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提刑大人使不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提刑大人使不得全文阅读

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一六章 戴不动

    慕三爷一听慕夫人的话,更着急了,估计以前和自己这个厚道的大嫂胡搅蛮缠惯了,这会儿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还是改不了自己的态度和口气:“这说的是什么话!说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什么叫让二哥自己去扛?你们这就想撇清了?!

    以前我们让你把慕家的家业交出来,一个妇道人家,该找人改嫁就找个好人家去,你死活不肯,就要霸着我们慕家的财产不放,非说什么要替大哥守着,非说自己还是慕家人!

    现在二哥遇到难事了,你到好啊,在这里来了个一推六二五!

    我今儿个也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人说长嫂如母,你要是还觉着自己个儿是我大哥的娘子,那今儿你就叫你那好儿子与我走一趟,去帮忙把他二叔救出来!

    如若不然……哼哼……那咱们就走着瞧!我绝不会罢休的!”

    慕夫人饶是见多了自己这小叔子无耻的嘴脸,一听这话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动气,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带着女儿支撑了二十年,还把家里家外都打点得井井有条,绝对不是吃素的脾气,更不怕事,这会儿一听慕三爷这一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火气也上来了。

    不等她发作,慕流云已经在身后安抚似的按了按慕夫人的肩头,慕夫人会意,到了嗓子眼儿的火气又暂时隐忍下去,只冷冷一句:“闹出人命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儿一个衙门里的小吏,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没法子把老二保出来。”

    “怎么就没有了!大嫂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听说!”慕三爷急吼吼地伸手一指慕流云,“这小子不是之前被调到京畿路提刑司去了么?我可跟人打听了,他那可是升了官的!

    现在二哥就被押在太平县的县衙大牢里头,自己的侄儿就是提刑司里头的官儿,比原本在江州府那会儿可是大了不少吧?!平素和那孔大人不也交情不错的么?怎么就不能去帮忙说一说,疏通疏通,赶紧把他二叔给保出来?

    今儿你们可别想推三阻四,这忙若是不帮,以后你们也别想再顶着我们慕家人的名头,住着我们慕家的宅子,花着我们慕家的银子逍遥自在了!”

    “三叔这话说得,可真有点吓着我了!”慕流云笑模小样地开了口,满脸看起来哪有半分她口中“吓着了”该有的样子,“方才三叔那话说的,长嫂如母,这话我还真是没办法反驳。”

    慕三爷一听这话,腰杆儿挺直了几分,鼻子里略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

    然而慕流云紧接着话锋一转:“那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三叔了,这么多年来,您和二叔可曾孝敬过你们这位如母长嫂?且不说平日里的拜访问安,便是逢年过节,我娘也没见过二叔和三叔登门探望吧?

    反倒是这些年来,你们在外面屡屡招惹麻烦,我娘不计前嫌,没有计较你们一心一意想要挤走我们母子,霸占我爹留下的田产铺子那些,能够帮上忙的都尽量帮你们了。

    我娘她就算是喂一条野狗,这么多次下来,那畜生都该感念个好,见到人了摇摇尾巴示好,再通人性一点的,还得想方设法报个恩什么的呢。

    结果呢?这些年来我娘一次一次对你们以德报怨,你们呢?连句人话都没从你们嘴里头说出来过,这就是你们对长嫂尽孝的态度?!”

    慕三爷被慕流云一番讥讽搞得脸红脖子粗,嘴巴张了几张,想要开口反驳。

    慕流云怎么可能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三叔可能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脑子不太清楚,那我不妨再给您说一遍。

    当年我爹还在家的时候,就早已经和你们二房、三房分家了,你现在脚底下踩着的这块地,看到的这个宅子,还有外头的那些铺子,的确都是慕家的,只不过,是我和我娘的慕家,与您跟二叔一个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慕这个姓,也不是什么赐姓,我姓慕是因为我爹他老人家姓慕,除了他之外,谁也没有资格收回去。

    我呢,长得像我爹,这是见过我爹的人都一致承认的,所以我随我爹姓慕天经地义。

    倒是三叔,您和二叔的样貌听说与我爹没有半分相像,听说祖父母老早就不在了,您和二叔都不怎么能记得儿时的事情,万一……你们就没有想过么?万一你们根本就不是慕家的人,是被我爹好心收留养大的呢?那这事儿岂不是就尴尬了?”

    “你……你放屁!”慕三爷没想到自己想要吓唬大嫂和侄子,结果反而被对方把自己给羞辱了,一时气得浑身直哆嗦,恨不能冲过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儿扯过来打一顿。

    慕流云倒是一点都不慌,她这么多年也早把自己这两个叔叔看透了,二叔或许还有那么一身暴躁脾气,虽然胆子不大,但是却冲动没脑子。

    至于三叔……不过就是那种虚张声势的货色,没种得很。

    “我娘以前总说你们,要你们别再不学无术,终日厮混,你们都当耳旁风,现在看来,我娘说得还真对!”慕流云收敛起方才讥诮的笑意,冷起面孔斥责道,“二叔将人打伤致死,此事若是板上钉钉,没有半分疑点,你找谁都无济于事。

    但是若是此事还有疑点,便有回旋余地,若是好好查一查,说不定还是有转机的。

    结果您这样大呼小叫地跑来,开口闭口都是让自家的侄儿出面,去帮忙疏通摆平,您就没有想过么?隔墙有耳!您这么咋咋呼呼地一通嚷嚷,谁能保证这一路上没被人瞧见什么,听见什么?

    现在这么一来,这是我便是能帮也变成了不能!若是帮了,哪怕追查一番之后,发现二叔确实是无辜的,旁人依旧会说我袒护自家人,亡故枉法!

    这顶帽子,我戴不动。就是不知道三叔,您有没有那么硬的脖子?”

第四一七章 小算盘

    慕流云原本以为七娘可能是旧主人家里头的通房之类,被吴荣志看上了,就顺势送给了他,之后想要谋划一些什么的时候,想起了七娘这个“内应”,就利用了一下。

    结果没有想到实际上竟然是这样的,七娘的身世比她原本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

    不过再仔细想一想,又觉得说得过去,毕竟若是一个已非完璧的通房,送给吴荣志,就算吴荣志欣然接纳了,估计带回家也还是个通房。

    七娘能被带回去抬做了妾,还能够受宠那么久,这都足以说明一些问题的。

    对方打从去琴馆挑人,估计就是带着明确的目标,一心就要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又得学得会琴师的那一套才艺和媚气,还得不介意被人送来送去。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干净的琴师,带回去继续培养,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将她献给吴荣志。

    也就是说,七娘虽然自己未必知道得那么透彻,或许只以为自己是旧主人用来巴结讨好吴荣志的工具,实际上她的这位旧主人的打算可要比这深远多了!

    七娘哭了一会儿,忽而想起来这还不是兀自伤感的时候,赶忙说:“我刚进门那一年,老爷对我也真的是倍加宠爱,虽说他比我年纪要大上许多,但是也是我唯一能够指望上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被送回琴馆去,我这是走了多大的运气才逃出了火坑!

    所以我拼命的哄着老爷,让老爷觉得跟我待在一处就开心,我特别受宠的那一段日子,旧主人从来没有托人联系过我,我也一直觉得跟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一直到后来,我进门一年多之后,肚子也没有什么动静,老爷也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儿,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弄了别人进门,我这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一点踏实!

    可是我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老爷对我眼见着一天一天冷淡下去,这功夫正好旧主人差人到我们这边来,给老爷送礼,那个小厮不知道怎么知道的我的来路,七拐八拐的找上我,告诉我按他说的时间出去见面。

    我本来是不想理会的,怕万一被人瞧见了,传到老爷那里去我说不清楚,但是他说,他知道我在吴家的日子不好过,说有法子帮我改变这个状况,如果想知道怎么做,就去见他。

    我思来想去,还是耐不住,第二天找了个由子出门,跑去见了那人一面,他就给了我那服药,让我煎了药茶给老爷喝,说这东西喝了之后能让老爷上瘾,然后乖乖听话。

    他还说,先给我一服,给多了的话,容易被别人发现,那样反而坏事。只要我按他说的那样,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他老爷喝完之后是个什么反应,他再给我下一服,要几服才能有效果,他也说不准。”

    “他这么说,你就乖乖的答应了?”慕流云撇撇嘴,“方才不是你自己说的,指望着吴荣志做你这辈子的依仗么!那怎么旧东家那边一个命令,你立马就乖乖听从了?”

    “我不是也有我自己的小算盘么……”七娘委屈巴巴地说,“我寻思着,我旧主人肯定也是有事需要老爷给他们办,毕竟老爷在玉邕县里头能耐最大了!

    那我毕竟是旧主人赎回家,又送给老爷的,我跟旧主人家里头多少也算是有点情分,老爷如果能够听他的话,那我两头怎么都算是自己人,高低都没有什么坏处啊。”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挺美!”慕流云叹了一口气,这个七娘的脑袋,真的是三个捏在一起都未必比得过吴二夫人一个,偏偏又特别喜欢自作聪明、自作主张,真是不可救药,“不过说来说去,也还是空口无凭啊!你说是别人给你的,你说人家约你出去见面,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都是你扯出来的谎!毕竟先前你这口开得可不怎么痛快!”

    “大人!我有字条!那个传话的小厮给了我一张字条!”七娘一听这话,连忙开口给自己证明,“我也怕他们让我干完这事儿不认账,所以偷偷把那个字条留起来了!

    我之前毕竟在养了快一年的功夫,那字条上面的字迹就是我旧主人的,我能认得出来!当初他在琴馆跟妈妈签契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因为觉得自己终于被人救出火坑了,所以心里头特别高兴,恨不得把那些字都印在脑子里头才好!绝对不会认错!”

