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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全文阅读

作者:莫伊莱     提刑大人使不得txt下载     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四章 高僧

    “据你所知,在吴大人宴请的宾客之中,可有这附近寺庙里的高僧?”袁牧问。

    “高僧?那应该是没有的,吴大人的筵席必是要饮酒作乐的,之前也有过许多次,他前一天家中宴请宾客,第二天到衙门的时候都还是一身酒气,醉眼迷离的模样,这样的场合,八成也不太适合和尚到场吧。”

    主簿毕竟自己并没有资格赴宴,所以回答起来也有一些含含糊糊,不敢说得过于笃定,但是对于袁牧的这个问题,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大人为何突然问起什么高僧来了?”

    袁牧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疑问,而是从他的反应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所以说,与吴荣志生前来往密切的人里面,的确有一个和尚?”

    主簿脑子哪有袁牧转得那么快,他还有些茫然袁牧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但也不敢再多嘴追问,就算脑子不够机灵,在吴荣志手下苟延残喘了这么久,最基本的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摆明了这位提刑司来的大人并不想向自己解释任何事情。

    “回大人,吴大人之前的确与一位高僧私交甚好。”主簿点点头,“那位高僧原本好像并不是我们这边的,在吴大人上任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不知从何方云游到此,就在这儿落了脚,打那以后,县里有点什么丧事,或者哪里又有什么邪祟作乱,便都是请这位高僧前来处理,那个庙原本也没有多少香火,自打高僧来了之后,香火才旺起来。”

    “来,你坐下来慢慢说。”慕流云冲主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咱今日的话就当时随便聊聊,哪说哪了,呆会儿我们两个出了这个门,就不记得主簿家住在哪里了,你不必拘着。”

    她瞧着主簿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的模样,着实是有点不落忍,这不都是跟着个不靠谱的上官辛辛苦苦讨生活的人嘛!自己在杨知府手下做了那么久司理参军,这种感受还是明白的。

    主簿冲她感激地笑了笑,倒也依言坐了下去,主要是经过了这一白天的胆战心惊,晚上回到家里还没等缓过神来,家里又来了这么两位“不速之客”,主簿这一整天加在一起受到的惊吓,比之前一年的搞不好都多,这么哆哆嗦嗦两腿发软,也实在是有点站不住了。

    慕流云觉得主簿说起那个和尚的时候,措辞听起来颇有一些微妙的感觉,便问:“主簿可知那高僧如何称呼?有什么样的能耐?”

    “回大人,那位高僧法号唤作慧能,听说之前云游四方,所以学了一身法术,到玉邕县这边落脚之后,便做了庙里的住持。”主簿回答道,“这位慧能大师能掐会算,之前他帮县里一户人家看过,说他们家有血光之灾,最好是能够找到贵人相助,否则是镇不住也躲不掉的。

    之后吴大人恰好看中了这家的闺女,想要娶回家做妾,但是那家不同意,之后没过多久,那家人一夜之间就全都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据说是全家老少,无一不七孔流血,面目狰狞,死状可怖!县衙里面的仵作根本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打那以后慧能大师在玉邕县可以说是名声大噪,吴大人也非常喜欢有什么困扰的时候,去找慧能大师畅谈一番,到庙里面住上几日,吃斋念佛,再回来就会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就连吴大人再看上了谁家的闺女,都没有人敢把这上门的贵人往外推了!”

    慕流云看着那个主簿笑了,这家伙窝囊是窝囊了一点,但是脑子还挺机灵,嘴里说得好像都是些好话,该告诉他们的倒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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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高僧慧能大师,还真的是能耐不小啊,一个和尚,居然把人家道士的活儿都给抢了!”慕流云笑着调侃一句,“那这位慧能大师帮人驱邪祟可还需要收什么银钱?”

    “那小人便不知了!即便有,那也是香火钱。”主簿答道,“那庙里的香火我这种小门小户也是烧不起的,两位大人恕我见识短,那庙门槛太高,小人跨不进去。

    慧能大师法力无边,单是他脖子上那一条雪玉大佛珠,估计我之前卖给吴大人的那两个庄子加在一起都换不来半串,那可是有大能的人。”

    袁牧一边听着主簿讲的这些,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道影子,从客堂的屏风后面露出了一抹衣摆和一只脚尖,他朝那边扫了一眼,没有作声,等主簿说完了这些,停下来,才开口问:“主簿家的千金,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么?”

    慕流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主簿倒是脸色一变,起身就往那屏风后面去,这会儿慕流云才看到那后头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慌慌张张在往后院跑,不过没跑几步就被主簿追上了,拉到门外头去,压低了声音训斥。

    “大人,我该夸你耳力好,还是眼力好?我就一点儿都没有发觉!”慕流云小声对袁牧说,顺便同他说笑一句,“又或者,大人这种经历太多了,所以才这么有经验的?”

    袁牧没有回她,只是弓起手指,迅速在慕流云额头上敲了一记。

    慕流云这一下子挨得猝不及防,疼倒是不疼,就是被吓了一跳,原以为袁牧平日里挺一本正经的,自己今日放肆一回同他开玩笑,他大不了瞪自己一眼,没想到居然上手了!

    慕流云伸手揉揉额头,这功夫主簿也回来了,看起来略显尴尬和紧张,看到慕流云在揉额头,赶忙问:“这位大人是怎么了?”

    “无妨,无妨,有蚊子,我拍一下!”慕流云连忙把手放下。

    主簿一脸茫然朝周围看了看,这个时节夜里多少还带着几分凉意,哪来的蚊子?

    不过人家是提刑司来的上官,说有蚊子,那边是有的!轮不着他来分辨。

    “二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方才小女不懂规矩,她只是被我关在家中已有两三年,久也见不到别的什么人,突然听说家里有客人来了,便一时按捺不住跑了出来,请大人不要见怪!”他讨饶道。

第一九五章 二夫人

    “关在家中?”慕流云听这话觉得似乎有点不大对味儿,“我不曾听说过晏州这边女儿家都不许出门的,为何要将你女儿关在家里头两三年之久?”

    “不就是怕被吴大人一不小心给瞧了去么……”主簿叹气,“我那女儿今年已经快十八岁了,放在别处,这么大的女儿早就应该给说一门亲事,许给个好人家,可是……

    唉,不是我自夸,别看我这小老儿其貌不扬,我那女儿确实十分秀美的,自小女红也学得精,能够识文断字,我也希望她能够找一个如意郎君,往后日子过得平顺幸福。

    只是这几年里,这玉邕县里有多少容貌姣好的女子,但凡被吴大人看上,那几乎就……唉!我看得多了,心中害怕,生怕自己女儿也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到时候我这个无能的爹爹也救不了她,那可该怎么是好!

    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把她给关在家里,这一关就是两三年,也是苦了这孩子了!”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对主簿的这个苦衷还是颇为理解的,对于主簿的女儿方才忍不住跑到客堂后面去偷看自己和袁牧的行为也没有特别介意,作为一个差不多十八岁的女子,的确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难免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些那方面的心思。

    心中对于找个如意郎君这件事生出了些许的绮念之后,恐怕被关在家中这么一方狭小天地,就更加让人感到折磨了。

    “不过主簿的这个顾虑,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慕流云说。

    主簿长叹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别说是依照被蛇咬,就是看过那满地乱窜的毒蛇,也会心有余悸上一阵子。

    我也不瞒着二位大人,现在我们这些衙门里的人也是有苦说不出,除了相熟的亲友之外,外头的百姓总觉得我们与吴大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看我们也是恨得要命。

    这种情形下,我也只能继续应卯,不敢有什么别的举动。州府公文已经交代了,县衙之事由县丞先来主理,带到上头委派了新县令过来赴任,到时候再做交接。

    所以我也打算等到新县令上任之后,便辞去主簿之职,带着一家老小投奔族亲,离开玉邕县,以后别的做不了,哪怕只能在乡间做个教书先生,也比在这里强得多!”

    “那为何不干脆现在就走?”慕流云问道。

    “此时举家迁走,实属不妥之举,虽然都说什么清者自清,但是瓜田李下之事,还是要谨慎才行。”主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对了,我们此前倒是去过一趟吴大人家,听闻吴大人家中掌管家事的人,是后院里的二夫人?”慕流云见主簿这么说,就没有在他的去留问题上再多打听,而是话锋一转,忽然同他聊起了吴荣志内宅里面的逸闻来,“没想到这吴大人竟然这般不拘小节,将家中事务都交由一个妾室来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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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簿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似乎这件事在玉邕县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谈论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避讳的:“为何吴大人要把后宅交给二太太来管,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胡乱听说过一点传闻。

    不过吴大人的二夫人在我们玉邕县倒是挺出名,她是他们家大夫人的娘家表妹。

    她也不是什么妾室,是吴大人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平妻。”

    慕流云算了算吴荣志在玉邕县上任的年头:“吴荣志当年娶亲那会儿,可还没当上县令呢吧?他原本家境特别殷实么?还能同时娶一房平妻,这也算是稀奇了!”

