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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三九章 队伍壮大了

    不管怎么说,沈傜的这个防范意识确实不错,并且人也积极,慕流云对自己误打误撞收的这个小徒弟初步印象可以说是越来越好了。

    沈傜跑去盯着厨子,其他下人也都纷纷离开,去继续忙自己的事,剩下吴二夫人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怕人觉得她是下去串通谋划什么,留,对着慕流云他们几个也没有什么话说,大眼瞪小眼,多少有些尴尬。

    正在吴二夫人纠结着要不要起身暂时离开的时候,忽然吴家的管事踉踉跄跄跑了过来,一脸惊慌:“二夫人!二夫人!不、不好了……”

    吴二夫人吓得连忙站起来,这管事平日里不敢说有多老练,至少还算沉得住气的那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慌慌张张过。

    “怎么了?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二夫人开口问。

    “二夫人,外头来了一群……一群莽夫!”管事的脸都白了,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他们吵吵嚷嚷的在门口,说是要进来,见我们不让进,就让我们把什么人交出来,我们已经把大门关起来了,可是看他们那个架势,估计真要是冲撞起来,我们也是顶不住的!

    二夫人,咱们家老爷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啊?这莫不是带着人上门来寻仇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二夫人冷笑:“你还真是高看了吴荣志!欺软怕硬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这人仇家到处都是,可就是没有一个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慕流云在一旁听着,起初还吓了一跳,以为真的是管事的说的那样,可是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就像吴二夫人说的那样,当日吴荣志的死讯在玉邕县内传开的时候,凡是为此欢欣鼓舞的,没有一个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些能够有实力的,即便与吴荣志有仇,也一定是杀人以无形,哪能这么兴师动众的跑到别人家门口嚷嚷着要进来,不给进就要人的?

    而且吴荣志都死了,他们要的是什么人?

    等等……要人?慕流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冲管事的招招手:“你说外面是一群莽夫?这个莽夫是什么模样的莽夫?除了五大三粗之外,是破衣烂衫,还是穿甲带盔?”

    “都不是,穿得倒是挺干净的,全都是灰色的短打扮,长得又高又壮,还有几个看起来就是一脸横肉,一个两个攥着拳瞪着眼,瞧着就让人害怕。”管事的不敢不回答慕流云的问题,慌张道,“怎么办啊?几位大人,你们在玉邕县就没有什么别的人手了么?”

    “你先别慌。”慕流云冲他摆摆手,“你去后厨一趟……”

    “大人呐!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叫花子,不是给些干粮就能够打发的!”管事的急忙说。

    慕流云瞪了他一眼:“不该你反应快的时候,你倒是头脑活络起来了!让你去后厨,谁让你找干粮了!后厨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公子,和我们一同来的,这会儿应该是在那边看看能不能给厨娘打打下手什么的呢,你叫他跟你一起到门外看看,然后再做定夺!”

    管事的觉得慕流云这话说的,听着就不靠谱,所以他也没敢有什么反应,转眼去看二夫人,二夫人对他点点头,挥了挥手,管事的也没了别的办法,赶忙就照着慕流云的意思到后厨去寻那位紫衣公子了。

    慕流云是没好意思说沈傜是跑去盯着看厨娘会不会给他们几个下毒的事儿,表达得委婉了一点,二夫人看得明白,也不点破,只是略微带着几分忧思地看了看慕流云他们,没作声。

    袁牧起初听到说有一群壮汉堵在吴家大门口,还微微皱了皱眉,等看了慕流云的反应之后,也似乎明白过来,眉头松开,没有了什么别的反应。

    江谨之前在验尸那会儿因为实在是吃不消,所以早早就出去了,没有听到后续沈傜和慕流云之间的那些对话,现在看慕流云这个反应,脸上多少还带着一点点困惑。

    四个人就这么静默的坐着,慕流云其实心里面也只有那么六七分的笃定,毕竟她之前也没怎么和沈傜还有她的众师兄弟们打过交道,实在是摸不透这些人的行事风格。

    如果真的是有人上门捣乱,这还真不太好办,只能指望袁甲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回去叫上袁乙一起从外头想办法了!

    毕竟一来他们这几个人,硬碰硬也是没有什么胜算,二来指望袁甲那个脑袋想出什么好计策来,慕流云倒不如去后院跟拴在那里的马商量商量!

    慕流云估么着袁牧在玉邕县或者说晏州地界应该是没有什么暗卫、眼线之类的,要是有的话,他们人手这么短缺,估计他早就把人给叫来了!

    再者说,若是提刑司在这边有安插过人手,也不至于晏州地界已经乱成了这副样子,居然都没有被外界发现,还能有着吴荣志之流在这边作威作福,祸害百姓。

    就这样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前面有动静了,沈傜眉飞色舞地率先跑了回来,后面跟着十几个身着深灰色劲装的汉子,年纪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点,个头儿都不矮,光是看走路的架势,还有眼神里面透着的那股子神采,就知道是一群练家子。

    管事的诚惶诚恐跟在一旁,看那个架势似乎是不跟着不放心,跟紧了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师父!我回来了!这些都是我的师兄弟,从现在开始,需要他们做什么,师父你就尽管差遣!他们都厉害得很!个顶个武功都很了得,我在他们面前那就是三脚猫,混饭的!”沈傜倒是大方,直接就把自己的师兄弟都交给慕流云了,顺便毫不吝惜地夸赞了他们一番。

    慕流云自然是高兴的,他们现在本来最缺的就是帮手,这些镖师一看就是一个能顶俩的角色,这不就是接了燃眉之急了么!

第二四零章 态度大变

    不过慕流云这边是高兴了,那十几个武师看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生得颇有些面嫩的镖师皱着眉头,充满戒备地把慕流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一把将沈傜拉到自己身边,皱眉问她:“师妹,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跟着跑出来这事儿,师父就已经会很生气了,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江湖险恶么?

    自己一个人私自跑出来还不算,都已经跟着师父习武了,还胡乱认个什么别的师父!这事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只怕会把你关起来,一年半载不许你出门!”

    沈傜一愣,意识到自己方才光顾着高兴师兄弟没找了过来,倒是忘了跟他们把话说清楚了,连忙摆摆手:“你们胡说什么呢!我爹这么多年,教我的不也就是一些防身的本事!而且我跟你们论起来算是师姐妹,不也就因为我是我爹的女儿!

    我这个师父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江湖骗子!他是京畿路提刑司的,腰牌我都看过,假不了!而且本事可大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厉害的人呢!”

    那个武师狐疑地看了看慕流云一副瘦弱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高手应该有的样子,眼神里面充满了怀疑:“他?你跟他要学些什么?难不成他是练内家功夫的?”??慕流云摸摸鼻子,这……怎么说呢……如果说开膛破肚,在人家腔子里头寻找死亡的真实原因,这能算是“内”的一种,那她到的确算是个“练内家功夫”的!

    这话慕流云也不好那么说,沈傜也是一样,她要是说自己认了一个师父想要学验伤验尸,只怕她爹就不是单纯禁足她一年半年的事儿了!这种事情当然要先斩后奏才行!

    于是她支吾道:“反正就是特别厉害就是了,我师父在提刑司衙门,离咱们那儿也不远,以后你们就能知道了!这次你们就听我的!我师父肯定不会让你们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师父,你告诉告诉我陈师兄,我说的对不对啊?”

    慕流云迅速想了想,她打算让沈傜的师兄弟们帮忙的好像的确没有什么泛泛来讲的“出格”的,于是便一脸诚恳地点了头。

    “那也不成,”陈师兄模样生得和善,没想到却是个执拗的性格,“师父他老人家向来不喜欢与官府的人打交道,我们出门在外也不能随便违背师父的教诲!”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沈傜的耐心被陈师兄给耗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也是脸色一变,不高兴起来,“行啊,那你们不帮我,也别怪我不帮你们!”

    陈师兄哭笑不得:“我们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呵呵……”沈傜挑眉一笑,“回头我就说,是你们跟我串通好了,帮我从家里一起带出来的!反正你们这么多人,我就一个,你们也可以在我爹面前否认,但是你猜我爹会不会相信我有这么大的能耐,能逃过你们这么多人的眼睛,藏在车上混出来?”

    慕流云眼看那位陈师兄的腮帮子都支棱起来了,估计后槽牙此时此刻正咬得咯吱咯吱响!

    “师兄,求你了!我师父真的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沈傜见陈师兄脸色不大好看,也很识趣地放软了态度,她凑到陈师兄耳边,小声嘀咕,“我师父之前也遇到过王师兄他们之前遇到的那种迷烟,他说了,正好官府也要找那货劫镖的贼,正好咱们可以互相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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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你想一想啊,我爹不管平时喜不喜欢跟官府里的人打交道,这会儿遇到了这么冤屈的事情,想要给王师兄他们洗刷冤情,不是还得指望官府里的人么!

    别说咱们江州那边,就是晏州这边,都是归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管着的,如果咱们一起查明真相,那王师兄他们当然就一点嫌疑都没有,那不就重获清白了么!

    你自己想一想,到底是我爹的老脑筋重要,还是师兄弟的清白重要?”

    陈师兄本来是很抵触的,不过听沈傜提到慕流云也中过迷烟,他们也要找那一伙贼人,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略微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吧,那先暂且依你!”

    说罢,他便冲着慕流云一抱拳:“大人,陈某等人,在此听候大人差遣!”

    得!这就算是暂时收编了!虽然说这位陈师兄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慕流云还是挺高兴的,不过有袁牧在,她可不敢托大,连忙朝一旁的袁牧示意了一下,说:“各位英雄太客气了!这位是我们提刑司的袁牧袁大人,在晏州地界内的相关事宜,都由袁大人定夺!”

    “袁大人?”陈师兄听到袁牧的名字,明显愣了一下,连忙朝袁牧那边看了过去,“敢问袁大人可是忠勇郡王世子,之前在北境军营里面任过职?”