    “你愿意把那字条拿出来交给我们?”慕流云问。

    “愿意愿意!只要能证明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对我家老爷不利就行!我这已经是够命苦的了,实在是不能再背什么黑锅了!”七娘哭哭啼啼道。

    慕流云点点头,又向她问了旧东家的一些事情,之后起身冲外头一个武师招招手:“小兄弟,你来帮我个忙!跟着这位去后头取一张字条!然后把字条给我拿回来。”

    武师听了之后爽快地应了声。

    慕流云这才蹲下身去解七娘身上的绳索,顺便提醒她:“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作为吴荣志的宠妾,你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所以我劝你老老实实呆在吴家,不要有什么别的念头,到时候我会向我们大人给你争取一个从轻发落的,说不定功过相抵,就没有什么责罚了。”

    七娘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满口答应着,慕流云帮她解开绳子,她便哀哀怨怨地一边揉着被捆疼了的手臂手腕,一边带着那个年轻的武师去找字条了。

    慕流云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返身回到客堂里面,袁牧还在看吴荣志的那一册账本,脸色颇有些凝重,眉头也微微隆着。

    听到慕流云进来的声音,他抬起头,看了看她额角的汗,示意她在旁边落座顺便把手里的账册递了过去:“你也看看这个吧,看一会儿估计就觉得凉快下来了。”

第四一八章 公私分明

    “二叔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只可惜,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没挺住,死了!”慕流云笑了笑,事到如今绝对不是自己老娘帮忙出钱能够摆平的事情了,她也懒得戳穿。

    慕三爷不知道是心急,还是脑袋本来也不太够用,没听出慕流云语气里面的讥讽,还点了点头:“是啊!谁能想到好端端的,那么一个人,受了点伤居然会说死就死了呢!

    侄儿啊,不管咱们过去怎么样,那都是小打小闹,一家人之间的小事情,现在这可是关系到你二叔项上人头的大事啊!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你可不能拿这事瞎置气!”

    慕流云挑眉看他,这隔了一晚上,今儿个过来倒是会好说好商量的跟自己讲人话了!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三叔是个什么货色,哪有这样“忍辱负重”的脑子,八成是昨个儿去见二叔的时候,因为事情没有办妥当,被二叔给说了一顿,叫他今日来好好求人打商量的!

    “这事儿要说是从公家那边来说,我就算不方便直接过问,倒也还是可以打听打听,了解一下情况的。”慕流云故作沉吟状,不紧不慢地说。

    “行啊!行啊!那你赶紧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存心想要害你二叔!”慕三爷连连点头,一看慕流云似乎有了松口的迹象,恨不能立刻拉着就往衙门去。

    慕流云却话锋一转:“不过从小到大,我亲眼看着我娘给你们善后不知道多少次,哪一次都是面上软硬兼施,事情一摆平,转脸便不认人了。

    所以这一次不如这样吧,徐闯,你去拿纸笔来!”

    她开口招呼一旁的一个小厮:“择日不如撞日,三叔给我立个字据吧!这事儿若是二叔罪有应得,我绝不过问半句,若二叔真的是被人冤枉的,那我愿意帮他洗脱罪名,重获清白。

    但是此事了解之后,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与你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日后不管谁发达了或者破落了,也绝对不牵扯到对方分毫!”

    慕三爷没想到慕流云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想要拦住那个去拿纸笔的小厮,但是无奈那小厮动作利索得很,一扭身就跑了,根本拦不住,这会儿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只好把目光转向一直没吭声的慕夫人。

    “侄儿这一番话,该不会是大嫂的授意吧?!大嫂当年口口声声说要替我大哥守着,现如今就如此教唆我们慕家的子侄与叔伯恩断义绝?你对得起我大哥么?!”

    “三叔和二叔当年想要将自己的嫂子连同肚子里的孩儿一起赶出家门,这就对得起自己的大哥了么?”慕流云嘲讽道。

    慕夫人哼了一声:“这二十年来,我对你们也算是尽到情分了,你们如何对我们母子都不计前嫌,即便是你大哥在,他也挑不出我半点错处来。

    我儿现在也大了,在官府里做的本就是讲良心,替百姓伸张正义的好事,若是被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叔叔拖累,那我才是真真对不起慕家的列祖列宗,也对不起你们大哥呢!

    此事我儿做得甚好,呆会儿纸笔拿来,你若肯立字据便立,若是不肯立下字据,那不如现在就走吧,我叫人送你出去,以后也不必再登门了!”

    慕三爷一看慕夫人和慕流云母子两个口径一致,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有些悻悻,又有些左右为难,最后到底还是意识到形势比人强,现在自己二哥还在大牢里面押着,正是求着慕流云的时候,若是撕破脸,那就什么都白费了。

    哪怕以后真的桥归桥路归路,好歹先把二哥的命保住!

    慕三爷也没有了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咬着后槽牙忍了下来。

    不多会儿,小厮把纸笔都给拿了过来,慕三爷腮帮子鼓鼓地奋笔疾书,慕流云好心站在一旁,时不时提醒他斟酌措辞,一定要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终于,在一片“愉快祥和”的气氛下,慕三爷的字据写好了,他把笔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怒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慕流云把那字据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满意地把它交给母亲,转身对慕三爷说:“虽然说三叔这字据立得倒是不错,只可惜你昨日和今日如此大张旗鼓跑来找我,我如果就这么跑去衙门里过问,难免要落人口实,这可就难办了……”

    慕三爷原以为字据都立好了,慕流云应该二话不说和自己过去,没想到对方又冒出这么一句,不禁恼火起来:“你这黄口小儿,怎个这么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帮忙的,现在又想耍赖皮不帮不管了?!”

    “我何时说过不管?不过就是想不出如何避嫌的法子而已!”慕流云一脸无辜。

    “你!”慕三爷又急又气,指着慕流云的手都直哆嗦。

    这时候,一直好像不存在一样,一声不响的袁牧,把手中把玩了半天的茶杯笃的一声放在桌上,开口对慕流云说:“今日这事,我在一旁看得分明,倒是看得出慕推官的立场。

    若是说避嫌的法子,我倒是有一个,既然是怕外人说三道四,那便让外人看到慕推官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那便没有人能再乱嚼舌头了。

    来人,把慕推官的三叔带到门外街上去,打十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看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还敢不敢二话不说就想着托关系从大牢里面往外捞人!”

    慕三爷没想到有人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要打自己,不由一惊,自己一看发现是前一天没有在意的那个面生的男子,年纪比自己的侄儿也大不了多少,不禁恼了:“你是什么人?!这里轮得着你在那儿喊打喊杀的?!”

    慕流云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三叔,这位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的提刑大人,我上官,这两日恰好在太平县,你昨日和今日当着他的面想要徇私枉法,他没连我一起打就不错了!”

第四一九章 验看

    慕三爷有些傻眼,他看看袁牧,觉着这人虽然生得面相极好,确实带着一股子贵气,但毕竟年纪轻轻,难道就能做了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这样的位子?

    但是这种事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能够拿来扯谎的,由不得他不信。

    更重要的是,在他这一愣神一傻眼的功夫,袁甲和袁乙就已经走了过去,虎着脸将他架起来就往外走,慕三爷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脊梁骨好像被人抽了一样,只觉得一阵尿意从肚子直往脑袋顶上窜,要不是拼命忍住,保不齐这会儿已经丢了大脸了。

    “袁甲。”在一旁冷眼看着的袁牧,这会儿又开了口,“力道上有点分寸,让这位慕三爷长长记性就好,可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推官家里填什么麻烦。”

    “大人您多虑了!”慕流云哼了一声,“三叔家里面还有三婶和他的几个子女,日常不需要外人帮忙照顾,所以大人觉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能再背公私不分的罪名了!”

    袁牧点点头,对袁甲和袁乙摆了摆手:“你们听到推官的话了,去吧!”

    袁甲袁乙没有一丝迟疑,拖着人就往外走,慕三爷这会儿已经快要吓掉了魂,筛糠一样地被拖出了大门,连骂慕流云都顾不上了。

    不一会儿大门外头就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慕流云不禁惊讶,没想到三叔嚎叫起来竟然调门儿这么高,平日里还真的是低看了他!

    袁牧也听到了慕三爷的惨叫声,他看了看慕流云:“以你三叔的性子,十个板子够不够让他长记性的?若是不够,我现在就告诉袁甲他们,再多打十个。”

    慕流云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十个板子刚刚好,受点疼,长长记性,还不会伤筋动骨,免得回头又觍着脸跑来讹我娘汤药钱!”

    袁牧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前一天晚上慕流云特意叮嘱过,在自己的二叔和三叔面前,一定不要露出一丁点与慕家关系匪浅的迹象,否则以后保不齐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会不会在外面打着“提刑大人”甚至“忠勇郡王世子”的旗号招摇撞骗。

    所以方才他能不开口尽量不开口,需要开口的时候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过打板子这事儿,用来把慕流云从这件事里面撇出去是真的,借此机会替她们母女二人小出一口气也是真的,原本他还只是听慕流云不经意之间提到过这些年家里的二叔三叔没少给她们母女二人找麻烦和添堵,这回倒是真真切切见识到了。

    “你二叔的事情,你不方便直接过问,但是我可以。”他对慕流云说,“你便跟着我,正好可以从旁瞧一瞧,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徇私枉法的人,你那两个叔叔也不值得你那样做。

    但是若对方有心想要栽赃陷害,手段必然隐秘,太平县自己的仵作验不出来,与其找别人来验看,倒不如你自己亲自过目。”

    慕流云点点头,她素来不希望有人因为冤假错案而蒙受不白之冤,即便那个人是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二叔也不例外,不过为了不给袁牧惹麻烦,她还是考虑得周全一些:“若是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到时候就请临近州县的再来复验,我会回避,我的验尸结果也不会提前公开,这样一来就可以杜绝别人会觉得大人对我偏听偏信的担忧了!”