    虽然说平妻这不算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但是允许有,和真的有,这可是完全不认同的两回事儿,毕竟穷苦人家娶不起,富贵人家的正妻又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吴大人家境倒是一直都挺殷实的,不过二夫人可不是跟大夫人一道抬进门的,中间隔着好几年。”主簿说,“听说当年他家大夫人的容貌在玉邕县也是小有名气的,吴大人向来喜欢美娇娘,便差人说亲,也没费多大劲儿就谈妥了婚事。

    本来顺风顺水地成了亲,结果第三天回门儿的时候就出事了,吴大人跟着夫人一起到岳家去,在岳家刚好就撞见了在那边做客的二夫人,当时二夫人还是大夫人娘家的表小姐,据说生的貌美如花,和大夫人站在一起,大夫人立刻就黯然失色了。

    吴大人对二夫人也是见了一次就忘不掉,非要娶进门做平妻,但是大夫人和娘家都不愿意,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大夫人娘家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小门小户的,没有吴大人家里那么财力雄厚,最后还是不敢惹他,不做声了。

    二夫人那会儿听说是死活都不肯嫁给吴大人的,吴大人便告诉她,只要活着就得嫁,就算死了都得埋到吴家的祖坟里去等着。

    二夫人家里那几年也没少想方设法给她说亲,希望能够赶紧把她嫁出去,断了吴大人的念想,结果没曾想,吴大人每一次都先下手为强,二夫人娘家跟谁家说亲,吴大人就派人去谁家叫骂捣乱,几番折腾下来,已经没有人敢给二夫人说亲了。

    吴大人就这么硬生生把二夫人从十几岁如花似玉的年纪,给拖到了二十一二岁,眼见着玉邕县周围,甚至晏州地界都没有了什么行情,最后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仔细只好点了头,嫁给了吴荣志,但是条件就是,如果大夫人不肯管家,那她就负责管。”

    “如此看来,吴大夫人应该是同自己这位表妹感情笃深,所以才不争不抢的让给她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就只是听说因为吴大人院中的女子实在是太多,有许多连名分都没有混上一星半点的都不在少数,所以大夫人深感厌恶,将自己关起来吃斋念佛,不问家中之事,所以便由二夫人执掌后院里的一切事务了。”

第一九六章 碍事

    “看来这二夫人还是有些手段的嘛,吴大人这样的人家,家事想要管起来,恐怕也不会太容易。”慕流云听了之后觉得有些吃惊,为了娶人做平妻,不惜多年一直不停滋扰对方,这种做法着实令人不齿,而二夫人在被滋扰多年之后的选择也很令人惊奇。

    “有没有手段的,这便不是我能清楚的事了。”主簿讪笑,“不过这位二夫人管着家事,倒也不需要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她并不怎么干涉吴大人,他在外面想要怎样都没关系,她就只管家中后宅的事情,其他一律都不过问。

    所以吴大人倒也乐得自在,只要不管他在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都听二夫人的。”

    慕流云听了点点头,心里面盘算着,这样一来,对于吴荣志的死,这位二夫人恐怕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了,毕竟作为平妻,她与大夫人在家中的地位并无什么明显区别,但是作为平日里家中一切事物的实际管理者,对于家中的钱款财务等等这些,那她可是门儿清啊!

    “对了,主簿也是土生土长的玉邕县人吧?”慕流云敛起别的念头,开口又问起别的。

    主簿点点头:“我祖父当年携妻儿迁居此处,之后我们家便一直定居于此。”

    “那主簿可否极其大约二十年前,玉邕县周围是否曾经有过山匪为患的时候?”

    “山匪?”主簿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山匪早年倒是闹过一阵子,但是不大成气候,早年官府围剿了那么几回,之后就都散了,之后倒是就没有怎么听说过有山匪出来活动。”

    “那为何我听说过去玉邕县周围山匪甚多,经常在附近打劫路过的商人、旅客,抢劫货物货款,甚至杀人越货也屡见不鲜呢?”

    “那大人一定是记错了,别说是玉邕县了,就是整个晏州,都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山匪为患的。”主簿笑着摆摆手,“我们晏州地界没有什么巍峨的高山,山上的林子也不够密,山匪若是想要藏身在林子里面,怕是也藏不了几个人。

    还有晏州地界最出名的便是各种染料和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染料这种东西只有从事织染行业的人才有用处,别人拿去就和石头无异,劫走无用,并且染料价格并不昂贵,往来客商也不会随身带着那么大量的金银,不值得冒杀人越货的风险呐!

    若说别的什么,我们玉邕县这附近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山匪为患却真的没有过。”

    慕流云点点头,确定这主簿说得应该是实话,毕竟之前她跟着袁牧也翻了不少县衙里面的卷宗,最近这几年来玉邕县县衙处理过的案子虽然说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但是那些被处理得非常糊弄了事的案子里面,的确没有什么关于山匪的记录。

    根据慕流云的经验,从玉邕县衙的那些卷宗来看,这位暴毙的吴大人就只是在处理案件的时候既无能又胡来,但是却也找不出什么刻意隐瞒的痕迹。

    那么这么来看,万茂槐关于山匪又是劫财又是杀人,甚至还掳走了一个小厮的这个说法,的确是荒诞的不得了,若不是成了气候,也很难有那种掳人上山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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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主簿聊得差不多,也就没有必要在他家中叨扰太久,慕流云和袁牧出了主簿家,步行回客栈去。

    在主簿家里头耽误了这么一阵子之后,外面街巷也都变得更加安静了,两个人走早如此静谧的街头上,除了自己发出的脚步声之外,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说来也怪,如果是在特别嘈杂的市集或者酒家,慕流云反而更放心压低声音与袁牧商量一些事情,现在这般安静,她反而不敢开口了,总觉得若是黑暗之中有人静静的潜伏在那里的话,在这样的安静之下,不管多么低的声音,遇到耳力好的也照样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袁牧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一路上就一言不发的走在慕流云身旁,一直到了客栈,才将慕流云叫到自己的房间。

    “吴荣志暴毙一事,你是怎么想的?”袁牧撩袍子在桌边坐下,开口问慕流云。

    慕流云这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现在被他问到,当然是毫不犹豫就开了口:“我原本其实是想,如果这件事晏州府能够处理得当,那咱们就照旧往下一站松州去!

    可是现在看来,如果大人不反对,那我们恐怕要在晏州,要在玉邕县多呆上几日了。

    这吴荣志虽然恶贯满盈,在玉邕县任父母官以来,就没做过半点好事,但是他的死实在是太蹊跷了,蹊跷到如果不是恰好被咱们撞见,如果哦提刑司不过问,那恐怕真相就要被一直掩埋下去,以后想要挖都未必能够挖得到了!

    一个能够在玉邕县中作威作福那么久,欺男霸女,几乎垄断了县里商业,就好像土皇帝一般的人,如果说吴荣志在玉邕县内没有势力,在晏州地界里无人庇护,那我是断然也无法相信的。

    按说吴荣志在玉邕县内积下了累累民怨,若说是有人实在忍无可忍,决定为民除害,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依照着他平日里的势力,真的是这样,我不相信晏州府会派一个仵作来随随便便就敷衍了事,一定会彻查下去的。

    可是就这样一个下有势力,上有庇护的人,前一天还好好的,或者说,白日里还好好的,到了夜里面却突然暴毙,暴毙之后从上到下,无人声响,甚至非常敷衍的草草结案,急着催促家人下葬掩埋,若说这里面没有点什么别的,绝对说不过去!”

    袁牧点点头:“你觉得吴荣志是因为什么才遭此横祸的?”

    “依我的拙见么……”慕流云摸了摸下巴,“我觉得这厮应该是在这里作威作福太久,有点找不着北,做了什么越界过格的事情,碍着别人的事,成了一颗弃子了。”

第一九七章 弃子

    说到这里,慕流云就没有再往下说,她隐隐觉得吴荣志的死牵扯很深,不是她一个一直混迹于太平县,都没有出过江州地界的小小从八品司理能够接触过的,就算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从六品推官,不也还没来得及在提刑司好好见见世面就跑出来了,没想到一下子就让她开了个大眼,这里面的事情她稍微往深处想一想,都觉得有些暗暗心惊。

    所以她点到为止,看着袁牧,等着看看他对自己的这话有什么样的反应。

    袁牧听了她的话之后,笑了,似乎对慕流云的这个意识感到非常满意:“你说得没错,吴荣志应该的的确确是挡了别人的路了。

    我看过晏州送上去的公文卷宗,关于玉邕县的部分,可以说是被遮掩得非常仔细,若不是亲自来走一趟,根本无法瞧出丝毫的纰漏,如果不是一般的关系,断不会有人花了那么多的心力去提一个小小县令做这种出力还要担风险的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位置上需要吴荣志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昏庸县令,需要他那样一个一心只想敛财,并不想做出任何政绩的傀儡。”

    “可是吴荣志在屁股在那个不祥的位置上坐稳了之后,似乎也并不是很像一个傀儡的模样啊!”慕流云是真心没有见过这么霸道的傀儡,“光是强抢民女之类的倒也就罢了,可咱们也瞧见了,这玉邕县里除了个别店铺与吴荣志无关,其他基本上看得过眼的都在他的名下!

    还不止是商铺,他还利用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控制了县里面大部分食材的流向!

    哦对,要是说起来的话,就连他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也很蹊跷!我做司理参军到现在,经手过的案子也不算少,不管是迷药还是毒药,也都遇到过许多,可是到了这玉邕县却好像开了眼一样,什么青色的迷烟,什么让人七窍流血又验不出什么异常的无名毒物,过去都是不曾听说过的!

    这么说吧,玉邕县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模样,与吴荣志那种一家独大的做法有着直接关系!他把所有能够捞的钱都抠出来塞进自己的腰包。

    整个玉邕县别说是普通百姓了,看看食天下里面点一两碟吃食都不舍得碰一筷子的人就知道,就连原本家底殷实的其他富户也举步维艰,身上的油膏被刮得快要不剩什么了!”

    “所以他的错就在于并没有做一个好的傀儡,他后续的所作所为,很显然已经并不是幕后之人所想要看到的局面,你想一想看,一个县城若是鱼龙混杂,混乱不堪,想要浑水摸鱼做点什么,那就是既不显山也不露水,可是若是一座县城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寻常百姓都不大愿意到街头来活动了,这种时候不管谁跳出来做什么,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袁牧说。

    慕流云听他这么一说,也更加笃定了自己的那种感觉:“所以本来是有人想要让吴荣志做一条泥鳅,把水底下的泥巴都给搅起来,方便浑水摸鱼,没想到他却把小鱼都给吃了个干净,水里差一点什么也剩不下!”

