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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四五章 花花世界

    慕流云没想到袁牧会这样说,不由一愣,随即一张脸就皱了起来。

    “怎么?”袁牧见状,有些疑惑,“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其实……咱们还是坐马车就好了,真的不必特意再带上两匹马!”慕流云有些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你说我羡慕人家骑马,

    不就是刚到太平县那会儿么?、

    其实……哎呀,我跟你说实话吧,那会儿我不是因为多么渴望骑马但是不会骑,我其实是……其实是害怕跟你同程一辆马车,所以心里头觉着自己若是会骑马那该有多好……

    今时今日,时过境迁,

    情境和心境都不一样了,

    所以么……这马不骑也罢,出门在外又是路途遥远的,终归还是马车里头要舒服得多,我可不想给自己找罪受!”

    袁牧一愣,乍一听到慕流云说之前害怕和自己坐在一辆马车里,恨不得自己会骑马,能够逃得开,心里面还有些不是滋味儿,再听她后面的话,便又释然地轻笑出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指戳了戳慕流云的脑门儿。

    慕流云缩了缩脖子,连忙拍开他的手,心虚地朝周围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在周围,只有大门外头袁甲和红果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聊着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可别叫人瞧见,

    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她提醒袁牧。

    袁牧点点头,

    表示听取了她的提醒,不过嘴上倒是并不大在意:“总有真相大白那一天。”

    收拾妥当之后,一行人便正式启程前往京城。

    一路上总体来说还是比较舒坦的,上驷里面空间宽敞,车上备着的东西也很齐全,不管是坐在软垫上面吃茶看话本,还是抱着个软枕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都很有意思。

    慕流云从小到大还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没有往京城方向走过,自然是觉得什么都新鲜,心里面除了忐忑之外,更多的还有一种好奇。

    袁牧和她就不同了,回京对他而言平平无奇,所以一路上除了偶尔休息的时候陪着慕流云说说话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在处理公事,或者眼睛望着车窗外,而车窗外的景物却压根儿没有落入过他的眼底,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慕流云起初还沉浸在自己第一次出远门的情绪里面,没有发现,过了半天左右的功夫,

    终于发现了袁牧的异常,两个人虽然说从打交道到现在也不过是从初春到初夏的这么一季,

    但是因为骨子里头的那一种契合,她很快就看出了袁牧的心思。

    “是不是提刑司那边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她终于忍不住,趁着袁牧将视线从外面收回来,伸手去拿小几上茶杯的时,开口问他,“若是有要紧的事,咱们也不是非得急着在这功夫就得去京城里头,自然还是公事要紧的。”

    袁牧听了她的话,略微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这是慕流云注意到了自己不那么明显的异状,眉头松了松,对她笑笑:“不用担心,我不是担心咱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提刑司有什么事,恰恰相反,我担心的是咱们出来走着一遭,那边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流云有些惊讶,转念一想,此次出门袁牧并没有带上袁乙同行,而是特意把他留在了提刑司,便一下子明白过来。

    上一次自己在家中突然遇到了夜里头放冷箭,有惊无险,之后袁牧虽然暗中加强了慕家的内部防护,表面上看起来却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如临大敌一般调动许多人手来保护慕家或者自己,之后那种夜袭的事情也是再也没有发生过。

    大家伙儿悬着心那么久,就为了让暗中放冷箭的人不要意图用偷袭慕流云作为转移提刑司众人注意力的方式,现在袁牧如此高调的离开,八成也是赌对方能把握这个机会。

    至于赌错了会是什么结果……慕流云想了想前面坐着的袁甲,还有那两个说是车夫,但是穿着粗布衣裳依旧看得出一身腱子肉的壮汉……

    估计问题也不大,只不过就是押错了宝的感觉会不大爽快罢了。

    不过既然袁牧都这么说了,那慕流云自然也就没有再担心什么,袁牧是个做事靠谱,心中有数儿的人,有他在,慕流云也懒得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面累心累神。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她才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为超出自己能耐的事情发愁。

    就这样白日里行车赶路,到了夜里头找客栈投宿,一路上有袁甲和两个车夫一起把控着赶路的速度,他们始终没有遇到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行进速度还算快,并且慕流云吃得好睡得好,一点旅途的疲惫都没有感觉到。

    终于这一次,还没到午饭的时候,他们一行人便到了京城,在进了城之后,慕流云头一次不用亲眼目睹,就可以隔着帘子“见识”到京城与众不同的繁华。

    外面实在是太吵闹了,虽然谈不上是人声鼎沸,但是那热闹嘈杂的声音瞬间就充满了上驷还算宽敞的车厢。

    慕流云算了算日子,这会儿按照江州的惯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集市、庆典之类,只是不知道这京城里头是不是有一些不太一样的门道。

    “今儿是京城里头的什么大日子?”她好奇地问袁牧。

    袁牧摇摇头:“不是。”

    “那咱们现在经过的肯定是京城里比较繁华的街市了吧?”

    “繁华的街市人太多太嘈杂,咱们这辆马车打那经过对彼此都不太方便,所以我已经吩咐过袁甲,挑一条人少的路回府里去。”袁牧以为慕流云想要下去走走,“今日时候不算早了,咱们午饭还没有吃过,就先回去休息,不在外面多逗留了。

    明日我带你到京城里好吃的食肆吃点心,再带你逛一逛,如何?”

    没想到这般热闹喧哗竟然还算不得京城里闹市,慕流云有些咋舌,听了袁牧的话,连忙点点头,对于出来转一转这种事还挺充满了期待的。

第四四六章 瓦全

    上驷穿过街道,拐了几次弯,车外开始越来越安静下来,不再有之前的那种嘈杂,慕流云不用撩开帘子看也猜得出来,这是离着忠勇郡王府越来越近了,毕竟寻常的高门大户都会想要居住在相对安静清幽的环境里面,更别说是皇亲国戚了。

    另外慕流云还不得不偷偷感慨的是,这京城里面的路可真宽,需要容得下各户贵人的宽大马车顺利通过,这上驷在街上跑得那叫一个流畅,要知道当初去玉邕县那会儿,这架上驷想要从太平县出城,都特意绕着走的大路,生怕遇到窄的街巷会被卡在那里。

    走着走着,慕流云感觉到上驷的速度慢了下来,等车停稳之后,她和袁牧都还没有动,车外就传来了开大门的声响,紧接着悉悉索索又有很多细碎声响,门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慕流云朝外面看过去,发现车外面已经摆好了下车的马凳,两边规规矩矩立着几个仆从。

    袁牧起身踩着马凳下了马车,旁边的仆从连忙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他也没有怎么太做理会,而是先回过身来,向身后准备下车的慕流云伸出了手。

    慕流云也没有多想,下意识伸手过去,搭着袁牧的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若是平时坐的马车,她连马凳都不需要,直接跳下来都没问题,但是这上驷实在是有点高,就连袁牧这种人高腿长的,若是不踩着马凳也得往下跳。

    双脚着地站稳了,慕流云这才意识到,旁边几个仆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面透着一股子惊讶,尽管忠勇郡王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只是那么匆匆一瞥,就迅速移开了眼神,但还是被慕流云捕捉到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男装,搭着袁牧的手下车着实有点不好看。

    难怪人家的下人要用那样带着惊讶和诧异的眼神看向自己!

    慕流云连忙把手缩回来,背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方才并没有注意到来自于一旁那些王府下人的诧异眼神。

    袁牧倒好像并没看到这些似的,吩咐袁甲处理门外的事情,自己带着慕流云径直进了门。

    慕流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识到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的府邸是个什么模样。

    虽然说袁牧家只不过是个郡王府,忠勇郡王的身份特殊不过是特殊在当初对先帝有救命之恩,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起那些个亲王可还差着一截儿呢。

    但饶是如此,这郡王府的阔气程度,还是让慕流云打开了眼界。

    忠勇郡王府的大门外有一对巨大的石狮子,门前一对抱鼓石,上头也各蹲着一只小狮子。

    慕流云记得大瑞朝有这方面的规矩,若不是身份高到一定程度的,那抱鼓石上什么飞禽走兽都可以趴着,唯独不可以是狮子,以此凸显皇亲国戚的地位之尊贵。

    他们面前那红漆大门一共有三间,看起来有高大又厚实,门上九行五列满是黄铜门钉,上头的门环也是椒图的样式,此时因为世子回来了,中门大开,两侧还各有一扇角门。

    慕流云目测认定,那角门都比慕家的大门更宽大一些。

    进了大门,慕流云一路紧跟着袁牧,这郡王府实在是太大了,她虽然认路的本事还不算太菜,也还是怕一不小心没跟上,再迷了路什么的。

    忠勇郡王府里面的仆从并不算多,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几个,见到袁牧回来都是又高兴又规矩地同他问安行礼,然后略微带着几分好奇地偷偷瞄慕流云几眼。

    袁牧在外面一直是很有威严的做派,大部分时候不苟言笑,做起事来也是一板一眼,不管是孔胖子还是杨知府,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瑟缩的。

    更别提他在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时,可以说是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悯之心,出手干脆利索,毫不留情,不然也不会被人叫做“活阎王”。

    没有想到,这郡王府中的家仆对他倒是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感觉,他这一路上对向自己行礼的家仆也很和气,就像他待袁甲、袁乙他们兄弟俩一样。

    袁牧先把慕流云带到了客堂里面歇息,很快就有丫鬟端了茶和茶点上来,并询问世子和客人中午想要吃点什么,她这就去厨房告诉一声。

    袁牧点点头,随口说了几个慕流云平时比较爱吃的菜,便挥挥手让她下去。

    丫鬟才走了没几步,又被袁牧给叫了回来。

    “你再叫厨房准备一些小点心,要奶香甜糯的那种。”他对丫鬟吩咐道,“顺便叫几个人去把瓦全阁收拾妥当给贵客住,做好的点心也送去那里。”

    丫鬟连忙应声,一路小跑的去了厨房通报世子让做的那几道菜。

    “瓦全阁?名字还挺特别的。”慕流云觉着这院子的名字听起来还挺有点意思,一般高门大户要么讲究一个阳春白雪的雅,要么追求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叫这种名字的反而不多。

    袁牧笑了笑:“那里原本名叫碎玉轩,是我母亲用来琢磨机巧,绘制图纸的地方,她过去在那里面呆的时间,恐怕比在家里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更长。

    后来她过世了,我那时候年幼,思念母亲,想要搬过去母亲生前最喜欢呆的院子里住,父亲倒是没有反对,只是觉得碎玉轩这名字不好,透着一股子悲悲切切的劲儿,而且再怎么名贵的宝玉一旦碎了,便一文不值了。

    所以在我搬过去之后,他便把这里改了个名字叫瓦全阁,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是最愚蠢的,一块完整的瓦好歹还有点用处,总好过一堆碎渣子。

    他也不指望我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地把这一辈子过完就好。”

    慕流云听后了然地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世人皆被名利所蛊惑,越是守着金山银山,反而越是想要更多。相比之下,王爷这样的心胸和领悟,真的是太难得了!”

