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五章 不能透底
“查看水患不慎出了意外?!”沈傜是一个单纯的性子,自然不明白袁牧的意思,一听这话,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看看袁牧,又看看自己师父,“李大人不是被人掳走的么?他明明就是被人给害了,为何要说什么不慎出了意外死的?”
她不明白袁牧的意思,慕流云却是明白的,从最开始到李源的遇害,在他们周围一直都潜藏着居心叵测的贼人,对方一直在暗中窥探,伺机而动,已经不止一次在最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给他们添堵拆台了。
若说过去,或许还可以徐徐图之,慢慢去摸清对方的底细,不动声色的谋划他们的反击,但是李源的死,让袁牧和她自己都意识到,对方的野心显然比他们以为的都要更大,胆子也同样不小,根本容不得他们再小心翼翼地去摸索观察。
他们在明处,这个局面几乎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不让对方看透他们的底,不能隐藏,至少也要误导一下,不能让对方看得太清楚明白。
她叹了一口气,对沈傜说:“袁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也不必多问,这一次的事情处理完,回到提刑司,你便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沈傜一愣,没想到慕流云会这么说,登时就急了:“怎么了师父?我是说错话了么?这事儿你就当我没问,我出去绝对跟谁都不说,真的!
我这个人嘴巴严实不严实,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自打跟你到处走以来,咱们这边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同外人乱嚼过舌头?便是我爹,我都没和他说过什么!
先前那个做泥塑神像的工匠把自己的徒弟给逐出师门不要了,好歹也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他那徒弟不学无术,跟一群泼皮无赖厮混在一起。
那我又是做错了什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就要赶我回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中便泛起了泪光,微微咬着下唇,委屈地看着慕流云。
慕流云打从认识沈傜以来,就没怎么见这姑娘掉过眼泪,现在眼看着她泪光闪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更是惊讶地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怎么还要掉眼泪了呢?我也没说你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状况可能会比较凶险,因为担心你,觉得你若是回家去,在自家武馆里头,在爹娘身边,肯定要稳妥许多,你怎么还扯到那个工匠的徒弟那边去了!”慕流云连忙安慰她,和她解释。
沈傜不太相信这一套说辞,哀怨地扫了慕流云一眼:“师父,你说这话自己信么?我好歹还有一身功夫,虽然不及袁大人和他的那两个护卫,却比衙门里寻常的衙差还要好呢!
你这搬砖练臂力的主儿都没说找个稳妥的地方躲一躲,却要让我躲回家去?”
慕流云被她说得噎了一下,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那怎么能是一回事呢!我人在其位,没有回避的资格,别说我还搬砖练了一些力气,就是再手无缚鸡之力,我也不能躲啊!”
沈傜把头扭到一旁:“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话说得一个赛一个深明大义!江大哥出发进京之前,我说回头去京城里探望他,看看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他跟我说,京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让我没事不要过去瞎闹。
现在你也说什么前途凶险,让我回家找我爹妈躲一躲更安全!
怎么水深火热、鱼龙混杂、前途凶险的都是你们去趟,明明一个两个都还不如我功夫好,就好像大义凛然的侠士一样!反倒让我躲这里躲那里!
说到底,你们不就是觉得我是个女子,所以不堪大用,生怕有什么事会被我拖了后腿么?女儿家再怎么武艺出众也是累赘,也得被你们找个由子就甩开?!
师父,我本来以为你跟旁人不同,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这样的心思!”
沈傜越说越气,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慕流云本来还有些纳闷,自己一番好意的提醒,怎么就让这个平日里爽快的不得了的小徒弟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会儿听她把话说完,便心里面明白过来。
这小妮子是新事旧事叠在了一起,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了,归根结底,还是江谨毅然决然离开提刑司去投奔伍执秋这一桩给闹的!
慕流云有些无奈,此地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但是眼看着自己这小徒弟误会了,还那么伤心,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冲沈傜勾勾手:“我就不可能因为你是个女子就觉得你不成,非得把你往外推!不附耳过来,师父同你说两句话!”
沈傜一脸将信将疑地往慕流云跟前凑了凑,慕流云凑到她耳边,小声对她说了两句话,沈傜原本还含着委屈泪水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起来。
慕流云怕她太吃惊了一不小心嚷嚷出来,连忙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沈傜的反应还是挺快的,立刻回过神来,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诧异地将慕流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小声问了一句:“真的假的?你可别诓我!”
“这种事我诓你做什么!骗得了一时,还骗得了一世么?!”慕流云瞪她一眼。
沈傜怔怔地看了看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拉住慕流云的手,有些激动地对她说:“师父!师父你太厉害了!我的天老爷啊!我运气可真是太好了!误打误撞给自己捡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师父!
师父,既然这样,那你就更不能轰我走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真的不怕的!而且有我在,还能给你也多个照应啊!
你别说话,也别说你不需要!你说了也不算!
袁大人!袁大人您说我的话是不是有道理?我留在师父身边肯定比回家去更稳妥!”
第五三六章 灭口
被问到头上的袁牧微微愣了一下,看了看慕流云:“此事你师父做主。”
沈傜没想到袁牧作为在场最有话语权的人,一开口竟然这么没有原则立场,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她立刻想到了之前面前这两个人的一些蛛丝马迹,顿时便了然了,知道跟袁牧说什么也没有用,他根本就不可能帮自己说话,于是又转向慕流云,扁着嘴,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师父,一副小可怜儿的模样。
慕流云哪里受得了这个啊!若是嚣张跋扈的,她来者不拒,可是这种小兔子、小狗子一样的又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她就最最扛不住了!
想一想,沈傜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跟着他们的,就连在玉邕县那会儿也是一样,这样一来,对方在暗处留意着他们的时候,估计也早就把沈傜视为他们的一份子了。
这种时候就算把她给轰回家去,真有人想要对她不利,也不会因此就放弃打算。
毕竟李源也不是因为和他们在一处,才被人给害了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依着她的心思,就让她继续在提刑司这边呆着吧!说不定真有点什么事也不会让沈家武馆里面的无辜者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去。
“好吧好吧!那你就原本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吧!”慕流云叹了一口气,松了口。
一听这话,沈傜立刻就恢复了精神,和方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慕流云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小徒弟的心思是好的,既然她不愿意选择回避,那记下来就只能多加小心,希望能够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有了袁牧的吩咐,县衙的人办事还是相当有速度的,很快就去弄来了一口木料特别厚重的棺材,又从县城富户家中的冰窖里面要来了许多的冰,众人将李源的尸首先用草席和油布包裹起来,仔仔细细放在棺材里,再用冰块将其覆盖住,将棺材盖封严实。
忙活完这些李源的尸首便立刻由县衙的人押送着运回江州去,立刻启程,片刻没敢耽搁。
慕流云有些疲累,虽然说经过这一遭,眼下也是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不至于体力支撑不住,她还是接受了县令的好意,和袁牧、沈傜一起接受了安排,在县衙里吃了饭。
吃过这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没多久,外面有一个衙差跑来禀报,说是有几个提刑司的人来了,慕流云一听,猜到应该是袁乙他们,立刻起身就往外走。
袁乙是奉命去找那个壮年工匠的泼皮徒弟的,而那个人最有可能是帮人制作泥胎神像,将李源的尸首封在里面的人。
袁牧叫他出去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这会儿还不到午夜时分,袁乙他们就回来了,慕流云可不相信那泼皮做了这种事之后会和没事儿的人一样,在家里面安心睡大觉,必然是要出逃藏匿的,所以袁乙这么快就回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几个人这一迎出去,就看到了袁乙在前头,后面几个提刑司的衙差抬着一个草席卷,那草席卷的形状模样都太过于眼熟,慕流云根本都不需要问,就瞬间明白了。
那泼皮必然是遭人灭了口了!
这事其实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惊讶,他们原本去找人也不过是抱着一丝幻想,惦记着若那泼皮还有些利用价值,或者混成了什么心腹人物,说不定还能被留个活口。
现在看来,果然没有那样的事,从之前玉邕县里吴荣志,还有想要对吴荣志取而代之的那一户人家一夜之间被灭口,专门帮忙干脏活儿的贼和尚被烧死在大牢里……
他们的对手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做起事来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连一大家子都能说灭口就灭口,区区一个混迹于市井的泼皮,最有利用价值的也不过就是做泥塑的本事,用都用完了,又怎么可能还继续留他四处招摇呢?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这小泼皮怕是连走狗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个蝼蚁罢了。
“爷!”袁乙的脸色有些难看,冲着袁牧一抱拳,“我们去晚了一步,没找到那泼皮周富,打听了一圈,最后一路摸过去,只找到了他的尸首,人已经死了有几日了。”
慕流云一听这话,叹了一口气,回身把放在一旁的工具又拿了起来:“抬去殓尸房吧!”
袁乙看得出来慕流云的脸色不大好,便说:“推官是不是乏了?不如等明日再验吧!”
慕流云摇摇头:“没关系,这周富也不需要验得太仔细,大概瞧一瞧就知道了。”
袁乙看了看袁牧,袁牧对他点了点头,袁乙这才吩咐身后的衙差把人抬去殓尸房,慕流云紧随其后,之前的流程又走了一遍,关起门来仔细验看了起来。
这个周富的确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查验上,慕流云也验过了他是否有中毒的迹象,确定没有之后,便没有进一步的深入验查,只从头到脚将他的骨骼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果然在脖颈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处颈骨断裂。
检查过之后,她便让县衙的仵作处理余下的事情,自己出去同在殓尸房门口等着的袁牧说:“一样的手法、力道,对他灭口的人和杀害李源的应该是同一伙。只可惜,对方做得太过于干净利索,反而让我没有办法从这上头找到更多的有用的线索。”
“没关系,这就够了。”袁牧对她点点头,在外面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能做什么别的来帮慕流云安抚情绪,“从之前的遭遇咱们就应该清楚,对方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抓到马脚。
你今天已经够累了,咱们能够确认的东西也已经足够,今晚实在是有些晚了,且在这边歇息一下,明日天亮我们就回去,看看袁甲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另做打算!”