    “所以他才成立了一枚弃子,”袁牧眉头微微隆着,这件事也让他心里面有些发沉,“只不过,我不认为这一枚弃子是被算计好除掉的,从晏州府的态度来看,除掉吴荣志是早晚的事,只不过这么仓促,这么惹人怀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所以是有人抢先做了幕后之人计划之中,但是还没有付诸于行动的事,所以晏州府便顺水推舟的对吴荣志的死敷衍了事了!如果不是咱们凑巧在这里,以玉邕县百姓对吴荣志的恨之入骨,恐怕是不会有人想要追查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猫腻的!”慕流云不禁感叹,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早来几日,或者晚到几天,便都发现不了这些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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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此事现在看来,已经明显牵扯到了晏州府,这背后的事情就注定不会单纯了。

    “大人,那咱们这事……要查到什么程度?”慕流云虽然之前没有经历过这种牵连甚广的案子,却也是有基本常识的,有些时候想要钓大鱼就得懂得放长线。

    袁牧没有马上回答慕流云,这个问题他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过来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低调行事,就查清楚吴荣志的死因,和对他痛下杀手的凶徒是谁就好,其他的不急于一时。

    如你所说,此地诡异之处不止吴荣志暴毙这一桩,可能牵扯甚广,需要从长计议,若追得太急,被人丢卒保车,后续咱们便没有头绪了。”

    慕流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连忙表示赞同,顺便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袁牧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便从桌边站起身来,慕流云见状连忙跟着起身,却被他伸手示意了一下给制止住了。

    “今晚你住在这间房里,我到你那间去住。”袁牧对慕流云说,“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不知道是出于巧合,单纯图财,还是另外有什么别的意图,还是小心为妙。”

    慕流云点点头,人家提刑大人都这样安排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假惺惺客气的,矫情兮兮的也太没必要了,倒不如大大方方接受安排,领人家的情就好了。

    “夜间若有什么不妥,大声呼叫便是,我在隔壁听得见。”袁牧看了一眼那门板,“这门也耽误不了多久,你不用悄无声息的怕惊动对方。”

    说着,他伸手将自己腰间的那柄通体乌黑的佩剑解了下来,放在桌上。

    “大人,您这是……?”他的这个举动倒是把慕流云给弄蒙了。

    “今晚你将我这把乌蛇剑放在枕边,此剑锋利无比,可吹毛断发,如果真的有个万一,在呼救的时候,你起码也可以自己先抵挡一下。”袁牧把剑朝慕流云那边推过去,态度是十分干脆的,没有打算给慕流云留拒绝的余地。

第一九八章 大乌龙

    “大人,那您呢?”慕流云知道这把剑袁牧从不离身,现在玉邕县里的情况也不大分明,几个人里面袁牧才是最位高权重的那一个,本应重点保护他来着。

    “无妨,”袁牧对她笑了笑,“我功夫如何,你不是亲眼见过么。便是不带刀剑,寻常宵小之徒,十个八个未必能近得了我身。”

    慕流云怔怔地点了点头,他便大步流星出了房间,到隔壁原本慕流云的那一间去歇息了。

    袁牧走后,慕流云赶忙将房间的门从里面关好,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估么着袁牧也不会突然去而复返了,这才赶忙给自己身上的裹布稍微松了松,就算经历了前一晚上的事情,她更加不敢像在家中那样彻底的放松来休息,至少也不能一直那样绷着。

    那种滋味,谁试谁知道!真的是要吃不消的!

    稍微让自己舒服了一点之后,慕流云拿着那把剑来到床边坐下,轻轻把剑抽出来,拿在手中近距离地仔细端详着。

    这把剑果然和家里面的分毫不差,从剑锋到剑面,从剑颚到剑眼,无一处例外,就连拿在手中的那个分量和手感也是一模一样。

    方才原句叫它什么?乌蛇剑?慕流云把剑重新插回剑鞘中,拿在手里,看着那细长乌黑的剑鞘,觉得乌蛇剑这个名字还真的是符合这剑的模样,听起来也挺威风似的。

    也不知道这把乌蛇剑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袁牧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还有家中的那枚玉佩,那个倒是不曾在袁牧身上看到过,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认出是代表着什么……

    慕流云摩挲着剑鞘上面鳞片状的纹路,心里默默的想着,自打看到袁牧随身的这把剑之后,她就彻底不相信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亲会是个寻常茶商了。

    茶商妥妥是个用来做演示的身份,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从玉邕县这个小小的地方,窥一斑而见全豹,朝廷上下这一潭水也并不怎么清澈,里面到底牵扯到了多少帮派,谁又是谁的党羽,慕流云是一点都不晓得。

    只不过自己老爹有乌蛇剑,袁牧也有,不管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至少……他们应该是同一个阵营当中的吧?这乌蛇剑说不定就是某一种象征?

    袁牧可是忠勇郡王府的世子,他父亲袁怀那个忠勇郡王的封号也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他们一家不论是对先帝还是当今圣上,忠心程度似乎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那自己老爹也有一把乌蛇剑,是不是不管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过去是为什么人做什么差事的,至少可以从这一点认定,那就是——老爹他是个忠的?

    慕流云这么一想,心里面不由松了一口气。

    袁牧可是自己现在抱住了的大腿,以后想要乘凉的大树,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亲爹去向找出来的依仗!若是折腾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自己老爹是袁牧的对家或者仇家,又或者查了一圈,发现自己老爹是个奸佞之徒,那这不就尴尬了么!!!

    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慕流云也踏实了许多。

    睡前慕流云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门窗,确定都已经关得严严实实,这才躺下,那柄乌蛇剑就放在她的枕边,一伸手就能够摸得到的地方,虽然说以她的力道,手里就算有这样一柄利剑也保不齐会不会到头来给敌手送武器,但是依旧让她心里感到有一种安稳。

    就这样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慕流云就起来,把自己的衣装整理好,提着那把剑就准备出门去找袁牧,她知道袁牧一贯起得早,所以想把剑还给他。

    打开门刚跨出去,她一眼看到有一个人影靠坐在自己原本那个房间的门口,原本似乎是在打瞌睡的,听见慕流云开门声音就立刻惊醒,然后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亏得慕流云没有正经练过武功,手里抓着那柄乌蛇剑也只是向后快速退开几步,换做是有功夫的,八成这会儿连剑都已经拔出来了。

    下一瞬,她才看清楚原来那个靠坐在自己原本房间门口打瞌睡的人,竟然是袁甲!

    这就稀奇了,自己冷不防看都一个人影蜷在那里,所以吓了一跳,这家伙五大三粗还一身好武艺,他怕个什么劲啊,一蹦三尺高是几个意思?

    “慕……慕推官!”袁甲瞪着眼珠子,看着慕流云就好像见了鬼一样,用手指头指着她,嘴唇都有些发颤了似的,“你、你、你怎么从我家爷的房间里面出来了???”

    “啊?哦,昨天晚上袁大人说觉得我在那屋遇到夜袭,不大把握,所以提出来和我交换房间,我住在他原来这屋,他到我原来那屋去住的。”慕流云回答道,“你要找他啊?诶?不对啊!你方才蹲的好像是我那屋门口吧?”

    袁甲听了她的话,原本差一点从眼框里面瞪飞出来的眼珠子总算是保住了,偷偷松了一口气,对慕流云摆摆手:“我不找我家爷!昨个儿我半夜里头回来的,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换了房间住,想着怕夜里万一再有什么岔子,从我那屋听到动静跑过来也浪费功夫,索性就坐门口倚着门睡了一会儿,这样有什么动机我马上就能醒过来!

    我哪能想到你们两个昨天竟然一声不响的把房间给换了!合着我等于是在我家爷屋门口守了半宿!这可真是闹了一个大笑话!”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怪异地看了看慕流云,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那一柄乌蛇剑身上:“为什么爷的剑会在慕推官这里?”

    慕流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昨天晚上大人怕歹人又来骚扰,我又没有什么功夫底子,所以把剑留给我防身的呀,这……是有何不妥么?”

    袁甲抓了抓脑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一时之间憋在那里。

第一九九章 血印

    觉得方才袁甲一脸惊恐的样子看着就很奇怪了,就算没想到她和袁牧换了房间,就在自己主子门前守了半宿又怎么了?至于那么慌乱么?

    现在又看他瞧着自己手里面的剑那一脸如厕不畅的模样,慕流云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两个人说话间,袁甲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袁牧站在门口看了看袁甲,又看了看另外一旁毫发无损的慕流云,表情微微一松:“一大早不要在外面喧哗,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袁甲赶忙闪开门口,让慕流云先过去,然后自己也紧跟着进了房间,关好门。

    慕流云把乌蛇剑恭恭敬敬地放在屋里的小桌上:“大人,多谢您把剑借我一晚,昨天晚上我睡得特别踏实,不过昨夜无事,估么着那歹人之前也就是临时起意图财来的,发现咱们这里有高手,不好对付,以后也就不会轻易再来捣乱了。”

    袁牧点点头,看了一眼那把乌蛇剑,又看看袁甲:“昨夜有何收获?”

    袁甲连忙正色答道:“昨夜我沿着之前追那黑影跑过的路线又找了一遍,说来也怪,这一路上我连自己前一晚留下的脚印都找到了,却没有看到那个黑影的足迹,一点鞋印都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前一天夜里快要跟丢了的那一段路程的时候,被我在一个墙头上找到了一抹干掉的血印子,很是古怪。”

    “哦?如何古怪?”