    袁牧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件事,也打量了陈师兄一番,点点头:“确有此事。”

    他这么一承认,一旁的吴二夫人和客堂门外的陈师兄就都变了脸色。

    吴二夫人一脸震惊,估计原本以为京畿路提刑司来了几个官差已经算是很大排场了,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个郡王家世子。

    即便住在山高皇帝远的晏州,距离京城遥远,或许消息没有那么灵通,所以吴二夫人对忠勇郡王的特殊身份并不知情,但她也知道什么郡王什么世子,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陈师兄则是一脸激动,扑通一声跪下,纳头就拜,其他师兄弟见状,也纷纷跪下。

    慕流云有点懵,看了看沈傜,没想到沈傜也是呆呆的,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袁大人,您在北境任指挥使期间,我师门大师兄是郑将军麾下的都统,当初他带兵巡防,遭遇蛮族突袭被围,本以为陷入绝境,是您带人突破重围,将他和其他活下来的兵士解救出来!大师兄一直是我们最尊敬的兄长,您救了他一命,您就是我们师兄弟的恩人!”

第二四一章 为民除害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脸上的表情也都从方才的茫然变成了激动,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的大师兄是十分敬仰的,因而看到大师兄的恩人也格外高兴,七嘴八舌地跟着陈师兄说着感激的话。

    袁牧起身将陈师兄扶起来,经他方才那么一说,他也想起了之前的确有过那么一档子事儿,只不过过去了便过去了,他甚至都记不起那个被他带人救出来的都统长什么模样。

    不过现在对方这么说,又齐刷刷跪下感谢救命之恩,他自然还是要有点表示的,于是便开口问那陈师兄:“我已离开军中许久,不知你大师兄尽快如何?”

    陈师兄激动地满脸通红:“承蒙世子记挂!大师兄他虽然在那一次被围当中断了一条腿,但是好歹命保住了,还得了一笔赏银让他返乡休养。

    返乡后大师兄开武馆收徒弟,虽然腿脚不利索,不能再回军中,却也一心一意培养乡间的习武苗子,说若是有朝一日蛮族敢来犯,至少他教出来的徒弟们放下锄头拿起长枪便各个都是抗击蛮族的好儿郎!

    大师兄的救命恩人便是我们师兄弟的恩人,从现在开始,有什么事情我们弟兄都听凭世子拆迁,世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绝无二话!”

    袁牧点点头,朝慕流云示意了一下:“这是我提刑司推官慕流云,以后诸位还请听慕推官调遣,事后本官自有重谢,有劳各位。”

    “世子哪里话!能为世子做事是我们弟兄们的荣幸!”陈师兄连忙同他客气,然后冲一旁的慕流云拱拱手:“慕大人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我们弟兄听大人差遣!”

    没想到方才还看不上官府的人,更看不上自己的这么一群牛气哄哄的武师,这会儿一转眼就变得服服帖帖了,慕流云感到大受震撼。

    这些正儿八经习武的武师可跟外头的那些破皮无赖不同,甭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满脸横肉,他若不想理睬你,你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人家都是些软硬不吃,铁骨铮铮的角色,哪有那么容易进行威逼利诱!

    看样子袁牧当初在北境并非一个挂个名头混些资历的世子爷,而是真真正正建过功的!

    “几位,还别说,眼下真有一点事情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既然现在这些武师都愿意服从自己的调遣,慕流云也没打算跟他们客气,“这里呢,本是玉邕县县令的家,这个县令是一个十足的贪官恶人,之前不光搜刮民脂民膏,还强抢民女,家里面的妻妾没有几个是自愿委身于他的,都是他差使一些泼皮恶棍到处强掳回来。”

    陈师兄他们都是正派的本分人,一听这话,登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现在呢,这个昏庸县令本人倒是已经死了,他家夫人也打算妥善安置那些苦命女子,但是之前与那县令狼狈为奸的一众泼皮还赖在这宅子里面不肯走。

    这些人之前没少假借着帮县令监管后院妻妾的旗号,祸害人家那些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手里头不知道沾了多少条冤屈而死的人命,实属罪大恶极。

    我们之前就想要为民除害,无奈出来暗访,并没有带足人手,敌众我寡,没有办法,只能暂时稳住对方,现在喜得各位壮士的协助,我想请诸位帮我把那一伙贼人给捉了。”

    陈师兄听得眉头紧皱,慕流云刚一说完便立刻点头:“那几个泼皮在哪里?我们这就去把他们都给绑了,大人说怎么发落,咱们就怎么发落!”

    “不急不急,此事倒是不急于这一时!”慕流云摆摆手,“他们打头的那个,被我们大人带走去干点粗活儿,还没回来,家里的都是一些小喽啰。

    那些人都在前头的倒座房里,所以先劳烦几位把他们给捆了扔到后院有一个柴房里头去,关好了,等到那个头目回来了,再一起处置。”

    “明白了!”陈师兄爽快答应了,问了一下倒座房里的泼皮一共有几人,便点了几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大步流星就朝倒座房那边去了。

    吴二夫人此刻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看这是要收拾那几个恶棍,也是非常高兴,急忙跟上去,帮着那几个武师带路。

    慕流云看了看剩下的那几个人,陈师兄方才叫走的那几个看起来都是年纪大一点,比较办事有分寸的,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年轻后生,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有一个面相比较老的,瞧着怎么着也得是而立之年了,这在武师里也算是年富力强的岁数。

    留下这位,应该是怕其他那些年轻的武师没规矩,在这儿守着点他们的吧!

    慕流云这样猜测着,小碎步踱到那位岁数最大的武师面前,冲他拱拱手:“这位想必也是沈傜的师兄吧?久闻贵武馆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名师出高徒啊!”

    她出于搭讪习惯,这样与人一客气,谁知那个老成的武师竟然瞬间就涨红了脸,满脸尴尬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被慕流云夸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似的。

    这是怎么了?慕流云看他那副样子,不由有些奇怪,听说过人有虚不受补的,难不成这还有虚不受夸的?

    沈傜凑过来,在身后清了清嗓子,纠正慕流云道:“师父,错了,这位可不是我师兄,他是我小师弟,挺大年纪了才决心要习武,拜在我爹门下也就那么不到半年的功夫,若不是底子还不错,恐怕我爹都不会收个这么老的徒弟。

    这一次出来怕人手不够,不然以他的身手,师兄他们本是不打算把他也给带出来的。”

    慕流云扶额,虽然说她也知道习武之人向来是以入门次序论辈分的,与年纪并不相关,但是万万没想到,沈傜她爹门下竟然会有一个如此老成的“小师弟”啊!自己还夸人家气宇轩昂呢!难怪得给他羞愧成那个样子!

第二四二章 相冲

    “啊……看来这位兄台一定是天赋异禀,所以才会让沈老英雄格外破例,相信兄台是属于大器晚成的那一类,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的!”慕流云连忙找了个说辞把话圆回来。

    那位老师弟感激地冲她笑了笑,拱拱手。

    “师父,你是我师父,他是我师弟,你辈分可比他大着呢!不用跟他这么客气!”沈傜见慕流云这么说,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在一旁提醒她。

    这熊孩子!一看就是从小被身边的人娇纵着,从来没有需要她独当一面在外面应付过什么,才会让她率直是率直了,却没有半点圆滑世故,有时候耿直得有点欠抽。

    “咳咳,我又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是叫你武术的师父,所以咱们一码归一码,各论各的。”她对沈傜说。

    虽然说辈分上去了好说话,但是慕流云深知有多大的金刚钻就揽什么磁漆活儿,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主儿,在那么多胸口碎大石估计也不会咳嗽一声的武师面前托大,很明显是不明智的选择。

    沈傜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也有点道理,便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师父,我去跟我师兄弟们聊聊天儿,有什么事你再叫我啊!”

    “去吧去吧!”慕流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吧。

    沈傜乐颠颠地跑去找自己熟悉的师兄弟聊天,慕流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袁牧身旁重新坐下来,端起茶杯一口把里面的茶都给喝光了。

    “大人,我想不明白。”她这会儿终于把碍事的旁人都给打发了,小胡子的那些同伙也有人帮忙去看守着,可以踏踏实实说几句话了,“您在北境那会儿遇到过被玉苍髓毒死的人么?”

    “我只见过食用玉苍髓中毒的,却不曾见过被它毒死的。”袁牧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当年营里有一个士兵,与附近村落中的蛮族女子两情相悦,暗中有些往来,甚至商量着带那蛮族姑娘逃到别处隐姓埋名一起生活,尚未谋划成行,就被女子家人发觉。

    那蛮族女子的家人恼恨那个士兵拐带自家女眷,在那女子给情郎带的吃食里掺了玉苍髓的汁液,那个士兵食用之后结毒侵袭肠胃,血脉受损,泻血不止,军营里的医生从未见过如此病症,一筹莫展,施以针药却不见起色,眼看着人就不济了。

    那女子屡次来看望情郎均不得见,心急如焚,终于被人告知那士兵的情况,很快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细细问了病症,说有可能是中了玉苍髓的毒。

    军营里的人后来想办法找到了平素与我们颇为亲近的一位蛮族巫医过来查看,找了许多蛮族草药,总算保住了那士兵一命。”

    “那后来呢?那个士兵和那个蛮族姑娘……”慕流云没想到袁牧了解玉苍髓,竟然是因为这样的一桩小插曲,不禁有些好奇地追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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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牧猜到了她想要打听的是什么,摇摇头:“那蛮族姑娘一家之后便搬走了,不知去向,那名士兵虽然保住一条命,但是元气大伤,之后身体虚弱,也不能继续留在军中,这二人恐怕此生都很难有机会再相见了吧。”

    慕流云起身也能猜到是这个结局,只是原本还带着一丝丝的希冀,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会儿一听袁牧的回答,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你方才就是想跟我聊这些?”袁牧看她一脸伤感的样子,手微微抬起,又重新放了回去。

    “哦,不不,那自然不是的。”慕流云赶忙摆摆手,正事当前,哪能为了那种儿女情长的故事在这里伤春悲秋的,她连忙回过神来,“大人,我对医理了解不算多,只是方才一直在想,既然吴荣志不会是因为吃了那么一点点玉苍髓就被毒死,应该就是有些旁的因果。

    方才大人说那个士兵误食之后的那些症状,以及他能够挺了好几日,最后依旧得到了救治,这一点也正好印证了我的一点猜测——吴荣志从中午到晚上都安然无恙,却在后半夜里突然暴毙,我在验尸之时,在他胃里发现的全都是快要消化殆尽的糜,由此可见他在晚饭之后的至少一两个时辰里面,是安然无恙,好得很的。

    之前我用银钗验毒的时候,喉咙里面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腹中只有些许变化,魄门那一支变化最为明显,之前我还觉得有些费解,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怪毒,现在倒是有了头绪。

    这毒很显然并不是出在饭食上的,甚至不能算做是一种什么正儿八经的毒,银钗所验出来的,不过是玉苍髓在吴荣志体内的残留而已。

    大人方才说那个士兵因为误食玉苍髓的汁液,所以结毒伤及肠胃,血脉受损,还泻血不止,我颇受启发,想到此前二夫人曾经提过,那日宴席上,吴荣志可是破例吃了一种以前他并不喜欢,碰都不愿意碰的吃食!”