    袁牧对此并没有表示反对,他本人对慕流云是充分信任的,但是旁人的看法也不能完全不加理睬,毕竟事关慕流云的声誉,做得滴水不漏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

    “时候也不早了,你是打算等你三叔打完板子,还是咱们现在就去县衙?”他问慕流云。

    慕流云抬头看了看太阳,估么了一下时辰:“走,咱们现在就去!趁着晌午之前,赶紧打听清楚,然后中午我带你去天香楼吃好吃的!

    可以一定记住了!不管孔胖子……不是,孔大人,多么热情挽留,一定不要留下吃饭!

    太平县衙的那位厨娘人称’鬼手吴大娘’,那厨艺鬼见愁!我之前不知情,被荼毒过也就罢了,说什么也不能把你也给搭进去!”

    尽管袁牧自认为不是一个挑食的人,早先在北境历练的时候吃喝也是相当艰苦,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看到慕流云一副想要护着自己的态度,还是让他弯了弯眼角。

    两个人同慕夫人打过招呼便出发去衙门,袁牧没有带着袁甲袁乙,现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他和慕流云两个人出去走动,去的又是县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刚刚挨了板子,却又不至于被打得爬不起来的慕三爷,会不会在他们离开之后又趁机跑来闹。

    有袁甲和袁乙留下来就更加稳妥了,这两个人就好像是门神一样,慕三爷这样的小鬼在他们面前根本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哪里还有胆子张牙舞爪惹人厌。

    去太平县衙的路慕流云相当熟悉,这一晃虽然也并没有过去很久,可是一想起自己之前在州府做司理参军,时不时被孔大人叫过去帮忙救场断案的日子,竟然有一种恍恍惚惚,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似的。

    那会儿在杨知府手底下,想要做点好事,又怕当了出头鸟,处处谨慎小心,畏首畏尾,和孔大人多少有那么点同病相怜,甚至以为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而如今,她的上官变成了能耐大境界高的袁牧,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尽情施展,未来或许还能恢复女儿家的身份,继续在袁牧的支持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替百姓伸张正义……

    这可都是之前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美事。

    慕流云一路默默感叹着,和袁牧一同来到县衙,找到了孔县令。

    孔县令见慕流云来了,非常高兴,再一看同来的还有袁牧,又忍不住拘谨起来,等慕流云把来意说明了一番,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贤弟是为了你二叔的事!这事本我也是打算差人和你说一说的,我觉得这里头似乎有点蹊跷。”

第四二零章 够意思

    以前孔县令也把自己称为“贤弟”,慕流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有了袁牧那一层关系,再听他这么叫自己,总有一种袁牧被孔县令占了便宜的感觉,怪别扭的。

    不过这些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孔县令的那番话。

    “怎么个蹊跷法儿?”慕流云连忙问孔大人,“请孔大人快跟我们说说!”

    “那个死了的,姓黄,名字叫做黄陆升,因为平日里好吃懒做,没有个什么正经的营生,还特别喜欢跑去赌,只要口袋里的钱够去赌,便不想着做什么营生了,所以外头的人都叫他黄老懒。”孔大人先把死的那个人是谁向慕流云他们做了一个介绍。

    慕流云对于死的是这么一号人物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毕竟勤勤恳恳赚钱养活一家老小的人,谁会有事没事泡在那赌坊里面。

    “这黄陆升的娘子当日到衙门里面报官之后,我叫衙门里的仵作上门去验看,又怕不够把握,还叫衙差到县里的医馆去,找了一个擅长医治刀伤箭伤的郎中跟着一同去的,当时验看过,伤得确实是挺重,但是死不了,所以就保辜,想着等着黄陆升好了,看看需要慕二爷给人家赔多少钱,然后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若是当时仵作和郎中都说那黄陆升命悬一线,那我也不会判个保辜浪费功夫。”

    说完之后,孔县令似乎有点担心袁牧怀疑自己徇私枉法,赶忙对袁牧说:“袁大人,慕推官他与慕家的二房、三房关系向来不亲厚,这在太平县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慕夫人和慕推官品行端正,为人磊落,另外的那两户慕家就……

    所以卑职很清楚,此事即便是慕推官亲自经手,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徇私的心思,在做出判定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姑息,真的是因为当时黄陆升的的确确是伤不致死!”

    “你不必解释,本官自有判断。”袁牧在孔县令面前,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孔县令摸不透袁牧的心思,有些担忧地一个劲儿朝慕流云递眼色。

    慕流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问:“那其他方面可还有别的什么蹊跷之处?”

    孔县令得了她递过来的眼神,凭借着两个人之前数次打交道的经验,也略略算是放下心一点,摇摇头,照实说:“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黄陆升死后,仵作也又重新验看过,说是身上并没有新伤,也没有什么急症病死的样子……

    考虑到慕二爷平日里在太平县的种种表现,着实是不像一个有那么大能耐,能把人给打伤打死的样子,所以我就始终担心这里面会不会另有隐情,想要托人去提刑司找贤弟通个气,又觉得那毕竟是你二叔,平素你们两家的关系又一贯不睦,这么做也怕有些不妥……

    正纠结着呢,你就和袁大人一同过来,我倒是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这事该如何定夺,有袁大人在这里坐镇,便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讨好地对袁牧笑着,而袁牧只是淡淡一瞥,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对孔大人说:“把你们的仵作叫来,带我们去殓尸房看看,再差人到临近的县里,把那边的仵作都给叫来,都到殓尸房去验看验看。”

    “是,卑职这就吩咐下去!”孔大人连忙回答,说完之后,他看了看袁牧,实在是猜不出这位提刑大人的想法,在一番短暂的纠结之后,他怕自己方才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决定豁出去了,“大人,您几位出发去殓尸房之前,请容卑职说一句……

    卑职在太平县任职多年,虽然不敢说对太平县里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但大体上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慕家二爷和慕推官家里素来不睦,平日里几乎都没有什么往来。

    慕推官过去帮卑职办过不少案子,一向公正不阿,绝不是那种徇私的人,不会因为犯案的人是他的二叔就包庇,也不会因为跟他二叔关系不睦就放着冤情不理……”

    “我的人我自然是知道的。”袁牧冲他摆摆手,“你快去吧。”

    孔县令这才连忙住了嘴,急匆匆地去吩咐衙差到各县去请仵作过来。

    袁牧以前也会说“我的人如何如何”这样的话,慕流云只觉得他是护短,不过如今心境不同了,再听他这么说,莫名觉着耳根有那么一点发热。

    另外,她也没有想到孔县令会在袁牧面前说那样的一番话。

    要知道这孔胖子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不管做什么,首先考虑的便是不能惹上官不高兴,这也是他附郭在州府下面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让杨知府挑出错处的原因。

    而就是这么一个明哲保身的人,竟然敢在比杨知府官级还高的袁牧面前替自己说话,这对于孔胖子来说绝对是一件需要相当大勇气的事。

    慕流云看着孔胖子匆匆离开的圆润的背影,莫名觉着似乎也变得伟岸起来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太平县的仵作就被叫了过来,袁牧立刻带着他们几个人出发到殓尸房那边去,毕竟从临近的县赶过来也还是需要花一些功夫的,他们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就在县衙里这么干呆着浪费时间。

    太平县的殓尸房慕流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这一次因为是自己二叔的缘故,她倒是不方便像以前那样大包大揽地开始验尸,而是规规矩矩跟在袁牧身后。

    到了殓尸房,照例焚烧过药材,仵作赶忙把他们带到黄陆升的尸首跟前,在询问过袁牧之后,才将尸首上面蒙着的布单给掀开,袁牧对慕流云点点头,慕流云这才上前了几步,仔仔细细查看起停尸床上的那具尸首。

    尽管得了袁牧的授意,慕流云的举动也相对过去而已要谨慎得多,并没有做太多太深入的查看,只是在检查过黄陆升身上的伤口之后,抓起他的手脚看了看,又扒开他的眼睑瞧了瞧,之后便立在一旁不做声了。

第四二一章 诬告

    袁牧见慕流云简单查看过之后便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了,也没急着问她,而是叫太平县的仵作又重新验过,那仵作想要唱报,也被他给拦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临近县衙的仵作也在衙差的催促下纷纷快马赶了过来,袁牧同样让他们逐一验尸,等他们都将黄陆升的尸首仔细验看过之后,才告诉众人,回去没人写一份验尸格目,写完之后交到孔大人的手里面。

    众仵作虽然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开口去向提刑大人打听,纷纷应声,在几个衙差的跟随下到太平县衙去,衙差也得了袁牧的吩咐,让他们看着这些仵作,各自写各自的验尸格目,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偷看别人所记述下来的内容。

    处理完这些,午饭时间都已经迟了,慕流云兑现自己的承诺,带着袁牧到到了天香楼,那边的伙计见好久不见的老熟客回来了,二话不说腾了一个雅间给他们,慕流云熟门熟路点了几个这边的招牌菜,要了一壶茶,就和袁牧上楼去了。

    忙活了一上午,屁股都没有挨着过板凳,慕流云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发酸了,到了雅间里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很快伙计就把茶给端了上来,她赶忙倒了一杯,结果茶水太热,喝不到嘴里去,更觉着嗓子渴得快要冒了烟。

    袁牧见状,笑了笑,从她手中拿过那只茶杯,又拿了一只空杯子,将茶叶水在两只茶杯之间倒过来倒回去,折腾了几回,总算让滚烫的茶水变得温热可以入口了。

    他把温度合适的茶水递过去,让慕流云解渴,然后才开口问:“今日你可有看出什么来?”

