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零章 蒙在鼓里
红果瞪了袁甲一眼,没有应声。
袁甲问完之后才觉得有点不对,这又不是在慕家,也不是在提刑司后院,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带人进来的地方!
这明明是推官住的卧房,怎么打从里面和红果一起走出来了一个姑娘?!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赶忙又重新看向方才草草扫过一眼,
根本没有留意的那名女子。
这女子应当是不认识的,绝对不是他们郡王府里面的人,但是却又看着要命的眼熟,分明是在哪里见过,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袁甲一时之间有些懵住了。
慕流云看到袁甲皱着眉头打量自己的模样,有些想笑,
不过当她瞧见袁牧正面带微笑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时候,
便立马朝他走了过去,
在他面前原地抓了一圈。
“怎么样?头发也梳好了,妆容也画好了,是不是看着顺眼了许多?”她问袁牧。
袁牧点点头:“很美。”
“啊——!”袁甲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吓得大叫了一声,脚底下趔趄一下,幸亏稳住了,这才避免了跌坐在地的尴尬场面。
“一大早上,你见鬼啦?!”慕流云被他那一声大叫吓了一跳。
别开玩笑了!这比见鬼可惊悚多了好吗?!
袁甲的脸色真的是难看极了,他觉得自己当初跟着袁牧在北境围剿流寇那会儿都不曾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你……你……你……!”他一脸惊恐的指着慕流云,结结巴巴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推、推官……你撞邪了啊你?!”好不容易,他终于又能挤出几句话来了,同时也意识到方才袁牧的反应,“不对!爷,推官!你们俩都撞邪啦?!”
慕流云看看袁牧,袁牧有些无奈地对她笑了笑。
红果站在慕流云身后,看到袁甲的这个反应,
也觉得特别好笑,
忍不住偏过头去,用袖子挡住嘴巴,嗤嗤地笑了起来。
袁甲都傻眼了,听见红果的笑声,这才回过神来,却又更加感到诧异,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几步:“不对啊!你们几个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们就都觉得推官他穿这一身女装……这……这说得过去么?!”
慕流云看他这副模样,愈发觉得好笑,恶作剧似的故意原地转了一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啊!你觉得呢?”
被她问到头上的袁牧,双眼含笑,点点头:“那是自然,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
红果也忙不迭在一旁点点头,她觉得自家小姐真的是太委屈了,明明生得容貌秀丽,却这么多年必须当做男子那般生活,一件漂亮衣服都没穿过,现在满头更是连个珠钗都没有,可就是这样都那么好看,这要是好好打扮打扮,那得美成什么样啊!
“爷?!红果?!”袁甲终于绷不住了,眼睛瞪得老大,
“你们看到推官穿女子的衣服,难道都不觉得不对吗?!你们…你们不会是都撞邪了吧?!”
红果无奈地看了看他:“我家少爷本来就是女子,穿女儿家的衣裙有什么问题?”
叫了十几年的称呼,一下子忘了改掉,红果又把慕流云说成了是自家少爷。
“红果……你是不是被吓出毛病了?推官他怎么会是女的!”袁甲觉得红果说得那都不像是人话,于是把视线转向袁牧,“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若有你弟弟一半的眼力,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多的傻事来。”袁牧想起之前那一次的有惊无险,忍不住记仇地横了袁甲一眼,“我早就与你说过,你担心的那些癖好我都没有。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她是个女子,也一直是她为女子,从不曾将她当做是男人看待过。”
袁甲有些傻眼,不过也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听袁牧的意思似乎袁乙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于是更加惊讶:“小乙?他之前就发现推官是个女子了?!那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这样的愣货,早早告诉你,还怕你大呼小叫坏了事呢!”慕流云瞪他一眼。
袁甲呲着牙花子摸了摸后脑勺,又抬头看看慕流云,想着之前自己担心她会让自家世子爷在外面惹上“养小倌儿”的恶名,还试图来一个斩草除根,顿时便窘迫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慕流云才好,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推……推官……之前实在是对不住了!”最后他把心一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自己犯的傻犯得浑,现在就得自己来认账,“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女子扮做男人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做那种验尸查案的事儿,所以眼拙没有瞧出来!
过去袁甲诸多对不住的地方,推官你大人有大量,回头找哪天你心情好,就揍我一顿好好出出气,就算我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他老老实实冲着慕流云行了一个礼。
慕流云摆摆手:“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些早就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就发现了袁甲这个人虽说性子略显憨直,但是心地却是极好的,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也是一个让她觉得把红果托付过去可以放心的人。
当然了,红果的性子她也很清楚,若是让袁甲把之前差一点把自己“快刀斩乱麻”了的事情说出来,被她听到了,那一定会生袁甲的气。
“推官大人大量!”袁甲听她这么说,也咧嘴笑了,不过很快他又回过味儿来,“不对啊……推官你方才在房里,又是什么娶妻纳妾,又是给红果一个说法……你这是故意逗着我玩儿呢吧?”
红果并不知道她回来之前这两个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在说些什么,这会儿听袁甲这么一说,顿时涨红了脸。
“是啊,就是故意逗着你呢!”慕流云也很坦荡,一点没回避的承认了。
袁甲听了却一点没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成!怎么逗我都成!反正我现在知道了,推官你就不可能让红果给你做妾,这我就踏实了!”
“我自己纳不了,不代表我不能把她许配给别人呀!”慕流云坏心眼儿地有逗他一句,“回头看看谁先提亲,我便帮红果优先考虑谁!”
“爷!”袁甲急得扭头看袁牧。
袁牧淡淡睨他一眼:“看你表现吧。”
第四六一章 好奇
一向大而化之的袁甲这下可被吓坏了,又不敢去和袁牧讨价还价,那边老王爷还等着呢,更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连忙暂时收了话头儿,去膳厅的一路上都表现得格外殷勤。
慕流云这算是有生以来第二次穿女装,但是上一次带着帷帽,
又是在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陌生的地方,倒也还能自在一点,今天这一路过去,她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倒不是衣服有什么问题,袁牧帮她选的这一套衣服还真的挺不错,料子什么的那些都暂且不论,
主要是样子比较简单,袖口什么的也都利落,
没有那么多啰里啰嗦的饰物。
但问题在于,她来的时候是一袭男装,王府里面的人都觉得自家世子带回来了一位公子哥儿,结果就在这么一个外人不是谁想来就能随便进来的王府里,忽然之间凭空多出来了一个面生的女子,即便是世子亲自带着,王府里面的下人们也依旧格外好奇。
当然了,世子往家里面带什么人,只要王爷不发话,就没有其他人有资格说三道四,也不需要事先通知其他所有人知道,也不好说是不是世子把人带回家里来的时候大家没发现。
不过自家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么多年了,京城里头与他年纪相仿的高门子弟,谁不是院子里面有那么几个莺莺燕燕,或者本分老实一些的,至少也都娶妻生子了。
就唯独他们忠勇郡王府院子里面,
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老王爷一辈子念着故去的王妃,
一直不肯续弦,世子也不知道怎么眼界就那么高,不管是容貌娇美的,还是琴棋技艺高超的,又或者是女红精湛,贤良淑德的,他就是谁都看不上眼。
现在忽然见他带着一个女子在王府里面,并且姿态热络,看人家的眼神都和以往完全不同,分明是包含着情意的,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好奇呢!
既然好奇,那就必须多看几眼!
这多看几眼之后,就有眼尖的人看出了端倪——这哪里是什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秘女子啊!分明就是之前跟着世子一起回来的那位俊秀的小公子啊!
没想到那小公子居然是个姑娘家!还是那种换上女装怪好看的女娇娥!
慕流云就这样一路被人盯着打量,虽然都没有什么恶意,却也让她很是不自在。
并且她还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王爷他不是这两天都回避着我,不跟咱们一起吃饭的么?怎么这会儿居然等着我们一起吃?”她有些疑惑地凑近了袁牧身边,小声同他嘀咕。
“是我昨个儿跟他说的,今天早上无论如何都要一同用饭。”袁牧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慕流云看了看他,
这厮再怎么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也是无济于事,相处了那么久,
他的那小心思可是被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通通透透!
他分明就是想要捉弄自己老爹一番,明明是可以在第一次见面就说清楚的事情,偏偏前头只字不提,现在让自己直接穿女装去见老王爷,而老王爷之前对于自己是个男人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丝毫没有产生过质疑的。
看看之前袁甲被吓成什么样,就可以相见呆会儿老王爷的反应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爹的年岁也不小了,你可别给他吓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慕流云小声提醒袁牧,“趁现在我在这儿等着,你赶紧叫人去给王爷报个信儿也都还来得及,反正这事儿若是换成是我这么吓唬我娘,她肯定拿烧火棍子追着我揍!”
袁牧听了她的话,笑了,摇摇头:“不用担心,我爹身子骨英朗,没那么不济。”
慕流云看了看他,有些无奈地撇撇嘴。
既然人家当儿子的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那就硬着头皮走吧!
很快他们就到了膳厅,估计这会儿早饭已经都备好了,所以膳厅的门关着,下人都在门口候着,见着袁牧他们到了,连忙行礼,随后才有人注意到了慕流云的不同,脸上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还好,都很有规矩的没有人大呼小叫发出声音。
“王爷呢?”袁牧问门口的婆子。
婆子方才看到慕流云,一脸惊讶,再看到自家世子透过来的眼神,立刻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垂下眼皮,老老实实道:“回世子,王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说是这顿饭不用我们在旁边伺候着,让我们全都到外面来候着就成。”
慕流云听着,心里面大概能猜出来,忠勇郡王是怕自家儿子带着一个关系非同寻常的男子一同用餐,万一有什么言辞或者举动,叫下人瞧见了终究是不大好的。
流言蜚语毕竟还都耳听为虚,但是若眼见为实了,那传扬出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老王爷的这种安排,慕流云能够感受得到其行为背后的父爱,毕竟这种事情如此离经叛道,换成一般人早就和袁甲当初一样的想法了,趁早把“祸害”拖出去咔嚓掉,再将自己家的逆子锁起来,什么时候答应痛改前非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而老王爷的做法就只是回避,一是回避下人的视线,二是自己也眼不见为净,并没有更多的横加干涉,这着实令慕流云感到吃惊,之前袁牧说王爷尊重他的选择,不干涉他的决定,她也觉得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是王府,规矩肯定是很大的,不可能那么随意。
没想到他之前说的还真是一点不假!
