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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全文阅读

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零九章 登门求见

    “还有一个原因,”慕流云咽下一口饭,“吴荣志已经下葬有几日了,我得抓紧时间先得到他家里人的首肯,把尸首挖出来验一验,免得过些日子那可就真的烂掉了,那再挖出来验……算了算了,吃饭的时候不能想这些!”

    袁牧作为亲眼看过慕流云如何将之前那具无头女尸开膛破腹仔细验看过的人,从容地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

    袁甲和袁乙可就没有这两下子了,他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全过程,却也看到了那尸首被检查过之后重新缝回去的样子,现在一想到要把死了几天,已经下葬了的人又挖出来,一方面有这个想法就已经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再一想那吴荣志的尸体被挖出来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模样,慕流云还要如何去验尸,顿时就觉得胃里面有点儿顶得慌,一点都不饿了。

    一桌吃饭的其他四个人,就只有江谨对慕流云验尸的手段耳闻不少,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听她说回头要开棺验尸,首先想到的问题就比较浅表一些了。

    “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下葬了,还能让你挖出来么?这可是大忌啊!”他问慕流云。

    “忌肯定是忌的,不过再怎么忌,该验也得验呐!那人死了依照仪礼还没有不经过小殓大殓就直接给埋了的呢!他们家不也照做了!既然他们做了初一,那就由我来做十五!”慕流云并不把这些问题放在眼里。

    “那既然那庙里的和尚咱们也不能马上动他们,怎么不干脆不管那边,今日一早就去吴荣志家里头和他们说验尸的事呢?要是那会儿就去,顺利的话这会儿可能已经验完了吧?”江谨有些不解,不明白既然验尸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没做,慕流云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

    “此事可不能白日里去做。”慕流云冲他摆摆手,“光天化日之下,把坟挖开,刨出一口棺材把尸体抬走去验,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一来上面既然有人想要让吴荣志悄无声息地下葬,自然就不会想要有人去验尸查真相,咱们大白天跑去,马上就会被人发现,横加干扰。

    二来,玉邕县的百姓对吴荣志恨到什么份上,我估么着吴荣志家里为了怕他们干出挖坟鞭尸的事情,可能会把吴荣志埋得相当隐秘,咱们白天去,他们有顾虑也未必告诉咱们。

    三来么,还是想一想百姓对吴荣志恨之入骨的那个怨气,咱们真的光天化日把尸体给挖出来,恐怕都没有机会抬到验尸的地方去,半路就得被人给丢石头砸了!

    要知道这个时候,我们想要查明吴荣志的死因真相,虽说合情合理,是一桩正确的事情,可是在恨红了眼的百姓眼中,那就等于是吴荣志的一丘之貉了!”

    “我可不想和那厮当什么一丘之貉!”袁甲一想到吴荣志在玉邕县做县令的那些所作所为,就感到无比厌恶,当即接话道。

    慕流云笑着把手一摊:“所以咯!此事非夜黑风高不可为也!”

    五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餐,吃完饭之后,袁牧把袁甲和袁乙叫过来,对他们说:“那庙里的事情虽然不可盲目动手,但也不能弃之不理。

    呆会儿我和江司户随慕推官去吴家商量开棺验尸之事,你们二人继续对那庙里的事情进行暗中探查,看看是否还能挖出些罪证来,尤其是江司户之前所提过的女子哭声,今日摆明了是江司户的举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所以有了防备,所以我们再次返回才一无所获。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什么异动,立刻回报。”

    “是!”袁甲袁乙得令,冲袁牧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带到天色暗了下去,慕流云三人才从客栈出发,到吴荣志家中,上一次走过一回,这回就好找得多了,七拐八拐之后很快便找到了这座玉邕县内最堂皇的宅子。

    给他们三个人开门的还是之前的那个小厮,一看是慕流云和袁牧他们上门,也记得这两个人是提刑司过来的官差,态度还是挺客气的,但是没敢往里面放人,而是飞快跑去把管事给找了出来,管事一听说他们来求见二夫人,便把几个人先迎到客堂里面,然后下去传话。

    江谨这还是第一回到吴荣志家里面来,打从在门口开始,就被这里的奢靡所震惊,之前在江州的时候,别说是下面县里面的县令了,就算是杨知府的宅子也远没有这么奢华。

    过了好一会儿,来了几个小丫鬟,手脚很麻利,端点心的端点心,拿茶壶的拿茶壶,给三个人把茶倒上,然后就留了一个远远站在客堂门口的,其他几个人就一溜烟都跑掉了。

    这种前所未见的待客之道,还真的是让慕流云他们几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这些小丫头缺乏礼数?人家从头到尾该做的都做了,只不过速度飞快,根本不给你任何反应的时间。你说她们很有规矩?人家又好像一阵风一样就刮了过去……

    不过慕流云注意到,这些个小丫鬟的年纪都不大,瞧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并且那样貌着实是和好看扯不上半点关系,黑的黑,黄的黄,小眼睛的小眼睛,歪嘴巴的歪嘴巴。

    这就有点意思了!

    一般大户人家买丫鬟回家,除了对主人家忠心这个最基本的要求之外,无非是图两种,一是够机灵,二是够能干。前者伺候主人家,能说会道,有够细心,可以讨得主人家欢心;后者干粗活儿,皮糙肉厚有一把好力气,干活儿痛快不娇气。

    要知道,对于有头有脸的人家来说,在主人身边下人除了得机灵之外,模样也不能生得太差,毕竟家里头来个客人,负责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那都与这一家的颜面有很大关系。

    像吴荣志家里头这样,一水儿年幼的小丫鬟,并且模样还一个赛一个寒碜的,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第二一零章 刁奴

    不过转念一想,慕流云忽然又明白了。

    这事儿若是放在别人家里头,那确实是不好理解,但是放在吴荣志家里,那就和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了!

    他们才到玉邕县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对于吴荣志强抢民女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也听说了他在家里面有许多通房,虽然说那些被吴荣志强行抬进门做了妾的女子很惨,但是再惨也惨不过没名没分的通房。

    吴家实际上在操持家中事务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二夫人,那么这很显然也是二夫人的安排。

    慕流云对这位二夫人忽然感兴趣起来,她觉得这位二夫人脑子聪明,心眼儿看来也不坏,将家里面的小丫鬟都换成这种年纪又小模样又丑的,的确保险很多,可以让不少做丫鬟的女子免遭了吴荣志的毒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管事的又跑了回来,说是二夫人来了,很快,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妇人便朝客堂这边走了过来。

    尽管吴荣志才刚死没多久,按说也绝对算得上是尸骨未寒,可是这位二夫人却并没有穿着任何丧服,甚至连素色衣裳都不是,而是一袭鹅黄衣衫,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看起来十分华丽,只是那华丽的衣着,与她清冷的气质看起来十分不搭调。

    吴二夫人的模样生得非常漂亮,尽管芳华渐逝,依旧十分惹眼,唯独气质上给人一种巨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想一想她是如何被吴荣志娶进门的,倒也不难理解了。

    二夫人来到客堂,冲袁牧等人微微福身,算是见过了礼,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不见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劲儿:“民妇见过几位大人。”

    “吴二夫人也不用这般自谦,吴大人生前也是一县的父母官……”慕流云同她客套。

    吴二夫人却直接一摆手:“先夫在世时也不过是个区区七品,现在人死灯灭,我们一家子便是平头百姓,不敢有什么逾举。”

    说起吴荣志的死,这位二夫人的脸上十分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看得出来吴二夫人是一个爽快人,那我们也就有话直说了。”慕流云见她是这样的态度,单刀直入道,“吴大人的死,似乎还有存疑,此前的处置未免过于仓促。

    吴大人作为朝廷命官,突然暴毙,死因不明,兹事体大。在下京畿路提点刑狱司推官慕流云,想请夫人点头,能让我对吴大人的真实死因进行重新验查,查明真相。”

    “我看此事大可不必。”上一次慕流云他们登门的事情,管事不可能不告诉二夫人,因此她对于此番几个人又上门来的目的早就已经心知肚明,“逝者已矣,就不劳几位大人费心了!

    先夫的事情,当日州府已经派了人过来,也有了定论,州府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如今人已经入了土,此事便这样了结便是了。”

    “可是吴二夫人真的觉得一个好端端的人,会突然之间离奇暴毙么?”慕流云预料到吴荣志的家人不会那么爽快答应开棺重验的事情,很有耐心地继续劝说,“监察各地冤案、悬案,本就是京畿路提刑司的份内之事,不管州府如何定论,只要与事实真相不符,我们提刑司就有权重新调查此事,因此吴二夫人无须有什么顾虑。”

    “事实真相?”吴二夫人呵呵冷笑,摇摇头,“大人可真是说笑了!现如今在玉邕县里,大人不妨去问一问,有没有人真的关心吴荣志到底是为何而死?

    对于旁人来说,死了就是死了,他们只在意这个结果,原因并不需要在意。

    所以几位大人就请回吧,先夫突然离世,家中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恐怕也没有办法招待贵客,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担待!”

    “这件事吴二夫人一个人便可以做主了么?”慕流云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她送客,立刻开口问道,“按理说,是不是也应该让我们见一见你们家大夫人?”

    “我家姐姐早就已经是带发修行,每日吃斋礼佛,从来不出佛堂。”二夫人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连先夫过世,她都未曾出来过,几位大人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吴二夫人,此事并不是可以——”

    慕流云的话被一阵喧哗吵闹声给打断了,她有些诧异地停下来,循声看过去,吴二夫人也被那吵嚷声惊扰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向吵闹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押着一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正朝课堂这边走来。

    吴二夫人很显然是认出了那几个人的,赶忙朝前迎了几步,不想让他们靠近到客堂门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让你们跑到前院来的?!”她拧着眉头,冲那几个家丁怒斥道。

    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儿,两撇小胡子,面相看起来与“和善”二字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人见了二夫人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恭敬,也不行礼,叉着腰往那一站,梗着脖子道:“我们也不想到前院来打扰二夫人会客,但是没办法!这贱蹄子卯这劲儿的要跑,抓回来一次又一次,这都不知道第几回了!

    依我看,不给她点教训不行,所以就过来跟二夫人要句话,也不多耽误二夫人的时间,你点个头,我们兄弟就按老规矩办了!”

