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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全文阅读

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四章 不敢招惹

    慕流云看着那小丫鬟一脸羞怯地从自己面前逃跑了,感到无比错愕,扭头无辜地看了看袁牧:“大人……您方才看得可是清清楚楚的对吧?我就是出于礼数,向那小丫鬟道个谢而已,就算笑容可掬了一点,那……那也是我的性格所致,我可是一丁点儿引人误解的举动都没有!那小丫鬟脸红什么的,可不是我存心招惹的啊!”

    袁牧也注意到了小丫鬟离开时候瞧慕流云的眼神和表情都的确有些不大对,他也将慕流云打量了一番,点点头:“此事推官确实无辜,约么是那小丫鬟在吴家宅子里见多了吴荣志之流,所以眼界太低,冷不防见到一个推官这般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的郎君,一时失态倒也的确怪不得她。”

    慕流云一怔,再朝袁牧看去,正瞧见他眼中隐藏着的促狭,这才意识到他这是故意在调侃自己。

    行啊,调侃就调侃吧,好歹人家这么说也是从理解自己的角度出发的,总好过莫名其妙就劈头盖脸教训自己不要在外面搞不清楚分寸,招惹小姑娘也招惹麻烦来得好。

    两个人跟着那个在前面远远带路的小丫鬟过去吃午饭,二夫人让厨娘张罗了很丰盛的一桌子饭菜,厨娘估计是也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让两位官爷对自己印象好一点,免得日后再被牵扯上什么,所以每一道菜的确都是色香味俱全,看着很有食欲。

    “二位大人为了我们家的事情辛苦了!现在外面乱成一团,食肆酒楼那些十有八九是不会开张的,家中略备了几道小菜,二位大人就请在这里用个便饭吧!”

    二夫人很客气地招呼他们二人落座,自己却立在一旁,她并是一个新寡之人,对于不便与外来男子同桌用饭的规矩还是相当恪守的:“厨房那边还准备了很多吃食,呆会儿方才那些出去办差的差爷们回来了,也都能吃口热乎的。”

    袁牧向吴二夫人道了谢,并没有马上开始用饭,而是就这方才七娘提到的她的原主人,开口向吴二夫人询问道:“二夫人请留步,不知二夫人对贾英才这人可还熟悉?”

    “贾英才?”吴二夫人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熟悉谈不上,却是知道的。那贾英才与吴荣志一样,都是玉邕县土生土长的富户,家境殷实,为人跋扈,在吴荣志没有发达之前,吴、贾两家也多少是有一些不大对盘的。

    后来吴荣志做了县令,起初贾英才还与他别过苗头,不大服气,不过后来胳膊并拗不过大腿,吃了几次亏之后,那贾家就学聪明了,也学着巴结讨好吴荣志,过去也曾经到家中来过,但是比较罕见,与吴荣志关系始终不算亲厚。”

    “你是说贾英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并无任何外向背景?”慕流云问。

    吴二夫人摇摇头,表情略有些困惑:“确是不曾听说贾家有什么外地的亲戚,不知二位大人打听这事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之前听七娘说她是被贾英才送给吴荣志的,所以随口问问。”慕流云道。

    “七娘的确是贾英才送给吴荣志的,”吴二夫人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鄙夷,“估么着是送了金银也不见什么收效,便把脑筋动到那些事上去了。

    贾英才家原本在玉邕县里除了田庄之外,也经营一些生意,但是在吴荣志做了县令之后,慢慢的就经营不下去了,估么着是想让吴荣志松松口吧。”

    谷

    “那七娘被抬进门之后,吴荣志有没有给贾英才松过口?”

    “没有,你们太小看吴荣志了,他哪能是那么有信义的人!”吴二夫人冷笑道,“别人给的好处他是照单全收的,但是想让他分点好处出去给别人,那绝无可能。”

    “对了,还有一事,”慕流云觉得关于贾英才的事情,向吴二夫人打听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转而问道,“敢问二夫人,食天下可是吴荣志手中的产业?”

    “食天下?”吴二夫人听她问这个,摇了摇头,“食天下并不是吴荣志的产业,那边的老板非常神秘,极少露面,吴荣志看食天下不太顺眼,嫌他们的排场比自家食肆酒楼还要大上许多,但是又好像对他们也有一些忌惮,从未敢有过招惹。

    吴荣志把控着玉邕县内的各种米粮肉食,但是食天下要采买什么却从来都不敢限制。

    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大清楚,吴荣志回家不愿意提起外面的事,我也只是在他平日里与外人之间的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一点端倪,再多就也不清楚了。”

    吴二夫人说了这些,慕流云和袁牧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向她道了谢之后坐下来用饭,没一会儿袁甲他们也游街回来了,也被吴二夫人招呼去吃为他们准备好的饭菜。

    这些人都是吃饭麻利的人,没用多久便都吃饱喝足,这之后他们也不打算在吴家继续逗留,毕竟满院子都是吴荣志的妻妻妾妾,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

    咳咳,反正就是没有必要多逗留就是了,毕竟他们办完这些事情之后很快就会离开玉邕县,但是这一院子的女人以后还是要在这里生活的,不要给人家添麻烦才好。

    吴二夫人坚持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将他们送到大门口,袁牧站下脚步示意她们留步,顺便叮嘱吴二夫人一定将七娘在家中看守仔细,不要让她随意外出,更不要让什么外面的人与她接触,若有什么异常,可以立刻差人去向他们回报。

    吴二夫人谨慎地答应下来,并且很聪明的什么也没有多问,就那么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到门口,一直到袁牧一行人走出挺远的了,才返身回去。

    因为袁甲带着那几囚车的人游街的路线是以县衙为轴心行进的,所以外面的百姓也都被引到了那边,从吴家出来往客栈走的一路反而显得有点冷清。

    走了差不多一半,慕流云忽然听见身后老远有人在喊“师父——师父——”。

    一回头,就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正急速朝这边追了上来。

第二五五章 有教无类

    慕流云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她身后的一个武师倒是认出来了:“咦?小师妹?你怎么打从后头追上来的?方才是去了哪里?”

    慕流云这才看出那个人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是沈傜。

    果然是第一次收徒弟,一点经验都没有,没经验到一扭头就差一点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徒弟的事儿了!

    “师父!我可算追上你了!”沈傜跑到慕流云跟前,一手叉着腰,一手扯着慕流云的衣袖,弓着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喘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刚才那和尚醒了!我赶紧跑出来想去给你们报个信儿,结果一不小心跑岔了一条路,找到吴家,吴家的人说你们刚走,我这赶紧又往回追,可把我给累死了!”

    “和尚醒了?那敢情好啊,咱赶紧回去,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来一些庙里头的事!”慕流云一听是那个重伤的和尚醒了,还挺开心的,毕竟她以前从来没有给活人治过伤,这次居然成功了,救了一条性命,这种感觉还真是不错。

    沈傜毕竟也是习武之人,这说话的功夫呼吸便调整得均匀起来,跟着他们大步流星往客栈那边走,走了一段路,慕流云悄悄放慢了一点脚步,沈傜感觉到了,不明所以,但是下意识地和自己的师父保持了同样的步调,两个人偷偷摸摸与袁牧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你方才追着江谨出去之后,他跑哪儿去了?现在人在哪里?回客栈了?”慕流云偷偷瞄了一眼袁牧,开口小声问沈傜。

    如果说现在大大方方的当着袁牧的面向沈傜询问江谨的情况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主要是慕流云也不知道江谨到底为什么忽然跑掉,跑出去后又做了些什么,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江谨闹脾气,完全摸不透他会做些什么,所以怕万一当着袁牧的面问会影响他对江谨的印象。

    “我也不知道啊,那位江公子,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倒是追着他问了一路,他要么不说话,要么被我问烦了,就说我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多打听。”沈傜撇撇嘴,“真是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捉摸着这玉邕县鱼龙混杂,乱得紧,他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又是异乡人,在这种地方乱打转,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我才懒得跟着他呢!”

    “我替他谢谢你!回头我让江兄好好跟你道个谢!”慕流云叹了一口气,“估么着可能今日在吴家的时候,看到你和袁大人都没怎么样,就他出现了不适,所以有些抹不开面子了。”

    “这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沈傜不解,“我有一个师兄,长得又高又壮,怒目金刚一般威武,可是他就是怕老鼠,看到老鼠脸都憋得跟猪肝儿一个颜色!

    可是那又怎么样?怕老鼠归怕老鼠,可是谁敢笑话他,他保证有那个能耐让那人跪在地上叫爹!所以说谁还没有点害怕的玩意儿啊!”

    慕流云被她说得差一点笑出来,这姑娘的思路还真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可是江兄只是一个读书人,一个文官,哪有你那师兄那种金刚本领!他要是有那一身腱子肉,打人就像捶麻袋,恐怕真怕点什么,也就不那么伤自尊了!”可是转念一想,沈傜这套理论又似乎并没有办法套用到江谨的身上去。

    “嗨!一身腱子肉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就是那种人了!”沈傜满不在乎地说,“一膀子力气那种东西,只要肯吃苦去练,就能有!习武的一些东西,那也是习惯成自然的事儿,练久了,根本不用过脑子,对方一个拳头轮过来,脑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替你决定要怎么格挡了!

    我倒觉得读过很多书,脑子聪明的人那才是有真本事的呢!就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光是凭一个聪明的脑瓜儿,也能把那些一身腱子肉的武夫都给卖了!

    谷

    你瞧,师父你自己不就是一副瘦不拉几的德行么!别说我那些师兄弟了,就我都能随随便便就把你打趴下!可是你聪明啊!你会验尸,你还会给那么老长的伤口缝起来,还止住血!

    我那些功夫厉害得不得了的师兄在路上丢了镖,现在我们还不是得指望你来查明真相!”

    慕流云默默看着沈傜,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十分复杂。

    “师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沈傜比她这么盯着,有点莫名其妙。

    “要不然,你也甭叫我师父了吧!咱们俩交换,我教你验伤验尸,你教我拳脚功夫?”慕流云开口对她说。

    沈傜更加诧异了:“你都这个年纪了,才想着要习武啊?我还真没试过教别人,我爹除了我那个师弟之外,也没收过你这么大岁数的徒弟,所以我也不晓得能不能教得好你!

    不过师父,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要让我叫你练武呢?你练武要干嘛?”