    “那血印子乍看起来说是脚印又不太像,说是手印好像也不太对。”袁甲回答。

    慕流云听着他这么说,赶忙从袖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册子,还有一个小布袋,她从小口袋里倒出一根小小的炭条,和小册子一起朝袁甲递了过去。

    “推官你这是做啥?”袁甲看着那炭条和小册子,没敢接,他别看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能上手,打起拳来也是虎虎生风,但是认识的字堆起来估计也没有一斗,写起来更是张牙舞爪,现在一看到慕流云好像是让自己写什么,就觉得头皮发麻。

    “当然是把那血印子是个什么形状帮我画出来,让我和袁大人也看看清楚呀!”慕流云示意他把炭条接过去,“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画图是个什么模样,又不是逼着你去做画师!只要能够看得出来个大概模样就行了!”

    袁甲这才伸手接过那炭条和册子,抓耳挠腮了一番才俯下身画了起来。

    看他捏着炭条的姿势就好像上面长满了刺似的,闷头在小册子上左一笔右一笔的描画,慕流云在一旁憋笑憋到内伤。

    过了一会儿,袁甲总算是画好了,把小册子和炭条还回来,慕流云接过来那么一看,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极力想要克制一点,免得太伤袁甲的自尊心,可是忍不住,只好猫着腰,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不让袁甲看到自己的表情。

    虽然慕流云自己的画技也不怎么样,但是好歹还能看出个囫囵个儿的轮廓来,袁甲刚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一脸认真,结果画出来那东西,横看像树枝,竖看像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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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牧见慕流云笑成这样,伸手把那个小册子拿过去看了看,皱了一下眉头,没忍住,也笑了出来,不过他比慕流云克制一些,就只是用小册子微微掩住口鼻,轻笑了两声。

    “爷……怎么连您也笑我啊!”袁甲一脸委屈,“我就说我不回话,推官他非要我画!”

    “不是不是!袁大哥你可别误会!”慕流云看他不好意思了,连忙把笑压回去,一本正经地冲他摆摆手,“我是觉得你这血印子的形状画的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啊!”

    袁甲面无表情看着慕流云:“慕推官,我袁甲确实不算机灵,有的时候还有点莽撞,但是我不傻……”

    慕流云干笑:“反正咱们谁都不是吃画师这碗饭的,不打紧!不打紧!普通人画成这样就算是可以了!真的!不信你问袁大人!袁大人,您说是不是?”

    袁牧听她把话抛给了自己,便跟着点了点头:“嗯。”

    袁甲有些无语地看了看慕流云,又看看袁牧,他总不好意思怪自己主子方才发笑,木着脸说道:“反正就是那么一个大概意思,凑合能看明白就成了!

    那血印子掌部又瘦又小,窄得很,就好像是赤足之人留下的不完全的足印一样,可是手指头却又长得离谱,我是未曾见过谁的手或者脚长成那样的。”

    “这个血印子倒是也算证实了咱们之前的猜测了!”慕流云看着小册子上面七扭八歪的画,听着袁甲的补充描述,心里面有了一个大概,“大人,这不正好说明,前天夜里袁大哥一路追出去的’宵小’并不是什么轻功了得的人,而是一只被训练得非常好的猿猴?

    袁大哥是人,穿着靴履追赶,自然是没有什么,但是猿猴确实实实在在的在攀爬跳跃过程中逃跑,我估么着这猿猴过去也不曾遇到过什么人能够追着它跑那么远的路,因为跑得太远,跑得太厉害,所以把爪子上的那层皮都给磨破了,这才留下血印子。”

    袁牧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这玉邕县还真是卧虎藏龙。”

    “爷,慕推官,所以说,合着我前个儿夜里头追了半宿,追得根本不是什么练家子,而是一个畜生?关键是到最后居然还没追上?!”袁甲之前没有听到慕流云和袁牧关于猿猴的猜测,这会儿听了这话之后,惊讶地差一点合不拢嘴,同时又觉得好气又好笑。

    “袁大哥此言差矣!猿猴虽然说是畜生,但是跑起来可比一般的人都要更敏捷得多!平常人看到猿猴跑掉,估计不出几丈远就连那猿猴的影子都找不见,你能追上那么久,就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了!”慕流云开口安慰他。

    袁甲咧了咧嘴,正要向她的夸奖道谢,门外传来了袁乙的声音:“爷,我回来了!”

第二百章 庙内文章

    慕流云一愣,她以为袁乙早就已经回来了,还以为他在房中休息,或者下去张罗早上的吃食,没想到竟然是在外头忙了一整夜,才回来!

    袁牧对此倒是没有多惊讶,袁乙又不是第一次被他派出去办差,这会儿才回来也是意料之中。他看了一眼袁甲,袁甲便立刻过去帮袁乙把门打开。

    袁乙看起来应该是一夜没睡,眼睛里面满是红血丝,脸颊上也冒出了许多的胡茬儿。

    慕流云一边在心里感叹袁乙可真的是太辛苦了,一边又下意识偷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亏得自己现在也算是和袁牧一条船上的人了,之前的伪装还真是多少有点欠考虑!

    细节啊!细节果然是成败的关键!

    “查到了什么?”袁牧倒了一杯水,示意袁乙先喝了水再说,袁乙这一宿在外面没吃没喝的,这会儿嘴唇都已经干裂了,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干哑。

    袁乙接过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抹抹嘴,开口说道:“爷,昨夜我找到了那个和尚庙,就在一出县城不过二三里开外,从外面看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普普通通的一座小庙,瞧着倒还不如太平县外头的那个静水庵来的气派。

    但是昨天夜里,我在附近林子里找了一棵最高的树,蹲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庙不简单,里面应该是另有玄机,因为那个庙的后院里头,居然还套了另外一个院子!

    从后院到套院儿,中间还有一道门,门外还有两个和尚看守着。”

    “哦?”慕流云听了之后觉着有些稀奇,“难不成这和尚庙里藏了什么宝贝?”

    “宝贝倒是未必。”袁乙笑着摇摇头,“若是藏了宝贝,有人看守倒是不奇怪,但是里头应该是安安静静才对,可是那个套院儿到了晚上确实灯火通明,在门口看守的那两个和尚,体格儿都比我大哥还要更高大一些,光头大胡子,一脸凶相,不过不太机灵。”

    “此话怎讲?”

    “我后来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就冒险往前又挪了挪,到后来干脆就直接跳到套院侧面院墙外的一棵大树上头,若对方是练家子,那会儿估计早就会发现有人在外面窥探他们,继而有所防备,但是那两个大和尚却谁也没有发现我。

    那套院里面似乎是热闹得很,到了深夜里隐隐还能听见人声,后院却是一片死寂,乌漆嘛黑,没有半点光亮。

    到了后半夜里头,套院儿里头才渐渐没了人声,灭了灯火,再后来还有人摸着黑出来解手,走起路来两脚不稳,踉踉跄跄。

    待到第二天早上,套院儿里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动静,后院里面的和尚倒是都起来了,我怕离得太近会被发现,就换了一个地方,不过远远倒是能瞧见一大早到山门外那几个扫洒的和尚,瞧着可和套院儿门口夜里头看门儿的不大一样。

    出来干活儿的和尚都穿得破衣烂衫,那僧衣上面大不定叠着小补丁,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一个个愁眉苦脸,半点都没有出家人那种超然世外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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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那套院儿门口看门的两个大和尚身上穿的衣服可没见这么破烂。

    我观望了一会儿,看这些和尚也不像是什么习武之人,就又是这凑近了一点,看到那里头有两个小和尚,估么着也就十四五岁,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些淤青,撩起袖子来干活儿的时候,胳膊上有几道血痕,看起来像是鞭子抽的,颜色也还新鲜,应该刚落下没几日。”

    慕流云听着袁乙讲述前一天夜里面到今日天明的所见,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一个疙瘩。

    原本她是一心想要去那庙里找那个替州府作证的住持,好好审问一番,为何一个应该不打诳语的出家人,却要在不在场的情况下,帮晏州府做这样的伪证,但是听完了袁乙的讲述之后,她的这个念头就被打消掉了。

    别说这个住持不能揪出来审问一番,就连那个庙门,他们都不能轻易跨进去。

    “你有何想法?”袁牧见慕流云拧着眉头在那里犯琢磨,便开口问她。

    “嗯?”慕流云被他的询问唤回心神,微微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我本打算去会一会那个作伪证的和尚,但是现在觉得这个庙问题还挺大,这和尚是万万审问不得。

    一个正常的和尚庙,夜里哪有通宵达旦吵吵嚷嚷、闹闹哄哄的!袁二哥还分明看到套院儿里头的和尚衣着要比住在后院里面的好上许多,人高马大,一脸凶相,外面的却面黄肌瘦一身伤,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庙,还是在距离玉邕县城这么近的地方,搞成这幅样子,若说没有人庇护,我是不信的,若是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冒冒失失跑去找那边的主持出来审问,即便能够证明那和尚做了伪证,他也痛快的就认下了,反而更加糟糕。”

    袁甲被她说得云里雾里,愈发摸不清头脑:“那秃贼若是认了自己作伪证之事,那不就好了么?为何推官却说反而更加糟糕?”

    “若是他做过的坏事只此一件,那能够痛痛快快认账认罚,那倒是也算不错,可是若是他身后还藏着更多的脏事儿呢?搞不好作伪证是最轻的一桩!

    到时候他来个丢卒保车,痛痛快快把作伪证的事情一认,自己该怎么挨罚怎么挨罚,甚至还可以把过错推给州府衙门,说是迫于压力,或者受人威胁、受人蒙蔽之类,到时候咱们也未必能把他治多大的罪。

    另一边那庙里头把该藏的藏起来,该毁的毁了,咱们再想要弄清楚里头到底窝藏了些什么秘密,恐怕也很难挖得清楚了!”