    慕流云有些诧异,这两次到吴家来,虽然二夫人是第一回见到,但是从管事还有玉邕县主簿的口中不难听得出来,这二夫人在家中掌管后院事务,还是颇有些威严的。

    可是这小胡子在二夫人的面前却跋扈得很,没有半点下人的样子,与主子说话粗声大气,甚至话里话外颇有些拿二夫人当摆设,过来只不过是象征性走个过场的味道。

    再看看押着那名女子的其他几个家丁,也是类似的模样,甚至有的脸上还挂着几分坏笑。

第二一一章 撑腰

    慕流云和袁牧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老规矩”到底是什么,但是吴二夫人很显然是清楚的。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怒目瞪着那几个人:“这个家里,事关后院的事情,向来都是我来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越俎代庖的?”

    为首的小胡子带着几分不屑地一笑:“以前想要从府里出逃的妾室通房,向来都是老爷来亲自发落的,按照老爷的法子,这种小蹄子就得按照老规矩办!”

    他说完之后,其他几个人竟然也一唱一和起来,那个被他们押着的女子面如死灰,整个人就好像筛糠一样地抖,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看向吴二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的味道,很显然这位掌管后院事务的二夫人是她最后的求生希望了。

    慕流云作为一个外人,此刻只能坐在课堂里冷眼旁观这一切,但是那个被人押着的女子绝望的眼神,她确实非常熟悉的,别的不说,至少草果在被她从杨妈妈手里头转买过来之前,就是那样的模样,仿佛天眼看着就要在她面前崩塌了一样。

    所以那个所谓的“老规矩”到底是什么,似乎也是可以猜到的。

    吴二夫人估计也没想到今日那几个人会一副要翻天的嚣张态度,微微一愣,随即喝道:“老爷已经不在了,若你们事事处处都得听他的吩咐,那不如直接下去问问他好了!这家里现在一切由我做主,你们敢不听?!”

    她一张漂亮的面孔已经几乎流露出了狰狞的神情,但是那几个人却一点也不买账,小胡子冷哼一声,回声呛道:“老爷尸骨未寒,二夫人就已经开始把老爷的规矩当成耳边风了?我看不是我们要下去问问老爷的意思,倒是二夫人应该下去和老爷好好解释解释吧!”

    他这么说着,他身后一个人已经开始捏起了拳头,把手指头掰得咔咔作响,充满了挑衅地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虽然端得住威严,但毕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估计也没想到那几个人会这么嚣张跋扈,一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出言威胁,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了神。

    慕流云这功夫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仗势欺人,尤其是男人仗着自己那一膀子力气,欺负弱智女流。

    听他们方才的对话,这个被押着的女子应该是吴荣志后院里的女人之一,从那身上还不错的衣料来看,应该是个妾的,虽然不知道吴家所谓的老规矩到底是什么,但是很显然是可怕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把这小妾吓成那个样子。

    最重要的是,看吴二夫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想让那几个家丁用“老规矩”惩罚试图逃走的小妾,对那小妾的态度分明是护着的。

    现在这几个刁奴摆明了是欺负吴二夫人刚刚丧夫,带着满院子的妇道人家,无人撑腰,这就着实是可恶了,哪怕这个二夫人方才一点都没给过她面子,那也一样忍不了。

    “咳咳!”慕流云响亮地清了清嗓子,一副想要开口的架势。

    江谨一听这声就知道是她又坐不住了,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慕流云。

    谷

    倒是袁牧,没有任何反应地坐在那里喝茶,只抬眼朝那几个家丁模样的刁奴看了看,然后又轻蔑地移开了眼睛,不太把这当回事的样子。

    慕流云清嗓子的声音,吴二夫人听见了,那几个家丁也是一样,几个人的眼睛都齐刷刷朝这边看了过来,慕流云施施然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拂了拂衣摆,站起身来,将那几个人大大咧咧地打量了一番。

    “我大瑞朝向来以仁制人,禁止私刑,不晓得吴大人家中的’老规矩’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吓得面无人色?”她一边说一边往那个被几个壮汉押着的女子身边踱了几步,将那女子的样貌端详了一番,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真是造孽啊!”

    “你是何人?”小胡子没想到忽然冒出一个管闲事的,再瞧瞧慕流云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惹不得的样子,没好气地斜她一眼,往旁边跨出一步,挡在她和那个女子中间,“吴家内院的家务事,外人不要在这里胡乱插嘴!”

    “哦?家务事?”慕流云笑了笑,转身问吴二夫人,“那看样子还是我唐突了?敢问二夫人,这几位可是你们吴家的家奴?身契可在二夫人的手中?”

    吴二夫人之前对慕流云他们几个人的到来是充满了抵触的,只是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插曲,方才被那小胡子出言威胁,心里面正是慌张的时候,慕流云开口摆明了是要提自己出头的架势,她也没有那么好歹不分,赶忙摇摇头:“这几个人并不是家里的家奴,也没有身契。

    他们原本是县衙里头的衙差,老爷在世的时候,后院不大太平,出过一些事情,所以就把他们几个叫到家里面来,干得是护院的活儿,领的却是衙门的柴薪钱。”

    哟?竟然还是玉邕县挂名的衙差?那这事儿不就更好办了么!

    慕流云一听这话,顿时笑意就更浓,心里也更有底了。

    如果这些人都是吴家的家奴家仆,那这事儿还真不太好办,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别说她只是提刑司的从六品推官,就是袁牧这个提刑官,也不可能手太长,伸到人家的后院里去。

    不过既然这几个人是衙门里的衙差,那这事儿他们管起来可就名正言顺了!

    “原来是玉邕县衙的衙差啊。”慕流云看看那几个人,“现在县令过世,之前所有委派的事情也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尤其是事关人家内宅里头妻妻妾妾的事情。

    新县令还没有来得及委派,衙门里面没了上官,正是最忙乱的时候,几位不回去复命,等待着迎接新县令到任,赖在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二夫人觉得这几位都是当护院的好材料,想要把他们从衙门里面挖来自家?”

第二一二章 叫爷爷

    “民妇并没有这种打算。”吴二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开口说道。

    “既然二夫人没有这个打算,那就不要占用着衙门的人手给府上干这种私事了!”慕流云对她说,“这几位帮吴大人也做了不少事吧?回头赶紧给人家一些茶水钱,让人回衙门复命!”

    “是!”吴二夫人立刻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一听这话,那几个人都有些急了,瞪着慕流云,一副摩拳擦掌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管闲事的家伙。

    为首的那个小胡子却是个小心谨慎的性格,他也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感到非常恼火,但是方才又分明见一贯不好打交道的二夫人在这人面前自称“民妇”,一时让他有些吃不准。

    所以他忍不住多打量了慕流云一番,顺带着也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坐着的江谨和袁牧。

    江谨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的,和吴二夫人差不多,似乎对慕流云能不能惹得起那几个人还有些没底,显得惴惴不安。而袁牧的神情,仿佛当那几个人是空气。

    看到江谨的模样,小胡子还觉得可以拿捏一下,可是看看袁牧的样子,他又有些吃不准了,作为一个一直以来都在帮别人做仗势欺人之事的人,他的经验告诉他,那个不动声色却又自带气派的人,才是这个碎嘴小白脸背后的高人。

    “你们是何人?我们是去是留,与你们何干?”小胡子决定谨慎一点,尽管语气不善,却没有任何进一步挑衅的举动,只是斜眼打量着慕流云他们,开口问。

    知道问就是好的,说明这厮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还有点脑子,这要是一个上来就拳脚相对的,没有了袁甲和袁乙在,三个人里就只有袁牧一个人有功夫,慕流云也觉得没底。

    慕流云掏出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京畿路,提点刑狱司,认得不?”

    小胡子一愣,仔细瞧了瞧那腰牌,摇了摇头:“不认得。”

    慕流云白他一眼:“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怕你不懂,就这么跟你说吧,这是吴大人死了,要是吴大人或者,见了我家大人,叫声爷爷都算是他高攀!”

    一旁静静喝茶的袁牧手抖了一下,看了慕流云一眼。

    小胡子看着那腰牌,心里面有些打鼓,他和他那几个弟兄原本只是玉邕县的泼皮,因为喜欢逞凶斗狠,被吴荣志收在麾下,说是衙差,倒不如说更像是打手,官府里的很多事情,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提点刑狱司是做什么的。

    不过他见慕流云那话说得又直白又不客气,再琢磨琢磨“京畿路”这地界听着就广,对慕流云方才的话就信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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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既然知道我们是谁了,那就赶紧回去衙门复命吧!人家吴家后院里头的事情,轮不着衙门里的衙差管,这一院子的妇人,你们一帮外人留在这里也不合适。”慕流云拿出过去做司理那会儿和衙差们打交道的模样,冲那小胡子摆摆手,“若还觉得我说话不顶用,那我呆会儿叫你们县丞亲自带人来请你们几个回去?”

    她这么一说,原本对她所说那些只信一半的小胡子,现在就彻底相信了,毕竟能够叫得动县丞的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至少他们是惹不起的。

    “大人,别啊!”小胡子终于认清了现实,也不敢再贸然对慕流云抖威风了,硬是冲她挤了个笑,“虽然说吴大人死了,我们按说确实应该回县衙去复命,但是现在外头多乱啊,吴大人的亲眷也没个人看顾一下,只怕也不太安全。

    吴大人待我们弟兄几个不薄,现在就算他死了,我们也不能那么没义气,好歹也得帮他照顾照顾家眷,衙门里头人手也不缺我们几个,回头等到新任的县令大人来了,要我们回去,那我们再回去也不迟啊!”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心思是好的,也不能越界!人家妇道人家名声多重要!”慕流云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方才进来的时候,前头不是有一排倒座房么?你们都给我住到那里头去,尽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到后宅里面去滋扰!

    我们最近因为吴大人突然暴毙的事情,需要频繁出入吴家,若是被我见到你们再惊扰到内宅女眷,打着保护的名义谋什么私心,你们就立刻给我回衙门里去复命,我也会修书一封,好好在新县令那里’夸夸’你们的!”