    “练会了武功,然后揍你。”慕流云哼她一眼。

    沈傜一愣,随即明白慕流云这是嫌自己方才那话说得伤人自尊了,于是嘿嘿一笑:“那还是算了吧,我就叫你师父,跟你学本事,别的我可不管。

    师父,你啊,一看就不是那块料,就算练个五七六年的,也照样打不过我!

    不和你说了,师父你慢慢走,我先回去看看客栈那边状况怎么样!”

    说完之后,她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怕慕流云恼羞成怒对她“下黑手”。

    慕流云没好气地瞪了沈傜逃跑的背影一眼,心里一边感叹着为什么自己半路捡到的这种小厮啊,小徒弟啊,都是那种一张嘴就可以准确戳中自己肺管子的类型呢?

    她一边犯嘀咕一边加快了脚步,重新跟上袁牧。

    “你若是想要习武,我可以教你,不必找你那小徒弟帮忙。”慕流云刚刚跟上来,就听见袁牧对自己说,“她那三脚猫功夫,也未必能教得明白什么。你若想学,我这儿有教无类。”

第二五六章 错综复杂

    慕流云知道袁牧耳力好,所以他要是真听见了什么倒也无可避免,只不过他居然选择接了这么一句,着实让她感到有些错愕。

    主要是,方才自己和沈傜的对话,很显然袁牧是都听到了的,所以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自己刚刚那就是一句纯粹的调侃。

    那他这会儿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么?看着那边表情也不太像是开玩笑的意思……

    袁牧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又开口对她说:“之前袁甲要教你习武,被我挡了回去,主要是因为他不是教你的合适人选,他的想法却是对的。

    你从前没有遇到合适的师父,所以用了错误的方式,自然效果也不会好。但以你的情况,还有平日里做的事,总还是要有点护身的本事。

    我不能保证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起码关键时刻要有应急的能耐,撑到我来。”

    原来他考虑的是这个!慕流云赶忙点点头,这话她是认同的,之前娘给她找的师父完全是把她当成一个少年郎在教的,结果自然是行不通……

    “大人,您这是打算收我为徒,让我拜您为师啦?”慕流云连忙笑嘻嘻地问。

    她心里面盘算着,若是再加上一层师徒关系,那这大腿还真就抱结实了!

    袁牧看了她一眼,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不用拜师,我教你就是了。”

    不收就不收,用得着撇清这么快么……慕流云偷偷腹诽,嘴上还是依旧高高兴兴的:“那敢情好啊,回头等忙完这阵子,我跟大人学!”

    袁牧点点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一行人继续往客栈去。

    到了客栈,之前回来替换袁乙的那两个武师就在门口坐着,像是怕有什么外人随意闯进去一样,见到袁牧他们回来了,赶忙起身抱拳行礼。

    “那和尚可已经醒了?”袁牧对他们点点头,开口问。

    一个武师摇摇头:“回大人,方才确实是醒了一下的,小师妹赶忙跑出去找你们,不过她前脚出去,后脚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又睡着了,看着有点虚估么着过一会儿才能醒。”

    “有劳了。”袁牧向他们道了谢,“现在我们回来了,你们去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袁甲在一旁招呼他们跟自己走,他带着他们几个人生地不熟的武师出去买东西吃。

    那两个武师之前在城外就一直奔波,估计也是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会儿肚子里正饿着,所以也没有同袁甲客气,几个人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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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牧示意了慕流云一下,慕流云连忙叫沈傜安顿她的那些师兄师弟们,自己跟着袁牧上了楼,刚一上楼就和听见声音出来查看的江谨打了个照面。

    还好,这会儿江谨倒是恢复了正常,看起来又和平日里一样的神态了,见到袁牧行了个礼,袁牧看了看他:“江司户也一起过来吧。”

    江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袁牧会叫上自己,连忙跟了上去。

    这事儿别说他没想到,就是慕流云也没有想到,她本以为袁牧叫自己过去肯定是要说一说玉邕县、晏州这一代的这些事情,倒不是说江谨不能在场,只是江谨作为江州的司户,这回也是打着去松州探亲拜寿的旗号才同行的,着实是没有这个旁听的必要。

    慕流云看了看江谨,江谨也有些茫然,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索性就不挑明,默默地跟着袁牧到他的房间里去。

    “慕推官,你现在对我们掌握的一切,有什么看法?”坐定之后,袁牧问慕流云。

    “说来惭愧,我现在还是糊里糊涂的,没有能够理清楚什么头绪,着实有些不知所措。”慕流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事情比我最初预期的要复杂太多,原本我以为玉邕县里面最大的势力就是吴荣志,现在看来很显然并非如此。

    就像吴二夫人所说,食天下的背后势力非常神秘,竟然能够让吴荣志有所忌惮,这很显然就不是同一伙的,吴荣志平日里将州府各个大小官员打点得明明白白,州府之前也一直很买账地替他遮掩粉饰,但是这回却在吴荣志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出手遮掩他死于非命这一事实。

    还有那庙里面的贼和尚,能够在玉邕县地界遮掩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很显然也是得了吴荣志庇护的,但是在吴荣志死后,出面替州府作证,证明吴荣志是正常死亡的,偏偏也是那庙里的贼和尚,摆明了他们与州府那边同样有勾连。

    更不要说,杀死吴荣志的东西,又莫名的与蛮族扯上了关系,我现在想着这些,就觉得脑袋里塞了一个麻线团儿一样,理顺不出个头绪。”

    说到这里,她忙不迭又补了一句:“不过关于吴荣志的死因和意图杀害他的背后主使原本的计划是不是一回事,我现在还有些心存疑惑。

    七娘原本是个被买去当做琴师培养的苦命女子,的确如她所说,别人嫁给吴荣志都是掉进火坑了,她反倒是被从更大的火坑里捞了出去,算是撞大运了。

    如果对方最初把七娘送给吴荣志的时候,就是希望能够找机会毒死他,最佳时机应该是在七娘最得宠的那段时间,而不是在七娘都快要被彻底冷落的时候才仓皇动手。

    那是其一,其二是玉苍髓,这东西咱们这边虽然觉得陌生,能想到给吴荣志吃这个的那位贾英才可肯定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他想必也应该知道这东西不是一招致命的玩意儿。

    其三就是七娘,她在给吴荣志喝下玉苍髓煮的药茶之后没有跑,吴荣志死后这么多天,最混乱的时候也没有跑,似乎当真觉得吴荣志的死与她给吴荣志喝的那些东西并无太大关联。再加上人参甲鱼汤这道菜,根据厨娘的说法,是吴荣志自己提出来加上的。

    人参是二夫人很早之前差人采买了存在家中的补品,不是临时买回来的,可以不用怀疑早有预谋,也就是说人参和玉苍髓在同一天先后被吴荣志吃掉,这是一个意外。”

第二五七章 多方势力

    “说来听听。”袁牧并不怎么惊讶慕流云得出这样的结论,平静地示意她继续说说。

    “我觉得从七娘前前后后的举动来看,她最后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应该所言非虚,那么贾英才那边摆明了知道玉苍髓不是那种须臾之间取人性命的东西,他也是故意让人只给七娘送去那么一点点,这样也算是一种试探吧。

    一来如果七娘这个人不靠谱,给她太多,被她露出马脚,那就前功尽弃,二来给得多了,万一七娘一股脑都给煮了,吴荣志吃下去就明显身子不大对劲儿,就算他是个猪头,也猜得到自己这小妾熬煮的药茶有什么不对。

    这样一来,吴荣志不仅会提高警惕,还会直接就把七娘交给那些泼皮’老规矩’处理,到时候贾英才在吴家内院里面可就一个能够松动松动的’可用之人’都没有了!

    贾英才要的便是吴荣志在无知无觉之间,一点一点衰弱下去,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花上一段时间再让吴荣志丧命,这样便可以杀人于神不知鬼不觉。

    以吴荣志那种花天酒地,流连温柔乡的德行,他日渐虚弱,最后一命呜呼,估计任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估么着,当初贾英才把七娘送给吴荣志,或许也真的只是打算讨好巴结一下,没想到吴荣志给什么都收,收了又翻脸不认账,所以才临时起意,并且想到了还有七娘这样一个已经不再受宠的小妾可以给自己做内应。”

    “你是怎么看出这不是处心积虑的放长线钓大鱼呢?”江谨听到这儿,觉得有些糊涂。

    “因为七娘那个脑子,根本没有放长线钓大鱼的本事啊!”慕流云两手一摊,“她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做事全靠灵光一闪,根本不考虑可行不可行,更不懂的审时度势。

    所以如果放长线,保不齐她会在受宠的时候就为了换取吴荣志对她的信任,就直接把幕后主使和全部计划都给卖了!

    还有那个贾英才,如果他想要处心积虑派一个人过去吴家后院里做内应,一呆就是两年,那他最好的办法是培养一个相貌姣好的家生子,家里头爹娘的身契都攥在贾英才手头,然后把人送给吴荣志,这样就可以保证对方无论如何都跟他一条心了。”

    江谨听她这么一说,觉得还挺有道理的,那个七娘的言谈举止他也有亲眼见过,确实上不了台面,让她蛰伏在吴荣志家中两年,只怕是吴荣志眼拙看不出来,也逃不过二夫人的眼。

    “所以这坏事就坏在吴荣志恰好宴请宾客,恰好为了招待那群登徒子,吴家还准备了人参甲鱼汤,偏偏原本不喜欢人参味儿的吴荣志,那天喝了一些酒,又被七娘哄开心了,竟然阴差阳错的喝了许多,结果刚好与玉苍髓药性相冲,慢慢起效变成了立即起效。

    不过从后来晏州府那边的态度来看,他们对于吴荣志的死似乎也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不排除那些人与贾英才是否也同样有着密切的勾连。

    所以现在晏州府,贼和尚,食天下,还有贾英才,这几方势力到底谁与谁之间有关联,我一下子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还有为什么会有蛮族那边才又的玉苍髓,哦,若是再加上那天晚上跑来我房间放迷烟的那只猿猴,这就更是糊涂成一锅粥了。”慕流云叹息。

    “那猿猴倒是和吴荣志扯不上关系。”江谨听完慕流云说这些,心里也有了一点猜测,“咱们今日在吴家听了那么多,好像吴荣志在外面做得都是明着敛财,断了别人的财路都往自己的腰包里装,说白了就是明抢,到底缺没有什么暗中偷盗的举动。”

    “是啊,那猿猴背后的主使者跟吴荣志比起来,眼皮子可就浅多了!要单是对沈傜那些做镖师的师兄下手去劫镖,倒是也还说得过去一点,之前跑到我房间对我下手,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就随身的那点金银居然都不放过!太饥不择食了!”慕流云感叹。

    袁牧之前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听到慕流云说猿猴背后的饲主“饥不择食”,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江谨:“江司户若是拿到玉邕县的户籍册,能否用最短的时间将这边的在籍百姓情况有一个掌握?如果那户籍册当中有什么做过手脚的地方,能不能看得出来?”

