细细数着,身侧经过的那些灯盏,火光都在里面跳跃着,好似在问候她。

    弯曲的一条灯路,避开了沙坑和荆棘丛,一直引着她出去。

    “四百六十七盏。”薛琬记下了。

    待走到尽头时,晨光熹微,薛琬亲眼看着那日头从地上爬起来。

    而回望身后的灯盏,在日光下已不是那么明显。只是那依稀可见的火光,还在跳动着。

    ……

    “四百六十七盏。”薛琬道。

    白黎道,“你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

    四目相对,薛琬心底泛起无穷无尽的思绪,一刹那的感觉奇怪极了,竟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可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就算薛琬依旧想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状态。

    就连薛琬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哭的有点吓人。

    白黎手足无措,想着或许是该好好哄一哄她,这是怎么了……

    只是在白黎伸出手的前一瞬,薛琬眼睛一闭,白黎只感觉嘴唇上一阵湿润。想去安慰薛琬的手也直接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九十四章 锦玉(一)

    第二日,拄着拐杖的千越一跳一跳地蹿到了薛琬的房门前,在院中喊着薛琬,“四姐,四姐你快出来啊,锦玉楼今天要开全鱼宴,一桌难定!你把你那印鉴拿出来给我盖一下,我现在找人去定,那掌柜的鸡贼的不行,说今天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我已经让人跑了一趟说位置先留一个时辰,拿了你老人家的印鉴才给预留,四姐……”

    他叨叨地喊了一通,元晞才慢悠悠地赶过来,“千越,这大清早的,你这样来吵殿下,不好吧。”

    千越“啧”了一声,“这算什么大清早啊,日上八竿了都。”“八”字还咬的格外的重。

    “不至于吧,你就递个东西出来就行,大不了回去接着睡呗。不应该啊,以往也没睡到过这时候啊。”千越看着那依然紧闭的房门纳闷道。

    他也没有往前一步,规矩地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往里面听,却依旧是没有动静。

    “这么吓人?不会睡死过去了吧……”

    “吧”字的尾音还没落,门被打开了,衣冠楚楚的白黎自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梆”的一声,千越的拐杖摔在了地上。

    元晞伸手去接过了白黎举在面前,已经举了半天的小盒子。

    因为千越嘴巴微张,手指僵硬,宛如街头行乞的那脑子有些坏了的哑巴阿三……

    元晞从木偶人千越的手里拿过那个需要盖上印鉴的帖子,在上面盖了个印,之后再把印鉴还到白黎手里。

    白黎全程也没有说话,连脸色都不带变化的。

    把印鉴重新装回盒子之后,便拿着进了屋。

    待到白黎再次出来时,木头人莫千越大少爷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姿势。

    经过这两人身边的时候,白黎轻咳了一声,“那个……元晞带他回去吧,殿下说,别闪了舌头。”

    千越只有眼神动了动,表达了一下他的怒意。

    元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他的两瓣嘴唇给合上了。

    “千越啊,咱们走吧,那锦玉楼掌柜不是还等着呢么,别误了时辰啊。”

    元晞再给他拾起来了拐杖,架在他的胳膊底下,扶着这半残到全残的可怜人一步一步走出了薛琬的住处。

    直到被元晞拖着再去那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锦玉楼一趟,被四周抢坐席的人吵破了耳膜,千越这才算是清醒过来一点。

    “我们先来的!”“明明是我们!”“去你的,你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人么?”“呵,小子你也不掂量掂量你家主子几斤几两!”

    各种勾心斗角,什么结党营私,官场利益,在这锦玉楼里可谓是相形见绌,都只是为了这一年可能都遇不上一次的锦玉楼绝顶的全鱼宴。

    这鱼是自东域的浅海里捞上来的,只有个头足斤两够,最主要的是运到奉陵的时候还活着的,才是极品中的极品。

    不仅仅是活鱼鲜美,而且东域的这浅海鱼难得,要紧的是这鱼一向是带了好彩头的,传闻捕捞这浅海鱼的水域是神女沐浴过的“天水”,这里面的鱼在其中长起来,那都是吸过神女灵气的。

    薛琬初次听说这个传闻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嫌弃和厌恶的神情。

    “神女的洗澡水?这些臭男人什么怪癖?”