第四四七章 极品画眉

    虽然说上驷宽敞舒适,但是这一路上赶路的速度不慢,外面的客栈也终究没有那么舒适,两个人多少还是有些疲乏,所以在袁甲带着红果还有王府里的下人收拾他们的行李的时候,袁牧和慕流云便在客堂里坐着休息片刻。

    很快,王府的管事就带人将上驷从后门进了院子,安顿妥当,回来询问袁牧这一次回来能住几日,有没有什么需要安排布置的,袁牧与他吩咐一番,然后才问:“父亲呢?”

    “王爷他也不知道世子今日会突然回来,昨个儿刚得了一只极品画眉,今儿一大早便带着鸟去了安南王府,说是要给安南王好好欣赏欣赏,到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管事说起自家王爷跑去干什么了,忍不住语气里面带着几分笑意,“要不我叫人去请王爷回来?”

    袁牧也笑了,摆摆手:“那倒不必,别去催,他尽兴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管事笑着称是,便又退下去做别的事情了。

    慕流云在一旁听着,觉着忠勇郡王这人听起来好像多少带着一点老顽童的味道,和之前的江湖传闻果然没有太大出入,似乎应该不会是一个特别难相处的人。

    不过安南王的名号,慕流云却觉得莫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又喝了一杯茶下肚,才忽然之间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这名号。

    之前袁甲同自己讲过,好久之前安南王世子被人撺掇着,在宴席上面故意找了一个舞娘来考验袁牧,不相信袁牧是真的没有那些旁的心思,结果被袁牧毫不留情的砸了面子,之后虽然说安南王世子便收敛了一些,但两个人似乎也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大愉快。

    没想到,两家的儿子闹得互不往来,两家的老王爷倒是还可以一起逗画眉?

    她心中疑惑,下意识地看向袁牧,而袁牧刚好也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袁牧便从她的表情和眼神里读出了此时此刻她心中的那种疑惑。

    “我父亲那个人与我不同,他向来主张不要与人结仇,凡是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事情横亘在中间的,就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好好相处的。”

    他对慕流云说:“安南王那人也是比较豁达,没有什么腌臜龌龊的心思,性格往好了说是坦坦荡荡,往坏了说是粗枝大叶,所以两个人还真能玩到一起去,走动也还算频繁。

    至于我与安南王世子之间的关系,老一辈也并不会过问,他们往来他们的,我们话不投机,也不愿意凑在一起寻对方的不自在。”

    慕流云有些惊讶,她发现袁家的情形和自己以为的皇亲国戚、深宅大院完全不是一回事,虽说这宅子已经阔气到让她咋舌的程度,但袁家这一对父子却颠覆了她对高门大户的认识。

    既然知道了老王爷是去安南王那边,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袁牧就没有再继续等,厨房那边准备好了饭菜,他就带着慕流云一起先把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

    不得不说,王府就是王府,不光宅子漂亮,厨子的手艺也十分惊艳。

    慕流云不挑嘴儿,但是却对美食也是十分偏爱的,这一路上吃点心和茶水,要么就是在客栈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也没有什么可口不可口的,这一顿算是吃得心满意足。

    吃过了饭,两个人也歇得差不多,袁牧提出来带着慕流云到处转转,慕流云自然是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跟着袁牧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虽说郡王府在京城里不算是顶顶尊贵的,但是因为忠勇郡王袁怀当年救了先帝的命,所以这一座宅子是当初先帝御赐的,各方面可以说是比寻常的亲王都还要更加堂皇,亭台水榭山石拱桥,不敢说是三步一景,也差不了太多。

    这一路看下来,慕流云着实是开了眼界,同时心里面也忍不住冒出一个感叹。

    之前袁牧每一次在自己家里窝着,一窝就是好几天,他是怎么住下去的呢?!

    这王府里面毫不夸张地说,就连下人住的倒座房瞧着都比自己的房间还宽敞些!

    “想什么呢?”袁牧瞧着慕流云好像有些出神,开口问她。

    “我就是想啊,之前每次你去我家,住在我们家那小房子里头……可真的是受委屈了!”慕流云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感受,直截了当地对袁牧说。

    袁牧笑了,摇摇头:“此言差矣,你们慕家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里外外都是人情味儿,这比多富丽堂皇的大宅都更宝贵。

    还有,有你在,就算是一间小木屋也无妨,更何况你家的宅子比一间小木屋好多了。”

    慕流云脸颊一阵热浪,袁牧过去也说过一些表明心迹的话,可是这一次似乎更直白了许多,让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自处,只好故意凶巴巴地对他说:“既然袁大人如此不挑不拣,那下回便带你找个小木屋去住!”

    袁牧听了这话,竟然欣欣然点了头:“那么慕推官,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他看向慕流云,慕流云对上他的眼神,就好像被卷入了海浪当中,晕晕乎乎,脸更红了,红得快要烧起来了一样。

    好在当王府的一个小厮跑来告诉他们王爷回府了的时候,慕流云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两个人便返回前厅去。

    一路上慕流云脸上看起来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心如擂鼓,一颗心几乎快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每走一步,心跳都加重一拍。

    袁牧像是听见了她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感觉到了她内心的紧张似的,走了一段路,在一条没有其他人的回廊里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慕流云,伸手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腕:“你不用怕,只管放心,交给我便是了。”

    慕流云连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一点,这才又跟着袁牧朝前厅走去。

第四四八章 左膀右臂

    两个人七拐八拐,总算回到了郡王府的前厅,那里此时已经坐着一个头发已经花白,身材略有几分圆润的老者,正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啜饮着。

    袁牧走过去,恭恭敬敬向他行礼:“父亲,您回来了!”

    慕流云连忙跟着他,在他身后也规规矩矩向忠勇郡王袁怀行礼,顺便偷眼迅速打量了他一番,若是真有“相由心生”这一说的话,那这位袁老王爷绝对是个善心人。

    饶是面相富态的孔胖子,在这位老王爷面前也要逊色许多,这位老王爷一看就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尽管什么都还没有说,慕流云就已经莫名安心了一点。

    袁怀见儿子来了,连忙摆摆手,一指旁边的椅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我父子二人在家里头就不必再拘礼了,不然你也麻烦,我受你的礼,还得端着一股劲儿,也怪累的!

    我一回来就听人说,你带了客人回来,这倒是挺稀奇的,我赶紧过来等你们!”

    一边说着,他边一脸好奇地把目光投向慕流云,上下打量端详着她,见慕流云看起来有些拘谨,又笑着对她说:“我儿素来是个不合群的,平日里和别人都是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也没见他与谁走得更近一些,这还是他头一次带了友人到家里来的呢!”

    慕流云一听这话,连忙又作揖,嘴里客气着一些“多有叨扰”之类的话。

    “欸!”袁怀大手一挥,“你与我儿交好是一回事,可莫要学他那一板一眼的做派!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闲散自在惯了,偏偏生了这么个儿子,简直比我都老气横秋,我瞧着他就觉着累,你莫要学他!”

    慕流云忍不住笑,抿着嘴点头称是,然后和袁牧一同在一旁落了座。

    “父亲,这位是慕流云,他是我之前特意从江州府挖到提刑司的大才,有一手验尸查案的本事,技艺非凡,到了提刑司之后,随我去晏州,走松州,一路助力良多。

    父亲应该收到过我之前的家书,也肯定知道关于玉邕县前任县令吴荣志的命案,那个案子便是借助着慕推官的过人本领才得以破解。

    可以说在提刑司里面,慕推官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慕流云有些诧异地偷偷瞄了一眼袁牧,她原本又忐忑又紧张,不知道袁牧打算要如何向老王爷介绍自己,结果没有想到,竟然是把自己在衙门里的光辉事迹抖了一遍?

    袁牧的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让人猜不出此时此刻他心里面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袁怀一听这事,有些惊讶,没想到之前协助儿子破了大案的推官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人,顿时对慕流云更加感兴趣起来,盘问起许多查案子的事情。

    慕流云本来还有点拘着,不太放得开,在袁怀热情的探讨下,也逐渐放松下来,一老一少越聊越觉着投缘,不知不觉把袁牧都给晾在一边,半天没机会开口说上一句话。

    终于,在慕流云又解答完老王爷一个关于松州验骨那件事的好奇之后,见他们也聊了有一会儿功夫了,袁木这才找到了一个开口的机会,对慕流云说:“你去把东西拿来吧。”

    慕流云方才和老王爷聊得热火朝天,一时之间连紧张都给忘记了,这会儿被袁牧一提醒,那种忐忑的心情就又浮上了心头,赶忙起身,表情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僵硬。

    袁牧对她笑了笑,递了一个眼色作为安抚,示意她不要紧张,慕流云点点头,又向袁怀行了礼,这才快步去瓦全阁那边取自己带来的东西。

    袁牧坐在那里没有动,目送慕流云离开,等慕流云走远了才把视线收回来,却发现父亲正看着自己,眼神和表情都略微带着那么几分复杂。

    袁牧瞧在眼里,却并不开口去询问,和往常一样地开口和父亲聊起了一些近况,袁怀倒也有问有答,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袁牧说完了话,他也是几次想开口,又一脸纠结地改了口,同儿子说起了别的事情。

    父子两个就这儿你一言我一语,不算多么热络地聊了一会儿,袁怀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城府很深,能够憋得住话的人,能忍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我父子一场,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摊开了直说,对吧?”他忽然抛开之前没话找话硬着头皮聊的话题,开口问袁牧。

    袁牧点点头,表情平静:“父亲说的是,我们父子二人自然是没有罅隙,父亲若有什么想要说或者想要问的,但说无妨,不必顾虑许多。”

    袁怀点点头,说是要开口,但仍旧显得有些为难,在斟酌过措辞之后,才终于问道:“你对那慕推官,是不是不止是觉着在公事上协助得力,平日里也甚是投缘吧?”