这就难怪袁牧打从第一次到自己家里去,就对老娘特别的恭敬,又似乎带着某种天然的亲近感,原来就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也是如此这般被老王爷纵容过来的,所以对于自家老娘那种明着紧暗着松的模式特备亲切熟悉。
袁牧伸手放在膳厅的门上,扭头看着慕流云,眼中含笑:“走吧,我们进去吃饭。”
第四六二章 怒了
都到了门口了,明知道忠勇郡王在里面等着,慕流云横竖也没有不进去的道理,更没有那样的胆子,只不过进去是进去,自己是去吃饭的,而袁老王爷怕是想吃饭先要吃上一惊。
袁牧推开膳厅的门,
率先走进去,慕流云紧随其后,袁甲在后面帮忙把门关好。
这回就算是再怎么粗枝大叶,袁甲也能看得出来,连伺候用饭的下人都已经被轰了出来,这种场景,
摆明了是王爷觉得不方便让外人在场看着的。
膳厅里面,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袁老王爷还在一道镂空屏风后面的桌前孤零零地坐着等人,
他看起来一脸纠结,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盼着人赶紧来,赶紧把这顿饭吃了,还是盼着人反悔了,不来了,这顿饭还是各吃各的。
自家儿子这些年来身边一个姑娘家都见不着,外头的风言风语他是听到过的,有的人看他们父子不顺眼,背地里说一些有的没的,他也因此老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能怎么办呢!要是自己儿子真的就对娶妻生子毫无意愿,那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否则不光是儿子不痛快,勉勉强强和自家儿子成亲,被捆绑在一起的女人也要跟着命苦。
老王爷自己丧妻之后到现在这么多年,因为始终无法放下对亡妻的怀念,所以压根儿就提不起再娶的心思,
他也因此深知两个人要想在一起,
没有点相互的好感是行不通的。
所以只要不伤天害理,
倒不如就由着袁牧去吧。
只不过,
有这样的考量是一回事,看着儿子真的带了一个男人回家来让自己相看,看着对方的眼神里面更是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也是这两天他一直找借口不和袁牧他们一起吃饭的原因,不过今日这顿早饭是儿子特意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袁老王爷还是觉得应该言出必行,履行自己的承诺,尊重儿子的选择,反正他在家里也住不了几天,忍一忍也就扛过去了。
袁老王爷自己还是亲王家里不受重视的小儿子那会儿,就耳闻目睹过不少皇亲国戚院子里头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腌臜事,自认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这两日他也安慰自己,别家的纨绔,有多少不仅欺男霸女,还不学无术,酒囊饭袋,
终日醉心于酒色财气,简直没眼看!
再看看自己家这个,外头谁不知道他忠勇郡王的独子天资过人,
能文能武,还生得一表人才,无论在北境军中还是提刑司衙门,表现都是可圈可点,连圣上都称赞。
所以……唯独就是喜好特殊了一点,又不乱来,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正在给自己宽心,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动静,还有袁牧的说话声,袁老王爷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一脸自己正经见过大世面的淡定表情。
然后他就看到袁牧带着一个身穿利落衣裙的妙龄女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那女子不曾见过,却又分外眼熟,让人觉得名字似乎就在嘴边上,但又一下子叫不上来。
“父亲,孩儿和慕流云因为旁的事情耽搁了一下,来晚了些,还请父亲莫要见怪!”袁牧依旧表现得规矩守礼,完全看不出来他有摆自己亲爹一道的小心思。
“无妨,早饭而已,早一点晚一点也……”袁怀摆摆手,想要大度的表示没关系,正打算问问这女子是怎么回事,忽然意识到方才袁牧的话,“等会儿!你说这是谁?”
“晚辈慕流云,来迟了,给王爷赔不是了!”慕流云虽然穿着女装,但是打小她便都是依着男儿的礼数被教导着,因而习惯性地像平日里一样冲袁怀拱手作揖,这行礼的姿态倒是十分标准的,只不过与她此时此刻这一身女装有些不太匹配。
袁老王爷一下子眼睛瞪的溜圆,腾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动作利落的完全不像是他这样岁数的以为长者。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用手指着慕流云,说起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说你是谁?!”
慕流云捉摸着,这老王爷莫不是因为自己儿子带了个相好的“男子”回家,被刺激得失了忆?怎么这会儿听到自己的自报家门还在问自己是谁呢?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便规规矩矩开口回答道:“晚辈慕流云,前日随世子一同到来京城里,还带了我爹留下的乌蛇剑——”
砰!
慕流云话才说了一半,那边袁怀便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饶是王府的桌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厚实稳固,这一拳捶下去,还是把桌面上的盘盘碗碗震得哗啦一声。
慕流云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突然毫无征兆的女装示人,惹怒了这位王爷,刚想再开口解释,发现袁老王爷怒目相向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旁的袁牧。
“胡闹!”袁老王爷一反之前的随和好脾气,看起来脸色难看极了,他瞪着袁牧,冲他呵斥道,“你这混账东西!我是不是什么事情都由着你,你就越发胆大妄为啊?!
你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带回来一个’安陵君’,还告诉为父你不倾心于女子,为父并未多加干涉,本想着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应当知道该如何处之!
结果这到家才两日,你怎么就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你若喜欢慕流云是个男儿,便叫他做男儿该有的样子!好端端叫人做女儿家打扮,这像什么话!
我早与你说过,要怎么样都随你,我可以不含饴弄孙,但是绝不能接受我的儿子在外面胡来乱来,有什么狎玩轻慢,去糟蹋别人!
你瞧瞧你这是做的什么好事!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你给打扮成这副样子!你还敢口口声声说什么珍而重之,什么弱水三千?!”
面对老王爷的愤怒,袁牧无比淡定,他平静地看着父亲,微微一笑,反问道:“父亲,我何时对你说过,我不倾心于女子?又何时带回家来什么’安陵君’了?”
第四六三章 家法
他这么一说,倒把老王爷给说愣了,皱眉看了看自家这个从小就与自己性格迥然不同的儿子,凭借着父子之间多年的了解,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这臭小子挖了个坑。
在迅速回忆了一遍袁牧之前和自己的对话之后,袁老王爷发现从头到尾,在自己认定了慕流云是个男子之后,
虽然这臭小子承认了对慕流云绝非寻常的同僚知己之间那种情感,也表示明白与慕流云在一起可能会面对的外界压力,并且能够承受,甘之如饴,但是从头到尾,他的的确确没有说过慕流云是个男人,也没有表示过自己有“食人余桃”这一类癖好。
合着这小子一直在误导自己?自己作为父亲,一番掏心窝子的关心,
竟然是着了他的道,体己话到头来竟然是各说各的,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这……你……”袁老王爷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袁牧的话,只好把视线转向慕流云,“我问你,你果真是一名女子?”
“是!”慕流云老老实实道,“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我爹恰好失踪,为了保住我家的家产不被人夺了,我娘只好谎称我是个男孩儿,蒙混过去。
之后又因为我醉心于验尸查案,这都不是女子能够去做的行当,因而便只能以男子的面目示人。之前是袁大人他机缘巧合撞破了我的秘密,但是又宅心仁厚,惜才,
没有因为这事追究责罚,反而还提拔重用我,我才能有机会到提刑司去任了推官一职。
之前未能向王爷仔细说明,
今日让王爷受惊了,请王爷责罚!”
说着,她便深深鞠躬,做认错赔罪状。
袁老王爷倒也是个很爽快的性子,听了她的话大手一挥:“与你无关!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就是这臭小子他想要挖个坑给我跳!
好你个不孝子,平日里要么不回家,要么回来就存心戏耍你老爹啊!
今儿我要是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是都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他那边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这厢袁牧全然没有当回事,只是轻笑着开口说:“京城里何时多了一个马王爷?这我倒是的确不知。
看来是我离开京城的时间确实太久,难道这位不曾谋面的马王爷天生骨骼特异,有什么不同于我等凡人的地方?否则父亲怎么会让我猜测他有几只眼?”
“好小子!你将为父骗得好惨,都到了这会儿了,居然还不思悔改,仍要调侃于我!看来今天我非得动家法不可了!”袁老王爷吹胡子瞪眼。
慕流云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替袁牧求情。
她这是第一次和忠勇郡王打交道,对这位老王爷的脾气秉性完全没有了解,
虽然看着他的相貌非常和善,但是笑面虎也是大有人在的,脾气手段如何,
单从一张脸可看不出来。
自己慕家的“家法”就是一根烧火棍,老娘气急了要动家法的时候,只要自己当场跑得够快,过后嘴甜一点,自然也就逃过去了。
可是郡王府呢?总不可能也那么随意那么好打发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种担忧挂在脸上,过于明晃晃的,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袁牧看了一眼慕流云:“父亲再闹下去,怕是就要把流云吓到了。”
袁老王爷一愣,扭头看看一旁的慕流云,发现她正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们爷俩儿,一副非常担忧的模样,便立马将怒目相向的表情一收,无比自然地露出慈祥的笑容,和和气气地对慕流云说:“耽搁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快!坐下吃饭!”
慕流云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这袁老王爷竟然变脸的速度那么快,现在这慈眉善目的样子,和方才吹胡子瞪眼仿佛不是一个人似的。
她有些局促地依着袁老王爷的吩咐在桌旁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稳呢,原本放在自己面前的空碗就被袁老王爷拿了过去,帮她舀了半碗馎饦。
这会儿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并没有留下人伺候,所以很多事情自然是要自己动手的,但是再怎么着也是有长幼尊卑的,袁老王爷是长辈,又是身份尊贵的郡王,慕流云哪里受得起这福气,赶忙起身恭恭敬敬伸手去接。
袁老王爷诧异地看了看她:“你站起来做什么?坐下,趁热吃嘛!”
袁牧在一旁道:“八成是父亲方才又是马王爷又是家法的,把她吓着了。我与她相识至今,还从没见她这般诚惶诚恐过。”
屁!慕流云瞥他一眼。俩人刚认识那会儿,自己在他面前哪一刻钟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比现在可紧张多了好嘛!
这厮对他过去把自己吓成什么样的事情绝口不提,倒是在他老爹面前装起来大尾巴狼了!
鄙视之!