    一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传着传着,也就没有人在乎是真是假了。虽然千越对这个传闻也并不喜欢,但鱼好吃是真的。

    一年能送到的活鱼也就几十斤,一桌用上五六斤,也就十几二十桌。但奉陵城的贵人可是多如牛毛。

    所以必须是主人自己的印鉴盖了章的帖子,递到锦玉楼来,而且先来后到,谁来的早排谁。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但是在人人都把自当个人物的奉陵,他们遵守才是奇了怪了。

    还好锦玉楼老板是个极会左右逢源的人,要不然这锦玉楼的屋顶早给掀了不知道几百遍了。

    这时候,官职高不高,爵位厚不厚,权势大不大,就全成了能否吃上一顿全鱼宴的考量。

    除了全鱼宴之外,锦玉楼也办过什么全兔宴、全羊宴之类的,那时候千越是先跟人讲道理,但一般讲道理是没有用处,非得给那些冲着他大吵大嚷的人脸上挂点彩才算了事。

    但是这回千越自己都瘸着呢,打肯定是打不了了。

    所以也只能是乖乖去找薛琬要了印鉴来,盖完了再过来。

    谁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规矩一会,倒是撞见了薛琬的“金屋藏娇”。

    得意洋洋地拿着了写着“天字上间”的牌子,千越还故意挂在脖子上,怕别人看不着一样可劲显摆。

    帮自家老爷少爷来抢位子的小厮们盯在千越身上的眼神如果是刀子,那千越现在恐怕已经连渣都不剩下了。

    人人都瞪着这个嚣张的瘸子,恨不得趁机把脖子上的牌子一口咬下来。

    或者把他的脖子咬下来。

    元晞则是一边把那木牌往千越衣服里藏,一边喊着“借过”“借过”,穿过山呼海啸的人群。

    终于带着千越蹿上了自家马车,乌泱乌泱的人的吵闹声可算是离得远了,元晞也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千越还把那牌子抛起来又接住的扔着玩,“哼,那帮人还瞪我,让他们抢去吧。”

    “你也太招摇了,刚才要是被打了,我可救不了你。”元晞在一旁叹着气,活像老娘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放心,他们才不敢。”千越把那牌子收好了,“除非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都不一定好使。”

    元晞赶紧一把捂了他的嘴,“你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往外说啊。”

    千越笑嘻嘻地推开他的手,也不嫌弃元晞把沾了他一些口水的手往自己身上抹。

    “我觉得殿下现在处境不好,你呀,还是能少惹些事就少惹事吧。”元晞苦口婆心地道,“你听那天我哥和她说的那些话,哪一句不是要命的。”

    “哎,你又来了。”千越皱着眉头,“今天是出来开心的,又不是你在这里担心,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了。现在我呢,就是得多吃点好的,把我的腿养好,关键时刻能帮她揍人才是真的,哎呦!”

    千越这一激动起来就喜欢拍大腿的毛病,让他在腿伤之后吃了不少苦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 锦玉(二)

    可是元晞的神情依然不那么好,千越凑近过去,把木牌掏出来拍在他手上,“哎呀,好啦,四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千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元晞很给面子的回之一笑。

    连带着一起起晚了的白黎,此刻正心神忐忑地,去封清曲处。

    或者叫做意乱情迷,或者叫做水到渠成。帷帐之内,夏日夜短,春光唯长。

    “母亲。”白黎走进封清曲的住处,看到封清曲在绣架前忙碌着什么。

    封清曲见是他,便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你来了,过来吧。”

    “母亲这是,在忙些什么。”白黎看那绣架上,是富贵却色调正合适的牡丹。

    “殿下请我过来,终日好吃好喝的待着,虽说名义上是请我帮忙。但是谁给谁添了麻烦,我心中有数。”封清曲拍了拍白黎的手,“这话也就对你说一说,我只是闲来无事,做些自己会做的东西,送给殿下。”

    “母亲辛苦了,她会喜欢的。”白黎道。

    封清曲听这话倒是笑了,“你又不是殿下,怎么知道她一定喜欢?”

    “是母亲做的,殿下便会喜欢。”白黎给封清曲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封清曲看了看这茶,又看了看白黎,“你怎么一早想着来我这里了,可去看过殿下了?怎么说也是客居此处,总该有规矩些先去给主人问个好。”

    白黎点点头,“去,去看过了。”

    像是没察觉出来白黎说这话时的一丝不对劲,封清曲安了心,自顾自说道,“那就好,今晨我本想是去看看殿下的,但不知道殿下是不是方便,也就没有贸然。”

    白黎脸色不好地咳了起来,她恐怕还真是不太方便……

    就算他今天过来就是想喝封清曲提及此事的,但想想清晨时千越的神情,如果在那里的换作是自己的母亲封清曲,那场面恐怕是有些……不敢想象。

    “你这是怎么了?着凉了?我那天看见小杨大夫拿了几贴药来给你,可是在外面的时候又生了什么病?”