慕流云点点头,她现在确实是很疲惫,但是疲惫之中又有一股子怒气在胸口里面燃烧着似的:“那在外面撺掇别人装神弄鬼的那个神棍呢?”
“那个回头再说。”袁牧答道。
第五三七章 好事
慕流云估计袁牧应该是有一些什么打算的,眼下这种情形自然不能明说,便点点头,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她今日也着实是累了,一种从心里面到身体上,由内而外的疲惫,后半夜暂且歇在县衙这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她变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想,在县令殷勤的安排下住了下来。
只有半宿的时间,她也没有心情洗漱更衣,就直接和衣而卧,连头发都没有散开来,直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以一种身体极度疲惫渴望休息,而脑袋又似乎有某种不安情绪涌动,让她没有办法睡得安稳的状态,姑且这样歇息着。
本以为就要这样到天明,没想到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串敲门声,还有沈傜小声的呼叫声:“师父!师父!你醒一醒!师父!起来了!”
慕流云本来就睡得浅,听到沈傜叫门的声音,立马坐了起来,穿上鞋子跑到门边把门一把拉开,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口穿戴整齐的沈傜:“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事没事,你别慌!”沈傜连忙摆摆手,“是好事儿!你先收拾东西出来,咱们路上说!”
慕流云点点头,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直接把早就整理好的那个小包袱一拿就跟着沈傜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想,这个节骨眼儿上,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夜里十分安静,两个人走到大门外,黑漆漆的夜色里,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袁牧正站在车边等着她们,见她们两个人来了,便迎上来几步,将慕流云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
“上车吧,咱们现在就赶回翊岭县去。”他对慕流云说。
慕流云依言上了车,马车动起来之后她才回过神来:“袁乙他们呢?怎么就咱们三个人?”
“袁乙他们已经先骑马出发赶过去了。”袁牧回答。
“既然这么赶,咱们为何要坐马车呢?咱们也应该骑马回去才对呀!”
说完之后,慕流云一想到自己那拿不出手的骑术,不禁有点脸红,又下意识补了一句:“虽然我不如你们骑得好,但是好歹比乘马车还是能快一点的。”
袁牧原本严肃的表情也因为她后补的这一句话而产生了松动,他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看向慕流云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将手边另一个装着衣服的包袱递过去:“不差那一时半刻,有袁乙他们赶过去帮忙就够了,你之前验尸本就累了,一共没有歇息上一个多时辰就又被叫起来,在马车上还能多歇息一会儿。”
沈傜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看袁牧,又看看慕流云,直接起身换了一个位置,坐到了袁牧那一侧,然后冲袁牧一指慕流云身旁的空位:“袁大人,您坐那边去吧!我师父这么累,一个小包袱靠着也不够大,枕着又躺不下的,你让她怎么休息啊!
你们不用管我,我也困得要命,那个小包袱给我,我枕着睡会儿!”
袁牧一愣,想起慕流云之前为了安抚住沈傜的情绪,对她是交代过的,没想到这姑娘倒是一点就透,这会儿已经被她弄得明明白白的了。
既然沈傜都已经坐过去了,他自然也不会再推辞什么,点点头,起身挪到慕流云旁边,胳膊一伸,拿起一旁的包袱递给沈傜。
他们两个人都极其自然,反倒是慕流云被他们搞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
“你们别闹了!”她有点羞恼,“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还没有搞清楚呢!”
“袁甲在翊岭县外围的山里面呆了这么久,终于把人给等来了。”袁牧言简意赅地对她说,眼下这不是他的上驷,也不是提刑司的车夫在赶车,不能说得太具体。
他说得含糊,慕流云却是听得明白,不禁大喜,原来沈傜说是有好事还真的是有好事!
之前韩家庄的家主韩大爷所描述的那个乔装打扮找他们想要买下那一座小山头的人,很多特征都指向了蛮族人,再加上那座山头周围的水域都被好像做了记号一样变成了血红色……
慕流云觉得这一次只要别让对方跑了,他们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
这个想法让慕流云兴奋极了,原本还有的一点点困乏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不见,只可惜在这辆马车上也不好讨论太多,她现在只嫌马车太慢,恨不得骑马往回赶。
这种兴奋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敌不过困乏,她整个人都歪向袁牧,头靠在袁牧的肩膀上,在马车的颠簸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样的睡姿毕竟是睡不了多沉的,所以当马车一停下来,她便立刻醒过来,睁开眼睛,扭身挑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不是漆黑一片,远远的天边泛起了一道细细的橘红。
马车是被袁牧叫停的,车夫也不太清楚这几个人连夜赶路,又不进城,在城外一片荒山野岭的地方让自己停下来干什么,不过他倒是机灵,知道不该自己问的事情一律别问,拿了车钱便调转马头,赶着车又原路回去了,把这三个古怪的人留在路边。
近日来,天气越来越暖,越来越热,即便是这样一个天还没有放亮的时候,站在一片大林子旁边也没有什么寒意,只让人觉得鼻子里吸进去的气息格外清冽,很是舒服。
慕流云深吸了几口气,抬头看看面前的林子,周围很安静,也不知道袁甲袁乙他们此时此刻人在哪里,现在山上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咱们现在要做什么?”她问袁牧。
袁牧扭头看了看慕流云,又看看沈傜:“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着。沈傜,你师父我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提高警惕,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要逞能迎敌,带着你师父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匿起来,或者能逃多远逃多远,一定不要以身试险!”
慕流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硬要跟着去反而碍事,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沈傜自然不是特别甘心,不过看了看自己武功废柴的师父,也只能跟着答应了。
------题外话------
感谢素食小猪x5,书友
20180507143132326,戴茜猫x2,yaoye
x6,一棵無聊的樹x3,书友
20211004121749498
x2,真空之水,述笛,沙草wendy
x3,天蓝蓝
yan
x2,书友
20170709141637143
x2,我是一只伪咸鱼x2,甜沙拉x2,姨太太
x6,天气猛晴朗x2,莫晚枫
x2,猫走走
x3,里药空寂里计己,windlp
x8,月光心雨,小马
yueyue,谁家崽崽饿的慌,紫雪蝶舞
x6,钎夜彡舞
x2,源的源,蝶弄花影
x2,花月无影的月票!
第五三八章 麻布袋
叮嘱过她们两个之后,袁牧便没有含糊地迅速出发了,身影利落地消失在了面前那一片还有些黑漆漆的树林里面,很快就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了。
慕流云和沈傜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只能在这附近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树丛,两个人躲到那后面去,免得真有点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她们就先暴露在对方视野范围内了。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慕流云蹲在地上,瞪着眼看到外面的天色由黑变亮,天空从混沌变得清明,周遭依旧是一片安静,只有头顶树林里的鸟在唧唧喳喳鸣叫着。
换做是平日里,慕流云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场景特别惬意,鸟鸣也很动听,可是这会儿她心里面静不下来,甚至隐隐感到烦躁,就连那些鸟也显得聒噪起来,让人心烦。
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会不会比提刑司这边的人多很多……
不知道对方都是些什么货色,会不会明着斗不过,就干脆玩儿阴的?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蛮族人,慕流云就心里面特别不踏实。她虽然没有多么丰富的和蛮族人打交道的经验,但是之前在玉邕县的时候,他们倒也成功捉到了一个黄胡子,那厮逞凶斗狠的模样,她可是印象深刻,听说至今也是提刑司大牢里面最让人头疼的。
慕流云忧心忡忡,有些恼恨自己怎么就没有从小刻苦习武,搞得这会儿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她甚至忍不住想,当年自己老爹还没有失踪之前,每一次要出门走一趟,离家那么久的时候,娘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也坐卧不安,心里面踏实不下来。
沈傜倒是好得多,她估计就算没经历过这种事,也有过类似的体会,所以总体还是淡定的,看慕流云神色紧张,还开口找话和她聊天,想要帮她分散分散注意力。
又过了一会儿,慕流云还没有听见什么,一旁的沈傜便一把拉住她,示意她蹲下身,一副很警惕的样子,竖着耳朵蹙眉仔细听着。
“有动静?”慕流云小声问。
沈傜点点头,也小声回答道:“有人从这边下山来了,人还不少,不是一个两个。”
从小习武的人耳力果然是很好,沈傜说完这些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慕流云才隐隐听见了有人在树林之中行进的声音。
沈傜皱了皱眉头:“难道是附近的猎户?我怎么听着不光人不少,悉悉索索好像抬了什么重物似的!难道是打到了什么猎物的村民?”