    “那要是这么说,小乙昨天夜里不就白忙活了?”袁甲一听觉得说得有道理,确也有些着急,他到不觉得弟弟出去熬一宿有什么好心疼的,只是想到坏人就在跟前却不能动对方,就忍不住有点火大。

    “这倒不见得,只要是人,就得吃喝拉撒,而吃喝拉撒这些最能留下痕迹和证据了!”慕流云道。

第二零一章 敲山震虎

    袁牧点点头,看了一眼慕流云,然后对袁甲和袁乙说:“呆会儿我们到那庙里去走一遭,袁乙奔波一夜,也很疲惫,就不要跟着去了,留在客栈里休息。”

    “爷,那庙是在一座小山的山阴一侧,过去的话,骑马能够通行,但是马车恐怕不行。”袁乙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慕流云。

    慕流云讪笑,这几个人里面就只有她一个不会骑马的,以前觉得反正只要她不觉得丢脸,到哪里去都坐马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破庙居然马车上不去!

    袁牧示意袁乙回房休息,吩咐袁甲道:“去找几匹马来。”

    袁甲意会,虽然说他们几个的马就在客栈后院的马厩里面拴着呢,但是却不能骑着去那座庙探路,毕竟别说袁牧的那匹马了,就连他和袁乙的座驾也是精挑细选的军马。

    他们的马不光血统纯正,膘肥体壮,单单就看那通体油光锃亮的毛色也知道这是精心饲养,甚至可以说是伺候出来的好马,这可不是单纯有钱就一定能够买得到的。

    那么明眼人不就都看得出来,骑这种马的人必然不会是什么寻常百姓?

    若是早早就被那庙里面的和尚看出端倪,那不就打草惊蛇了么!

    只不过这一层道理,以前袁甲经历过,所以一下子就悟得出来,另一件事就不然了。

    “爷,弄几匹马?”他有些为难地问袁牧。

    袁牧看了看他:“你这是年纪越大反倒越有出息,数数儿也不会了?”

    “不是啊爷,慕推官他不是不会骑马么!”袁甲一脸委屈地朝慕流云看了一眼。

    “这客栈后院可是有一块空地?”袁牧问,之前入住的时候他曾经留意过。

    袁甲点点头:“有,这个客栈的后院儿不小,而且也没有堆放什么东西,还挺宽敞。”

    “那就给慕推官也找一匹马过来吧。”袁牧对袁甲说完,扭头见慕流云一脸惊讶,便又放缓了语气,对她说,“不用怕,骑马并不难,我可以教你,之前你不也说过想要学的么?”

    “啊?我……?有么?”慕流云讪笑,有些心虚,怎么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想要学骑马的念头,甚至还说给袁牧知道过。

    “有,我们在东谷县郊外验看过那具无头女尸之后,乘坐慕家的马车返回太平县的途中,你曾说过,若是能够学会骑马就好了。”袁牧回答得特别干脆。

    慕流云一愣,回想一下,袁牧说得没错,发现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可是那个时候她希望自己会骑马,是因为觉得跟袁牧这个朝廷大员一起挤在自家的小马车里胆战心惊,又心虚气短,并不是真的因为向往骑马啊!

    当然了,这话她也不敢说,更不会傻乎乎地说出口,毕竟她对着袁牧犹如老鼠见猫一样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现在这就是自己的靠山,那能还那么战战兢兢保持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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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真想学骑马,就当自己想学吧,反正真能学得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袁甲一听这话,爽快的应了一声,出去找马了。

    袁乙被袁牧打发回房间去休息一下,毕竟在外面蹲守了一整晚,不休整一下也不行。

    两个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袁牧和慕流云,慕流云提出来要去张罗点早上的吃食,袁牧示意她不必忙着弄这些,原本他早上吃的也不多。

    “大人,吴荣志的事情,我们查是不查?”慕流云趁着此刻没有外人在,开口小心询问。

    “为何这么问?”袁牧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过来。

    “因为此时到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必然是牵扯甚广的,我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所以有些不知所措。”慕流云老老实实回答,“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上面有人想要让吴荣志死得无声无息,若是我们查下去,他真正的死因一定会浮出水面。

    弄清楚了他是怎么死的,就等于把背后的牵连给扯了出来,我不知道大人的意图是什么,所以怕莽撞行事会坏了大计,觉得还是和大人从长计议比较好。”

    “这个事情昨天夜里我也考虑过。”袁牧知道慕流云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从这件事的牵连来看,恐怕要比我原本推测的还要更加复杂,想要一直按兵不动,最后直接来个一网打净恐怕也很难实现。

    这幕后的授意者到底是谁,现在我们一点也摸不到头脑,一味按兵不动恐怕也不利于后续的判断,所以虽然打草惊蛇要不得,但是敲山震虎还是有些必要的。”

    “也对,哪怕只是敲掉这千足虫的一只脚,能够让咱们看到对方到底什么来头也是好的。”慕流云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面就有底了,“那咱们先去那庙里看看,待到晚些时候,再到吴荣志府上去一趟。

    吴荣志的尸体我是一定要验看验看的,只不过不能是这么大白天就兴师动众的去。”

    袁牧见她已经有了主意,便笑了笑,点点头:“这些事都依你,你想怎么办就尽管去做。”

    慕流云连连点头,腰杆儿都不由自主坐直起来了,心里头感觉那叫一个美滋滋。

    怪不得人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原来有一个脑子清楚,又有势力,还能给自己撑腰的上官,是这么爽的一种体会!

    以后什么为了不让上官显得太蠢钝,自己不得不装傻充愣假装不开窍啊,什么看得明白还不得不装糊涂啊,什么明明有能力做到的事情,为了怕惹上抢功的嫌疑还得故意推说无能啊……这些破烂事儿她可再也不用委委屈屈的去做了!

    “都依你”!听听!听听!

    难怪姑娘家喜欢听这种话,别说是有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了,现在作为下属,听见自己的上官这样和和气气对自己讲出这句话,慕流云也觉得心里无比的熨帖!

第二零二章 怂人孬马

    没过多久,袁甲就回来了,说是已经赁了几匹马回来,就拴在后院儿里头,顺路还买了写吃的,已经给江谨那屋送去了一份,也给袁乙留过了。

    难得这个粗人还办了一件细致的事儿,慕流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她和袁牧三口两口解决了早饭,下楼到后院里面去看看袁甲赁回来的马。

    这客栈是吴荣志名下的买卖,这会儿吴荣志死了,原本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伙计也害怕被愤怒的百姓牵连,前一日就跑得不见踪影,估计这会儿吴荣志家里也腾不出那个精力派人过来重新接管客栈里面的事情,于是便这样空了下来。

    好在原本客栈里也没有别的客人,慕流云他们也不介意自己张罗吃喝,这样一来也不错。

    客栈的后院还挺宽敞的,马厩里面袁牧他们的马一大早袁甲就喂过了草料,一旁又栓了四匹马,就算是对马没有什么了解的慕流云也看得出来这四匹马比起袁牧他们的可差太远了。

    这四匹马里面有三匹比较高大,还有一匹马个头明显要小不少,瞧着比旁边的三匹都要小了一号,和威风凛凛完全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这匹矮一点的,是给慕推官的。”袁甲就好像怕慕流云不明白似的,指了指那批矮马,“我瞧着上次让慕推官骑马,他连马都爬不上去,就想着可别让他犯难了!”

    嗯,现在看这马站在其他三匹旁边的对比,上马确实不犯难了,就是面子也丢得光光的!

    慕流云拿眼瞪袁甲,袁甲被她瞪得一脸无辜又茫然。

    袁牧倒是没有说什么,示意慕流云跟自己到近前去:“走,你跟我过去,和你一会儿要骑的马熟悉熟悉。马是有灵性的,你若对它心存善念,它便能够感知得到。

    这马不若我那匹那么训练有素,所以你得先接近它,让它熟悉你,认识你,然后再尝试着骑上去。”

    慕流云点点头,跟着袁牧慢慢走到那匹个头矮一点的马跟前,还好,那匹马并不怎么怕人,袁牧拉着慕流云从它面前靠近过去,它也只是象征性的朝后面退了两步,之后就站了下来,没有再动过。

    “现在你先过去摸摸它的皮毛,轻轻的拍一拍它,看看它的反应,也壮一壮你自己的胆。”袁牧见那马在慕流云面前还挺老实,便提示她再和马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爷,这马没问题,放心吧,我方才赁下来一路牵回来都老老实实的。”袁甲见袁牧和慕流云那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着实有点没必要。

    袁牧没有理会他,示意慕流云伸手,慕流云伸手摸了摸那马的皮毛,小马站在那里没有动,似乎并不排斥她的抚摸。

    “一会儿上了马之后,要握好缰绳,但不要把缰绳拉得很紧,突然拉进缰绳马会受惊。骑上马之后,不要浑身紧绷,要放松一点,先让马慢慢走动走动,你要用心去感受马身子的上下起伏,身体也随着它的起伏摆动,这样就会不那么辛苦。”袁牧很有耐心地交代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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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流云可是个惜命的人,对于这些听得特别认真,牢牢记住,等到袁牧示意她上马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踩了马镫爬上去,这马长得矮,果然比较容易就可以爬上去。

    头一回在没有任何人辅助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坐在马背上,自己手里攥着缰绳,慕流云起初一动也不敢动,她觉得自己第一次把尸体剖开了验看死因那会儿好像都没有这么紧张,浑身都很僵硬,手心里面直冒汗,生怕一不小心这马不高兴,就给她掀飞出去。

    袁牧见她紧张,就站在马旁边和她说说话,提醒她该怎么做,慕流云按照袁牧叮嘱的那些注意事项,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尝试着小心翼翼地骑着马在后院里头慢慢走了几圈。

    这小马还挺听话,慕流云一边尽量让自己放松,一边按照袁牧的指点,控制缰绳,让小马拐弯,尝试了几次之后,倒也不用袁牧一直跟在旁边,她自己也可以这样遛上几圈了。

    “不错,你的悟性很好。”等慕流云尝试得差不多,怀着既新奇又兴奋的心情从马上跳下来,袁牧笑眯眯地称赞道,“假以时日,应该会是个骑马的好手。”

    慕流云笑得见眉不见眼:“大人真是谬赞了,主要是大人您教得好!”