    袁牧坦然承认:“正是如此,我与慕推官虽不敢枉比管鲍,却也是心意相通,志趣相合。”

    袁怀的胡子抖了抖:“那……你可是对人家存了什么……知己之外的心思?”

    袁牧仍旧没有避讳,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孩儿不敢对父亲有所隐瞒。”

    听了他的话,袁怀的表情看起来愈发别扭了,像是有一种意料之中弄,又有些为难,这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释然,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怪异。

    “父亲为何脸色如此古怪?”袁牧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开口说话的时候仍旧是平淡而镇定的语气,从脸上也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就好像他方才坦然承认的并不是什么足够惊掉自己父亲下巴的事情,父亲此刻的复杂情绪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袁怀看着淡定坦然的儿子,眉头皱了皱,又松开,两只手在椅子的扶手上下意识地搓了几下,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打你过了志学之年到现在,这些年里头从未见你身边有过女子的影子,别人家的孩子到了你这岁数,便是尚未娶妻,家里头也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妾室、通房的,唯独你,院子里面冷冷清清,出外头去,无论高门贵女还是琴师舞娘,都向来没有半个看得上演的,今日,我算是终于解惑了!”

第四四九章 扛得住

    袁牧的表情没有变,只是听了父亲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独自一人,孑然一身,至少还能落个清清静静,何必自寻烦恼,勉强自己与一个心意不通的人长相厮守。”

    老王爷看了看儿子,又叹一口气:“原本我一直不知道你是眼界调高,寻常的庸脂俗粉都入不得你的眼,所以不愿勉强,还是旁的什么缘故,也想着总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终究也不是个办法,你爹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陪你多少年……”

    “父亲平日里赏花逗鸟,找人下棋,外出游玩,我此前在北境历练,之后又调任到京畿路提刑司,我们父子二人远在异地,似乎并不曾相互陪伴过。”袁牧回答道。

    袁怀被他这么一说,差一点一口茶水呛住,咳嗽了几声,瞪一眼袁牧:“你这小子……

    罢了罢了!不管怎么样,如今我倒是也终于解了疑惑,知道症结究竟在哪里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袁牧再开口说什么,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其实以前我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测,觉得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身边才那么干干净净的。

    说起来,哪个上了岁数的人会不盼着有一天能够含饴弄孙,安享天伦。

    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想要过的日子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就像寻常女子以赏花下棋绣花样为乐,以一手好女红为荣,但是那些对她来说简直比上刑都痛苦。

    所以这几年你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想要娶妻纳妾的意思,我便也慢慢的看开了。

    以前我便说过,让你依着自己的心意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这个当爹的自然是不会出尔反尔,现在又非得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只是,我说让你依着你的性子来,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条件就是你不可以肆意妄为……

    若真是……若真是不喜欢那些唧唧喳喳的姑娘家,为父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但是甭管是男还是女,我们袁家都不可以搞得乌烟瘴气,左一个右一个的!”

    袁怀这一番话说完,已经是脸红脖子粗的一副样子,感觉能够说出这一番话,已经废了他好大的力气,很艰难才能够说出口的。

    这倒也不奇怪,若是换了别家的王爷,遇到自家的儿子疑似与别的男子有什么纠缠不清,恐怕早就气得抽出宝剑来满院子追着要把逆子砍了,免得传出去辱了门风。

    袁牧听完父亲的话,嘴角不受控地微微上扬,但基本上还是淡定的,点点头:“我对慕流云是真心实意,珍而重之,并没有轻浮狎玩的心思,绝不会做出父亲担心的那些事情。

    虽然母亲仙逝多年,但幼年时候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依旧让我记忆犹新。

    纵使有弱水三千,我只愿得此一人,相守不相离。”

    老王爷听到儿子提起亡妻,不免有些伤感,再看看袁牧那郑重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是我的儿子,为父自然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任性胡来的混账,那慕流云方才看谈吐也是个正经人家出来的本分人,并且还有些本事在身上。

    你二人若心意相通,彼此都真的认准了这条路,在我看来,那倒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只是这条路必然不好走,你们二人年纪都不大,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你又不似我这般闲云野鹤一样随性度日,不在意他人如何评说,以后日子久了,难免会瞒不了那么严实……

    若是外面起了什么风言风语,你可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能够扛得住,若是能够扛得住,有这样的决心,那便还好说,否则以后余生怕是都要痛苦为难了!”

    “父亲所言极是,孩儿谨记于心。”袁牧点点头,眼睛一瞥,刚好瞧见慕流云取了东西去而复返,便对老王爷说,“今日孩儿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与父亲商量,此事不宜在这里商议,不如请父亲与我们移步到书房去吧!”

    袁怀微微一愣,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能够这么说,一定是因为事情不同寻常,于是二话不说就点头站起身来,正好慕流云也来到了近前。

    他忍不住又把慕流云打量了一番,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好歹这姓慕的小子生得白白净净,容貌秀气,看着还挺顺眼的,言谈举止看起来也是家教比较好的本分人。

    这至少可以说明自家这个不孝子虽说有些异于常人的喜好,但眼光也还是可以的,总不能找了一个一看就人嫌鬼厌,不人不妖的东西强!

    慕流云并不能够听到袁老王爷的心声,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才自己被袁牧叫去取东西的时候,老王爷还跟自己聊得热火朝天,态度甚是亲切,怎么取个东西回来的功夫,这老王爷就变了脸了?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多少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以前总听人说在朝堂之上需要万分小心,毕竟圣上的心思并不是那么好揣测的。

    现在看来,这圣上的亲戚,心思好像也并不是很好揣测,实在是有些阴晴不定的劲儿啊!

    她疑惑地看向袁牧,发现袁牧抿着嘴,像是正在努力的把笑意给憋回去,顿时就狐疑地眯起了眼睛,用眼神向他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牧却只是眼睛里含着笑地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拿好手里的东西,跟着自己走。

    眼下正事要紧,慕流云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刨根问底,没完没了,赶忙拿好东西跟着袁牧一起,随袁老王爷到他的书房去。

    他们方才聊天说话是在客堂里面,袁怀的书房在王府清幽的后院,慕流云这一路走着,总觉得袁老王爷时不时就回头瞥自己一眼,最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几次之后确定了,老王爷的确有趁着回廊拐弯之类的时候,趁机偷瞄自己!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慕流云觉得浑身不自在,扭头看袁牧,袁牧却只是无声地笑。

    慕流云有些恼火地瞪了袁牧一眼,觉得这家伙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第四五零章 腰牌

    三个人一路来到袁老王爷的书房,袁老王爷将下人遣走,袁牧关好了房门,三个人在书房的桌子前头分别落了座,袁牧和慕流云的表情都很认真严肃,搞得原本就一头雾水的袁老王爷这会儿就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事?为何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他疑惑地开口问袁牧。

    袁牧看了看慕流云,对她示意了一下,

    慕流云将怀里面那个形状细长的包袱放在桌上,慢慢把外面裹着的那一层布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那一柄乌蛇剑。

    袁怀一见慕流云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乌蛇剑,顿时变了脸色,他连忙伸手将那乌蛇剑拿过去,有些紧张地看向儿子,

    开口责怪道:“你这混账东西!平日里什么事情我从来都不拘着你,

    让你可以由着性子来,可是你也不能太任性妄为啊!

    这乌蛇剑乃是先帝御赐之物,你爹我也是为了你在外面行走方便,才将它给了你,让你带在身边,真有个什么事也好顶一顶……

    你……你……不管你私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能拿先帝御赐之物去随意赠与他人啊!”

    袁牧摇摇头,对老王爷说:“父亲还请仔细端详,看个清楚。”

    袁怀一听,连忙把那一柄剑拿到眼前仔仔细细查看,越看越觉着惊奇,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完全掩饰不住的诧异:“不对……不对不对!这一柄乌蛇剑不是我给你的那一柄!

    我给你的那一柄乌蛇剑,打从先帝赐给我之后,我就从来都没有用过,给你之后你也只是出门在外带在身边,并未曾用那一柄剑去与人厮杀过,剑鞘、剑身都非常光亮,

    保护得非常好,没有留下过什么明显的痕迹,

    这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一柄……仔细看的话,剑身是有划痕的,剑刃上面也带着一点多伤,摆明了是经历过打斗拼杀,我虽然一辈子没有在习武这件事上花过多少功夫,至少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说完把那一柄剑放在桌上,蹙眉看向袁牧和慕流云:“这是怎么回事?乌蛇剑是用玄铁铸造,早年我大瑞朝开国之初,发现了一处罕见的玄铁矿,先帝立刻命人将矿石采了出来,又搜罗来举国上下有名的铸剑师傅,打了那么几柄乌蛇剑出来。

    这玄铁乌蛇剑并不是谁说仿一柄就能够仿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一柄乌蛇剑是卑职的。”慕流云开口对袁怀说,方才袁牧向这位老王爷介绍自己的时候,一直说什么提刑司推官,左膀右臂之类的话,她也闹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面到底卖着什么样的药,所以现在也只好以推官的身份去同袁怀讲话。

    “你?!”袁怀一愣,看向慕流云的眼神就更显得诧异了,

    “方才你不是说,

    你出身江州商贾人家,以前只是江州府的一个小小司理参军?

    为何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小司理,手里头会有先帝御赐的宝剑?”