慕流云摇摇头,他们之前和韩家庄的人打听过,这个山头因为又小,又道路险峻,山下周围还都是这一带那三个庄子的田地,所以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打猎。
她忍不住想起了玉邕县那会儿,县城外面山上的那一群“占庙为王”,四处掳劫妙龄女子的贼和尚,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那么巧吧,蛮族人出现在哪里,贼和尚就会配套出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需要沈傜的耳力,慕流云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人紧张兮兮地听了一会儿,逐渐松弛下来。
那些人一边摸索着道路下山,一边偶尔说出只言片语,声音不大,但是仔细听还是听得出来,这些人说话的口音并不是佘州当地的,倒更像是他们江州那一带似的。
慕流云这回心里面踏实了,整个人终于能够松弛下来,沈傜估计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待到那些人慢慢下山,离她们又更近了一些的时候,慕流云已经能够听到袁甲瓮声瓮气的嗓音,这下她就彻底放下心来,拉着沈傜从两个人藏身的树丛后面钻了出来,抬头往山坡上面看,只见那略显陡峭的山腰处,正是身着便服的提刑司衙差和袁甲袁乙。
袁牧也在后面跟着,从走路的姿势来看,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受了伤的迹象。
慕流云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完全踏实下来。
踏实下来之后,她就有心思留意其他的东西了,就比如说那几个提刑司衙差合理抬着的几只麻布口袋,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鼓鼓囊囊的很大,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山坡陡峭,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抬着重物。慕流云和沈傜谁都没有急着开口同他们下山的人打招呼,免得让他们分散了注意力,就一声不响的在山下等着。
快要走到山脚下的时候,袁乙先看到了慕流云她们,立刻笑着冲她们挥了挥手,慕流云也连忙挥挥手,看他们都没嚷嚷,自己就也没开口。
这功夫距离近了,提刑司衙差手里头抬的麻布袋子也就看得更加清楚了,一共六个,有的是从山上捡了粗木头,用麻绳捆在上头抬着,有的是直接一人拽着麻布袋子的一角,看起来都很沉重,但是袋子里面一动不动,看不出是什么活物。
这就让慕流云感到非常困惑了,她大概能猜到,袁乙如此急急忙忙连夜带人过来支援,必然是袁甲发现了蛮族人的踪迹,袁牧带着她们赶过来为的也是这件事。
那照理说这麻布袋子里面装的就应该是被他们俘获的蛮族人了!
可是这些衙差看起来虽然疲惫,汗津津的,却并不像是经过了激烈打斗的模样,没有一个受伤挂彩的。
那几个麻布袋子也是干干净净,看起来似乎只是沾染了一点点的灰土,并没有任何的血迹,偏偏还一动也不动,也不像是把打死、打伤的蛮族人塞在里面的样子……
终于,他们一行人终于经过了最陡峭的部分,全都走到平缓的山脚下,一个衙差看到了等在一旁的慕流云,赶忙冲她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推官”就急忙跑走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手里牵了几匹马,慕流云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人上山之前是把马给藏起来了。
好家伙,这些人可真的是够会藏的!慕流云有些惊讶,她们在山脚下躲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周围还藏了好几匹马!感觉那马比她们俩隐藏得还要更深呢!
第五三九章 粗中有细
有了马就好办多了,衙差们把那几个麻布袋子捆在马背上驮着便急急忙忙开始赶路,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还特意叫一个人先独自赶路,到江边去把船事先联系好。
这一路上慕流云都一直是又好奇又紧张,为了赶路,她也不好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去刨根问底,只能一路忍着,时不时去留意一下那几个麻布袋,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好不容易,经过一番急行军般的赶路,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当初来时候的江边,先出发的衙差早已经联系好了过江的船,他同船家说自己东家是出门返货的,要运一点货物过江去江州,因为一行人都是身穿便服,又带着几个沉甸甸的麻布袋子,船家很自然也没有怀疑。
慕流云看着那几个麻布袋子被一个一个抬进了船舱,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不禁感到十分惊讶,这一路赶过来,虽然说是马不停蹄,毕竟路途摆在那里,也还是花了不短的时间,就算原本是打昏了塞进去的,也不可能这么久都还不醒过来。
衙差找的这条船很大,船舱一侧放着那几个麻布袋子,由几个衙差共同守着,袁牧等人坐在船舱另一侧的一张小桌旁歇息。
袁甲和袁乙估计是不太放心光让衙差守着,所以也都去了那边,这头的桌旁就只有袁牧和慕流云,还有慕流云的小徒弟沈傜。
上传之前,袁牧叫人去一旁买了一些干粮,这会儿没有什么可挑拣的,所有人都是饥肠辘辘的状态,能有东西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吃饱了之后,慕流云原本几乎快要消耗殆尽的力气就又慢慢积蓄起来,打起精神来之后,才有力气去和袁牧打听打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是生擒,还是智取?”
袁牧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招呼在一旁守着那些麻布袋子的一个络腮胡子的衙差:“郑寿,你过来。”
那名叫郑寿的衙差一听大人叫自己,连忙起身到跟前来,提刑司的衙差规矩大,被叫过来也不敢在两位大人身边坐下,就弓着腰站在那里,很恭敬的样子。
“坐下说话吧。”袁牧示意了他一下。
郑寿这才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了距离他们桌边有一点距离的地上。
“推官想要听一听,你是如何将那些智取的。”袁牧伸手朝麻布袋指了指。
郑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咧嘴笑了,对慕流云说:“推官真的是高看我了,我一个大老粗,哪里有那么聪明的脑袋,还懂得智取!我不过就是祖传的经验罢了!”
他这么自谦的一客气,倒把慕流云给听愣了,想不出他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智擒蛮族的经验:“你祖上是做什么的?”
“回推官,我祖上是打猎的猎户!”郑寿咧嘴一笑,“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就是背着弓箭上山去打猎换钱养家的,到了我爹这一辈,他觉得一辈一辈都当个猎户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就把我从小送去学武,之后承蒙大人提拔,我才能在提刑司当差。
我家祖祖辈辈当猎户,也算是发现了一些门道,要是总打一些野兔之类的小玩意儿,根本就卖不上价钱,想要多赚些银钱就得猎点大货!
可是猎大货就不能单打独斗,单打独斗太危险,还没来得及把那猛兽射死,搞不好就要被一爪子拍过来,肚皮都得被豁开!若是跟别人合伙,最后得来的钱大伙儿一分,又剩不下多少,横竖都不是个办法,所以后来琢磨来琢磨去,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我祖父那一辈就想到了一个法子,先在听说有猛兽出没的山上提前布好陷阱,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树上头之类的躲好,等着那猛兽出来,等猛兽掉进了陷阱,就用煨了麻散的吹箭把那猛兽直接麻翻,这样就可以毫发无损地将那猛兽捆了带下山去,找到了买家之后现宰现剥皮,这样就能够确保品相最好,又不用担心被伤着,又能卖个好价钱!
这一次我也是琢磨着,咱们这边人少,那边倒是不知道究竟什么路数,万一寡不敌众,那岂不是很危险!正好那山也陡峭,林子也密,我便想着说不定我家祖上打猎的法子能用上。
我把这事同袁护卫说了一下,袁护卫说事情紧急,没有功夫去禀报二位大人,他就做主了,不论成不成,他都和兄弟们一起担着,我就立马悄悄下山去配我们家独门的麻散,回来就开始布置陷阱,也是老天爷开眼,那几天那些人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成全了我们!
一开始我们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一个,但是袁护卫说让我们别动,不要惊着对方,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应该也是小喽啰,别惊了小鱼,大鱼也不来了。”
慕流云有些惊讶地朝另外一边看了看,郑寿口中的“袁护卫”肯定不会是袁乙,因为袁乙也是前一天夜里头才接到信儿,赶过去支援的,那么在那之前能够在山里拿主意,并且还会被称为“袁护卫”的,就只有袁甲一个人而已。
如方才郑寿口中所说的,那么沉着冷静的事情,若是袁乙做出来,她是一丁点都不会感到惊讶,毕竟袁乙的个性就决定了他的性格的确是要缜密得多。
可是袁甲?!慕流云忍不住又朝那一脸胡子的大汉看了一眼。
似乎是瞧出了慕流云的心思,袁牧在一旁轻轻笑了一声,对她说:“袁甲平日里性格是比较憨直,大开大合了一些,不过也并非在什么事情面前都冲动莽撞,他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来此话果然不假啊!”慕流云感叹道。
郑寿也在一旁嘿嘿一笑:“这回多亏袁护卫稳得住,我们兄弟们都听他的,按兵不动,果然之后没多久便来了大鱼!那喽啰估计是探了一下觉得没事,就回去把他们的头头儿一起都带过来了,这下可好,正中我们下怀!”
娃又转线上了……
真的是兵荒马乱的一上午啊!
本来是四平八稳的码字,码一半,忽然看到推送新闻,本地新增五例。
继续码字,收到同学发来的提醒让囤点吃喝。
刚码完一章,学校紧急通知放学,变成线上学习,急急忙忙跑去接娃。
做核酸……
接下来预备小朋友的网课……
因此今天就一更,大概率明天也一更。
下周不知道啥情况,我尽量调整好节奏,恢复双更!
抱~!
第五四零章 熟人
“你们这药劲儿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慕流云朝那几个麻布袋子看了看,“打从你们下山到现在,可是有不少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死了吧?”
“推官放心,死不了。”郑寿摆摆手,很有底气地对慕流云说,“这麻散的方子是我们家祖传的,死不了人,就是……我之前担心别药性不够,没怎么着就醒了实在是麻烦,所以干脆就用了平日里猎虎才用得上的药量。
那几个家伙虽然壮实,但到底比不得老虎的体量,所以这份量的麻散一用上去,估计得睡他个两天两夜!咱们到了,他们也未必能醒过来。”
“所以咱们这一路上,快马加鞭地赶路,你就是怕他们会提前醒过来吧?”慕流云听完之后,有些明白了这一路上袁牧赶得这么急的缘由。
袁牧点点头:“有这种考量,还有一个原因,这一次咱们遇到熟人了。”
“熟人?”慕流云愣了一下,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在蛮族那边有什么熟人。
她这一愣,袁牧也想起来了:“是我记错了,那一次去擒他的时候你被我留在了县城里。”
听他这么说,慕流云顿时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不是玉邕县的时候,你们出城去埋伏那个大掌柜,没让我跟着的那一次?