    江谨没有想到袁牧竟然会忽然向自己问起这些事,连忙点点头:“回大人,我能做到。”

    袁牧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官倒有一事需要请江司户帮忙处理。我需要你到玉邕县衙去,帮我仔仔细细过目一下本县的户籍册目,看看是否有什么瑕疵在其中。”

    “这不难,只是我乃江州府司户,到玉邕县要册目似乎于理不合……”这差事对于江谨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都不犯难,只是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慕推官,可否将你的腰牌借给江司户一用?”袁牧转脸问一旁的慕流云、

    “行啊,当然行!”慕流云连忙拿出自己的腰牌递给江谨,“江兄尽管拿去用!只要是为了办差,帮大人分忧,咱是绝没有半句赘言的!”

    江谨连忙接过腰牌,就准备出发去玉邕县衙。

    “江兄,你出去叫一个武师跟着你一同过去。”慕流云在后头提醒他最好带个帮手。

    江谨想一想现在玉邕县的情形,倒也听劝:“你说得对,我这便去请一位武师与我同去,保险起见,我呆会儿将户籍册目统统带回客栈来查看更加稳妥。”

    商量罢了,江谨就拿着慕流云的腰牌出了门,他在楼下找了一个武师同去,其他的武师们这会儿已经用过了饭,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就在一楼坐着歇息歇息,看起来情绪也并不怎么高,毕竟忙了半天,他们这一次出来最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第二五八章 守株待猿

    慕流云和袁牧从楼上一下来,那几个武师赶忙起身,袁牧示意过之后才重新落座。

    沈傜把拜师学艺这事儿看得很认真严肃,所以也颇有给别人当徒弟的自觉,在慕流云坐下之后,赶忙跑过去坐在她身后,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各位兄台,今日在吴家说话不大方便,所以之前也没有向你们详细询问过你们师兄弟丢镖的事情。前面沈傜倒是大体和我们说过,所以我们只知道一个囫囵的过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样一个情形下丢的却一无所知。

    不知道你们这几位是否对当初的情形有个详细的了解?能否为我们说明一二?”

    “那自然是可以的!”那位陈师兄一听是与他们这次出来的目的有关,立刻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张粗略绘制出的路线图。

    “这张图上面的路线,便是我那几个师弟走镖的路线,”陈师兄对慕流云和袁牧说,“这上面用朱砂点出来的那个红点,便是他们当日被劫了镖的地点,是在玉邕县外的一处林子里。

    当天他们一行人带着押运的货物,途径玉邕县,刚好干粮什么的都没了,就进城采买一些,在玉邕县城里头歇了歇脚,采买了一些吃食。

    本来是想要在玉邕县里住一晚的,但是打听之后发现这边就只有一间客栈,哦,看样子就是这一间了,价格贵得离谱,他们只好改了主意,买够了东西就离开,出城才又走了十几里路,天就黑了,于是他们便在林子里歇脚,想着那里距离县城还不算远,林子也不算深不算密,还算是个妥当的地方,可以歇到天明再继续赶路,免得夜深之后走到深山密林的地方,那样反而不大稳妥。

    我那几个师弟也都不是第一次走镖,还是很有些经验的,结果没曾想偏偏这一回就遇到了那样的稀罕事,一群人莫名就失去了意识,全都看到各种青面獠牙的夜叉。

    待到彻底醒过来,就发现东西都已经不见了,连什么人干得都不知道。”

    慕流云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这情形简直跟她当日遇到的一模一样不说,就连先前的原因看起来也是半斤八量——他们之前在玉邕县里露了富,一群镖师带着东西招摇过市,估计想不被有心人给盯上倒也很难。

    是谁放的迷烟,这个毫无悬念,自然是那个被袁甲追了半宿,跑得爪子都破皮流血的猿猴,毕竟那一群镖师谁都不是什么吃素的,若是有人悄悄尾随着他们,搞不好早就被察觉了,反倒是猿猴,因为擅长攀爬跳跃,可以在林间树梢高来高去,身形又比人要瘦小许多,隐藏在夜色之中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但是问题就来了,猿猴放迷烟虽然非常轻松,但是从体力上来讲,却不是能够搬运重物的,之前自己遇到那猿猴夜袭,放了迷烟之后,进来估计也是偷些金银,一只猿猴倒也足矣,可是镖师押运的那些货物,没有一膀子力气那可不够用。

    这么看来,猿猴的主人也并不是一直躲在幕后,唆使猿猴出去偷窃,而是自己也会现身出来,既然如此,那事情反而好办了。

    “既然是这么一个来龙去脉,那事情反而不那么棘手了。”慕流云对陈师兄笑着说,“咱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连招就可以基本解决掉!先一招守株待兔,再续一招,还是守株待兔!”

    “师父,我怎么有点听不懂……”沈傜茫然地看着慕流云,虽然说她自认为并不愚钝,但是无奈一副急脾气,缩短了许多用来思考的耐心,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不懂就问的直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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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简单,对方是图财,咱们就给他们露一点儿财!这财呢,自然就是一个’株’,而那之前差一点被袁甲大哥抓到的猿猴,就是那个’兔’!

    等到猿猴被我们抓到,它就从’兔’变成了’株’,我们继续用这个’株’,蹲它主人那只’兔’!”

    “哦!明白了!我看行!”沈傜连连点头,转而又问,“那我们要怎么抓那猿猴?”

    慕流云扶额,忽然对自己能不能教会这徒弟什么本事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她看了看对面的陈师兄,好在那位陈师兄的脑子转得比她快不少,一听慕流云这么说,当即也猜到了一个七七八八:“可是我们现在去哪里搞一些货品来呢?”

    “想要套狼,难不成还要用真孩子啊!”慕流云失笑,“这事儿简单,呆会儿叫两个小兄弟再去一趟吴家,找吴二夫人借两三口箱子,空箱子就成,只要表面看着华丽丽的就好。

    这客栈后院里头有一辆车,明日将箱子装在车上捆扎好,从你们中间找几个身形稍微不那么高大壮实的兄弟,把这客栈原先的掌柜和伙计仓皇逃跑时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衣服换上,赶着车在街市上转上几圈,然后便出城去。

    另外再安排几个人,到附近村子里面去买些网子来,这晏州地界多湖泊河流,想要买到渔网之类的东西应该不难。你们当中可有人过去打过猎的?”

    她这么一问,一个年轻的武师就站了出来:“大人,我爹就是个猎户!”

    “那明日那几个人里便算上你一个!明日到了外面,天一擦黑,你就把网子布置好,这一步骤非常重要,一定要用心。”慕流云对那几个武师说,“哦,还要记得天黑之后留意着头顶上的动静。

    你们都是习武之人,想必要比我机警许多倍,之前你们的师兄弟是脑子里只想着防人,所以对旁的反而没有太关注,这回你们已经知道自己要等的是什么,自然也就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了!”

    陈师兄认认真真听慕流云交代完,冲她一抱拳:“谢大人点拨!我们这就去办!”

    说罢,他们那些武师们便迅速行动起来,而就在这时,原本已经上楼去守着那和尚的袁甲也跑了下来。

    “爷,慕推官,那和尚又要醒了!”他站在楼梯中间便迫不及待开口嚷了起来。

第二五九章 卸掉

    袁牧和慕流云一听这话,立刻起身上楼。

    这个捡回一条命的和尚,是他们能够了解那个庙里面到底怎么一种情况的关键。

    方才沈傜说醒了,结果回到客栈却听说又昏了过去,这让他们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慕流云跟在袁牧身后跑上楼,气喘吁吁进了那和尚的房间,房间里还留着一个武师守在那里,和尚因为后背上面有伤,所以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这会儿刚刚转醒,看起来似乎还有点神智不太清楚,因为后背的伤有些痛,嘴里溢出一些清浅的哼哼。

    袁甲拉了两把椅子在床边,好让袁牧和慕流云可以坐下来,毕竟那和尚趴着,抬头也抬不了多高,连个人站在床边的话,说起话来彼此都会觉得特别费劲。

    和尚起初还不是特别清醒,偶尔眼皮颤动着努力睁开一条缝,之后就又疲惫地重新合上,反反复复几次之后,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多了几个人,正盯着自己瞧呢。

    和尚吃力地抬起头,为了能看清楚面前的人,他不得不用胳膊努力把身体撑起来一点,这一动就扯到了后背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你慢点,后背那么大的伤口,可别再给崩开了!”慕流云赶忙开口提醒他。

    那和尚本来疼得直冒汗,可是一听到慕流云的声音,忍不住又抬起头来,朝她努力看了一眼,看清了她的模样之后,顿时脸色大变:“是你?!”

    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还是个熟人?慕流云听对方这话也是一愣,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熟人看破红尘,出家修行的,更别说大老远跑到晏州这边来。

    再仔细盯着那和尚的脸看一看,那和尚被打得脸上青的青,肿的肿,实在是不太好辨认,慕流云也觉得隐约有点眼熟,可是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小师父,咱们两个之前有在哪里见过么?”慕流云想不起来,只能问问。

    “你……你不就是那日在山门那边……”和尚哆哆嗦嗦地说,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

    他这么一说,慕流云倒是想起来了,怪不得方才就看这和尚觉得眼熟,这要不是那一脸的伤,她也不至于没认出来,这不就是那天在山门外没给自己好脸色的小师父么!

    小和尚这么一说,袁牧也将他认了出来,现在看他奋力想要挣扎起身,站起身来,两手扶在那和尚的肩膀处,微微那么一动,就听见一个细微的声响,和尚顿时无力地趴了回去。

    慕流云作为一个对人身上的每一处骨头和关节都十分熟悉的人,此时一眼就看明白了,方才袁牧那是把这小和尚两条手臂给“摘”了下来——脱臼了!

