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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衡无蹊     靡靡黍离txt下载     靡靡黍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了断(二)

    薛琬只觉得一道凌厉的剑气携着风声直朝面门而来,这种危险而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其实她很久没有感觉过了。

    恍惚间,她还是回了神身形一闪躲过慕迟这一击。她已经很久不曾见识过慕迟的剑法了,但这次她不能输。

    寒霁的剑身上已经笼上一层冰冷的寒气,那细长的却能映出人影的兵刃,已是比主人更按捺不住尝一尝这高手对决、生死毫厘间的感觉了。

    又是挡了一击,两人的剑式一模一样,步法、方向甚至力度都相差无二,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只是白黎的心一直揪的紧紧的。

    她明明有许多种办法解决,慕迟败局已定,可是她还是执拗地要自己前去,用一次并没有把握的对决了断此事。

    薛琬的内力不够。虽说这些年她也每日坚持练武不曾落下,但与慕迟在青鼎门的每日修行,还是差了一些的。

    刚刚一模一样的乘风式,她被慕迟的剑刃逼退,跃到几步之后。

    慕迟的脸上挂了一丝笑,“师妹,看来这些年你真的是养尊处优惯了,连功夫都不曾好好练了。”

    养尊处优?她是从勤王夺权的战场险境之中爬起来的。也不至于慕迟赢了她一招,她便是觉得自己输了。

    薛琬不理会他,再次举剑相迎。

    许是薛琬被慕迟的嘲笑刺激到了,接下来的十几招都是凌厉的很,也不曾有一丝的错漏。

    “青鼎门百年武学盛名,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沈骐摇着扇子,不住地“啧啧啧”。

    而其余人,则是睁大眼睛,还想着能不能偷学到一招半式。

    只是这不是寻常的比武演练,台上的二人,是青鼎门顶尖的高手,如今也是生死仇人。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是准备要了对方性命带着杀气的。

    “这样下去,衡丫头没有胜算的。”慕南观观战,对慕颜清道。

    而慕颜清何尝不是一直悬着一颗心,长辈此刻的忧虑,已经到了想要责骂薛琬为何要一意孤行和慕迟对招的程度了。

    “慕迟,这是在耗衡丫头的体力。”越丞看出慕迟的意图,眉心紧蹙。

    因为台上,慕迟和薛琬之间,他一直在和薛琬用相同的招式,但却用内力和略胜薛琬一筹的体力,让薛琬一击不中。

    而这样的损耗,对慕迟来说还可以承受,只是对薛琬来说便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了。

    二十回合过后,薛琬额头上已经有一层薄汗,而脸色已泛出红色,这是过度调度全身气血的预兆。

    薛琬对自己眼下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她的呼吸相比刚刚已经有些急促。反观慕迟的气定神闲,她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必定是会输。

    越丞已经看向慕南观,若是薛琬真的不敌慕迟,他才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必定会冲上去杀了慕迟。

    但是薛琬却似不经意朝他这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师妹可是在盘算,一会儿冲上来救你的,是师父还是越师叔了?”他剑刃直指薛琬,“或者还是什么别的人,躲在暗处准备一箭射死我呢?”

    薛琬平息一下气血,“我早已说过,这是你我之事。”

    “可我倒觉得,已经许多人按捺不住了呢。”慕迟扫视人群,“若有人想代我师妹的,我不介意。”

    薛琬的性命在前,白黎素来的冷静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带着自己的佩剑衡兮,一跃而下,站到薛琬身边,扶住她。

    “重稷。”薛琬见是他,“我不用,你回去。”

    “这位公子,可是要替她跟我打?师妹,你一介女流而且不如从前,换旁人来替你,我并无异议。”

    “慕迟,你不要太得意。”白黎直视着他,“你今日已无法脱身。”

    “这难道要你来提醒我?”慕迟不屑一顾,“只是江湖规矩,仇人寻仇,不要牵扯旁人,这是我选的,也是师妹自己选的。”

    “殿下,你去休息吧。我可以……”

    薛琬摇摇头,“我早便说过,我自己的事情,该我自己了结。”

    “六年前你便是孤身一人,如今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扛了。”

    薛琬笑了笑,“你们已替我挡了许多了,可我终究不是个废物,这点小事,我应付的来。”

    白黎还想再说什么,还是被她堵了回去。

    “我可以,你放心。”

    白黎恨不得一步作三步地,退了下去。他就站在不远处,准备随时去救下薛琬。

    薛琬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一式,是水月幻影,佯攻剑式。

    只是慕迟也是经验老道,他自然看得出薛琬的意图。

    慕迟假做躲闪,实则早已预判到她真正的隐藏的招式,一剑挥去。

    眼见薛琬的水月幻影被识破,而且慕迟的剑都快抵到薛琬喉咙了。离二人最近的白黎越丞都已马上要冲过去。

    谁知眼前一幕让他们有些不可置信,慕迟的剑,空了。

    薛琬早已迅速地闪到另一处,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间隙,拼着气血被耗尽的风险……

    “拨云见月。”

    薛琬用尽力气,剑刃刺进了慕迟的身体中。

    慕迟看着从自己身体之中穿刺出来的,带血的细长的寒霁。疼痛顷刻间袭来,他脸上是痛苦但强行大笑的,扭曲的神情。

    他身子往前猛的一挣,脱开寒霁。

    血滴不住地从腹部的伤口中流出,慕迟本能地捂住伤口,极其缓慢地转过来。

    他颤抖地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薛琬,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话都无法说清。

    “慕衡……你……小心……哈哈哈哈……”

    就算有“小心”二字,薛琬也半分不觉得,慕迟是在临死前关照自己。

    薛琬看着他倒下去的身体,顿时百感交集。

    慕迟在地上,呼吸已十分微弱了。

    “师兄……对不起……”她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

    她感觉自己体力不支时,背后传来危险的声音,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

    “殿下!”“衡丫头!”

    然后她听见了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和白黎与越丞的惊呼。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

    身体倒下去之前,薛琬看到了白黎冲上来的身影……

    在不远处,是咧着嘴笑着的,双目依然不如正常一般的神采,不知何时逃出来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弩弓的落樱,而上面已没有了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赤子(一)

    众人在一片慌乱之中不免乱了阵脚,而青鼎门的众弟子们有的去擒住落樱,有的随着几位长辈回了后山。尚存一丝气息的慕迟,目光渐渐涣散下去。寒意自全身蔓延开来,又慢慢消散了,他睁着双眼,仰面躺在地上看着这些人们。

    可惜没有一个人会来看他一眼,甚至慌乱之中,有人跨过了他的身体。人群渐渐稀少,那吵闹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慕迟感觉到一个人靠近了他,还在他身边站定。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转过头来了,只等那人把身子伏低,然后慕迟看清了来人,是自己最为出众的徒弟,何逸。

    只是一向骄傲恣意的何逸,他那么年轻的脸上,如今也尽是慕迟分辨不出来的神情。是嫌恶,憎恨,或者是怜悯……

    慕迟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只是动一动,就会从喉咙里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努力了半晌,慕迟还是放弃了,而且他此时,也没有资格作为一个师父去跟何逸说些什么了。

    “师父。”何逸在他面前喊到,这是这一声“师父”,真的是陌生的很。他听过何逸叫过他无数声师父,他上山拜师时、练武有疑惑时、得到夸奖或是受到责骂时,只是眼下的这一声,让从没有后悔过自己所作所为的慕迟,竟凭空生出一丝羞耻感。

    “师父,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拜师上方寸山青鼎门吗?”何逸道。

    慕迟撑着精神听他说。

    “一开始,我是因为仰慕越太师父,只是我拜到您门下之后,我曾经以为我师父是这世上最为仁义和最有能力的大侠。”

    慕迟闭了眼睛,惨白的脸上竟扯出一丝笑来。何逸双眼噙了泪,他看到慕迟现在的状况,知道已经不能救,不可救了……

    “您曾一力撑起青鼎门,不惧外界传言,让青鼎门真的成为四国之内第一武林大宗。您曾如此护着青鼎门下每一个弟子,不论他们出身是富贵还是寒微。”

    “您告诉我,青鼎门以惩恶扬善、卫天下之道为己任,我一直铭记于心。”

    “可是今日之事,您可否告诉我,您是想教我些什么呢?”

    一滴眼泪自慕迟的眼尾滑落,混在脸上模糊一片的鲜血里。

    “您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世上人心善变,从未有过绝对的真假善恶,那时长公主曾对我说过,我还觉得是她市侩……”

    何逸哽咽住了,一口气缓了许久。而生命力同样越来越微弱的慕迟,已经用尽力气别过脸去,不想对上自己徒弟此时的眼神。

    “师父,您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何逸终于是忍不住了,“连您都这样做了,那我以后还能信谁?我该听谁的啊!”

    十五六岁的少年,曾经一直朝着一个人给他指的方向奋力向前跑去。可是有一天,这个人被别人杀死了,然后这少年被告知,这人以前教你的都是假的,他自己就是个恶人。

    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眼前明明是光亮的,可是他只是看见模糊一片,根本无法辨清方向。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了……

    何逸在那里哭了许久,许久。直到他眼睁睁地看着,慕迟只剩下出气,再也没有进气了。直到那最后一口气吐出,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他听见了那含混不清的,极其微弱的一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他未对薛琬说过,未对慕南观说过,却独独留给了何逸。

    少年丹心犹在,奈何前路难明。

    何逸在慕迟的尸体旁守了许久,直到天色都完全暗下来,直到慕南观分付的弟子前来,告诉他他们要收敛尸体了。

    可是何逸还是木然地在一旁守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明明几日之前,这个人还是一招一式指导自己武功,教导自己要坚守本心的师父。可是突然他成了背叛师门、陷害旁人的罪人,甚至这个人,还曾想过杀了自己。

    只不过现在,何逸恨都恨不起来了……

    对于慕迟来说,他临死前,唯一说过“对不起”的,只有自己的徒弟何逸。在他眼中,也只有何逸是必须得这一句对不起的。

    他恨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依然庆幸,何逸至少并未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何逸是方寸山心地最为明净之人,这颗赤子之心,从不曾冷却。

    只是曾几何时,他不也是一样饱含赤子之心的人呢。

    那时慕迟刚刚拜上方寸山,只有五岁。

    他已记不清自己原来的姓氏名字了,只知道自己父母因兵役之祸双亡,自己被邻居收养。他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自己饿,不敢说自己冷,一个小小的孩童在外人嫌恶地目光和冷言冷语下讨生活。

    可是过了一年,这家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成了不得不丢下的累赘。

    那时他跟着这邻居大叔推车去集市上贩卖蔬菜,那大叔推着车说自己去别的地方看看,留下他在一个糖人摊边看着小贩做糖人,他看的入了迷,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大叔没有来找自己。