难不成你们这一次把这位上一次’依依惜别’的老熟人给遇到了?”
“正是如此。”袁牧点点头,“上一次没能好好的和他说说话,匆匆忙忙便让他走了,这回再怎么着也得将他倾倒我们自己的地头上,否则怎么能显示出地主之谊呢!”
慕流云连连点头,之前那一次让那个大掌柜跑掉了,一直是他们所有人耿耿于怀的事情,毕竟那大掌柜敢在吴荣志的地头上公然开整个玉邕县最大的食肆,即便那个伪装成京城名厨的黄胡子的手艺连猪食都不如,价格也全部都是天价,但依旧有人愿意跑去送银子。
如果不是这人背后有什么让吴荣志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势力,以吴荣志当时土皇帝一样的做派,又如何能够容得下那样一处地界的存在呢?
很显然,吴荣志对于大掌柜和黄胡子作为幌子开在那里的食肆实际上到底做些什么也多少了解一些,所以到后来他越来越不听话,那背后的人才会需要对他痛下杀手来灭口。
死人自然是会永远的保守秘密,但是活人就不一定了。
吴荣志死了,可是黄胡子和大掌柜还活着,这回连大掌柜都一并抓到了,就不信他们两个谁都能扛得住,一个也不肯开口!
慕流云对此感到胸有成竹,想着就算是诈,也定然能够从他们口中诈出一些事情来。
船过江的一路上,慕流云都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那几个麻布袋子,生怕有什么动静,让船家听见了起疑心,到时候传出去可就不稳妥了,毕竟他们虽然是便服出来行走,确实实实在在的官府中人,怎么也不能跟那山匪贼寇似的,给人来一个杀人灭口啊!
还好这一路上果然如郑寿所预料的一样,他家祖传的麻散的确有效,一直到船靠岸,他们连人带马都上了岸,那几个被装在麻布袋子里的人也没有醒过来。
慕流云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别人发现端倪、走漏风声的事情。
接下来就又是一阵赶路,顾不得什么疲累不疲累,一行人愣是风尘仆仆地以最短速度赶回了提刑司,在已经有个别麻布袋子里开始发出尚不太清醒的咕哝声的时候,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关进了提刑司的大牢。
但是依着袁牧的吩咐,那些人被分别关在了不同的区域,谁跟谁都见不着,扯着嗓子叫破喉咙也没有办法让同伴听见的那种距离。
到了提刑司,那就是自己的地盘,所有人都终于松了一口气,袁牧也不着急去审问那几个一路上被秘密捉回来的蛮族,直接让留在提刑司里的衙差严加看管,其他人先回去休整。
这一路可把慕流云给折腾坏了,既然袁牧不着急去审那些蛮族人,她倒也乐得先松快松快,到家就先让红果给自己准备了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又和袁牧一起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白果做的可口饭菜。
填饱了肚子之后,她先是依着约定把缝的那两个香囊翻出来拿给了袁牧,然后实在是不好意思看袁牧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绣工,急急忙忙跑回了房间。
她实在是折腾得又乏又累,躺下就沉沉谁去,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爬起来觉得睡饱了之后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清透敏锐了许多,也才意识到自己睡到这么晚,竟然也没人叫醒。
起来一打听,袁牧可没有像她这样睡到那么晚,老早就起来,吃过早饭就去提刑司衙门处理公事了,慕流云赶忙连饭都顾不得吃就跑去衙门找袁牧,以为他手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需要处理,想要过去帮帮忙。
毕竟处理完了手头积攒下来的事情,才好腾出精力来去审问那些蛮人。
结果到了提刑司,还没来得及帮助袁牧,她就先被自己这阵子落下的事情给绊住了,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到了这功夫,她才终于得空去见袁牧,袁牧见她精神头儿很足,便笑着示意她坐下:“左叶睡得可还好?”
“好到不能再好了!”慕流云连忙回答,“咱们什么时候审那伙蛮人,尤其是那个大掌柜?”
袁牧摇摇头:“不急,忙了大半天,是不是肚子也饿了?晚上想吃什么,提前吩咐白果准备,若是不想吃她做的饭菜,我带你出去吃也行。”
慕流云一脸懵,没想到这人到了提刑司大牢里头一关,袁牧就立刻从风风火火变得半点不着急了,本来还想追问几句,结果一眼瞥见袁牧的腰间挂着一指绣了“炸毛扫帚”的香囊,顿时便臊得张不开嘴,只能面红耳赤地跟着袁牧赶忙离开提刑司。
第五四一章 铁石心肠
慕流云本来想说那么难看的香囊带在身上,袁牧难道就不会觉得怪叫人笑话的么?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还真不好去劝袁牧这事,毕竟那么丑的香囊也是自己缝的,人家肯带在身上,本身也是一种情意,自己要是还说那话,可就太不知好歹了。
吃过了饭,她以为这回可以提审那大掌柜了,结果袁牧却又返回提刑司去处理公事,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晚上照旧吃饭,休息,仿佛忘记了大牢里面还关着什么人。
“咱们还不去审那大掌柜么?”到了第二天下午,慕流云实在是绷不住了,跑去问袁牧。
“不急。”袁牧依旧淡定得很,“小喽啰已经在审,那位大掌柜倒是不急,晾他几日。”
慕流云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面就明白了不少,这厮又是在用他之前就擅长的招数,打算让那位大掌柜不受皮肉之苦,却承受比皮肉之苦更严重的折磨。
袁牧之前关那几个人的位置安排得十分巧妙,正常说话的声音,他们彼此之间是听不到的,即便耳力再好,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朦朦胧胧的声音而已。
但是若是受了刑,因为痛苦而发出惨叫,那却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试想那个大掌柜,被关在牢里,只能听见自己手下发出的惨叫,却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经不住拷打,对提刑司的官差透露出什么关键的信息,这种滋味儿实在是太痛苦了。
既然袁牧有这样的安排,慕流云自然也就不着急了,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就这样又过了两三日,只看到袁甲袁乙每日守在大牢那边,熬得两眼通红,原本淡定的袁牧也隐隐显出了几分愁色,一看到这个状况,慕流云就知道是事情进展不够顺利了。
“出了什么问题?”慕流云问。
袁甲气哼哼地说:“推官你是没见着,那几个小喽啰只是听吩咐做事的,除了大掌柜交代他们去做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大掌柜把他们瞒得死死的。
那几个人都是分别关押的,几个人扛不住,都有什么说什么了,说法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出入,看样子是没有说谎,他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不是最让人冒火的,最让人冒火的是那位大掌柜!他可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东西!
他的那些个手下这几日被严刑拷打,惨叫得连大牢里关押的别的囚犯都吓得掉了魂一样,那大掌柜就好像是聋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袁乙也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感觉他是心知肚明,自己的那几个手下除了听令行事之外,一点内情都不知道,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把什么秘密给抖出去。
看他每天该吃吃,该睡睡的那个架势,不像是强装出来的,而是确定那些小喽啰不会惹什么大麻烦之后,就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了!
爷,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咱们怎么办啊?再打那几个小喽啰也无济于事啊!”
“走,我们过去大牢里面看看。”袁牧面色有些冷,起身对其他几个人说。
慕流云连忙随他往外走,袁甲袁乙跟在后面,四人来到提刑司大牢,直奔关押大掌柜的那个牢房,在牢房门外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已经黑了,原本就昏暗的大牢也彻底没有了来自于外面的光线,只有外面的油灯昏黄的光,在那牢房里面,一个男人靠着墙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用谁也听不懂的蛮语哼着一首歌,完全没有一点在关在大牢里面备受折磨的样子。
那人看起来身材高大,身量约摸着和袁乙不相上下,面相带有非常明显的蛮族特征,他连胡子都懒得染,直接就是卷曲的棕色,十分茂盛,头发和眉毛也是一样。
听见有人在自己牢房门前停了下来,大掌柜停下了哼唱,睁开眼朝牢房外面看了看,一看是袁牧,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用听起来略显怪异的口音对袁牧说:“原来是你!我还当你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想到这一次连跟我打一场都不敢,竟然玩儿阴的!”
袁牧冷冷看着他:“大掌柜看样子是腿不疼了?不过听我的人说,你出现在那座山里的时候,走起路来可是还有那么一点跛脚,是不是上一次伤你太重,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慕流云在袁牧身后听着略微有一点惊讶,因为上一次她虽然没有在现场亲眼看到,但也知道大掌柜是搞了夜袭,与袁牧也是在深夜里头缠斗了许久。
这家伙眼神还挺毒的,竟然就有过那么一次,这回一眼便把袁牧给认了出来!