    “你是说人参甲鱼汤?”袁牧知道慕流云说的就是这个。

    慕流云点点头,朝外面廊柱跟前的七娘瞥了一眼:“虽然我并不精于医理,却也知道人参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起到的作用是聚,而如大人所说,玉苍髓所起到的作用是散。

    不管是聚气还是散气,都需循序渐进,否则人的五脏六腑哪里能够吃得消!可是偏偏吴荣志在宴席上大吃特吃人参甲鱼汤,喝得气血上涌,血脉贲发,这种时候突然给他喝了熬煮得浓浓的玉苍髓茶,又是山崩海啸一般的架势将他的血气统统卸去,必然会伤及肝脾。

    吴荣志本来就是一个昏庸无道,终日沉迷温柔乡的外强中干的货色,哪里受得住这么一下子上去一下子又下来的折腾,这才搞得七窍流血,就连手指甲下面都淤出了血,变得青青黑黑,不成样子!

    这个还只是我的一点点猜测,回头去医馆找个郎中问问,便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第二四三章 开诚布公

    袁牧听完之后,觉得慕流云这个想法还是说得通的,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医官、郎中,对这些也只知道一个皮毛,此事的确需要事后再找人确认一下。??慕流云跟袁牧沟通过自己的这个想法之后,见他也觉得赞同,心里多少有了些底,这才发现江谨方才专心致志看账本,这会儿账本也看完了,人却没有什么精神,就默默坐在一旁,魂不守舍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慕流云往江谨那边挪了挪,小声唤他:“江兄?江兄?”

    叫了几声之后,江谨好像才听到一样,猛地回过神来,一扭头就见慕流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自己跟前,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点了一下头:“怎么了?有事?”

    “我没事啊,倒是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事!”慕流云想了想,觉得好像从方才验尸开始后,江谨的状态就开始愈发不对劲了,于是下意识做出了联想,“是不是方才验尸把你给吓着了?也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一下,回头这边完事儿了,记得找个药铺抓一服安神药!”

    “我、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被验尸吓着了,你莫要自作主张,胡乱猜测!”本来慕流云只是好心,没想到江谨听完之后,神色更显狼狈,语气也跟着恼火起来,“我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插不上话,所以想一个人呆着罢了!”

    说完,他霍然起身,一个人负手往外走去,急匆匆地从院子中间穿过的时候,沈傜看到了他,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慕流云,扔下方才聊天的师兄弟,跟了出去。

    慕流云也不知道沈傜跟出去干什么,但是有她跟着江谨,倒也的确让人放心一些,毕竟这会让自己和袁牧谁也走不开,江谨人生地不熟,还没有个防身的功夫,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还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有个人跟着他比较不容易出状况。

    并且沈傜也是一个静不下来的性子,被她一路烦着,说不定一会儿江谨就因为受不了,早早就自己跑回来了。

    “这怕不是吓得不轻吧?”慕流云面对江谨的反常情绪,心里面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我那会儿不如直接把他给轰出去好了,起码不至于受这么大惊吓,搞得魂不守舍的!”

    袁牧摇摇头欧:“你也不必想这么多,江司户这么大的一个人,有腿有脚也有脑子,去留这些事,他自己是有定夺的,你若把他一个人轰出去,面子上恐怕他也下不来。”

    慕流云想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连沈傜一个姑娘家都可以留下来围观自己验尸,偏偏把江谨给轰出去,怕吓着他,这的确也是够让人没面子的,换成谁都会有些接受不了。

    “有些事情,江司户始终还是要面对的。”袁牧看了一眼江谨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指道,“面对过了,即便是受到一些惊吓,过后能够想得明白也是好的。”

    慕流云听得一头雾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问袁牧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毕竟……上官讲话自己听不懂,这个反应怎么说也不是什么聪明的表现,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不一会儿,吴二夫人一个人从后院回来了,步履匆匆,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却仍旧难掩心中的激动,回到客堂,不等袁牧和慕流云有何反应,便直直在他们面前跪了下去。

    “二位大人,之前是民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眼眶泛红,泪光闪闪,“当日大人帮我在那几个泼皮面前解了围,我虽心存感激,但又觉得大人把他们依旧留在我们家中,也还是想要让他们听大人的差遣,强迫我们配合你们要做的事。

    我也怕几位大人办完了差事,只是草草将他们几个给轰赶出去,到时候他们去而复返,我们又哪有那样的能耐可以哄得走!

    没想到,今日大人竟然一举将他们都给捉了,我们后院的一众妇道人家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生怕那几个人起了歹心,想要对谁下手了!”

    说完之后,她纳头就拜,慕流云赶忙上前将她拉起来:“二夫人不必如此!你与我们素昧平生,不知道我们的行事风格也是情理之中,之前所做猜测也是合理的,不必介怀。不过偶既然现在二夫人既然也看出我们的诚意,咱们可否开诚布公的说说话?”

    吴二夫人忙不迭点头,抽出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之前是民妇小家子气了!别说是开诚布公的说说话,就是别的什么,只要民妇一家上下能够做得到,也在所不辞!

    大人将那些泼皮恶棍统统拿下,实在是为民除害的壮举,救了我们许多条命啊!”

    “二夫人,你之前说平日里从来不过问吴荣志在外面的事,但是不过问和完全不知情,似乎也并不相同,你说是不是?”慕流云直奔主题,问她,“这一次出事之前,吴荣志在家里面宴请宾客,应该也不是第一遭了吧?之前可也还有过类似的?”

    吴二夫人到了这会儿自然也不好再有所保留,点点头:“回大人,过去他也曾在家中招待过友人,不过他带回家里来招待的,一般都是一些帮他在外面打理钱庄、当铺之类生意的大掌柜,玉邕县这边的情形,几位大人都是看到的,所以他的那些生意都开在别处。

    为了让那些大掌柜别背着他有什么私心,吴荣志向来对他们非常宽厚大方,时不时会趁着那些人过来送钱、对账之类的时候,宴请他们吃喝玩乐一番,有的时候还会送他们姑娘。

    他做这些为的就是笼络人心,好让那些个黑心肠的恶鬼在外面替他四处敛财!”

    “也就是说,出事这一次,他宴请的也还是同样的这一波人?”

    “正是如此。”吴二夫人点了点头。

    “那这里面涉及到别处的钱庄、当铺的掌柜,有没有外族人?”慕流云委婉地问。

第二四四章 给我拿下

    “外族人?”吴二夫人一愣,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外族人,吴荣志是不可能把自己的钱庄银号开到边疆去的,因为那种地方一来不算富裕,二来也不算稳妥,他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在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范围内作威作福,喜欢做地头蛇,却并不太干拓展自己的势力,也不愿意那自己的银子出去冒险。

    若不是在家中招待,那便是州府里面的知府大人带着人过来了,吴荣志肯定会带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并不会带回家中来,他怕知府大人发现他的家底,以后便不大容易喂饱了。”

    慕流云瞄了一眼袁牧,果然在听到晏州知府的时候,袁牧的眉头皱了一下。

    虽然说吴荣志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在玉邕县作威作福这么久,偏偏报到提刑司去的文书还能够做得天衣无缝,有鼻子有眼儿,就不可能没有上级的庇护,但是直接听说晏州知府到

    “你可知吴荣志与晏州知府之间都有一些什么样的往来?”慕流云又问。

    吴二夫人犹豫了一下,重新站起身来:“大人,民妇去去就来。”

    慕流云估么着她应该是去找什么东西,便点点头,由着她去了,这一会儿客堂上就剩下她和袁牧,外头院子里还有几个沈氏武馆的武师,三三两两立在院子里面说话,时不时充满好奇地打量打量被捆在廊柱上,这会儿已经被晒得汗涔涔,没了什么精神的七娘。

    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吴二夫人还没有回来,袁甲和那个小胡子倒是回来了。

    那小胡子鸠占鹊巢般进出吴家也时日不短了,出出入入哪里有人敢拦着他。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以往看到他就吓得恨不能赶忙躲开的下人,看到他回来了,似乎隐隐的还透着几分高兴,小胡子有些纳闷,和他走在一处的袁甲也同样一脸狐疑。

    袁甲顾着回来向袁牧和慕流云复命,也没管那么多,大步流星来到客堂门前:“爷!推官!事情我已经都办妥了!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做的没?”

    袁牧放下手里的茶杯,冲袁甲递了一个眼色,并没有做声。

    袁甲一愣,随即凭借着跟在袁牧身边多年的经验,很快就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慢慢悠悠转过身去,小胡子站在他身后,还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

    随即,方才还慢慢腾腾地袁甲,忽然就好像是一头向猎物发起攻击的猛虎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小胡子,慕流云觉得自己就眨了一下眼睛,什么都还没有看清,那厢袁甲已经把小胡子给死死地按在地上,一条腿跪在他的后背上面,让他没有办法挣扎起身。

    这一切发生的太迅速了,不光是慕流云,就连院子里面的那些年轻武师也被吓了一跳,更别说那个小胡子本人了,他填了一上午的土,本以为终于可以回去歇着了,忽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脸颊和鼻子都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倒在地,背上好像已经背上了王屋和太行一样,一动也动弹不得。

    “好俊的功夫啊!”一个年轻武师忍不住在一旁夸赞袁甲。

    袁甲倒是没怎么把这个当回事,也没理会,只是抬头看向袁牧:“爷,这厮如何处置?”

    “不急,我先问他几句。”袁牧起身踱到门口,低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小胡子,“我问你,你跟在吴荣志身边多年,可知他平日里都与什么人往来?”