    他不认得回去的路,也不知道自己朝着哪里在跑。只是过往的行人并不知道他要找谁,直到后来,连街边的乞丐、流浪的野狗,都一齐在驱赶他……

    他昏倒在街边,就在被当做饿死街边的孤儿拉去乱葬岗时,有个好心的大夫发现了他,他看出来这个孩子还没死。

    一段时间的照顾之下,慕迟好起来了,他自然是感激这个大夫的。

    只是这个救了他的杨大夫说他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不能带着他。

    之后杨大夫说,他认得方寸山青鼎门的掌门慕南观,带他去问问,能不能收留他,哪怕做个洒扫的门徒也好过四处漂流。

    那是他第一次去到方寸山,那阶梯他爬了许久许久,爬到筋疲力尽,爬到好多次说自己很累了。

    可是他知道,这里是可能给他一个家,可能让他活下去的地方,就算再累,也还是咬着牙上到山顶,进到那宛如仙境般的,百年武学大宗——青鼎门。

    他那时也是第一次看到慕南观,这个男子年轻却一直冷着脸,听到这大夫的话之后,二话不说便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胳膊。

    这是在看他的筋骨,可是慕迟被捏的很痛也一直忍着。

    但是慕南观还是道,“筋骨平庸,学武只会勉强,还是下山去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赤子(二)

    慕南观一开始是不想收他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收徒,而且他还是掌门人,总不能挑个资质差的。

    “筋骨平庸,学武只会勉强,还是下山去吧。”

    这话说完之后慕南观就有赶人的意思了,只是杨大夫求道,“慕掌门,这孩子实在是无处可去了,青鼎门再不收留他,他怕是真的要饿死街头了。青鼎门惩恶扬善,不能放着这样一个孩子不管啊。”

    “但青鼎门自有法度,也不能乱施恩慈,这样岂不是让每个流浪之人都可以做我青鼎门弟子了。”慕南观道,“我青鼎门不是随便就可以收徒的。”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只是当时落在小小孩童的耳边,刺耳的很。

    “杨伯伯,我不喜欢这里。”倔强的孩童道。

    还不待杨大夫再说几句,那孩童已经转身出了青鼎门的大堂,就朝着自己来时的山门而去。

    杨大夫连忙追出去,“孩子,你等等。”

    慕南观亦是跟了过去,却看见那孩子在门外,眼里有泪也一直忍着,在看着这边。

    “慕掌门,就算不做弟子,留他在青鼎门做个洒扫的小伙计也好啊。”杨大夫再次求道,“这孩子一路上山来,实在也是累的很了。”

    “你说,他是自己上山的?”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慕南观有些动容了。

    杨大夫一见有戏,赶紧道,“是啊,这孩子真是怕极了麻烦别人,硬是一声不吭自己爬了上来。”

    怪不得他刚刚的小脸苍白,双腿打颤。

    慕南观走过去,“孩子,你可想学武?”

    “不想!”慕迟把脸一扭。

    “说真话。”

    “想……”

    “为何?”

    孩童想了一会儿,“因为学武,那些要饭的和野狗就能不追我了。”

    慕南观有些动容,他不善与人交际,只是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那好,那就留下来。”

    孩子很是惊异地抬头看他。

    “你便是我第一个徒弟了。”

    “傻孩子赶紧叫师父啊!”杨大夫惊喜至极,拍了拍慕迟的头,让他跪下叫师父。

    “师父。”孩童怯怯地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摇摇头。杨大夫道,“他父母早便不在了,自己也不记得姓名了。”

    “既然如此,那日后青鼎门便是你的家,那你便也跟为师随你太师父姓。从此就叫做,慕迟。”

    慕迟作为慕南观的第一个弟子,一直都是被师长教导的最为严厉。

    他也知道自己确实天分不足,于是小小年纪便不到天明便起床练武,晚间众人睡下还要把白日的功课再次温习一遍。

    那时候正是小孩子贪睡的年纪,他到底付出了多少,才获得师父的赞赏,获得师弟们自心底的敬重,连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后来师父带了一个小师妹过来,是青鼎门好多年唯一的女弟子。师父说她叫慕衡,是自己好友之女。

    这个小师妹不愿意跟师兄们说话,也不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

    于是慕迟怕她被同门冷落,便带着几个师弟去关心慕衡,终于这小丫头和众人熟络起来,也变得开朗许多。

    最让慕迟惊奇的,是这小师妹的天分,虽然不算是绝顶吧,但已远超当年的自己了。

    自己那时需要练上十几遍才能熟练的招式,慕衡三五遍就会了。

    之后慕迟长大,第一次下山,以青鼎门之名,惩奸除恶。这次他要去的,是南佑东境一个叫鬼门山的地方,这里有一批西戎来的盗匪占山为匪,为祸乡民。

    他和几个长辈一起去了,同时去到那里的,还有为亲人报仇嘴里喊着要打上山去把贼寇剥皮抽筋的百姓,以及官衙临时派过来的,满脸不在乎的官兵。

    其实攻山的主力,还是青鼎门人。

    他们都打着“有青鼎门人在,何必我出力”或是“若是青鼎门人都对付不了,我们自然也无能为力”的幌子,大多在袖手旁观。

    那是他第一次下山,却不想人心可以凉薄至此。

    他本想不在乎这些人,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直到他看见,山寨被攻破之后,这些官兵和百姓的所作所为。

    他们抢掠山寨中的金银财宝,都争着据为己有。

    他们看到山寨上的女子,都是拖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有的甚至不顾外人的眼光,不顾那些女子的嘶喊求饶,撕开她们的衣服,便直接在地上发起了兽性。

    这便是自诩良善的官兵和百姓么……慕迟觉得自己有些不懂了……

    而他在追击这些逃跑的匪寇时,遇上了一个拿着刀的,双目通红,满是怒火的人。

    “站住!”慕迟策马追去,那人已经逃不了了。

    “把刀放下,跟我回去认罪,也许还能轻判。”慕迟的话,句句都是他师父曾教过他的,劝人向善。

    只是那人突然仰天大笑,“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剿匪吧,竟还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难道不是么?”慕迟道,那人的神情,让慕迟有些拿不准了。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历来的匪寇,就没有痛痛快快地死过。”那人道,“小伙子,你知道刑场上那些人敲的鼓,鼓面都是用犯人的人皮做成的么?”

    未经世事的慕迟有些错愕,这些事情,他师父自然不会跟他提起。

    “我不想自己的皮,也成了那里的鼓,还要任那拿着鼓槌的人千锤万打!”

    “你……别说了……”慕迟觉得有点恶心。

    “小伙子,不如我们来谈个交易吧。”那人道。

    “我……不与你谈什么交易。”出门前他师父曾经叮嘱过,不能与匪寇说太多话,小心落入圈套。

    “那你先听听我为何杀人,如果你听了,就同意了呢?”

    慕迟缓缓放下了手上一直举着的剑,他突然觉得,他或许该听一听。

    “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鬼门山上的匪寇,我只是来帮他们修筑寨屋,被找上山来的一个工匠。”那人道,慕迟心中一颤。

    “他们见我瓦匠做的好,就留我在山上,我把我的妻儿也接来了山上。”说到妻儿,这人的脸上便是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可是就在刚刚……就在刚刚!”

    “那冲上山来的官兵,他们,他们强行奸污了我妻子……他们,他们还杀了我的孩子!一口一句什么斩草除根!我孩子,他才只有六岁!”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赤子(三)

    慕迟闻言,愣在原地,他看着那撕心裂肺在控诉的“匪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真的么……这世道,竟是这样的?慕南观曾经告诉他,天下间人多善少恶,要心怀善念,多劝人从善……

    可是他第一次下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派“善良”的人间景象。

    “节……节哀……”慕迟沉默了许久,发现自己只能对那人说出这两个字了。

    “呵呵,侠士!如今再如何悲伤,他们终究是回不来了!”他用就快咬碎自己牙齿的声音道,“所以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你……你先说,你想做什么?”慕迟有些紧张地问道。

    “手刃仇人!我要把他千刀万剐!等我大仇得报,我会来找你,然后让你杀了我。”

    “为什么……”

    “杀了我们这帮匪寇是你们必须做的事情,可是我的仇,不能不报!你等我杀了那畜生,再杀了我,这样就可以一下子少两个祸害,难道不好吗?”

    “不……不行……”这么多年来在方寸山上学过的东西告诉他,这样做不妥,只是慕迟自己都觉察出来,他犹豫了。

    “侠士!”那人一下子跪在地上,“我现在的刀上还没有沾上过人命,你如果现在杀了我或是把我押回去,不会觉得良心有愧么?”

    如雷鸣阵阵,是啊……他还没杀过人……自己不能杀他……可是放了他,不也是在葬送他人的性命么?

    “侠士!”那人再次叫他,“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我家人已去,报仇之后对这世间再无留恋,一定会来找你赴死!”

    慕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那人也看出来让慕迟自己去下这个决定太难了,于是道:“那我便先行一步,侠士不再追我,我便当做你同意了。”

    他说完之后拿着刀就朝一个方向跑去,待慕迟抬起头时,那人已经转入一个巷子,看不到身影了。

    “我只是……不能杀无罪之人……”慕迟喃喃道。

    刚回山的那段日子,慕迟总是心神不定,总在想自己放走的这人的事情,连慕衡叫他都忘了应声。

    “大师兄?大师兄?”

    “嗯,师妹怎么了?”

    “你这样发呆已经快半个时辰啦!你不是也像郭师兄一样,脑子坏了吧。”

    “哪有的事?郭师弟?师妹,不要随意取笑师兄。”

    “好好好。”

    一连三年过去,那人始终都没有音讯,而南佑边境,也没有发生过他意想之中的凶杀案。

    “或许是放弃复仇了,又或者是不在人世间了呢?”慕迟有时候会猜测到,他也希望这日子便这样平静下去。

    可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南佑东境,得方城,有人报方寸山,有一个在官衙任职的军官,一家人被匪寇劫杀,为首的男子被人一刀一刀凌迟而死。

    慕迟听闻脸色大变,终于还是躲不过了啊……

    有人求助于青鼎门,希望他们派出人手去对付那帮猖獗的匪寇。慕迟第一个自告奋勇,慕南观当时夸他,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心有多么慌乱。

    这帮匪寇确实是高手,青鼎门的人下山之后巡查许久,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而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那个三年前与慕迟立过约定的人还是来了。

    他透露了他们一伙人的行踪给慕迟,慕迟心中煎熬许久,还是假装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些人,之后……一一诛杀……

    自那之后青鼎门弟子慕迟的名号,便在江湖上也叫的响亮了。人人恭维人人赞誉,却也只有慕迟自己知道,这个中滋味。

    他其实也想过,将实情和盘托出……但是显然青鼎门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也是他造成的……那他这些年来积攒下的赞誉……他在青鼎门苦练的这十数载……难道因为当时难以选择的一时善念造成的恶行,就全白费了吗……

    那些匪寇毕竟还是有逃走的,慕迟借着消息诛杀匪寇而立下奇功的事情,有几个匪寇还是知道实情的。

    于是便有了在阙城,郭一闲在擒住的两个西戎人那里得知的,青鼎门有人私通匪寇一事……

    他也被此事威胁,做了或是参与了当时非出自于本心之事……比如和范吾一起联络了西戎人,因为慕衡在返回阙城之时可能听到了范吾与西戎人的交易而将慕衡推下山谷……

    比如答应将慕南观在阙城的情况告知西戎人,让他们去攻城,而他自己却盘算着,可以借着救下慕南观的功劳,得到师父的青睐。

    比如在得知他师父属意慕衡后,便再次将行踪透露,引来他们回方寸山的路上那次劫杀。

    可是他自然是算不到,会有离宗的人救下他们。而后掌门位便理所当然地传给了慕衡,他便不再有争抢的机会。

    而后关于与人做交易这件事,他听到了郭一闲与他师父说,“有这样为祸江湖之人,必要天诛地灭!”