这些她都只是腹诽了一番,并没有戳穿袁牧的打算。
倒是完全不知道内情的袁老王爷,被袁牧这么一说,多少有些心虚,讪讪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转头冲慕流云慈爱地一笑:“方才我是被这逆子气的,与你无关,你无须紧张,喜欢吃什么便多吃些,若是不爱吃,我叫人再做来就是了!”
“不用不用!很香,很丰盛了!”慕流云连忙摆手。
她这倒不全是客气,面前那半碗馎饦咸鲜的香气这会儿就一直在往她的鼻子里面钻,让她本来因为紧张都没有什么知觉的五脏六腑又苏醒过来,这会儿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假客气,也怕袁老王爷真的又叫厨房再去准备,慕流云端起碗来,用调羹舀起一勺犹如鲜嫩嫩柳芽大小的小面鱼儿吃了起来。
这京城里本来就是名厨云集地地方,郡王府的厨子更不是寻常的食肆酒楼能够比得上的,平平无奇的馎饦,竟然被做得无比鲜美。
想起之前在玉邕县那个蛮族人冒充的“京城名厨”的手艺,慕流云觉得那些人做得东西也敢扯什么“京城名厨”,可真是太侮辱人了!
第四六四章 儿子随爹
袁老王爷看慕流云吃得津津有味,稍微放心一点,再看她一身女装,薄施粉黛,吃起东西来津津有味,毫不扭捏的样子,越发觉得顺眼起来。
昨个晚上还觉得什么喝媳妇敬茶,
子孙绕膝这些都是不可奢望的东西,想着以后要如何去替自家这小子遮掩一下,免得他一个人需要扛太多负担,结果今儿个一早上,儿子带回来的“安陵君”就变成了敢验尸会查案的奇女子!
老王爷一下子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惊喜更多还是惊吓更多。
“你这小子!”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别带着那么强烈的怒意,免得又把慕流云吓得停了筷子,“之前我说之前你院子里半个女子都没有过,
你跟我扯什么独自一人,孑然一身,清清静静,也好过勉强自己与心意不通的人长相厮守!”
“这的确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半分掺假。”袁牧点点头。
“那又是什么真心实意,珍而重之,没有轻浮狎玩的心思,这也都是你说的,你也没提过半个字说你带回家里来的这是一个女子啊!”袁老王爷越想越觉得袁牧根本就是存心在误导自己,“我还提醒你前路艰辛,天长日久恐怕瞒不住,还需有个事先的准备,心里有个数儿,你不也都答应下来了么?!这你又怎么说?”
“我想要娶流云为妻,自然没有轻浮狎玩的心思。”袁牧一脸无辜,“流云她爹的身份现在还未能查明,当年失踪之事也格外离奇,
她自己女扮男装过了这么多年,又是提刑司的推官,将来若想让她恢复女子身份,
还不影响她继续做自己天赋所在的事情,这虽称不上前路艰辛,却也需要谨慎斟酌,寻找契机。
我思量着父亲所言极是,再加上父亲一贯目光如炬,只当是流云的装扮没能逃过您的眼睛,便诚心诚意地接纳了父亲的种种提醒。
却不曾想,父亲竟是误会了我有那种癖好,更不曾想在父亲误解了我之后,竟然还没有反对……那现在父亲这般吹胡子瞪眼,又是家法又是逆子的……
难不成对您而言,宁可流云是个男子,而不希望她是女儿家?”
“胡说!流云是个女子,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谁想要个大男人做儿媳妇!”袁老王爷被儿子的倒打一耙气得吹胡子瞪眼,明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却又没话可说。
“既然如此,那不就是皆大欢喜?”袁牧笑了,
伸手拿过老王爷面前的小碗,替他也盛了一些馎饦放在面前,“父亲请用饭!”
慕流云见状,连忙也拿起茶壶,帮老王爷倒了一杯茶:“王爷您喝茶!”
袁怀看看儿子盛的馎饦,再看看慕流云倒的茶,方才心里头那一股子被袁牧误导蒙骗了的火气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嗯!好!”他眉开眼笑地点点头,“你们也吃!多吃一点!”
早饭的后半段,气氛就和谐多了,袁老王爷心情舒畅,胃口也格外好,一不小心吃得比平日都要多了一些,于是吃过了早饭便不问袁牧他们是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直接安排两个人陪他在花园里面走走,消化消化食。
原本不知道慕流云女扮男装的身世,加上看出她与自己儿子的关系似乎非同寻常,老王爷心里多少也还是觉着有些别扭的,所以后来一直躲着他们,这会儿心结打开了,对慕流云也愈发感到好奇起来,杂七杂八问了不少问题。
“真是不容易啊!”在听慕流云大概说过了她家里面的情况,以及从小到大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袁老王爷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娘将你教导得很不错!
都说虎父无犬子,你凭借着你爹留下来的手札,能够掌握到那么多的本事,说明你爹也绝对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只是这些年,别人家的小女儿都是安安闲闲,绣绣花,弹弹琴,在父母身边撒撒娇,你却要背负那么多的负担,上山下河,泡在殓尸房里……不容易啊!”
慕流云见老王爷这么说,也有些动容:“王爷,过去听袁大人说您高瞻远瞩,有百龙之智,海纳百川,有明月入怀之心胸,今日亲眼所见,大人此前果然所言非虚!
验尸这件事本就被世人所不喜,许多人觉得晦气,承蒙王爷不弃……”
袁老王爷不大在意地摆摆手:“理他们那些庸人怎么看作甚!若是这么说的话,衙门里头的知府县令,每天都在断官司,难不成就不晦气了?为何世人还要对那官印趋之若鹜!
人呐,不可能取悦得了其他所有人!你若强势,会惹人忌惮,你若与世无争,又有人会笑你窝囊!若是管他们那张嘴说什么,岂不是要活活累死自己?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尽管做自己该做的事,旁人的话好听便听一听,难听的就当是犬吠,不必理会!反正总会有慧眼识珠的人的!”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跟在旁边的袁牧:“哼!早先啊,别人都说我这儿子的性子没有半点像我的,我原本也觉得是这样,不过现在看来,儿子随爹,他这眼光啊,还是像我,高!寻常的平庸之流根本入不了眼!
我这逆子有没有同你讲过他娘的事情?他娘当年,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奇女子,温婉聪慧,有一身设计机巧的好本事!你若是爱听,我同你说说?”
慕流云之前就听袁牧提起过他娘当年的事情,心里也一直觉得这位故去的王妃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现在听到老王爷主动提出要给自己讲一讲老王妃当年的事,自然是乐意之至。
老王爷很高兴,直接在花园里的亭子中坐了下来,吩咐人去准备了瓜果香茗,同慕流云讲起了自己故去发妻的一些往事。
老王爷讲得投入,眉飞色舞,慕流云听得认真,兴致勃勃。
袁牧反而被晾在了一旁,只有时不时帮着父亲搭句话的份。
他有些无奈,不过看着慕流云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又勾了勾嘴角,抬手帮他们两个添了一些茶水。
第四六五章 回程
膳厅里面那一顿早饭吃完,整个忠勇郡王府的下人虽然没有一个人进去伺候,却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王爷心情大好,不光早饭胃口大开,之后一整天也都满脸堆笑。
虽然说自家王爷一向都是和善的性子,但是和善归和善,
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喜逐颜开的模样,现在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老王爷是打从心底里头高兴。
至于为什么这么高兴,那当然是因为之前世子爷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实际上居然是个女儿家,并且换了女装之后,模样那叫一个俊俏。
自家世子不近女色这件事情,全郡王府的鸡鸭鹅狗猫都知道,
现在这一直不开窍的世子忽然之间开窍了,
主动将心仪女子带回家来给王爷相看,
那王爷自然是乐得心花怒放!
至于为什么小公子会变成了美娇娘……
这事儿谁知道啊!问王府的管事去!
当然了,管事他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家世子做事向来连个招呼都不用提前跟王爷打,又怎么会轮得到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人去乱打听。
只不过明着不好乱打听,不代表私下里没人好奇,后来王府里的下人经过讨论后,倒也算是得出了一个他们都觉得比较合理的结论——从京畿路提刑司那边到京城一路过来山高水远,世子不是那种喜欢张扬的人,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带着一大堆随从围前围后,所以为了方便起见,就让那位小姐干脆女扮男装随他同行了。
这个结论有理有据,很能令人信服,王府上下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私下里也偷偷端详过那位来做客的江州来的慕家小姐,她虽然不是京城人士,但是举止谈吐落落大方,
性子也和气直爽,
全然没有京城里那些贵女身上常见的毛病,
或者骄矜纵姿,
或者怕风怯雨,并且还和世子很谈得来!
世子虽然不难伺候,却也清高孤傲,不是一个多么好相与的人,能让他相谈甚欢,珍而重之的人儿,绝对不会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于是王府上下对慕流云这个来头神秘的贵客便也愈发恭敬起来。
能够在京城在王府里做事的,哪个也不是昨儿个才成的精,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主家碎嘴子一样嘚吧嘚吧都说得清清楚楚,才知道该怎么做。
就算王爷和世子谁都没有明说,但是看这父子俩对那姑娘的态度也看得出来,那绝对是前所未有过的亲切热情,这位搞不好就是忠勇郡王府以后的当家主母了!
王府里的下人们私底下的议论和估量,慕流云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觉得似乎大家都对她特别恭敬友善,这是她在来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原本以为到郡王府来做客会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结果事实上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随袁牧登门的过程竟然可以顺利到这种地步,
有时候恍恍惚惚还觉得有点做梦似的。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和王爷说清楚了,非得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我是一个男人,而你偏偏就和一个男人好上了?”几日后慕流云终于忍不住私下里问袁牧,“你可别说没有什么旁的缘故,就是存心想要作弄一下老王爷,寻他开心!我是不会相信的!”
袁牧笑了笑:“我自然不会蒙骗你。这事一开始的确是我存心想要让我父亲误会,之前我同你说,我与父亲有过约定,他不干涉我的任何选择,但是你似乎并不相信,始终有顾虑。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就是想让你看一看,即便你没有什么身世上的苦衷,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还是一个为了查案子需要经常泡在殓尸房里摆弄死人骨头的男人,我爹也一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纳你。
这样一来,你才能踏踏实实的,不会胡思乱想,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慕流云一愣,着实有些惊讶到了。
她之前对于跟着袁牧到京城来拜访老王爷这件事,确实有些顾虑重重,除去对于自己失踪二十载的老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件事的担忧之外,最主要的忧虑还是自己的出身。
像自己这样一个商贾人家的出身的平头百姓,从六品小吏,平日里还总要做那些验尸查案的事情,怎么可能入得了郡王爷的眼!