“你跑来做什么?这几日当缩头乌龟当腻了?”大掌柜继续用讥讽的语气问袁牧。
“我就是来好心提醒你一下,你那几个手下可不如你强壮,再这么熬下去,怕是就顶不住了。”袁牧对他说。
大掌柜轻蔑一笑:“顶不住便顶不住,我们这一族不似你们,什么样的孱弱之人都还仔细护着,我们这一族只要最强的强者,不够强的死不足惜。”
一边说,他一边朝袁牧身后的慕流云瞥了一眼,摆明了还在故意给袁牧添堵。
慕流云虽然知道那个大掌柜是存心挤兑袁牧,但是这话还是让她倍感冒犯,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完才发现她自己此时此刻站在阴影里面,对面牢房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
于是他往旁边挪了半步,好让一旁的油灯可以照亮自己的脸,然后在大掌柜挑衅的目光中又使劲儿翻了一个白眼儿。
大掌柜看清了慕流云的脸,眼神里面有一闪而过的错愕和诧异,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又多看了慕流云几眼。
慕流云感受到了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没看出他的诧异来,只觉得大掌柜的表情略显怪异,再加上那一脸凶相,以为是对方是在用凶狠眼神恐吓自己,为了显得自己不怂,她也恶狠狠瞪了回去。
第五四二章 大吃一惊
“我劝你识时务,落到我们手里头,最好还是老老实实把你们做的事情同我们交代清楚。”袁牧见大掌柜的眼睛一个劲儿朝慕流云那边瞄,悄悄往慕流云那一侧挪了半步,将她挡住。
“我若是没什么可说的,难不成你还打算杀了我?”大掌柜收回目光,反问袁牧。
“巧了,你们那边不留弱者,我们这边不养闲人。”袁牧冷笑道。
“要是这么说,那我这颗人头,你可拿不走。”大掌柜的目光又朝慕流云瞥了一眼,“我主子的事,我肯定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料定了你也杀不了我,除非……”
“除非什么?你除了你主子的秘密之外,还能有什么跟我们讨价还价的本钱?”袁牧问。
“除非你们不想见到那个姓慕的。”大掌柜眼睛里闪着精光,一边说一边朝慕流云看。
冷不丁听见有人说什么“姓慕的”,慕流云被吓了一跳,但是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完全是一副与她无关的木然。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大掌柜,之前他与袁牧缠斗许久的那一次,自己在玉邕县的客栈里面,连面都没有露,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推官,不管是在朝廷里还是江湖上,都没有任何的名号一说,那大掌柜没道理知道自己姓慕。
更何况,他还说什么“除非不想见到那个姓慕的”,自己这个姓慕的就站在袁牧身后,想不想见也不是大掌柜一个阶下囚能够说了算的,若这只是一句威胁,那未免太傻了。
既然弄不清对方为什么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她索性假装听不懂。
袁牧在控制自己的表情这方面,比慕流云更加算是行家里手,听那大掌柜这么说,反而露出了一种不屑的眼神:“你这算是狗急跳墙?死到临头,说得什么疯话?!”
大掌柜没想到自己这话一说出来,非但没有换来牢房外面几个人的惊讶,反而还这样对自己说话,这一时之间让他都忍不住感到困惑起来,以为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于是他这会儿也不管袁牧什么态度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就朝慕流云的脸上瞄,袁牧仿佛没有发现似的,并没有呵斥他或者故意挡住他的视线。
大掌柜盯着慕流云瞧了好一会儿,哼了一声:“哼!你们休要诓我!你这厮不姓慕?!”
慕流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老子姓吴!你这贼头子倒是霸道得很,非要给我改姓?!”
“你说什么姓慕的?他是何人?为何你会觉得此人可以拿出来与我们讨价还价,让我们留下你项上的那一颗狗头?!”袁牧心里面已经惊骇到无与伦比的地步,脸上还得一副不屑模样,仿佛觉得那大掌柜说出来的都是彻头彻尾的疯话傻话一样。
不过大掌柜毕竟也是很狡猾的人,在最初的意料之外后,便慢慢冷静下来,瞪一眼袁牧:“你别问我,我不会对你们说的!你们没有一句实话,一点都不坦诚!”
说着,他伸手一指慕流云:“这厮与那姓慕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上面扒下来的,分毫不差!若是说他们二人没有半点关系,骗鬼鬼都不信!
若是你们这般不肯坦诚相见,那我也没法子,没什么可说的,我这条命保不住便保不住吧,你们尽管将我脑袋砍了!反正从此以后,怕是就没有人会再知道那个姓慕的人在哪里,他与我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交情,便让他就客死他乡罢了!”
慕流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在胸口里砰砰乱跳,几乎快要炸裂开来,若不是刻意稳住,压着自己的情绪,怕是这会儿就连喘气都要带着颤抖。
打小那会儿,母亲就一直说自己长得很像那缘浅的老爹,只不过眉眼之间比老爹要柔和一些,再加上身材瘦小许多,自然扮起男装来就像是一个文弱的少年郎君。
所以冲大掌柜那话,慕流云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耍诈,而是真的见过自家老爹!
这么说来,自己老爹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袁牧心里面也对大掌柜的话从认为他有可能耍诈,到现在信了一半还多。
可越是这样,从脸上就越是不能够显露出来。
他想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问慕流云:“你虽姓吴,但你外祖家不是姓慕么?”
慕流云听他这样问,一拍脑门儿,心领神会,故作小声道:“大人不说我倒是差一点没想起来!我娘当年远嫁到这边来,鲜少与外祖家来往,我与那边也不亲厚,一时没有往那头去想!
不过我与我娘生得像,我娘生的自然是像她的娘家人,难不成这厮所说姓慕的是我外祖家那边的什么亲戚?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毕竟多少年不往来,一时也不知他是不是诓我们!”
大掌柜坐在牢房里,姿势没怎么变,不过看神态,他明显是在仔细听着慕流云和袁牧之间的对话,因为紧张,所以故作放松的姿势也依旧显得十分紧绷。
“好,我这手下的确家中有姓慕的亲戚,可凭什么你随口一说,我们就要听信于你?”袁牧想了想,又开口问那大掌柜,“谁知你是否在私下里打听到了什么,为了抱住你那项上人头,现在故意扯谎蒙骗我!”
大掌柜听他这么一说,冷笑起来:“随便打听?我若是随便打听,直接打听你家中情况便是了,打听你身边的人,还是什么外祖家里的干什么?!若不是今日见到你身边那人的模样,我又怎么会发现他与我知道的那个姓慕的说不定能扯上什么关系?!
既然都说到了这儿,那咱们今日便是明人不说暗话,我若是不惧生死,也用不着在这里与你废话许多,我这个人不似你们中原人那般假仁假义,开口闭口都是什么天道什么道义的!
我实话对你们说,我做事不图别的,就只图个富贵显赫!若是命都保不住,金山银山也只能往我坟头上堆,我也没那个命去花销,要来又有何用!”
------题外话------
感谢戴茜猫,桜桃x2,素食小猪x11,沙草
wendy,alicecsj,天蓝蓝
yan,徐小索
x9,一棵無聊的樹,毗蓝
x2,甜沙拉x2,莫晚枫
x2,verver98
x3,卓尔法师之子,书友
150815091755723,姨太太,真空之水,述笛x2,卓尔法师,我是一只伪咸鱼,书友
20180423211614306的月票!
感谢书友
20171213144144361
的
100+100+100
起点币打赏!
第五四三章 门客
“我倒是头一次听人把唯利是图说得这般天经地义,这般通透!”袁牧冷嘲他。
大掌柜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们若不信我,我便再同你们说一点,你们自己想一想看,这是不是我能从你们这边什么人那里打听出来的!
莫说是你们这边,便是我们族内,恐怕知道此事的人也没有几个,所以你们若信,那咱们好商好量,若是不信,那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就权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我们明王爷是当今大王的亲弟弟,也是大王从头到尾都最信任的人,我说的那个姓慕的人,便是明王府上的一名门客。
说是门客,实际上他却不是自己投身到明王门下的,而是许多年前被我们大王令他身边的心腹暗中捉回去的,到底为什么要捉这么个人,我不知道,你们若是能把人给换回来,便自己去问,换不回来那我也没有办法。
那人被大王捉回去之后,为了不让外人知道,人就被秘密送到了明王爷府上,关在明王府的地牢里面,大王时不时要跑去亲自审问此人,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何,此人惹得大王震怒,叫明王爷私下里将那人处死,尸首剁碎了喂狗。”
慕流云心中知道大掌柜说的人应该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亲爹,因此脸上即便不动声色,心里头确实听得特别专注,忽然听说自己老爹当年要被处死,并且尸首还得剁成肉酱喂狗,如此凶残,饶是知道这一切必然都没有真的发生,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惊。
大掌柜看她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倒也没有多心,只当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脸,一听说把人剁了喂狗就吓得变了脸色,于是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当时我们都以为明王爷就按照大王的吩咐将人给处置了,因为那会儿明王爷也是确确实实处置了一个人,旁人就都以为被处置的就是那个外族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被我凑巧发现他还在明王府!
我当时就是好奇,拐弯抹角打探了一番,明王府的人口风紧,什么也不说,就只说那人是明王爷的门客,因为棋艺高超,恰好明王爷又是个棋痴,所以就对他格外青睐,好吃好喝的养在府中,什么事儿也不用做,就只在明王爷有空的时候陪他下棋聊天就行。”
“你们那个明王爷会说我们的话?”袁牧问。
“他对你们中原这边的东西都痴迷得不行,自然是会说!这有何难,又有什么稀奇!”大掌柜一脸不屑,“我听说那个姓慕的对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但是偏偏知道很多的天南海北的奇妙事,每一次讲起来,都让明王爷听得着迷,欣赏的不得了。
明王爷好像还动过将他放了的念头,但是怎么说怎么劝,他都不肯提跟自己身世有关的半点东西,就算明王爷肯偷偷放他,也不知道该将他送去哪里,为了不惹麻烦,被大王发现,只好把这人继续养在府中,就这么养着,除了不能公开抛头露面,其他都舒服得很。”
“既然他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你又怎么知道他姓慕?”袁牧提出质疑。
“因为明王府里的人都叫他慕先生,我打听到了。”大掌柜回答道,“我是不知道他究竟何德何能,能让明王爷这般重视,让他过得那么舒坦,想来应该是个重要的人。”
慕流云偷偷的捏起了拳头,看着那大掌柜,心里面有一股火在往上涌。
好一个“除了不能公开抛头露面,其他都舒服得很”!有家不能回,被软禁在蛮人的贵族家里面做一个不用戴枷锁镣铐的阶下囚,只是没有挨打受骂,没有被剁碎了喂狗,这就算是舒服得很了么?!