    “大人……这……”她有些吃惊,连忙看向袁牧。

    “我若不这样做,怕是他后背上的伤口又要被崩裂开,你前一天夜里可就白忙活了。”袁牧示意慕流云去看那和尚后背的伤处。

    慕流云赶忙伸头一看,原本已经止住血的缝合处,因为那小和尚方才的那一番动作,现在又渗出了一些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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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皮线缝合皮肤虽然好用,但是毕竟没有棉线那么结实,若是一直做比较大的动作,保不齐会不会让伤口再次崩开,若是再崩开,想要缝回去可就费事了,一方面是重新豁开会让伤口又变得更宽,不容易重新闭合得那么好,缝起来自然比较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对慕流云来说难度最大的,上一次缝的时候,小和尚是昏死过去的,也感觉不到疼,这么缝便也缝了,为了救人一命,顾不了那么多。

    可是这回不一样了,小和尚醒了过来,慕流云手头又没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要是这样硬生生地重新缝一遍,且不说小和尚能不能扛得住,慕流云自己都下不去这个手!

    “放心,他伤口疼痛远比两条胳膊厉害,所以不会有太大的痛楚。”袁牧见慕流云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和尚,又对她说,“我能给他卸掉胳膊,就能原封不动给他装回去。”

    “那是!不过爷,以后这种粗活儿你吩咐一声就行,我来弄!何必你亲自动手!”袁甲没想到自家爷起身是为了做这件事,连忙在一旁开口说。

    袁牧朝他扫一眼:“我只是想让他别乱动,若吩咐给你,你一掌将他拍死了又该如何?”

    袁甲搔了搔后脑勺,有点接不上话来,他方才确实是想要把人给直接按回去的。

    和尚被卸了胳膊,趴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勉勉强强抬起脑袋,这样一来虽然比较吃力,但是动作幅度比较小,倒是也不用担心牵扯到伤口的问题。

    “你……是你救得我?”和尚方才把袁牧的话都听了进去,这会儿显得非常吃惊。

    “对啊,你不需要那么吃惊吧?”慕流云笑呵呵地对他说,“虽然那天在山门口你没给我什么好脸色,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不也是从你们佛家典籍里面流传出来的么!

    不过话说回来,我小徒弟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剩下半条命了,把你弄回来之后,我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你能够挺得过来,也算是自己福大命大的结果!

    被人丢在荒山野岭里头,凑巧就被我徒弟还有我们提刑司的两位差爷给捡着了,这气运着实是不坏,虽然说被打得有点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和尚愣愣地听完她说的这番话,沉默了须臾开口问:“提刑司……可管得了玉邕县的事?”

    “莫说是玉邕县,就是整个晏州的事都不在话下啊!”慕流云立刻作答。

    那和尚一听这话,人就好像是一条已经没有多少生气的鱼一样,挣扎着想要扑通几下让自己爬起来,无奈两条胳膊都被卸了,后背又有伤,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你这是干嘛啊?有话趴那儿慢慢说,你可别起来啊!”慕流云连忙开口阻拦。

    “几位大人救命啊!求求你们了!”小和尚爬不起来,趴在那里呜咽起来。

第二六零章 鸠占鹊巢

    “有话好说,你先平静一下,不然的话,你说不清,我们也听不懂,你说是不是?”慕流云连忙开口劝他,然后又问袁牧,“大人,你看,这小师父好像还有不小的隐情!要不然您帮他把两条胳膊装回去吧,好歹让他能趴好了跟咱们说清楚一点。

    像现在这样,他那脸抬起来说话都吃力,也不是个办法呀!”

    袁牧点点头,俯身拉住和尚的手臂那么一绕一推,又是细微的两声,那两条原本耷拉在床板上的胳膊就又被他重新给复了位。

    和尚的胳膊能动了,他强撑着身子,让自己好能抬起头来看看面前的几个人,声音里面依旧带着哽咽:“小僧有眼无珠,竟然不知道面前的是救命恩人,当日还将恩人误以为是恶人,实在是罪过!小僧恳请两位恩人救我寺中一众僧人的性命!也恳请恩人救救那些被囚禁在寺中可怜的女施主们!”

    “你们那个庙里是不是窝藏着几个贼和尚?是他们把你打成这样的?”慕流云一听他这么说,面上一喜,这小和尚肯主动求救,倒是省了他们许多事,不用费劲儿去套话了!

    小和尚苦着脸道:“不是窝藏贼和尚,是那几个人根本就是山上的土匪!我因为见他们在庙里面吃肉喝酒,没忍住,偷偷骂了几句,结果被他们给听见了,将我拉去毒打了一顿,我被他们打得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是在这里了。”

    “土匪?为何山上的土匪,会跑到你们庙里面去?”

    “回恩人,那些土匪是三年多之前跑来的,强闯进我们寺里,把我们的老住持打了一顿,将所有僧人统统关起来,然后他们便抢了些僧服,剃了光头,差使寺里的僧人帮他们做一些粗活儿,帮他们在后院里又围了一个内院出来。

    之后他们那些人就在内院里头终日饮酒作乐,我们的老住持实在是看不下去,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那里做一些有辱佛门净地之事,去与他们理论,谁知……谁知……他们竟然当着我们众人的面,将我们的老住持活活打死了啊……”

    小和尚说到这里,悲伤得不能自已,伏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慕流云看了看袁牧,袁牧也看看她,两个人对于小和尚的话有着一种心照不宣。

    和尚庙又不是什么舒服的不得了的地方,尤其那座小庙他们也是去过的,破破旧旧,并不是一个可以享受和作乐的好场所。

    更何况和尚这样的身份,与喝酒吃肉那些事情本就更加八竿子也打不着,平白无故是不会有一群土匪特意挑选一个和尚庙,冲进去鸠占鹊巢,就为了在破庙里头做一些破戒的事情,去寻求什么别样的乐趣的。

    袁甲没有他们两个这么深的心思,只觉得这是听着就让人肝火上涌:“你们那庙里一群的和尚,竟然就叫几个土匪给弄成这样?那十几二十个和尚竟然护不住一个老住持?!”

    “我们也想互,可是我们都不是习武的武僧,这么多年来,因为庙小香火也稀薄,上上下下都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自然也不怕贼惦记着,平日里早课晚课,禅修扫洒,日子过得安稳太平,谁也不曾料想到会忽然遭此横祸……”小和尚哭诉道。

    慕流云听得也直叹气,心中想着,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看样子等近期手头的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和袁牧修习一些防身之术的事情,还是要上心才行啊!不然搞不好就和这庙里的和尚一样,太平日子过久了,有朝一日遇到点什么麻烦就傻眼!

    慕流云暗下决心,这次为了防患于未然,无论如何也得学点真本事!

    当然了,如果袁牧教的方式不适合自己,不是还有沈傜兜底么!她一个女孩子家习武的心得体会,估计用在自己身上也会更加适合。

    “好虎还斗不过一群狼呢!你们这群和尚也都是些怂货!”袁甲还是觉得二十来个和尚,竟然就被那么几个土匪给欺负成这样,实在是窝囊得紧。

    小和尚哭得抽抽搭搭的:“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法子,老住持被他们打死了,庙里有两个师兄趁机跑了出去,到官府里面报官,谁知官府根本不理他们,还将他们又给打了一顿,差人送了回来。

    那一伙土匪将两位师兄用绳子捆了吊在廊柱下面,不给吃不给喝,竟然将他们二人活活饿死,还说如果我们再有人敢效仿他们,就统统挂在廊柱子地下饿死!”

    “那你方才提到什么女施主是怎么回事?”慕流云听完之后,赶忙问她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小和尚哭得看不清东西,吃力地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那些土匪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去,不晓得是从哪里,掳回一些女子,并将她们都关在内院里头,我们夜静的时候总能听见那些女子哭喊的声音,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你说他们在你们庙里’占庙为王’,喝酒吃肉,还强抢民女,难不成这些土匪将你们这座庙当成了新的土匪窝?平日里还要出去打家劫舍?”袁牧听了半天,这会儿开口问。

    小和尚赶忙摇了摇头,可是他之前又被人打伤了脑袋,这么一摇头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让他不得不缓了缓,才开口回答袁牧的问题:“我却不曾见过他们那些人出外打家劫舍。

    平日里除了出去掳些女子回来之外,他们很少外出,偶尔有人送信过来,他们就会留下几个人在寺中守着我们,其余的人就会出门去,随身也不见带什么刀剑之类的东西,每次出去,少则半日,多则几日,回来之后便会带回不少的金银。

    我偷偷看到过一次,他们拿回来的那银子都是老大一锭一锭的,还有那种玉石、玛瑙串成的佛珠,绝不是这周围什么人家里能够抢的出来的那种。”

第二六一章 周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除了女人是掳回来的,别的都不是靠抢的?”慕流云替小和尚把他的话给给梳理了一下,“他们顶着和尚的身份,穿着僧衣僧袍,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就有人给他们提供金银,让他们可以在这里吃香喝辣?”

    小和尚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我们是不允许靠近内院的,所以我也只是看着觉得像。”

    “他们也不曾有过出去打家劫舍的时候?”

    “不曾有过,我们平日还需出去打柴,下山买米面,若是周围有过被打家劫舍的事情,应该不会听不到风声,而且这周围,十里八村恐怕也找不出那样一锭银子来了!”

    “我问你,你们这庙里可曾来过什么达官贵人?”慕流云问。

    小和尚一脸茫然地想了半天:“我只认得玉邕县的县令吴大人,他之前倒是没少和那个土匪头子来往,旁人我便认不得了。

    之前倒是有过一次,不知道是要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有两个土匪将我们都给锁在禅房里不许出来,一直到那人走了,才把我们又给重新放出来。”

    “那你说的这个了不得的人物到你们庙里逗留了多久?你们在禅房里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我们从被锁起来到重新放出来,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那些土匪特别高兴,那天晚上闹腾得特别凶,第二天有几个人出去了几日,没多久便又回来了。

    他们防着我们防得很严,谁要是敢随便靠近内院,直接就被吊起来打,打得只剩一口气丢到后山上去自生自灭,所以平时我们都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往近前凑合!”

    “那你们可曾见到过有样貌与我们常人不大相同的外族人来过你们庙里,或者是在这周围活动过?”慕流云又问。

    小和尚怔怔地想了想,摇摇头:“那倒是不曾见过。”

    “那些鸠占鹊巢的土匪共有几人?”袁牧问。

    “十来个。”小和尚说得有些含糊,说完之后似乎也觉得指望着人家帮忙的时候,说得这么含含糊糊地有些不大应该,于是又想了想,改口说:“大概十五六个。”

    慕流云一听这个人数,比自己预期之中的要多了不少,如果说沈傜的那些师兄弟一个不少的都在,加上袁甲和袁乙,那倒是也够用了。

    可是现在陈师兄带走了几个去守株待“猿”的,袁乙被袁牧派去调查那个吴荣志的对家贾英才,这人数可就远远不够了!