毕竟连太平乡里许多普普通通的殷实人家都觉得太晦气,就更别说高高在上的郡王府了!
慕流云不是不信袁牧之前说的那些事,只是觉得可能作为郡王爷的亲儿子,袁牧未免会一不小心高估了自己父亲的包容程度,所以始终是半信半疑。
袁牧知道她的担忧,却并没有说太多劝解的话,没想到他平平淡淡的态度背后,竟然偷偷做了这样的一番打算,为的就是彻底将自己的心结破掉。
慕流云得知真相之后,结结实实被袁牧的用心良苦给感动到了。在感动之余,她也忍不住同情了无辜被吓了一大跳的老王爷一盏茶的功夫。
因为慕流云父亲的身份还不能够确定,慕流云本人在官府的籍册上也还是被记作男子,所以饶是袁老王爷觉得自己儿子终于开窍带了一个没过门的媳妇儿回来,而这个媳妇儿也让自己越看越满意,他对外还是得装得云淡风轻,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
慕流云的女装穿了两日,便又穿回了男装,虽然袁牧不介意,但是她还是怕自己一袭女装跟着他在京城里面四处转悠,容易被人瞧见了惹出什么麻烦来。
就这样小住了几日之后,他们就准备返程了,毕竟提刑司那边也是离不开人的,为了能回京城这一趟,袁牧之前也是点灯熬油的处理了一堆公事才攒出几日来,现在时间差不多,不能再继续耽搁了。
袁老王爷一听说他们准备要回去,便立马张罗起给他们带着路上吃的,还有回去用的,整个郡王府顿时便忙碌起来,知道的是世子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郡王爷有女儿要送嫁呢!
第四六六章 心口不一
出发回去的前一天,袁老王爷终于放弃了继续帮他们张罗回程带的东西。
因为就连那一驾上驷都已经快要被他给塞满了。
慕流云看着从宽敞变得空间局促的上驷,忽然觉得虽然出身天差地别,但是骨子里这位袁老王爷和自己老娘倒也算得上是一路人了,至少做事的风格如此不约而同!
经过几日的接触,袁老王爷对慕流云是愈发的满意,怎么看怎么顺眼,过去这些年哪年都不缺上门帮忙牵线的媒人,他一律都给好茶好饭招待完,婉言谢绝送出门去了。
一方面是发妻的郁郁而终,让袁老王爷感到万分沉痛,所以老早就立誓,无论如何要让儿子依照着自己的心意去活着,不能委委屈屈的憋闷着。
另外一方面,他自己当年就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千人一面的高门贵女,觉得一个两个要不然就是眼高于顶,要不然就是矫揉造作,不是被家中养得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冷暖,要么就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终日里不是想要挤兑庶妹,就是算计着怎么和长姐争风头。
所以后来遇到了发妻的时候,才会对那个不争不抢,专注钻研机巧的姑娘一见倾心。
正因为深知那种滋味,老王爷见袁牧对的选择也从来都不加干涉,只是偶尔的,也会觉得有些心急,瞧不出自家儿子到底中意什么类型的女子,心里面也是没底。
现在他有底了,这姑娘模样生得好,性格也好,大大方方,又胆大心细。虽说家境差距悬殊了一些,他们袁家本来也不是那么计较门第的,更何况这慕流云的父亲身份成谜,疑似先帝身边的暗卫。
要知道,先帝身边的暗卫可是那种品级未必很高,但是却极其重要的角色,那是先帝这种疑心病很重的人能够视为心腹的人,自然也是非比寻常的。
第二天就要出发,所以头天晚上的饭菜也格外丰盛,袁老王爷依旧是让丫鬟都到外面去候着,膳厅里面一个外人都不留,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起用餐。
“丫头,此番这般匆忙,下回记得要多住几日!”袁老王爷有些不舍地对慕流云说,“你爹的事情不用担心,自有我来帮你们打听,有什么收获,我会命人快马加鞭送书信过去。
你呢,还得继续委屈一些日子,扮做男儿的模样,要如何周全的帮你恢复身份这事有我和牧儿操心就够了,必然能帮你安排妥当,你只需再多忍耐一些时日。”
慕流云感激地点点头,喉咙里面涩涩的,眼眶有些潮湿。
扮做男装已经近二十载,要说一点都不辛苦,那也不大可能,辛苦自然是辛苦的,只是别无选择,倒也慢慢就习惯了,除了束胸着实有些痛苦之外,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别说是再坚持一些时日,就算是再坚持三年五载也不是问题。
主要是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和老娘两个人相依为命,母女二人可以说是无依无靠,不管是对内的糟心二房、三房,还是对外的打理生意、处理衙门里面的公务和人际,都得是她们两个自己撑着,半点不敢松懈,也没有什么旁的指望。
现在忽然之间,她的脑袋顶上也有了别人帮她打伞,就算天塌了都有人和她一起撑,那种忽然之间有了指望有了依靠的感觉,陌生又无比安心。
过去的二十年里,“爹”这个称呼就只存在于老娘所讲述的回忆里,或许在老娘的脑袋里面,还有关于老爹的一些画面,但是对于慕流云来说,却十分陌生,无法想象。
这几日袁老王爷待自己极好,慈眉善目,慈爱有加,慕流云恍恍惚惚之间觉得,若是自己老爹没有失踪,或许有爹的感觉就会是这个样子的吧!
“还有你!”向慕流云叮嘱过了之后,袁老王爷又转向了一旁的儿子,对袁牧说,“你的性子与我不同,容易锋芒外露,不管做什么都会落在别人的眼底,所以要格外小心!
一定要记得我的嘱咐,不管查到了什么,谨记四个字——‘置身事外’!
你是提点刑狱公事,不管有什么发现,只管秉公办理,照实了向圣上奏报便是了,至于圣上要如何处置,自有圣上的明断,咱们做人臣子的,有一颗忠心便够了。”
袁牧知道父亲向来胆小自己不够韬光养晦,此时也点头全盘答应下来,免得他在京城里面也挂心不下,随即也忍不住反过来叮嘱父亲道:“近日在京城以外的许多州县,似乎都有蛮族活动的迹象,他们蛰伏多年,最近这一两年忽然又开始蠢蠢欲动,想来应该有所图谋。
父亲在京中还请帮忙留意着朝中的动向,还有京城里的一些风声,除此之外,家中的护卫一定多加操练,严格管束,出门在外也别光图着自在,记得要多带上几个人!”
“知道啦!知道啦!”袁老王爷摆摆手,“你娘若是还在,也未必能有你这般啰嗦,也不知道这性子是像了谁!吃饭吃饭!”
明明被儿子关切地叮嘱就很开心,嘴上偏偏还不肯承认,非得说得好像很嫌弃似的!
慕流云看了看明显口不对心的袁老王爷,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了出来。
当天晚上吃过了饭,袁牧和慕流云也和袁老王爷提起了袁甲和红果的事,袁老王爷对这件事自然是并不打算干涉,只是叮嘱袁牧,袁甲和袁乙早就没有了爹妈,所以回头真到了出面提亲什么的,该做什么就都得袁牧来操办了。
慕流云这也才想起来,回去之后还得赶紧写信给老娘,叫她抓紧时间去给红果赎良籍。
袁甲是王府的护卫,良籍,红果是自己的丫鬟,奴籍,这样显然并不般配。
慕流云觉得袁甲是一个坦荡荡的君子,人品没得说。大瑞朝除了规定贱籍不得与人通婚之外,对于良籍、奴籍和商籍倒是并没有加以约束,但是她还是希望红果能够在嫁人的时候底气足一些,腰杆硬一些。
第四六七章 要走
第二天一大早,慕流云他们便启程回提刑司去,袁老王爷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口,马车都在街的尽头拐弯了,慕流云还看到他在那里摆着手呢。
“唉……”她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袁牧见她方才还好好的,忽然就开始叹气,开口问道。
“没怎么,就是见王爷那么依依不舍地送咱们到门口觉得有点伤感……”慕流云抿了抿嘴。
袁牧听了她的话,知道她原来是为了这事伤感,便笑了:“不用伤感,父亲他就是那样的性子,重情重义,宅心仁厚,但是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
据我所知,他怕咱们这回一走,王府里面突然变得冷冷清清,会令人无聊,已经老早就把包括今天在内的日程都给安排好了。
今天把咱们送走之后,他应该是要去端亲王家喝酒下棋的,明日是崔驸马邀请他去参加驸马府的诗酒会。后日护国公大寿,免不得要去贺寿吃酒。
再往后的安排我虽然不大清楚,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定然也是闲不下来的。”
慕流云失笑,这袁老王爷给自己安排的还真是有够充实的!
“放心吧,若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也没有办法在我母亲离开之后撑下来。”袁牧摸摸慕流云的头,“而且他的时间比我们更充裕,若是惦记我们不放心,自然会跑去提刑司找咱们的!”
他这么一说,慕流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原本她以为高高在上的王爷会和平头百姓不同,现在知道了,王爷也会孤单,也会舍不得自己的孩儿远行,这一点来讲,就和自己老娘没有什么不同。
回程的时候,他们赶路的速度明显比去京里的时候要急一些,慕流云多少有一点疲惫,但是也没有表露出来过,毕竟出来这么久,提刑司那边应该也有很多事等着袁牧回去处理。
经过几日风尘仆仆的奔波,他们终于在一个傍晚的时候赶回了提刑司。
袁乙一听说他们回来了,就立刻找回来,袁牧让慕流云休息一下,自己先去了衙门。
慕流云确实是挺累的,赶紧让红果打了一盆清水来,虽说不能立马泡个澡,至少也得洗洗脸,稍微擦拭擦拭身上,至少也可以清爽清爽,缓解一下一身的舟车劳顿。
被留在家里面的草果看到他们回来,别提多开心了,立马围前围后的想要帮忙伺候收拾,红果心细,怕慕流云洗漱的时候被她瞧出什么来,找了个由子把草果给支开了。
平日里红果与草果相处的一直不错,也知道这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姑娘,但是毕竟是人心隔肚皮,草果到家里的时间还短,不能拿自家小姐这么大的事情冒险。
对他们回来感到特别开心的还有小厨娘白果,一方面是这些天主家都不在,没处体现自己的厨艺,令她感到非常苦闷,这回主家回来了,她终于又有施展的机会了。
另一方面,袁老王爷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提刑司这一代应该属于那种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荒蛮之地,给袁牧他们带了一大堆的食材回来。
那些食材都是王府里面的东西,品质自然不是寻常百姓可以随随便便买得到的,别说寻常百姓了,就算是这一代财大气粗的员外,各州府的知府县令也未必能搞到。
就像郎中都喜欢稀罕的药材一样,厨子也喜欢品质高的食材,就算是白果这种水准的也不例外,现在看着小厮们一大包一大包的从车里往外搬,这怎能不让白果感到心花怒放呢!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开心,就有那么一个人情绪很显然并不怎么好。
“怎么了这是?一来就哭丧着脸!”慕流云看着过来看望自己的沈傜,有些纳闷儿,“我出门也没几天,不至于想你师父我想成这样吧?以你的实力,这一代应该也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呀!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段时间没见,憔悴成了这样?”