且不说为了保住家产,为了能够容身立足,自己不得不在老爹失踪之后女扮男装在外行走这件事,也不说二叔和三叔这些年来绞尽脑汁作过的妖,让她们娘俩生过的那些气。
就单说这些年来自己亲眼看到过娘因为惦记着失踪的老爹流过的眼泪,就不知道有多少!
多少人劝她不要再等了,一个女人拖着个遗腹子,想要立足过日子,撑起门户来,谈何容易,倒不如不要和二房、三房杠下去,找个家境殷实人也厚道的人家再嫁算了。
娘偏偏不肯,她始终认为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若是真的死了,不可能当年那么大的阵仗,最后却什么也找不到。
这还都是慕流云知道的,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娘流过多少眼泪,有过多少夜不能寐的时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二十年,没想到自己那缘浅的爹竟然真的如娘的期盼一般,还活在这个世上,但是二十年的软禁,加上她们娘俩这二十年所承受的一切,都绝对不是可以轻描淡写带过去的。
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蛮族大王当初派人捉走了自己那缘浅的爹,即便没有对他有太多的折磨,也绝对不是什么恩典。
但是她很快就把攥起来的拳头悄悄又松开来,脸上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不管怎么说,老爹还活着,这就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尤其对于现在对此还尚不知情的娘来说,更是如此,别的那些眼下都变得一点也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怎么才能够把人弄回来。
大掌柜说完之后,也在仔细观察着对面几个人的反应,令他失望的是,在那几个人的脸上他没有看到什么很感兴趣的痕迹,只有几张木然的脸。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想要用你去交换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门客?”袁牧注意到了他的窥伺,佯装看不出,开口问道。
大掌柜没想到自己都把那姓慕的那人的情况说得如此清楚,对方依旧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愣了一下,说:“不凭什么,我就是不想白白在你这儿丢了脑袋,所以试一试而已。”
第五四四章 利害
大掌柜一边说,一边又朝慕流云看了一眼:“我是不相信这世间会无缘无故就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你们不管承认不承认,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自己权衡!
于我而言,只要能够保住我自己这条命,总是要试一试,横竖不亏。”
袁牧漠然地看了看他,转身就走,慕流云和袁甲袁乙也紧随其后,准备离开。
大掌柜见状,不禁有些急了,顾不得坐在那里故作放松的样子,一骨碌爬起来,两步蹿到牢房的木栅栏旁,急切地叫住外面要离开的几个人:“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慕流云冲他翻了个白眼儿,语气轻蔑道,“这大牢又不是什么游山玩水、吃香喝辣的地方,我们几个不走,难道留下来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她这话一说完,袁甲和袁乙立刻很捧场地哄笑起来,把那大掌柜笑得恼火不已,又因为身陷囹圄而没有办法把这一股子恼火气给发泄出来,只能阴沉着脸。
“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们就连多考虑考虑都不愿意吗?!”他急吼吼地问。
袁牧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我问你,为谁做事、与谁勾结这些,可愿意坦诚相告?”
“我自然是为我们大王做事!”大掌柜气恼道,“至于与谁勾结不勾结的,我说过了,若是我将那些都告诉你,就算是你不杀我,大王也不会留我!
我要的便是活下去,这种一旦说出去就要掉脑袋丢命的事,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听!”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袁牧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我若是死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大掌柜急了,两手死死抓着木栅栏,好像恨不能突然生出神力,一把将面前那比他小腿还粗的木头生生拉断冲出去似的,“若是我什么都告诉你,那我便是背叛了我们大王,大王定然不会留我,就算你这边放我一条生路,回去我也会死在大王的刀下!
我们大王素来不是什么用人不疑的主子,我知道的也肯定不是事情的全部,到时候他处死我,再找人将我的位置取而代之!你以为你能来得及组织什么吗?
我要是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你又要砍我脑袋!你将我杀了,大王照旧还是会找别人来替代我,能够取代我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你能够保证每一个都捉得到,每一个都打得过?
我死了不管是对我自己,还是对你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好处,横竖都是有损失,横竖都是找麻烦!你这个人的脑袋里难不成装得都是石头疙瘩?!怎么就这般不开窍?!”
袁牧面无表情等他急吼吼说完这一番话,淡然道:“时候不早了,大掌柜还是早点歇了吧!甭管你潜入我大瑞朝地界是想要做什么,好歹也充当了那么久的’大掌柜’,不可能一点帐都不会算,你口中的那个姓慕的到底什么来头,值不值得我考虑,这些我都尚不清楚,你就想引着我胡乱许诺,我若信了你,那才是真的愚蠢至极!
讨价还价之前,先考虑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筹码。”
说完这一番话,袁牧就再也不理会大掌柜,也不管他叽里哇啦地乱喊一些什么,带着慕流云和袁甲、袁乙两兄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掌柜的牢房前面,一路没有任何停留地直接出了大牢,走出一段路程之后,才将脚步放慢下来。
他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扭头看向身旁的慕流云,虽然说袁甲和袁乙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知情的,但是这毕竟光天化日,总要顾忌着还有别人看得到,他也不好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只能那么关切地看着。
“还好么?”袁牧把语气放得轻柔下来,小心观察着慕流云的神情。
慕流云正在出神,听到袁牧问自己,连忙回过神来,表情复杂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袁牧见状也没有再问,几个人迅速返回了提刑司衙门。
一回到提刑司,忽然许多事情都找了上来,两个人便各自忙碌起来,一直到晚上回到内院吃完饭的时候才又见到面。
晚饭慕流云吃得不多,看起来虽然面色如常,但眉眼之间又淤积着一些愁色,和平日里胃口大开的样子大相径庭,袁牧一顿饭的功夫看了她好多回,但是没有开口去询问。
倒是袁甲,见慕流云状态如此反常,忍了好久,终归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推官,你这是咋了?今天那厮说的姓慕的,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失踪的爹啊?”
慕流云点了点头,筷子尖儿拨拉着碗里面的米粒,没什么想要吃的意思。
“那……”袁甲更加困惑了,“你之前一直以为你爹死了,这回看这意思,你爹居然被人关了二十年,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我怎么瞧着你好像一点儿都不高兴?”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就见慕流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尽管她反应很快,迅速转过身去用袖子很快擦拭了一下,但是以此时此刻屋子里其他三个人的眼力,自然还是看得出来方才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袁牧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块帕子,伸手帮慕流云把另外一个眼角没有来得及擦拭掉的湿润也轻轻沾了沾,然后把帕子塞到她的手里:“怎么哭了?在担心你父亲的安危?”
慕流云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担心我娘。”
袁牧有些疑惑:“为何忽然担心起慕夫人来了?你不必担忧,咱们上一次离开之前,我早已经安排好了武功不错的女护卫在她身边扮做丫鬟,私下里也会有暗卫时常查看。
最近一段时间我收到的消息,慕家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不曾有人捣乱过。
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明日我便放你休沐,让袁甲陪你回家去看一看,看看你便可以安心了!”