    那几个泼皮本来听了慕流云的话是老大不乐意的,小胡子也打算虚应一下就算了,结果一听慕流云他们最近要经常出入,虽然无奈,也只好应下来。

    交代完了,慕流云看了看二夫人,二夫人毕竟在家里主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会儿也反应很快,已经叫来了几个家丁,叫他们带着那几个泼皮衙差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倒座房去。

    看那几个泼皮虽然不情不愿,但也还是跟着家丁走了,慕流云稍微松了一口气,本想将那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女子扶起来,还好及时想起对方是吴荣志的小妾,自己伸手去扶恐怕瓜田李下,不大妥当,便径直回了客堂。

    江谨一脸疑惑,待慕流云坐下之后才低声问:“你为何要那几个泼皮恶棍留在吴家?怎么不干脆把他们赶走?”

    “这个功夫,哪里赶得走!”慕流云两手一摊,“你看那几个横货,对二夫人并无半点畏惧,若是见吴荣志死了,已经无利可图,他们想要走,难不成二夫人还会想要挽留?

    都说好虎斗不过一群狼,这几个虽然都是逞凶斗狠的主儿,但是外面那可是乌央乌央积怨颇深的玉邕县百姓,都不用打,踩都能踩死他们了。

    估么着平日这些人跟着吴荣志为非作歹,也是心虚得很,所以窝在吴家不敢出去。”

    “可是他们这样一伙泼皮,留在吴家也不大稳妥吧?”江谨不明白慕流云的意图。

第二一三章 一箭三雕

    慕流云笑了笑:“当然不稳妥,不过最近我们因为这事,需要频繁出入,料他们也不敢乱来,所以暂时倒也不用太担心。

    回头那二夫人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出去买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或者打点一下家中的女眷,总之就是处理妥当,到时候也由不得那几个横货不肯走。

    在那之前,还是让他们留在这边,多少也是有个好处的,往那倒座房里一住,就好像是家里养了几条恶犬一样,谁敢轻易进来捣乱?

    虽然说这两日吴家太太平平的,玉邕县百姓没有把对吴荣志的怨恨转嫁到家中女眷的头上,但是难保会不会有浑水摸鱼或者趁火打劫的,真找个名目跑到吴家来捣乱,就凭二夫人带着满院子莺莺燕燕来抵挡么?那能有用么?

    还是说干脆把那个不肯露面的大夫人请出来,让她念佛经把匪徒活活念死?”

    江谨没有想到慕流云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层考虑,但他还觉得有些不妥:“方才那二夫人可是还没松口呢,你怎么就能确定咱们最近能因为查吴荣志的案子常常出入?若是二夫人不答应的话,咱们就没有什么由头过来,那这不是把狼养在羊圈里了?”

    “江兄,枉你有那么好的记性,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慕流云有些无奈,“本来她是不会松口的,因为那会儿是咱们求着她,她对咱们是无所求的。

    但是现在,她靠自己很显然是摆平不了那几个人的,我也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她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让咱们把吴荣志的案子翻出来重新查!

    还有,那几个人也都算是吴荣志的亲信狗腿子,若是他们就这么走了,估计也不大好找,住在吴家里面正好,回头关于吴荣志的许多事情,还可以找他们询问一二,一举三得!”

    江谨这才回过味儿来,明白了慕流云的全部意图。

    “你方才决定插手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些?”他虽然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慕流云了,但还是忍不住为她的主意感到惊讶。

    “那倒也不是,最开始不就是看不得有人仗势欺负弱质妇人么!这些是那小胡子说他们是衙差之后我才想到的。”慕流云摆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好家伙,刚才话说得太多,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江谨更加惊讶了,如果说是慕流云坐在那里想好了这一箭三雕的主意,然后才开口的,他都要觉得她思路敏捷,没想到就竟然还是半路才产生的想法。

    慕流云瞧着江谨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明晃晃写了三个字——“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无非就是可惜了她这样的脑子和能耐,偏偏生成了一个女儿身呗!

    她又偷眼朝袁牧瞥了瞥,心里头觉得像他这种觉得才能本事与是男是女并无关系的人,还真的是稀罕得不得了,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位上官,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一会儿,二夫人就回来了,回来一看慕流云他们三人都在客堂里坐着,那个小妾一个人伏在地上兀自哭泣着,知道这三个人应该是出于避嫌,所以才对这些置之不理,倒也是有分寸的表现,于是朝他们先福了福身,算是谢过,然后才过去把小妾从地上扶了起来。

    二夫人把人扶起来,拿出自己的帕子来,帮那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妾擦了擦脸,又帮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何必要如此犯傻?”

    “夫人,我求求你,你就把我给放了吧!”小妾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

    “现在不是我肯不肯放你,而是你没有地方可以走。”二夫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副漠然的样子,“整个玉邕县都知道,你是吴荣志的妾室,出了这个门,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就可以好像没事人一样的到处走么?

    吴荣志这些年在玉邕县欠下的所有的债,现在他人死灯灭,那些债可就都转移到我们的头上了!那些人对吴荣志的恨本来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发泄,你现在出去倒是刚好,说不定走不出下一条街,就被别人用石头活活砸死了。

    当初你后母将你卖给了吴荣志,现在你觉得离了这里,外头还能有你的容身之所?

    你若是还有不至于太过于蠢笨,现在就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这里避一避,待到风头过了之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不拦着你,这总可以了吧?”

    “二夫人,我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小妾像是恨不能一下子把自己的眼泪都哭干一样,“打从进了吴家的大门开始,我每一天都好像是堕入地狱了一般,那滋味儿比在油锅里煎炸都还要更痛苦千万倍!我真的是一刻钟都不想要多呆了!”

    吴二夫人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虽然态度不见得有多温和,但看得出来还是颇有些同情的:“你倒是还算个好样的,进门之后没有被迷了眼,比后院里那几个一心想要委身于吴荣志,还互相争风吃醋的没出息的东西强多了!

    但是你方才也听见了,那几个人还在家中,有这几位提刑司的大人帮忙盯着,他们应该不敢在家里头为非作歹,但是若是你从家里出去了,便再不是吴家后宅的人,到时候他们若是做出什么来,我也没有法子再去护着你。

    这里面的利弊你自己权衡,且回房间里面去仔仔细细想想清楚,若是到时候还有这个非得马上就走的心思,我便给你分些银两,你就走吧,从此以后是福是祸你都自己担着,与我们再无干系。”

    她说完之后,揉了揉额角,冲那小妾挥了挥手。

    小妾听了她的话,也有些迟疑了,抽抽搭搭地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畏惧小胡子那一伙人,抹着眼泪向吴二夫人和慕流云那边行了礼,跟着丫鬟回后院去了。

第二一四章 同意

    把那小妾打发走了,吴二夫人才又回到客堂内,再面对慕流云他们几个的时候,态度上或多或少带着那么几分尴尬,毕竟方才这几位一来就被她给回绝得那叫一个干脆,结果之后又是全靠人家出手帮忙解了围,这会儿面子上有点抹不开。

    不过她抹不开面子没关系,有抹得开的人。

    “二夫人,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慕流云嘴上象征性地同吴二夫人客套一下,想问什么倒也直接就问了出来,“方才那几个泼皮口口声声说的老规矩是什么啊?我看怎么给方才那位小娘子下成得魂儿都快飞出去了?”

    吴二夫人被她问到这个,面色也变得复杂了一些,说不上更多的是愤怒,是恼火,还是尴尬,经过了方才的事情,她倒是也索性豁出去了,没再假惺惺的在慕流云他们面前开口闭口的说什么“我们家老爷”之类的话。

    “这些年,甭管是靠抢,还是骗,还是买,吴荣志没少往后院里面塞人,你们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愿意委身于他的,总有不甘心在这泥潭里面泡着,想要从龙潭虎穴里头逃出去,吴荣志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找了那几个人回来看管着。

    除非是吴荣志特别喜欢的,否则一次两次可以原谅,抓回来就算了,但是若屡次三番想要逃出去,吴荣志说那种都是喂不熟的狗,留不得,就会让那几个人自行处置。”

    吴二夫人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微微偏过头去,缓缓叹了一口气。

    慕流云一愣,也明白了为什么方才那个小妾会被吓成那个样子,原本她还以为可能是那些泼皮会毒打试图逃走的人,或者拉去发卖掉,现在听吴二夫人的这个意思,可远比打一顿或者发卖到别处去还要更加可怕。

    “那被他们按’老规矩’处理掉的人,还有活下来的么?”她试探着问。

    吴二夫人摇摇头:“没有,是死是活我们都无从知晓,这几年下来,我就只知道有一个被吴荣志算是掳进门来的女子在被那几个人带走之后,据说是不堪其辱,逃了出来,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径直跑到河边一头扎了下去,当时正值雨季,人几乎一进水就再没有露过头。”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二夫人这么说,我倒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方才你不愿意让我们重新查验吴荣志的死因,不想要找到背后的真相。

    换成是我,就算是吴荣志被人当街剁成了肉馅儿,我也会觉得这是报应不爽,管他死的冤不冤,越是死得冤,越是死的不明不白,才越是解恨。

    但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一下二夫人,吴荣志的死,十分蹊跷,绝不是单纯这几年里在玉邕县作恶多端,积怨太深,被人寻仇那么单纯,否则晏州府也不会那么轻飘飘便把事情遮掩过去,这背后牵扯颇深。”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吴荣志在外面的那些事,我们这些内宅女眷并不知情。”吴二夫人听慕流云对吴荣志充满厌恶的评价,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又看了看袁牧和江谨,似乎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这几个提刑司来的人,还是想要为吴荣志的死伸冤的。

    “你说这话我是相信的,可是外人呢?”慕流云反问她,“外界都说你是吴荣志念念不忘,喜欢了多年,不惜动用一切下作手段,最终才终于赢娶进门的平妻,在吴荣志的心目当中地位和别人都不一样,不然也不会家中所有事务都交由你来掌管。

    这种情况下,有人觉得你会对吴荣志的所作所为或者背后秘密非常了解,也不奇怪。”

    “大人真是高看了民妇了。”吴二夫人自嘲笑道,“吴荣志若是针对我一片痴心,难道还会有在我之后被带回来的那些女子么?我进门之后与吴荣志井水不犯河水,我帮他操持家中事务,他也乐得我不管他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回家如何胡作非为,仅此而已。”

    “这话你同我说,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是你怎么去说服其他人?别人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去与你对质这些事情么?就是肯听,信与不信又是两说。”

    慕流云帮她认清事实:“你可知像吴荣志这样一个朝廷命官,会这样突然暴毙,又无声无息被遮掩过去,背后的事情一定不小,若是他的身上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背后有人害怕外泄,所以才对他下手呢?