    袁甲站在一旁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就这么一匹小矮马,骑着慢慢悠悠逛了两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值得这么夸奖!

    当初自己跟着爷在军营里任职那会儿,策马扬鞭将一个潜伏在他们营地周围的蛮族探子生擒回来,爷也不过就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有和颜悦色说过这么多夸奖的话!

    一切准备就绪,慕流云上去把江谨也给叫了下来,江谨听说他们要去城外的庙里查探一番,倒也没有特别诧异,等听说慕流云也要一起骑马过去,还是吓了一跳。

    慕流云信心满满地爬上马背,一行人从客栈出发,直奔城外袁乙去探看过的那座庙而去,一直到城门口这一段路慕流云还都是顺风顺水,心里满满的成就感,结果才刚刚出了城门就出了状况。

    慕流云骑着那匹小马走得正好着呢,忽然打从路边跑出来了一只硕大的老鼠,那匹见到袁甲都不曾害怕过的小马,竟然被那只老鼠吓得发出一声嘶鸣,四个蹄子在地上乱踩乱跺了一番。

    它被一只大老鼠吓成这样倒是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一番乱跳乱踩,把背上的慕流云给吓得不轻,要不是之前一直记得袁牧的叮嘱,两腿夹紧了马腹,搞不好这会儿身子一歪就要栽下来了。

    袁牧原本也是走在离慕流云不远的地方,见马突然惊了,连忙勒住自己的马,翻身下来,帮从慕流云手里扯过缰绳,慢慢施力,总算让那匹被吓坏了的小马重新平静下来。

    慕流云有点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人怂,怎么连骑的马也这么怂?!

第二零三章 浮沤钉

    袁甲和江谨也都从马上跳了下来,想要上前帮忙,见小马被袁牧拉住了,这才站在原处,怕一股脑的涌上去会让那匹本来胆子就不大的小马再受惊吓。

    等小马稍微平静下来,慕流云觉得自己幸亏是坐在马上,看不太出来,她这会儿两条腿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虚软无力,要是这功夫非得让她下马,她非得直接趴在地上不可。

    “没事吧?”袁牧见慕流云脸色有些不大好,一边安抚那匹马,一边问她。

    “惭愧!惭愧!又给大伙儿添麻烦了!”慕流云一边吓得心如擂鼓,还得故作淡定。

    之前虽然骑过马,但是袁牧那匹马训练得相当温驯,性格也非常稳定,缰绳又是牵在袁牧的手里面,这回是她头一次自己一个人独自骑马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还以为自己方才会被马甩下来,踩个非死即伤呢!

    袁牧安慰她:“不怪你,是这马选的不好。”

    袁甲在一旁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委屈。这小白脸个子本来就不算高大,上次爷的马他都爬不上去,还得人帮忙托一下才行,所以他这回特意挑了一匹老实巴交的矮马,哪能想到这马也是稀了奇了,见到人都不惊不跳,怎么见着个老鼠倒吓成这样了!还真是世事难料!

    对此,他也只有认账的份儿,谁让他之前欠了小白脸儿那么大的人情呢!

    已经出了城,让慕流云自己回去很显然不现实,这光天化日也不可能两人共骑一匹马,那样着实有些不大好看,袁牧想了想,只能是把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翻身上马,稍微放慢一点行进速度,四个人继续赶路。

    按照袁乙事先给他们介绍过的路线,四个人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小庙,原本以为这个庙里面有那么受吴荣志看重的慧能大师,那位慧能大师之前又在玉邕县内铁口直断,这庙里面的香火应该比较旺盛,结果来到跟前一看,就只有稀稀拉拉的香客罢了。

    四个人把马拴好便进了庙门,慕流云看了看,发现进出的香客里面并没有任何妇人的影子,八成这座庙是不接待女客的。

    这庙的山门也十分破旧了,上面的匾额也已经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连上面的字都看不清楚,左看右看瞧了半天,慕流云都没能看出这座庙的名字,于是在心里面给这座庙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做“无名寺”。

    外面都破旧成了那样,里头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地上的石板已经碎得一塌糊涂,碎裂的石板缝隙里面有前一年留下来的干草,还倔强的支棱着,新一年萌发出来的草芽隐秘在枯草中间,一眼看过去,颇为荒凉。

    这个无名寺不算大,袁乙还真没有说错,论其规模来,这里还不如太平县的静水庵。

    四个人在里面走了走,四处看了看,只见庙内的大殿看起来都是一副疏于打理的样子,柱子和廊角都挂着蛛网,殿内的佛像也好像蒙了尘,周围的装饰皆色彩黯淡。

    那慧能大师不是收费不低的么?怎么香火香火没有吸引来,供奉供奉也寥寥无几?那这个大和尚收的金银都跑到哪里去了?怕不是都进了他一个人的口袋?

    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超脱了凡尘俗世,如此看来,这位慧能大师恐怕还脱得不够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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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面转了转,除了感觉到这里十分萧条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更特别的发现,袁牧给袁甲使了一个眼色,袁甲心领神会,转身一个人走了。

    “袁公子,江公子,不如你们二人先在这边转一转,我到那边去瞧瞧。”慕流云觉得三个人一起走来走去,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于是便对袁牧和江谨说。

    袁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边是有一条路可以通向后院的,立刻摇了摇头:“不妥,我等同去。”

    “别啊!”慕流云赶忙拦住他,压低声音道,“那边还有一条路,是通往那五谷轮回之所的,我一个人过去瞧瞧,大不了还可以说是想要去方便方便,一不小心走错了路。

    若是咱们三个人一起,那除非对方是傻的,否则绝无可能相信这种说辞,更何况哪有男子汉大丈夫,如厕还要结伴而行的!怎么着都说不通啊!”

    袁牧一愣,觉得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他们一起行动确实不大合适,只是有些不大放心。

    慕流云知道他担心什么,对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冒险的,就大概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儿,马上就回来找你们。

    我这个人很惜命的,绝对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您若不信,就问问江兄!”

    袁牧看了一眼江谨,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慕流云看看四下里也没有什么人,就穿过了那道月亮门,不紧不慢地顺着小路往后院方向走去,一路东张西望,一边留意着周遭的一切,一边装出一副在找寻什么地方的样子。

    后院里也和袁乙之前提到的一样,被分成了两个区域,走到一半的时候,路边就出现了另外一个月亮门,门内似乎就是庙里和尚们住的禅房了。

    这里和前院看起来差不多,一眼看过去破破旧旧,矮小的禅房屋顶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有许多瓦片都破了,这会儿估计人都在前面,小院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这很显然不是慕流云想要去探看的地方,她就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一拐弯,发现大概两张不到的地方又有一道门,和那边破落的小院子不一样,这边的门是锁着的。

    墙还是一样破破烂烂的青灰色砖墙,上面却装了一扇与周围环境十分不协调的六角耳门。

    那耳门看起来用料十分厚实,被漆成了棕色,那棕里又隐隐透着些红,门上除了一对如意纹门环之外,居然还有排排紫铜浮沤钉,慕流云大略数了数,足有二十七个。

第二零四章 花和尚

    看到那门的颜色时,慕流云就暗暗吃了一惊,待到在看到上头的浮沤钉,顿时心头一沉。

    这门漆的颜色着实是有些犯了忌讳的,大瑞朝虽然仁德慎刑,在很多方面都没有特别森严的戒律,但是有一些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却是断然不可逾越的。

    朱红色的门,一般只有天家和皇亲国戚才能有资格使用,其他人哪怕是与朱红色近似的也不能随便使用,寻常的官员富户都只能是乌漆大门,普通百姓连漆都不得上。

    这么一座庙,还是这么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里面,根本不应该出现一扇这种漆色的门。

    还有上面的浮沤钉就更是逾越得厉害,毕竟朝廷对于什么级别的宅子可以装多少颗门钉都是有明确规定的,这三九二十七颗浮沤钉,那就是把自己当成是朝廷大员了啊!

    慕流云觉得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原本觉着这庙里可能是有那么几个给别人干一些“脏活儿”的和尚,现在对着这扇大门,她觉得原本自己的预期或许过于乐观了。

    这分明是在暗地里已经把自己个儿当成是大官儿了!

    慕流云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再继续在这边探查,正打算离开这里,忽然余光扫到那门边的墙角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太阳光下闪了一下。

    她赶忙过去,俯下身扒了扒墙根的枯草,从里面捡出来一枚不大的小耳环。

    这耳环小小个儿,应该是银的,款式比较朴素,一看就知道不是富贵人家的妻妾闺女会戴的样式,慕流云又扒了扒旁边,没有找到另外一只,看样子是掉在这儿的。

    还未等她直起腰站起来,旁边的那扇耳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和尚从里头打着呵欠走了出来,此人个子不算高,却生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都已经到了晌午,他却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这人身上穿着黄褐色宽袍大袖的海青袍子,和外面那些僧衣布丁摞补丁的和尚迥然不同。

    慕流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慕流云,两个人都是一愣。

    慕流云先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把那银耳环往腰带里面一塞,笑呵呵地又往前踱了两步,冲那和尚施礼:“师父好!敢问这里可是去东圊的方向?”