    而慕南观也道不可轻纵……

    其实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错的回不了头了,他也想不起来了,只道一入邪路,便再也难以自控了……

    他不愿意郭一闲继续这样查下去,每次郭一闲在他面前义愤填膺的样子,都让慕迟心觉恶寒。而郭一闲……他好像也真的知道了什么……

    那年是慕衡接任掌门的第三年,她十六岁。

    慕衡不会打理门派事务,已隐隐有她能不配位的流言传出。但是慕南观,或是他的太师父慕颜清,却一力支持。那时他作为门派的大弟子,打理过太多的事情,可是他师父却像从未看到一样……

    而后,西戎人想重启纵心术,那几个被控制的疯傻之人逃了。而慕迟得知,他们被慕衡救下了。

    这或许是个机会吧……慕迟暗下决心……

    于是那年,他联络了孟掌门,上山逼迫慕衡的同时,放了想要得到纵心术应对秘法的人上山,然后……杀了郭一闲,抢走了秘法后毁去原迹。

    他想要彻底逼走慕衡,于是他联络了门派内外的弟子,惹得慕衡暴怒。

    也是他指使的,让那怒骂慕衡的弟子,死于慕衡的剑下……

第一百四十章 缱绻(一)

    他所谋划的,终究是如他所愿了……只是慕衡扔下寒霁和青云令离开的时候,他有过一丝悔过。只不过这一丝悔过,还是淹没在他自己对更高处的渴望和对慕衡的恨意之中了……

    慕衡离开的这几年,他也派人去寻找过,他自己觉得,是怕这个隐患存在,自己的掌门之位会坐的不够安生。

    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呢?他也不知道。

    坐上了十几年想要得到的位置,带着一众青鼎门的人们将门派发扬光大,成为四国之内最为鼎盛的武学门派,这一切看起来,他做的都极好。

    这一切其实是他应得的,慕迟也不止一次,自我麻痹。

    再后来,人们已习惯了青鼎门掌门慕迟,是个多么言行端正之人、是个仁义的大侠。

    他有了自己的徒弟,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当初的自己一样。而他们又有很多和自己不一样,就像自己最看重的弟子何逸。

    他学什么都有着不下慕衡的天赋,虽然高傲但是也没有任性放肆,他对人间的善恶辩的清楚,本心也看的清楚。

    可是他自己却已经做不到了……

    慕迟也问过自己,这些年,可有怕过?答案当然是有的。他此前只是个半分不敢逾矩的弟子,奈何如今的谎言已经多到纠缠不清了。

    但是他回不了头了,而且他已经不想去承认,自己哪里是做错了的。

    尤其是慕衡提着剑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是大虞的长公主,这个掌门之位她从未留恋奢求,江湖地位她从未放在心上时。

    慕迟觉得自己尤其的可笑,旁人说丢开就可以丢开的东西,他却为此背负上一条条人命,一个个弥天大谎……

    若在这之前,慕迟还对慕衡有一丝的愧疚之心,到那时便只剩下了不甘和恨意。

    凭什么这些出生便坐拥一切,不知疾苦为何物的人,现在像圣人一样来指责他。

    他不甘心。

    其实两年之前,他便已经察觉到他师父对他不似从前那般信任了。那时他有一阵日子在惶恐中度过,但是过了些日子,慕迟反倒没有那么看重了。

    他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他师父会信他,只要他再表现的好一些,让青鼎门再强大一些,慕南观就不会再对他有什么疑心了。

    可是后来才知道啊,慕南观自始至终便没有信过他。他眼中,只有那个和慕颜清有着紧密联系的小徒弟慕衡。

    无论慕迟想过多少办法补救,其实都是徒劳的。

    被当众揭穿之时,他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毕竟青鼎门为他所用的人还是不少。在场之人也有可以站在他这边,至少帮他逃出去的。

    可是慕迟觉得自己已经身心俱疲了,这么多年了,算计也好,嫉妒也好,憎恨也好,既然真相大白,那还有什么纠缠下去的必要呢?

    所以他向慕衡约战,虽然他知道就算赢了也无济于事。但是这便像是执念一样,希望还是慕衡来与他了结。

    长剑穿身,慕迟那一刻其实是觉得从未有过的快慰和解脱感。

    这一切终归是结束了,就算自己身后是万般骂名,但终究是结束了。

    那个曾经以仁念为处世之道的少侠,终归是周身浸满了戾气和鲜血,那双眸之中的纯善,终归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梦不醒,大梦终灭。

    ……

    薛琬被白黎一路抱回清居之时,就连越丞都觉得白黎那时的眼神,和地狱归来的阎罗没有区别。

    他不断地重复着,“救她!救她!”那份急切,早已让他忘却了,明明这里有薛琬的亲人在,是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但是白黎依然是怕得很,“你不能,你不能……”

    反反复复,喃喃的就是这几个字。直到慕颜清用颇为严厉的口吻,才把他从薛琬昏倒的床榻边喊开,先让杨念帮她医治。

    那伤其实很重,就算落樱当时神智不清,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能击中薛琬的要害,但是薛琬的周身青衣,被自己的血浸了大半。

    床榻上的薛琬嘴唇白的都快与脸色融为一体,白黎眼睛通红,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念给她搭脉,然后止血喂药。

    “现在要紧的是吊住她的气血,荆晨,可带了腾秀山的固元丹?”杨念头也不回地问道。

    荆晨此时自然也在,突然听到这一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带了,给你。”

    固元丹是救命用的药物,可以暂时巩固气血。薛琬此时失血过多,只有这几日撑过,后面才能谈如何康复。

    白黎帮薛琬把药丸送服下去,而过了片刻杨念又搭了一次脉。随后神情舒展了一些,“暂时没有大碍了,殿下现在需要静养,请各位前辈侠士先回去吧。”

    三位长辈其实依然是担心,但是杨念别无他话,他们也知道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

    “我今明两日都会在清居后舍,若衡丫头有什么事,杨公子立即来报就是,无论何时。”

    慕颜清道。

    越丞道,“我与师兄亦然。”慕南观略颔首。

    其实待屋中人都离开过后,白黎把薛琬轻轻放倒,问杨念道,“你有几成把握?”

    杨念刚刚的神色,其实也只有白黎看得清楚,他故作轻松之下,其实是无尽的忧虑。

    “伤口不在要害,就是失血过多,只救性命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完全恢复的话……七成。”

    “说实话。”

    “不到五成。”杨念叹了口气,“我们大夫,都不愿自己背人命,都是往不好里说的。”

    “无妨。”白黎看着薛琬阖着的双目,那气息也是微弱的很,“其实我也知道,此次凶险的很,是我没护好她。”

    “这次事发突然,你哪里能所有人都防得住。”杨念宽慰道。

    “其实我来之前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有其他势力,可是当时精力都放在如何对付慕迟,也无心过度留意。”

    “那你是觉得,这个落樱对殿下出手,是其他人操控的?”

    “至少慕迟几次是真的想杀她,不像是与慕迟一道的。”白黎道。

    杨念问道,“那或者是慕迟想要灭口呢?”

    “想要灭口的话慕迟大可在擒住落樱之时就杀了她,他能留落樱到今日,才说明他们真的没有什么瓜葛。慕迟确实是想通过落樱,来巩固自己的声望。”

第一百四十一章 缱绻(二)

    白黎视线又重新落回薛琬的脸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狠狠刺着他的心脏。

    “但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白黎怕吵着她,声音放的低,但是杨念是清楚地听得到,眼前这个人是动了杀意的。

    “你也先别急,长公主她福大命大,这次又有腾秀山相助,便请名医来总是可以一救的。”杨念道。

    “这天下还有几个名医的医术抵得过你?”白黎如实道,“若你都……”

    “哎哎,白大宗主少恭维我几句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杨念拦住他的话。

    “先出去吧。”白黎顿了顿,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真的打扰了薛琬休养。

    杨念随着白黎出了薛琬所在的清居侧间,站在檐下说着话。

    “她这一睡,情况好的话至少要明日晚间了。”杨念救薛琬的状况再次告诉白黎,“本来那黑衣服的疯姑娘确实有杀她之心,但因为不是正常人的神智,没有把箭矢刺到要害。”

    “还好。”这两个字,其实是白黎悬了几个时辰的心,终于能稍稍放下一些后的释然感。

    “但是她身子可不是寻常武人那般耐打,况且,那一式拨云见月,上次和你对招的时候便提醒过她不要轻用。”

    杨念叹了口气,“医者看病患,也总爱絮叨些,你别介意。”

    “没有。”白黎垂首,“我何尝不想她好好保重身体。”

    “是啊,你这位长公主殿下,有多少人盼着她死,也就有多少人盼着她活。”杨念无奈地摇摇头,“你也一样,明知很多事情早有定论,还要一意孤行冒险地去做。”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白黎不谈杨念的话,问道。

    “啊?你说长公主?有的话也就是帮着抓药熬药吧,或者你去守着点,万一醒了去叫我们。”

    “好。”白黎欣然应下。

    “我还没说完!”杨念看着刚应了一声就往里走的白黎,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气。

    白黎转头,“何事?”

    “我想说,你要不要我们替你,实在不行还有她师父师叔,还有青鼎门那么人呢?”

    “不行,这些事无需前辈们操心,青鼎门其他人,我不放心。”言罢就又进屋去守着了。

    杨念愣在原地,看着这人急匆匆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想自己守就说想自己守呗,还挺会帮旁人推脱。现在倒好了,以前她守你,现在倒过来了。”杨念摆摆手,一边念叨这痴情的不得了的宗主,一边前去配药。

    虽说白黎说想一个人守着,但是慕颜清等人终归是不放心,隔半个时辰便要亲自或者遣人来看望一趟。但得到的回信基本都是还在昏睡之中。

    于是这样的情况便一直到第二日和第三日之间的半夜,在床边倚着打盹的白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便立刻醒了过来。

    他仍是一眼先看向薛琬,果然那张还是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眸子正微张着,然后正看向他。

    “殿……殿下……”因是夜半时刻,白黎还有些恍惚觉得是在梦中。

    “嗯……”薛琬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只在喉咙里溢出如猫般轻声的回应。

    但在听见自己一个“嗯”都发的这么千回百转之后,薛琬混沌的脑子还是觉得有一丝羞耻。赶紧清着自己的嗓子,“咳咳咳!”

    白黎见状赶紧去倒了水,用手在杯子外反复试过温度,又轻吹了好几次这才把水杯递给她。

    薛琬想坐起来,但只是轻微动了动,那腹部被戳了一箭的伤口就疼的厉害。她紧皱眉头,却碍于白黎在想把伤口的疼尽数忍下。

    只是这反应还是有点大,落在白黎眼里便是数不尽的心疼。他赶忙把水放到了一边,“殿下,可是动到伤口了?”