    小胡子虽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是被这样按在地上,自然知道事情不妙,袁甲不光比他高大比他强壮,就连功夫也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他在袁甲手里根本没有胜算,更何况方才一进院子他就发现这边多了许多的做短打扮的精壮男子,现在这会儿当然也明白,挣扎是无济于事的,硬碰硬没有任何胜算。

    “大人,此事小人是真的不知道。”他想要扭过头来同袁牧说话,但是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只好那样趴在地上说,“小人和那几个兄弟们,都是吴大人请回来,让我们在后宅帮忙看着那些不听话的女人,让她们不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除此之外,吴大人在外面所有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他也不会带上我们,他都和什么人有什么往来,这些我确确实实一概不知,但凡我知道,我也不会替他瞒着你们呐!”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慕流云走上前,蹲下身,问那小胡子,“你们之前那般残忍地对待吴荣志后宅里面犯了错的妾室、通房,不仅侮辱了她们,最后还将她们虐杀,这些都是吴荣志授意你们做的?他要你们用那种手段去对待那些女子?”??“他只说那种一心想要逃跑的女人留不得,至于是死是活,他也不在意,只要求我们事后处理干净,不要搞得满城风雨,别的随便我们爱怎么样都行。”小胡子被袁甲那么按在地上,也不敢有什么推三阻四,回答起来倒是还算坦诚。

    不过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要从慕流云他们那边获取一些理解似的,又补了一句:“那些女人,早就是吴大人用剩下的,直接拖出去打死也是浪费,那不也是糟蹋么,还不如利用一下,让我们这帮兄弟们也乐呵乐呵,这不也没有什么嘛!”

    “你知不知道那些拼了命想要逃离吴家的女子,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她们都是被吴荣志从外面强行掳回来的可怜人!都是本来好端端过着小日子的良家女子!

    你们为何要帮吴荣志做这种为虎作伥的事情?难道你们家中就没有妻子女儿?!就算没有妻子女儿,难道你们还没有母亲姐妹?!”慕流云听着他那一番不知羞耻的话,只觉得火冒三丈,忍不住过去照着小胡子的腿狠狠踢了几脚。

    小胡子被踢得生疼,虽说恼火,却又碍于形势迫人,不敢发作,却还是忍不住犟嘴道:“那又怎样?万般皆是命!这天下本来就是咱们男人的天下!女人只不过是玩物罢了,听话乖巧便有好日子过,否则一直忤逆自己的男人,那怎么样都是自找的!”

第二四五章 冤有头债有主

    慕流云被他这鬼话气得火冒三丈,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地又踢了那小胡子几脚,踢完之后恼火自己力气太小,踹那几脚人家不疼不痒的,连忙伸手朝那边几个武师一指:“你们谁去给我找一根棍子来!给我拿棍子狠狠打这人渣板子!”

    旁边的那几个年轻武师听着小胡子那一番话,也觉得十分不爽,正如慕流云所说,谁家里即便尚没有妻子女儿,也是有娘亲姐妹的,但凡良知未泯的人,谁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

    于是立刻就有两个武师站出来,准备依言去找棍子来打这小胡子。

    袁牧却抬手示意了一下,让那几个武师不要去找棍子,两个武师愣了一下,看了看袁牧,又看了看慕流云,虽然说之前师妹沈傜说要他们什么都听她新认的这个师父的安排,但是另外一个可是他们大师兄的救命恩人,两个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们还是决定听袁牧的。

    “大人……”慕流云皱眉扭头看向袁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拦着自己打那小胡子。

    “慕推官,我看这板子就没有必要打了吧。”袁牧语气格外平静,如果不是眼底浮动着一抹冷戾,看起来就好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那般风轻云淡,“我们是提刑司的人,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刑,是要讲道理,就事论事的,不可乱用杖刑。”

    “对对对!大人说的对!大人英明!”小胡子原本一听慕流云要打自己板子,也颇有些慌张,结果没想到马上就被袁牧给拦了下来,让他大大松一口气之余忙不迭想要口头上先讨好袁牧几句。

    慕流云听着他那拍马屁的话,翻了个白眼儿,冷哼了一声。

    如果这是自己头一回跟袁牧打交道,说不定会觉得这是个昏官,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要包庇这样的人渣,肯定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东西,然后在心里狠狠啐袁牧一番。

    可是结合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通过点点滴滴的接触,对袁牧的种种了解,她反而不觉得那么气了,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冲袁牧点点头,等着看他接下来的处置。

    袁牧看了一眼地上的小胡子说:“对于屡教不改的恶行,最重要的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恶犬屡屡伤人,管束无果,可将恶犬杖毙。若有终日嗜赌成性,甚至为赌资发卖妻子儿女者,可将其手剁掉。

    这泼皮所犯恶行,又不是腿脚的过错,慕推官叫人找棍子来杖责他,实在是于理不合。”

    慕流云听得明白,依着袁牧之前的行为习惯,她已经大概能猜到这家伙的打算了。

    一旁的几个武师,有的年轻一些,还一脸茫然,年纪大一定的也听得明白,不过这小胡子从前做过些什么,方才又说了什么,他们可都是听到了的,因而也没有人有什么反应。

    小胡子自己反而还没有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努力想要抬起头,看看袁牧说这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好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但是看不到,正在着急呢,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袁甲给从地上拎起来了,反剪了双手押在那。

    虽说两手被别在身后,胳膊有些酸痛,不过好歹视野好了,他赶忙朝袁牧和慕流云那边看过去,只见慕流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兴奋。

    而袁牧看着他的表情,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堆摊在地上的便溺一样,满眼都是厌恶。

    厌恶就厌恶了吧,反正他这些年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小胡子倒是没有觉得多么在意,可是旁边那小白脸的幸灾乐祸可就让他心里面别提多不踏实了。

    “爷,你说怎么办,我去办就是了!”袁甲脑子直,只能感觉到自家主子并没有轻易放过这泼皮头头的打算,至于具体怎么做,他倒是还没有太明白过来。

    “把他带到方才的那个柴房里面去,将他这些年来用以作恶害人的玩意儿处理掉。”袁牧冲袁甲挥挥手,“他那些同伙应该也都被关在那头,记得让他们看得清楚一点。”

    “是!”袁甲爽快地应了声,拖着小胡子就要往后院走。

    小胡子这会儿简直已经吓破了胆,拼了命的嚎叫起来:“大人!不行啊!大人求求您了!您打我板子吧!打多少都行啊!大人您不能这样啊……”

    可是他虽然比起一般妇孺来说,算得上是人高马大,可是在袁甲面前却根本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袁甲反剪着他两只手,他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只能一路惨叫着,哀嚎着,被袁甲拖拽着往后院走。

    袁牧和慕流云跟在后面一路往后院去,那几个武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跟了上去,起初还小心翼翼的,看袁牧并没有加以阻拦的意思,便大大方方跟在后头。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又都是正直的性子,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快意恩仇,袁牧对那小胡子的惩罚手段,换成读书人或许会觉得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甚至过于残忍,但是对于他们来讲,一个祸害了那么多好人家姑娘的恶棍,就算是一刀砍了,都便宜了他。

    慕流云听到袁牧的命令后,也吃了一惊,她料到袁牧的手段会比较凶残,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凶残!这简直比要了那小胡子的命还要更狠上无数倍。

    不过她却半点都不同情,当日他们到吴家来找吴二夫人的时候,那个被他们抓着,要按“老规矩”处理掉的小妾,如果不是刚好被他们给撞见了,现在估计已经被丢在城外的乱坟岗里了吧?

    那女子当时的绝望与恐惧,慕流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后来得知了所谓的“老规矩”竟然是那样的,慕流云简直能够想象那个小妾,还有之前遭了毒手的女子们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与折磨。

第二四六章 钝刀子割肉

    即便是在沙场上,虐杀敌方兵士都是令人所不耻的行为,更别说这种并不分什么敌我,只是一些无辜的女子,小胡子他们那一群人的行为,简直禽兽不如!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禽兽,现在又没有要面对当初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凌辱,又不用丢掉性命,就仅仅切点东西下去,就吓成这样?

    慕流云看着前面被袁甲拖拽着的小胡子裤子上逐渐晕开的水痕,充满鄙夷地啐了一口,后面的武师们也看到了,纷纷哄笑起来。

    小胡子本来怕得要死,现在听见了那几个武师哄笑自己,一时之间悲从中来,一边试图挣脱袁甲的钳制,一边带着哭腔嚷道:“我是男人,你们也是男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残忍的对我!我不过是遵照吴大人的命令,我何错之有!

    你们现在这样对我,那不是比一刀杀了我还要残忍?我罪不至此啊!”

    “为虎作伥,罪大恶极。狐假虎威,不可饶恕。”袁牧厌恶地看着他,直接戳破他的辩解。

    身后的几个武师也对他的这一番话极其不齿,其中一个开口骂道:“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做光明正大的事!谁与你这杂碎同根生!我呸!

    生为男儿,要么在外保家卫国,杀敌戍边,要么在家撑起门户,养活一家老小,难不成长那么一条东西,是让你在外面帮着昏官祸害无辜女子的?!”

    “就是,你这种杂碎,死不足惜!提刑大人留你一条命,都算是宅心仁厚了!”另外一个也跟着接了一句,“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慕流云觉得那句“宅心仁厚”多少有点好笑,但是这会儿她还得憋住了不能笑,一笑可就掉了袁牧的威严,所以还是努力板着脸,也开口对那小胡子说:“冤枉二字跟你可是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不过呢,我们大人向来体恤他人,若你觉得方才的处置让你觉得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那我们大人这么心善,肯定不忍心拒绝你的要求,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保证大人会让人手起刀落,给你一个痛快,说到做到!

    到底是切上面还是切下面,你自己拿主意,给个痛快话就行!”