这一回可不是慕流云有心逗沈傜,而是沈傜的状态看起来着实是有些不太对劲。
打从认识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开始,慕流云就从来没见过她打蔫儿,永远都精力充沛,好像一个小小的太阳似的,今日看起来却好像这一轮小太阳被乌云遮住了,没有了光芒,整个人垂头丧气,好像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
沈傜看到慕流云,扁了扁嘴,委委屈屈道:“师父,你是不是在京城里没有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慕流云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同时又忍不住有一种心里面隐隐不太踏实的感觉,“是我家那边的事,还是提刑司这边的事?”
“算是提刑司这边吧。”沈傜肩膀垮着,有气无力地说,“江大哥他要走了。”
“江谨?”慕流云一愣,她知道沈傜对江谨一直是有点心意的,只不过沈傜一直也没有明说,江谨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还是故意装傻,也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看这个架势,应该不是沈傜向江谨表明心意被拒绝,所以才受到了打击,反而像是江谨自己那边有什么问题:“他要去哪里?”
“江大哥要跟着一个京城里头来的大官儿走,说是要去京城任职做官,不在提刑司做签判了。”沈傜抱着一丝期盼看向慕流云,“师父,你能劝一劝他么?好端端的,不是刚刚才到提刑司来任职也没多久,怎么就要调去京城里头呢?
我记得你说过,江大哥他不喜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那样的性子,到京城里头去做京官,那还不得被那些人精给生吞活剥了?!
我爹说过,京城看起来繁华热闹,实际上就好像龙潭虎穴一样,没点背景没点依仗可不敢去那边招摇!江大哥的性子根本就不是那种可以跟人玩心机的,你能不能劝劝他?”
“江谨要走?!”慕流云有些错愕,这倒是她压根儿没有预料到的,她又想起方才沈傜提到的细节,“你说京城里面来的大官儿?是谁?你可认得?”
------题外话------
感谢沫沫儿11,olympicwing,猫走走,一棵無聊的樹,素食小猪
x3,卓尔法师,卓尔法师之子,小狐狸壹柒柒
x2,dz19770118,杨
Dai,熱戀^^,vanesssssa,茶花儿与牡丹和桜桃的月票!
小莫这边最近这个气候真的是怪得很,要么就热得要命,要么忽然之间飘来一朵云,那雨就瓢泼大盆、盆泼大瓢的下,一副不要钱但是要命的架势……
不知道你们那边都什么样子,会不会好一丢丢……
第四六八章 伍大人来了
沈傜哭丧着脸,摇摇头:“师父,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哪有那么大的脸面,还能认得出来人家京城里来的大官!”
她这话说得就多少带着点赌气的意思了,赌气的对象自然是不用说,除了江谨之外就不可能还有另外的人,只不过这种赌气的话说出来,多少又带了几分自我贬低的味道。
慕流云虽然能够理解她的那种怒气,但也觉得多少有点没必要,她现在这样也就是自己气自己,江谨那边看不见听不着,什么感觉也不会有,何必呢!
她从来的原则就是有的放矢,绝对不因为生别人的气就跟自己过不去。
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自己这小徒弟心思单纯,头一回有了点朦朦胧胧的情愫,还没等有机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就受到了打击,有点儿不痛快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可见到了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她换了一个问法,又问了沈傜一遍。
沈傜蔫头耷拉脑袋地想了想:“个子比师父你也就高一点点,模样生得倒是也没有多特别,圆脸圆眼睛,就是那眼睛搂着精光,一看就是个老狐狸,一脸精明相。
那天我刚好在提刑司里,本来是过去看看江大哥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毕竟你们都不在,结果我才到了那边没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就到了,提前连找人通传一下都没有。
然后江大哥一看那人来了,恭恭敬敬地迎出去,回头就把我给轰走了。”
一想到那位京城里的大官来了之后江谨诚惶诚恐的姿态,沈傜就觉得心里面难受得紧:“我原本一直觉得读圣贤书的人,应该都是有一身傲骨的,没想到他看到个京城里的大官儿就立马卑躬屈膝,迎前迎后的!”
慕流云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咱们有一说一,孔大人也好杨大人也好,这哪个不是读过一肚子圣贤书的人呐!只是人活一世,天外有天,光有一身傲骨也出不了头啊,对吧?”
“可是师父你就不是啊!”沈傜委屈地看了看慕流云,“袁大人也是京城里来的大官,还是郡王世子,我也没见你那么诚惶诚恐,那么巴结谄媚!”
慕流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在袁牧面前装孙子那会儿沈傜是没看到!等她能看到地时候,自己已经支棱起来了,在袁牧面前虽然依旧当不了爷爷,但是横着走的勇气还是有的!
其中的缘故……咳咳……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在沈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发现慕流云的心虚,兀自说着:“我原本觉得你和江大哥志同道合,肯定是一路人,只不过是他比你更斯文,没想到……”
“不是,你等会儿!我怎么就不斯文了?!”慕流云一愣。
沈傜哭丧着脸瞪她:“师父!现在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么?!”
“好好好!你先消消气!我帮你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流云总觉得江谨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就要离开提刑司,去京城里做什么官,“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沈傜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会误会这种事,但她毕竟还是心怀希冀的,一听慕流云这么说,连忙点头:“师父,那你快去打听打听吧!问问江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你还能问问袁大人呐!若是要把江大哥从提刑司里调走,肯定还是要经过袁大人的!”
“好,你别急,我这就去。”慕流云点头,安抚了沈傜几句,便准备去趟提刑司那边看看。
她倒也不全是为了帮沈傜的忙,毕竟和江谨也是多年的友谊,以她对江谨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人,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故。
沈傜说京城里来的大官生得比自己高一点有限,圆脸圆眼,满眼精光……
这样的描述虽然很笼统,但这身量和模样的人,慕流云还真有印象。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来找江谨的人应该就是之前在玉邕县见过的吏部尚书伍执秋。
在玉邕县的那一次,玉邕县衙刚刚在一场大火之中几乎被烧成了废墟,刑部尚书谢重光和吏部尚书伍执秋刚好途径那边,过去查看情况,几个人便在衙门焦黑的废墟上头见过一面。
那个圆脸圆眼的吏部尚书伍执秋因为当初袁老王爷救了先帝,等于是站在了先帝的阵营里面,没有拥立尊长,所以对袁家这一门始终不待见,当时对袁牧也是颇有些敌意。
但是当时袁牧没少为江谨美言,伍执秋也提出过想要招贤纳士的意思,只不过被袁牧截了下来,之后江谨便到提刑司来任了签判。
江谨任签判以来,也算是顺风顺水,舒心得很,不像是有什么心有不甘的样子。
慕流云想不通他为什么上一次都默认了要到袁牧这边任职的事情,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为什么竟然悄无声息地就和伍执秋又搭上了。
慕流云一路过去提刑司也没有几步路的功夫,到了那边之后,发现除了提刑司的衙差之外,还有很多生面孔,虽然没穿衙门里的衣服,但一看站在那里的模样就知道也是不知道哪个衙门口的人,看那一身傲气的样子,八成还不是什么小庙。
“推官!”提刑司的衙差一看到慕流云来了,连忙同她行礼。
慕流云也没心思和他们寒暄,赶忙就往里走,没走几步,被袁乙给拦了下来。
“推官别急。”他对慕流云说,“爷在里面同伍大人说话,叫旁人都不要进去,推官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去做就行。若是为了别的事,恐怕就得先等一等了!”
慕流云一听这话,便站了下来,她当然没有什么需要吩咐袁乙帮忙去做的事儿,现在听袁乙的话也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来的所谓京城里的大官儿果然是伍执秋。
“我们不在这几日,提刑司这边还好吧?”既然进不去,她索性也不着急了,站在一旁问。
“还成。”袁乙回答道,“晚上听到过猫在瓦上走,倒是没偷鱼。”袁乙回答。
第四六九章 胸无大志
袁乙这话说得隐晦,不过慕流云听得还是很明白的。
“那这事儿大人知道了么?”她不清楚那位吏部尚书伍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袁乙有没有机会和袁牧把这期间的事情回禀清楚,“他怎么说?”
“我同大人说过了,大人说既然没有偷到鱼就不要理会了,看看那馋嘴的猫还来不来。”
慕流云点点头,看样子袁牧对这件事的信心还是比较足的,
既然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自己自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加上现在还有那位伍执秋伍大人带来的人在跟前,她便不再多问什么,安安静静站在袁乙旁边一起等。
等了好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袁牧和伍执秋从里面走了出来,
从袁牧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喜怒,依旧是一脸淡淡的,
而伍执秋则是眼见着的志得意满,眉眼间颇有些得色。
一出来,两个人都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慕流云和袁乙,袁乙是袁牧身边的护卫,这个伍执秋很清楚,所以他并没有对袁家的护卫多加理会,而是把注意力投向了慕流云这边。
“你是提刑司的那个推官吧?”他在慕流云面前停下了脚步,“之前在玉邕县的时候,玉邕县令遭人毒杀的那一桩人命案,便是你从中发现的端倪?”