    眼见都被他瞧见了,薛琬也不藏着了,甚是懊恼地点了点头。

    “还好。”薛琬还是没力气的很,说话都是能省则省。

    “殿下你……受苦了……”

    薛琬觉得有点别扭,这话说的像是在安慰一个为了什么事情忍耐了许久许多的痛苦,终于重换新生的人。

    可是看白黎的语气,除了担心之外,竟还有点,自责?

    薛琬又咳了两声,“水……给我吧。”

    白黎微微扶起薛琬,坚持要喂给她,薛琬受宠若惊之下也就喝了那送到嘴边的水。

    一杯水喝了一壶的时间,薛琬的心其实跳的快的很。人在心绷的紧紧的时候便容易出错漏,薛琬感觉到自己嘴唇都在颤抖……

    尽量不让水洒到外面,慢吞吞喝完了白黎送来的水。

    又是困意袭来,但是薛琬想着自己这一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于是便强撑着精神想和白黎说一说话。或者是听他说一说呢。

    “殿下可要休息?”白黎问道。

    薛琬刚点了一下头又立刻摇起头来。

    “殿下放心,会好起来的。”白黎也知道她不能过多说话,也就在一旁自顾自道。

    薛琬轻轻点点头。

    “此次真的是凶险异常,殿下以后,别再冒这种风险了。”

    不是责怪也不是后怕,白黎说这话,薛琬竟听出来一种请求……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让薛琬无所适从了,他便又补上一句,“慕前辈他们,都很是担心你。况且殿下,还有元拓要照顾啊。”

    提及元拓,薛琬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自己在离开陵安之前,曾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告诉元拓,即使自己不在了也要如何如何,但如果真的就让元拓无父无母地长大,自己是不是也太过残忍了……

    “其实殿下,很多事不需要自己去做的。”白黎叹了口气。

    “殿下便在方寸山养病,过段日子再回去吧。奉陵也不是安宁之地,殿下日后,便不要再逼着自己去过多涉身于那些事情。”

    他细细嘱咐着,薛琬一面惊疑白黎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絮叨,一面也是被翻涌而上的困意击败了。

    白黎轻声唤了她两声,薛琬知道这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睡着了,因为困得厉害也便没有应声了。在沉入睡梦之前,白黎的话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若是那时在阙城,先遇到殿下的人是我,不知道如今,还有没有这些波折坎坷。”

第一百四十二章 缱绻(三)

    经过每日的悉心照顾,薛琬在榻上躺了几日便想着下去走动,想要出去吹吹风却被白黎死死拦住。已是八月的天气,南佑比大虞还要热上一些,薛琬在房中待着甚为憋闷。于是好容易先威逼了杨念一通,白黎才不好再说些什么。

    磬竹峰的后山,有一汪清池,这清池大的很,而且里面养了许多的鱼,慕南观有时闲时便来垂钓,薛琬小时候还经常唤着师兄们直接下去捞,有时被慕南观发现了自然又是少不得一顿责骂。

    薛琬披了个青色的宽大袍子,在白黎的搀扶之下拿着鱼竿去钓鱼。

    路上也遇到几个青鼎门的小辈弟子,都恭恭敬敬地唤她“掌门”。

    薛琬有点受宠若惊,已经跟许多拨人解释过自己不是掌门了,但碰到下一拨人依然是“掌门”掌门”的叫。

    这些日子还有其他门派的都留了名字说要来探望却被拒之门外的,有的则是赶紧去备了份礼直接塞到慕南观的手里,都说是给慕衡掌门或者是给长公主殿下的。

    也是,不论她是哪种身份,都很有巴结的必要。

    薛琬知道有人送礼的事情,自己表态则是,“收啊,为什么不收。你这次不收他们下回还会来送,送个礼又没什么,我收的难道还少?”

    白黎在一旁轻笑,他也知道薛琬只不过是懒得理了,也就什么都随他们去了。大虞的陵安长公主,天下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明明知道送礼其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不过让送礼的人心安而已。

    至于青鼎门上下的这声“掌门”,薛琬实在是不想消受。

    她原来便没想着做掌门,如今也是没有半点心思再做下去,奉陵的一堆污糟糟的事情已经够她烦心的了。况且这江湖虽然名义上是个极为快活潇洒之地,但其中的人心黑暗一点不逊色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这份苦差事,爱给谁给谁去吧。

    薛琬和白黎都把鱼饵放好,鱼钩便甩入了池水中。

    因为是清早,又是在池水边,所以原来哪怕在山上都感受到的这暑气,硬是给磨下去了一点。

    薛琬把鱼竿放在一边,自己则抱着双臂犯困,不住打起了哈欠。

    一边的白黎打趣道,“殿下这是想换个地方安歇?”

    薛琬笑了笑,“是啊,我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是夏日里整个方寸山最为凉爽之地。”

    “的确,这里也没有那么炎热了。”

    “要说在方寸山偷闲躲懒,青鼎门里可没有敢论在我前头的。”薛琬微阖了双眸,说道。

    “殿下,有鱼咬了你的钩了。”

    闻言薛琬立刻睁开了眼睛,却见她呐鱼竿尽头,分明是纹丝未动。

    她眼尾上翘,轻轻瞪了白黎一眼,“重稷也知道打趣我了。”

    “刚刚真的有。”白黎一脸真诚地道,“殿下未曾睁眼,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你怎知道我不是佯装睡觉,实则一直看着这里的?”薛琬反驳道。

    “可是殿下刚刚已经说过是我打趣你了啊。”白黎反应也是快,一下便逮住她话里的漏洞。

    薛琬自知理亏,辩无可辩,又坐正身子去看自己的鱼竿去了。

    “不过刚刚,我确实是在看着殿下。”白黎又补上一句。

    薛琬心头一动,手上一滑,那鱼竿也随之抖了一下。

    “你……你看我做什么……”薛琬还口吃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害怕,殿下不要介意。”白黎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换了另一套说辞,也算是发自本心的。

    “害怕?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咳咳咳……”薛琬脸色一黑,心道自己的身子怎么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

    “殿下日后,可否别再这样冒险了。”白黎看着她道。

    薛琬摆摆手,大言不惭地道,“日后不会啦,怕是这回受了伤也没机会再去跟人打架拼命了,下回怕是会直接被人打死。”

    她转头,看见白黎的脸色更是不好了。

    “啊,那个,我的意思是,下回我就上不了了,换别人哈哈。”她也是奇怪的很,怎么现在受伤的明明是自己,倒是换成自己去哄别人了。

    “殿下要知道,自有人会挡在殿下身前。”白黎道。

    薛琬对这句话却不置可否,“这不是旁人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是我自己心中度量之事。”

    她顿了顿,“在奉陵城中,我也曾利用官场的那些门道,让别人帮我做过事情,可是那不一样。”

    “前路未知,我怎么好随意拉上旁人,万一那是万丈深渊呢?”

    “前路未知,我可以陪殿下一起走,若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会走在殿下身前。”

    “你可想好了?”

    “自然。”

    薛琬轻笑,“重稷,其实我真的想知道,为何是我?”

    “殿下说什么?”白黎问道。

    “你青春正盛,游历四方也应碰到过不少有情有义的女子,但为何是我?”

    白黎垂首,“有些事情,哪里是一句因果就能道德清的呢。”

    “但还是有因果的不是么,若初遇之时只是远远一眼,你怎么就能确定,就是我了呢。”

    “自然不是远远一眼。”白黎叹了口气,“殿下,人总是会记得自己最想记得的,而除开这些之外的事情。便如过眼云烟一般了。”

    “嗯?”薛琬不解其意,自己是忘了什么?也没有吧,她记性一向还好啊。

    “阙城,曾是殿下,救下了我。也是殿下,让我还能活下去。”

    “我知道啊,你说过。”只是白黎在此又提及,薛琬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为元晞求药去往腾秀山之时,我曾告诉过殿下,我曾经死过一次,我险些去杀了人,可是那个人她救了我。”白黎沉声道,“可惜她那时,眼里心里,都是旁的人。”

    薛琬心中蓦然生出无数跟倒刺来,扎的她忽然火辣辣的,她明白过来了,那时白黎说的是她,而她眼里心里的那个人,是宋子澈。

    往事依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阙城,一切清晰却模糊地,慢慢浮现出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悦

    “你是……你是……”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薛琬的眼前一一掠过,她有些不能确信地结巴道,眼前的白黎,也许真的是自己熟悉的一个故人呢。

    “那时,我只知殿下叫做慕衡,而殿下,亦是只知我,叫做阿黎。”

    薛琬登时愣在了那处,她旁边的鱼竿猛地一动,这次是真的,有鱼咬钩了。可是神思完全被打的一团乱的薛琬,哪还有心思去管那鱼的事情。

    那鱼儿把鱼钩上的鱼饵咬完,扑腾了几下竟挣脱开了直接游走了。

    “阿……阿黎……”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那时候白黎说他叫做封黎,可惜那时候的薛琬哪里会专门去在意,封是哪个封,黎又是哪个黎。

    “殿下……可还记得我吗?”白黎出声问道,其实他也不确定的很,这么多年过去了,薛琬也经过了如此多的事情,那时候并不起眼的一个小少年,是否还能被她记得。

    “我……我当然记得……”薛琬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阿黎……我,我后来还去找过你……”

    白黎垂首,“我那时去山谷下找殿下,后来被钟老前辈救下,之后便成了他的弟子。”

    薛琬了然,“原来如此,那时候的那个老人真的是钟老前辈。”

    可是白黎便是自己八年前遇到的少年阿黎这件事,对薛琬来说,却总是有些震惊的。但明明,一切又不是不可解释的。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记住我了……”薛琬喃喃道,的确自己那个时候,满眼在意的只有宋子澈。

    可是因缘际会,自己自以为是缘分的阙城初遇,终究是一颗心错付,那条路竟一走就岔了这么多年。

    “我也曾以为今生,再也没有靠近殿下的机会了。”白黎苦笑一声,“我本不该多来打扰,谁知一颗心还是放不下。”

    薛琬心内五味杂陈,“可是就算如此错乱的运势之下,竟还是遇到了。”

    “是我之幸。”薛琬又道。

    白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又问了薛琬一遍,“殿下说什么……”

    “是我之幸。”薛琬这词看着白黎道。

    许多年压抑心中的一番情意,如同一片浓密到都快看不清自己的迷雾之中,突然见了阳光,便一下子消散开来。他复才看清,这迷雾之中的原先的景致,原来依旧如当初一般,迷人的耀眼。

    “殿下……这是……”白黎心中是压抑不住地狂喜,却也在等待着那个确定的答案。

    薛琬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白大宗主聪明一世,你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说听不懂还要起再说好几遍吧。”

    白黎还是一直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薛琬还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诶……”

    下一瞬间,薛琬直接被白黎拉了一把,随后跌入他怀里。薛琬刚想说自己还有伤呢,却发现这个人连着亲密的拥抱也是看准了的,根本碰不到自己的伤口。

    “殿下,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嗯……”薛琬被抱着,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你可想好了,若是带上了我,以后可就是给自己带上了数不清的麻烦。”

    “求之不得。”

    薛琬亦是笑了,“你刚刚放走了我的鱼。”

    白黎又听见她咳了两声,便依依不舍地把人松开来,“好啊,我这便把它再钓上来,殿下可要认好是刚才跑的是哪个。”

    薛琬知道是玩笑话,但也就依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了,“那鱼我可记得,头顶上有三道黑色闪电一样的纹路,可一定要逮着了。”

    白黎闻言,便再次把鱼钩上放好鱼饵抛下,两个鱼竿一起看着。

    薛琬这会儿便正大光明地不用时刻盯着那鱼竿的动静了,但这次的鱼倒是格外给白黎面子,不一会儿便又有鱼来咬他的钩。

    白黎把鱼竿收起来,把那还在扑腾的鱼拿到薛琬面前,“是不是这个?”