    如果你不许我们插手调查,那等到背后的人怕你们家中这些女眷当中有人知情,打算杀人灭口,别说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就是把方才那个小胡子一伙都给加在一起,想让你们永远闭上嘴巴,也是一夜之间的事。

    这辈子被吴荣志耽误了就已经够惨了,难不成你甘心再因为他把命都给丢了?”

    她这么一说,吴二夫人也犹豫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不瞒几位大人,这件事情有蹊跷,我也是能够察觉的。过去这些年,吴荣志招待过多少州府里面的人,我心知肚明,现在晏州知府的院子里,估计吴荣志送给他的美貌琴师也不止一个两个,所以吴荣志一死,这些人毫不理会,匆匆派人过来敷衍了事,这就很反常。

    只不过,吴荣志平素多行不义,此番遭了横死,既然上面的州府都打算这样就算了,我也不愿去替他鸣冤。

    我家大夫人,也是我的姐姐,当年才刚进门,便被他惦记起了娘家表妹,也是受尽屈辱,早就被那畜生折磨得心如死灰,一心只想常伴青灯,吴荣志的死她也并不在意。

    所以原本我们都不想与州府为难,只想平静之后打点好家中事物,将后院的那些女子该遣散的遣散,该安置的安置,然后换个地方过安分的日子。

    不过既然几位大人这么说,那也请大人恕民妇之前驽钝,未解其中深意,接下来要怎么做,全听几位大人安排。”

第二一五章 北境

    吴二夫人一边说一边福身施礼,慕流云连忙示意她起身。

    “二夫人,不知吴大人葬在何处?”慕流云估么着这种状况下,吴荣志肯定是被秘密埋葬在了什么地方,不显山不露水的,应该是不大好找。

    “在他们家的祖坟地里。”二夫人既然同意了他们验尸的要求,回应起来倒也挺痛快的,“吴荣志老早就给自己修好了墓,生怕别人给他准备的不够气派,就只差一块墓碑。

    他死后,玉邕县里根本找不到肯替他雕刻墓碑的石匠,所以我就找了府里面一个下人,找了一块石料,凑合了一块墓碑,就下葬了。”

    “这……吴家的祖坟地在哪里?距离县城有多远?”

    “在城外并不远,出城也就几里地。”二夫人回答,“吴家本来就是县里面的大户,祖祖辈辈家境殷实,所以有一个自己家的墓园,墓园外头有一个很大的牌坊,所以不难找。”

    慕流云有些傻眼:“那吴荣志的坟墓岂不是谁想要找都能找得到?二夫人就不怕吴荣志的坟被外面怒火滔天的百姓给铲平了?”

    “生死有命,生前他做那些事的时候,谁都拦不住劝不听,那死后不管是被人挖坟还是鞭尸,那也是他自己修来的,旁人又有什么法子。”二夫人淡然道。

    慕流云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二夫人对吴荣志是恨之入骨的,只不过之前拿吴荣志没有半点办法,只能把这份怨恨暂时隐忍,这会儿吴荣志暴毙,她别说避免了,估计巴不得在路上树几个木牌,写清楚吴荣志埋在那里,欢迎玉邕县百姓前去鞭尸呢!

    既然她是这样的一种心态,那验尸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有什么阻力了,只不过还有另外一桩,倒是不好说能不能够说得通……

    慕流云又对吴二夫人说:“二夫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由于眼下这个事态,吴荣志的尸首挖出来之后,我们也不大方便将他带到县衙的殓尸房里面去验尸,还希望二夫人能够提供方便,在家中腾出一个僻静的地方,能够让我们把吴荣志的尸首带回来验看。”

    这个要求的确不太好办,一个已经下葬的人,若不是因为那份怨恨,挖出来重验都已经是不合规矩了,还要把一个入土几日的死人再抬回家里,这可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二夫人有点犹豫,思来想去,还是点了点头:“家中有一处柴房,虽然说是柴房,倒也从来都没有堆放过木柴那些,因为那处柴房是家中最僻静的地方,所以过去吴荣志遇到不听话的妾室或者丫鬟,就会把人关在那里,任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看不如你们回头就把人带到那里去进行验看吧,这样你们也方便,后院的诸多女眷我也会叮嘱她们不要过去,免得无端端受到惊吓。”

    这样的安排慕流云自然是没有意见,她叫吴二夫人带着,亲自到后面去看了看那间柴房,果然位置非常僻静,吴荣志之前出于没安什么好心的目的,把这个柴房弄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趴在窗子外面偷看什么的,并且里面居然还有一张木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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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流云过去拍了拍那张木头床,还挺结实,她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道有轮回,当初吴荣志不知道在这一张木头床上面做过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结果到头来,他不仅暴毙而亡,最后还得在这张木头床上被开膛破腹的验尸。

    在柴房里查看了一圈之后,慕流云又很不见外地招呼了几个家丁,要他们在柴房里面按照自己的要求进行一番布置,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一直到二夫人点头,他们才赶忙按照慕流云的吩咐跑去分头准备,折腾了半天,总算把这柴房收拾妥当,月牙都挂在天上了。

    吴家毕竟住了一院子的女眷,那情况跟有一个假儿郎的慕家还有所不同,确实是不大方便留袁牧他们几个在家里用饭,慕流云他们也没有打算留下,处理完了柴房就走了。

    按照慕流云的原计划,是要趁夜里去挖吴荣志的坟的,可是没有想到二夫人居然恨吴荣志到这种地步,居然把他大张旗鼓地葬在了吴家的墓园里头,还特意立了一块墓碑!

    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不能深夜跑出去挖坟了,那么大一个墓园,谁都知道在哪里,他们提着灯笼过去那么一挖,估计明天这事儿就传得全城皆知了。

    没办法,三个人只好在离开吴荣志家之后,就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那里空空荡荡,袁甲和袁乙两兄弟去查那座庙还没有回来,慕流云和江谨面面相觑,他们三个人里面,袁牧的身份是最最尊贵的,那么张罗晚上吃什么的这件事,自然就得落到他们两个人的头上。

    江谨过去向来遵从“君子远庖厨”,慕流云比他强一点,好歹用刀用得好,能把食材切一切,但是要怎么做熟,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个人蹲在灶房里头折腾了半天,连炉子都没有烧起来,急得一头汗。

    最后还是袁牧过来,从慕流云手里接过柴禾,手脚麻利地将炉灶引燃,又把慕流云之前准备好的食材烹熟,就在慕流云的目瞪口呆之中,没用多久就张罗了几个简单的吃食。

    慕流云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和自己这个贵为世子的上官一同出来办差,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让人家给自己做了一顿饭!

    还有就是,谁能告诉告诉她,为什么忠勇郡王家里面的一支独苗,他居然会做饭?!

    袁牧拿了水给自己洗了洗手,一扭头看到慕流云那一脸掩饰不住的吃惊,也猜到了她在惊讶什么,便好心地主动回答她:“我之前曾经到北境去协助过郑将军,在军营里呆了两年的时间,北境艰苦,不能事事处处指望着有人伺候照顾,很多事都要靠自己。”

第二一六章 午夜来客

    “北境啊!”慕流云有些惊讶,她虽然没怎么和军中的人打过交道,不过平日里听州府衙门那些人议论过,大瑞朝几处边境里面,就属北境最为艰苦,不仅气候恶劣,还要面对蛮族时不时的挑衅,“王爷居然会愿意你去那边?”

    “他没有愿意,只是没有反对。”袁牧拿了一旁的布巾擦干手上的水,“我对你说过,他答应过,不干涉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不以下犯上!”慕流云替袁牧补充一句。

    袁牧笑了,点点头:“我在军中带士兵巡边的时候,饿了就会就地取材,不过我的手艺不如袁乙,所以呆会儿你就凑合凑合吃吧。”

    慕流云对口味如何哪有什么奢求,一想到自己连炉灶都烧不起来,人家袁牧贵为世子却能够三下五除二做好简单一餐,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江谨在袁牧接手之后就被从厨房里面赶了出去,主要是灶房太小了,转不开那么多个人,慕流云本来也应该是被赶出去的,不过她觉得那样实在是太过分了,以她的胆量,若是真把袁牧一个人留在灶房里头,那这顿饭估计她都没胆子吃,所以强行留下陪袁牧的。

    现在饭好了,三个人也懒得折腾,就干脆站在灶房的桌旁吃了,吃完就各自回房休息。

    慕流云依旧是和袁牧交换房间住的,只不过前一天晚上一切太平之后,这次慕流云就没有要袁牧的乌蛇剑,第二天还得带人去挖吴荣志的坟,她实在是想要好好睡一觉,不想对着乌蛇剑胡思乱想,再折腾到很晚才睡。

    为了第二天能够更好的验尸,慕流云决定要养精蓄锐,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幸亏她出发前想着到松州那边涉及到验骨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得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把工具包也塞进了行李里面,不然突然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想找趁手工具也挺苦恼。

    她这会儿踏踏实实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好好睡一觉,并且也很快沉入了梦乡。

    感觉才刚刚睡着,外面走廊里一阵响动,瞬间把慕流云惊醒过来,估计是前个儿夜里头的那个黑影到底还是让她心有余悸,所以夜里睡着也比以往警醒。

    被吵醒之后,她一骨碌爬起来,连忙把衣服穿好,跑到门边上,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到外面的声音距离自己这边并不算近,脚步声似乎有些沉重,却并不凌乱,没有打斗的迹象,慕流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还是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隐约好像听见了袁甲的说话声,这才松了一口气,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面,袁甲和袁乙都在,袁牧也在,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头发微微散开着,看样子也是睡下之后又被吵醒的,在他们几个旁边,还有一个身量不算特别高大的陌生人。

    “怎么了?”慕流云过去询问,走近几步才发现袁甲和袁乙手里面还抬着一个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人似乎浑身是血,凑近一点连血腥味儿都可以清清楚楚闻得到,这个发现冷不防把她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袁乙看到她出来了,笑呵呵地同她点点头:“我们是不是吵到推官了?呆会儿我们先把人给安顿到屋里去,然后再跟推官解释吧!”