    袁牧身份尊贵,总不能让他亲自下场和土匪近身搏斗。

    沈傜会武功,可是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对方要是名门正派,派她过去比试比试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那可是一群下作的土匪,慕流云可做不出这种事来。

    剩下的就是自己和江谨了,江谨被派去衙门里看户籍册目,叫回来倒也容易,只是他和自己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一个土匪打的!不拖后腿就是谢天谢地,根本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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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咱有没有什么迷药、迷烟之类的东西?”慕流云试探着小声问袁牧。

    袁牧一愣,一旁的袁甲也听见了,哭笑不得地替袁牧回答她:“推官这话说得!咱可都是正人君子,给朝廷办事的人,谁会没事儿带着迷药到处跑啊!”

    慕流云叹气,袁甲说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正人君子自然是对那种鸡鸣狗盗之事嗤之以鼻,别说是去做了,就算是沾点嫌疑都丢不起那个人,的确不大可能有这种东西。

    “那可怎么办?玉邕县衙里面那群饭桶咱们先前都见识过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本人手倒也还算将将够用,现在有几个出去办事的……”慕流云有些发愁。

    论武功,估计那些武师也好,袁甲也罢,都很强,可是那日在庙里撞见的贼和尚,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卑鄙之徒,他的同伙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未必不能,就怕中途跑了一个两个,出去通风报信,坏了事。

    “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不在这一夜。”袁牧看了看因为强打精神和他们说话,此时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小和尚,“玉邕县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县令死于非命,料想那些土匪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轻举妄动,暂时也不用担心他们又去祸害了谁。

    今天一天也很累了,余下的时间就歇息歇息吧。”

    慕流云一看那和尚已经又昏睡过去了,也点点头,跟着袁牧往外走。

    这和尚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性命之虞,所以倒也不需要留人在房间里特意守着他,出了那个房间之后,袁牧便吩咐袁甲帮慕流云烧些热水提到房间里去,之后就可以下去歇着了。

    袁牧要是不说,慕流云还没有意识到,他一提热水,她也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汗给腻住了,难受得紧,一想到洗个热水澡,就觉得整个人都非常松快舒服。

    没想到自己都还来不及想起来的事情,袁牧竟然就直接吩咐下去了!一个位高权重的提点刑狱公事、堂堂忠勇郡王世子,竟然如此细心周到,着实令人惊讶!

    幸亏这次没叫自己老娘见着,不然估计又免不了要一番唉声叹气,甚至背地里默默垂泪。

    之前还在书院那会儿,有一次慕流云的书册被林轩给扔进了墙外的那条小溪里面,当时正直冰消雪融,却还春寒料峭的时候,慕流云本想跳进溪水里面去捞书册,不料江谨却比她更先一步跳下水去,将书册捞了上来,并且因为受寒,还发了烧。

    慕流云对此感到十分愧疚,这是自己和林轩之间的矛盾,本该自己下去捞的,却害江谨生病。

    江谨只是摆摆手,说了一句:“你与我不同,受不得那寒凉。”

    过后这事慕流云随口讲给慕夫人听,慕夫人听后差人给江谨大包小包送了一堆补品去,然后连连叹息,摸摸慕流云的脸颊,又扭过脸去掉起了眼泪。

第二六二章 不谋而合

    慕流云那时候年纪还小,刚刚十四五岁,并不能理解母亲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直到后来年纪又大了一点,慕夫人才终于向她解释了自己的伤怀之处。

    “旁人不知你是女儿家,娘却是知道的,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出落成了大姑娘,眼看着身边就有这样周全细心可托付的好人选,可是偏偏不能托付……这叫娘心里怎么好受得起来!”慕夫人抹着眼泪如是说。

    慕流云哭笑不得,当即拍着自己被裹得平平的胸口,同母亲调侃道:“娘,您睁大眼睛瞧瞧我,谁能瞧得出来什么大姑娘来啊!莫说是将我托付给别人,只怕再这么下去,别家的娘搞不好要开始琢磨着想要把自家闺女托付给我了吧!”

    慕夫人被她这么一打岔,倒也真的少了一些伤怀,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发现慕流云的玩笑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调侃,便认认真真开始发愁万一将来别人上门来给自己的“儿子”提亲,自己该如何应对的问题了。

    这个烦恼一直到慕流云做了司理参军,自家后院里被收留的女子越来越多之后,才不再困扰着慕夫人,关于慕流云托付给谁,谁想把自己托付给慕流云的问题也被冲淡了。

    慕流云一愣神儿的功夫,袁甲已经应了一声,大步流星跑下楼去烧水,慕流云回过神来,同袁牧打了个招呼,也回了房间。

    回了房间之后,她坐在桌旁,托着腮,皱着眉,一个人犯琢磨。

    小和尚从未在庙里见过任何的外族人,也没见过什么不寻常的稀奇玩意儿,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排除掉了那些贼和尚与食天下里面的外族人有什么勾结的可能性。

    之前吴荣志曾经重金请那冒充住持的贼和尚为自己掐算,凡是他看中的女子,那位高僧慧能便会算出对方若不就范,定有血光之灾,之后这些话还偏偏就会应验。

    但是小和尚也说,每次吴荣志到庙里都是对贼和尚们客客气气,予以重金,一副求人的模样,还连带着给庙里也供奉了不少的香火——玉邕县那些巴结吴荣志的富户看吴荣志对这庙里的“慧能大师”那么推崇,便为了讨好他,跑到庙里面来捐献香油。

    如此看来,吴荣志对贼和尚是一种有求于人的态度,甚至是有些巴结示好的,贼和尚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有特别的恭敬,与把小和尚们锁紧禅房回避的“贵客”迥异。

    那么在幕后供养着这些贼和尚的人,就和之前慕流云的推测一样,远高于玉邕县县令这种官职,应该是州府,甚至比州府还要更高的“高人”。

    这么一来,食天下里面的人,又到底是哪一帮那一派的呢?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烂泥潭一样的玉邕县,竟然可以让他们窥探到了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

    还有十几个贼和尚,他们人少对方人多,又该怎么处置……

    这事儿他们等得起,只怕是被囚禁在内院里面的姑娘却未必等得起。

    那日江谨说听见风中似乎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很显然被贼和尚掳去的女子是被秘密囚禁在什么地方的,为了防止日久生变,那群贼和尚还是要尽快想办法除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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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袁甲便把热水烧好了,一桶一桶舀好了给慕流云送到房间里面来。

    本来慕流云还担心他会不会多心,产生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忙了一天,包括袁牧在内,却只有自己着急沐浴更衣,结果袁甲对此并没有半点疑惑。

    “推官今日验了那吴荣志的尸首,自然是要洗个澡,去去秽气的!”他对慕流云如是说,“我今日又挖又埋,呆会儿也得冲洗冲洗!不过不像你身子骨单薄,非得热水不可,呆会儿我到后院子里去打两桶井水,兜头冲上一冲,那多爽快!”

    慕流云自然是对袁甲的“孔武有力”和“身强体健”大加称赞,袁甲听着觉得无比受用,美滋滋地就提着木桶退了出去。

    唉,一根筋就一根筋吧!慕流云发现相处久了,袁甲还真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只要别作奸犯科,只要别对他家世子爷有任何不敬和冒犯,其他倒是什么说道都没有。

    最重要的就是,唬他可比唬袁牧容易太多了!

    有了一大桶热水,慕流云关好门窗,这才将那一身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大喜欢的汗味儿的衣裳尽数除去,将自己整个泡进热水里,就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周身的热度让她感到舒适和放松,但是慕流云的脑袋可是一点也没有闲着,一直捉摸着如何解决那群贼和尚的事,她发现原本考虑如何以少胜多的时候,更多的是在顾忌他们这些人的安危,却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庙里无辜的和尚们,还有那些被囚禁在庙里的女子,会不会在贼和尚发现敌不过他们之后,干脆狗急跳墙全部害了呢?

    看样子这一回想要解决这一群贼和尚,想要通过太磊落的手段是不大可能了!

    慕流云一边洗头发一边琢磨,差不多洗好了,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她迫不及待将头发上的水擦拭好,简单挽了个发髻,从自己的包袱里面找了一身干净衣裳,重新一层一层穿戴整齐,然后便出了房间,到隔壁袁牧那边敲门。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门板,门就被打开了,袁甲从里面出来,一抬头看到慕流云,愣了一下:“推官,你这头发还滴水呢!洗个澡也要这么久么?”

    “袁大哥这是要干嘛去啊?”慕流云没理会他的那句话,看他一副着急出去办差的模样,便开口问。

    “爷叫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袁甲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对于袁牧让他去买什么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说完便绕开慕流云大步流星走开了。

    “大人,袁大哥这是……干嘛去啊?”慕流云茫然地看向屋里的袁牧。

    袁牧的视线从手里的那本账册上移开,看向门口的慕流云:“meng汗药。”

第二六三章 虚不受补

    啥……?慕流云一听也有点蒙,不过也忽然之前就明白了,为什么袁甲方才出去的时候,脸上会是那样的一种怪异的表情了。

    不过这并不是让她发蒙的原因,她之所以会觉得有些蒙,主要是因为……她急急忙忙跑过来找袁牧,就是想要和他商量商量,看他是否能同意买些

    meng

    汗药去解决了那群贼和尚,

    本以为他应该会有所迟疑,甚至抵触这种不太光明磊落的行径,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不但也是这么想的,竟然还直接迅速地就安排下去了。

    “怎么?很惊讶?”袁牧见慕流云一脸错愕,不禁失笑,放下账册示意她进来坐。

    慕流云这会儿也不着急了,她原本的计划没等开口就顺利通过并付诸实施,现在自然可以松一口气,关好门,走过去在桌旁坐下:“确实是很惊讶,我本来就是想过来同大人商量这件事的,没想到大人智高一筹,已经想在前头去了!就是没料到大人也会用这么一招……”

    袁牧感觉到一阵轻风铺面而过,夹着些许澡豆特有的药香,让他有那么一点恍惚,听慕流云说她也正有此意,两个人在此事上不谋而合,眼里多了几分淡淡笑意:“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与不为不在于做的是什么事,而要看为的是什么结果。”

    “大人这话说得可太对了!”慕流云赶忙点头。

    袁牧这话可算是说到她的心坎儿里去了,慕流云平素自诩还算是正人君子那一派的,但是对她而言,做一件事的时候,行为上够不够光彩堂皇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结果是否能够惩恶扬善,这才是最值得在意的事情。

    只要能查清死者的真实死因,剖开了验尸又怎样?