    “对嘛对嘛!切上面还是切下面,反正都是一刀的事儿!”后面的武师觉得慕流云这话实在是有趣,纷纷笑着追问小胡子。

    小胡子面色惨白,方才还哀嚎着切下面对自己太过于残忍,比一刀杀了还残忍,这会儿倒是也不嚷嚷了,被慕流云给出的选项噎得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袁甲人也高腿也长,很快就把小胡子给拖到了后院里去,那边好奇守着几个武师,本来闲聊的闲聊,耐不住无聊,扎马步的扎马步,看到袁甲拖着尿了裤子的小胡子过来,吓了一跳,在看到后面嘻嘻哈哈的几个师弟,就更糊涂了。

    不过既然袁牧和慕流云跟在后面,那几个武师便也自动默认了被袁甲半提着的这位不是什么好东西,很识趣的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问东问西。

    袁牧询问了其他泼皮的情况,被告知那些人都被捆了手脚塞了嘴巴,丢在柴房里面去,里面留了一个武师看守着,因为抓他们的过程中,泼皮们多少吃了些皮肉之苦,所以被丢到这里之后,倒是也一直还比较安静,没有起过什么幺蛾子。

    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的,袁牧挥了挥手,袁甲便干脆利索地拎着小胡子进去,没一会儿功夫又从里面出来,闷头就往外走。

    “袁大哥你干嘛去?”慕流云见了有些惊讶,连忙开口问。

    “我去找把趁手的家伙!放心吧,那厮被我捆在里头,跑不掉的!”袁甲头也不回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慕流云默默无语地看了看他腰间别着的那一口朴刀,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吭声。

    没过一会儿,他就去而复返,手里头似乎是攥着个什么,不过走得太快,慕流云没看清。

    看不看清倒是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因为袁甲这回进了柴房之后,没一会儿的功夫,里面便传出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慕流云一边听着小胡子的惨叫声,一边忍不住有些纳闷儿,这都好半天了,要是切上面,一刀下去那可就没有动静了,要是切下面……需要嚎那么久?

    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了,慕流云以为处理完了,袁甲就要从里头出来,左等右等没动静,又过了片刻,袁甲才用沾染了污渍的手,托着一团破布一样的东西从里头出来,那布头的颜色看起来,倒是挺像小胡子方才外袍的花色。

    他出来之后,随手把那一团破布头丢在一旁,对袁牧说:“爷,处理完了,那厮昏死过去。还有他那帮同伙,也都怂得很,方才在一旁看着,有听着那厮的嚎叫,这会儿吐了一个,昏过去了好几个,一群不济事的东西,居然还出来学人家作恶!”

    “袁大哥怎么用了这么久?”慕流云觉得有些好奇,“这不是手起刀落的事儿么!”

    “手起刀落?他也配?!”袁甲鄙夷地哼了一声,“我去厨房找那做饭的厨娘借一把钝刀,那婆娘翻来找去,把吴家用来给养的那几只鸡剁菜的锈刀给我找来了。

    那把锈刀也是真够钝的,我是想要钝刀,但是没想到钝到那种地步,所以处理了一半,那厮就昏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慕流云听着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这过程不用看,想象一下都够吓人的,以前都说钝刀子割肉,今儿这也算是被袁甲正儿八经的活学活用了一把!

    想一想方才小胡子那一番凄厉地惨叫,慕流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想到那些死在小胡子等人手上的可怜女子,又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第二四七章 一视同仁

    “爷,剩下那几个怎么办?您要进来看看吗?”袁甲问袁牧,方才爷没说让他一股脑都给处置了,说不定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所以他就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出来问上一句。

    袁牧点点头,和他一同进去,慕流云跟在后面,袁牧也没有拦着她,毕竟那里头的场景,估计比起慕流云做司理参军这几年验过的尸,根本也不算什么。

    之前放过吴荣志尸首的那张不知道能不能够称之为床的木头架子上,现在躺着昏过去的小胡子,那一身狼狈的模样自然是不必多说,任谁看了都要皱眉摇头。

    当然,对于慕流云来说,她倒是淡定得多,不过也幸亏江谨方才不知道闹什么脾气,居然一个人走掉了,否则这会儿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被吓着。

    袁牧看看地上昏过去的那几个,偏头对袁甲说:“弄点冷水来,泼醒!”

    袁甲应声出去,很快就提了一木桶的水回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地直接朝地上那些人泼了过去,那些本来吓得两眼一翻昏倒在地的泼皮被冷水猛地一激,瞬间便醒了过来。

    “我问你们,你们可知吴荣志平素都与些什么人往来?”袁牧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就好像是森罗殿里面的阎罗王,睥睨着一群即将下油锅的小鬼儿。

    那一群泼皮瑟瑟发抖,有的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什么能够说给袁牧听的,有的则扯上了一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袁牧想知道的,总之能说出什么就好。

    方才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小胡子是如何被处置的,现在怕得要死,把袁牧的问话视为了能够将功赎罪的最后一丝希望,拼了命也要抓住,哪能轻易放过。

    只可惜,他们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却没有说出半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倒也足以见得,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吴荣志的心腹,只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罢了。

    袁牧对他们本就没有多大的耐心,听了一会儿,发现的确没有什么收获,便冲袁甲一摆手:“把他们也都一并处理掉。既然是些不听话的东西,管也管不住,不如干脆帮他们绝了后患,免得日后在外面惹是生非,还要祸害无辜的人。”

    说罢,他转身拂袖往柴房外面走。

    “大人!大人饶命啊!”那群泼皮一听这话,却惊掉了半条命,顿时哭嚎成了一片,“小人糊涂!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了!

    大人,小人还没有娶妻生子呢!不能这么就绝了后啊!”

    有一个泼皮这样一哭嚎,其他也纷纷跟着嚷嚷起来,都说自己尚未娶妻,尚未生子,尚未给家里面开枝散叶,不能就这么被切了云云……

    袁牧并不怎么理会他们的这种嚎叫,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厌恶地瞥上一眼:“一群污秽渣滓,这样的血脉无须流传下去,断了便断了罢!”

    说罢便出了门,顺便把跟在自己身后的慕流云也给拉了出来,把她带到距离柴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才松开她。

    “大人,您不会是担心我会害怕吧?”慕流云被他这么拉着走,以为他是怕自己吓着。

    袁牧却摇摇头:“我怕你的耳朵一会儿被震聋了。”

    慕流云一愣神儿的功夫,就听见柴房那边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叫声可比小胡子那会儿要凄惨得多,也更响得多,听起来是被袁甲“手起刀落”的人疼得惨叫,而旁边看着的人,也意识到了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们自己,顿时吓得鬼哭狼嚎成一片。

    这还真的是够吵的,若不是袁牧把自己给带远了,还提醒了一句,搞不好方才还真得把自己吓一大跳!

    袁甲这回也没有什么配不配手起刀落的心思了,毕竟时间紧任务重,那么多个泼皮,若是他一直拿着钝刀子怕是要磨蹭到猴年马月去,所以这回他就直接上了自己的朴刀,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没有持续多久声音就小了下去。

    不一会儿,袁甲从里头出来,这回估计扯一块破布裹一下也不够干嘛的,他干脆跑去拿了一个破筐,那方才自己切下来的玩意儿全都装进去,说是准备拿去喂狗。

    慕流云帮忙又打了一桶水,袁甲出来之后好让他洗一洗手上的血污,袁甲连忙道谢,过去把手洗洗干净。

    慕流云在一旁看着他,发现这正儿八经上过沙场的人就是不一样,换成一般的衙差、护卫,这种事情哪能做得这么自然这么利索,眼睛都不眨一下似的。

    瞧瞧除了衣袖上稍微沾染到了一点之外,袁甲一身衣服基本上都还保持了整洁,没有搞得很狼狈,你说他只不过是刚刚杀了一只鸡,别人也会相信的。

    “爷,都处理干净了,这回这群杂碎可再也别想去祸害好人家的闺女了!”袁甲对那些泼皮过去的恶行深恶痛绝,这会儿只觉得分外爽快。

    “你带几个人到衙门里去,带几辆囚车回来,把这些人给装上。”袁牧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估算了一下时辰,“将这些人拉到外面去游街,声势一定要大,让越多的人看到越好,告诉玉邕县的百姓,玉邕县也好,晏州也罢,都在天子脚下,全都不是法外之地。

    再敢有仗势欺人,祸害百姓者,这些人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好咧!爷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袁甲朗声应道。

    “官爷,我跟您一起去!”一个武师在一旁围观了全程,感到十分解气,这会儿一听说要带着这些恶人游街,立刻自告奋勇要跟着一起。

    他这么一说,立刻别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行,那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我走!”袁甲也不跟他们客气,一看都是爽朗的习武之人,索性直接点了几个看着魁梧一些的,一摆手,“去县衙要囚车!”

第二四八章 一本账

    后院这边处理完,袁牧和慕流云重新回到前院的客堂去,厨娘还没有做好饭,倒是丫鬟很积极地给他们重新上了一壶热腾腾地新茶。

    两个人坐下来休息片刻,吴二夫人回来了,手里面拿着一本册子,神色看起来颇有些激动,走到客堂里,朝两个人深深福了福身:“二位大人,方才民妇已经听家里面的下人说,您二位将那几个一直赖在我家后宅里做尽了坏事的恶人都处置了!

    您二位对我们这些弱质女子的恩德,我们来生便是结草衔环也一定报答!”

    “二夫人不必如此,惩奸除恶本就是提刑司的职责所在,本官做这些亦是本分,并不是专门为了帮助你或者府中任何人,即便他们是在别处作恶,我也照样会这样处理。”袁牧并没有打算居功,语气淡淡地回应道。

    吴二夫人把那册子规规矩矩放在茶桌上,对袁牧说:“这是吴荣志私藏的一本账,上面记录的都是这些年来,他都与什么人有过哪些往来,给州府那边的上官送过多少金银,多少财宝,多少美女琴师,请大人过目!”