“卑职见过伍大人!”慕流云心里面对伍执秋之前莫名其妙的敌视袁牧,处处表现得很无礼感觉非常反感,但是她官微人轻,也不能对这样的朝廷大员有什么不恭敬的态度。
虽说自己现在也算是背靠着忠勇郡王府这一棵大树,可以乘凉,但是也仍需要谨言慎行,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周全,
反而给袁家父子招惹了什么麻烦。
伍执秋对她点点头:“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对你倒是没有多深的印象,不过后来陆陆续续听闻了许多,都是关于你验尸查案很有一套的夸赞,后来再稍加留意,发现你在江州任司理参军那会儿,还有到了提刑司之后,的确颇有些作为!
瞧你年岁也不大,没想到竟然有这般能耐!实属不易啊!”
慕流云没想到伍执秋会忽然对自己这样大加称赞,照理来说,夸奖的话谁都爱听,可是如果对方是一个让自己非常厌恶的对象,可是偏偏这个自己讨厌的人又对自己赞不绝口,这种感觉可就是相当的别扭了,谈不上不开心,但是又开心不起来。
“吴大人谬赞,卑职才疏学浅,不敢贪功。”她连忙俯首回礼。
“才能卓著,还如此谦卑,
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伍执秋听了慕流云的话,对她的态度愈发和气了起来,“只是身怀绝技,有如此大才,窝在提刑司里面着实是有些屈才了!
慕推官可愿意到更适合自己的地方去发挥自己的才能?本官倒是乐于帮你举荐!”
说完,他还扭头看了看袁牧,对他说:“袁大人应当也不希望为了自己的一方政绩,就耽误了这样的有才能之人为我大瑞朝所用吧?”
慕流云一愣,原本以为两个人在里面聊这么久应是谈得不错,没想到这伍执秋竟然刚刚和袁牧在屋子里头谈完出来,就当着他的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么!
而且都已经做了挖人墙角这么不地道的事了,临了临了的,竟然还要倒打一耙,把帽子扣到袁牧的头上,让他胆敢张嘴阻拦就是等于不为大瑞朝的江山社稷考虑!
啊呸!这老家伙可真是一肚子心眼儿,坏得很!
慕流云从来不会自轻自贱,但是她也对自己的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儿。她还没有那样的大才,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影响到大瑞朝的江山呢!
“承蒙谢大人高看,卑职深感惶恐!”于是她也不用袁牧开口,直接恭恭敬敬对伍执秋说,“只是卑职出身低微,从小性格顽劣,读过的圣贤书基本上都已经还给书院的先生了,实在是粗瓷碗雕不了细花儿,不成大用!
这京畿路一代,也是大瑞朝的江山,也在明君治下,卑职能够在这边任职,尽己之力,让一方百姓能够不受冤案所屈,能够安居乐业,便已经是卑职的造化了!
卑职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会投机钻营,所以一定会一心一意,尽己所能,为百姓解忧,为朝廷效力!请伍大人放心!”
伍执秋没想到慕流云看起来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结果竟然脑子这般愚钝,说话也不中听,顿时便脸色阴沉下来一点,但是毕竟她那一番话又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好悻悻地点一点头,对她说:“你肯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自然是好的,只是不要辱没了自己的才能。”
慕流云也不接话,端着一脸诚惶诚恐地憨笑,向他鞠躬称是。
伍执秋见她如此驽钝,竟然就这么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苦心,估计也是心里有火,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慕流云弓着腰站在那里,表现得极其恭敬,一直到伍执秋走出了大门,这才直起身来,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
“推官,你可真是又机灵又有胆色!”袁乙笑着对她晃了晃大拇指,“伍大人可是吏部尚书,别人见了他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呢,哪敢让他碰一鼻子灰啊!你方才的话说得高明!拒绝是拒绝了,但是又没有太驳他的面子。”
“哪有什么高明不高明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慕流云摆摆手,“若不是大人提携,我这辈子我在太平县里面,给江州府做个小小的司理参军就已经很知足了。”
不一会儿,袁牧送走了伍执秋,重新返回来,看到慕流云还站在院子里:“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站累了吧?”
慕流云摆摆手:“我哪有那么不济!要是那么柔弱,怎么翻山越岭去查看杀人现场的!伍大人走了?”
“嗯,他有要事,今夜就得赶回京去,江签判过几日再出发。”袁牧点点头。
第四七零章 留不住
慕流云皱了皱眉,心里面有些堵得慌。
从提刑司调去京城里面任职,这绝对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调过去的,也绝对不是两个人一沟通,说妥了,就可以马上赴京上任。
很显然,在她知道这件事之前,
在伍执秋到提刑司这边来之前,时间远比她能够揣测的可能还要更久之前,江谨就和伍执秋有了书信往来,老早就把这件事商议起来了。
可是,他到提刑司来一共也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难不成在玉邕县那一次之后,江谨压根儿就没有真心实意想要在提刑司里面任职过?
慕流云觉得有些困惑,又有些生气。若是真觉得提刑司签判让他屈才了,
打从一开始就拒绝了袁牧的好意,直接攀上伍执秋的高枝,那不就好了么!何苦要这样大费周章?
就好像存心想要让袁牧脸上没光,让他在伍执秋面前丢面子似的。
两个人进了房间关上门,由袁乙守在门口,慕流云这才开口问:“那伍大人是何时和江谨搭上话的?怎么咱们就出门了那么几日,回来就听说江谨要去京里任职?
这伍大人到底给江谨许了一个什么样的职位?什么品级?就有那么大的诱惑?”
“吏部考功司,任员外郎一职。”袁牧回答道。
慕流云盘算了一番,愣了一下:“吏部员外郎,那不就是一个从六品上?比现在就高了半级还不到?而且考功司的那摊子事儿,一个不小心就里外不是人!这也不算什么美差啊!
江谨就为了这么一个职位,就要抛下提刑司这边的签判不做了,跑去京里?!”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袁牧的反应比慕流云要淡定得多。
“人各有志是不假,可是做人也得有一点最起码的道义啊!”慕流云拧着眉头,觉得这事儿让人无法接受,“江兄确实有才能,这是不假,
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做啊!
当初在玉邕县的时候,
是你先把功劳归在江兄的头上,才让那位伍大人注意到他,若不是这样的话,他现在仍旧是江州府的司户,被杨大人盯着,想做出点什么来谋求一个升迁的机会都很难,哪里可能被吏部尚书所知晓!
这么说起来,就算不说你是江兄的伯乐,至少也是有知遇之恩的,若是为了更高更好的前途,说是实在是经受不住那样的高官厚禄的诱惑,虽然说不太好,倒也能理解他。
可是现在!就这?!半级都没有高出去,薪俸也就那个样子,到了京城那样的地界儿,够干嘛的啊!小小的一个员外郎,品级又低,
也不可能给他置办什么宅院,
到时候再赁个院子,每个月手里头还能有什么余钱?
再者说,
论才能,江兄和我一样,有的确是有一些能耐在身上的,但是绝对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才,只适合脚踏实地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种雄才大略是没有的!
才本来就已经至少小才了,又没有什么赫赫家世,连个拿得出手的恩师都没有,这样到了京城里面,做了这个所谓的吏部员外郎,搞不好一辈子就止步于此了啊!
他若不是下雨天脑子被雷给打坏了,就应该知道这个抉择于情于理都是大错特错!
咱们回来之后,你可曾见过他?有没有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牧摇摇头:“这事我也谁来之后,看到江签判叫袁乙捎给我的书信才知道的,还没有来得及找他询问此事,不过他在信上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说是去意已决,不必挽留。”
说着,他走到案旁,把江谨托袁乙捎给自己的那一封信拿起来递给慕流云。
慕流云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迹的确是江谨的,绝对不会有错,再看那封信上的遣词造句,也确实是江谨的风格,只不过语气冷冰冰,硬邦邦,的确如袁牧所说,透着一股子去意已决的味道。
甚至莫名的,慕流云觉得江谨在给袁牧写这封信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子赌气的味道。
可是天地良心,打从一开始到现在,袁牧可是从未曾做过什么得罪江谨的事啊!
慕流云的眉头越皱越紧:“奇了怪了,这家伙到底抽的是哪门子的风?!”
她看完那封信,觉得更加心烦了,把信放回桌案上,又问袁牧:“伍大人今日跑来,是专程找你耀武扬威的么?他背地里挖走江谨,方才又当着你这个提刑司的主事人的面,明着说我在提刑司做事是屈才了,想让我也跟他走,听他的拆迁,他想干嘛?!
我之前听你说过他与老王爷立场不同,所以看你们袁家不是特别对盘,这也就罢了,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什么能够开罪于他的事情,他为何要如此这般的针对你呢?
就因为老王爷站在了先帝这一边,你现在负责的京畿路提点刑狱司也是直接效忠于当今圣上,不受他们吏部的制约和调配,所以他就这么耿耿于怀?
可是他自己当初再怎么归隐,后来不是也还是回来重新入仕为官了么!到现在也算是位高权重,当初的立场,他自己也已经算是背弃了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找你的茬儿?”
袁牧听了她的疑惑,笑了笑,摇摇头:“你当是村子里面的孩童嬉戏打闹么,都是朝廷大员,都是前年的狐狸,一身道行,哪有那么儿戏的事!”
慕流云一听这话,微微吃了一惊,看向袁牧,袁牧却并没有深说,似乎打定主意要点到为止。
慕流云知道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刨根问底的,只能自己慢慢揣测参悟,或者干脆就不要深想,毕竟神仙打架的事情,她这种肉眼凡胎的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不是更不应该让江兄去跳这个火坑么?”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心头不安,“明儿个我还是去找他一趟吧,看看能不能再劝一劝他!”
袁牧看了看慕流云,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好,你若不甘心,便去吧。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铁了心想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第四七一章 退路
慕流云知道袁牧并不赞同自己去劝说江谨,觉得这是注定不会有什么用处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江谨沟通一下。
两个人从开蒙那会儿就算认识了,起初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同窗之谊,到后来江谨知道了自己是女子的秘密,尽管震惊,却没有对任何人告发或者泄密,
打那之后,他们之间便又多了一种类似于盟友一般的关系。
过去的这些年,他们的友谊算是在求同存异之中稳固发展着,只是从做了司理参军之后,两个人的分歧便慢慢的增加了一些,从最初江谨不赞同慕流云救助收留那些苦命女子,免得惹火烧身,
给自己找麻烦,
到后来觉得她女扮男装已经是离经叛道了,
怎么还能做那种剖尸验尸,连寻常男子都未必有胆量做的事情。
等到两个人都来到提刑司任职的时候,这种无形之中的分歧便让他们变得愈发陌生起来,中间就好像隔着一层水雾,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了。
尽管如此,慕流云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江谨往火坑里面跳。
就算道不同不渝为谋,大不了就不谋呗!江谨就算是提出来要归隐山林,她也绝对不会开口去劝阻,但是为了不到半级的提拔,到京城里面去做什么吏部员外郎,还是考功司那种油水上官揩走,黑锅喽啰来背的地方,这怎么能让她不加阻拦地看江谨选错路呢!