    慕流云一看那人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血染成通体红色了,赶忙让开一点,生怕耽误了他们把人抬进屋,等袁甲和袁乙都进了房间,这才跟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袁甲和袁乙把那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小心翼翼地抬到了这一层一间空房的床上,袁乙到一旁去点了一盏油灯,屋子里面的光线也亮了起来,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慕流云看到那个被安置在床上满身是血的人,头上光溜溜的,没有头发,再看看身上一副的样式,正是一件破破烂烂的僧服。

    “这……这是庙里头的和尚?”慕流云惊讶问道。

    袁甲点点头,用袖子摸了摸脸上的汗:“可累死我了,抬了这一路,还背不得,被打得太重了,背在身上压着他那腔子,就哇哇吐血,我俩怕这一路上那血都不够他吐的,只能用了一块破木板,这一路就这么给人抬回来的!”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这个受伤僧人的?”袁牧问。

    “喏!是那个小兄弟最先发现的,他功夫不错,但是力气不行,想把这和尚弄下山也搬不动,正好被我们两个遇到,就想着先救人要紧,赶紧把人给弄下来了。”袁甲说。

    最开始他还以为那人就是打伤了和尚的歹人,还上去与人家过了两招,对方虽然功夫不如他,但还是看得过去的,可以感觉得到根基很正统。

    那人也是比划了几下之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袁甲的对手,赶紧跳开一段距离,把话给说说清楚,免得平白无故被人误会了身份,打个鼻青脸肿。

    慕流云这才看清楚那个方才站在一旁的人,是一个身穿一袭淡紫色袍子的公子哥儿,身量比自己略高那么一点点,模样生得还挺俊秀,站在那里姿态也非常挺拔。

    只是此人瞧着有些眼熟,慕流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仔细端详了一番,试图回忆起些什么来。

    “咳咳。”袁乙凑到她跟前,清了清嗓子将慕流云的注意力从那个紫衣公子的身上吸引过来,“推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治伤的手段?这和尚伤得太重了,现在夜深了也找不到什么医馆郎中,瞧这架势,若是一直放到天明,搞不好人都凉了!”

    他这么一说,袁牧和袁甲也都朝慕流云这边看了过来。

    慕流云靠着自己特立独行的验尸手段让死人“开口”的本事他们是见识过的,但是治活人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二一七章 医活人

    慕流云被他们几个人这样盯着,都有些不大自在了,她想了想,再看看那和尚气息奄奄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以前还真没试过,不过瞧他这个模样,若是等明日天亮了再去找郎中来,保不齐就真什么都晚了,那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好了!”

    她往床边靠了靠,那个紫衣公子见她准备给和尚治伤,也充满好奇地往前挪动挪动,好让自己有一个更好的视角,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慕流云让袁甲又找了一个油灯来点上,这样能够看得更清楚,袁甲帮忙把油灯拿在床边,光线一下子就充足了不少。

    慕流云从袁乙手里接过已经沾湿了的布巾,把那和尚脸上的血仔仔细细擦干净,看到脸上头上除了淤青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伤痕。

    再伸手顺着和尚的光头由前至后,从左到右,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定头骨并没有什么断裂的痕迹,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继续检查身上。

    和尚的手臂和腿骨似乎也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皮肉伤非常严重,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上有许多血肉模糊的鞭痕,上面黏黏糊糊凝结着一些暗黑色的血痂,这些血痂又被新渗出来的血给泡得快要化开,糊成一片,看起来十分凄惨。

    检查了一圈之后,慕流云发现和尚的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便是后背上的一道刀伤,从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斜着一直到左侧腰间,伤的有些深,油灯凑近一些甚至能够看到隐约的白骨。

    随着和尚微弱的呼吸,血一汩汩从伤口里面流出来,这才被放在床上没多大功夫,下面的被褥就已经都被染红了。

    检查过之后,慕流云起身快步回房间去,从包袱里面找出了自己的工具包,匆匆忙忙返回去,在床边摊开,从里面取了一根针,把从一卷棉线下面找出桑皮线来,开始穿针引线。

    “小师父,得罪了啊!今日我就得用这个缝死人的针来缝你这个活人了!”慕流云一边麻利地擦拭伤口周围黏糊糊的血痂,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碎碎念着,“我也知道这事儿听着不太好,挺犯忌讳的,不过你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这事儿便也空了吧,不要介怀!

    毕竟现在如果我不给你用这根针缝你的伤口,带到明日,可能你就真的成了死人了!”

    袁牧之前见过她如何给那无头女尸开膛破腹之后又严丝合缝的缝回去,所以站在一旁一脸淡定,袁甲和袁乙有些好奇,都仔细瞧着慕流云操作。

    那紫衣公子一脸惊异,看慕流云的眼神略微带着几分怀疑,同样一步也不肯离开床边,想要把慕流云是如何缝这活人的过程看个明白。

    缝伤口这种事,慕流云倒是驾轻就熟了,只不过以往针穿过的都是死肉,现在这却是一个大活人,起码还有半条命的活人,所以第一针扎进去的时候,她还是很谨慎小心的。

    不过那个和尚估计也是伤得实在太重了,那针都扎进了肉皮里面,他依旧只是伏在床板上,一动不动,别说是哼哼了,就连哆嗦都没打一个。

    慕流云一看这样,心里就踏实多了,手上的动作麻利不少,只见她针线翻飞,就好像寻常女子绣花或者缝补衣物一样,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和尚背上那原本皮开肉绽的伤口就已经被她缝得整整齐齐,虽然看起来好像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背上,可比起之前着实好了不少。

    只是伤口虽然缝上了,但是血却依然从缝隙里面不断渗出来,只是稍微慢了一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慕流云皱着眉头想了想,回头叫袁乙帮自己去找一根蜡烛过来。

    袁乙赶忙跑下楼去,在客栈里翻翻找找了一番,还真被他给找到了一截蜡烛,拿回楼上交给慕流云,慕流云接过蜡烛,用油灯点燃,然后开始往那伤口上面滴蜡油。

    蜡油一滴一滴落在伤口处,很热很烫,并且很快就凝结成块,连成一片。

    神奇的是,被那蜡油烫过的地方,出血的量的确明显减少了,等到滴上去的蜡液形成了厚厚一层蜡壳之后,逐渐就看不到有血继续渗出来。

    慕流云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把蜡烛吹灭,顺便把方才不小心滴落在手指上,这会儿已经凝结了的蜡片抠掉,吹一吹被烫疼的手指:“行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如果这个小师父还有内伤,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吧!”

    袁牧方才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伸手从慕流云手里把蜡烛接过去丢在一旁,又俯身将手伸到那和尚鼻子下面探了探和尚的鼻息。

    “气息虽弱,倒也还算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将手收回来,对慕流云点了点头。

    “那这就完了?这和尚要多久才会醒过来?”那紫衣公子这会儿忽然开口问。

    慕流云忙了一气,这会儿只觉得腰都酸了,赶紧用布巾把那针擦干净,收回自己的工具包里,听到有人问自己,头也没有回:“我方才用的桑皮线,本身就是取自桑树根的内皮,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对那道刀伤的愈合也有一定的帮助。

    至于别的么,我也说不准,毕竟这也是我头一回救助活人,外伤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医理上的那些东西,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明天一早请个郎中过来瞧瞧就知道了。”袁牧对慕流云说,然后看了看那个紫衣公子,“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怎么会发现这个重伤的和尚?”

    那紫衣公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就是打那儿路过,看到地上有个东西,还有一股子腥气,就过去瞧上一眼,结果一看,竟然是个人,还伤得这么重,觉得于心不忍,就想帮帮忙。”

    说完之后,他朝袁甲和袁乙看了看:“你们两个又为什么黑灯瞎火、半夜三更的在那边转来转去?是去干什么的?”

第二一八章 己所不欲

    他这么一问,袁甲和袁乙一下子就噎住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来了一个充耳不闻,就好像完全听不到对方在问自己什么似的。

    这话毕竟不好说,这个紫衣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自然不可能把暗查那座庙的事情说出来,现编瞎话也不是她们两个擅长的事情,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那紫衣公子又好像偏偏特别执拗,盯着袁甲和袁乙:“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

    慕流云一看这架势,赶忙开口解围,对那紫衣公子说:“这位兄台,听你口音,也不是玉邕县本地人,这深更半夜的,也不在家里或者客栈好生歇着,怎么会在城外转悠?”

    她这么一问,紫衣公子也抿了抿嘴,没吭声。

    慕流云见状便笑了:“既然兄台不方便讲,那我们便不问,大家都是识趣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总还是懂的!所以不如这样,咱们点到为止,谁也别问,谁也不用说?”

    紫衣公子似乎有些不大满意这样的安排,但是又没有更好的主意,皱了皱眉头,甩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这间客栈怎么都没有小伙计?也没人管?”

    “是啊,县里乱了,都跑了。”慕流云好心回答他。

    “罢了,那我随便找一间空的凑合半宿吧!”紫衣公子似乎还挺不情愿,胡乱摆摆手便出了屋,油灯也没有拿一盏,就这么摸着黑找地方睡觉去了。

    那位萍水相逢的紫衣公子离开了房间,剩下的四个人就自在多了,慕流云没忍住,也没避讳其他人,大大咧咧打了一个呵欠。

    本来指望好好睡一觉的,结果这一折腾又小一个时辰了!好好的一宿觉,真是造孽啊!

    “推官累了吧?”袁乙眼尖,瞧见了慕流云打呵欠,“这边有我们哥俩照应着,你歇着吧!”

    “歇着是肯定得歇着的,不过方才那位公子在这里,咱们有些话也不方便说,我还没问问清楚呢。”慕流云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忙着去休息,“这个和尚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那个公子就那么一个人,拖着这么个受伤的和尚?”

    “我们按照爷的吩咐,去那座庙周围查看,入夜之后的确隐隐约约听见了和江司户说的那样,风里面好像夹杂了女子的哭声,我们找了一圈,后来发现,那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袁甲赶忙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地底下?”慕流云有点听糊涂了,“这难道还是地府的女鬼在啼哭?”