    “你之前不是说对吴荣志在外的事情一概不过问?为何手中却会有这样的一本账?”袁牧接过来,大体翻了几页,发现这本账虽然记得略微有些凌乱,却很详细。

    不过迅速扫过的那几页上面涉及到的果然都是一些金银珠宝,或者良驹美人之类,并没有见到任何关于外族那边的一些稀罕物的痕迹。

    “回大人,这本账并不是我所记录的,而是吴荣志亲自记录。”吴二夫人回答道,“我也是无意之中撞见过吴荣志在书房之中记账,才知道他有这样一本账。

    在被我撞见之后,吴荣志很是戒备,之后对书房就看管得更加严格了,平日里总会留人守着书房门口,除了他不许别人进出,我也不被允许到他书房里去找他。

    方才大人问我关于他和什么人有些什么往来的事,我便想起了这一桩,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怕找不到先说了出来,不好和两位大人交代,就跑去翻找了许久,最后总算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处暗格,在暗格当中将这账本给找了出来。

    账本我就交给二位大人了,请过目,我去后厨看看厨娘午饭准备得如何。”

    说完,她便又行了个礼,退出了客堂,到厨房去查看进度,把这边的空间留给袁牧和慕流云去翻看方才她找来的那一册账本。

    慕流云看看吴二夫人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里面感慨造化弄人,这位吴二夫人多么聪慧又识大体的女子,若是当初嫁进一个殷实的好人家,现在应该会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当家主母,过的是平平顺顺的安稳生活,儿孙满堂,享不尽的幸福。

    结果偏偏就被吴荣志这个人渣看中了,强娶进了门,耽误了半辈子,虽然说现在吴荣志死了,她也算是脱离了魔掌,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尚不可知。

    吴二夫人走后,袁牧自然是打算细细翻看那账本的,慕流云觉得自己在一旁枯坐着也是无聊,又不好意思凑到他跟前去跟着一起看,索性起身又拿了一个杯子,拎着茶壶出了客堂,来到七娘的旁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阶上。

    七娘这会儿都已经全然没了半点精神,耷拉着脑袋,气若游丝,若不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抬了抬眼皮,恐怕慕流云都要以为她已经昏死过去了呢。

    她被捆在廊柱上头晒了这么半天,又赶上晌午的太阳最是火辣辣,这会儿浑身上下都快要被汗水给溻透了,前额的碎发也都被汗打湿了,一绺一绺的,难看极了。

    慕流云拎起茶壶,往茶杯里面倒水,七娘听见水声,强打精神抬起头,本能地吞了一口可能已经干涸了的口水,干巴巴的嘴唇颤抖着,眼睛里面冒着渴望的光芒。

    “来吧,喝口水!晒了这么长时间的太阳,也晒透了吧?”慕流云对她说。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茶杯递到七娘嘴边,也没打算戏耍她,而是很好心的帮忙托稳杯子,让她能够大口大口喝个痛快。

    七娘被晒了那么半天,早就已经渴的快要冒烟了,现在喝得非常着急,很快就把一杯茶都给喝干了,可是她还觉得不解渴,乞求地看向慕流云,哑着嗓子求她:“大人,行行好,您是好人,再给我喝点水吧!求求你了!”

    “放心吧,水有的是,但是你渴了这么半天,这会儿不能一下子喝得太急,喝太急了是要出事的!呆会儿我再给你倒!”慕流云把茶壶放到一旁,没有再给她倒水喝,“你说说,你这是何苦呢?就连你们二夫人在这吴家都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更别说你了。

    方才我们大人问你,你若是诚实一点,有问有答的,是不是这会儿都已经什么事都没有,可以舒舒服服回房间里面去呆着了?那不比在这里晒太阳好受?动什么小心思呢!”

    七娘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些水,整个人也缓过来了一点精神,听慕流云这么一说,顿时悲从中来,也有精神难过了,她哽咽着说:“大人,我就是一个蝼蚁一样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小心思可动的!我不过就是想要好好的过日子,安安稳稳的。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太艰难了,若是命好,生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个娇小姐,那倒也能享福,嫁了人也是做人家的夫人,在家里头呼风唤雨怎么都行!

    可是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呢!我是个苦命的人,从小就颠沛流离,吃了许多的苦头,本以为一辈子就要烂在泥坑里面了,没想到忽然撞了大运,让我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所以我也是真的怕了啊!我再也不想要回到原本的那种生活当中去了!事到如今,若是又让我回到最开始的那种地方去,那我可真的是生不如死,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啊!

    所以我谁也惹不起,我实在是太难了!”

    说着,她呜呜呜哭了起来。

第二四九章 狡兔死走狗烹

    她那一厢哭的伤心,慕流云却并没有多少感同身受,她从七娘方才伤心的倾诉当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所以现在正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女子。

    “所以,你原来应该并不是别人家的丫鬟那么简单吧?”慕流云托着腮看着七娘,等她哭得比较小声的时候,开口问道,“你原本是干嘛的?”

    七娘一愣,泪眼朦胧地看了看慕流云,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是失言了,顿时一脸局促不安,眼珠子在眼框里面滴流滴流打转,似乎急着想要找一个掩饰的借口。

    “行啦,你就别搜肠刮肚的编瞎话蒙我了,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信,不要白费力气了吧!你方才喝下去那一杯水,这会儿可差不多哭出去一半啦!”慕流云很有耐心的在一旁提醒她,“你自己想一想,你在吴荣志家,不光是妾,还是贱妾,连个良籍都没有,正常的人谁会觉得在这么一个火坑里面,都比在别人家本本分分当个丫鬟好得多?”

    七娘语塞,她也意识到这事儿好像确实有些圆不回来,下意识咬着嘴唇,两只眼睛有些绝望地看着慕流云,一脸的楚楚可怜。

    若不是还记得她先前是怎么试图朝吴二夫人身上泼脏水,倒打一耙的,搞不好敲她这样子,慕流云还真的会生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其实你是真的没必要如此犯难。”慕流云开口劝七娘,“你想一下,这玉邕县就这么大哥地方儿,放眼咱大瑞朝的辽阔疆土,就这一小块儿,瞧着也就指甲盖儿那么大一点,就这么一点儿大的地头上发生的事情,若是真有心查下去,又有什么是瞒得过我们提刑司的?

    就算是死人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也有的是手段和办法能让死人开口,更别说是又怕冷又怕热还怕疼的大活人了。”慕流云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着七娘。

    七娘哆嗦地更厉害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所以你不说,我们也可以去查,查到了之后再回过头来追究,那你可就算是同伙共犯,该怎么处罚,半点由不得我们这些人来做主,就算是我想有那怜香惜玉的心,也不可能愿意把我自己的仕途给赌在这种事情上啊!

    不过呢,你要是趁这会儿我们还没开始着手查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跟我们好好说说清楚,这也算是将功补过,回头估计也不会追究你多大责任。

    毕竟么,死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那么一个贪官污吏罢了,还是无恶不作的那种!从玉邕县百姓的那一面去看的话,你也算是为民除害来着。就算误打误撞导致了他的死,这也不算什么天大的罪过,想要宽恕还是比较容易的。

    同伙共犯我们自然是不能包庇的,但是如果是误打误撞的,那我说不定还可以帮你同我们大人那边好好说一说,帮你争取一个宽恕。”

    七娘有些纠结,支支吾吾道:“我……我也说不清楚,我的确是想要求子,所以才托人帮着买些能够帮助受孕生个男丁的药,结果没想到竟然被人骗了,卖给我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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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岂不是更好办了?你只要把那个卖给你那药的人给我们找出来,其余的就都和你没有关系了!”慕流云猜到了她会这么说,直接开口回了一句。

    七娘自然是接不上话,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认识那个人是谁,玉邕县这么多人……我……我也找不到他了!当日我只是在街上听别人说了一嘴,就找过去,估计那人也没有个固定摆摊的地方,早就换了地儿躲起来了。”

    “这倒是有趣,你都不认识那个人,也找不到他,却知道他没有固定的摆摊地方,找都不用出去找,就知道在街上一定找不到他,他一定会换个地方躲起来?”慕流云一听这话便乐了,“所以你是笃定那个给你药的人,肯定至少这东西会要了吴荣志的命?

    那既然你觉得对方是知道的,你又指天发誓的说自己不知道,那这不就意味着那个人明知道药是用来弄死吴荣志的,偏偏把你蒙在鼓里,让你拿回去给吴荣志吃?

    这么一个摆明了坑你的人,你现在还在替他打掩护呢?你就不怕吴荣志吃了之后没死,但是就剩下半条命,一看你要害他,不等他自己咽气就让人先把你给’老规矩’了?”

    七娘一听到“老规矩”三个字,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很显然这个在后宅里已经生活了两年的女人很清楚“老规矩”意味着什么,并且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慕流云看她这副样子,叹了一口气:“反正呢,道理我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到底要不要和我们说实话,你自己拿主意,你要是真不想说,我也没法子拿个撬棍去掰你的嘴。

    但是你想一下,你当初是不是被你之前的主人送给吴荣志的?你是什么?是人,不是么?一个能够把你好像一个物件儿一样就拿出去随随便便送给吴荣志的人,他真的打从心眼儿里,把你当成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看待了么?我看未必吧!

    既然人家就当你是个物件儿,物件儿么,好用就留着用,不要用随手丢掉便是了,要是觉着碍眼,丢进灶坑里烧了也不是不行!

    有一句话叫做狡兔死,走狗烹,你要是听不懂,我就给你讲讲。主人养狗,就是为了抓兔子的,一旦兔子都被抓完了,那这狗与其浪费粮食养着,倒不如吃掉算了。

    你也想想清楚,现在为了给人家打掩护,一句实话也不跟我们说,到头来背负着谋害吴荣志的罪名,到底值得不值得?就算我们怜悯你,放你一马,对方会不会信不过你,怕你把他们说出去,干脆杀了你灭口?

    这其中的利弊得失,到底怎么样对你更有利,你自己拿主意。”

第二五零章 身世来源

    说罢,慕流云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土,指指一旁的茶壶和茶杯:“行了,言尽于此,你自己个儿想想清楚吧!甭管是想明白了,还是想喝水,你就招呼我!”

    说罢,她便回到客堂里面的阴凉地方坐着休息,不在外头继续陪七娘晒太阳。

    这一天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慕流云其实也已经觉得很累了,这会儿浑身黏腻腻的,衣领完全被汗水弄得贴着脖子,别提多不舒服了,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把领口略微扯松开一点。

    可是手指刚刚搭在领口上,她的手腕就被袁牧拉住了。

    袁牧对慕流云微微摇了摇头,用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说:“坚持一下。”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放弃了方才的念头。

    她的衣服领子向来都做得比一般人的略高那么一点点,为的就是尽量多的遮住一点脖子,免得被有心人看出什么端倪来,这种裁剪在天气炎热或者出了一身汗的时候就格外不舒服,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袁牧是对的,现在他们在玉邕县,人生地不熟,谁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的耳目,所以万万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哪怕不舒服也必须咬牙克服。

    既然不能扯松领子,慕流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一只手做扇子状给自己扇风。

    袁牧本来是在看那本账,余光瞥见慕流云伸手扯衣领的动作,连忙伸手拦了一下,现在看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便打算继续看账本。可是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朝慕流云那边飘去。

    慕流云方才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一会儿,这功夫出了一头汗,白皙的脸颊泛起一片日光镀上去的红霞,还有她那圆润小巧的鼻尖上面,也结着几颗小小的细细的汗珠儿,看着就让人有一种莫名想要伸手去,帮她轻轻抹掉的冲动……

    “大人……能不能再给我一杯水喝?”