更何况那个现在还摸不清路数底细的伍执秋……慕流云真的是越想越觉得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慕流云先到提刑司应卯,把手头的一点事情处理完,没什么事了,
便去找江谨,
不过一过去就扑了个空,
听提刑司的衙差说,江谨已经不过来应卯了,一门心思就等着要调职去京城里面呢。
提刑司的衙差们,有的是袁牧带过来的,有的不是。但即便不是袁牧身边的人,在袁牧调任京畿路提刑司之后,慢慢的也对他是心服口服加佩服,崇敬地不得了。
因而江谨这种“忘恩负义”、“不识抬举”和“令攀高枝”的做法,着实让这些个读书不多,脑袋里面装着更多的是道义的衙差感到非常不爽。
慕流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别说是对江谨的为人并不熟悉更不了解的提刑司衙差,就算是她,这一次也是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江谨的所作所为。
她赶忙偷空离开提刑司衙门,到江谨住的地方去找他,还好离得很近,不需要走多远。
到了那边的时候,江谨刚好在,
他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专注,
听到有人进了院子,抬头看过去,发现在慕流云来了,先是一愣,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把手上的书册放在了一旁。
“你这个时辰不在衙门里应卯,跑来这里做什么?”江谨不得慕流云开口,先发问道。
“我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流云一看他那副样子,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想要跑去京城里面任职的?”
“打招呼又如何,不打招呼又如何?结果不都一样么!”江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当初要到提刑司任推官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么!你同我说,我反对你做这样的觉得,你最后还是一点没有犹豫的就跟着袁大人走了!”
慕流云一愣,觉得江谨这话说得摆明了带着一股子赌气的成分,可是又让人觉得非常莫名其妙:“那怎么能一样!我在江州府做司理,不仅官职低微,还要事事处处夹着尾巴做人,不断的被杨大人打压,而提刑司这边的推官是堂堂正正的从六品,不仅升了官,还可以远离杨知府的盘剥压榨,加上旁的缘由,于公于私都是一条明路!
可是你这一次呢?你自己觉得走得是一条明路么?从提刑司的签判调去做吏部员外郎,从六品变成了从六品上,品级的变化就只有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在这边,袁大人对你委以重任,信任你,放权让你去做事,也不会给你穿小鞋、下绊子,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去京城里,且不说你的薪俸够不够你自己应付生活开销,就是京官那些圈子,你能够确定自己融的进去么?!
若是换成别人,就算是直接往火坑里跳,我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是江谨,你我同窗一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可以莫名其妙的和我置气,这么大的事情不说不提,我不可能看着你犯傻也不来劝一劝你啊!
你的心性我还不知道么!你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大的勃勃野心,在提刑司下有你发挥才能的空间,上有一个开明的上官撑腰庇护,这难道不是你的最佳选择么?
你以前就劝过我,说不要到容易被卷进是非的复杂的地方,清清静静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既然如此,那么对你来说京城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乐意到京城去?”江谨的脸色冷了下来,“吏部尚书伍大人老早就看中了我的才能,想要重用我,若不是当日在玉邕县的时候,袁大人自说自话,自作主张,直接把伍大人的抬举给挡了下来,我老早就该进京做官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进京有什么好的?!为了区区不到半级的提拔,就跑去那么一个藏龙卧虎的泥潭里面去?!你若是条泥鳅,真到了那种地方去,倒也算是有了施展的空间,可你是泥鳅么?
你本来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本就对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并不适应,再加上我们这种人,也没有什么门第背景,到了京城里面,你就做一个区区从六品上的小吏,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到底好走还是不好走?到那时候还有没有退路?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劝你再仔细的考虑考虑!”
第四七二章 搏一搏
慕流云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完,也并没有指望江谨能够立刻就作出回应,只希望他能够哪怕好好的考虑考虑,最后就算没有听取进去,那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她话音才落,江谨就已经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声。
慕流云忍不住皱起眉头看向他,
两个人虽然因为一些事情上面看法不尽相同,过去也一直都有过话不投机的时候,但是每一次都选择尊重对方的意思,不强求,同时也心知肚明对方的劝说尽管立场不同,却也是一番好意。
这还是头一次,她掏心掏肺的给江谨提醒,结果被江谨冷冷嗤了一声。
“你这是干什么?!”慕流云有些不悦地拧紧了眉头,“我为你着想,
好心提醒你而已!”
“当初你要到提刑司来,我也是好心提醒你的,你又听进去了么?”江谨反唇相讥,“你还不是削尖了脑袋,宁可冒着多大的风险,也乘上袁大人的东风?!
你说我的性子与世无争,我过去的确是与世无争的心性,可是那是因为我过去一直都相信,不管这世道有多么的不堪,也并非世间所有人都那么势利得厉害。
结果到头来,终究还是我见识短浅,对这世上的人心看得不够透彻,现在才明白,世人皆势利,并没有什么例外,只不过是有的人境遇未到,
所以瞧不出来罢了。
当真遇到了有势力的靠山,又有谁能做到不会这山望着那山高?!又有谁不是见异思迁的?!过去我总想着有人会是例外,
实在是愚蠢至极!
如今我也想得明明白白,世人皆醉我独醒并不是什么舒坦的事情,凭什么我要傻乎乎的去做什么污泥浊水之中的一支清莲?!
既然安于平淡也无济于事,到头来想要守得住的什么也留不下来,我又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血统,那除了靠自己去搏一搏,我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慕流云没想到江谨竟然带着这么大的一股子怨气,毕竟过去在江州府做司户的时候,饶是面对着杨知府那样一个令人抓狂的上官,江谨都可以做到放宽心,不急不恼。
后来调到提刑司这边来,不仅品级升了,薪俸高了,袁牧更是对他十分信任,签判管的那些事都放权给他去处理,做得好了,也绝对没有过一回把江谨的功劳据为己有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
明明环境更好了,
境遇也更好了,
江谨反而从原本的如水君子,变成了现在这样莫名其妙愤世嫉俗,说起话来夹枪带刺,总好像是在针对谁似的!
慕流云火气上涌,若不是念着两个人多年的友谊,这会儿她恨不得指着对方大骂一通,然后转身就走,一刻都不多逗留,可是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是江谨,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过去唯一的朋友,现在就忽然变成了这副嘴脸。
于是她强迫自己喘了几口气,把心里头的火气往下压一压,努力将情绪缓和下来。
“江谨,想要飞黄腾达这自然也不是什么错事,谁也不会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都想要有朝一日扬眉吐气,但是这官场如攀山,每一步都得想仔细了。
好不容易已经爬了一定的高度,若是一不小心拉错了一块松动的岩石,那就不是能不能爬上山顶的问题,搞不好那可是要万劫不复的啊!”她也不能说得太直白,毕竟这里面的一些事情,袁牧对自己提起的时候也是讳莫如深,只略略暗示了一点,她现在也不能去和江谨挑明,只能尽量试图让他明白。
以两个人过去这些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江谨一定能听得出来自己想要暗示他什么。
结果,令她失望的是,江谨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似的,毫无反应,反而冷冰冰地说:“不劳慕推官操心!你觉得袁大人是你飞黄腾达的捷径,那边记得抓牢了他的袍子,可别因为人家非得太高,再把你给摔下去!
至于我,我自认福薄,伺候不了袁大人这种高门子弟,便不留在这里蹉跎了。
等我在吏部考功司上任之后,对提刑司各职的政绩考功定然会格外’关照’,还望慕推官警醒一些,莫要让吏部抓住什么错处,到时候不晓得袁大人能不能保全你。”
若说他前面说的那些话,还只是有些暗搓搓的阴阳怪气,那这一番话江谨也算是把话彻底给挑明了,而且矛头直指是谁,也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回避着。
慕流云不知道自己更多的是愤怒还是诧异,也不明白为什么江谨会对自己和袁牧积攒出了如此多的怨恨,她看着面前的多年老友,就好像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江谨与慕流云相识多年,还从来没有被她用这样的表情盯着看过,一时之间也有些忍不住眼神闪烁,有些不大自在,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狠狠剜了慕流云一眼:“慕推官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回吧!我还想在上任之前,再过几天安闲的日子,等到吏部上任便有得忙了。”
说罢,他回身捡起被放在一旁的书册,头也不回地径直回了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慕流云紧咬着后槽牙,两只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很想冲过去照着江谨就怼上几拳,或者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儿把这狼心狗肺的家伙狠狠骂上一顿。
最终这些她都没有做,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在她身后,那道紧闭的房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又缓缓地重新关上了。
之后的三日时间里面,慕流云没有再见过江谨,一直到江谨要赴京上任的那一天,袁牧仿佛不清楚江谨对他那种莫名敌意似的,叫上了提刑司一众大小官吏,在门口为江谨践行。
慕流云不想去,找了个理由说前一天晚上查阅卷宗休息得不好,加上有些受凉,头痛得厉害,爬不起来,早早告病休息,压根儿没有露面。
第四七三章 失踪
江谨离开之后,慕流云大概沉默了一天,之后就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就和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跟底下的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江谨走的那天,沈傜特意跑去送行,
尽管平时大大咧咧,满身江湖儿女的豪爽,那天却不由自主扭捏起来,红着眼圈叮嘱江谨一个人在京城里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写信报报平安。
江谨只是颔首,并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同伍大人留下来护他上京赴任的官差一同离开了。
之后沈傜消了好几天,
慕流云都怕她有什么问题,
没少找由子把她叫过来带在身边。
好在过了几日,沈傜看起来就打起精神了许多,对慕流云说,自己之前可能是想得太狭隘了,人各有志,江谨想要换一条路,也未必就是贪慕富贵。
慕流云一想到两个人分别前江谨说过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江谨离开之后,提刑司签判一职便空了出来,因为提刑司的人向来都是由皇上亲自任命,所以江谨的继任也是由袁牧挑选,并没有什么伍执秋能够插手的余地,这倒是让慕流云心里多少能觉得痛快一点。
就这样又平静了几日,江州西泗县忽然传来消息,说他们的县令李源不知所踪了!