    “回王爷,这一柄剑是我父亲留下的,他在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因为旁的事情离开家,至今杳无音讯。”慕流云一边说,一边又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囊,“我父亲除了那一柄乌蛇剑之外,还留下了这样的一个坠子。

    卑职原本也并不识得乌蛇剑这样的宝物,直到与袁大人相识之后,见他有一柄一模一样的,这才知道原来家中的那一柄剑有着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父亲留下的坠子在此,还请王爷帮忙端详端详!”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讲手里面的锦囊递过去,交给袁怀,然后心如擂鼓还要保持着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等着袁怀验看那石头坠子。

    袁怀也觉得十分蹊跷,结果锦囊急急忙忙把抽口扯开,将里面的坠子倒出来在手心里,一眼看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仔仔细细端详起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疑惑,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慕流云有些紧张地偷偷看了看身旁的袁牧,袁牧在桌子下面无声地伸手过去,将慕流云的手拉住握了握,似乎想要借此给她传递几分力气,让她能够淡定下来。

    慕流云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努力咽了咽口水,润一润此时干得几乎要冒烟的嗓子。

    乌蛇剑是御赐之物,这事她已经早就知道了,现在通过袁怀的反应,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关于自己老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她一直都有些惴惴,毕竟那个坠子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到底自己老爹是忠的还是奸的,就看袁老王爷会怎么说了。

    袁怀认认真真看着手里面的那个坠子,并没有注意到袁牧和慕流云在桌下的小动作,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恍然。

    “狴犴!”他忽然开口说,“我终于知道自己过去在哪里见过这狴犴坠子了!”

    慕流云闻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对面的老王爷。

    袁牧也一怔,没想到自己父亲真的认识这枚坠子,那样一来,慕家老爷的真实身份便必然是与那朝堂之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父亲,您说这坠子上刻着的是狴犴?那您之前可是在哪里见过此物?”袁牧问。

    “是啊,我这是第二次看到这个样子的坠子。”袁怀看了一眼慕流云,“这东西果然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你方才说你爹在你尚未出生的时候,就离开家,杳无音信了?”

    “回王爷,卑职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慕流云紧张极了,赶忙答话。

    袁怀冲她摆摆手:“我并不曾觉得你有扯谎诓骗于我,有这狴犴坠子的人,行踪飘忽不定,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

    “父亲,这坠子究竟是何来头,还请父亲解惑!”袁牧平时一贯沉稳,此时都忍不住催促起来。

    袁怀用手掂了掂狴犴坠子:“这东西就不是个坠子,它是个腰牌!”

第四五一章 暗卫

    腰牌?!

    慕流云和袁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张脸上都写着惊讶。

    他们两个且不论彼此官位的高低,好歹也都算是在衙门口里面混饭吃的人,腰牌那简直就和脚上的鞋子一样,只要出外行走一定会戴在身上,不管是县衙,

    州府,还是提刑司,各色各样的腰牌也没少见,但是这种狴犴腰牌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么小的一个坠子,如此不显眼,竟然是个腰牌?”袁牧并不怀疑自己父亲的说法,

    只是有些诧异,毕竟带着腰牌出外行走,方便辨认很重要,

    大瑞朝的各衙门腰牌均有固定的制式,哪怕把这个都抛开不谈,最起码大小也得趁手,哪有这么小的。

    “这种腰牌,我之前也只见过一次。”袁怀的表情看起来分外严肃,甚至带着几分莫名的凝重,“是在宫里头,先帝还在的那会儿,在他的暗卫身上见着的。”

    “暗卫?!”慕流云和袁牧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了口。

    他们原本也想过,以袁怀这样一个富贵闲人,向来不问外头那些纷争之事的性子,这种东西保不齐他也是不认得的,不过或许能够知道一个囫囵,或者帮忙再打听打听。

    没有想到,他竟然认得,并且还说是先帝顺便的暗卫所使用的……

    慕流云莫名有一种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的感觉,

    自己那个缘分浅的老爹从过去到现在,

    在自己的心目当中一直都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她甚至没有办法去想象老爹的样貌是个什么样,只知道是一个为人坦荡,与老娘十分恩爱的茶商。

    结果现在又是乌蛇剑,又是疑似先帝暗卫的腰牌,实在是让人无法淡定。

    袁牧也有些意外,他倒不是惊讶于慕流云的父亲能够和暗卫这种身份扯上关系,他最惊讶的事情是先帝的身边原本是有暗卫存在的,而外界对此似乎一概不知。

    袁老王爷也不奇怪他们俩会有这样的反应,叹了一口气,把那狴犴腰牌放在桌上,回忆起了当初的事情:“别说你们听到什么暗卫之类的感到惊讶,就是我当初偶然发现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吃惊,毕竟先帝在位那会儿,我一度也算是出入宫中比较多的人了。

    当年牧儿还小,他母亲刚刚离世,我一个人丢了魂儿似的,

    终日郁郁,先帝念着往日的情分,怕我一个人闷坏了,

    便有空了就宣我进宫去,与他下棋说话。

    有一次我们正在下棋,忽然内侍进来,与先帝耳语几句,先帝便忽然棋都不下了,让我先回家去,改日再叫我进宫小叙,我也不是那种瞧不出别人眼色的人,便起身离开。

    我打从殿里出来,迎面匆匆而来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人,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目,那人手中拿了一枚狴犴腰牌,腰间的佩剑便是与我当年救驾有功,被先帝赏赐的乌蛇剑一模一样的另外一柄,若不是这样,我怕是也不会对此人有那么深刻的印象。”

    “那后来父亲又是如何得知暗卫之事的呢?”袁牧问。

    “之后我又进宫的时候,先帝觉着因为上次的事情显得与我似乎疏离了一点,于是在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主动提起那件事来,与我说他有一支暗卫,外面对此并不知晓。

    至于这一支暗卫究竟有多少人,奉先帝之名做些什么,先帝没说,我自然也不会多问,其他人恐怕连有这么一队暗卫都并不知晓,那次之后,我也没有再见过暗卫的人,更没有在先帝面前提过半个字,此事便这样罢了。

    又过几年,先帝因为急症,没多久便驾崩,之后并不曾听到有人提起过关于暗卫的事情,是否现在还有这样一队人,可能除了当今圣上之外,就没人能知道了。”

    袁老王爷下意识朝慕流云看了看,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袁牧明白父亲的顾虑,对他说:“父亲,如此说来,慕流云的父亲便极有可能是当年先帝身边的暗卫?那这样一来,他当年的失踪便应该不是一次意外或者巧合了!”

    袁怀本来觉着事关先帝的很多事情,若是他们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倒也没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可是现在终究多了一个外人在场,难免会有顾虑,现在经袁牧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他,这个慕流云的父亲留下了先帝暗卫的两个重要信物,当初又失踪得十分蹊跷,这里面的确是有些文章的。

    “你父亲是什么时候离开家后杳无音信的?”袁老王爷想了想,开口问慕流云。

    “二十年前。”慕流云回答道。

    “二十年前……”老王爷嘀咕了一句,然后又问,“当时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形,你的家里人可曾对你说起过?你知道多少?”

    “我娘也只知道当年我爹收到一封信,看过之后急急忙忙便离开了,之后便音讯全无,我娘只知道他是开茶叶铺的茶商,但是时不时就要出去进货,走南闯北,见闻广博。

    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慕流云如实回答道。

    袁怀听到这个慕流云父亲失踪的时间和失踪前的状态,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慕流云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袁牧,袁牧也只能以眼神安抚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两个人谁也没有吭声,默默的坐在那里,等着袁老王爷再次开口。

    袁怀应该是真的很纠结,他迟疑了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叹了一口气,开口先对慕流云说:“先帝对于暗卫一事,一直对外秘而不宣,不光是暗卫一共多少人,都有哪些人是外头不清楚的,就连这些人在外面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面目来作为掩饰,这也是只有先帝自己才清楚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在暗卫入宫的时候,连头脸都要遮挡起来。

    依你方才所说,那你父亲到还真的有可能是先帝之前身边的暗卫之一,若真是如此,那此事着实不简单,其中有很大的蹊跷。”

第四五二章 仙丹

    慕流云下意识又坐直了一些,连大喘气都不敢,恨不能屏住呼吸听袁老王爷往下说。

    “外头都知道先帝是因为身子骨不好,得了急症,发病之后没有过多久便去了。”袁怀面色凝重地压低了嗓音,“但先帝当年的急症究竟是如何来的,这宫里宫外却有不一样的说法。”

    “关于先帝身边的暗卫,

    宫里宫外也并非没有半点传闻,只不过那些传闻与我从先帝那里得到的说法出入有些大。”袁怀对两个人说,“先帝因为急症倒下之后,宫里面,甚至宫外的一些人,私下里都说先帝一心想要千古霸业,所以受到了方士的蛊惑,

    想要求仙炼丹,寻找长生不老的法子。

    他们说先帝召集了一群亲卫,让他们到各地去寻找仙药,又派了方士在外面修炼仙丹,甚至还有人说,先帝在什么地方收集某年某日生的童男童女,用来祭天求长生。

    只不过那些仙丹妙药没能让先帝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反而还把他的身子给搞垮了,这才好端端突然就一病不起,一日不如一日,拖了不到半年便大去了……”

    “父亲应该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吧?”袁牧依着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做出猜测。

    袁怀点了点头:“我的确是不信的。先帝当年的经历,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也差不了多少,虽然他没有同我说过暗卫具体奉他之命在外面做什么,但是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自己高坐庙堂之上,对那宫墙外头的人未见得放得下心来。

    先帝在位的那些年,他最为忌惮的便是有人积蓄势力,

    或者表露出了非同寻常的野心。

    当年他自己吃过这种事情的苦头,

    所以打定了主意不能允许旧事重演,

    不管是重文轻武,还是收回一些以前外放的兵权,怕的都是有人想要重蹈覆辙。

    那么些年里,他待我算是最为亲厚,也是因着我这个人素来没有什么大志,只想平平顺顺,与世无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独善其身,没有那个争名夺利的念头,加上早年在危急时刻救过他一命,才让他对我少了许多忌惮。

    依着先帝的性子,他的暗卫在外面势必也是替他做这一类防微杜渐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求仙问药,炼丹续命!

    更何况我那些年时不时便受先帝传召,到宫中与他下棋谈天,却从不曾见到宫中有什么方士,只有在先帝身体抱恙之后,

    才甚少进宫去与他相见。

    身子英朗的时候都没见他服用什么丹药,

    难不成突然病倒了之后,非但不惦记着赶紧医病,反而还开始醉心于丹药,这说出去都觉得荒唐!