    “那自然不是,推官你不是从来都不信神神鬼鬼那一套的么!”袁乙被慕流云的反应逗笑了,“我们两个暗中查探了半天,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那帮贼人从里面挖了一个地窖,人是被藏在地窖里面的,所以在外面总觉得隐隐可以听见哭声,却又找不到确切的方向。

    我们两个查看了一番,就听见远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赶忙藏起来,然后就看到那个人用那块破木板拉着受伤的和尚,我们以为是遇到歹人行凶了,赶忙过去,还差一点因为误会就直接打起来,幸亏他及时说明了情况,我们才及时收手。”

    “所以说,你们抬人回来的木板,其实是那个人先找来用的?他一个人,怎么会想到要用木板拉着人走呢?”慕流云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一个省力气的决定。

    “我也觉得纳闷儿来着,问那人,他说他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袁甲回答。

    慕流云听得一愣,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样,不过么……倒是也能够理解。

    “所以你们谁都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把这和尚打成这样,又是怎么被丢到后山上去的?”

    袁甲和袁乙都点了点头。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都歇了吧!明日看看这个和尚的命到底有多大,若是他命大挺过来了,回头咱们再问他,估计就什么都弄清楚了!”慕流云又打了个呵欠,想要回去睡了。

    不过她困归困,脑袋倒是还灵光的,想起来袁牧还在这儿呢,自己作为下属,哪有这么大大咧咧就安排下去的道理!这也未免太不把人家提刑大人放在眼里了!

    “大人,您看这也成么?”她赶忙补上一句,一脸真诚地看向袁牧。

    袁牧点点头,看了看袁甲和袁乙:“你们两个也都去歇了吧,这和尚伤这么重,夜里也不会忽然爬起来跑掉,你们尽管回去休息,不必在这里耗着。

    明日天亮,袁乙去寻个郎中过来给他瞧瞧,然后留在客栈里守着这个和尚,袁甲同我们一起去准备将吴荣志挖出来重新验尸的事情。”

    “是!”袁甲自然是乐意的,爽快地应声答应着。

    袁乙就有点不太甘心了,跑腿儿找郎中他不介意,可是留下来守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和尚,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才看慕流云缝合伤口他就觉得十分惊奇,对于将吴荣志挖出来重验这样的事情更是十分感兴趣,所以多少有点不大甘心,忍不住破例和袁牧打商量:“爷,不然还是让我大哥留下来吧!他功夫比我高,万一有什么事情,比较容易应付!我跟你们去挖吴荣志吧!”

    袁甲也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还有人挖墙脚,在一旁冲袁乙吹胡子瞪眼。

    袁牧又怎么会看不出袁乙的小心思,他淡淡一笑,冲袁乙挥挥手:“去吧,以后推官跟在我身边,想要见识她验尸手段,机会多得是。

    这和尚本来就伤得很重,若是醒来之后一睁开眼,头一个就见到了袁甲的那张脸,怕是要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那阎罗殿上,见到了牛头马面。

    万一真的被吓死过去,我们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慕流云忍俊不禁,袁甲却有点笑不出来,倒是袁乙,看了看自家兄长的那张脸,也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接受了安排,不再提想和袁甲交换的事了。

第二一九章 眼光毒辣

    折腾完了这些,慕流云带着自己的工具包打着呵欠往回走,在走廊里面被袁牧叫住了。

    “大人还有事?”慕流云疑惑地问。

    “桑皮线缝伤口,再用蜡油封住,这个法子你是从哪里学到的?”袁牧问,“照理说,你之前作为一个接触尸首比活人多的司理,为何会懂得这般处置伤口?”

    “也是我父亲留下的手札里面有这一类记录。”慕流云回答道,然后又有些疑惑地反问袁牧,“难不成这法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没有。”袁牧摇摇头,“这两种处理办法,平日里寻常医馆是不会用的,但是在军中却很常见,一般在沙场上受伤的将士,都会这样处置,省时又有效。”

    慕流云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袁牧却并没有等她做出什么回应,云淡风轻道:“此事不急,以后慢慢聊。时候不早了,抓紧回去休息,明日才是重头戏。”

    慕流云点点头,赶忙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方才还浓郁的睡意好像一下子飞走了似的,整个人都无比清醒。

    方才袁牧的话是什么意思?蜡油止血和桑皮线缝伤口这些,寻常医馆很少见到?

    这个慕流云还真没有想过,她之前确实没怎么见过别人这么干,但是毕竟平日里和郎中打交道也不多,所以只当是自己见识短浅,没遇到过,并没觉得这是什么稀罕的技艺。

    结果居然是沙场上常用的疗伤方式?

    那自己那个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听老娘过去说起缘分薄的老爹,似乎他也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莽汉子,否则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两个弟弟那么贪得无厌的总想着从他身上吸血。

    不过细想想,自己这个爹的身上还真是充满了矛盾,身为茶商不懂茶品,作为商贾却过分得见多识广,还喜欢写个手札之类。

    还有一个问题,慕流云之前没有在意过,现在对老爹的身份愈发起疑之后,也就变得惹人注意起来——作为一个对自己两个弟弟的各种予取予求都听之任之的长兄,居然会早早分家,不与两个兄弟共同生活,相互照应,这本身也是非常矛盾的。

    除非,他是怕自己那两个市侩的弟弟会无意之中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惹上杀身之祸!

    这么一想,就合理多了,真要是老爹有什么引而不宣的身份,被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叔和偏爱抖小聪明的三叔知道了,一准儿坏菜!别说他们两个小命保不保,老爹和老娘也照样得跟着一起被牵连。

    现在看来,袁牧对自己父亲也比之前更加好奇了,希望这件事到头来是福不是祸吧!

    慕流云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才被唤醒,赶忙把衣服穿好,拿起外袍才发现昨日夜里头外袍袖子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现在干涸了,看起来黑红一片,有些渗人。

    她只好把那件外袍脱掉,从包袱里面翻翻找找,又找了一件比较旧,自己也一直不大喜欢的袍子穿上。

    今天她又要去挖坟,又要验尸,穿好衣裳实在是可惜了。

    穿着妥当之后,她才出了门,方才来叫门的是袁乙,确定慕流云醒了之后,他就没有在门口候着,直接下楼去了,应该是在准备早餐。

    慕流云下楼的时候又遇到了那紫衣公子,紫衣公子还是那一身衣服,并没有换过,看到哦慕流云穿得一身旧衣服,皱了皱眉头,也没理她,大摇大摆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江谨已经在一张桌旁坐着,他前一天夜里并没有被吵醒,所以对客栈里多了一个受伤和尚的事情一无所知,见慕流云来了,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桌边坐。

    “那人是谁?为什么也在这个客栈里?”他凑近了一点,小声问。??吴荣志死之前客栈里都没有什么别的客人,吴荣志死后连伙计和掌柜的都跑掉了,这里就只住了他们五个人,现在看到多了一位,江谨有些疑惑,也有些警惕。

    慕流云把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同江谨说了一下,江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桩插曲,不禁有些惊讶:“所以是那人打算一个人救一个受伤的和尚?”

    “是啊,袁大哥和袁二哥都说,那位兄台虽然力气不算大,不过一身功夫还是很漂亮的,虽然表面上不算和气,倒也算是侠义心肠了!”慕流云点点头。

    “兄台?”江谨疑惑地看了看慕流云。

    “怎么?有何不妥么?”慕流云觉得江谨的反应有些奇怪。

    “你真觉得那是个……兄台?”江谨压低了一点声音,在慕流云耳边小声问。

    慕流云听清了他这话,吃了一惊,扭头看着江谨有些合不拢嘴:“你……你确定?”

    “就和当初看出你来的时候那么确定。”江谨点点头,“我方才瞧着那位,就感觉好像看到了当初的你,如出一辙。没想到你竟然反倒看不出来!”

    他这么一说,慕流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讪笑,一眼瞧见袁牧下来了,连忙起身迎他,把他给带到江谨这一桌旁边落座。

    “大人,江兄方才发现,昨天救了和尚的那位兄台,似乎是……和我一样的情形。”因为这事也吃不准到底江谨看得对不对,还不能确定,慕流云也没好意思大张旗鼓地说出来。

    一来万一江谨看差了这事情就有点尴尬,二来如果江谨说的是对的,那对方乔装打扮出来行走,也必然有自己的隐情,盲目戳穿反而容易让那个是敌是友还不清楚的紫衣公子翻脸。

    袁牧微微一愣,抬眼也朝那个紫衣公子看了过去,迅速地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江司户所言不错,对方应该的确是乔装打扮的。”

    “这……这么快你就看出来了?”慕流云更吃惊了,她朝那边偷瞄一眼,觉得对方的打扮看起来无懈可击,完全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模样。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呢?!

第二二零章 诈出来

    袁牧点点头:“此人我们之前见过。”

    “我也见过?”慕流云有些惊讶,不过又觉得好像也很合理,毕竟从昨天夜里开始,那种莫名其妙看对方很熟悉的感觉就一直都在,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在西泗县街头,还有李源的县衙大堂上。”袁牧提醒慕流云,“如果没有江司户提出对方乔装打扮一说,或许我还不会这么快联想到。”

    慕流云顺着他的提醒那么一回忆,一个身影果然跃入脑海,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在西泗县街头,一袭紫衣,手里拿着鞭子,一脚能把小偷儿踢出多老远……

    想到这些,慕流云再看向那边,瞧着那鼻子那眼睛,还有那一股子藏不住的骄纵劲儿,可不就是当日他们在西泗县街头偶遇过的那个紫衣姑娘么!

    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紫色,就是扮男装也得穿一袭紫色衣衫,只不过估计是为了扮男装的需要,她把自己原本的一对柳眉给画粗了一点,眉梢也剃掉了,乍看起来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少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随即,慕流云又想起来,之前在西泗县见到这姑娘和县令李源在堂前对峙,之后倒是听李源提了一嘴,说这位姑娘家里面祖上是前朝武状元,一直崇武尚德,世世代代颇有口碑,她爹爹也是武馆的馆主,培养出来的武师很多都在各个镖局里面做镖师,口碑声誉都很好。

    虽然不知道这位为什么会只身一人跑到晏州地界,女扮男装四处晃悠,但是这样一来倒是至少不用担心有什么居心叵测的可能性了。

    这么一想,慕流云又冒出一个想法来,她往袁牧跟前凑了凑,小声对他说:“大人,既然是武馆馆主的女儿,肯定不会无端端的跑到这边来一个人瞎转悠,不如我去跟她聊聊?

    万一她也是因为什么事,盯着那座和尚庙的,说不定手里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的证据呢?”