    只要能够平平安安救出被囚禁的女子,弄点小手段把去把贼和尚迷晕了又怎样!

    在这些事情面前,虚名和颜面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所谓的正人君子的颜面,这也有所顾忌,那也瞻前顾后,这种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君子!不过就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现在既然自己跟袁牧想到一起去了,慕流云也就不再为此事挂心,毕竟天塌了有高个儿擎着,袁牧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布置下去的事情,必定也是周全的。

    “大人还在为晏州这边的情况忧心?”慕流云的目光落在袁牧手中的那一本账册上,那账册上面的内容,之前她也有看到,真的是笔笔都令人心惊。

    袁牧没有回应,而是看着那账册,沉默了片刻,开口对慕流云说:“推官觉得吴荣志究竟是因何而死?”

    慕流云一愣,心说人参和玉苍髓这两样东西,之前都已经弄得明明白白了,就连郎中的看法也都已经确认过,现在袁牧想要说的一定不会是这两种东西各自的药性如何。

    甚至,他现在和自己说的,可能都不是吴荣志暴毙的这一桩事情本身。

    她想了想:“算不算是……虚不受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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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牧点点头:“玉苍髓算不上什么剧毒之物,人参更是滋补圣品,两者单独服用没有一个可以要人性命,即便是放在一起,若是给身强体健的人吃下,大不了也就是出现一些身体不适,并不会要人性命,偏巧遇到了吴荣志这个身子骨儿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人。

    所以医者常说,重病不用猛药,这话果然不假,不能不重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账册放在桌上,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上面叩了两下。

    慕流云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晏州能够从头烂到尾,一层一层皆有渗透,各种势力纵横交错,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局面,而这玉邕县吴荣志也绝不是唯一的一颗毒瘤。

    那么这所有的枝枝节节背后到底是什么,恐怕一眼根本就望不到。

    这种时候,置之不理自然是不行的,可是使出雷霆手段也并不可行。

    这就难怪方才自己过来的时候,看到袁牧对着那账册,眉头都快结成疙瘩了。

    要说是验尸查案,慕流云自认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够帮得上忙,可是涉及到这种事情,可就严重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都是些她过去想都没想过,碰都没碰过的问题,因而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袁牧凝重的面色,无法帮忙分担。

    “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效犬马之劳!”慕流云想了想,觉得有些无能为力,自己能够表达的心意也仅限于听令行事了。

    袁牧看着她,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对慕流云点了点头,说:“去歇着吧,把头发上的水再擦一擦,湿着头发跑出来容易受凉。

    方才我叫袁甲去买药粉和酒,待他买齐了之后,会将这些调和在一起,直接赶着马车送去那庙里头,晚些时候我们带人过去就好。”

    “袁大哥?他去送……会不会……不太合适?”慕流云愣了一下,“他看起来那么威武,就算是穿一身便服,看着也还是很像是官差之类的,跑去送酒……不会打草惊蛇么?”

    “不会。”袁牧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在庙里,鲜少与外人直接打交道,若是找别的由头,反而会惹他们起疑心,那小和尚说,土匪们在庙里招待过大人物,遇到穿着便服却自带官差威严的人上门送了东西就走,反而不会起什么疑心。”

    慕流云听他这么一说,想一想好像还挺有道理,便不再担心这些,踏踏实实回房间休息。

    大概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江谨也回来了,还带回了玉邕县的户籍册目,慕流云听到声音迎出来,询问他情况,江谨说县衙里头只有主簿还苦哈哈地守在那里,其他人很多都不知所踪了,估计是原本就是抱着吴荣志的大腿才在县衙捞到一个职位的,这会儿吴荣志倒台了,他们也不敢继续呆在县衙里了。

第二六四章 美差

    虽然说玉邕县衙已经形容虚设了,但好处是主簿倒是不会拦着江谨索要户籍册目,甚至帮他把所有的册目都整理好,一路帮忙送出衙门口。

    “这么多的户籍册目,你一个人看不过来吧?”慕流云一看江谨怀里头那一大包东西,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头晕,不过她还是觉得做人必须仗义,尤其是对自己的挚友,“来,我正好也没有什么事,一会儿我帮你一起看!两个人怎么也会快一点!”

    “不必了。”谁知江谨却退开半步,躲开了她伸过去的手,他看到慕流云的表情错愕,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大对,又讪讪说了一句,“你向来不耐烦这些,何必为难自己。”

    慕流云愣了一下,点点头,讷讷应了一声:“哦……”

    江谨看了看她,似乎是有些纠结,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慕流云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别扭得紧,扭头往回走,到了门口伸手一推,没推动,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心里烦躁也没有注意,竟然越过了自己的房门,走到袁牧门口来了。

    慕流云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赶忙扭头往回去,刚到房间门口,就听隔壁袁牧那边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推官都到门口了,就进来坐坐吧。”袁牧站在门口对她说。

    人家都这样讲了,慕流云也不好再推脱什么,干脆将错就错到了袁牧房中,坐下之后冲他咧嘴露出了一抹苦笑。

    “大人方才在屋里头听见了吧?”慕流云觉得以袁牧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她和江谨在外面的对话,他在自己推错了门之后,主动开口叫自己进来坐,自己也不好太别别扭扭的。

    面对她的问题,袁牧倒也坦然,点点头:“你觉得困扰?”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不瞒大人说,的确是觉得别扭极了。

    江兄与我过去读书时便是同窗,交情笃深,可是对于出任司理参军,到处验尸查案一事,他始终并不赞同,过去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可是这回我眼看吴荣志的尸首,却被他在当场看了个清清楚楚,还受了不小的惊吓。

    从那之后我见他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与我说话神情也甚是古怪,我最初以为他是觉得今日的表现有些失了颜面,或者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没有平复回来。

    可是想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如果他是被吓坏了,或者没面子,要么尴尬,要么一惊一乍,却不会这般躲躲闪闪。

    仔细想一想,他原本就觉得我不该做这些,亲眼见过之后,恐怕是打从心里面觉得愈发不喜,连装都装不下去了吧。”

    “后悔让江司户见你验尸的样子了?”袁牧问。

    慕流云点点头:“确实有些后悔。若是他没亲眼见过,不管赞成还是反对,好歹大家面上还过得去,结果这亲眼一见过我是如何验尸的,这不就……

    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有大人您这般的胆识和见地。”

    “那推官打算如何对待此事?”袁牧又问。

    慕流云想了想,心里头也没个主意:“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对待,我始终是我,过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管是江州府的司理,还是提刑司的推官,都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换去了一个更大的衙门继续验尸继续查案罢了。

    江兄他……倒也没有什么变化,过去不赞同我的种种举动,现在只是更加不赞同罢了。

    既然我与他谁都没有变,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他又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的所作所为,那以后便是遗憾,也终究要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有一事,也正想同你商量,听听你的意见。”袁牧对慕流云的反应并不意外。

    “大人您说。”慕流云以为袁牧是有什么正事要和自己说,连忙坐直了一些。

    “先前圣上下诏,将核验各州府的户籍、赋税情况也归在了各个提点刑狱司,因而京畿路提刑司衙门现在仍有签判一职空缺。”袁牧说。

    慕流云一愣:“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提拔江兄……?”

    江谨作为江州司户,在慕流云看来自然是尽职尽责的,并且他心细而又耐心,不论头脑还是性格,也的的确确是做这些事情的一把好手。

    只是好归好,却也是放在江州地界里面能够得到的评价罢了,若是与各州府的其他司户比起来,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水准,慕流云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心里也没有底。

    关键是,袁牧与江谨相识时间比自己还短,接触的次数也不多,平日里看起来对江谨司户也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始终冷冷淡淡的,完全没看出对他的才能有多么赏识。

    在这种前提下,又是在方才两个人对话的这样一个背景下,忽然提出到提刑司还空缺一个负责户籍和赋税管理的签判……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没敢把心里想的问题给问出来,怕万一自己回错了意,那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

    自己一个小小司理,也不过是凭着一手验尸的偏门本事,得了这位胆识见地都异于常人的提刑大人赏识,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面子吧!

    袁牧并没有对自己的打算加以遮掩:“我正有此意。对我而言,我需要的是一个称职的签判,江司户的才能在我看来,还是可以胜任的。

    这个位置,我可以给江司户,也可以给同他有相似才干的其他人,对我而言并无什么不同,但是于你而言却差异很大,我相信你一定会更希望由江谨来补这个空缺。”

    “那是自然!”慕流云连忙点点头,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袁牧竟然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的,诧异道,“大人,您为何……”

    “即便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怪才,依然不可能遗世而独立,我母亲便是一个最好不过的例子。”袁牧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答慕流云说,“只有我父亲一人支持她,包容她,始终还是不够,她仍旧内心郁郁。

    你也是一样,若视江司户为挚友,反而应当展现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出来,我愿为你提供这样的一个契机,如果他也同样珍视你这位友人,日后在提刑司也多个照应。

    若他把内心之中所谓的应该与不应该看得更重,我也不会强求他调任提刑司,毕竟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签判也算得上是一个美差,他不肯去,有的是人争着去的。”

第二六五章 受宠若惊

    慕流云听了袁牧的这一番话,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袁牧也并没有指望她做出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你的身份和你想要做的事,即便是我来帮你,在眼下这样的局面下,很难两全,仍旧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你还需要继续以男儿的面目示人,免不了要辛苦一点。

    至于江司户那边,他也是个聪明人,心里面孰重孰轻,该做何选择,让他好好想一想,应该也很快就会有一个答案,你无须烦恼。”

    慕流云连忙点点头,心里面千头万绪,到了嘴边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难道说,这就是有人帮衬着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是单打独斗状态下的慕流云,身边唯二两个知道自己情况的人,一个老娘只能在生活当中给自己提供照顾,并且时长对未来忧心忡忡。

    另外一个江谨自是不必说,虽说平日里在帮自己救助的女子处理户籍事宜这方面也算是提供了许多帮助,另一方面却又对慕流云日常所做的事情并不赞同。

    眼下这样倒也无妨,长此以往,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下去,以男儿的面目去与外人打交道,年纪大了之后面临着哪些困境,这两个知情者恐怕比慕流云都还更加茫然。

    慕夫人想着大不了生意用心做,再攒些钱财,待到岁数再大一些,慕老爷还能回来这个念想也就基本上断了,到时候将家中的店铺七七八八兑给旁人,她和慕流云母女两个远走他乡,哪怕隐姓埋名,总得让女儿能够正大光明的过上女儿家该过的生活!