    都卧病不起了,就算是想要炼丹续命,也得有那个精气神儿才行啊!”

    他缓了缓,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盘算了一下时间,对慕流云说:“推算起来,你父亲不知所踪的时候,先帝那边倒是还安好,只不过那时候开始,他召我进宫去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虽然次数少了,一年到头倒是也还会去宫中与他见上几次,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时间里面,先帝似乎一直带着几分隐忧,但是我素来不好过问过多,怕知道得越多越难以保全,便装作没看出来,他也没有与我主动提起过半个字。

    大概在先帝驾崩前的一年左右,忽然传出消息,说是先帝身染小恙,虽无大碍,但还需时常静养,那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之后又过一段时间,听闻先帝身体康复,并且因为病着的时候曾经撑着身子去祈福,之后便有所好转,康复之后便为了还愿,格外开恩,将宫中许多内臣、宫女放出宫去。

    因而在那一次宫中放了一批人出去之后,先帝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陆陆续续换了一批。

    那一阵子,先帝的状况似乎好了很多,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便又病倒了。

    这一次他没能再去祈福,身子骨儿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宫中太医轮番诊治,始终没有查出来究竟是个什么毛病,为了这疑难杂症都是一筹莫展,四处打听有没有什么宫外的名医能够对先帝的病症有所了解的。

    只可惜,还没有等他们寻得神医来给先帝医治,先帝便突然驾崩了。”

    慕流云认认真真听着袁老王爷讲当年的事情,袁牧也是一样听得面色凝重。

    先帝驾崩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所以许多事情也记不得那么分明,尤其是一个小孩子,即使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又能够对宫中之事了解多少呢!

    这些年来,对于当年先帝的事情,老王爷一直讳莫如深,能不提就不提,能搪塞过去便搪塞过去,所以这些事情不止是慕流云,就连袁牧也是头一次听到。

    慕流云因为听得紧张,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手心里面都是汗,包括身上也是一样的,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却又觉得分外的凉,让她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因为父亲的身份似乎有些特殊,因而他的失踪也必然不同寻常,只是现在听起来,这背后牵扯到的许多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

    “先帝驾崩之后,当今圣上登基,圣上仁慈勤勉,之后这么多年一直是国泰民安,所以当年的一些事情便也没有再想起来过,慢慢的便也淡忘掉了。”袁怀缓缓叹了一口气,“我本希望许多事情都是我太谨小慎微,才会有担忧,但是收到你先前寄回来的家书之后,我这心里也颇有些惴惴不安,近些日子时长莫名觉得心慌不已。”

    “父亲,那您可知道,当年在先帝驾崩之前,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些宫人,如今何在?”袁牧面色凝重地问。

    袁怀看了看他:“那些人里面,当年贴身照顾先帝安养的宫人,在先帝驾崩之后,下葬的时候便一起殉了……还有一些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人再提起过他们。”

第四五三章 置身事外

    “殉了?”慕流云一听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袁牧的表情看起来也颇有些疑惑:“人殉?大瑞朝何时有过这样的习俗?”

    袁怀也只是叹气:“生人殉葬这事,书上记载在前朝倒是并不少见,那时候位高权重的贵人死了,免不得要拉几个丫鬟小妾之类的一起殉了。

    到了咱们大瑞朝之后,虽然律法上面没有明文表示废除了这种殉葬的方式,但是此前的确并未有人那样做过。

    至于先帝那时候为什么忽然破例殉人……先帝当年去得很急,

    到底是他生前有过这样的吩咐,还是说旁人自作主张……这我一个闲散郡王便也不好打听许多了。

    等我听说这些事的时候,殉都已经殉了,再去追问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那个时候,之前已经有两个皇子被贬,一个被派去戍边,

    还有一个之前因为忤逆先帝,被贬为庶人。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为了拥立谁的事情一筹莫展,最后发现除了年纪太小的皇子之外,稍微年长一点,还没有被先帝贬黜、外放过的人选,就只有当今圣上。”

    “太医呢?当年为先帝医治的太医,如今可是还在宫中任职?”袁牧问。

    袁怀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当年主要负责给先帝调养身子的太医一共有两个,这两个人一个在先帝驾崩之后一年不到就告老还乡,还有一个倒是一直都在京中。

    只不过……告老还乡的那位太医,听说在回乡老家的途中遇到了山匪劫财,把命给丢了。

    另外一个一直留在京城里头的,后来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得了什么怪病,好端端的一个人,变得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口歪眼斜的,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袁怀说完,

    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慕流云,

    袁牧和慕流云的面色都很凝重,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少都有一种心照不宣。

    “我知道你们想要打听什么,这些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去收集一些消息,你们不要自己去东打听西打听,尤其是你!”袁怀说着,一指自己的儿子,“你是个什么性子,我是最清楚的,真的是与我半点都不相像。

    旁的事情都可以由着你,但是此事你必须听我的,绝对绝对不可以乱搀和!

    先帝那时候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就过去吧,不要试图去探究什么,更不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虽然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对你也没有任何的要求,但是平平安安总还是要的!我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事情深恶痛绝,

    你给我记住了!”

    袁牧知道父亲叮嘱自己这种话是真的担心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孩儿定会小心。”

    袁怀又看了看慕流云:“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也会帮忙打听,只是这毕竟都过去了二十年,你父亲当年的身份又似乎颇为特殊,这打听起来不一定会那么方便,需要一些时日,你莫要心急,一定耐住性子,别学牧儿那般沉不住气。”

    慕流云本来听着之前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本来是非常紧张的,结果这会儿听袁老王爷说袁牧沉不住气,先是一愣,而后赶忙抿了抿嘴,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笑出来。

    在她看来,袁牧哪里是沉不住气,他简直太能沉得住气了,做事从来不急不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结果这样一个老成持重性格的人,在他爹眼里,竟然是沉不住气的?

    那这袁老王爷本人……究竟是一个多么沉得住气的性子啊!

    不过人家这样叮嘱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慕流云哪能那么不识好歹的去偷笑,迅速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对袁老王爷恭恭敬敬的应了声。

    而后那些话题便被翻了过去,袁怀问了问儿子在提刑司那边的情况,袁牧有问有答。

    说到提刑司那边的事情,就难免又会与慕流云扯上关系,所以慕流云坐在一旁时不时也会被问到那么几句,书房之中的气氛慢慢从凝重变得轻松起来。

    整个过程中,袁牧对慕流云的其他情况只字不提,慕流云也听得出来,袁老王爷分明就是将自己作为一个年轻的男子来看待的,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

    慕流云对此有些疑惑,不止一次偷偷给袁牧递眼色,但是袁牧每一次都只是回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她感觉很纳闷,但又不好开口去问,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陪袁老王爷聊。

    一直聊到晚饭准备好了,三个人才从书房离开,到膳厅去。

    因为世子回来了,今日王府的晚饭格外丰盛,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哪一道看起来都像是食肆里头的那种大厨的手艺,有一些菜慕流云连名字、做法都叫不出来。

    红果是慕流云带出来的唯一的丫鬟,吃饭的时候自然要在慕流云身边伺候着。袁怀发现慕流云出门在外,就带了一个丫鬟,似乎是有些惊讶的,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几眼,表情看起来多少有那么几分无可奈何,但是倒也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吃完了晚饭,袁牧父子两个还有些话要说,慕流云不是那种看不出眼色的人,正好白日里也乏了,便主动提出回房去休息。

    袁牧吩咐下人去为她在房间里准备浴桶和热水,好让她能缓解缓解一身的疲乏,同时又吩咐下人未经慕流云的允许,不许踏入她那个院子半步,王府的下人还是非常有规矩的,后来也的确如袁牧要求的那样,很有分寸。

    慕流云实在是猜不出来袁牧的心思和打算,回去之后也懒得多想,回去瓦全阁,趁着王府的下人们准备热水的功夫,在小院子里面转了转,待到热水准备好,所有人都退出了瓦全阁的院子,外面完全安静下来,慕流云这才放松下来,宽衣解带,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第四五四章 卖关子

    本以为听了那么多令人惊掉下巴,越想越心慌的事情,晚上搞不好会睡不着,结果也不知道是白天里头实在是乏了,还是热水澡泡得实在是太舒服,慕流云躺下之后感觉眼睛一闭,再一睁开,

    天就已经亮了。

    第二天一早,袁老王爷并没有同他们两个一起吃早饭,说是怕慕流云对着他会局促不自在,所以直接让人把饭菜送到了瓦全阁来,让袁牧跟慕流云直接在这边吃就好了。

    慕流云严重怀疑,其实是因为袁老王爷看到自己会不自在,所以才不想跟他们两个一起吃早饭的!这种感觉前一天晚饭的时候她就隐隐有所察觉,

    早上也算是坐实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她向袁牧询问起来的时候,

    袁牧却只是打哈哈,

    三句两句便把话题给扯开了。

    慕流云心里面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袁牧这样回避话题,是不是因为袁老王爷对他们两个之间的看法恐怕不像预期的那样,所以袁牧还在想办法。

    这一顿早饭吃得索然无味,慕流云整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的,一直到吃完饭之后,袁牧提出要带她出去转一转,四处逛一逛,她才稍微打起些精神来。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来到京城一回,总不能白来,至少得给母亲买些太平县买不到的新鲜玩意儿,最好再扯几块好看的布料,那母亲一定会很开心的。

    袁牧今日没有戴小冠,而是简简单单用一方青色儒巾将发髻束起来,

    身穿圆领大袖的月白襕衫,

    看起来清俊儒雅,再加上他不言不笑的时候神态清冷,莫名似乎又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气儿”。

    慕流云觉得自己明明过去也一直是太平县许多年轻姑娘心目中俊俏的小公子,现在同样是一身朴素打扮走在街上,自己却被身边的袁牧衬得仿佛是贵公子身边的小书童一样!