    慕流云点点头,把剩下的茶也喝完,又倒了一杯放在一旁晾着,这才抹抹嘴,对袁牧说:“这个黄陆升死得的确有些蹊跷,绝非他身上看得到的那几处伤口的问题。”

    “哦?你瞧出了什么?那人可是中毒死的?”袁牧问。

    慕流云摇摇头:“看着倒也不太像,至少没有七窍流血、指甲发黑的那种反应,若是别的什么毒物,从表面上看不出来,那我现在倒也说不准。

    我方才仔细看了看那黄陆升身上的几处伤口,发现那伤口的问题还是很大的。

    我二叔的佩剑什么样子我知道,又短又小,剑很窄,也很薄,剑鞘上面非常花哨并且华而不实地装饰了不少什么宝石啊雕花啊之类的玩意儿。

    这样的佩剑并不是什么趁手的伤人工具,虽然说也不是不能用,但是由于剑身太轻,剑面薄,不适合砍杀,很难使出力道来,反而不如直直刺过去来得更省力方便。

    并且我二叔那一把佩剑长度有限,除去吞口、护手那些部分,真的一剑横劈过去,能够留下来的伤口应该最多三寸左右,且由于剑刃是平直的,一剑横劈过去,所能造成的伤口应该从头到尾深度均匀,不应该有很明显的深浅差异,我说的对么?”

    要是换成别人,慕流云可能直接就下结论了,但是她毕竟不通剑术,只有过去验尸的经验撑着,面对袁牧这样的一个用剑的高手,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求证一下。

    袁牧听了她的话之后,点点头:“用剑横劈伤人,的确是如你所说那种样子的。”

    “那就对了!”慕流云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掌心,“黄陆升身上的几处伤口,都是横劈造成的,并且伤口前后深度并不均衡,左边浅而右边深。

    一般来讲,一边深一边浅的伤口,更像是刀伤而不是剑伤,刀比较重,一刀砍过去,最先受力的地方自然伤口也是最深的,在将刀收回的过程中划开的伤口最浅。”

    “左边浅右边深?使刀的是个左撇子。”袁牧从慕流云的话中又听出了一点端倪,“听你的意思,你二叔应该并不是一个左撇子吧?”

    “是啊,我那不争气的二叔不是左撇子。”慕流云点点头,“除此之外,那伤口还有一个诡异之处,确切说来,也不是黄陆升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诡异,诡异的只有一处而已。

    在黄陆升的身上有三处比较深的刀伤,其中有一处最深,位置也比较要命,正好砍在一处比较大的经脉,算是比较凶险的,若不是及时医治,说不定真的要出人命的。

    但是我在验看这一出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正常来讲,怒气之下一刀挥过去,伤口应该是齐刷刷被切开的,偏偏那道比较深的刀口上面,仔细看会发现,还有许多到细小伤口,一点也不干净利索。

    说是刀太钝,也不对,那不是钝刀能够砍伤的伤口,可是快刀又不会把伤口弄得那么乱糟糟,偏偏这个乱糟糟又是非常不明显的,乍一看就是一道整齐的刀伤,不仔细留意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非常古怪。”

    袁牧听了慕流云的描述,眉头皱了皱,点点头:“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还有我最初也考虑过是不是在保辜期限还没到的时候,有人又给黄陆升灌了点什么,把他给毒死了,结果在指甲上没有看到中毒之后的发黑,反而发现黄陆升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惨白惨白的,看起来毫无血色。

    所以我就特意扒开了他的眼睑看了看,发现他的眼睑也是泛白的颜色,那种惨白应该是流了太多的血之后才会有的样子。

    所以我觉得黄陆升有可能是死于失血过多,可是这样一来就又和孔大人之前讲述的情形不大一样,一个受了刀伤,血流成河,根本就止不住的人,无论如何孔大人也不可能给这样的一个眼看着就要丧命人判定出保辜的期限来。

    你先前让那些仵作都回去各自写验尸格目,是不是想要给外人证明我的这个结论?”

    袁牧点点头:“的确如此,我相信你的人品,孔大人相信你二叔与你家的关系绝不会让你对他有所姑息,但我不能让外人有曲解你立场的机会。

    如此看来,你二叔倒是真有可能被人给诬告了。”

第四二二章 安心去吧

    袁牧的考虑周全,让慕流云倍感窝心,不过现在正事当前,她压下心里面的一阵悸动,点点头:“我那二叔为人又贪婪小气,偏偏脾气又不好,平日里得罪人不在少数。

    不过我二叔那个人,向来没有个正形,别说是做正经事他没有长性,就连招猫逗狗的那些事,你要让他每天坚持不间断,他都做不到,素来是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若是说有人能够老早就算准了他和黄陆升同时出现在一处,然后顺利的杀人嫁祸,来个一石二鸟,恐怕也是非常困难,不太容易实现。

    当天若是临时闹了起来,那十有八九就是有人错手伤了黄陆升之后,把脏水泼到了我二叔的身上,这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这黄陆升在报官得到了医治之后,竟然又死在了家中,我觉着这人的家里头是有些问题的。”

    “你家就在太平县,这个黄陆升过去可有耳闻?”袁牧问。

    慕流云摇摇头:“不曾听过此人,估计也是籍籍无名之徒,不好也不坏,没有打过交道。呆会儿吃过了饭,我打算去大牢里面看一眼我那不争气的二叔,听一听他是怎么说的。”

    “好,吃过东西之后我陪你去。”袁牧应了一声。

    虽然说太平县地界慕流云最熟,但是这件事她做什么都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由袁牧来出面就好得多。

    没过多久,慕流云点的菜就陆续被端了上来,两个人迅速填饱了肚子就直奔太平县衙的大牢,在那里面找到了被关在里面已经有几日的慕二爷。

    之前慕流云和她三叔斗嘴的时候,慕三爷从来斗不过自己这个牙尖嘴利的“侄子”,往往最后都会落得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可是再怎么狼狈,至少也是衣着光鲜,人模狗样的。

    这会儿身陷囹圄,还是把人给砍死了的罪名,那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慕流云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这个惹人厌的二叔如此狼狈,头发乱蓬蓬犹如枯草,一身中衣皱皱巴巴,不干不净的,感觉若是再给他面前摆一个破碗,妥妥就是个叫花子。

    慕二爷听见有人朝自己这间牢房来的声音,连忙抬头看过去,一看是自己那个不对盘的外甥,先是一喜,随即似乎又觉得有那么一点跌分子的嫌疑,赶忙表情一敛,换上一副臭脸。

    “你干嘛来的?!”他故意斜着眼朝慕流云瞄了瞄,哼一声,“我告诉你,休想!你二叔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跑到这里来惺惺作态。”

    慕流云站在牢房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他说完,点点头:“哦,知道了。”

    说罢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丝地迟疑,慕二爷一愣神的功夫,她都走出好几步了。

    慕二爷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最能和自己抬杠叫板的侄儿,这会儿居然如此“乖巧”,“乖巧”到让人牙根儿都发痒,也是大感错愕,慌忙开口叫住她:“诶诶诶!你干嘛去?!”

    慕流云站下来,一脸无辜地扭头看了看已经趴在牢房门上的二叔:“不是二叔让我走的?”
“平时怎么没见你那么听我的话……”慕二爷气得想骂人,但是又得忍着不能骂,毕竟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可得罪不起自己的这个侄儿,只能咬着牙根儿,阴阳怪气地说。

    慕流云两手一摊:“二叔,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个人平时虽然有的时候混不吝了一点儿,但是毕竟也懂得个死者为大的道理,您……虽然这会儿是喘着气儿的,但是毕竟一条人命在手上,秋后可就不好说怎么回事儿了,我哪还能跟您过不去,那还能气着您呢!”

    慕二爷气得浑身直哆嗦,慕流云这哪是气他啊,这分明就是想要气死他啊!

    若是按照一贯的性子,他早就对牢房外头的这个混账东西破口大骂了,不把他骂个狗血临头自个儿都不姓慕!可是这会儿不行,姓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跟这混账东西翻脸,可能秋后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就算不搬家,那也是徒流几百里啊!

    那样一来,不就什么都毁了么!他再怎么看不上资格侄儿,也不想被发配到荒蛮之地。

    看着自个儿二叔一张脸憋得好像猪肝一样,偏偏还得使劲儿憋着,慕流云心情好极了。

    “二叔,您还有事儿么?要是没事儿,那我可就走了啊!”她也不介意让自己的心情更好一点,一脸无辜地对慕二爷说。

    说完她也不等对方回答,作势就要走,慕二爷的脸色顿时从猪肝变成了白纸,也顾不得再端什么架子,更不敢阴阳怪气,连忙开口服软道:“流云呐,我的好侄儿!你别走!

    过去千错万错,都是二叔的错!这不是那不是,都是二叔的不是!你年纪小度量大,别跟二叔一般见识!咱们不管过去闹过什么不愉快,那也都是慕家家门里头的事儿,归根结底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看着自家人有难还袖手不管啊!”

    “二叔客气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娘和我说过好多次,我爹当年还在的时候,好像就跟您和三叔都分了家,咱们各论各的,我家就只有我娘和我,不比二叔和三叔家里头人丁兴旺,此前听闻家里也快添丁了,二叔倒也没有什么遗憾,能闭得上眼了。”慕流云依旧不急不忙,面带微笑。

    慕二爷觉着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要被咬裂了,他大儿媳快要生了这是不假,可是他想要的是每日逍遥快活,可不是什么含饴弄孙之乐!他现在想要的是自己活下去,而不是知道自己这一枝已经后继有人,就眼睛一闭,安心地下地府去啊!

    “侄儿,你可别跟二叔置气了!”他脸颊的肉一边抖,一边还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一点,“不看僧面看佛面,想一想你爹我大哥的面子,你就帮帮二叔吧!”