    不过这个计划慕流云却并不看好,她问过慕夫人,远走他乡之后,且不说隐姓埋名这事能不能真做得到,到时候自己没了官府里的职务,又以女儿身示人,她们母女二人又该如何在他乡立足,如何自保,如何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呢?

    慕流云这么一问,也把慕夫人给问傻眼了。

    的确,她只想着这样女儿能够不用在身份上继续遮掩,却没有想过,到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妇,横竖倒也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可是女儿呢?原本擅长的事情也不做了,官职也没了,孤零零一个妇道人家,后半辈子哪里还有什么依仗!

    至于江谨,他的想法比慕夫人还消极,他对慕流云说,大不了就这么一直盯着男儿的身份过,只要慕流云别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以后年纪大了,司理参军就不要做了,安安心心打理慕家的茶楼生意,余下其他的事情,他还是可以帮忙照应一下的。

    他的提议对于慕流云来说,是能够接受的,却也是最无奈的一种选择,但凡还有点别的可能性,她都不甘心就这样凑合着过完这一辈子。

    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人不但欣赏她查案的才能,接受她验尸的手法,甚至还在往最积极最乐观的方向谋划,想要帮她寻求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

    自己怕不是日有所思,这会儿正做着痴心美梦呢吧?

    谷</span>

    慕流云偷偷在桌子底下往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袁牧没有看到慕流云那被桌子挡住的小动作,却看到了她倒吸气,不由一愣:“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没!没有!”慕流云哪好意思说是自己对自己下手太狠,掐疼了,赶忙调整了一下状态,“我是内心里太受震撼,没想到大人为了我这样一个庸庸无为的小角色考虑如此周全,实在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有些失态,让大人见笑了!”

    “不必妄自菲薄,你从来不是什么庸庸无为的小角色,也不比受宠若惊,很多事情以后慢慢习惯就好。”袁牧淡然回答道,说着站起身来,“关于江司户的事情,既然你也不反对,我现在便去与他谈谈,接受与否便不由他自己决定吧。”

    “这种事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能让大人您亲自过去呢!我这就过去把他给您叫过来!”慕流云赶忙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虽然说袁牧这个安排的出发点是替自己考虑,但是从实际的结果来说,江谨也是绝对的受益方,不但可以离开江州府,不用继续留在杨知府那个老匹夫手下天天变着花的受冤枉气,还能够连胜几级,和自己一样,成了从六品的京官!

    做人决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这天上果然掉馅饼的好事落下来,甭管江谨是接着还是不接,都没有让袁牧屈尊降贵过去的道理!

    另外慕流云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江谨这人的性子,在别人看来或许觉得他谦和有礼,和和气气,只有慕流云知道这小子骨子里头有多拗,这一点来说,他们二人还真不愧是好友,都是耳根硬的主儿。

    平时在别的事上,或者跟家里头的爹娘犯拧倒也没什么,面对着袁牧,慕流云多少有些担心江谨太不识趣,惹恼了袁牧,想要跟着一起,关键时刻也好帮着缓和缓和,打打岔。

    她的这个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只可惜袁牧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不必,你回房休息便是,江司户那边就不要过去了。”袁牧摇摇头,“此地对你的事情知情的便只有我与他,有什么事不宜声张。而你与江司户虽然谈不上有龃龉,至少也还别扭着,你在场就不怕他因为赌气,所以做了不明智的选择么?”

    慕流云一听,这话还真有道理,谁知道那家伙犯起倔来脑子还转不转!这么一想,因为跟自己赌气,把大好机会一口回绝了的可能性还真是不小。

    既然人家说得有道理,那就得听!慕流云不再坚持,一个人回了房间,袁牧独自到江谨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伸手推了一下,见江谨并没有将门插上,便径自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第二六六章 狼狈

    江谨闷在房间里面看户籍册目,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还当是慕流云跑来了,也没抬头,直到余光扫到来人的袍子,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连忙抬头一看,袁牧已经到了桌旁。

    他慌忙站起来,以为袁牧是要来问自己关于户籍册目的事情:“袁大人,玉邕县户籍册目繁多且凌乱,我在县衙整理出来,才带回客栈来不久,还来不及理清楚其中状况……”

    袁牧立于桌边并不坐下:“江司户不必着急,我并非为此而来,而是另有一事与你商量。

    此前圣上下旨,京畿路户籍、赋税之事将统归提刑司核查管理,不知江司户可愿调任提刑司签判一职?”

    江谨万万没想到袁牧来找自己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不由愣住。

    调任京畿路提刑司任签判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任何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不可能蠢到想要把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再往外推。

    可是袁牧为何要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江谨有些疑惑。

    袁牧对着江谨可没有面对慕流云时候的那般耐心,直截了当道:“我知此前验尸也好,之后你我的一番推心置腹也罢,让你现在有些心绪难平。

    但男儿应当慎言果行,你今日所见的慕流云,便是她本来的模样,也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你很清楚,这都是你无法改变的。

    不管你此前是什么样的心思,如今都应正视这一切,收拾好你的情绪。

    若无法自处,明日便可放下手上一切闲事,独自启程去往松州拜寿。若能想得通,便打起精神来,以常态待她。

    不要因为她没有依着你的心意走下去,便迁怒于她,此非君子所为。”

    江谨也知道自己今天情绪反常,别别扭扭的,表现得的确不太上得了台面,此番被袁牧一说,顿时羞愧地满面通红。

    可是他又感到不解,毕竟之前两个人在吴家后院里有过那一番对话之后,袁牧对慕流云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似乎也没有在他面前遮掩过。

    因而现在袁牧做出这样的决定,更让江谨疑惑不解:“大人明明此前已经同我说过那些话,为何还愿意将我调至提刑司?您就不怕……我想通了之后,旁的心思还在?”

    “你不会。”袁牧轻笑了一声,似乎江谨说了什么傻话,“江司户还请抓紧整理好自己的心思,调任一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从玉邕县启程之前想好下一程究竟要怎么走。”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江谨一个人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尽管袁牧说完一番话之后便转身就走,但江谨依旧觉得整个人都火烧火燎的,仿佛方才被人把面皮生生扒下来。

    遮掩很狼狈,可是却也一瞬间让江谨从原本那种别扭纠结的情绪之中冷静了下来。

    袁牧说得对,他已经把自己给看透了。

    如果自己有那个直面自己心意的勇气和魄力,又怎么会这些年来一直试图劝说慕流云放弃那些她擅长也喜欢的事情呢?

    曾经他以为自己放弃继续考取功名,留在江州府做司户,与慕流云作伴,慕流云便应该投桃报李,也放弃那些容易招惹是非祸端的东西,自己以好友的身份陪着她便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因为怯懦地不敢面对慕流云的志向,还想要束缚起她的手脚,掩去光华,把她变成自己的私藏罢了。

    在袁牧面前,江谨感到莫名惭愧,他心里很清楚,即便自己有着和袁牧一样尊贵的身份,他照样没有那种挑战世俗眼光的勇气。

    难怪袁牧根本没有把自己视为威胁,还大方的愿意将自己调去提刑司,放在慕流云跟前。

    江谨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一时之间对自己的去留也有些吃不准了。

    慕流云在房间里又歇了一会儿,其实心里也不是特别踏实,不过她听着袁牧似乎并没有在江谨那边逗留多久便回了房间,让她也猜不到两个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袁甲咚咚咚上楼来的声音,她赶忙迎出去,看到袁甲汗津津地跑上楼,看到慕流云,咧嘴一笑:“推官,我把药粉都给掺酒里头去了,十几坛子,莫说是十几个土匪,便是翻上一倍,也都能给他们麻翻在地!

    我这就去问问爷接下来要如何安排,推官就在客栈里头歇着吧!这计划也不晓得能不能通,你也不会个武功,骑马都骑不利索,碍……哎呀,就甭跟着去了!”

    慕流云瞪袁甲,他方才那句“哎呀”,分明就是为了掩饰差一点脱口而出的“碍手碍脚”!

    不过,袁甲的这个提议慕流云自己都觉得无法反驳,事实的确如此,即便她很想跟着一起去,但考虑到自己实际上的斤两,也的确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做添乱的事。

    袁甲跑去找袁牧把自己做的准备回报了一遍,袁牧听过之后,叫袁甲赶着马车拉着酒在客栈后院里面等着,他与武师们骑马先走,一炷香之后袁甲再出发,给他们提前到庙周围埋伏好的时间,等袁甲到了就照计划行事,外面策应的人随机应变。

    袁甲得令,立刻下楼去招呼那些留下来的武师,让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袁牧也很快就换好了一身墨色窄袖长衫出来,腰间照例挂着那一柄乌蛇剑。

    看到慕流云站在走廊里,没有下楼去,袁牧猜到了其中缘故,他在慕流云面前停下来,问:“想一起去?”

    “还是不了吧,我骑马也骑不好,又不会什么功夫,去了反而妨碍你们。”慕流云赶忙摆手。

    “无妨,想去就随我同来,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袁牧对她点点头,语气笃定之中,似乎隐隐还透着那么几分殷切。

    慕流云当然想去了!这玉邕县里的许多事,都像是一条凌乱链条上的环,等待着他们一一理顺,她是一点都不想错过。

    既然袁牧说这是他能作保,那自己还怕什么呢!

    于是慕流云便不再犹豫,兴高采烈的跟在袁牧身后下楼去了。

第二六七章 热风拂面

    到了楼下之后,慕流云有些后悔了,在她意识到自己要怎么跟着去那座庙之后。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起来,袁牧叫那几个武师骑上马分头走,免得声势浩大惹人注意,等那几个武师陆陆续续出发之后,他才拿出一条墨色斗篷,抖开来替慕流云裹上,看那个架势,好像方才在从房间里出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得带着慕流云一样。

    慕流云这会儿还没有多想,她此番出来没有料想到还有夜间出去暗中行事的机会,并没有带适合夜行的衣裳,现在身上的袍子颜色有些浅,所以袁牧才用墨色的斗篷将自己裹起来。

    袁牧帮她将斗篷在颈前系好带子,然后伸手仔细地将后面背着的兜帽拉上来,戴在慕流云头上,宽大的兜帽顿时就讲她的整张脸都遮挡在了阴影当中。

    慕流云:“……”

    用斗篷遮一遮衣服的颜色倒是还比较容易理解,可是需要戴个这么大的兜帽,把自己挡这么严实么?这样遮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左右两侧的视线都受了限制,这要怎么看路啊?