这个消息一传到提刑司,
就犹如一道惊雷横空劈下来,
把袁牧和慕流云都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赶紧带着人赶往西泗县。
赶去西泗县的一路上,慕流云都感到非常困惑,若不是她过去在江州府任职,知道下面各县衙的人都是个什么德行,恐怕这会儿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有胆子敢编了这样的瞎话来拿他们寻开心。
李源,堂堂西泗县的县令,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人,又不是什么脑袋上梳着小鬏鬏的孩童,哪有那么容易就不知所踪的!
从西泗县那边捎来的信儿上看,那意思是李源真的就凭空消失了!这不是离离原上谱么!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西泗县,已经天都黑了,一行人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来到县衙,县衙灯火通明,也都在等着他们,一副热锅蚂蚁的样子。
马车才在县衙门口停下来,西泗县的县尉便踉踉跄跄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站在旁边鞠躬行礼,
屁股撅得老高,那姿势看起来又卑微又慌张。
“卑职见过提刑大人!”袁牧一下马车,县尉立刻哆哆嗦嗦地开口。
他那战战兢兢地模样让袁牧微微皱了皱眉头,慕流云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县尉几眼。
进了县衙,袁牧端坐上位,慕流云坐在一旁,县尉根本连坐下来的胆子都没有,缩手缩脚地站在一旁晃个不停,一会儿搓手一会儿叹气的,眼神飘来飘去。
“陈大人,你这是内急还是怎么着?”慕流云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位陈县尉她虽然不熟悉,倒也算是打过一点交道,虽说各方面的表现都不足以和他的上官李源相提并论,但是也不至于这么不济。
陈县尉都快要哭出来了,忙不迭摆摆手:“卑职没有内急……没有内急……”
“既然没有内急,你站在那里晃什么呢?”慕流云有些无奈。
“卑职惶恐啊!”陈县尉哭丧着脸道,“二位大人有有所不知,这李大人失踪之后,久寻不见人,坊间说什么的都有,卑职实在是内心不安呐!”
“李源失踪了多久?”袁牧看了他一眼。
陈县尉结结巴巴答道:“已有五日了……”
砰!袁牧一掌重重地落在案上,把那黑沉沉的桌案都拍得震了震。
陈县尉一哆嗦,腿软得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爬了几下,没站起来,还是慕流云示意一旁的衙差帮忙才将他给扶起来的。
“你们西泗县衙真的是胆大包天啊!”袁牧冷笑质问,“县令不知所踪,敢瞒那么久!”
“卑职不敢!卑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存心欺瞒!”陈县尉哆哆嗦嗦地差一点又趴在地上,“实在是事出突然,我们想着若是能够找到李大人,便不要把这事报上去,否则万一对李大人的名声有什么……结果找了四天都没有找到,今日便赶紧报了上去……”
慕流云听了这话,忍不住摇摇头,她觉得李源平日里跟这样的人共事,应该也是蛮辛苦的,虽然说西泗县衙的衙差里面有几个聪明能干的,但是县令不知所踪,整个县衙里头最大的便是这位陈县尉,陈县尉做的决断,下面的人也不敢轻易违背。
“李源他是怎么失踪的?”慕流云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位县令会害怕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万一李源什么事情都没有,平平安安回来了,会影响他的声誉。
难不成李源是偷偷溜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回来?
“回推官,当日卑职并未在场,怕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如我将当日在场的衙差找过来,让他们同您还有袁大人好好禀报清楚,您看这样成么?”陈县尉小心翼翼地问。
敢情李源失踪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
慕流云看了看袁牧,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袁牧同样也有些疑惑,冲那陈县尉摆了摆手,示意他将知情的衙差叫过来。
陈县尉不敢有怠慢,赶忙找人去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来了三个衙差,这三人估计也是心里面发慌,到了堂前见到袁牧,二话不说就噗通噗通全跪了下来。
“你们三个!”陈县尉赶忙开口催促,“李大人那天到底是怎么就失去了踪迹,你们几个快跟提刑大人好好的说说清楚!”
三个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个年长一些的率先开了口。
“小人赵五,见过提刑大人!”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冲袁牧抱拳行礼,“李大人失踪的那天,我们兄弟三个陪着他一起出外办事,白日里头都好好的,天擦黑的时候往回赶,途径一个村子附近的时候,突然生出状况来,李大人便是那会儿不见了的。”
第四七四章 相冲
“什么叫做突然生出状况,之后李大人就不见了?”袁牧皱眉问道。
赵五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禀提刑大人,那日我们兄弟三人跟着李大人外出办事回来,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时平时一贯走的那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上滚落了许多大石头,将那条路给堵死了,
不管是马还是人都没办法通过,没法子,只好换一条路。
后换的那一条路过去很少走,所以不算熟悉,行进速度不太快,走了一半的时候,发现那附近有一个集市,还挺热闹,当时太阳偏西,
集市还没散,还有不少人。
因为人来人往,吵嚷热闹,李大人说怕马被惊着伤到人,所以叫我们都下马牵着走,走了一半,前面不远处一个岔路口,一边来了一伙娶媳妇儿的,吹吹打打抬着花轿,另外一边过来了一群办丧事的,披麻戴孝,抬着棺材,漫天的撒纸钱。
结果这两边就好巧不巧的在路口就遇到了,这本来也就是谁稍微让一下,一错身儿的事情,偏偏那两边都不肯让,
迎亲送嫁的说办白事的那边太晦气,煞风景,
办白事的那边说死者为大,就算是嫁姑娘娶媳妇也得让亡人先过。
两边吵来吵去,火气越来越大,到后来干脆扭打在了一起,加上旁边还有围观看热闹的,乱成一团,别提多乱套了。
李大人一看闹成那样,整个集市都被惊得乱哄哄的,就叫我们几个过去帮忙劝开,我们几个赶忙就过去了,那两边还都特别犟,怎么说都不听,好不容易,总算是让他们都住了手,再回头找人就发现李大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是牵着马的么?人不见了,马呢?”慕流云有些疑惑地问。
赵五摇摇头:“马也不见了,我们哥仨在集市上打听了半天,
结果谁都说没有看见过李大人,我们都问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就赶紧回衙门来把事情禀报给了陈大人。”
陈县尉被提到,
有些不高兴地偷偷瞪了赵五一眼,赶忙又做诚惶诚恐状。
“既然这样,那我便有些不懂了,李大人这样失踪,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敢如实向上禀报的,陈大人为何要遮掩了四日,实在是遮掩不住了才告知我们?”慕流云问。
陈县尉讷讷地搓着手:“本来我也是想找一天,若是还找不到就请人去江州府和提刑司报信儿的,结果才找了一天的功夫,这西泗县里头竟然就起了谣言,说什么是我嫉妒李大人的才能,嫌他一直压在我头上,所以把他给害了。
我实在是害怕,怕万一我把这件事报上去,到时候各位大人也都不相信我,也觉得李大人失踪这件事情跟我是有些关系的,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么!
所以我就想着,若是我能把李大人找到,不管是生还是死,终归也是能说的清楚一些,所以就私下里派了很多衙差各处去找去打听,可惜一直都没有消息。
我这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的,想着若是再拖下去,怕是真的害李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个责任我也实在是担不起,所以便赶忙让人去通知各位大人了!”
慕流云没忍住,瞪了这陈县尉一眼,若不是碍于身份,她都想过去凑到跟前踹他几脚!
方才一听说李源突然失踪,自己和袁牧急吼吼地立刻出发,感到西泗县来,到现在饭没吃上一口,滴水未沾,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短时间里面做出如何搜寻的安排。
结果,弄了半天李源已经失踪了那么久!这陈县尉还真的是人又蠢胆子又大!
一个都已经失踪了五日的人,绝不是他们现在抓紧时间抢回来一个半个时辰能够改变的,他们两个人白白急急忙忙的干了半天的路。
袁牧看着陈县尉的眼神也很复杂,若是不考虑旁的问题,他恨不能当场就撤了这个蠢蛋县尉,但是现在很显然并不能这么做,毕竟李源已经失踪了,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把县尉也给撤掉了,那西泗县必然会乱作一团,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这件事情实在是怪异得很!”赵五愁容满面地说,“要是说在荒山野岭的,李大人忽然就不见了,那这还有可能是山路崎岖,一不小心走丢了,迷路了!
可是那天是在集市上,众目睽睽之下,周围有那么多的人,李大人这样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见了呢!就算是被妖风刮走了,也不至于没人瞧见呀!”
“此言差矣。”慕流云摇摇头,不赞同赵五的话,“越是闹市之中,人又多眼又杂,想要掳走个人反而更加容易。
若是清清静静的荒郊野外,但凡闹得动静大一点,或者多了几个生人触摸它,立刻就会被人察觉,注意到他们的动向。
反倒是在闹市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很嘈杂,身边有不认识的生人并不稀奇,随便什么事情都能够把周围的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自然就注意不到有人被掳走了!”
慕流云这也算是经验之谈了,毕竟当初她也是在大街上,集市之中,差一点被北安县那万老爷买通的山贼给掳走了,这种经历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
“大人说得对!”赵五听了恍然大悟,“那天集市上好多人都光顾着看娶媳妇的和办丧事的两家吵吵闹闹,哪里还顾得上留意别的呀!”
“你们可曾到那附近打听过,那一日谁家娶亲,谁家送葬?”袁牧问。
赵五连连摇头:“这便是最怪异的地方,我们拍了不少弟兄过去那周围大同,方圆十几二十里地都打听遍了!都说那天没有听说谁家办丧事儿或者办喜事的!”
“不对!就你们在那个时辰,那样的地方遇到了两伙红白事闹在一起,这本身就很不对劲!”慕流云仅仅皱起眉头,“依照着大瑞朝的仪礼,大敛需要天刚放亮那会儿便开始,哪有夕阳西下,天都快黑了才抬走的?!
红事也是一样,没听说过谁家的闺女、新妇那么见不得人的,大白天不挑个吉时抬进门,非要夕阳西下的时候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