    “没有,没有,母亲,我好着呢。”白黎解释道。

    “也不知道殿下的伤好了没有,我听人说殿下受了不轻的伤呢。”说起病症,封清曲又想起薛琬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应该注意些,不要总做让我们这些老人担惊受怕的事情。”

    “嗯,母亲放心,殿下的伤已经没事了。”白黎应着。

    “怕是她又跟你嘴上说说的吧,殿下也是个让人担心的,有多重的伤从来不跟人说实话,这身上的伤,谁也看不着,谁知道她到底恢复的什么样了。”封清曲叹了口气,“殿下自小便不在奉陵,虽说南佑那边也不曾薄待了她,可是终归是没怎么受过父母疼爱……先帝和娘娘又……”

    “母亲,真的不用过于担心她,我看过了她没事的。”

    白黎是为了早些把话题拉回来,自己母亲是个特别喜欢操心的,这样一念叨,不知道又要到何年何月去。

    可是这话他说出口便后悔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你说什么?”封清曲原本是心放下来,突然琢磨过来,白黎这话说的不对啊。

    “什么叫……你?”

    白黎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是……母亲,这是今日我为何要来找您?”

    封清曲还在“我看过了”四个字之中回不过神来,自家儿子紧接着又一句话让她反应不过来。

    “母亲,我想和殿下,共度余生。”

    还在树上苟延残喘的蝉鸣突然地停了,像是怕了这封清曲住处的来客。而那来客,正牵着一个四岁小儿,好巧不巧地,正听得了这一句。

    她一把捂住了自己儿子那又要张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嘴。

    薛琬有些忐忑地等着屋内的下文十,屋里反倒是静默了许久。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乱了的气息,在胸腔内撞来撞去。

    “你,可想好了?”封清曲此时脸上倒没有“我看过了”那时的震惊,郑重问道。

    “自多年之前,便想好了。”

    “果然如此。”封清曲点了点头,语调放的极轻。

    白黎有些诧异,“您说什么?”

    封清曲笑了笑,“重稷,有些心思,不是自己以为自己藏好了,别人就真的看不出来的。何况我是你的母亲呢。”

    白黎哑然。

    “长公主殿下,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若是以选媳妇的眼光,这世上所有女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她。”

    白黎静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她终究与旁人不同。”

    薛琬心里一紧,那想去推门的手动了又动,还是停住了。

    “说起来不近人情的很,自她出生起,便注定了风波不断。”封清曲神色微沉,尽管她知道自己儿子可能现在不是很想听到这些话,但应该说的,还是要说。

    “殿下出生时我亦在娘娘身边,当时娘娘说公主不同于皇子,她要尽全力给这个女儿一生的安乐和富贵。”

    “可是重稷,你觉得娘娘可做到了?”

    白黎垂首,不答。

    封清曲也不是要一定等着他的回应,继续道,“圣德皇后,杀伐决断,如此的权势,尚且不能左右命数,重稷,你能吗?”

    最后的三个字,重重击在白黎的心上。

    “母亲不是要阻止你,人生得遇知心之人,是莫大的幸事。只是你要想好,前路茫茫,你真的做下了决定,便不可做那懦夫。”

    白黎抬头对上封清曲的目光,自己的母亲终归是见过太多是非离合的人。她不会阻止自己孩子的心意,也不会强加干预。她更不是如其他府邸夫人一样想要攀附薛琬,而是告诉白黎,她与旁人不同,你要保护好她,不可中途退缩。

    “我会拼尽全力,她与旁人不同,我亦然。”

    小元拓还是安静不了片刻,便直接推了门进去了。“封祖母!”

    封清曲先是惊讶,随后接住了扑过来的元拓,“小公子可要慢些。”

    半开的门,自然也没有挡住薛琬。

    “我……我刚来……”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这解释实在是欲盖弥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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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652/ 第一时间欣赏靡靡黍离最新章节! 作者:玉衡无蹊所写的《靡靡黍离》为转载作品,靡靡黍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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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黍离介绍:
坚守唯此心,哪管他人语。世人口中娇淫弄权,作威作福的长公主殿下,实则也是半世磋磨、半世坎坷的可怜之人。傲骨肃立,宛如谪仙,公子翩翩如玉,舍身趟过这世道的污浊。似是八载浮光之后萍水相逢,实则乱世孤城之下,惊鸿一瞥。众生百态,皆为不可得,亦为不可说。宿命错乱缠身,更加不可算计的人心。富贵王朝或是快意江湖,左不过一个不清白的世间,一个算不清的天下罢了。靡靡黍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靡靡黍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靡靡黍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