第四二三章 丢剑

    慕流云看着二叔这副模样,心里面别提多痛快了,从小到大,不需要母亲在自己耳边讲述什么,寡女光是亲眼看到二叔是怎么跑到自己家胡搅蛮缠的,已经非常印象深刻了。

    这一次的事,若不是摆明了有人想要栽赃嫁祸,她才懒得管自己这个惹人厌的二叔。

    “行了,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呆在这里,你简练一点,把那天到底怎么回事说说!”慕流云也没心思再去多挤兑二叔,开口对他说。

    慕二爷可比慕三爷识时务多了,一听自己这侄儿终于松口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废话,赶紧把自己那天遇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和慕流云说了一遍。

    慕流云听完,也大概知道了那天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

    那天慕二爷本来也没有打算出去干什么,偏巧那天家里遇到了一点糟心事儿,两口子拌了嘴,他嫌耳根不清净,便赌气从家里出来,叫上了几个平日里就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找了个食肆喝了几杯,带着几分微醺,晃晃悠悠跑去想要玩上几把。

    到了赌坊那边刚好遇到了平素就不大对盘的黄陆升和他的几个朋友,起初还好,能做到谁也不理睬谁,结果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慕二爷的手气那天格外臭,眼看着怀里头的银子越来越少,晚上回了家若是被家中娘子知道,还要被数落絮叨,心中更显烦闷。

    偏偏他这边心里面烦闷极了,那边黄陆升他们几个人却很得意,赢了一些钱之后,忍不住开始对慕二爷出言讥讽。

    平日里慕二爷就不算是一个能够压得住火气的人,这会儿本来就心烦,再被那几个人嘲笑了一番,心里面就愈发火大,借着一股子酒劲儿,便伙同那几个狐朋狗友与对方撕打在了一处,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至极。

    他本身醉醺醺的,脑袋不算清楚,他的那几个酒肉朋友也都是半斤八两的模样,昏头胀脑地打做一团,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个东南西北。

    一直到不知道谁忽然一声大叫,周围开始有人大喊着什么“杀人啦”之类的,慕二爷也还没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周围的人呼啦啦散开来,他才看到倒在了血泊中的黄陆升。

    到了这个时候慕二爷都没有觉得这件事和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一直到官差来了,询问情况,立刻有几个人作证,说是慕二爷刺伤了黄陆升,慕二爷来不及惊讶就已经被几个衙差扭着胳膊按在了地上,疼得连挣扎都不敢,只能嘴里不停的喊着冤枉。

    随后不多久,衙差便在赌坊的一张桌子下面找到了一柄沾了血的佩剑,立刻也被人认出来,那就是慕二爷随身带着点那一柄。

    衙差们立刻认定慕二爷用佩剑伤了黄陆升,将慕二爷押回了衙门里作为人犯关押起来。

    之后孔县令审了这个案子,仵作认定是利器所伤,当场又只找到了慕二爷那一柄佩剑是能够伤人的利器,好在郎中对黄陆升进行了医治之后,伤口止住了血,腔子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没有什么大碍,他也保住了一命。

    既然不算是闹出人命,孔县令便判了保辜,打算等过一段时间,看看黄陆升恢复的怎么样,然后再做定夺,慕二爷虽然在牢房里面住着,却也没有特别慌张,心里想着既然已经如此了,自己也只能认倒霉,回头免不了要一番破财免灾。

    哪曾想还没怎么着呢,忽然传来噩耗,说黄陆升死了,他这才慌了手脚,连忙想办法让三弟来见了一面,叫他赶紧去想办法求助慕流云这个侄儿,看能不能保住自己一条命。

    “那你到底有没有伤到那黄陆升?”慕流云问。

    慕二爷一愣,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天乱糟糟的,我一点儿也没记得!”

    慕流云瞪他一眼,什么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是活脱脱的例子了!

    “你再怎么喝了酒,不够清醒,太详细的记不住,难道自己的佩剑有没有抽出来把人给砍伤了还看不出来么?”她有些没好气地问。

    慕二爷脸色悻悻地说:“还不是你二婶儿的错!若不是她那天把我气得在家里呆不住,我会出去喝酒么!喝了酒之后,本来还是有点记性的,偏偏到那边跟他们吵闹起来,脑袋便又被气得嗡嗡的,就记得自己一直被挤兑,怒极了闹起来。

    而且那日是他们先拿骰子丢过来砸我们,我们这边才还手的,我……我一开始确实是把佩剑给抽出来了,也没想真去伤人,不过就是气头上想吓唬吓唬他们来着!

    后来打着打着,我就不记得自己的剑丢到哪里去了,也忘了这一档子事,若不是后来被衙差从桌子底下找出来,我怕是都还没发现剑丢了!”

    慕流云皱了皱眉头,又问:“那日除了你带着佩剑之外,可还有旁人也带着刀剑之类的?”

    “不曾留意。”慕二爷摇了摇头。

    慕流云咬了咬牙:“那好,我再来问你,那日是谁最先嚷嚷起杀人了?又是谁一口咬定黄陆升是被你所伤的?这些你仔细想一想,总能记得了吧?”

    “谁先嚷嚷杀人了我实在是记不得,不过跟孔大人诬陷我,说是我上了黄陆升的人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慕二爷面对这个问题,总算不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平日里和那黄陆升来往颇多,总混在一处的,有一个姓何,有一个姓赵,还有一个……好像是姓吕来着!

    之后那个黄陆升的娘子便闹个不停,一口咬定人是我伤的,就好像她那天在场,什么都看到了似的,说得言之凿凿,在堂前哭天抹泪,一副可怜的模样,嘴里说的却都是些栽赃别人的瞎话!

    她说什么我和她男人素来就有过结,还说我就是对黄陆升怀恨在心,所以故意行凶,可是我没有必要啊!我与那黄陆升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提前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昨天接到通知,说六一开学,怀着激动的心情纠结着儿童节给孩子送回去上学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厚道……

    然后今天通知了,取消六一开学,开学时间等通知……

    踏实了……不用纠结了……

    所以,6.1陪娃过节请假一天!

    6.3端午请假一天!下礼拜我蓄力争取恢复双更!握拳!

    祝我们都能拥有简单的快乐,就像孩子一样!

第四二四章 妇人

    “那你在那一次的聚众打斗的时候,打了谁或者被谁打了?”慕流云问。

    慕二爷呲着牙花子想了想,摇摇头:“我也没挨什么打,也没打别人,就是……就是……就是趁人家不注意,踹了姓赵那厮的屁股一脚……

    侄儿啊,你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我就不是那种喜欢用武力去欺负人的人!”

    慕流云哼了一声,没有搭茬儿。她这二叔不光脑袋比三叔好使,嘴巴也比三叔巧得多,这种时候不光说得好像他们叔侄关系有多和睦似的,顺便还把自己的怂也给粉饰得七七八八。

    他当然不是那种喜欢用武力去欺负人的人了!因为他就是那种只能被别人用武力欺负的货色!说得好听,趁人不注意踹了姓赵那厮的屁股一脚,换成别人慕流云可能还吃不准,这事儿发生在她二叔身上,慕流云可是一下子就能猜到怎么回事。

    没别的,就是这位慕二爷一贯最擅长的事——拱火,然后让别人出头,他溜边儿!

    这种把戏,慕流云看得太多了,每一次自家这两个不省心的叔父跑到家里来闹腾,都是这样的一出儿,二叔拱火,三叔闹腾,看起来似乎三叔是那个说话不中听,办事难看的,其实背后的始作俑者从头到尾都是二叔,坏主意都是他拿的,三叔那脑袋里面基本都是棉絮!

    可想而知,这一次二叔又是玩的这一套把戏,只不过人多场面乱,稀里糊涂的自己的佩剑就不知道怎么沾上了黄陆升的血,还被官差给找到了,现在说也说不清。

    “按理说,你们那天那么多人打闹在一起,你到底有没有伤人,别人就谁也没瞧见?怎么就连一个站出来帮你做个证的人都没有?”慕流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慕二爷的脸色有些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就咕哝出一句话:“清者自清……”

    慕流云冷哼:“好一个清者自清,若是真的能够自清,二叔这会儿就不用呆在大牢里面几次三番叫三叔去我家里面找我来帮忙了!你平日里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自己清楚!”

    平日里能够和自己这二叔混在一起的,哪有什么品行正派的人,不过就是几个乌合之众罢了。黄陆升出了事,被人用利刃伤得很重,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行凶之人到底是谁,而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同黄陆升闹矛盾打起来的慕二爷这一伙。

    慕二爷被人指认成了行凶之人,还找到了沾了血的他的随身佩剑,这种时候谁要是跳出来给他作证,证明他不是刺伤黄陆升的那个人,那就意味着其他人的嫌疑会大大增加。

    都不是什么讲义气的人,谁会这种时候为把慕二爷从“粪坑”里拉出来不惜把自己折进去!

    “你与那黄陆升过往究竟有何过结?”慕流云问。

    慕二爷摇摇头:“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过结,不过就是他看我不太顺眼,我也瞧不上他罢了!那厮空有祖产,坐吃山空,偏偏酒色财气一样不落,样样都沾!

    你二叔虽然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但平日里除了喝个小酒,去赌坊玩两把之外,别的是绝对半点不碰的,这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半句谎话!

    我与他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就谁也瞧不上谁,那天若不是话赶话说到气头上,正好还感受都有些气不顺,也不至于打起来,更别说什么杀人害命了啊!”

    慕流云瞥他一眼,没有浪费口舌去拆穿。

    二房和三房之所以能到现在还衣食无忧,归根结底还不是要感谢自己那个无缘的老爹!老爹看准了自己这两个弟弟都不是什么有脑子肯努力的人,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把外面两处农田肥沃的庄子分别给了二房和三房。

    为了防止他们变卖掉还钱,还特意让他们离了字据,若是变卖家产,那两处庄子只能以原本的价钱卖回给长房,不能卖与旁人。

    当初二叔和三叔为了赶紧把好处讨到手,毫不犹豫地就签了字据,也正是因为忌惮着这份字据,所以他们才这么多年没有打过庄子的主意,而那两处庄子每年收上来的钱,虽说不足以让人大富大贵、挥金如土,却也足够他们两家不愁吃喝,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慕流云相信若是没有当初老爹高瞻远瞩,让自己这两个弟弟立字据,现在二叔估计和他口中瞧不上眼的黄陆升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唔……仔细想一想,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若是论起变卖祖产过日子,自己二叔估计还不如那黄陆升,毕竟二房可没有那么丰厚的祖产可供挥霍,否则也不用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总惦记着想要从自己的大嫂和侄儿手里面抠出点好处去。

    “你与那黄陆升的娘子也相识?”慕流云又问。

    “当然不认识了!”慕二爷立马开口否认,“她一个内宅里头的妇道人家,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呢!家里但凡有个当家的,谁会让家里头的妇道人家跑出去抛头露面呐!我与黄陆升没有什么交情,连他的家门都没有登过,又怎么可能见过他的娘子!”