第五四五章 大局为重
慕流云连忙摇摇头:“不成不成,这节骨眼儿我可不能回去见我娘,现在这事情变成这么复杂的样子,一时之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为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娘?”袁牧对慕流云的话感到有些疑惑。
慕流云又叹了一口气:“过去这么多年,虽然说我娘一直不肯放弃,始终坚持认为我爹还活着,但是她也并没有敢生出有朝一日能够再相见的念头,大体上她的执着更多的是安慰自己,让自己在面对家里家外的那些糟心事的时候,心里面能略略有一点安慰,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官人、慕家的顶梁柱就回来了,到时候她就熬出头了。
就这,我已经觉得我娘很可怜了,二十年苦苦支撑,就靠那么一点点别人都不肯相信的事情来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被二房、三房还有外头的一些混账东西击垮。
现在,若是那大掌柜没有诓我们,那我爹便是真的还活着……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我现在的那种感受,若是直接被人告诉我们,我爹早就死了,二十年前被抓走之后就被蛮族人给杀了,那虽然令人气愤,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爹他还活着,若是让我娘知道她日思夜想了二十年的夫君还活着,偏偏被囚禁在蛮族那边,怕是至死也不能得见……这未免有些残忍……”
“怎么会至死也不得见?”袁牧愣了一下,有一点困惑地看着慕流云。
慕流云也不太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毕竟那不是摆明了的情况么。
“我爹被捉走了二十年,不管那个什么明王爷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留他一条命,没有杀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生与死,已经与我大瑞朝的安危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这个大掌柜,他虽然一心想要保命,想要从我们这里脱身,但是却咬死了不肯松口,他身上还有太多我们没有挖出来的内幕,我们是万万不可能用他去交换我爹的。”
慕流云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我跟你不会扯谎,作为慕家的遗腹子,我打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我爹,只与我娘作伴,对我爹唯一的认识都是从他留下的那些手札上来的,若说是亲切,多多少少能攒出几分,听到他的消息,更多的是一种亲人之间的牵绊使然,若说感情,也不敢说深到什么程度。
可是我娘不一样,这些年我娘吃了多少苦,我是看在眼里的,从过去被我爹护在内院里从来不抛头露面,到后来不得不让自己泼辣起来,她有多不容易我都知道。
我倒宁愿她不知道我爹还活着,这样维持现状也就不会再让她有什么多出来的痛苦。
所以现在我还不能回去见我娘,我自己都还没有从得知我爹可能还活着这件事上平复过来,没有办法做到在我娘的面前滴水不漏,所以还不如等一等,过一阵子再回去。”
袁牧听完她的这一番话,默默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道慕夫人和慕流云这一对母女这些年来都经历过哪些坎坷不易,至少从他开始和慕流云打交道之后,也是见识过几次的,有家里糟心的两房小叔子,也有外面惹是生非的纨绔。
窥一斑而见全豹,仅凭那几次凑巧撞见的,也完全能够相见她们母女的不易了。
“你说的对,最近你的确暂时不要回家休沐了。”他想了想,对慕流云说,“从那大掌柜眼下的处境来看,虽然说诓骗我们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此人奸诈狡猾,又铁石心肠,连自己的手下都可以不顾他们的死活,如此人品,的确不能随意轻信。
所以到底那个人是不是你父亲,他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的活着,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在没有能够完全确认之前,这件事的确不应该叫慕夫人知道,知道得太早只会徒增烦恼。
若是大掌柜所言非虚,那人的确是你爹,他也好好的活着,并且那位蛮族的明王也肯放人回来换大掌柜,到时候我们也不能过于心急,好歹等到你爹平平安安回来了,再带着他去与你娘见面,这样才是最为稳妥的。”
慕流云听他说前半段的时候,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听着听着就发现,袁牧后面说出来的话和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太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连方才的心不在焉和唉声叹气都顾不上了,疑惑地盯着袁牧,“你难道还真打算拿大掌柜去换我爹?!这怎么能行!”
袁牧看她又紧张又着急的模样,笑着开口调侃道:“虽说你打小就没见过你爹,所以对他的父女情谊也不算深厚,但是若慕老爷听见你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伤心。”
“不是,我当然希望我爹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不管是从我自己来讲,还是从我娘来讲,我都希望他能好好的回来!”慕流云有些着急,“可是现在事关重大,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骨血之中的牵连总还是有的,若是我对我爹没有半分父女之情,这会儿又怎么会觉得心里头倍感煎熬!”
“放心,我的考量就是以大局为重,这跟将你爹从蛮族手中换回来一点都不冲突。”袁牧见她急了,也不再继续逗她,伸手轻轻的捏了捏慕流云的耳垂,“难不成在你心中,我是那般鲁莽行事,不顾后果的人么?放心好了,我有考量。”
他的语气里掺杂着淡淡的宠溺和浓浓的温柔,与平日里冷淡示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袁甲和袁乙在一旁看着自家世子爷不多见的另一面,还有他那下意识的小动作,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慕流云一愣,她自然之道袁牧不是那种将私情凌驾于大义之上的人,见他这么说,便明白他应该是已经有了考量和安排,并且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忧大概也是多余的,于是连忙打起精神:“当真?快把你的考量老老实实和盘托出!快快!”
第五四六章 欲擒故纵
袁牧示意她不要着急:“此事说来话长,你先把饭吃了。”
慕流云心急,连讨价还价的功夫都不想浪费,二话不说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泄露了她内心的着急和激动。
方才还发愁她一个劲儿数米粒,就是不往嘴里放,劝她好好吃饭,多吃一点的袁牧,这会儿又不得不拦着她一点,让她细嚼慢咽,别伤着胃。
慕流云情绪使然,之前是忧愁,现在是着急,此时胃口依旧不算好,所以狼吞虎咽也没持续多久,就把筷子给放下了,正襟危坐等着袁牧开口。
“将你爹换回来,不止是为了让你们一家人能够重新团聚,这里面本身也有从大局出发的考量。”袁牧知道她着急,见她吃了一些东西了,便不再等着慕流云来催自己,主动开口对她说,“我们上一次回京城见我父亲的时候,他与我们说起了许多过去的陈年旧事,这中间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节,便是我爹也不明就里。
但是那些事情,很多的变数,基本上都是在你爹失踪之后才开始发生剧变的,这里面到底可能有哪些关联,关于先帝的一些秘闻,等等,怕是只有你爹他们当年那一批手拿狴犴腰牌的人,才最有可能知道。
将你爹换回来,我们能够更清楚当初都发生了一些什么,毕竟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谁又敢说与当年你爹他们那些暗探的失踪,还有先帝驾崩等等都没有任何关联呢?”
慕流云之前的确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听袁牧这么一说,也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方才你似乎对大掌柜的提议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所以权衡之下也觉得还是那个大掌柜更重要……”她对袁牧说。
袁牧听了之后,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这就叫做关心则乱,若不是关系到你爹的安危和去向,把他换做一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人,你肯定会当时就明白我的意图。
现在这件事,那大掌柜希望我们答应,我们虽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要谨慎,对方越是表现得非常迫切,我们反而需要更加淡定,让他觉得我们并不是很在意他的这个提议,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我们的,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与他讨价还价。
顺便在这个晾着他的过程里面,我们也得冷静下来,仔细斟酌,防止对方耍诈。”
说完之后,他怕慕流云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如果大掌柜说的都是诓骗我们的,那咱们不管怎么着急也都没有用,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罢了。
如果他并没有故意编造谎话来迷惑我们,你爹的确如他所说,这二十年来都在蛮族的明王家中软禁着,那二十年都可以平安无事,短时间之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突发变故,你不用担心他身在蛮族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大掌柜在我们手里,我们说砍了他的脑袋,可能就砍了,他也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所以这件事里面等不起的人是他,最为迫切的人也是他,他没有资格同我们端架子,我们晾着他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慌,为了保命,也很有可能会再做出一点让步来。”
慕流云点点头,若是涉及到的是其他人,自己的确能够明白袁牧的这种欲擒故纵,偏偏一下子听说自己老爹还活着,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轰掉了她几乎大半的理智,仅剩下的那部分就够维持一个冷静漠然的表情。
虽然说还算默契地和袁牧一起瞒过了那个大掌柜的,但是她的确是没有想到会用那个大掌柜去换回自己老爹的这种可能性。
“可是这个大掌柜,那也是咱们费了好大心思一直想要抓到的,用来换回我爹……”尽管感到吃惊又有些喜悦,但慕流云仍旧对此很有顾虑,“就算他什么都不肯对咱们说,那咱们不是也应该将这大掌柜交给皇上亲自处置么?”
听她这么一问,袁牧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眉头瞬间皱起,然后缓缓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可。大掌柜非但不能交给皇上手里由他处理,甚至这件事就到我们这里为止,不能够继续向上奏报,不能让外人知道大掌柜和他那些小喽啰落网的事情。”
“这和你把李源的死以意外来处理的缘由一样?”慕流云想起袁牧之前对李源之死的安排。
袁牧点点头:“正是如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你父亲当年失踪前后的许多事情,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打从二十年前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蠢蠢欲动了,这许多年来,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一直都有在活动,到了今时今日,不知道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盘根错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们虽然猜得到对方的意图,却没有办法摸清楚对方安插在各处的脉络,就连那皇宫里面到底是密不透风,还是早已经遍布蚁穴。”
慕流云咬了咬嘴唇,这么一想,他们的处境确实被动,稍有不小心就会让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同时每一步行动也都要格外小心,避免打草惊蛇。
若是真如袁牧担心的那样,就连皇宫内部,新帝的身边,也早已经被对方安插了眼线,那这件事情将是非常可怕的,而这个可怕的推测也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毕竟先帝驾崩前后,许许多多事情都透着一股子怪异,就算对方蛰伏二十余年,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一个故技重施,也是有可能的。
都说计不怕老,更何况还是顺利得手过的那种。
万一真如袁牧担心的那样,新帝的身边也早就被对方安插上连他们的人手和眼线,那么冒冒失失地将大掌柜和他的手下一并送进京城,交到皇上的手中亲自处理,这无疑就等于是告诉原本来蛰伏着,悄悄操作的那些人,他们暴露了。
第五四七章 脏活儿
袁牧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会儿估计心里面正担忧,虽然如此,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慕流云对于他们的处境有一个更加清楚明白的认识比较好。
虽然说慕流云头脑聪明,是一个验尸查案的好手,但是对于内忧外患、党同伐异这些事情来说,心思可以算是单纯得很,没见识过那么多残酷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咱们之前经历的那些事,已经可以确定,现在一直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不止一支人马而已,很有可能是两股不同的力量。”袁牧没有在这个时候宽慰她,而是正色对慕流云说,“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并不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任何一方敢轻易挑明立场,明刀明枪,我们也必须要暗中摸索,谨慎安排。
大掌柜这人虽然之前打交道的时候感觉出手凶狠毒辣,对人也冷血无情,没想到对他自己本身倒是惜命得很,抛开咱们从道义上如何看待他的这种举动,就事论事,他越是惜命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是好事一桩,若他是一个视死如归的死士,那我们才真要觉得棘手了。”
慕流云虽然心头沉重,但不得不承认,袁牧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他们的确是需要这样一个惜命又自私的人,这样才能够给他们创造机会,就像眼下这样,她爹还在人世的这个惊人消息,不就从那大掌柜的口中吐露出来了!