    “上去吧。”袁牧把马牵到慕流云的面前,对她说。

    “呃……这……”慕流云诧异地看着那匹马,心想就自己那骑马水平,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再者说,就算是骑马,也不用裹成这副自己老娘迎面遇到都未必认得出自己的样子吧?

    很快,慕流云就知道了这些疑问的答案。

    就在她一愣神儿的功夫,袁牧两手在她腰间一托,她便在一个向上推动的力道下伏在了马背上,由不得多想,本能的迅速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可以在马背上坐稳,才刚刚稳住了,耳边一阵风,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袁牧翻身上马,坐在慕流云身后,长臂一伸抓过缰绳,在慕流云耳边说了一句“抓稳马鞍”,便双腿一夹马肚子,策马朝出城的方向奔去。

    一匹马背上的位置就那么大一点儿,慕流云被袁牧两条手臂护着,后背正好贴着他身前,坐得倒是稳当得很,一点没有左摇右晃、摇摇欲坠的风险。

    这一回倒是慕流云第二次和袁牧共骑一匹马,上一次是袁甲犯浑的那天夜里。

    只不过那会儿慕流云被自己差一点就要成了枉死鬼这件事惊吓不轻,被袁牧救下之后,回程一路上浑浑噩噩,根本醒不过神来。

    这一次她倒是十分清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马儿真跑起来的速度实在是有些吓人,慕流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不安分的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反而还没有上一次来得淡定。

    还有,她头一回发现,晏州这边还真是比江州的气候要温暖不少,不然的话,为什么她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热风不停的吹着自己的脸,让她两颊发烫呢!

    这一路上,慕流云也终于明白了那墨色斗篷的妙用,她整个人被裹在里头,路旁偶有经过的人,也看不到她的面目,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因为冷不防看到“光天化日两个男人同骑一匹马”这种事情而大呼小叫了。

    两个人一路无话,袁牧手执缰绳策马狂奔,出了城之后,每到比较崎岖不平的地方,他都会将手臂收紧一点,一面慕流云稳不住,从马上一头栽下去。

    就这样,慕流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山下,袁牧找了一个隐秘的位置把马拴好,慕流云也趁此机会深呼吸了几遍,以平复自己那颗砰砰乱跳的心。

    慕流云平日里马车坐得多主要是以为不会骑马,验尸查案难免东奔西跑,体力上还是顶得住的,可就是到山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林子里面又格外幽暗,算不得好走。

    慕流云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会儿,觉得那斗篷太长,走起路来是在有点碍事,索性将斗篷的下摆卷一卷,两头一扯,连同外袍的前襟一起系在腰间,这才觉得脚底下利落了不少。

    袁牧走在前面,走了一段回头一看,就见慕流云腰间系着斗篷,鼓鼓囊囊的,乍一看就像是一朵颜色发黑的香菇,他微微一愣,随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在这样黑漆漆的山间树林中,就这样,一个人和一朵“香菇”默默行进,到了庙的附近,袁牧没有急着靠近,而是伸手示意了慕流云一下,两个人蹲下身,藏在一棵大树后头。

    慕流云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朝周围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在他们前头出发的武师都在哪里,之后只好放弃,老老实实蹲在那里,一声不响地等着。

    庙里面也很安静,看样子那些被迫继续留在这里的僧人已经都回禅房去了,内院离外头远,土匪们在内院里的动静外面也听不到。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袁甲出现了,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坛酒,大摇大摆朝庙门走了过去,慕流云疑惑地朝他身后看了看,很显然马车是赶不上来的,其他的那些酒也不知道在哪里。

    袁甲大步流星来到庙门口,举起拳头咚咚捶着庙门,那原本看起来就有些破败的木头门被他捶得颤颤悠悠,感觉好像再加一把力就会直接碎裂开来似的。

    不一会儿,里面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人提着一盏灯笼出来了,灯笼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面透出来,一同透出来的还有一个哆哆嗦嗦地人声:“你……你是谁?要、要干嘛?”

    这充满了惶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被迫留在庙里面的小和尚。

    袁甲粗声大气地吼道:“把你们慧能大师叫出来,我是来给他们送东西的!”

    门里的和尚一听这话,也没了应声,一串凌乱的脚步和远去的光倒是让袁甲知道门里的人已经跑掉了。

    过了一会儿,门里面吵吵嚷嚷有了一些声响,其中还夹着方才跑走的那个凌乱小碎步,到了门口之后,就听里面哎呀一声惨叫,紧接着扑通一声。

    听起来,应该是那个过去帮忙报信儿的和尚被人一脚给踹翻在地了。

第二六八章 早有防备

    随后,庙门开了,出来了两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和尚”,这两个家伙虽然身穿僧服,头上的杂毛却又恨不得一寸长,出门一看袁甲,便一脸戒备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你是干嘛的?”其中一个贼和尚开口蛮横地冲袁甲喝道。

    袁甲毕竟跟在袁牧身边这么久,估计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多了,边疆沙场都上过的人,又哪可能会被这么一个货色吼一句就吓到。

    他斜着眼,带着几分倨傲地扫了那贼和尚一眼,目光落在贼和尚的僧衣上头,掂了掂手上的酒坛子:“慧能呢?叫他出来!我家大人赏了酒,还不赶紧出来搬!”

    “你家大人?你家大人是谁?报上名来!”另外一个贼和尚一听袁甲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有些不满地开口质问。

    袁甲抬手一记耳光,打得又脆又响,那贼和尚毫无防备之下,被他这一巴掌打得脸都偏了过去,一旁的另外一个也被吓了一跳,愣是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做些什么。

    袁甲哼了一声:“就你们这几个杂碎,也配问我家大人的名姓?!看样子那慧能又长了能耐?除了我家大人,难不成还攀附上了别的人?真是好大的狗胆!”

    袁甲本来就是一个粗声大气的举止,这会儿愈发不加收敛,看起来凶神恶煞之中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这话一说,那两个贼和尚也有点懵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挨了一巴掌的那个也没敢再从袁甲那里找什么场子,俩人对了半天眼神,决定留下一个在门口看着袁甲,另外那个被打了一嘴巴的跑回去报信儿。

    过了一会儿,里面呼呼啦啦一下子出来了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大和尚,身上所穿僧衣明显要阔气得多,被其他几个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袁甲迅速把那几个人扫了一遍,最后冲那个僧衣最华丽,年纪看着也最大的一挥手:“你就是慧能对吧?赶紧叫你的人,跟我去搬东西!

    我家大人说你此番办事办的聪明,所以有赏!今日我先把陈年佳酿给你们送过来,余下的要明日后日才能陆续送到。

    这山马车上不来,只能停在半山腰,尔等赶紧跟我过去卸了车,我好连夜回去复命!”

    袁甲这一番话说得底气十足,说完还顺便把手里面那一坛酒顺势往那贼和尚怀里一推。

    那贼和尚看样子的确是慧能,袁甲那样同他说话,他也不加反驳,反而因为袁甲的态度而对他的身份和来意更信了几分。

    “这位兄弟……看着有点面生啊……”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袁甲哼了一声,拿眼横他:“我瞧你还面生呢!我家大人身边有多少护卫亲随,难不成还得每一个都到你面前转上两圈,好让你觉着面熟?!

    废话少说,酒若是不搬,那我这边回去,沿路正好遇上后头送东西的,告诉他们一并回了,以后大人再有赏,便叫他亲自来给你送!”

    说完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气冲冲的,一点没有做样子给人看的迹象。

    慧能眼珠子转转,赶忙叫人把袁甲给拦下来,态度自然也跟着热络起来:“这位兄弟还是个急脾气!我也不曾说什么过分的话,何以至此啊!

    兄弟大老远过来帮忙给我们送好酒,我们也没有什么准备,不如干脆,既然这酒是给我们的,那我们就拿大人赏的酒来给这位兄弟解解渴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揭开那一坛酒上头的红布,朝袁甲递了过去。

    慕流云远远看着,见到这一幕不由心惊,她之前可是听袁牧说过的,袁甲买了许多药回来,掺在酒里头,为的就是让这些贼和尚喝完之后全部麻翻一片。

    没想到这慧能还真是一个疑心病重的鸡贼!竟然想到当场拆开一坛叫袁甲喝,嘴上说得挺好听,归根到底不就是想要拿袁甲验验毒么!

    慕流云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偷眼看看旁边的袁牧,见他虽然也是盯着袁甲那边,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紧张,依旧淡定得很。

    袁甲一愣,然后便伸手一把将酒坛接过,哼了一声,嘴里嘟囔着“算你识相”,然后举起酒坛仰起头,吨吨吨吨吨——一通牛饮!

    喝完之后,他用衣袖一抹嘴角的酒液,豪气冲天地大喝一声:“痛快!”

    慧能看他灌了几大口酒,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人进去再叫几个帮手出来,不一会儿庙门口便聚集了十来个人,袁甲理直气壮地招呼他们跟着自己去半山腰的马车上抬酒,一行人呼呼啦啦地就走开了。

    不一会儿,那些贼和尚就又回来了,有的抬着,有的抱着,把袁甲方才装满了一车的酒坛子陆陆续续都搬进了庙里,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门里面一阵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渐行渐远,最后周围又再一次重归寂静。

    慕流云有些担心袁甲,她不敢起身有什么大动作,就偷偷摸摸的扭头朝袁甲方才带那几个贼和尚下山的方向张望,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知道第几次回头的时候,她听见自己旁边有人问:“爷,推官这是在找谁呢?”

    慕流云把脸转回来,正好看到袁甲蹲在旁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呢。

    “你什么时候打哪儿冒出来的?!”慕流云被吓了一跳,还好下意识始终记得压低声音。

    “当然是从另外一边绕上来的!我总不能送完了酒还原路返回来,万一被他们撞见了呢!”袁甲回答得有理有据。

    “你没事吧?那酒里面不是加了东西?你喝了怎么没事?提前吃过解药了?”慕流云疑惑。

    “哦,这个啊,”袁甲咧了咧嘴,小声说,“爷告诉我,让我单独留一坛酒什么也不要放,来送酒的时候,就把这一坛提上来,若是那秃驴让我喝,我便大大方方喝掉,他们本来就是不信,这会儿估计也信了七八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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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592/ 第一时间欣赏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作者:莫伊莱所写的《提刑大人使不得》为转载作品,提刑大人使不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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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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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白,勿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普通群:114962225
V群:200144356提刑大人使不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大人使不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