    说完之后,他发现慕流云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方才多余说的那句话影射到了自家大嫂,慕流云的老娘,若是平时,这话说了也就说了,反正以前也没有少说过,但是眼下自己还有求于这个侄儿,慕二爷一想到这一点不免一阵心虚,额头上冒出了汗。

    他冲慕流云咧嘴讪笑,慕流云没有理会他,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事她也见多了。

    “所以你在此之前从未曾见过黄陆升的娘子,但是他的娘子却在堂前一口咬定是你杀害了黄陆升,还把你给指认出来了?”慕流云问。

    “对!”慕二爷连忙点头,“那泼妇实在是不讲道理!也不知道是谁教唆了她,叫她那么又哭又闹的诬陷我!”

第四二五章 孬狗

    慕流云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对二叔说:“行,那别的我也没什么想打听的了,二叔早点休息,几日没见,我瞧着您可是憔悴了许多!”

    说罢,她转身就准备离开,慕二爷一愣,生怕她走了,急得胳膊都从护栏里面伸了出来:“别走!你别走啊!怎么……怎么这么就走了呢?!你不是来帮我的么?!”

    慕流云两手一摊:“二叔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王法昭昭,若二叔是无辜的,相信一定不会被冤枉,那该没事自然就没事,不需要谁来帮忙。

    若是二叔并不是什么无辜之人,确实伤人致死,那我一个小小推官,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得住二叔的这一条命呢?!”

    “你!”慕二爷差一点一口血呕出来,气得手都发抖了,“那你今日跑来作甚!”

    “不就是三叔跑去我家里闹得厉害,我娘实在是心烦,就叫我随了你们的意,过来瞧瞧么!”慕流云一脸无辜,心平气和,“我来过了,对我娘也算是有个交代,便可以了。

    二叔是不是想问,那我方才问那么多干嘛?自然是好奇啊!

    我心目中二叔平日里向来都是出了名的’窝里横’,除了同二婶,同我娘来劲之外,在外面哪有半分的血性,何以就能出息到跟人打架把人给打死了的地步呢!这心里头啊,真的是好奇得紧,就问了几句,没想到还是稀里糊涂,扫兴,真是扫兴!

    行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好奇的了,二叔尽管安心等待,相信孔大人一定能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给所有人一个交待的!”

    慕二爷死死盯着慕流云,希望从自己这个不招人待见的侄儿脸上看出一丝丝的戏谑,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这种从看到了希望到重新落空的感觉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要不是此时此刻他被关在牢房里面出不来,估计这会儿慕二爷恨不得手撕了自己这个侄儿。

    “你这个小畜生!”他恼羞成怒地指着慕流云破口大骂,方才因为有求于人,所以憋着忍着的火气,这会儿一看求助无望,便一股脑地都给发泄出来:“你这个挨千刀的祸害!你这个遭瘟的东西!你自己个儿的叔父被人冤枉,关在这大牢里头,你不但不帮忙,还跑来落井下石说风凉话!

    行行行!你等着!若是我或者出去,第一件事便是把你拽到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儿拿鞭子狠狠地抽你一顿!我让你知道知道,’叔父’里面那个’父’字怎么写!”

    一直站在慕流云身后暗处没有上前也没有开过口的袁牧听到慕二爷骂得如此难听,甚至开口威胁起了慕流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脚步移动了一下,还没等他有什么行动,慕流云就好像猜到了似的,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示意他不用出面。

    “行啊!”她脸上依旧挂着讥诮的笑意,根本没有把慕二爷的谩骂和威胁放在眼里似的,“若是二叔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回头罪名坐实了,就算不用人头落地,也免不得徒流几百里,以您的体格儿,八成也是撑不到地方的。

    那样一来,您也可以考虑考虑,变成厉鬼,本夜里头到我家里面去闹腾我!

    而且您放心,我看在沾亲带故的份上,您爱怎么闹怎么闹,我绝对不请天师回家捉您!”

    慕二爷被气得已经快要跳着脚骂街了,慕流云可没有那个兴致留在这边听他骂自己,转身就走,动作潇洒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袁牧默默看了看那慕二爷,转身跟着慕流云走了,出了大牢也没急着开口,而是默默留意着慕流云的情绪和状态,然后……

    他就跟着慕流云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两包点心,扯了一块适合做夏天衣裙的布料,又挑了一支合心意的珠钗,这才大包小包地往家走。

    “你没事吧?”袁牧这会儿终于可以放心地开口了。

    “嗯?”慕流云一愣,下意识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看了看手上的东西,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疑惑地反问,“我?我能有什么事?”

    “方才在县衙大牢里,你那个二叔……”袁牧一想到慕二爷,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慕流云看他皱眉,抬了抬手,想要把他眉心的疙瘩揉开,又意识到现在是在大街上,别说自己以男子的面目示人,就算自己换上一身女装行头,这么做也不合适,赶忙把手又放下了:“你是说我二叔那张臭嘴啊?没事的,打小见多了,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我现在听他说那些,就跟听见外面庄子里的狗叫一样,根本不会往心里去的。

    再者说了,我二叔那人,就算是狗,他都是个没有牙的孬狗!别人不理它,它就乱咬一通,别人被惹烦了,弯腰摸块石头,它夹着尾巴跑得比谁都快!”

    “方才为什么不说你打算帮忙查这个案子的事情?”袁牧不明白慕流云为什么故意瞒下来不提,惹得她那个二叔骂那么难听。

    不管在意不在意,生气不生气,这种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他并不认为慕流云会有那样的兴致去故意戏耍她那个惹人厌的二叔。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我那个二叔是典型的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主儿!若是我跟他说,已经同意了,会帮忙,并且让他知道这一桩案子确有疑点,那才真的叫麻烦了呢!

    明日等到那几个仵作的验尸格目都提交上来,我想让你把那黄陆升的娘子,还有这件事的人证都叫到衙门,升堂审上一审,之后也就有数儿了。

    可是这个打算若是让我那二叔知道,他必然是装不住的,明日在堂上摇头摆尾,趾高气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那对方若是反咬一口,说咱们有心徇私,那可就真说不清了!

    所以骂几句就骂几句,我也不会少块肉,此事必须将他瞒在鼓里!”

第四二六章 做戏

    说完之后,慕流云自己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却见身旁的袁牧默默叹了一口气,这让她感到有些疑惑:“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没什么,”袁牧笑了笑,“只是觉着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你能长成今时今日这样的性子,真的是难能可贵,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倒也不是这么说。”慕流云不大在意地笑了,“其实就是因为有我二叔三叔,在我小的时候就隔三差五来恶心恶心我和我娘,所以才把我们两个给磨练得那么有韧性。

    你说,一个人,甭管是男儿还是女子,若是从小到大吃穿不愁,身边一群亲戚细心呵护,或许心性能够维持一个纯良的境界,除此之外,怕是只能算作一朵娇花了!

    没看过人心的贪婪和无耻,就不会萌生出想要帮助和自己有相似处境的人,没有和我二叔三叔他们那一类人周旋的经历,怕是也招架不住杨大人那样的上官。

    以前我还会觉着憋屈生气,现在就已经不会了,我发现人所经历过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白白经历的,到底是被打倒还是被磨练得更强,完全看个人的抉择,与境遇无关。

    反倒是一辈子若什么风浪都没有见过,那不就成了庭院鱼盆里面的小金鱼了?依我看来,那才真的算是白活了呢!你说是不是?”

    “今时不同往日,以后遇到有让你心里不舒坦的人,无须忍着。”袁牧没有反驳慕流云的观点,只是在听完之后,缓了一口气,开口对她说。

    慕流云的一双眼睛顿时就弯成了两枚月牙,腰杆儿也下意识挺直了许多:“放心吧,以后谁要是再敢无缘无故招惹我,小爷必唾其面!”

    袁牧本来被慕家这两个糟心亲戚搞得不大愉快的心情,因为慕流云的这一番玩笑话也云开雾散,开怀了许多。

    两个人提着慕流云买的那些东西回了慕家,慕夫人也忙了一天刚刚回来,已经吩咐了下人张罗晚饭,这会儿正坐在内院的客堂里头喝茶,见慕流云和袁牧回来了,连忙冲他们招招手,示意两个人过去一起喝茶说话。

    自打之前袁牧向慕夫人表达过自己的心迹之后,慕夫人待他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位高不可攀的郡王世子一样,现在慕夫人对袁牧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位关系亲厚的晚辈,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慈爱。

    “今日这天气可是有一点热起来了!”慕夫人看袁牧手里提着几包东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在外头忙完了不赶紧回来,怎么还要拉着袁牧到处跑!这天干物燥的,也没说带人家去茶楼坐坐,反倒让人家帮你提东西!”

    慕流云抿嘴偷笑:“娘,您这胳膊肘是不是拐错了方向了?不如我去医馆找个擅长医治骨伤,会推拿正骨的郎中来给您瞧一瞧?”