    薛琬敷衍地看了一眼便继续闭目养神,“非也非也。”

    其实那鱼连露出水面都没有,薛琬哪知道头顶上有什么三道黑色纹路的事情,不过随口编着玩的。

    倒是白黎也配合,“不是这个,那我放回去了啊?”

    “别别。”薛琬止住他要把扔鱼回去的手,“留着留着,这一池的鱼除了我师父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人来钓了,这么放回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留着留着。”

    “好。”白黎笑笑,应下她所说的话把鱼留下了。

    一池的鱼确实是不少,白黎一连又钓上来三四条,每回薛琬都是眼睛都不抬直接说不是自己放跑那条。

    直到薛琬都被困意击败,直接窝在那靠背上小憩起来。

    “殿下,再这样下去这鱼篓都要满了,我看你那条是学精了不会再咬钩了。”白黎一面又收起一条咬钩的鱼,回头看,薛琬的头歪向一边,已经睡着了。

    白黎笑了笑,轻声道:“那我们这便回去吧。”

    薛琬倒也没不是完完全全没有意识,朦胧间还道,“嗯……”

    白黎把两个鱼竿塞到薛琬的手里,确定她能攥住了,之后他把薛琬背上自己的背,一手提着满满都是鱼的鱼篓,一手扶着她,这样颇为狼狈地往清居走去。

    回去的路上却碰见了越丞,他是赶过来看看薛琬的情况的,却听人说她来清池边钓鱼了,也就想来看看。

    他在半路上便看见了这一幕,白黎提着鱼篓,里面还能听见鱼的扑腾声。而他背上是已经睡死过去,但是两只手还紧紧抓着鱼竿,那鱼竿还随着白黎的步子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脸上……

    “你们这是……”越丞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人。

    白黎动了动头,甩开那挡在自己脸前的鱼线,“殿下想去钓些鱼来,但是睡着了,我带她回去。”

    可是白黎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而且这架势,可一点都不像两人之前那以礼相待十分客气的场面。越丞好像察觉出了什么。

    他眼睛微微眯起,“你们……”

    白黎看了看后面的薛琬一眼,见她并无异常,但又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托付

    “越前辈……”白黎也不知道这种场面之下,该说些什么了。毕竟越丞看没看出来还不确定,总不能就这么不打自招了吧。

    “她答应了?”越丞冲着薛琬那边看了看。

    白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薛琬,但此时薛琬的头靠在他肩上,他稍微别一下脸就会和薛琬的鼻尖撞到一起。

    “是。”白黎也没有避讳,对越丞道。

    “走吧。”越丞看他拿着东西还带着个睡过去的薛琬,顺手接过了白黎的那鱼篓,“送你们回去。”

    白黎应了声,便在稍比越丞靠后一些的地方,一齐走回去。

    “她这些年来受了不少苦。”越丞意味深长地道,“活的很是不易。”

    “我知道。”白黎感觉到,正在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嘱托。

    “所以若是你日后,让她的烦恼更盛从前,我定是不许的。”越丞不容置疑地说道,“她双亲去的早,不能再为她的事情做主,也不能替她甄别,我们这些长辈,自然是要好好看护她。”

    “我知道,其实这些年,也多亏各位前辈对殿下的看顾。”白黎极为恭谨地回答道。

    “我们能做的,其实不多。”

    “但是在她性命攸关之时,最为关心他的还是越前辈。”白黎道。

    越丞看了看他,“你如何得知,是我最为关心她?”

    “四年之前,殿下在奉陵受困,险些命丧她兄长之手,是越前辈去搭救的她。”

    “你竟然知道此事。”越丞又转念一想,“你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你那时可是也在奉陵城中?那个带她脱困之后又不留姓名的白衣人,便是你了吧。”

    白黎不语,表示默认。

    越丞笑了笑,“原来那时,愿意操她这份闲心的人,还有你一份呢。”

    “只是想着去试试,只是幸好,越前辈也在那里。”

    越丞摇摇头,“那你可是恭维我了,我只是去看热闹的,毕竟看见衡丫头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很是少见呢。”

    他这话像是在玩笑,实则其中的心酸白黎听得最是真切。一如他当时看到衣衫褴褛、被她的那个皇帝兄长羞辱成那个样子的薛琬,他实则是忍了许久才忍住那份杀心的。

    “除了这些,怕是你还为她做过不少事情吧。”越丞道,“你可有告诉她?”

    白黎摇摇头,“她不需要知道。”

    越丞反而笑了起来,“你这样说可就错了,哪怕不是你自己说出来,也至少不能刻意瞒着。衡丫头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又傻的让人想骂她一顿。”

    他像是自嘲一般地摇摇头,“年轻的时候莫要觉得自己做什么,付出什么都好。这些情意,有可以显露的机会就要告知她,不要等一切成空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算有太多委屈,也没有什么地方去说了。”

    这一番话说的甚是语重心长,白黎光是听着便已觉得很是怅然,他看了看越丞的侧脸,这个表面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受尽天下人敬仰的江湖客,其实自己承受的不比任何人少,

    半晌,白黎轻声应道,“好。”

    之后越丞又细细嘱咐了一些事情,都是有关于薛琬以前的时候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别人对她怎么样的。

    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越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有些婆妈,又转头对白黎道,“不过我也总归是许久没有见着衡丫头了,她现在性子相比以前,其实是稳重和隐忍许多了吧。怕喜怒也不常形于色了。”

    “殿下只是,更明白了奉陵城的生存之道罢了。”

    “人能一直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哭就什么时候哭,想什么时候笑就什么时候笑才是最幸运的,因为一直有人庇护,不需要自己去为自己缝制一层铠甲。”越丞又叹息了一声,“不过衡丫头,她迟早是要走这一步的。”

    “前辈放心,我不会再让她那么辛苦。”白黎道。眼见他们已走到了薛琬一开始歇息的清居的屋子前,越丞便也停住了脚步。

    “你带她进去吧,让她好好休息。”越丞把鱼篓放在外面,就要抬脚离开。

    这时白黎还是叫住了他,“越前辈。”

    越丞回首。

    “多谢您,这些年一直在惦念着她。”

    越丞朝后摆了摆手,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而白黎自然看不到,这释然地背影之后,是越丞颇为舍不下的酸楚和一丝庆幸。说起来矛盾,连越丞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是愿意多一个来照顾薛琬,还是不希望她再去付出真心。

    但这个人,衡丫头也是喜欢的吧,越丞想,既然她是愿意的,那便好了。

    白黎看见薛琬睡得沉,也就没有多加打扰。外面还有好几条鱼,等着他去收拾呢,毕竟薛琬也是说过自己也是因为想喝鱼汤,才起清池碰碰运气的。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薛琬是被一阵闻起来就无比清爽的鱼香味叫醒的。

    “哪来的鱼?”她又仔细嗅嗅,确定是鱼香味没错。

    刚想着的时候,白黎便已端了一锅香气扑鼻的东西过来,那香味越来越近,薛琬往那边望了望,“鱼汤?”

    白黎笑了笑,“是啊,今早钓上来的不少鱼,做了些鱼汤,这是特意给你加了些补药的。”

    薛琬自己坐起来,“多谢,我可是刚刚被这香味唤醒的。”

    “我另按照南佑的口味做了些给几位前辈送去了。”白黎说着已经给薛琬盛了一碗,“慕前辈还多问了一句哪里来的鱼。”

    “那你告诉他,想必我师父那张脸肯定是黑的不能看了。”薛琬想了想她师父的那个样子,笑了笑说道。

    白黎把盛了大半碗的鱼汤和勺子递给她,“这鱼是慕师父留着放生入海用的,殿下倒是也不怕他老人家生气。”

    薛琬无所谓地道,“他拿去放生也没有几条,而且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些鱼再不吃可就真的老死了,岂不是可惜的很。物尽其用,方才是正道。”

    薛琬有时候的歪理总是讲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很,但是事已至此,而且又是拿给薛琬补身子的,慕南观脸色也就难看了一会儿,加上慕颜清和越丞还在夸赞白黎手艺,他自然也不好再发火到白黎身上。毕竟这主意,怎么看都只可能是薛琬想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旧怨(一)

    一顿鱼汤喝的薛琬甚为惬意,而后就在白黎收拾了东西要准备拿出去之时,听得外面有人在急匆匆德喊到,“白,白公子!”

    白黎和薛琬对视一眼,薛琬道,“你快去看看。”

    白黎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走了出去,他看见门外站着的是青鼎门的一个小弟子,便是他和薛琬刚刚进来时接应他们的那一个。

    “怎么了?”白黎还压低声音问道。

    “白公子,是,是杨公子。”听到是杨念出事,白黎心中一沉。

    那小弟子接着道,“是腾秀山荆家家主带了一些药草来看望长公主,谁知不巧看见了杨公子,没说几句就要打起来了。师父让我来报你一声。”

    白黎明白情况之后片刻不想耽搁,想进去大致和薛琬说明情况赶过去,谁知看见薛琬已经站在门口,想必也是听见刚刚的话了。

    “殿下?”

    “我和你去,走吧。”薛琬还给自己披了个披风。

    “不行你好好休息,我去应付就是。”白黎担心她的身体,拒绝道。

    “你留我在这也是担心,也休息不好,我过去多一个人在,那荆家也不好为难杨公子。”薛琬坚持道。

    “你伤还没好……”

    “早想出去走走了。”薛琬不顾他的话,直接拽起他的手,反而是拉着他往外就走。

    白黎叹了口气,跟上去把她的披风又系紧了一些。

    二人赶到之时,慕南观和越丞也到了,青鼎门的弟子们分站一边,怕两方再起什么冲突。而站在中间的,是荆晨。

    这时荆复对荆晨道,“子昕让开。”

    “兄长!”荆晨没有动一步,“此事又误会,你先别……”

    “有什么误会,当年之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出自此人之手,没想到他竟然还诈死逃过去了。”

    “我不是诈死。”杨念神情冰冷的很,“你问荆晨,当时是不是下了杀手的?”