    七娘一声惨兮兮的请求唤起了慕流云的注意,也让袁牧瞬时回过神来,迅速抽回自己的目光,让视线重新回到手头的账本上。

    慕流云没有发现方才自己一直被人注视着,听见七娘喊自己,便起身过去,帮她倒了一杯茶,又扶着杯子帮她喝下去。

    “这是想通了?想要润润喉咙,跟我说点什么?”慕流云引着她开口。

    七娘苦兮兮地看看她,点了点头:“大人,我觉得你说得对,人家压根儿也没拿我当个人看,我又何必拿自己的命去赌呢!我现在谁也信不着,就信自己了。

    大人,我说老实话,那东西我家老爷喝了会死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那东西能够要人命,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搞不好我还会把事情告诉老爷,让老爷好好的收拾他们!毕竟我本来真的是指望着老爷来做我这辈子的依靠呢!

    我本来以为,这东西是喝下去以后,会让人有一种瘾,绝对不会伤及性命,他们之前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就信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来来,你别慌别忙,再喝点水,慢慢说。”慕流云又帮她倒了一杯水,“你说的他们是什么人?就是你原来的主人家?他们当初把你送给吴荣志,为的就是这个?”

    “回大人,其实我本来并不是什么别人家里的丫鬟,我若真的就是个丫鬟的话,可能也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就一心一意伺候好主人一家,回头主人一家给我许配一个老实能干的小厮,这一辈子也就算是有了着落了!

    可是我命苦,没多大就没了爹娘,家里亲戚也都是穷苦人,自己都养活不起自己的那种,家里多一张嘴也养不起,最后七拐八拐的,我就落到了一个琴馆的妈妈手里头,那会儿我才十二三岁,那个妈妈说我模样将来可以出落得不错,趁着小,好教养。

    所以我就在那边呆了三年,平日里学曲练琴还得练跳舞,妈妈说待到我够了岁数,就要让我去招待客人,我每天都怕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后来有一天,妈妈忽然给我穿了一身特别漂亮的衣服,拉我出去见一位客人,我当时吓得浑身发抖,以为妈妈改了主意,想要提前就把我给推出去呢,没曾想,那个客人只是看了看我,便将我给从妈妈手里头赎了出去,成了我之前的主人了。

    我被主人带回家里之后,说是做丫鬟,可是却从来不叫我干什么活儿,每日就还是让我练跳舞,练弹琴,还要我越媚越好,就这么在家里头养了快一年。

    一日主人家里头说是来了贵客,我本以为这种时候我就在后院呆着就好,该干嘛干嘛,结果主人差人把我给叫了过去,让我无论如何也得把那贵客伺候好,说只要把贵客伺候好了,伺候高兴了,就是对他把我赎出来最好的报答。

    那贵客就是我家老爷,那次宴席之后,我就被送给老爷做了妾。”

    七娘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慕流云也猜不出她哭得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怀念那个时候,还是觉得打那以后她就算是被推进了火坑。

    “你说在老爷身边做妾没有什么好的,那是对别人来说,可不是对我来说!”她抽抽噎噎地对慕流云说,“大夫人若是不嫁给老爷,也会嫁给别的好人家,因为她娘家就殷实。

    二夫人也是一样,二夫人若是不嫁给老爷,也能找个不错的官人,给人家做大夫人!

    还有后院里那些家里面吃得饱穿得暖的,她们都不愿意跟在老爷身边,都觉得被强掳了来是天塌地陷了,因为她们如果不被掳来吴家,都能有更好的归宿。

    可是我不一样啊!我若没有被之前的主人赎出来,现在便是个琴师,就算赎出来了,没有被送给老爷,搞不好到最后也就是个通房!跟了老爷,我好歹是个妾,也算是有名分,老爷也确实宠了我一年多,所以我怎么可能希望他死呢?这就是我能过的最好的日子了啊!”

第二五一章 小算盘

    慕流云原本以为七娘可能是旧主人家里头的通房之类,被吴荣志看上了,就顺势送给了他,之后想要谋划一些什么的时候,想起了七娘这个“内应”,就利用了一下。

    结果没有想到实际上竟然是这样的,七娘的身世比她原本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

    不过再仔细想一想,又觉得说得过去,毕竟若是一个已非完璧的通房,送给吴荣志,就算吴荣志欣然接纳了,估计带回家也还是个通房。

    七娘能被带回去抬做了妾,还能够受宠那么久,这都足以说明一些问题的。

    对方打从去琴馆挑人,估计就是带着明确的目标,一心就要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又得学得会琴师的那一套才艺和媚气,还得不介意被人送来送去。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干净的琴师,带回去继续培养,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将她献给吴荣志。

    也就是说,七娘虽然自己未必知道得那么透彻,或许只以为自己是旧主人用来巴结讨好吴荣志的工具,实际上她的这位旧主人的打算可要比这深远多了!

    七娘哭了一会儿,忽而想起来这还不是兀自伤感的时候,赶忙说:“我刚进门那一年,老爷对我也真的是倍加宠爱,虽说他比我年纪要大上许多,但是也是我唯一能够指望上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被送回琴馆去,我这是走了多大的运气才逃出了火坑!

    所以我拼命的哄着老爷,让老爷觉得跟我待在一处就开心,我特别受宠的那一段日子,旧主人从来没有托人联系过我,我也一直觉得跟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一直到后来,我进门一年多之后,肚子也没有什么动静,老爷也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儿,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弄了别人进门,我这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一点踏实!

    可是我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老爷对我眼见着一天一天冷淡下去,这功夫正好旧主人差人到我们这边来,给老爷送礼,那个小厮不知道怎么知道的我的来路,七拐八拐的找上我,告诉我按他说的时间出去见面。

    我本来是不想理会的,怕万一被人瞧见了,传到老爷那里去我说不清楚,但是他说,他知道我在吴家的日子不好过,说有法子帮我改变这个状况,如果想知道怎么做,就去见他。

    我思来想去,还是耐不住,第二天找了个由子出门,跑去见了那人一面,他就给了我那服药,让我煎了药茶给老爷喝,说这东西喝了之后能让老爷上瘾,然后乖乖听话。

    他还说,先给我一服,给多了的话,容易被别人发现,那样反而坏事。只要我按他说的那样,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他老爷喝完之后是个什么反应,他再给我下一服,要几服才能有效果,他也说不准。”

    “他这么说,你就乖乖的答应了?”慕流云撇撇嘴,“方才不是你自己说的,指望着吴荣志做你这辈子的依仗么!那怎么旧东家那边一个命令,你立马就乖乖听从了?”

    “我不是也有我自己的小算盘么……”七娘委屈巴巴地说,“我寻思着,我旧主人肯定也是有事需要老爷给他们办,毕竟老爷在玉邕县里头能耐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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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毕竟是旧主人赎回家,又送给老爷的,我跟旧主人家里头多少也算是有点情分,老爷如果能够听他的话,那我两头怎么都算是自己人,高低都没有什么坏处啊。”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挺美!”慕流云叹了一口气,这个七娘的脑袋,真的是三个捏在一起都未必比得过吴二夫人一个,偏偏又特别喜欢自作聪明、自作主张,真是不可救药,“不过说来说去,也还是空口无凭啊!你说是别人给你的,你说人家约你出去见面,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都是你扯出来的谎!毕竟先前你这口开得可不怎么痛快!”

    “大人!我有字条!那个传话的小厮给了我一张字条!”七娘一听这话,连忙开口给自己证明,“我也怕他们让我干完这事儿不认账,所以偷偷把那个字条留起来了!

    我之前毕竟在养了快一年的功夫,那字条上面的字迹就是我旧主人的,我能认得出来!当初他在琴馆跟妈妈签契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因为觉得自己终于被人救出火坑了,所以心里头特别高兴,恨不得把那些字都印在脑子里头才好!绝对不会认错!”

    “你愿意把那字条拿出来交给我们?”慕流云问。

    “愿意愿意!只要能证明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对我家老爷不利就行!我这已经是够命苦的了,实在是不能再背什么黑锅了!”七娘哭哭啼啼道。

    慕流云点点头,又向她问了旧东家的一些事情,之后起身冲外头一个武师招招手:“小兄弟,你来帮我个忙!跟着这位去后头取一张字条!然后把字条给我拿回来。”

    武师听了之后爽快地应了声。

    慕流云这才蹲下身去解七娘身上的绳索,顺便提醒她:“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作为吴荣志的宠妾,你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所以我劝你老老实实呆在吴家,不要有什么别的念头,到时候我会向我们大人给你争取一个从轻发落的,说不定功过相抵,就没有什么责罚了。”

    七娘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满口答应着,慕流云帮她解开绳子,她便哀哀怨怨地一边揉着被捆疼了的手臂手腕,一边带着那个年轻的武师去找字条了。

    慕流云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返身回到客堂里面,袁牧还在看吴荣志的那一册账本,脸色颇有些凝重,眉头也微微隆着。

    听到慕流云进来的声音,他抬起头,看了看她额角的汗,示意她在旁边落座顺便把手里的账册递了过去:“你也看看这个吧,看一会儿估计就觉得凉快下来了。”

第二五二章 烂透了

    慕流云一愣,伸手接过那本账册,有点不确定自己看到底合不合适,抬头看了看袁牧。

    “但看无妨。”袁牧对她点点头。

    “大人,方才那个七娘同我说的……”慕流云放心看账本之前,觉得有必要跟袁牧沟通一下方才她对七娘的处置。

    “我听到了,你处理的很好。”袁牧猜到她想要问自己什么,“你是提刑司的推官,以后这种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就尽管放手去处理,不必事事处处小心翼翼,先揣摩我的意思。

    在提刑司,我是你的上官,是在你遇到没有办法摆平的事情时帮你兜底善后的,不是在你正当行使推官职权的时候给你下绊子的,这一点你心里要清楚。

    谨慎行事是好的,但不需要事事处处过于谨小慎微。记住,万事有我。”

    慕流云忙不迭点头,因为袁牧那番话而感到激动的心情几乎无法掩饰的从脸上显露出来。

    这几年,她在杨知府手下,谨小慎微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自保的本能,除了在殓尸房里面验尸的那些事情,因为杨知府实在是怕得紧,所以根本不会涉足,便都由着慕流云一个人做主,其余的事情她哪有敢自己全权拍板的!