    慕夫人作势抬手要打,慕流云笑着躲闪,母女两个人笑闹成一团,袁牧看着她们这种亲近和温馨,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绽开了一抹浅笑。

    就这样,慕流云和母亲闹够了,献宝似的把自己挑选的那些东西逐一拿出来送给母亲,什么母亲爱吃的小点心,快要入夏了适合裁衣裙的布料,还有款式大方的珠钗。

    慕夫人嘴上说着浪费,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没有变淡过,一看就是打从骨子里高兴。

    这种乐呵呵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之后,慕流云从头到尾没有和慕夫人提过半句白日里去大牢的时候,慕二爷是如何的出言无状,慕夫人倒是惦记着问了问,慕流云也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只说二叔比三叔识时务,知道有求于自己,所以骂不还口,态度极好。

    估计对于慕夫人来说,自己这个二叔的确是比老三来得更不吃眼前亏一些,所以慕流云这么说,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怀疑的,全盘接纳了,只哼了一句,以表达对慕二爷的鄙夷。

    吃过了晚饭,慕流云照例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待慕夫人准备睡下了才从她房里出来,回自己的小院正好看到袁牧坐在院子里的亭下石桌旁等着自己呢。

    “你怎么在这儿?”慕流云有些惊喜。

    袁牧原本正在兀自沉思着,见慕流云来了,严峻的神色便立刻松弛下来,变得温和,眼睛里面还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我料想着你应该会有事想要找我说说,所以提前过来等你。”

    “那你还真是猜对了!”慕流云乐呵呵地在袁牧对面坐下来,对于两个人很有默契这件事,她觉得心里面格外高兴,“今天去和我二叔’聊’过之后,其实我是有一些想法的。

    原本孔大人和我说那些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事儿恐怕是一群人打成一团,不知道是谁措手伤了黄陆升,之后为了脱罪,挑了平日里最不讨人喜欢的我二叔来栽赃。

    可是在检查过黄陆升的尸首之后,又听了我二叔说当日的情形,我觉得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真凶,并不是临时起意,或者措手误伤,而是根本就蓄意想要弄死黄陆升。

    只不过可能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下手时机,毕竟杀人容易,杀完人之后还能够全身而退,那可就难了!所以才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候。

    刚好那天在赌坊里头,我二叔跟黄陆升他们两伙人闹了起来,打完嘴架又开始动手,正好叫那人逮着了机会,趁乱捅伤黄陆升,之后栽赃嫁祸给我那个倒霉的二叔。

    至于为什么既然是蓄意想要谋害黄陆升,可是偏偏在当时黄陆升没死,依我推测,当日在那边打成一团虽然是很乱,但是人多眼杂,下手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

    可能就凑巧还没等把黄陆升给伤到无法医治的程度,就被人给瞧见了,一嚷嚷一闹,凶徒便没有了下手的机会,只能趁乱找个人栽赃,好把自己的嫌疑给成功摘出去。”

第四二七章 短刀

    “你说的在理。”袁牧听完慕流云的推测,觉得与自己的想法大体相同,“所以你打算明日将他们都带到衙门,再从旁观察一番?”

    “对,正是如此。”慕流云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

    原本我只是从黄陆升的尸首上面看到了伤口的模样,觉着不似剑伤,更似刀伤,这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只不过后来想到那人是一门心思寻找契机对黄陆升下手,这事情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我发现之前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凶手在行凶伤人,或者是杀人未遂之后,要想顺利嫁祸给别的倒霉蛋,最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实际用来伤人的凶器藏好。

    可是这么做显得非常多此一举,用自己的刀伤了人,然后藏刀,还要把我二叔的佩剑偷偷趁乱拿到手,放在血泊里面进行栽赃,这多麻烦啊!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偷剑伤人呢?”

    袁牧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你二叔那一柄佩剑虽然短小,但是抽出来直接杀人,还是会容易过于醒目,容易被人注意到。”?“没错,这样一来,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行凶之人所携带的行凶刀具,并不是我们之前认为的普通的砍刀、佩刀,而是尺寸要小巧许多,方便藏匿的某一种刀?”慕流云提出自己的疑惑,“衙差到了赌坊之后,不可能不搜查周围,若是那人用刀伤了黄陆升之后藏起来,一准儿也会被找到,就像他们能找到我二叔的佩剑一样。

    但是若那人是黄陆升那一边的,并且把刀藏在自己的身上,只要刀别太大,能够应付的过衙差搜身,那就可以瞒天过海,不被发现了!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刀,是可以足够用来杀人,又可以很好的藏起来,不被搜查了周围,也对他们进行过搜身的衙差发现呢?我着实是想不出来!”

    袁牧想了想衙差一般搜身的方式:“先不管是什么刀,想要多过搜身,藏在怀里或者腰间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最有可能的要么是袖筒之中,要么是靴筒里头。

    据我所知,袖中剑虽然小巧,但更倾向于暗器,伤人所留下的伤口自然不会是刀砍一样的深浅形状。除此之外便还有一种短刀,是过去军中步兵常用的,可以藏在靴子里面,用来面对敌方骑兵的时候配合作战,借助长矛长刀的掩护,偷袭砍对方骑兵的马腿。

    这种靴中刀在民间的确不常见,它虽然短小,但是刀尖比较宽,刀柄有利于发力,刀刃锋利,近距离砍杀所能造成的伤口看起来和普通的朴刀并无太大异常。

    此事你不必忧心,我叫袁乙去办,不需多久就能把当日和黄陆升一同的那几个人的底细都摸清楚,到时候自然能够凭借他们的底细推测出谁可能是杀人真凶。”

    慕流云听了大喜,连忙点头,她对那种刀一窍不通,但是袁牧不同,他带着袁甲袁乙在军中历练过,所以对这些东西的见闻要比自己广博得多,交给袁乙去查一定会有收获的。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升堂的事情,便各自回去休息。

    慕流云没有被白日里的事情影响心情,袁甲夜里又很自觉的守在了院门口,让她心里面就更加踏实了许多,一晚上睡得不错,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慕夫人知道他们有事,所以早早就把早饭给安排好,两个人吃得舒坦,吃饱肚子之后便与慕夫人道别,到太平县衙那边去。

    和慕流云的松弛比起来,孔大人可就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了,他本就是一个非常谨小慎微,比较怕事的那样一种性子,又长期被杨大人压着,做事处处战战兢兢,畏首畏尾,这会儿一想到比杨大人官位还高的袁牧要亲自升堂审案,这可把他紧张坏了。

    慕流云一见到他那两坨大大的黑眼圈,就知道这厮前一天晚上肯定是辗转难眠,那一颗本就不大的胆子,估计都已经快要被吓破了。

    “孔大人,”于是她趁着袁牧审阅那些个仵作呈交上来的验尸格目的功夫,把孔大人叫到一旁,“昨夜可是没有好好安歇?怎么今日看起来脸色格外不好?”

    “贤弟看出来了?”孔大人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不怕贤弟笑话,昨夜愚兄几乎是整晚都没睡,这心里头啊,七上八下的……

    我就寻思啊,好端端的怎么保辜着,人就死了呢?这里头是不是我弄差了什么?

    本来这黄陆升明显见好的时候忽然死了,我这心里面就已经很不踏实了,这会儿袁大人又要坐镇,我就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有什么失职的地方……

    贤弟,你现在也算是袁大人身边的人了,这事若是愚兄有什么地方处置地不好,你可一定要帮忙提醒提醒,或者在袁大人面前帮愚兄拉上一把……”

    “放心吧,孔大人!”慕流云没觉得有多以外,叹了口气,对孔县令点点头,“袁大人并没有觉着你这件事处理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昨天我跟着众仵作重新验尸,也认为孔大人之前判定了保辜期是没有问题的。

    到底那黄陆升为什么保辜期内忽然死了,今日呈上来的那些验尸格目想必会给袁大人一个答复,毕竟这件事里面牵扯到了我那个不争气的二叔,我也不便插嘴太多,所以孔大人尽管放宽心,袁大人心如明镜,肯定会有定夺的。”

    孔大人这才想起慕流云也同样身份尴尬,的确不方便插手太多,连忙点点头。

    因为太平县但凡认识慕家人的,都知道大房和二房、三房之间闹腾了二十来年,关系素来不睦,若不是这边姓慕的本就不算多,恐怕很多人都早就意识不到他们是沾亲带故的。

    “慕推官。”两个人正说着话,袁牧那边开口喊了慕流云,招手示意她过去。

    慕流云连忙应声,扭头给孔大人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返身回到袁牧跟前。

第四二八章 升堂

    袁牧这会儿已经基本上把那几个仵作呈交上来的验尸格目看完了,只是表情上分辨不出喜怒,也没有说话,几个仵作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谁也不知道别人的格目上是怎么写的,生怕自己和其他人比起来出了什么纰漏。

    慕流云被叫过去,她毕竟跟在袁牧身边比较久了,一看袁牧的表情就知道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也没有特别紧张,当着旁人的面,她还是规规矩矩立在袁牧身侧:“大人叫我?”

    “你看看吧。”袁牧把手里的那几份验尸格目递给慕流云,眼睛朝旁边的那几个仵作瞥了一眼,几个仵作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哆嗦,心里面直打鼓。

    看验尸格目这些慕流云可是熟得很,迅速浏览过之后,微微挑了挑眉,也知道了为什么在这种需要自己明明避嫌的时候,袁牧还要把自己叫过去,让自己亲自看这些验尸格目。

    大体上那些仵作的验尸结果和自己之前的判断并无二致,也都注意到了伤口深浅的方向,还有黄陆升死于失血过多的情况,只不过有的提到了刀口不够整齐的问题,有的提到了伤口与慕二爷那柄佩剑似乎有所出入,结论略有偏差,大体倒是也没什么大错。

    而这里头倒是有一份验尸格目看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这份格目看起来事无巨细,记录得非常详尽,而且大体一看又好像很认真,没有什么错处,但是仔细看过之后不难发现,其中的措辞不乏避重就轻之处,无关痛痒的地方大书特书,而在关键点上却又含糊起来。

    总体来说,倒也把黄陆升的尸首到底呈现出了什么状况罗列出来,但是从罗列出的林林总总来说,将慕二爷定做杀人真凶似乎又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慕流云的目光落在书写这一份格目的仵作署名那里,正是太平县本地的仵作王荀。