    那肥头大耳的和尚两只眼睛在慕流云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眼神让慕流云没来由地心里面有些发毛,她确定今天出发之前,自己可以说是将所有伪装都做得十分到位,就连中衣都换了一件领子比较高一点的,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个,慕流云心里面有踏实了一点点,若无其事地迎上那和尚瞧着自己的目光。

    胖和尚眯着眼睛,将慕流云打量了一个遍,然后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一边往慕流云跟前靠,一边对她说:“这位施主,一个人到这边来烧香拜佛?可是有什么心愿?”

    谷</span>

    慕流云往后慢慢退开几步,和那胖和尚保持距离,这几年因为出手帮过好些个身世可怜的女子,所以什么举止轻佻的登徒子,她倒是也都见过,再加上有的时候因为案子的事,难免得到引凤楼之类的场所去出入,形形色色跑去寻欢作乐的人都有。

    可是,对着她这样一个“男子”,这样一脸色眯眯的,那还是第一回。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她此时此刻更加理解了家里那几个女子当初的恐惧。

    “并无所求,只是途经此处,见有一座庙,便进来烧柱香,求个平安,本来打算走的,偏偏人有三急,就多逗留了片刻。”慕流云一看这胖和尚的视线还黏在自己的脸上,又朝自己靠近了过来,连忙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哟,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打扰了大师清修?罪过罪过!实在抱歉,我这就走,还请大师勿怪!”

    “欸?小施主别忙着走啊!”胖和尚看慕流云要撤,立刻上前一大步,胳膊一身,宽大的袖子抖开来,把慕流云的去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小施主方才不是还说人有三急,想要去找茅房的么?

    外头的茅房,来这里烧香拜佛的人谁都能去,又脏又臭,我看小施主生得这么秀气白净,想来也应该是个讲究的人,哪里受得了那份臭气熏呀!

    来!我这院子里头也有茅房,平日里就只有几个人用,干净得很,小施主尽管用!”

    “不用不用!这可使不得!”慕流云眼看这胖和尚拦着自己一个劲儿想要把自己往那小院儿里面赶,心中有些着急,“打扰大师清修的事情可使不得!”

    虽然说此时若是来一招顺水推舟,方才还让她好奇疑惑的套院儿里的一切就可以尽收眼底了,可是自己的能耐究竟几斤几两,慕流云还是很清楚的,若是进了那扇门,能不能及时寻求到袁牧、袁甲的营救,那可就真不好说了。

    事情真相是她想要挖掘的,但是前提是保全自己,若是还没怎么着就先把自己给搭了进去,那这买卖可就真的是亏到家了!

    “使得!怎么会使不得呢!”胖和尚根本不理会慕流云的推辞,继续欺近她,一边说一边朝她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直接扯住,“相见即是有缘,若不是有缘人,又怎么会让小施主找茅厕偏偏找到了我这门口来!

    不如小施主随我进去,我看小施主印堂发黑,怕是近来要有大劫,既然咱们如此有缘,你随我来,我给你做法将那劫难破了,也算是与你结个善缘嘛!”

    结你个大头鬼吧!慕流云心里面恶心得想吐,这个秃头贼和尚,穿着一身僧衣,却没有半点僧侣的模样,现在可倒好,竟然连道士的生意都要抢!搞不好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

    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被他给捉到了,硬碰硬也不行,看看对方的体格就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优势,慕流云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自己的应对之法,决定赌一把。

    就赌袁牧的耳力。

第二零五章 见鬼

    “啊——!”

    就在那个胖和尚快要抓到自己的时候,慕流云忽然发出了一声大吼,同时一边向后退开,一边一脸惊恐地指着那个胖和尚,却把目光落在他的身后。

    “大师……大师……你……你身后什么时候有个女人的?你们这庙里还、还有女客么?”她继续拔高了声调,大声指着胖和尚嚷嚷着。

    那胖和尚本来就被她这毫无防备的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再一听她嚷嚷的那个话,一时之间也有点懵了,连强行把慕流云拉进套院儿的想法都给忘了,赶忙回头去看自己身后。

    他的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女人。

    胖和尚稍微松了一口气,不忘看一眼耳门,见门关得好好的,这才又把注意力落在慕流云的身上:“小施主,你怕不是茅厕没去成,憋久了眼花吧?走走走,快随我来吧!”

    “你要干什么?!”慕流云看也不看那胖和尚,这会连话也不是对着他说的了似的,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胖和尚身后,连连往后退,脚底下一绊,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你……你、你!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怎么还流血了?!

    你手指甲怎么那么长?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怎么这光天化日也能冒出来!”

    那胖和尚本来一步一步朝慕流云欺近过来,听着慕流云这么一通嚷嚷,又看这人一脸惊惧地脚底下都拌蒜了,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眼珠子还是动也不动直直盯着自己身后,就好像真的是被什么事情给吓得掉了魂儿一样,把他也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僵在了原地。

    “大师,大师你快跑啊!那个女鬼指甲有那么老长!”慕流云趔趔趄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的灰土也顾不上拍打拍打,指着那胖和尚一边往后退一边嚷嚷,“她从后头就一直瞄着你心窝子呢,这是准备要套了你的心呐!”

    胖和尚被她说得彻底有些慌了,连忙回头去看自己身后,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功夫,慕流云本来是想要撒丫子就跑的,可是她看到打从另一边的墙头外面,袁甲的身影忽地蹿上了墙头,然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唰地一下跳回去,没了影子。

    袁甲是一个莽撞有余,谨慎不足的人,他的命里面估计就没有“胆怯”这两个字,所以既然已经恰好在院子外头听见了自己的喊叫声,已经蹿上了墙头,就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怕事又重新缩了回去。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看到自己身后有人来接应了,知道不需要暴露他在外面暗查的行踪,所以就趁着胖和尚还没有朝那边看的功夫,迅速隐去了。

    慕流云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演戏就演完一整出。

    于是她只少少往后又倒退了几步,以确定自己和那胖和尚之间有足够的距离,不会被他一伸手就给抓个正着,才往后退了几步,身后又撞上了一个人。

    慕流云赶忙回头一看,果然是袁牧来了,这家伙的功夫还真不是说笑的,走到自己跟前了,自己都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袁牧伸手扶住慕流云,迅速地打量了她一番,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她是否安然无恙。

    慕流云对他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然后继续指着那胖和尚的方向嚷嚷开了:“鬼啊!真的是鬼啊!那女鬼披头散发,脚底下就穿了一只绣鞋,满脚都是血!”

    胖和尚这会儿也检查过了自己身后,确定什么也没有,重新转回来,结果一转回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慕流云身后还真多出来一个人,可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干什么的!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冲袁牧没好气地斥道。

    袁牧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两手按着慕流云的肩膀,一副想要让她安静下来的姿态:“你说说你!怎么如此让人省不得心!我就上一炷香的功夫,一转眼你便不见了!”

    说完之后,他才对那胖和尚说:“抱歉,给师父添麻烦了,这是舍弟,自小摔坏了头,经常胡言乱语,总说看到这个身后有鬼,那个身后有鬼,吓坏了不少人。

    我今日本来是看他还算正常,没有胡言乱语,想要带他出来散散心,顺便烧香祈福,哪曾想一转眼的功夫,他便没了踪影,居然是跑到这里来了!”

    “这是个疯的?”胖和尚恍然大悟,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是,轻则胡言乱语,大喊大叫,重则又咬又抓。”袁牧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胖和尚脸色一黑,心里面有点后怕,顿时有些恼火起来:“你这厮!既然这是个疯子,你为何不将他看管紧一些!还把他带出来乱晃!就不怕他在外面伤了人?!

    走走走!快点走!赶紧把这疯子给带走!不要让他在这里骚扰佛门净地的清静!”

    “抱歉,我们这里离开便是了。”袁牧点点头,拉着慕流云往外走。

    慕流云一边被他拉着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做挣扎状,一副想要回去给胖和尚提个醒儿的架势,指着那胖和尚喊道:“大师,你快小心啊!那女鬼就在你身后呢!她长得可太吓人了……她这是要挖了你的心脏出来当下酒菜啊!”