    哪怕是她自己职务所在,所以直接就做了处置,杨知府照样有可能一个不高兴就给推翻重来了,之后免不了还要有一番找茬儿和穿小鞋的过程,慕流云吃过一两次亏之后,就学聪明了,大原则不违背的前提下马屁能拍就拍,恭维的话张口就来,做决定的事一律交给上官。

    这样的日子憋屈么?那简直憋屈极了啊!

    可是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在这个官大半级压死人的世道下,自己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小小司理,想要尽量帮着那些含冤受屈的人做点事,还得保全自己,不牵连家人,也只能这样。

    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得那么处处小心,夹着尾巴过了,没想到一夕之间竟然翻身了!

    一想到以后自己也有了拍板定夺的权利,慕流云又觉得神清气爽,又觉得心绪难平。

    袁牧对慕流云的这一番小心思倒是没有怎么留意到,他对慕流云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就到院子里去叫了两名武师,叫他们到客栈里面去,把留在那边守着受伤和尚的袁乙给换过来。

    两名武师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得了指示毫不啰嗦,便立刻动身,大步流星出了吴家。

    慕流云端着那本账册,一页一页翻看着,本来她对于看账和记账都没有多大的耐心,但是看这本账倒也并不需要她把心思花在核验上面记录的账目是否准确无误上。

    大概翻了小半册之后,慕流云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方才袁牧的脸色那么难看。

    从这本账就看得出来,别说是玉邕县这个已经摆在明面上的烂摊子了,就是整个晏州,基本上可以说就像是一个熟过了头的瓜,从表面上看起来囫囵着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一刀劈开就会立刻发现,里面的瓤儿都已经烂出了水儿,散发出阵阵搜味儿,一团糟。

    从账目来看,不得不承认,吴荣志还真的是一个周全的人,整个晏州府的衙门上下,凡是对他来说能够有价值,能够有助益的,没有一个被遗漏掉,全都已经被他打点得明明白白。

    这也难怪得这几年袁牧上任之后,从提刑司那边竟然看不出晏州这边的任何问题!

    京畿路提点刑狱司毕竟距离晏州没有那么近,而人家晏州府这边,可以说是上下同心,沆瀣一气,组着团儿一起糊弄上级,袁牧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看得出端倪来!

    “大人……这……”慕流云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此刻她的震惊,原本窝在太平县那一亩三分地里头,着实束缚了她对这个世道的认知。

    袁牧从她手中拿回那本账册,塞在自己的怀里放好,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郑重仔细地收一样东西,足以见得对这本账册的重视程度。

    “此事已经不是区区提刑司可以直接处理的,更不是你我带着一群借来的武师能够摆平的。”他面色凝重地对慕流云说,“待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在出发到松州之前,我会写一本折子送到驿站去,叫他们加急送到宫中,递交给圣上。

    余下的事情,便是只有圣上才能做决断的,你我只需听令便是了。”

    慕流云深以为然,连忙点点头。

    一整个晏州府都可以自上而下烂了个透透彻彻,慕流云并不敢妄想在这样的州府统领下,晏州地界里还能有如江州西泗县李源那样清正廉明的好县令。

    那种清官就好像是溪流当中的食藻鱼,在江河溪流之中可以啃噬水藻让水质变得更加清澈洁净,可是若是丢进烂泥塘里面,只会肚皮一翻,一命呜呼。

    那么有晏州府“珠玉在前”,下面的其他各县恐怕就算不至于和玉邕县一样烂,也不过是乌鸦站在猪身上罢了。

    这么一烂就烂了自上而下一大串,又都是地头蛇,他们那几个人连个内应都没有,就算把所有的武师都加上,也绝对不够用。

    毕竟眼下是在吴家,在玉邕县,袁牧和慕流云默契的没有在这件事上再说更多,这个话题刚刚告一段落,一个武师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

    “大人!”那武师冲袁牧拱手鞠躬道,“方才袁甲大哥按您的吩咐去办差了,让我请一个郎中过来,我找了一家瞧着还挺大的医馆,把郎中给请来了,您看这人行么?”

    那郎中本来还对武师的措辞有些不悦,结果一听他称呼对面的人为“大人”,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行礼,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面前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武师说的大人是谁,这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也都挺正常,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身子抱恙需要看诊?”

第二五三章 无碍

    “这里没有人需要看诊,你是郎中,可通晓药理?”袁牧打量了这郎中一番,开口问。

    郎中连忙点点头:“小人师从晏州名医胡翁,药理那些自是通晓的。”

    “那你可知这是何物?”袁牧向慕流云要来被两片焙干的玉苍髓,递过去让那郎中看看。

    郎中一脸疑惑地接过那两块玉苍髓,仔仔细细看了看,又放在鼻端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仔仔细细的摩挲了一番,搓下来了一点粉末,舔了舔,苦得一皱眉头,呸了几口。

    “大人,恕我眼拙,这种药材……我实在是不曾见过啊!”郎中颠过来倒过去的研究了半天,也没能把玉苍髓给认出来,最后只好一脸汗颜地把东西还给袁牧。

    他认不出来玉苍髓倒是正常的,看着辨认的过程倒也不似作伪,这都说得过去,毕竟玉苍髓也并不是大瑞朝本土的玩意儿,这郎中作为一个玉邕县人,不认识才是正常反应。

    袁牧把东西接过去,递给慕流云,然后问:“无妨,我问你,从医理上来讲,两种药性相冲的东西,并且又都是药性刚烈的,如果先后大量服用,能否致命?”

    “回大人,越是刚猛的药材,偏偏还药性相冲,同时服用对人的损伤就越大,表面上未必看得出来,却会伤及心脾,轻则伤了根本,重则一命呜呼,这都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假设有人先吃了人参这种聚血气的药材,之后又用了专门泄血气的另外一种药材,人是可能丧命的喽?”慕流云又说得很直白的同他确认一遍。

    那郎中愣了一下,对慕流云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从医理的角度来说,哪有人会蠢到这么用药的呢?

    可是人家既然问了,他只能照实作答:“若是药力够冲,量也够足,是可能的。”

    慕流云点点头,没有打算再问什么,袁牧从怀里掏了一串铜钱出来丢给那郎中做赏钱,叫武师送他出门去了。

    “这就说得通了,因为人参和玉苍髓这两种东西药性都很猛烈,一个迅速的聚,一个猛劲儿的泄,一般人都吃不消这么个折腾法儿,更何况是吴荣志那么一个外强不强不知道,中肯定干的东西!”慕流云之前的猜测得到了郎中的间接认定,她觉得很振奋。

    “至少我们现在弄清楚了一件事。”袁牧说。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自打到了玉邕县之后,这里面的一切就都好像是一团乱麻,全都纠缠在一起,拆不开,看不透,着实令人头痛得紧。

    又过了一会儿,袁乙来了,看样子去寻他的那两个武师脚程很快,他也是一路跑过来的。

    “爷,你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袁乙平素习武,从客栈一路跑过来连大气都不用喘一口,见到袁牧,规规矩矩行过礼之后,便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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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尚怎么样了?”袁牧示意他不急,开口询问了一下客栈里那个和尚的伤势。

    慕流云也帮袁乙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袁乙赶忙双手接过,感激地冲她笑笑,一口气灌下去,用袖子一抹嘴,回答道:“爷无须担忧,那和尚问题不大!头晌午就叫郎中瞧过了,说是血止住了,伤口也处理得很好,脉象虽然虚弱了一些,但还算平稳,估么着是身子本来就很瘦弱,又挨了打受了伤,流了不少血,才会昏过去那么久醒不过来。

    郎中给开了一服药,我已经煎了给他灌下去了,除了药之外还灌了一碗米汤下去,之后呼吸还是挺平稳的,估么着晚些时候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你帮我去查一个人。”袁牧对袁乙说,然后看看慕流云,“慕推官,把方才那位七娘告诉你的再转告给袁乙一下。”

    “袁二哥,是这样,大人要你帮忙去查访的是玉邕县的一个富户,此人名叫贾英才,过去与吴荣志有过一些往来,我们怀疑此人与吴荣志的死之间存在着重大的关联。”

    她把之前七娘对自己说过的事情简略地向袁乙做了一番说明,袁乙到底是跟在袁牧身边许多年的人,悟性也比他大哥袁甲好上太多,听完就已经一副了然的样子。

    “爷,慕推官,你们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尽快把你们需要的事情都给查清楚!”他郑重地冲慕流云和袁牧点点头,行了个礼转身便迅速离开。

    慕流云看着袁乙利落地背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小五儿,那猴崽子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这样爽利又稳重的作派!

    自己这次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家里有没有安安分分的,现在自己可不是江州府的司理了,虽说是升了官,但县官不如现管,自己升官去了更重要的衙门,杨知府的确会更卖自己几分面子,太平县里的地头蛇却未必。

    好在小五儿虽然大气沉稳远远不足,那一身市井当中泡出来的滑头和机灵倒是一等一的,估计问题不大。

    一想到小五儿,慕流云就想起来之前一般有这种想要从外面打听一些小道消息,或者拐弯抹角探听一些东西出来的时候,小五儿总是自己最得力的帮手,因为他年纪小,嘴又能说会道,到外面去总是能很快让对方毫无防备的被搭上话,东聊聊西听听,拼凑一下还就把想要打探的事情给拼凑出了一个囫囵个儿。

    “要是小五儿在这边就好了,还能帮帮袁二哥!”她扭头对袁牧说,“袁二哥身手好,头脑也聪明,但是自带一种官差的气势,在玉邕县这样一个百姓已经草木皆兵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愿意对他打开话匣子的人呐!”

    “不用担心,袁乙跟着我许多年,还是有些办法的。”袁牧对此并不担忧。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二夫人请两位贵客移步用饭。

    慕流云笑眯眯地对那小丫鬟道了谢,小丫鬟瞥了她好几眼,脸一红,转身快步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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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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