    京城的繁华是别处都不能比的,袁牧带着慕流云四处转转看看,慕流云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似乎已经不够用了,恨不能再后脑勺也再装上两只,好能把周遭的热闹看个够。

    逛了一上午,慕流云买了不少东西,在京城最受欢迎的胭脂水粉铺子里,给老娘买了时下里京城的美妇人们最喜欢的胭脂,加了香味儿进去的口脂,还去了一家专门卖珠钗环佩的店铺,给母亲挑了一支漂亮的发簪和一对素雅的濂珠耳环。

    中午袁牧带她去了一家京城有名的食肆,品尝了那里蟹酿橙,紫苏虾,葱泼兔和酒烧蚶子,这些她在太平县的时候一个都没有吃到过,一顿饭吃得唇齿留香,分外满足。

    吃过饭之后,慕流云提出想要帮母亲看看布料,

    袁牧想了想,将她径直带去了京城里头的一家布坊,到了那里慕流云才发现,原来这边并不是什么寻常的布坊,这里是京城里面的贵人们最乐于光顾的。

    据说有很多宫中宠妃所穿相似的面料,这边的成衣匠还擅长裁剪宫中嫔妃们时下里最受追捧的样式,若不是店铺门槛高得很,不是什么人都招待,再加上这边卖的布料和成衣都价格不菲,估计必然是要门庭若市的。

    虽说袁牧今日衣着朴素,举止也十分低调,但毕竟是忠勇郡王府的世子爷,这种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店铺,掌柜的和伙计自然都认得他,所以对两个人也格外热情。

    慕流云看着那边的衣料和成衣的价格,觉得肉疼,转念一想又觉得,老娘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这么大,自己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来,怎么也得买点稀罕货孝敬孝敬她才对。

    在对太平县的成衣匠针线活儿的水平进行了一番回想之后,她果断决定给娘买一身成衣回去,免得太平县那边的水平反倒毁了那么好的料子。

    慕流云挑来选去,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漂亮,最后终于为老娘敲定了两套衣裳,付了银子,叫店里的伙计帮忙包起来,买完一回头,发现袁牧在另一边,也在叫人包着什么。

    “你买了什么?”她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问袁牧。

    那小伙计的手脚实在是太麻利了,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楚袁牧买的是什么东西。

    袁牧却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对她笑了笑,说:“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慕流云有些纳闷,袁牧出了公事上面,例如之前为了守株待兔逮那黄胡子落网的时候,有一些事他便一个人闷着,卖了个关子,过后了才把具体的情况告诉她。

    这回神秘兮兮的,又不是什么公事,慕流云实在是猜不出来,在成衣铺子里头买点东西,还有什么值得这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不能在外面和自己说的。

    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便也不问,两个人提着东西又逛了逛,慕流云很快便把成衣铺子里面袁牧卖关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被街市上目不暇接的新鲜玩意儿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这一天逛下来,京城里面热闹的地方还有很多是袁牧没有来得及带慕流云去的,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许多东西,虽然有些疲乏,但是两个人出门随意的转转,比带着护卫、丫鬟出门却要自在得多,心情也格外的好。

    晚饭又是慕流云和袁牧单独吃的,不过这一次倒不是袁老王爷有心回避谁,而是端亲王家的小孙子满月,袁老王爷去端亲王府喝喜酒去了。

    虽然只是两个人吃饭,但是到了这郡王府里面,规格自然也是不同的,并没有因为老王爷不在府中便准备的敷衍糊弄,依旧是丰盛的一桌子菜。

    慕流云逛了一天,中午在外面吃的那点东西早就不顶事了,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分外满足,吃饱喝足之后,本来以为两个人还会像平常那样,坐下来喝茶消食,聊聊天,没想到袁牧却在饭菜撤走之后立刻就起了身。

    他将白日里的那个神神秘秘不肯告诉慕流云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她:“拿回房去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的话,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第四五五章 襦裙

    说完之后,袁牧便将他手里的东西往慕流云怀里一塞,扭头便走了,走的时候脚步略显匆忙,好像生怕慕流云没等他离开就把拿东西给打开了似的。

    慕流云手里拿着东西,一脸懵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旁,

    掂了掂手里头的东西,那是一个做工精美,绣着牡丹花图案的布袋,有点分量,但是不算重,手感也是软软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才发现那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套女儿家的衣裳。

    那套衣裙颜色清雅,

    用的是什么布料,慕流云也叫不出名字来,只觉得摸起来又软又滑,非常舒服,虽说慕流云没有穿女装的经验,过去倒是也没少给自己救助的那些苦命女子买布裁衣,所以大体上能够分辨出布匹的质地好坏。

    这一身衣裙的衣料上乘,绝对不是什么便宜货。

    慕流云有些惊讶,袁牧神秘兮兮的搞了半天,竟然是给自己买了一套女儿家的衣裙?他让自己试穿合不合适……难不成是打算直接让自己身着女装去直接面对袁老王爷?

    可是先前他在老王爷面前可是半个字的铺垫都不曾做过,现在这样冒冒失失的直接女装示人,真的不会把老王爷给吓个好歹么?

    慕流云有一些疑惑,但这衣裙捧在手里,摸着实在是太舒服了,让人心痒痒……

    算了,旁的事情回头再想,这一身漂亮衣裳,

    当然还是要穿在身上试一试才行!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穿女装,还是之前去松州的时候为了出去外面打探消息,

    怕被人认出来,不得不借了沈傜的衣服,戴着帷帽,急急忙忙地走了那么一圈。

    沈傜因为是个练家子,她的衣裙虽然是女装这不假,样式却与寻常的女装差异很大,做了很多修改,为的是活动起来比较方便,不会显得束手束脚,过于累赘,慕流云穿起来倒也不算多么怪异,也没有觉得太不适应。

    这一回袁牧买的这一身衣服,看起来样式比沈傜穿的要显得俏丽一点。

    慕流云下意识摸了摸衣袖,又摸了摸衣带,心里面喜欢的不得了,怀着这种惴惴的心情,躲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的松开身上裹得紧紧的束缚,

    换上那套漂亮的新衣裙。

    即便是内心里面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子,

    但是这二十年没有一天敢以女儿家的面目见人,因而这会儿试穿一袭女装,慕流云还莫名有一种心虚。

    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偷偷摸摸的。

    穿上身之后,慕流云发现这衣裙的样式并不是今天白天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些京城女子所穿的那么繁琐复杂,虽说比沈傜之前借给自己的衣服比起来,这一身衣服更能勾勒出女子身材的纤细曼妙,不过也有与沈傜的衣服相似的地方,都为了方便行动,做了一些精简。

    精简过之后的样式,穿起来也并内有特别的繁琐,慕流云没有丫鬟帮忙也可以自己搞定。

    换好衣裳,她低头看了看,对于这一身衣裙穿在自己身上的效果非常满意。

    她心中欢喜,从屏风后面出来,快步走到桌前,想从铜镜里面看看自己的模样。

    结果,她对着铜镜左看看,又看看,越看越……别扭……

    究竟别扭在哪里呢……慕流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总觉得好像腰间的带子系得不太对劲儿,连忙低头去系,扭来扭去,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腰间一疼,桌子一晃,桌上的铜镜抖了抖,从桌边掉落下去,摔在地上。

    铜镜落地,发出咣当的一声响,慕流云的耳朵都被震得有些疼了,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猝不及防地把她吓了一跳。

    “谁啊?”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镜,没想到这面铜镜还挺重,搬了两下没有搬动,反而把自己累得开口都有一点喘粗气了。

    “是我。”门外传来袁牧的声音,听见慕流云说话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吃力,他的语气也不由变得急迫了一些,“屋子里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慕流云这会儿已经把那个沉甸甸的大铜镜从地上抱起来,吃力地放在了桌上,这才一边喘着气一边去给袁牧开门:“没事,方才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结果把上面的铜镜给碰得翻倒下去,掉地上了。

    亏得这阵子一直有跟着你练力气,不然这么重的东西,我还真搬不动。”

    她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让出门口来好让袁牧进来,等了一下没见身后有动静,转身一看,发现袁牧一动未动地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呢。

    慕流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是他白日里买给自己的那一身女装,方才被铜镜摔在地上给吓了一跳,把这一茬儿给忘了,这会儿忽然想起来方才自己这一身穿得似乎哪里有些怪怪的,便一下子局促起来,手足无措地理了理裙裾。

    “你觉得怎么样?”她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开口问,“还成么?”

    袁牧微笑着看着她:“那是自然,我的眼光一向都是很好的。”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慕流云慢慢原地转了一圈,“你看出来了么?”

    说完之后,她忽然想起来袁牧还在门外,连忙往门旁站了站,冲他招招手:“你快点进来!要不被别人瞧见了……”

    袁牧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他早就吩咐过王府里面的下人,没有吩咐不许到瓦全阁来,但是为了不让慕流云紧张兮兮,他还是依言进了门,将门在身后轻轻掩上。

    “你过来。”他冲慕流云招招手,在她走到自己身前的时候,伸手将她的发髻散开,慕流云的一头乌黑秀发便散落下来,披散在肩头。

    “你穿着女儿家的衣裙,却顶着男子的发髻,怎么可能看着不觉得奇怪呢!”

第四五六章 透个底

    慕流云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对着镜子怎么瞧着怎么别扭的根源,原来是在头发上。

    这倒也不怪她,慕夫人对外面向来特别小心,这二十年里头除了孩提时期披头散发或者扎个小鬏鬏,衣着打扮也分不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之外,自打总角之后,她便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一直都做男孩儿打扮,

    所以早已经是习惯成自然。

    一边是多年来习以为常的发髻,一边是头一次穿上身的衣服款式,看着觉得别扭,慕流云自然而然就把问题归结到了衣服上。

    现在头发散开了,虽然不算好看,但是袁牧帮她把那面铜镜重新摆好之后,再照照镜子,

    似乎方才那种怪怪的感觉也的确没有了。

    镜中的人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面目还是那一副面目,可是又与平日不同。

    慕流云对于自己的样貌当然不陌生,她这几年一直致力于将自己的名声搞臭,也是因为清楚自己的模样在许多姑娘家眼里,绝对算是英气勃勃的俊俏公子,所以才生怕有人脑袋一热遣了媒人上门,会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现在看着铜镜里面的人,一袭柔美的女子衣裙,不再紧紧束缚着的身躯竟然看起来颇有些玲珑有致的曲线。再看那张脸,依旧带着几分英气,此刻却桃面丹唇,不再是过去的俏公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娇娥。

    “干嘛突然给我买这个?”慕流云在铜镜前面左看看,右看看,心头欢喜,却又有些疑惑。

    “之前就见你喜欢给家中收留的女子置办衣裳,

    料想你应该是心中喜欢,但是自己又没有机会穿上身,

    才会通过买给别人来获得一点心里头的慰藉。”

    袁牧看着面前的人,说话的语调都忍不住柔和了许多:“若是你自己不喜欢女子的打扮,就是以后恢复了女儿身,你也可以照旧按平日里喜欢的那样做男子打扮。

    但是如果心里面其实是喜欢女儿家打扮的,现在王府里,府中下人都有规矩,嘴巴严实,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京城里也没有什么人认识你,你可以先自在几日。

    待到以后时机成熟,能够光明正大为你正名的时候,便怎么样都行了。”

    “可是……”慕流云听了他的话,还是有些心动的,可是同时她也感到有些疑惑,“之前我见你在王爷面前关于我是女儿身的事情半个字都不曾提过,现在又说我可以穿这一身在王府中活动,那忽然之间我就穿着女儿家的衣服出现,会不会把他老人家给吓着?”