    他眼神瞥向荆晨,荆晨紧皱了眉头看着他,“思彻!你先少说几句。”

    只是杨念并不妥协分毫,“荆晨公子不需要这时做什么和事佬,荆家与我有怨,他们想找我寻仇,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阿念!”荆晨只想让杨念不要再继续激怒荆复了。

    “来人,这个屠杀韩家满门的凶手,今日定不能再让他活着离开。”荆复对身后带过来的几个荆家弟子道,这些人也是武功不俗、且是使毒的好手,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怕方寸山又是不成样子了。

    于是慕南观道,“荆公子,这里是青鼎门,不经主人同意便私自动手,于理不合。”

    这不是在与他商议,而是直接告诉他,青鼎门不许此事发生。

    只是荆复一生高傲,此刻还是面对杨念,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慕掌门,当年我荆家和韩家的事情,您也不可能全然不知,荆家与这厮有不共戴天之恨,不报仇不配为人,这礼数什么的,恐怕就是要真的得罪了。”

    “荆宗主,你与这位公子的事情,暂且不论,只是这杨公子于我师侄慕衡有救命之恩,确实不好袖手旁观。”越丞往前一步,对荆复道,“而且我方寸山刚刚经过一次变数,实在是不能再出事了。不如两位坐下来好好聊聊,看其中是否有误会能解开。”

    “开什么玩笑。”荆复冷哼了一声,“此仇不报,我便枉为荆家之人。”

    “荆公子,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性命垂危,可是杨公子的师父齐医仙出手搭救。”这时白黎上前一步,对荆复道。

    这一句声音的加入,引得荆复去看了白黎一眼,随后看见他身旁的薛琬便想起来了,“这可是白公子,怎么,你也要为这杨念辩护。”

    “荆公子也没有给我辩的机会,那白某也只能护着了。”白黎道,面上的礼数一应俱全,只是暗地里已是暗潮汹涌。

    “重稷,这里没有你的事,不用管我。”杨念道。

    只是白黎没有回答这一句,荆复气急,“白公子,念你是长公主殿下的朋友,今日我荆家不想与你为难,这杨公子若和你没有过多关系,便不要趟这趟浑水。”

    “离宗从不会弃兄弟于不管,他的事,便是我的事。”白黎斩钉截铁道。

    而那荆复已经是拔了手上的随身带着的剑,“那便别怪荆某不客气了。”

    只是这时,薛琬也上前一步,“离宗是我大虞境内宗派,我既然在此,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荆复看着薛琬,“殿下,这是私事,你不要插手。闹大了于你也无益。”

    薛琬听出来这话也有威胁她的意思,可是她薛某人最烦的就是有人威胁她。

    她白了荆复一眼,“好啊,不说公事。杨公子是我良人的兄弟,我就不能不管。”

    薛琬明显感觉身边的白黎身子一震,连同越丞也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殿……殿下……”白黎也是极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这个场合,这么说,总觉得……不是很应景。

    只是薛琬倒是没那么在乎,她直接对上荆复震惊的眼神,“要我再说一遍?”

    趁着荆复还在气愤和惊讶之中没回过神来,越丞趁机把人拉开,不再给荆复出手的机会,“既然打不起来了,那便进正堂一叙,我青鼎门自会好好招待各位。荆公子若有冤屈,我青鼎门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样和稀泥的话,荆复自然是不会信的,他瞪了这些人一眼,拂袖带着人也便朝着越丞指着的方向而去。

    到了正堂上,越丞也是做足了礼数,尽量不去招惹荆复,只是荆复的脸色便没有和缓过一分一毫,反而更是难看了。

    薛琬坐在一旁,端了一杯茶到荆复身边,“荆宗主,刚刚是我无礼了,此前荆家派人救我亲人,还未谢过。今日连带刚刚的失礼,也一并赔礼了。”

    她的话说的谦卑,毕竟是大虞的长公主,身份尊贵,荆复也没有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他端起自己旁边的茶,轻抿了一口算完事。

    “长公主客气了,荆某不敢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旧怨(二)

    薛琬也不在意,自顾自回到自己座位上,越丞见势道,“杨公子与荆韩两家旧事,越某也略有耳闻,但见杨念及荆晨公子之意,此事怕是另有隐情,不妨借在方寸山之际,大家将误会解开也好。”

    “越前辈说的好生轻松。”荆复依然没有好气道,“我没有将此人五马分尸,已经很是给青鼎门的面子了。”

    “荆宗主,话不该这么说吧。”薛琬捧着自己的茶杯,轻轻吹着气。

    “殿下也无须拐弯抹角。”荆复倒是没有再刻意端着那副知礼节的架子,“杨念手上有与我荆家结交的韩家一门十五人的性命,还毁了韩家之女韩绡,正是荆晨未婚妻子的清白,如此丧心病狂之徒,如何能饶?”

    薛琬还去打量了荆晨的神情,随即道,“怎么我小师叔自己都没什么反应,荆宗主这么义愤填膺的?”

    “长公主!”荆复觉得薛琬的眼神很是不友好。

    “好好好。”薛琬闭了嘴。

    “这些事情,杨公子可认?”越丞转而去询问杨念。

    杨念则是一脸平静,“不认。”

    “你!”荆复满面怒气与惊疑,“杨念,怎么时至今日,你做的事情连认都不敢认的么?不要觉得是在青鼎门的地界,我们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了。”

    “我说的是实情。”杨念没有改口。

    “思彻,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荆晨往杨念那边站了站,只是杨念却躲闪开了。

    荆晨有些失落,杨念那许久都不曾展露出人情味的脸上,似是习惯了这些。“这还要问你们,当初是怎么对待我师父的?”

    “杨思彻,当年齐医仙确实对我有恩,但是他妄图偷盗我荆家药方失足身死,这也怨不得我们。”

    “哼,也就你们这些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杨念的神色更显阴冷,“我师父连你们救不了的人都能救,何故还要去惦记你们那所谓的药方?”

    “医家各有长短,荆家之所以能立于世上,自然有它不可比拟的地方。”荆复道。

    “那只是你们眼中的不可比拟而已。”杨念轻蔑地笑了笑,“在我师父眼中,不过欺世盗名的幌子而已。”

    这可是更把荆复得罪了个遍,但杨念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这些人把自己的师父害死,还凭空加上这么些辱他老人家名声的罪名,他自然是忍不了。

    “杨念,你当真是狂妄至极!”荆复怒极,一章拍在桌案上,这眼见就要打起来。越丞和白黎,一边拦住一个,按住了这就要出手的两个人。

    “越前辈,您拦我做什么?”荆复很是不满地看向越丞。

    “荆公子,杨公子想必也是心有气愤,不如双方各让一步,将事情原委说清道明,如此也好辨析是非。”越丞丝毫不松开按住荆复的手,荆复自然不会是越丞的对手,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也就收了手。

    “思彻,先控制一下情绪。”白黎这边也劝告杨念道,“这时候要把话说清楚最是要紧。”

    白黎的话,杨念还是会听上几分的,这也便缓下心神来,略略点了点头。

    “荆复,你听着。”杨念已是极为忍耐德说道,“第一,我师父从未对你们的药方动过什么心思。第二,我要杀的只有害我师父的人,至于其他的人,我伤过,但没有要他们的性命。第三,韩绡,我没有动过她。”

    杨念眼眶泛红,只是荆复听完这些并未有一点的退让,“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荆公子怎么不问问我想找谁报仇呢?”杨念毫不示弱。

    “好啊,你倒是说来听听,我们荆家,是谁害你师父了?”

    “韩立。”

    韩绡的兄长,韩家当时的当家人,韩立。

    “你胡说些什么?”荆复根本不信,当场反驳道。

    “荆宗主不假思索便认定是我胡说?”

    “韩立为何要害你师父?”荆复问道。

    “荆宗主当真想知道?”杨念这时倒是泛起一层笑意,在荆复看来竟有些寒意凛凛。

    “你说便是,我倒是想听一听,你还想编出什么样的说辞来给你自己脱罪。”

    “我动手的,只有韩立和韩绡二人。”杨念道。

    而荆晨此时也用痛心与不信的目光看过来,“思彻……你……”

    “说的再清楚一些,是只有韩立是我杀的。”他环视众人,“而韩绡,是因为中了春热毒,撑不下去了,想要一个解脱。”

    “思彻,你说什么?”最为震惊的还是荆晨,“千机毒,绡儿为何会中的春热毒?”

    春热毒,顾名思义,是可让人身热情动,但会折磨人直至死去的毒药。

    “自然不会是我下的。”杨念道,“而且韩立是真凶的事情,就是韩绡在临死之前告知我的。”

    这话更加使荆复这一方不可信,他们都觉得杨念的话实在是离谱,但又觉得过于匪夷所思,反倒不像是编出来的。

    “那绡儿,可还对你说了什么?”荆晨问道。

    “自然是除了韩立之外,另外的凶手。”杨念轻嗤一声,“也是为何我在结果了韩立之后,还要再去一次荆家。”

    荆晨不禁觉得寒毛倒竖,“你的意思是,另外的凶手,在荆家?”

    “自然。”

    “杨念!你不要太过分!”荆复拍案而起,“来人,给我杀了他!”

    这样的举动让众人大吃一惊,被荆复一声令下的荆家子弟们也没有含糊,直接拔了自己的刀剑出来,可是这次挡在杨念身前的,是荆晨。

    “子昕,给我让开!”荆复命令道。

    “兄长!”荆晨依然站在那里,“至少听他说完,四年之前便是不明所以,如今还要犯一样的错吗?”

    “最大的错,便是当年你没有把他的人头带回来,如今却致放虎归山!”荆复言辞激烈。

    双方争执不下之际,白黎在一旁出了声,“荆宗主都已经听思彻说了这么多了,你既然以为是荒谬,听他说完又何妨。还是说,他马上要说的事情,荆宗主是断断不能让他人听到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旧怨(三)

    白黎只是盯着荆复那张涨的通红的脸,见他眼神中犹豫片刻,随后道,“白黎,你不要妄加揣测!”

    “我不是揣测。”白黎往前走了几步,“齐医仙是怎么身亡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荆宗主当真不清楚么?”

    “我……我自然清楚,是因为蛊阵之毒。”荆复道。

    “蛊阵不是任谁都能轻易踏足之地,当时是荆宗主你发现的齐医仙于蛊阵之中身死,但中了蛊阵之毒的人应该是怎样的死法?而先被人杀了后又投入蛊阵之中又是怎样,这个中区别,想必荆宗主一定分的清楚。”

    荆复的眼神更见躲闪之意,当时他看过在蛊阵之中的齐医仙,虽然看起来确实像极了失足在蛊阵之中死去的,但他是医者,自然分的清其中区别……

    “荆宗主,你是为了荆家的声誉选择隐瞒了真相,没有把自己所看到的说出来。可是你知道,你何尝不是那个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之人。”

    “住口!荆家从未做过你口中的肮脏之事,岂容得你在这里信口雌黄!”荆复有些失控,音调都变了几分。

    “或者荆宗主,只是不知道全部的真相罢了。”白黎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荆晨急切地问道,毕竟看到荆复的神情和白黎的说辞,杀害齐医仙的人另有其人而且是荆家人是事实了。

    “还是听思彻说吧。”白黎叹了一声,“这件事,最终还是要你们自行解决的。”

    “这不是我说出来就能解决的事情。”杨念道,“是荆宗主,可能否听得进我说的话。”

    一众目光都落在了荆复的脸上,而此事的荆复正掩着面,旁人也看不出他的神色。

    “但若荆宗主还是执意,要将那人的罪行瞒住,那我说什么都是徒然。”杨念道,“那我们便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还不如早些生死了断了为好。”

    这时连荆晨都朝着荆复走近几步,“兄长,到底是怎么了……”

    “这与你无关。”荆复一把推开他。

    “与我无关?”荆晨拧紧了眉心,“我也是荆家的人,为何如今却说与我无关,这些年,荆家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荆公子不知道的事情。”白黎在一旁淡淡地说道,“还是以后都不要知道为好,荆家的如此成就,可不是简简单单就得来的。”

    “白黎!”荆复死死瞪着他,“我可以给杨念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但是你,你们。”

    白黎知道他后面的话,其实无非是想做交易替他保住秘密而已。

    “荆宗主不必与我做交易,其实这件事,我只是为了思彻而已。”白黎看向思彻,“若是荆宗主一直问心无愧也就罢了,但是这毕竟是有违道义之事,看起来其实荆宗主也不是全然不知啊。”

    薛琬及慕南观越丞等人,都不由得泛出狐疑的目光,这天下闻名的圣手医家,背后到底还有什么样见不得光的事情。

    “杨公子。”荆复又转向杨念,“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澄清,自此之后我荆家与你再无瓜葛,荆韩两家不会再因为陈年之事对你寻仇,如何?”