    袁牧都能认出对方是什么人,自然也记得李源介绍过的对方身份,听了慕流云的提议之后,略微想了想,点点头:“你去吧。”

    慕流云得到了许可,立刻有了底气,起身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紫衣“公子”的对面:“早!昨天晚上还没有来得及问问,兄台怎么称呼?”

    紫衣“公子”瞟她一眼:“萍水相逢而已,本就是素不相识,何必多此一举。”

    “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咱们同是江州人士,出门在外,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慕流云笑眯眯地对她说。

    紫衣“公子”吃了一惊,有些警惕地看着慕流云,又怕是她在耍诈,没有开口。

    “不知道你一个人跑到晏州这么远的地方来,令尊可放心得下呀?”慕流云见她不吭声,不紧不慢又加了一句,“毕竟一个女子,独身在外,恐怕事事处处多有不便……唔……”

    谷</span>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紫衣“公子”隔着桌子扑过来捂住了嘴巴。

    江谨在那边桌边看到对方直直扑过去捂慕流云的嘴,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又见袁牧坐在桌旁一排淡定,一愣神的功夫,那边慕流云已经把捂在嘴巴上的那只手给扯了下去。

    “你慌什么?怕我对你有歹念啊?”慕流云斜她一眼,“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个女子,我直接告诉你就好了!我们之前见过,在西泗县,你若是记性还行,就仔细想想。”

    紫衣“公子”一愣,一边端详着慕流云,一边缓缓坐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你!是你!我见过你!不就是有一个偷儿偷了我的钱袋,你还帮他拦着我,不许我抽他!”

    慕流云耸耸肩:“我那会儿是江州府的司理参军,任由你满大街抡鞭子抽人,传出去像话吗?我这司理是做还是不做?我难道不需要向我的上官禀报么?”

    “那你一个江州府的司理参军,不好好在江州呆着,跑到这晏州地界干嘛来了?”紫衣“公子”问。

    慕流云嘿嘿一笑:“当然是因为小爷我高升了!现在我在京畿路提刑司做事,来这边是为了查一伙匪徒的行踪,没想到还没怎么开始查呢,倒别别的事情给耽误了功夫。

    所以话说回来,我只知道你是武馆馆主家的女儿,却不知你姓甚名谁,这会儿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干嘛的?你爹就对你那么放心?”

    见慕流云说话的态度放松随意,又很坦诚的样子,紫衣“公子”也没有了前一天晚上的戒备,看得出来她本也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性子,被这么一问,便叹了一口气,托着腮,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我爹当然不知道我出来了!要不我也不需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她对慕流云说,“我是混在我那些师兄中间混出来的!”

    “我叫慕流云,那边坐着苍青袍子的便是提刑司的袁大人。你怎么称呼?”慕流云问。

    “我叫沈傜。”紫衣“公子”说出自己的名字,又问,“你们要找的是什么匪徒?”

    “我们要查什么匪徒不重要,关键是,你一个姑娘家,黑灯瞎火一个人跑到山上干嘛去?”慕流云嘴上略微含糊了一下,又把问题抛了回去,顺带着故意强调了一下沈傜姑娘家的身份。

    “姑娘家怎么了?论起身手来,我看你到还不一定比得上我呢!”沈傜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我本来只是发现那个庙里的和尚贼溜溜的不太地道,太阳要下山的时候抬了一箱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回去,鬼鬼祟祟的,所以就想在那附近查探一下,没想到天黑了以后在上山,别的没看到什么,倒是捡着那么一个半死不活的!

    我寻思把他弄下山,医活了好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头问出点什么来,没想到那和尚看着一把骨头,却那么重,要不是遇到那两个大个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第二二一章 共赢

    “你要查什么?咱们想要查的该不会是同一回事吧?”慕流云问。

    沈傜有些犹豫,没有接话,似乎不大想说。

    这时袁甲从楼上下来,他方才刚去瞧了一眼那个和尚,见和尚虽然没醒,倒也算是气息平稳,就下来准备到后厨去把袁乙做的吃的端上来,看到慕流云,便和她打个招呼。

    “爷!慕推官!那和尚还昏迷不醒,不过气息平稳,死不了啦,你们放心!”他一边往厨房那边走,一边对他们说,“我这就去把吃的拿上来,这边有小乙顾着,错不了,呆会儿吃完了东西咱们就抓紧时间出发,别误了慕推官开棺验尸的时辰!”

    “什么?开棺验尸?”沈傜一听这话,立刻两眼放光地站了起来。

    袁甲被她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这家伙虽然前一天和他们一起救那个和尚,却并不能算是自己人,不禁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方才失言了,赶忙看向袁牧。

    袁牧冲他摆摆手:“去拿吃的吧。”

    袁甲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一溜小跑去了后厨。

    “你们要去开箱验尸?能不能让我跟着去看看?”沈傜听出来袁甲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件事情是由慕流云负责的,连忙一脸期待地问她。

    “别别别!这可不合适!”慕流云不假思索地就摆手表示了拒绝,“你不是也还要去追查什么匪徒么,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咱还是各忙各的吧!”

    沈傜被她说得噎了一下,想了想,又开口说:“其实咱们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吧?就像你方才说的,说不定我们要找的匪徒都是同一群呢?

    再者说,你们是提刑司的人,我们的事情到最后估计还得报到你们那边去!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我是跟我的几个师兄一起来的,为的是劫镖的事。”

    “劫镖?你们……”慕流云被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我们哪能干劫镖的事儿!”沈傜横她一眼,“是我们家出来的镖师,在镖局里面押镖,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从来没有出过事,偏偏前阵子就出了事,押了一趟镖到晏州这边来,结果才到这边就被劫了,偏偏镖师一个都没有受伤,都说好像是被魇住了一样,连对方什么模样都没见着,见着的都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恶鬼。

    回去之后,雇主那边肯定是不能认啊,一口咬定是镖师监守自盗,吞了那些货,报了官,晏州这边的衙门也是好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那几个镖师打了一顿板子。

    那几个镖师,都是我的同门师兄,也是我爹的得意弟子,这种冤屈,我们哪能就这么咽下去!所以我爹就派了几个能干的师兄,想要出来探查一下这件事,将那货劫镖的贼人捉了,替那几个受冤枉的师兄洗脱冤屈。

    他们本不肯带我一起,我就乔装打扮趁着出发之前人多杂乱,提前躲上了拉东西的那辆车,等到出发到了半路他们发现我,也没法子给我送回去了。”

    听到沈傜提到她的那几个师兄在晏州地界被人劫镖,仿佛被魇住一样,之后看到了好像恶鬼一般青面獠牙的东西……这事儿听着还真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啊!

    慕流云作为深有体会的那一个人,听到她说的事情经过,不着痕迹地朝袁牧那边看了一眼,以袁牧的耳力,自然不会听不清沈傜的话,此刻也表情微凛。

    “你还别说,你想要查的这件事,跟我们要查的,还真的是八九不离十。”慕流云对沈傜说,“你那些师兄都去了哪里?可也在玉邕县内?”

    沈傜摇摇头:“他们倒是不在县城内,不过也都在附近不远,若是我需要找他们,只需要放两支响箭,他们就会来寻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腰间拍了拍。

    这事儿慕流云倒是不怎么怀疑,毕竟是世世代代开武馆的人家,凭本事行走江湖,手里头有点什么玩意儿都太稀松平常了:“你们一行多少人出来的?都是武师?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本来也没有想到事态如此复杂,所以并没有多带人手出来,若是你们武馆来的人手够充足,那我们倒是可以互相帮助一下。

    我们出师有名,不管如何处置都理所当然,你们人手充足,不管对方贼人有多少,也不用担心寡不敌众,我们这不是刚好可以求一个互补共赢?”

    沈傜想了想,觉得慕流云说得还挺有道理,便当即点了头:“嗯,你说的有理!不过么,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那些十几个武艺超群的师兄听凭你差遣,若是不答应的话,那就算了,我等那和尚醒了,问他几句那庙里头的事情就走!”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慕流云觉得沈傜有要求倒也合理,毕竟说是协作,但事实上出力的很显然是沈傜那边的人,他们几个或多或少倒也算是占了人家的便宜了。

    “我要跟你们去看看,就是方才那个大个子说的验尸的事儿!”沈傜两眼放光道。

    慕流云瞧她这个兴奋劲儿,有些惊异:“你都不觉得这事晦气骇人?”

    “一坨死肉,有什么晦气的!若是死了就晦气,那谁都崩买肉吃了!那猪羊鸡鸭,哪个不是宰过剖过的!”沈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胆子大得很,平素又不做亏心事,怕什么!”

    慕流云一听这话,差一点直接拍着巴掌乐出来。

    平日里她见多了一听说验尸就变了脸色,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遇到想法这么合拍的,并且还是个姑娘家,着实难得,难得到她差一点就一高兴直接点头答应了沈傜的请求。

    幸亏她的理智还没有飞走,还记得自己的上官就坐在旁边那桌,于是对沈傜说:“你且等我一下,此事我一个人也做不得主,待我去商量一下,如何?”

    “行啊,那别磨蹭了,你快点去商量吧!”沈傜性子爽快,立马点了头,急切道。

第二二二章 挖坟

    慕流云起身回到袁牧这一桌,两眼放光地看着袁牧,压低声音对他说:“大人,您也听见了吧?这沈傜是西泗县那个出了名的武馆家的女儿,那家武馆的声誉,也是有李源给打过保票的,应该问题不大,我们现在这又正好缺人手,沈姑娘就一个要求,想看验尸……”

    “她若自己不怕,你也不介意,看看无妨。”袁牧在这件事上倒是表现得很好说话,“平日里外头发生命案,仵作验尸,周围百姓围观起来看也看了,不打紧。”

    慕流云闻言大喜,她一直渴望的便是志同道合之辈,可是偏偏她这个志实在是有些怪异得紧,寻常人想要与她合拍还真的是吃不消,因此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之前袁牧对她的验尸方式全然没有畏惧,已经让她大感震撼,这会儿又遇到沈傜这么一个奇女子,怎么能不让慕流云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当然了,心里头再怎么欢喜,脸上还是要绷着点的。

    慕流云又低声同袁牧嘀咕了几句,然后才慢悠悠起身过去给沈傜答复。

    她在这边装腔作势,沈傜却是藏不住心事的人,看她回来,连忙起身,急切地开口问:“怎么样?你们可是商量妥了?能让我瞧瞧么?我老早就听人说,厉害的仵作能让死人说话,我一直就想要见识见识呢!