    “我自然是有我的用意。”袁牧知道慕流云肯定会有这种疑惑,

    不过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和她详说什么,“你可信我?”

    “那自然是信的。”慕流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袁牧对于慕流云的毫不犹豫也很开心,眼中笑意更浓,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着的头发,“那明日若是想要穿这一身,但穿无妨,旁的一切有我,你不用担心。”

    慕流云点点头,其实旁的还都无所谓,横竖二十年都过来了也不在乎多坚持个一段时间。

    而袁牧的提议其实最令她感到心动的便是可以不用遮遮掩掩,不用刻意做一些让自己能够更像个男子,免得引得他人起疑心的事,就能轻松不少。

    另外,这每天从早到晚都要把自己层层包裹得紧紧的,那种想喘一口大气都费劲的滋味也实在是不好受,一想到穿回女装便可以不受这份罪,她就忍不住有些向往。

    不过袁牧伸手过来摸自己的头发的这个动作倒是提醒了慕流云另外一件事——

    “我不会梳女子的发髻,这可怎么办?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出门呀!要是被王爷瞧见了,那未免也太失礼了些!”她担忧地问袁牧。

    “你的那个丫鬟红果,她应该会梳发髻的吧?”袁牧提醒她,“据我所知她跟在你身边多年,我看着应该是个忠心的,应该信得过。

    看这个架势,以后她与袁甲的事情也是八九不离十的,再加上袁乙,他们几个你也不可能一直瞒着。

    事到如今,情况与过去不同,趁着这样的一个时机,跟身边的人也算是透个底,这样一来,以后身边的心腹知道你的事情,对你而言也会方便许多。”

    慕流云对于红果的忠心向来是没有任何怀疑和担忧的,经袁牧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这么多年母亲为了保护自己,一直都尽量瞒着其他所有人。

    这毕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母亲的能力是有限的,为了不增加暴露的风险,也只能极力将知情的人数保持在最少的程度上。

    现在情况不同了,有了袁牧这个“盟友”在,自己也的确少了一些的顾虑,多了很多保障。

    “那……我明儿就这么穿着了?”慕流云终于还是经不住这样的诱惑,动了心。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贪心的,想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想要堂堂正正以女子的面目示人,这些以前对她而言只是痴人说梦,但是在遇到袁牧之后,似乎又变得可期起来。

    袁牧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见慕流云一脸对于女装示人的向往,同时又不自觉流露出忐忑和小心翼翼,他虽然未必能够做到感同身受,却也体会得到之前这么多年来,她因为不得不扮作男子所承受的那些负担。

    “都会好的,有我在,你可以安下心来。”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慕流云的脸颊。

    父亲没有什么勃勃野心,他也同样没有。

    只是父亲对外不够强势,只想在自己家中给母亲一方小天地,让她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却未能阻挡住外面对母亲的非议,再加上母亲的性子本就不强,才会落得个郁郁而终。

    他与父亲终究不是一样的脾性,他心仪的女子固然与众不同,但他绝不会让她委曲求全,受千夫所指,定不会让她重走了母亲的老路。

第四五七章 惊吓

    慕流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出息了!

    之前听袁老王爷说了关于先帝和暗卫的一些事情,甚至涉及到了一些秘辛,即便如此,晚上也还是睡得又香又沉,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结果就因为第二天一早要穿上女装,去面对红果、袁甲袁乙两兄弟,甚至袁老王爷,

    这一晚她竟然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一直折腾到了傍天亮才睡了一会儿。

    所以可想而知,本来应该早起练功的时间,慕流云还在沉沉睡着,袁牧猜到她可能会胡思乱想,

    也没有叫红果去敲门叫她,一直到差不多快要吃早饭了,

    才让红果去敲门。

    慕流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睁开眼,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这才知道自己睡到这么晚,连忙爬起来想要缠裹胸,换衣服,随即想起来,今日她可以不用在王府里面扮男装。

    慕流云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一下一瞬间加快的心跳,穿着中衣坐在床边,开口喊了一声,叫红果进去。

    红果在门外听见慕流云喊她进去,还觉得有些惊讶,毕竟过去自家少爷是从来不让人随便进卧房的,尤其是在晚上歇下了之后,

    还有早上刚起的时候。

    不过既然是少爷喊自己进去,

    那她也没有多想,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慕流云背对着自己坐在桌旁的铜镜前面,只穿着中衣,一头黑发披散在背后。

    红果从来没有见自家少爷这副样子过,以前什么时候都是从头到脚整整齐齐,利利索索,这一下子还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站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

    “红果,你来!”慕流云转过身来,冲她招招手,这样被红果看着,她也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这衣裳的裙带要怎么系,我实在是有点没有搞清楚,你来帮帮我!”

    红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旁的屏风上面搭着的并不是寻常时候穿的外袍,而是一身襦裙,再看看慕流云此刻坐在镜前的样子,着实被吓了一跳。

    “少爷……您……您这是干什么啊?!”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您……您做什么弄一身女儿家的衣服!你哪能穿这个啊!

    您……您这是被吓着了?魇着了?您不是昨个儿夜里头撞了邪了吧?

    这可怎么办啊!这京城里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会收惊的巫医神婆!这要是让郡王府里的人知道您中邪了,他们会不会觉得害怕,把咱们都给轰出去啊!”

    慕流云哭笑不得,方才她确实有些害怕红果会被自己吓着,也猜不到她在得知自己是女儿身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不过现在这可完完全全是出乎她意料的。

    “红果,你别慌!你镇定一点!我没有中邪,也没有魇着!”她连忙起身,“有一件事之前一直没有让别人知道过,今儿我决定跟你吐个实。

    其实你家少爷我……跟你一样……都是女儿身……”

    慕流云说完之后,有些尴尬地看着红果,心里想着,红果打小就被买到自己家里面来,和自己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这件事被自己瞒得死死的,一丁点儿都没有对她透露过,现在冷不丁忽然告诉她,也不晓得红果会不会觉得自己之前不够信任她而生自己的气。

    红果一跺脚,转身就要出去:“不行,我还是找个郎中来给您瞧瞧吧!”

    慕流云一听这话,急得赶紧上前两步拦住她:“哎呀!请什么郎中!这事儿还用请郎中?!我就在你面前,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红果被慕流云拦住,有些着急,但是又不想顶撞自家少爷,只好一副很敷衍的样子,对慕流云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本想着应付过了之后,找个借口出去,便去找郎中。

    结果这扫了几眼,她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儿了……

    红果的视线落在慕流云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吃惊,又有些害怕似的,她纠结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您……您是不是往衣服里面塞了什么了?”

    慕流云简直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你当我是有多无聊,才会跑去弄两个馒头塞衣服里面,然后把你叫进来,骗你说我其实是女儿家?”

    说完她又原地跳了跳:“若真的是塞了东西,还能不掉出来?!”

    红果傻眼了,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微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慕流云这才终于腾出功夫来对她解释说:“你也是打小就在我们慕家长大的,我那二叔三叔是个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当初我娘不想这么个办法抱住我,怕是我一出生就要被溺死在尿盆里头,根本没有机会长大成人。

    这事儿之前只有我娘知道,别人谁都不知情,后来机缘巧合被袁大人给瞧了出来,现在咱们到郡王府来,有一些事情……也不好让老王爷误会,所以自然是需要如实相告的。

    既然对自己人不用继续遮遮掩掩的,你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我自然就想要第一个让你知道这件事,结果看这样子,好像把你给吓着了……”

    红果呆呆地看着慕流云,慕流云想着突如其来发现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的竟然是不是慕家少爷,而是慕家小姐,换成是谁都得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给她时间慢慢的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红果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只有呆滞而已,她慢慢地红了眼眶,眼见着那泪珠子就从眼角掉了出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慕流云一看红果哭了,有点手足无措,她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所以对于别的姑娘家掉眼泪也是格外没辙,“你先说句话,是被吓着了?还是被气着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红果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好了好了,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错,回头我给你买好吃的,给你赔不是,怎么样?”慕流云一看红果哭得伤心,赶忙开口去哄她。

    结果红果的眼泪却越哄越多,越哭越凶了!

第四五八章 吃味

    这可把慕流云给哭得没了辄。

    问她是不是嫌自己瞒了她那么多年,不够信任她?红果也不吭声,就是哭。

    问她是不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被吓着了?红果还是不吭声,继续哭。

    最后慕流云也没辙了,只好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那个可能性:“好红果,你可别哭了!你这哭得我晕头转向的!你……你总不会是之前对我存着什么爱慕之心,

    现在一听说我竟然也是女儿身,一下子太过于伤心了吧?!”

    “少……小姐您胡说什么呢!”红果一听她这个猜测,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抹着眼泪等她一眼,顺便有点不太习惯地改了个口,“我对您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心思!”

    慕流云松了一口气,乐了:“就是!我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嘛!毕竟我看最近这些日子,

    你和袁甲两个人也是你来我往,都不能算是暗生情愫了,怎么可能对我有什么旁的心思呢!你就不可能喜欢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嘛!