    这话锋转变的如此之快,众人都是疑惑不已,怎么前一瞬间荆复还在说着什么不报仇誓不为人的话,现在这深仇大恨,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薛琬从几人的对话之中,也大致猜的出来,荆家背后定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而且是足以毁掉整个荆家的把柄,抓在了离宗人的手上。

    “难道在荆宗主的眼中,我师父的性命,韩家十五人的性命,便只值得这一场交易是么?”杨念的意思很明白,他并不想同意荆复所说的条件。

    “息事宁人,于你我都有益。”荆复眼尾上挑,“而且,现在杨公子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么,刀兵相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若是荆宗主决意动刀兵,我离宗自然奉陪,并无异议。”白黎接着他的话道。

    薛琬不禁觉得好笑,谁要是惹上了白黎,他可是个毫不给人留情面的主儿。

    “白黎,你这是要与我荆家为敌么?”荆复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白黎,“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处南佑,不是大虞。”

    “可是他如今,身处的是方寸山青鼎门。”薛琬虽坐在白黎身边显得更为娇小,但这一语出,也是让荆复心中一寒。

    “长公主。”

    “不知道荆宗主上山的时候听见没,现在这些青鼎门的弟子们,都叫我掌门呢。”

    薛琬笑里藏刀地说完这话,彻底把荆复堵了回去。

    “长公主,一定要与荆某作对么。”荆复道,“慕老前辈与我伯父乃是世交。”

    “正因为是世交,我才能这么跟荆宗主说话。”薛琬依旧是笑得满面春风,“若是陌路人,你猜宗主带过来的这几位,是谁先倒地呢?”

    “好。”荆复知道斗硬不过,也只能败下阵来,看看他们的想法再行决定如何应对“那杨公子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杨念面上依旧是覆着一层寒霜一样,“你们荆家的污糟事,我不想知道。交出荆赫,其余的我不想过问。”

    荆赫此人,旁人或许不知。但对于薛琬从小便听过她外祖母提及旧事的便知晓,荆赫是荆复的弟弟,也是荆家圣手族中难得的天赋异禀之人。

    只是可惜,荆赫此人在幼时历过一场大火,面容全毁,不能再示人,因此只是隐于药堂后面,独自一人研究药方。

    只是这样一个不常在外人面前出现的人,竟然会是凶手?

    就连荆复自己带过来的弟子,都对此事颇为震惊,禁不住互相看看,也想说点什么。

    “杨公子怕是弄错了,舍弟从不与外界接触,这件事不可能与他有关系。”荆复道。

    “荆宗主刚刚还想提条件做交易呢。”白黎道,“看来并非真心。”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荆复怒道,“我可以答应杨公子所言,但你们也不能将子虚乌有的事情都安插在我的家人身上!”

    白黎点点头,“大概荆宗主,是真的不知始末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旧怨(四)

    “既然我在这里说再多,荆宗主也不愿意相信,那再这样谈下去,可还有什么必要么?”杨念冷笑一声,“事情不如回到原点。”

    “思彻,此事既然已经开了头,便不能就这样让它继续一团迷雾下去。”白黎道,后又看了看越丞慕南观众人,“况且今日这些人在场,陈年旧事便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永远可以不被人知晓,荆宗主,你确定要继续这样瞒下去么?”

    荆复用手用力地按着自己的侧边额头,“白公子看来是知道不少秘辛,若你执意要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公之于众,我又有什么办法?”

    白黎轻笑道,“荆宗主也不必如此,若是思彻的事情能解决,我也不是一定要将荆家逼上绝路。”

    “但你,还有他,所说的那些事情,任何一件都能让荆家声名扫地,再也不能在天下立足!”

    “可是这些事情,是谁做的呢?”薛琬清冷地问道,“难道不是荆家所为?”

    “我为荆家宗族,自然是想拼尽全力护住荆家的名声和一切。”荆复的声音,满含了无力。

    越丞看此事又僵持住,便提议道,“若各位在此无法商议出什么结果,不如将荆家其他有身份之人请到方寸山,荆宗主既然有许多事不知情,那便找知情的人来说话。”

    “这些事,怎可再劳烦族中其他人?”荆复拒绝道。

    “荆宗主这可还是在维护荆家,可你要知道,事情总归要说开的。就算你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也总是要探明真相才能解决的不是么?”薛琬道。

    荆复思忖片刻,“那不如,请白公子和杨公子,一起去腾秀山做客吧。”

    “荆宗主,这是想把人扣在那里么?”薛琬觉得他这个提议并不妥当。

    只是白黎拦住了她,“殿下无事,我可以随他去。”

    “那我也随你们去。”薛琬道。

    “我并无伤人之心,殿下若想跟着去,荆某并无异议。”荆复看了她一眼,对她这份怀疑并无什么反应。

    说罢荆复也不想再继续留在屋中,“今日前来,是听闻长公主受伤,特来给长公主殿下送些帮助恢复的伤药,顺便可以帮殿下看看恢复的如何,但如今看来,殿下气色好的很,定能很快复原。”

    薛琬知道他是在说气话,也不甚在意,“多谢荆宗主好意了。”

    “另外还要代我伯父,文慕老前辈及文老爷安。”这是对着慕南观说的,还施了一礼。

    慕南观亦回礼,“多谢荆太公了。”

    “我们这便先启程回腾秀山了,我至少先将今日之事秉明伯父及族中其他人。至于几位,”荆复看了看白黎,“还请不日驾临。”

    “一定。”白黎道。

    荆复离开之后,荆晨看了看依旧是淡漠神色的杨念,也没有再说些什么随着荆复先行回腾秀山了。

    而薛琬与白黎这边,也准备着三日之后便出发前去腾秀山。

    只是白黎对薛琬陪着同去的事情,知道拗她不过,只是在她手势自己行囊的时候细细嘱咐。

    “这些伤药还是多带些,若你到时候因为伤口复发了,荆家可不一定会出手相助。”白黎说着又把薛琬刚刚嫌弃麻烦不想装的一罐药塞到她包袱里,“我替你拿着。”

    “我还是不放心你。”白黎拧着眉头,“殿下这次真的是鬼门关走了一趟,再这样折腾……”

    “这回又不是去打架的,你怕什么。”薛琬笑着道,“荆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而且我去了,你们才更安全一些。”

    “殿下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知道你心中有数。”薛琬叹了口气,“但这次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且我猜,你们所说之事,定然是会损及荆家颜面甚至是能颠覆整个荆家的。荆家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手段的,我不放心。”

    白黎顿了顿,缓缓将薛琬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手中,“殿下,你不必事事如此操心。”

    “习惯了。”薛琬笑了笑,“而且这是能帮你做的事情,何乐不为?”

    白黎的手忽而僵住片刻,“殿下,多谢。”

    “那你何时,才能把那些事情告知于我呢?”薛琬问道。

    “何事?”

    “今日午后师叔告诉我,你为我做过不少事情,可是就是不愿意说。”她看着白黎的眼睛,“我若为别人做了什么事,也是忍不住地去邀功呢,怎么到了你这里,还想瞒着我呢?”

    “都是些小事情,不用记在心里。”

    “当然不行。”薛琬摇摇头,“我如今知道了,人生苦短,而且真的不知什么时候便走到尽头。难得的一些值得去记住的事情,不多了,为何还要藏着呢?”

    “好。”白黎应道,便拉着她坐在桌案边。

    “其实越前辈言重了,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白黎道。

    “奉陵城,救我出城的那个人,原来是你。”薛琬叹了口气。

    “是,但还是晚了些。”

    薛琬摇摇头,“你救了我性命,若我还要怪你去的不够及时,那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不过想想那个时候,确实是挺窝囊的。”她回想当初自己的狼狈样子,不禁泛出一丝苦笑来。

    “真的好险。”白黎声音有些沙哑。

    薛琬知道他说的是险些被薛伦杀了的事情,反过来安慰他道,“我当时身在其中,一腔怒气,倒是真的没那么在乎生死的。”

    片刻之后,她的心沉了沉,“白黎,这些年,对不起。”

    “殿下?”

    “那些日子,我的确心里想的是宋子澈。”提及这个人,薛琬心里又是一痛,“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过去的事情,我虽不会再在乎,但是我也不会想着去否认它……我……也谢谢你。”

    “落子无悔,殿下何必纠结于过去之事。而且我今生,真的没有妄想过真的有一日得偿所愿。”他的脸上洋溢着笑意,“若能用我的余生,抚平殿下过去的伤怀,便是我最大幸事。”

    薛琬愣了愣,随之破涕为笑,“你真的是……”

    二人又谈了许久,月华倾泻,如一壶好酒,都醉倒了红鸾星。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往昔(一)

    与白黎薛琬一起启程前往腾秀山的途中,杨念也断断续续,将过去之事告知了二人。临到腾秀山之前,杨念辗转反侧,又有些怪自己和白黎喝了一壶茶,难眠的很。

    意识混沌,脑海中都是过去的事情,不知是自己刻意回忆的,还是它在梦境之中,自己浮现出来的。往事历历,外面的一层一层月光度进来,竟也有些刺眼的很。

    再说起来,便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时自己拜在齐医仙门下不久,师父对他严厉却也照顾的很,也常夸他天赋异禀,日后必能承接他的衣钵,悬壶济世。

    有一日来了一个人,那人的打扮不俗,不像是平常人家的。他说自家家主身染重疾,想求齐医仙发善心前去救治。

    若是常人,齐医仙不会犹豫。只是这人要他去救的,是南佑腾秀山荆家的家主,荆复。

    杨念也知道此人,荆家时常标榜自己圣手之族,世代行医,而且坐拥四国之内草药最是丰富的腾秀山,名声大的很。都说医者有仁人之心。可是这荆家是天生孤傲的很,对于这些江湖上的散医,一向是轻视的很。

    杨念并不赞成前去腾秀山,毕竟这是做成了得不到什么回报,做不成必定会被怪罪的事情。只是齐医仙还是答应了。

    师徒二人连夜赶往腾秀山,齐医仙为荆复诊脉、查看病症,杨念便在后面跟着记药方,抓药。

    没日没夜地忙了一连五日,荆复的身子才算是稳住。杨念伺候齐医仙去休息,自己则出去走了走。

    腾秀山的确是座“仙山”,许些只在医书中见过的草药,在腾秀山上都能找的见踪影。杨念顺着一条小路,一直便走到了腾秀山的山顶。

    他只是顾着在山顶上看这生长出来的各色草药,还时不时亲尝。这便也没有注意到,山顶的另一边也有人的踪迹。

    “喂,你是哪来的人,怎么腾秀山的地界也乱闯的?”杨念只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少年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那里站着一男一女,那个说话的少年一身蓝色窄袖衣袍,正叉着腰看着他。

    待他们走近,这少年再次打量他一眼,“好像见过你,是跟着齐医仙过来的小徒弟?”