    还是你们不放心我说的话,以为我在吹牛?那我现在就放响箭,我的师兄们不出两个时辰一定会找过来,到时候你们再带我去看验尸,这样成吧?”

    “欸!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们武馆不是向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么!我们对你不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慕流云摆摆手,她可不想大白天把沈傜的师兄们都给招过来,太惹人耳目了,“我方才同我们大人商量过了,可以让你去看一看。

    欸欸,你也别忙着激动!咱把话说前头,一来让死人说话那就是一个说法儿,并不是真的能让死人开口讲出话来;二来我验尸的时候,你只可远观,切勿凑近,若是坏了事,咱们之前的约定一笔勾销,我还要追究你的责任,你听明白了么?”

    沈傜瞥她一眼,掏了掏耳朵:“听明白了!明明你我年纪相当,怎么啰嗦起来像个老翁!”

    慕流云瞪她一眼,起身回袁牧那桌去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这沈傜看着也是一个爱说话的性子,偏不跟她一桌吃饭,就让她没有个说话的人,憋着难受!谁让她说自己像个啰嗦的老头子!

    一顿饭吃完,前一天与吴二夫人约定好的马车也来了,就停在客栈后门外头,虽然说多了一个沈傜,但是袁乙留在客栈里守着那个重伤的和尚,马车里的空间倒是也够。

    沈傜依旧做俊秀小郎君打扮,袁甲并不知道她是一名女子,只知道是西泗县乘风武馆的人,加上沈傜的一身功夫更加让他没有产生丝毫怀疑,所以大大咧咧也没在意,慕流云他们几个也不点破,马车晃晃悠悠朝城外而去。

    “欸,”半路上,沈傜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身旁的慕流云,“咱们为什么都挤在这辆马车上?后头不是还有一辆么?怎么不匀一匀,坐得也宽松舒服一点?”

    “那一辆是用来拉尸首的。”慕流云挤兑她,“你若是嫌这辆车挤,就换到那辆车上去,去的路上可能会无聊一点,返程就有’人’跟你作伴了!”

    谷</span>

    沈傜听明白了慕流云的意思,打了个哆嗦,没再提这一茬儿。

    没过多久,两辆马车相继到达了吴家的墓园,在门口停了下来,慕流云跳下马车,看了看周围,吴家的墓园在一座小山的上面,果然门口一个高高大大的汉白玉牌坊,估计在山下多老远就可以看得到,如果有人真的想挖吴荣志的坟,那可太好找了!

    五个人带了两个吴家的家丁一起进墓园,很快就找到了吴荣志的坟。

    没办法,太好认了,一块墓地里面只有他的墓碑最新,也最丑……

    “你们两个,开始挖吧!”慕流云冲那两个家丁一挥手,“给你们老爷一个交代,让他别死得不明不白的,可就看这一回了!”

    两个家丁不情不愿的挖了起来,他们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自家这个短命老爷到底死得明白还是不明白,之所以会在这里老老实实挖土,不过是因为惧怕旁边黑铁塔一样的袁甲罢了。

    不管怎么样,经过两人一番努力,吴荣志的棺材终于露了出来,慕流云伸头一看,乐了!

    这个土霸主,还真是未雨绸缪,一看这棺木的堂皇和厚实程度就知道,铁定不是死后吴二夫人帮忙张罗的,十有八九是身前就提前准备好了所有的身后事。

    作为一个准备把死了几天的尸首从地底下挖出来验看的人来说,这么厚实的棺木自然是一件好事,这样能够保证吴荣志的尸首躺在里面不会早早就开始受到地下湿气的腐蚀,保留的还能够状况完好一些。

    开棺这件事,那两个家丁就无论如何都不敢上手了,最后还是袁甲不信邪,接过家伙三下五除二把盖子撬开,推到一旁,露出了里面的吴荣志。

    棺材盖子一推开,江谨下意识地朝后面退开了一点,慕流云见状,知道他是有些胆怯了,为了帮他缓解这种情绪,开口调侃道:“江兄,不用怕,吴县令应该不会伸手抓你脚的!”

    江谨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傜倒是没怎么害怕的样子,也跟着慕流云一起赶忙看向棺材里面,一脸好奇。

    吴荣志果然死得很仓促,躺在棺材里面居然只穿着一身中衣,赤着脚没有穿鞋子,披头散发的,两只眼睛瞪着,眼珠子鼓鼓的,像是要从眼框里面冒出来一样,模样看起来有些狰狞。

    “劳烦几位,抬出来装上车吧,咱们打道回府了!”慕流云粗略看了几眼,招了招手。

第二二三章 两支钗

    如果只是把重物装上马车,对于那两个家丁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这“重物”变成了一具尸体,情况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跳到那坑地下去抬吴荣志的尸首,最后还是袁甲受不了他们胆小如鼠的样子,自己跳下去,用事先准备好的席子将吴荣志的尸首仔仔细细裹了好几圈,捆扎固定好,扛在肩头爬出坑,一个人给扛到马车上去放好。

    “大哥……你……都不害怕的么?”袁甲去总尸首,一个家丁战战兢兢地跟在一旁小声问。

    袁甲横他一眼:“怕个屁!死个人也怕,那战死沙场的兄弟岂不是都没人给收尸了!”

    那家丁一辈子就窝在吴家的院子里,哪里见过什么沙场,被袁甲这么一说,也噎了回去。

    “这棺材还有坑……怎么办?”江谨看这已经是要离开的架势了,赶忙开口提醒慕流云。

    慕流云摆摆手:“甭费那力气往回填了!等验完尸再说吧!反正这地方,要么没人来,要么来了的人也是恨不能把吴荣志掘墓鞭尸的主儿!

    就是看到坟被人挖开了,尸首不见了,也不会有人想要替吴荣志着急的,等我验看完,咱还得给他放回去呢,到时候再挖第二遍太浪费功夫,没必要。”

    就这样把人从坟里挖出来拉走,留下一个挖开的土坑和一口空棺材,这很显然是严重不合礼数的,江谨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过慕流云说的也有道理,便叹了口气,走开了。

    一行人往回返,这回袁甲没坐他们这辆车上,而是选择坐在载着吴荣志尸首的那辆马车前头,一来防止有什么节外生枝,二来也是给车夫壮个胆。

    反正吴家的两个家丁是一早就跑到慕流云他们那辆马车前头去跟车夫作伴了,看那个架势,宁可两条腿跑回去,也不会愿意和尸首同乘一辆车的。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吴家,吴家那边也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车夫直接把车从后门驶了进去,袁甲抬了吴荣志的尸体到那间柴房,按照慕流云的要求安置好,之后便是清场了。

    吴荣志的尸体虽然已经入土几日,但是整体看起来狰狞归狰狞,尸臭却并不重,这都归功于此时地温还没有升起来,吴家的墓园也是比较干燥山阳一面,加上厚实的棺木起到了一定作用,所以反而比在家中停柩的那种尸首保存得还要更好一些。

    尽管如此,慕流云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着流程,将皂角、苍术等悉数焚烧过之后,这才取了布巾掩住口鼻,换上原本以为到松州验骨才能用上的麻衣进到柴房里面去。

    袁牧当然是二话不说就跟着她一道进了柴房,江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心一横跟了上去,沈傜不用说,她讨价还价了半天,为的不就是这一刻,所以一点犹豫也没有。

    袁甲照例守在门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吴家其他的下人早就唯恐避之不及,都远远躲开了,只有那个小胡子,听说慕流云他们去而复返,不知是虚是实,特意跑过来看看,没等靠前就被袁甲一瞪眼睛吓得停住了脚步,讪讪地冲袁甲赔了个笑脸,赶忙脚底抹油转身走了。

    慕流云一旦准备开始验尸,便立刻心无旁骛起来,表情严肃而认真,身后的几个人也自动变成了不存在一样。

    她将吴荣志身上原本就很单薄的衣物尽数除去,以白醋为其通体擦拭了一遍,仔仔细细验看起来。

    慕流云仔细看过,发现吴荣志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的明显外部伤痕,更没有什么骇人的伤口,用手去摸他的肋骨,也都根根完好,并没有被人打断过的迹象,只是细看下来,不难发现他的皮肤上面遍布着许多细小的血红色斑点。

    慕流云俯下身,凑近吴荣志那张脸,见他突出的两只眼睛,眼角处都有些许残留的血迹。

    不止眼角,慕流云取了一点棉絮团了团,用水沾湿之后,探进吴荣志的鼻孔和耳朵,也擦出了干涸的血痂,再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根半尺长一指宽扁扁的铁条,插入吴荣志的口中,将其牙关撬开,同样拿棉絮探进去擦拭,果然也有血。

    不止有血,吴荣志的舌头上面也有多处破溃,就好像舌头上生出了倒刺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七孔流血了吧?这死相还真的是够凶的!

    慕流云又抓起吴荣志手脚来查看,发现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根部无一例外都透着青黑色。

    看到这些迹象,慕流云又从工具包里抽出了两根银钗,一根对着吴荣志的咽喉处直直插了下去,另外一支一转身,将吴荣志两条腿略微叉开一点,打从魄门处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熟练,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的三个人的反应可就不大一样了,沈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谨有些慌张地转过身去。

    袁牧愣了一下,也把目光移到了一旁,不去看那支银钗。

    慕流云继续检查其他的部位,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两只银钗都抽了出来,咽喉部的那支银钗颜色如常,未见任何变化。

    魄门那一支就不一样了,原本银亮亮的细长钗身,现在变成了暗黑色。

    至此,慕流云倒是心中有了数儿,刚要开口喊一句“主簿,记”,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回可并不是出去替州府办差,跟在自己后头的哪里是什么主簿!

    回过神来,她扭头冲袁牧说:“大人,吴荣志果然是被人毒死的!”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身后几个人面色神情的不同,不禁有些诧异:“你们怎么了?”

    沈傜憋着笑,指了指慕流云手里的银钗,问:“小哥,你平时验尸,都这么干啊?”

    注:魄门即……菊花……咳咳咳……【这回知道小江小袁为啥那样了吧,嘿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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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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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白,勿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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