    哦,还有,称呼你也不用忙着改,毕竟时机未到之前,我对外还是慕家的少爷呢。”

    红果听她忽然扯到了袁甲那边,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用手将脸捂住:“少爷!我这儿本来心里面就不好受,您还说这种话来逗人家!

    我是觉得您这许多年里头,为了慕家上上下下,得时时刻刻扮做男子的模样,得多不容易啊!你还要在衙门里做那么累那么苦,还那么吓人的差事!

    还有,你还得照顾庇护那么多处境可怜的苦命女子,哪怕被外头传得乱七八糟,把您说成那样,也都一个人扛下来了……明明你自己也是个女儿家……”

    说着说着,红果的眼圈就有些泛红起来,扁了扁嘴,

    快要掉眼泪了。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这功夫你也别忙着害羞了,

    你和袁甲的事情,咱们回头倒出功夫来再慢慢商议!”慕流云见红果没有因为被瞒了这么多年而感到伤心生气,松了一口气,看这会儿她又要掉泪,赶忙招招手,“你先帮我把衣裳穿好,头发弄一弄,时间已经不早了,总不能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老王爷等着我,那就太失礼了!”

    红果一听这话,也不敢耽搁,赶忙抹抹眼睛,收起情绪,过去帮慕流云拿过搭在屏风上的那套襦裙,仔仔细细地帮她穿上身,将裙带在慕流云的腰间绕好,打一个好看的结。

    穿好衣裳之后,

    她又连忙找了梳子替慕流云梳发髻。

    红果手巧,

    什么样的发髻都难不倒她,

    只不过眼下时间紧,条件有限,也没办法折腾太复杂的发式花样,便动作麻利地将慕流云的一头秀发盘成了一个朝天髻。

    慕流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镜中人的脸还是自己那张看了二十年的脸,但是顶着女儿家秀美的发髻,看起来似乎又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了。

    慕流云心中感叹不已,身后的红果却是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哪里不太满意。

    “怎么了?”慕流云看她皱着眉头,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问,“哪里不对吗?”

    “您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簪花之类的,现在髻是挽好了,但是瞧着素气得很!”红果一边继续整理慕流云的发髻,一边叹气道,“您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哪有这般素气的!

    咱们来的那天,我瞧着这京城里头的小娘子、大姑娘都俏得很,头上要么簪了许多绢花钗环,要么干脆头戴花冠,可您这总共就一支木簪子……”

    慕流云倒是不太在意,摆摆手:“那些劳什子玩意儿不弄也罢!花里胡哨的,顶在脑袋上,好像花盆成了精长了腿似的,我瞧着都觉得闹得慌。

    还有那些珠钗步摇,看着是真的漂亮,但是真的戴在头上,丁零当啷的,麻烦得很!我就还是算了吧,就这样挺好的,又好看又利索!”

    红果听她这么说,便也点了头:“嗯!您生得好模样,怎么装扮都一样好看!不过簪花就算不要了,脸上总也得擦点胭脂水粉,额头上的花钿总还是要贴的!

    您这儿肯定没有剪花钿的东西,我这就去找,您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完,她边转身跑了出去,出了慕流云这屋子,还不忘细心的把房门仔细关严。

    红果关好房门一转身,就看到跑来找人的袁甲,本来见着袁甲倒是没有什么,不过这会儿忽然想起方才在房里,自家小姐的一番调侃,又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张脸腾得一下涨红起来。

    袁甲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并没有留意到那么多,只觉得红果是红着脸从慕流云房里面出来的,连忙开口问:“红果,推官他怎么还不出来?今儿个早上他可都没有练功!”

    “少爷才起,我刚刚进去伺候她更衣,还没收拾妥当呢。”红果虽然知道了慕流云是女儿家,心里面也很清楚“慕家少爷”实际上是“慕家小姐”,可是毕竟叫了十几年,称呼上已经习惯了,一下子也没改过来。

    不过她倒是想到了自己主家妆容还没有弄好,于是又叮嘱了袁甲一句:“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外头等着便是了,可不行冒冒失失跑进去!不然惹我家少爷生气,袁大人饶不了你!”

    说完她便急急忙忙离开了,袁甲一头雾水地看着红果红着脸跑开,心里面别提多纳闷了。

    慕流云听见袁甲的声音,心里想着呆会儿两个人一见面,不晓得袁甲会不会被吓一大跳,不过想到自己现在素面朝天,便坐在桌前没有动。

    虽说她也并不习惯涂脂抹粉,但是第一次着女装示人,也希望能够惊艳到别人。

    袁甲越想越觉得红果方才从慕流云房里跑出去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有点古怪,他也知道冒冒失失进去自家世子爷肯定要怪罪,于是只好别别扭扭地在院子里开口问道:“推官,你之前不是向来更衣洗漱都不要人贴身伺候的么?今儿是怎么了?”

第四五九章 逗

    慕流云方才在里面就听见了袁甲和红果说话,心里想着呆会儿被袁甲看到自己一身女装的模样,也不知道冷不防的,会不会给他吓个好歹。

    不过那还都是后话,这会儿听见袁甲在外面对自己说话,那语气听起来仿佛带着一股子醋意,不由让她觉得特别好笑,

    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这厮。

    “此一时彼一时嘛!”慕流云故意用一种懒洋洋的调子,好像自己睡意阑珊,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还在等着红果回来给自己拾掇似的,“昨个儿跟袁大人出去四处走走看看,累着了,浑身上下乏得很,是在不想动弹,

    便叫红果进来帮我更衣束发。

    以前不用人伺候也没觉得怎么样,

    就觉着那么一点点事情,自己几下子就能做完,何必伸着手让人伺候,不过今日我才发现,原来别人伺候穿衣梳头还真是挺舒坦的!难怪别家的老爷少爷要么夫人伺候这些,要么丫鬟伺候这些事情!

    这女儿家的手就是轻,就是柔,这梳起头发来一点都不疼,舒坦!”

    “推官!”袁甲在外面一听这话,忍不住有点急了,一出口意识到语气有些太冲,赶忙又努力往回压了压:“你说,咱堂堂七尺男儿,且不说什么为国效力,最起码自食其力还是没啥问题的对不对?穿个衣裳梳个头发还得要小姑娘伺候,

    说出去让人笑话!

    再者说……再者说……推官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红果也不是什么小丫头……你这样……你这样……若是叫人传出去,

    那红果不是就说不清了么!”

    他说完之后,

    竖着耳朵等着屋里头的回应,等了好一会儿,在忍不住想要再开口的时候,才听到慕流云满不在乎的声音传出来:“那有什么!哪家的丫鬟不伺候自家少爷啊!这是我正人君子,不然的话,红果自小便跟在我身边,哪还需要理会外面怎么讲!

    我呢,在太平县那边的名声不算是特别好,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虽然名声不好,但是我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那种龌龊的事情。

    红果打小就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长大,现在年纪说大不算太大,说小可也是不小了,我最近也琢磨这件事呢,实在不成,

    干脆就让她跟着我算了,我肯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那怎么成!”袁甲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差一点原地蹦起来,“红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也应该找一个靠谱的好儿郎,给人家堂堂正正的当个老婆才行!

    推官你怎么说也算是小有头脸的人,难不成能娶自己的丫鬟做正妻么?!”

    “哦,那自然是不能的,我怎么可能娶她为妻!”慕流云在屋里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更应该看在那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可别糟尽她去做妾啊!”

    “唉,算了,我跟你说这个也说不清!”慕流云似乎有些没耐心和袁甲隔着门窗继续聊了,“我都说了,我在太平县的名声不好,外界将我说成什么样子,你也算是亲耳听过的。

    虽说我家里面的丫鬟各个都是清清白白的,但是架不住外头的人乱嚼舌头!

    依我看,红果是我的贴身丫鬟,反正外面的人都听风就是雨,也没有人会愿意娶她的,倒不如跟着我,我起码不会亏待她。”

    “谁说没人愿意!”袁甲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我就愿意!”

    袁甲一嗓子吼出来,屋子里的人没出什么声音,反倒是他身后原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然就停了下来,只一顿,便又重新动了起来,并且还加快了速度。

    听到背后的声音,袁甲连忙回身去看,正瞧见红果闷着头飞快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她的脸颊此时此刻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红艳艳的。

    袁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这会儿正站在廊下看着袁甲,他身上还穿着一大早起来练功的窄袖劲装,额头上的汗还没有完全消,此刻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红果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听见了袁甲的话,此刻害羞得紧,头都没有偏一下,急急忙忙就推门进了慕流云的卧房,然后又迅速地将门重新关严。

    “爷……”袁甲讷讷的,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后脑勺,冲袁牧咧嘴讪笑。

    “你方才的话,我已经听见了,按说你这个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拖到现在倒是我的疏忽了。”袁牧也不跟袁甲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对他说。

    袁甲赶忙摆手:“不是的,是我之前也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所以压根儿没有想过那些劳什子事情,并不是拖到现在……”

    “过去没有心仪的女子,不急倒也罢了,现下既然有了心仪之人,呆会儿慕推官出来,你是要我代你去说,还是你自个儿同她说?”袁牧问他,“红果是慕推官的丫鬟,这事成与不成,行还是不行,也还得看慕推官的意思。

    不过我瞧你这样子,方才就已经结结巴巴,热锅蚂蚁一般,呆会儿八成是说不出口的。”

    “爷,您别瞧不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敢喜欢就敢承认!”袁甲被他那么一激将,立马挺直腰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呆会儿推官一出来,我就立马求他应允!”

    袁牧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目光从袁甲身上移向那两扇紧闭的房门。

    没过多久,房门开了,红果先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一看,瞧见了站在廊下的袁牧,便抿着嘴笑着赶忙让开门口。

    紧跟着她身后,又走出一位身段窈窕的妙龄女子,一身利落的窄袖襦裙,头上梳着朝天髻,一张白净秀丽的脸上薄施粉黛,旁的饰物便都没有了,只在两眉之间贴了小小的花钿。

    袁甲本来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多情种,此刻又正是心急的时候,伸头往门里看,却没见到自家推官的影子,不禁纳闷起来:“红果,推官呢?怎么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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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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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白,勿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普通群:114962225
V群:200144356提刑大人使不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大人使不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