    杨念后退半步,甚为有礼地对荆晨道,“在下杨念,是随家师为荆宗主诊治的。”

    “哦,果然是你,杨……杨什么?”

    “杨念。”

    “好文静秀气,倒是像个女孩家的名字。”荆晨笑了起来,“人也是长得秀气的很,哈哈。”

    杨念往后又退了几步,不满他的玩笑。

    站在他身后的比她矮一头的女子瞧出杨念的不悦,“阿晨,你刚刚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快给杨公子致歉。”

    “哦,是吗?”荆晨还认真看了看杨念的神色,“这么不经逗的啊!”

    “是我唐突了,不该闯入此地。这便告辞,不打扰二位了。”杨念觉得这个少年说话实在是轻浮的很,确实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哎哎,别走啊。”这少年功夫倒是好,身法极快地拦在了杨念面前,“这是生气了?”

    杨念别开他的视线。

    只是荆晨继续喋喋不休,“我和绡儿也是来这玩的,你也别紧张,我兄长还有那些叔叔伯伯们说什么这里不能进,哪里不让进的,都是唬人的,你想来这个山顶呢,就来。反正他们都知道我爱来这儿玩,很少过来的。”

    杨念没有应声,就要离开。

    荆晨长这么大,还确实很少见对自己这么爱搭不理的,他在地上随手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说了这么多,你好歹应一声吧。对了,我叫荆晨,那个荆复荆宗主啊,是我堂兄。”

    “嗯。”杨念道。

    果然是只“嗯”了一声,连韩绡在后面都觉得很是有意思,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无趣。”荆晨撇了撇嘴。

    “你……”杨念看见他嘴里叼的草,认真地看了一眼。

    “怎么,知道理人了?”

    “不是,草……”

    “你怎么骂人呢你?”荆晨把嘴边的草拿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一双明亮的眼睛瞪的老大。

    “我是说,你手上这根草,有毒的,叼太久容易舌根僵硬。”杨念道。

    荆晨这才把目光移到自己拿着的草上,立马丢开了,“哦,这样。”

    “阿晨,你舌头硬没硬,来我看看。”韩绡凑过来打趣道。

    “去去去。”荆晨道,“杨公子来这,是来专门尝百草的?”

    “没有,我只是出来走走。”杨念道。

    “出来走走,是该出来走走。”荆晨还自顾自地点点头,“听说齐医仙忙了五个日夜,恐怕你也是一直在旁边陪着了吧,还真是劳烦你们了,你放心,荆家必会重谢。”

    “不用了,诊金付了就好,我师父还有许多病人等着看。”杨念道。

    “哎,你跟人说话都是这么个脸色的啊,也没人说过你脸色太臭了?”

    “阿晨……怎么说话的啊。”韩绡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就这么说的啊。”荆晨倒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也是,怕是你平时就只跟你师父还有那些病人打交道,据说这些病人们啊,可是一个比一个难缠,我看那些卖药给旁人的小弟子们啊,也都是跟你一样,半天没个好脸色的。”

    “我先走了。”杨念确实不觉得,和荆晨还有什么好说的。

    “等等啊,你不是出来散心的嘛,我带你吧。”荆晨难得古道热肠,“你对这儿不熟,要是去什么禁地啊什么的,那些叔伯们又要摆脸色了。”

    “不用。”

    “我就知道你说不用,不过算你倒霉,赶上我今天就想做点好事儿了。”荆晨脸上依然是嘻嘻哈哈,一把抓了杨念的袖子,“走走走,我知道哪好玩。”

    “是不是去后山啊。”韩绡也有些雀跃。

    “是,你太矮了上不去,杨公子这个个子正好,走走走。”

    “好啊,走吧,杨公子。”韩绡这时也一并和荆晨邀杨念同去,而杨念在两个人的夹击之下,也就只能跟着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往昔(二)

    杨念此刻正站在一棵树底下,看着荆晨挽了袖子往上爬,爬到一半还往下面喊,“那个,杨,杨念,你也赶紧上来啊。”

    “我不去。”杨念道。

    “你不来,那不成,这棵树上有个鸟巢,里面有个五彩雀刚刚孵了一窝小鸟,得两个人来把它抓出来。”荆晨悬在树干上对杨念解释道。

    “你为何要把那五彩雀抓出来?”杨念问道。

    “绡儿想看看啊,这鸟可不常见,稀奇的很,你不想看看吗?”

    “不想。”杨念如实答到。

    荆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这种问题就不应该多嘴问你一句,我想看你快来帮帮我。”

    只是杨念还是站在原地不动,韩绡好声好气地跟他说道,“杨公子,那个鸟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就给它放回去。”

    杨念依旧不做声,但已经开始挽起自己的袖子,准备上树了。

    在树干上面的荆晨嘿嘿笑了两声,还在那里等着杨念上来。

    杨念也是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的,齐医仙曾经让人教过他一些,是故爬树这种事情并不在话下。

    待到杨念已经和荆晨爬到相同的高度了,荆晨笑吟吟地看着他,“哈哈哈,冷面郎君杨公子,也肯跟我们干这种上树摸鸟的事儿啦。”

    “你……”杨念有些气恼,这就要下去,却被荆晨一把拽住了。

    “哎哎,怎么就又要生气,我开玩笑的,快上去快上去,这么久可可算逮着一个愿意跟我们过来的人,可不能放跑了。”

    杨念也不再理他,接着往他指的那个树枝那里爬去。

    这是棵长了应该有几百年的榕树,那根踏足的枝干也是结实的很,杨念小心翼翼地站上去,往那鸟窝看去。

    这鸟窝在高处,荆晨说的对,那鸟窝被五彩雀布置的隐秘,一个人还真的不能把幼鸟带出来,而且他往上够都有些吃力,韩绡上来也根本够不着。

    “来,你帮我扶住这树枝。”荆晨把那阻住的树枝都拨弄开,让杨念来替他,“千万别放手啊,不然这树枝可一下子弹回去把我拍到地上去的。”

    杨念没有理他,但确实手上是把那树枝抓的牢固。

    荆晨极为小心地靠近那鸟巢,这时杨念听见了那鸟巢里传来几声幼鸟的啾鸣声。

    再过了一会儿,只听得荆晨还一面说着“宝贝,宝贝啊,不怕不怕,一会儿给你送回来啊。”

    杨念感到一阵恶寒。

    “走吧。”荆晨把那小鸟护在自己手心里,就开始往下爬。

    杨念闻言慢慢松开了手里的树枝,走在他后面,看着他一只手扶着树干往下爬。

    到地之后,韩绡欢喜地瞧着那幼鸟五彩雀看了许久。

    “真是好看啊,这腾秀山真是好地方,连着大人们说的神鸟都看的着。”

    “看一看赶紧送回去,五彩雀可是凶鸟,而且又灵性的很,万一来护崽的话,可是会来啄你的。”杨念在一旁抱着双臂道。

    “啊,这样啊。”韩绡恋恋不舍地把那幼鸟放开,“那阿晨赶紧放回去吧。”

    “这就不看啦,我觉得他是唬你的。”荆晨朝杨念那边努了努嘴。

    杨念漫不经心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做争论。

    不过顶嘴归顶嘴,荆晨这也就准备再上去一次把幼鸟送回去了。杨念虽然也是不满他这个人说的话,但出于好心还是再一次上去了。

    荆晨一面往上爬,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话,“我说你这个人,明明是很好心肠的一个人,偏偏不爱和别人说话,弄的挺好一个人,都没什么人愿意跟你当朋友。”

    “我无所谓。”杨念淡淡地说道。

    “唉,还是要多和别人交往的啊,你不能一辈子跟着你师父不是?待到你以后自己谋生了,哪里用不着跟人打交道啊。”荆晨如同一个老母亲。

    “我现在也在和人打交道,没觉得有那里不好的。”杨念拿话堵回去。

    荆晨啧啧啧了几声,又叹了口气,“唉,算了我这里跟你说这么多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既然齐医仙救了我兄长一命,那就是我荆家的恩人,而且你呢,我荆晨也算你做个朋友了,以后万一又什么搞不定的人,也可以找我帮你。”

    “不用,谢谢。”杨念说着,已经和荆晨再次爬到了刚刚的地方。

    荆晨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这个人真的是,怎么什么话都不听……”

    “小心!”

    荆晨刚刚把那树枝拨开,却见一只和鹰差不多大小的鸟扑了过来,吓得他猛的往旁边一躲。

    杨念仔细看了看,这鸟虽然遍体像是灰色的,但全身布着一层五彩的光泽,是五彩雀无疑了。

    这鸟张着双翅,正两只爪子抓住一根树枝,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荆晨。

    “我的天,这鸟是不是成精了,这也太凶了。”荆晨惊魂未定,还看了手里的幼鸟一眼。

    “我早告诉你了。”杨念一脸早已料到的样子。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赶紧帮忙,把这小崽子送回去,我赶紧下去,惹不起惹不起。”

    而荆晨手里的幼鸟此刻发出哀鸣声,这五彩雀浑身的毛豆炸了起来,看着吓人的很。

    “绡儿,我今天要是被鸟啄死了,可都是为了你!”荆晨这会儿倒不忘跟树底下的韩绡玩笑。

    “行了,你赶紧放回去。”杨念很是不能理解,怎么这个人什么时候都管不住这张嘴。

    荆晨心道不能直接顶着这大鸟的“监视”给送回去,干脆先把这鸟的注意力引开,然后自己找机会送回去。

    于是他带着那幼鸟,一个旋身跳到了另外的一根树枝上,还对杨念道,“这树枝扶住了啊,我一会儿把它引开再放回去。”

    于是杨念只见这凶神恶煞的五彩雀追着荆晨的身影而去,他还破位哦担心地看着荆晨在这茂密的树林里跳来跳去。

    下面的韩绡还冲他喊,“杨公子,阿晨功夫很好的,你放心。”

    谁担心他了。

    这荆晨就是在带着那五彩雀在绕圈子,绕了好几圈之后,终于是逮着机会回来,“我来了!”

    他赶紧把那幼鸟送回巢里,在得意的看着杨念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越来越疼,回头一看,这五彩雀正在死命啄着他的肩膀,翅膀还在不停地扑棱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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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黍离介绍:
坚守唯此心,哪管他人语。世人口中娇淫弄权,作威作福的长公主殿下,实则也是半世磋磨、半世坎坷的可怜之人。傲骨肃立,宛如谪仙,公子翩翩如玉,舍身趟过这世道的污浊。似是八载浮光之后萍水相逢,实则乱世孤城之下,惊鸿一瞥。众生百态,皆为不可得,亦为不可说。宿命错乱缠身,更加不可算计的人心。富贵王朝或是快意江湖,左不过一个不清白的世间,一个算不清的天下罢了。靡靡黍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靡靡黍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靡靡黍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