    这个王荀,慕流云倒是之前没有怎么打过交道,毕竟孔县令若是能搞定的案子,不需要她作为州府的司理参军插手,搞不定的那种,直接就全盘由她接过来,不需要仵作再掺和。

    不过这个人她倒是有点印象,因为他的验尸格目经常写得这样似是而非,所以很多时候事后回溯,追究起问题来,往往都是要孔县令背黑锅,对这个王仵作也只能是训诫几句,要求他以后写验尸格目的时候要注意措辞精炼准确。

    而这位王仵作也一直都是态度特别好,之后也会一短时间之内改正自己的问题,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然后再过一些时日,慢慢慢慢又会打回原形。

    再加上此人平素跟谁都是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因而至少在表面上来说,他与衙门里其他人的关系都还算不错,没有与什么人交恶过。

    至于背后么,别人倒也未必真看得上他,所以一直有人给他起诨名,明明是叫做王荀,旁人却故意装作认不得他的名字似的,叫他“王苟”。

    慕流云对这位“王苟”也算是有一些印象的,以前在州府衙门那会儿没有怎么直接和他打过交道,没想到这会儿自己是提刑司的人了,到因为自个儿二叔的事情撞上了这厮。

    如果单看他的那一份验尸格目,似乎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在好几份认认真真又很严谨的格目中间,就显得十分显眼,让人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这些仵作都是江州各县衙的人,论其水平来,也是七七八八,不相上下,不会有太大的参差,若是别人都能注意到的问题,唯独王荀含糊其辞,那就有点意思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孔县令最初看到的关于黄陆升的验尸格目,也是这位王荀王仵作的手笔,正因为之前他已经得出了那样的一个结论,所以这一次才要用这样的笔法去继续含糊其辞,毕竟人总不能每隔两天就得出完全不一样的验尸结论来。

    不管是纯的人,还是坏的人,没有人会自己去打自己的脸。

    慕流云知道袁牧不动声色把这一沓格目交给自己过目是有原因的,所以看出王荀验尸格目的问题之后,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格目恭恭敬敬还给袁牧,嘴上道:“大人,卑职看过了,我们江州各县的仵作果然水平都很高,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值得褒奖!”

    袁牧嗯了一声,对身边的袁甲说:“推官说的在理,昨日请这几位仵作过来验尸,舟车劳顿,袁甲替我给诸位拿些车马费、茶水钱!”

    袁甲得令,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出来,给那几个仵作一人发了一角,那几个仵作本来还战战兢兢生怕受到责罚,没想到居然拿到了赏钱,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连忙鞠躬作揖。

    慕流云嘴角抽了抽,看着他们手里面的银子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她好像忘了和袁牧说,叫他解约一点的事情!

    瞧瞧袁甲发出去的碎银子,虽然是一角一角的,但是那大小看起来也足有一两多二两重!

    这些个仵作一年的薪俸大概也就那么三四两,袁牧这一出手就等于多发了半年的钱给他们,难怪得他们一个个笑得都跟脸上要开花儿了一样!

    明明一串两串铜钱就能够解决的事情,非要动银子!慕流云在背后偷偷咬了咬牙,拿眼睛瞪这个出身高贵到一点都不会过日子的男人。

    “孔大人,”打发了几个仵作之后,袁牧招呼立在一旁依旧紧张兮兮的孔县令,“把涉及到本案的人都带到堂前,本官今日要亲自审一审。”

    “是!卑职这就安排!”孔县令不敢有一丝丝迟疑,马上招呼了衙差下去办。

    不知道是不是看那几个仵作都得了赏的关系,今日太平县的衙差办起事来好像也格外有效率,没多会儿的功夫,一干人等就都在堂前跪了个整整齐齐。

    慕二爷也被从大牢里带了出来,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中衣,头发凌乱,手上还拷上了链子。

    慕流云看着他,他也瞧见了慕流云,估计还在生前一天的气,于是对她来了个视而不见。

第四二九章 鸳鸯

    慕流云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面偷偷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果然人必须要知己知彼才能做到有备无患,要不是自己太知道二叔的秉性,搞不好现在他一看到自己就眉飞色舞的,那接下来的案子自然也就不用审了,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

    一干人等在堂前跪成一片,一边是黄陆升的娘子,还有当日和他一起在赌坊里面玩乐的那几个友人,另一侧则是以慕二爷为首的他的那一群狐朋狗友。

    袁牧端坐于堂上,表情肃穆,孔县令都只能搬着凳子坐在一旁,规矩而又拘谨,就好像是学堂里头正在先生眼皮子底下的孩童一样。

    底下跪着的那些人只知道今日审他们的是京畿路提刑司来的大官,并不知道袁牧的具体来路,但看到孔县令都是这样的一副做派,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安安静静。

    慕流云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人跪在堂下,却恍若堂下无人一般安静的场面了。

    不过她现在正在充当着袁乙以前的角色——立在袁牧身后,虎着脸一声不响,顺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下面跪着的那几个人。

    在她右手边跪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黄陆升的娘子,别看死去的黄陆升与自己二叔的年纪不相上下,这位黄家娘子岁数却是并不大的,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岁,尽管刚刚丧夫,穿了一身麻布丧服,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也没有戴什么发饰,仍然掩盖不住她的风姿绰约。

    黄家娘子跪在那里,腰背挺直,垂着头,手里头攥着手帕不时的拭泪,看上去我见犹怜,不过慕流云的目光却并没有在她挂着泪的桃腮上多停留半刻,而是略有些疑惑地越过她的腰身,看向从黄家娘子身后的衣裙下只漏出来一点点的脚跟。

    虽然说自己一天女子的衣衫都没有穿过,但是慕流云之前在家中收留了众多样貌各异的女子,她们的模样、性子虽然各不相同,但毕竟都是正值妙龄,爱美之心却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这几年她也没少给那些姑娘们逢年过节添置一些衣物,所以对于年轻女子的服饰倒也是一点都不陌生。

    照理来说,身着丧服的新寡妇人,脚底下应该也是穿着麻面的素白鞋子,可是那黄家娘子露出来的一点点脚跟上套着的鞋子虽然也是素色的底子,但是慕流云眼神向来不错,很快就发现那素色的鞋上面分明还绣着浅桃红色的花样。

    丧服的鞋子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绣花图样在上面的,鞋面也不会那般细腻。

    慕流云又悄悄仔细瞄了几眼,发现在鞋帮的位置,隐隐约约还有几粒小小的珠子装饰,再仔细看看,那绣花图样露出来的部分倒像是鸳鸯戏水图里面鸳鸯的后脖颈。

    在那妇人的丧服之下,穿的分明就是一双精美的绣鞋,还是一双鸳鸯绣鞋!

    谁家娘子会在自己家的男人刚刚被人给打伤打死了之后还有心思穿一双绣鞋呢?

    除非……这位黄家娘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悲痛,她还完全有心情梳妆打扮一番,但是又碍于刚刚丧夫,不能太过张扬,所以只能偷偷在丧服地下穿了一双绣鞋。

    不过一个刚刚丧夫的妇人能够在被衙差上门叫到衙门来的时候,还不忘穿上一双隐秘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绣鞋,这心情恐怕也不是一般的好。

    而为何心情会这么好……慕流云看着黄家娘子的眼神里面也多了几分玩味。

    在黄家娘子身后一横排跪着三个男子,年纪大一点的和慕二爷差不多,年纪轻的看起来也三十多岁,尚未到不惑,这便是慕二爷之前曾经提到过的指认他是砍伤黄陆升凶手的三人。

    这几个人慕流云之前倒是不太认识,毕竟喜欢混迹于赌坊的那一路人,但凡不惹出什么大的麻烦,慕流云就没有什么机会和他们打交道。

    不过昨日她也是提前做了准备的,现在认得出来那几个人分别是谁。

    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叫做赵卯,过去就与慕二爷素有不合,甚至真的论起来,他和慕二爷之间的互不对盘可要比黄陆升来得严重很多。

    夹在中间的人名叫吕巍,据说平日里除了比较好玩上几把之外,别的方面倒也算是老实巴交,没有过什么惹是生非的过往,算是一个不太成器的老好人,平日与黄陆升一干人混迹在一起,几乎都是他在被其他人占便宜和挤兑,倒也不见他有什么不悦的反应。

    剩下的那一个年纪最轻的姓何,叫做何奕宾,论起来与黄陆升还算是带着一点远亲。

    此人是个鳏夫,当年本与家徒四壁相差无几,后来因为一副好皮相,被一个富家小姐看中,执意要嫁,家中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又怕委屈了女儿,所以陪嫁异常丰厚,还连带着给女儿女婿置办了一处还不错的宅院。

    婚后的那几年倒也算是琴瑟和鸣,结果好景不长,成亲三载有余,这何奕宾的娘子怀了身孕,到了临盆的时候遇上了难产,请了几个稳婆到家里面去,折腾了两天两夜,到最后还是没能把腹中孩儿生下来,只落了个一尸两命。

    在何家娘子死后,何奕宾便没有再娶,也没见他在外面有什么捻三搞四,只是时不时与黄陆升之流喝喝酒,赌上几把,再不就是淘腾淘腾文玩花鸟那些玩意儿,倒也逍遥。

    另外一边,跪在慕二爷身后的是他的那几个酒肉朋友,这会儿被叫到堂前,已经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就好像没了脊梁骨似的,身子也挺不直,佝偻在那里,不敢正眼看别人。

    “堂下跪着的可是黄陆升的娘子卢氏?”袁牧默默打量了这些人一番,这会儿开口问。

    黄家娘子连忙停下抽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伏低身子,悲悲切切道:“妾身便是。”

    “是你状告慕仲戊杀害黄陆升?”袁牧又问。

    卢氏点点头,抽噎了几声:“回大人,妾身状告那慕二爷因为言语不合便将我官人打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592/ 第一时间欣赏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作者:莫伊莱所写的《提刑大人使不得》为转载作品,提刑大人使不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提刑大人使不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提刑大人使不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提刑大人使不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
架空,小白,勿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普通群:114962225
V群:200144356提刑大人使不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大人使不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