“眼下对于咱们来说,于公于私都是很好的。”袁牧继续说,“大掌柜如此惜命,又对大局利益或者自己的同袍生死毫不在意,为了保全自己,过后定然也会对这些事情守口如瓶,不会对他人吐露半点风声。
这样一来,从今往后就不止是我们摸不透对方的动向,对方也一样有了脱离他们掌控的环节,我们的处境也算是得到了一定的扭转。”
慕流云听得连连点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急,既然你父亲在蛮族那边一切安稳,没有性命之虞,那我们反而更加有底气,先晾那大掌柜几天,过几日待到他耐不住了,我再让他写一封书信送回去,想法子证明一下他的说法,总不能他这般说着,我们就照单全收了。”袁牧回答道。
慕流云想了想,似乎也只有如此,没有什么更加稳妥的法子,那大掌柜能够在大瑞朝的土地上四处游走流窜这么久,不可能没有他的消息传递渠道,所以行得通。
于是之后的时间里,他们便一直该忙什么忙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像压根儿没有这一档子事一样,慕流云是连大牢那边也不去,袁牧倒是偶尔因为别的事情需要到大牢一趟,同样连关着大掌柜的那一个牢房都不路过。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大掌柜终于耐不住了,叫狱卒去禀报袁牧,就说他有要事求见。
袁牧听到之后,挥手让狱卒回去,然后也没着急,吃过了午饭才带着慕流云和袁甲一同不急不忙来到了大牢,还没走到牢房跟前,就看到大掌柜在里面来回踱步,看起来十分烦躁。
一看到袁牧他们来了,大掌柜立刻凑到栅栏边,急切地看向袁牧:“怎么样?这都已经几日了,难不成你们还没有考虑好?
杀人不过头点地,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何必这样拖着我!”
袁牧冷冷一笑:“大掌柜这话说得倒是痛快!若是我真的杀人不过头点地,那你这几日可就都白等了,你真的甘心?”
大掌柜倒是表现得也做够坦荡:“那自然是不甘心的!”
“你不甘心,我也一样。”袁牧对他说,“你说那姓慕的如何如何,都是你一个人的说法,是真是假没人印证,怎么想来,这对我都是一个赔钱的买卖。
倒不若扣着你,说不定你们大王,或者与你们勾连的人便按捺不住了,那岂不是更好!”
“你还真是高看我!”一听这话,大掌柜有点急了,他果然不甘心这几日白等,最后等来一个这样的结果,“我若是举足轻重到那样的地步,又何必如此想方设法保全自己一条命?
我与你们说过,我们大王那人生性多疑,并不肯轻易信人,你们想要让我说出来的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管你们信不信!
我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大人物,听说是在那朝堂之上的大员,旁的我可就都一概不知了。
我做的就是各处跑,帮我家大王打探哪里有我们想要的矿产,可以将采出来的矿石运回去铸造刀枪剑戟,以壮大我们的军队,别的事情一律与我无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第一次打交道是在玉邕县。”袁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当时在玉邕县可是有不少条人命官司,就连他们的县令都死于非命,你敢说这些与你的人都没有半分关系?你们的手里头就真的没有沾着人命?!”
“那有什么不敢的!”大掌柜脖子一梗,“那种沾人血的脏活儿,都是那个你们大瑞朝朝廷大员自己手底下的人在做,跟我们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与我们何干!”
“那江州西泗县的县令李源呢?”慕流云在一旁问。
“李源?”大掌柜似乎一下子没有想起来李源是谁,再一想慕流云说的江州西泗县,这才反应过来,“哦,那个神勇县令!他倒是个难对付的,让我们的人吃了些苦头!
怎么?这个李县令也遇到了什么不测?那可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县令到处围剿山匪,非常强悍,将我们在江州一带的眼线都给扫清得七七八八,确实让人头疼,但是江州一带本来也已经没有太多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好混下去,撤走便是了,我们何必要冒险去对一个县令下手!
而且说起来,真正让我们这一支元气大伤的,也不是那个什么李县令,而是你们!玉邕县一战之后,我们连县里的’驿站’都未能保住。”
第五四八章 书信
“你敢说你们没有对玉邕县的县令吴荣志下手?”袁牧质问。
大掌柜对吴荣志很显然毫无敬意,说起李源的时候,虽然各为其主,但好歹从语气和神色来看,他还是将李源视作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的,可是听到吴荣志的名字,他的脸上就只有轻蔑的神色,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中原人是怎么选官的,竟然能选出那么一个贪得无厌又愚蠢无比的货色来!自从他到了玉邕县之后,就开始一点不收敛的搜刮民脂民膏!原本还算是挺太平的一个小县城,硬是被他给折腾得半死不活,最后好像一座死城一样!
他这么一搞,当地的百姓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还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他太贪心,搞得玉邕县民不聊生,死气沉沉,过往客商没有人敢打从此处过,这一下子别说我们的那个食肆一点钱都赚不到,连原本请的厨子都养不起,就单说我们自己的人来来往往,也变得特别显眼,眼看着就连藏都快要藏不住了!
我们也没想一下子就弄死他,本来只是想让他身体虚弱,没法子再到外面去折腾,谁知道出了岔子,这厮竟然一下子就七窍流血,死了个痛快!”
“按你的说法,玉邕县城外面的那些贼和尚,也与你们无关咯?”
“那自然无关,我同你们说过了,沾血的脏活儿我们是不做的!他们本来也不是我们的人,死活也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我都是后来才知道县衙里头发生的那些事。
此事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能告诉你们的,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若是到了这个份上还要言而无信,那我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大掌柜狠狠地说。
“拿你换那个姓慕的人,倒也未尝不可,若是那个姓慕的对于我们来说当真有用,那咱们倒也算是各取所需,我自然不会在外面拆穿你,让你丢了性命。
但是想让我们对外守口如瓶,不让你陷入险境,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关于那个姓慕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没有虚言。”
“这点你们尽管放心,我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千真万确!那慕先生绝对是你们这边的什么人物,不然当初大王也不会那么重视,特意交给明王看管。”大掌柜立刻开口说道,“那个慕先生也是运气好,若不是当初大王信得着明王爷,让他帮忙关着慕先生,正好明王爷又特别喜好中原的东西,所以对慕先生一见如故,欣赏得不行,这会儿骨头渣子都烂了!
明王爷一直对慕先生十分欣赏,根本没有害他的心思,始终好生养在府里,要不是觉得把他这样的一个人,就这样困在外邦不得归家,就好像是把珍禽异兽关在一个小笼子里一样,实在是太过于残忍,所以想要放了他,估计那慕先生都能在明王府老死!
之所以二十年没让慕先生离开,是因为慕先生那人实在是太过小心,他是一丁点儿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不跟透露,明王爷有心放她都没法子放,毕竟这人若是被大王撞见,不光慕先生自己的命保不住,就连明王都要惹上麻烦。”
他这一番话说得倒也可信,慕流云听着是察觉不到有什么破绽。
袁牧想了想:“既然如此,你说之前玉邕县的那个食肆就是你们的一处’驿站’,那你自然有法子送信回你们那边给明王爷。
现在事关重大,不敢轻忽大意,我叫人拿纸笔给你,你写一封信回去给明王,让那慕先生回信一封,一旦确定你说的都是实情,我们便约定慕先生回来的日子,慕先生平安回来,我自然放了你。”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设计诓我?!”大掌柜有些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安排。
“若是你觉得这样不妥,那边算了,公平起见,我们替你修书一封,送去你们的明王那里,就说让他叫出那位慕先生,我们便以你做交换,若不肯交出慕先生我们便砍你的头!”
“那怎么行!”大掌柜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你这么一说,那不就有外人知道了我曾经被你们抓到的事情!我们大王疑心向来就重,若是知道我曾经落到了你们手里,那他也不可能还留我在这世上!到时候我跟那穆先生都得死!”
“那便是你的问题了。”袁牧嘴角轻轻勾起一道弧线,眼神却是冷的,那笑容光是看起来都让人觉得心里面直冒凉气,“你的命重不重要,你自己看着办。
那慕先生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无须对他的性命顾忌太多,所以随你如何。”
大掌柜很显然对于袁牧的这个说法是并不开心的,表情很难看,一副心里窝着火又不能发作的别扭样子,他两手攥着拳头,在牢房里来回踱步又走了好几个来回,这才终于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站了下来,对袁牧说:“我看你还算坦荡,姑且信你一回,拿我这颗脑袋和你赌!叫人拿纸笔过来,我先写信,然后再告诉你们如何送出去!”
袁牧见他答应了,便也不再抻着他,立刻令人取来笔墨纸砚,还有一张小桌,送进大掌柜的牢房里面,让他能够修书一封给蛮族那边的明王,以换回慕流云她爹的回信。
大掌柜拿起笔来斟酌了一番,然后才很小心地动笔,不多久的功夫便写了一页纸密密麻麻的蛮族字,自己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才交给袁牧。
“信写好了,你叫人明日寅时左右送出去,从此处向西北走,不出十里地开外有一个茶摊儿,你叫人在信封上抹一块泥污,交给那茶摊的瘸腿老板便是了。”大掌柜对袁牧说。
袁牧接过来,转手递给袁甲:“方才大掌柜交代的你可挺清楚了?”
“爷,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袁甲瓮声瓮气答道。
袁牧听了点点头,瞥一眼那大掌柜,不再理他,带着慕流云和袁甲离开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