    胖和尚被搅得已经很是恼火了,再听她这话,顿时回身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滚”,然后重新打开耳门进去,将耳门从里面又重新锁了起来。

    就这样,袁牧拉着慕流云,慕流云一路嚷嚷着,从后院的那条小路重新回到了前面,为了不惊扰到别的香客,慕流云这才不嚷嚷了,不过依旧是一副她不想走,袁牧非要把她带走的架势,保持到出了庙门,确定周围没有人跟着他们、盯着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慕流云经历了这一遭,方才为了做戏做得足,挣脱袁牧的拉扯也的确是用了不小力气的,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大门口的石头台阶上。

第二零六章 变脸

    她才刚坐下,就被袁牧一把拉了起来。

    “冬不坐石,夏不坐木,现在这会儿寒气还重呢。”他对慕流云摇摇头。

    “行,那我靠一会儿!”慕流云是个听劝的人,毕竟这种事情不听的话,等到下回来小日子,吃苦头的人到头来也还是自己,她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呢。

    她找了旁边一棵树,往树干上一靠,深呼吸了几回,来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您耳力可真不一般!”慕流云缓过来一点之后,对袁牧咧嘴笑道,“我就想试试,看看您能不能听得见,若是听得见就不怕了,听不见就趁机往外跑,毕竟现在光天化日,只要我跑到前院里面去,那胖和尚应该不敢明目张胆的掳人回去。

    而且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功夫底子厚的人,单纯论灵巧的话,我还是胜算很大的。”

    说着,她想起来之前捡到的那个小耳环,赶忙伸手在自己的腰带那里摸了摸,把塞在里面的耳环摸了出来,递给袁牧:“这是我方才在那扇带锁的耳门旁边墙根儿那里捡到的。

    方才打咱们进去以后,我就一个女香客都没有瞧见,怎么瞧着都应该是不接待女客的那庙,偏偏就有这么一个妇道人家戴的饰品掉在后院里,实在是诡异。”

    袁牧从慕流云手里接过银耳环,看了看,他不太懂得女子的饰物,不过光是从样式倒也看得出来,这很显然不是什么富足人家会选择的款式,实在是太抠搜了。

    若是寒门女子,倒是说得通,只是贫苦人家最重要的是吃饱穿暖,就算是拜神也大体是在家中贴个画像,摆几个馒头就算尽了心意了,特意到庙里面来捐香油的却很少。

    更何况,就算是招待女香客的寺庙,也断不可能让女施主到后院僧人们居住的禅房附近活动,这耳环走过路过一不小心掉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袁牧看了看那枚耳环,将它还给慕流云,在慕流云低头把耳环重新塞回腰带里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慕流云的耳垂上。

    慕流云的耳朵生得很好看,耳轮圆润小巧,耳珠饱满,白皙之中微微透着些粉嫩的血色,因为从小便扮做男子的缘故,并没有穿过耳洞,就好像一块完好无损的羊脂玉。

    再顺着耳朵看过去,因为方才做了一出戏,这会儿还有些泛红的脸颊也是同样的细腻,阳光下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像一只可口的蜜桃。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袁牧猛地回过神来,为自己方才的晃神感到一阵局促,赶忙转过身去,背着手看向山门外,以掩饰自己方才失态引发的尴尬。

    慕流云把那只银耳环塞好了,回过头来却见袁牧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一时也有些懵了,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觉得不高兴的事,虽然她没觉得做错了什么,但是上官脸色有异就第一时间反思自己,这是慕流云在江州府任职一来学到的处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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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口想要称“大人”又怕隔墙有耳,只能往袁牧身边凑了凑:“袁兄,怎么了?可是我方才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袁牧的耳朵有些发红,脸上倒是还挺淡定,摇摇头:“你没有任何不妥,只是我觉得有些后怕,方才不应让你一个人冒险跑到后面去探看的。”

    “这有什么!要是不去,咱们不也发现不了这个庙里会有这么大的问题么!就那扇耳门,妥妥的就是一个大问题!”慕流云觉得这一趟探查虽然被那个胖和尚吓了一跳,但是有了这么多的新发现,总体来说还是赚到了,“袁兄的耳力也是真的好,我就嚷嚷了那么两声,袁兄就这么快找了过去!”

    袁牧摆了摆手,没有提他方才一直就沿着慕流云走进去的那个方向活动,压根儿就没敢走远过,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听见了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就立刻一跃而起,踏过墙头追了过去。

    两个人说这话,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灰色僧袍的和尚从山下走了过来,肩头上还扛着一捆柴,他的都已经磨破了,前头有一个洞,一根脚趾头从破洞里探出头来。

    这和尚个头倒是不算小,可就是非常瘦,一副皮包骨的模样,脸颊无肉,颧骨高高的凸起着,人看着也没有什么精神,没精打采地拖着两条腿往上走,从慕流云和袁牧身边经过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小师父?小师父!”慕流云一看这个和尚,立马来了精神,赶忙迎上去,向那和尚施礼,“小师父请留步,在下有些事情想要向小师父打听一二。”

    那和尚没想到有人同自己说话,起初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个和和气气的公子,便停下了脚步,一脸木然地看着慕流云,等她开口。

    “敢问小师父,咱们这座庙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女香客来这边烧香拜佛啊?”慕流云开口问。

    本来只是正常的那么一问,毕竟每座寺庙的规矩不同,有的寺庙女香客虽然不可以留宿,但是烧香拜佛吃个斋饭还是可以的,有的则不可,所以这问题倒也不算失礼。

    可是那和尚一听到慕流云的话,却刷地一下变了脸色,好像受到了很大冒犯似的,瞪着慕流云:“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们这里从来不容留女香客!”

    慕流云大世面或许见过的有限,可是这种当面撒谎的主儿可是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反而对这个和尚的心虚十分感兴趣,故意说:“你这小师父,出家人不是要戒嗔的么?怎么脾气这般暴躁!我只是询问一下,怎么就急了?这庙里怎个就容不下女子进门了?”

    “我们这里是佛门净地!佛门净地!”那和尚被慕流云回了一句之后更加恼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跑来亵渎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就等着吧!”

    说完,他狠狠瞪了慕流云和袁牧一眼,像是要从他们两个人身上剜下块肉来似的,背着那一捆柴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零七章 风中哭声

    慕流云和袁牧谁也没打算拦着他,就那么看着他气冲冲之中又带着几分慌张地走远了。

    “这儿问题看来真的是不小。”等那和尚走远了,她才又对袁牧说,“一般庙里面的出家人被人询问这种事情,可以还不可以,一句话的事儿,很多寺庙也都是允许女香客去焚香拜佛的,怎么就变成了亵渎佛门净地了呢?

    除非就是已经有人在这里做过什么亵渎佛门净地的事情,其他的这些和尚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们敢怒不敢言,心里面憋着一股怒火没处发泄,所以谁问这种问题他就冲谁来劲!”

    “方才你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没有什么功夫底子,就只是空有蛮力之徒。”袁牧见过那个胖和尚之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对周遭缺乏足够的警觉。”

    慕流云虽然不是习武之人,对于这一点也是很认同的,毕竟方才袁甲都从墙头外面翻进来了,又翻了回去,胖和尚毫无察觉。

    就连袁牧赶过来也绝对是不走寻常路,否则哪会那么悄无声息又行动迅速!作为普通人,慕流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不奇怪,那个敢从朱红耳门里出来的胖和尚竟然也无知无觉。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袁甲也回来了,看到慕流云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他凑过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叹了一口气,往慕流云肩膀上拍了拍:“我看你呀,实在不行把胡子留起来吧!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瞧瞧,这能怪我之前误会么?方才那个酒肉和尚,我瞧着他对你也没动什么好心眼儿!不过没事儿,你别害怕,等回头爷收拾他们的时候,我帮你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凳子!”

    如果光是这推心置腹的语气,慕流云倒也扛得住,偏偏袁甲那一巴掌明明已经收着劲儿了,落在她肩膀上还是感觉好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似的,让她趔趄了一下。

    但是除了苦笑,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袁甲给自己的这个提醒,她若是有那个长胡须的能耐,她娘当初就不用煞费苦心保全她们娘俩的生活了。

    “你有什么发现?”袁牧自然之道这个话题慕流云没办法接,在一旁开口询问。

    面对自家主子的询问,袁甲可不敢有什么推三阻四,立刻回答道:“我在这座庙后头的山上发现了很多野狗,我就跟着那些野狗走,结果在距离这座庙不算远的一个山沟里头发现了很多被丢在那里的骨头,那些野狗就是跑去啃食这些骨头的。”

    “骨头?”慕流云一听这个立马警惕起来,“人的?”

    “不是,八成是猪羊鸡鸭之类的。”袁甲摇摇头,“一看就是人吃剩下的,每日就倒在那个后山沟里,久而久之,周围的野狗都知道这边能混口吃的,所以就都跑到这附近来游荡。”

    一座寺庙的周围有大量吃剩下的动物骨头,这很显然与和尚茹素的清规戒律是相违背的,也更加让慕流云和袁牧确定了那内院里面住着的根本就是一群冒牌货。

    “爷,方才我翻墙进去,看到您来了,我就又出去了,不过瞧着那个肥头大耳的东西也不像是有功夫的人,估计就是一群山匪强盗之徒,别人占山为王,他们抢了个庙。”袁甲的思路永远都是简单直接的,到深一层的东西袁牧也不会特意去同他讲,他自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牵扯,“我看这事儿好办,回头叫上小乙,有我们两个,顶多再跟玉邕县衙借辆车,能够塞得下那些歹人,一遭拉回大牢里去就行了!”

    “此事不急。”袁牧示意他稍安勿躁,“江司户去了哪里?”

    慕流云这才想起来,江谨也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自己去后院查探的时候他和袁牧在一起,后来袁牧跑来帮自己解围,被那个胖和尚一打岔,她差一点没想起来要找江谨。

    “我不晓得,方才我一直在后山转悠来着,听到慕推官的声儿才进去瞧了一眼。”袁甲看了一眼慕流云,“爷,我这就去找找那江司户,他跟慕推官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要是真遇到点什么事情,恐怕一个人也抵挡不了!”

    “去吧,若是江司户真遇到什么事,解围便可,不许把事闹大!”袁牧提醒他。

    “好咧!我省得!”袁甲爽快应声,然后拔步又跑掉了。

    没过多一会儿,袁甲就带着江谨回来了。

    “爷,慕推官,亏得我回去找江司户,不然这会儿他还在庙里面到处乱转找你们呢!”袁甲看江谨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态度也放松下来。

    江谨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眉头也皱着,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欲言又止。

    “江兄,怎么了?你可是方才遇到了什么事?”慕流云一看他这副样子,连忙问。

    “我确实遇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事情,可是又觉得有些吃不准。”江谨点点头,语气里面带着一些不确定,“你到后院去之后,我和袁大人我们两个也分头走,之后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就四处乱转了转,转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时,隐约听见了哭声。”

    “哭声?什么样的哭声?”慕流云觉得一般的哭泣声应该并不会让江谨这种反应。

    “女子的哭声。”江谨面色有些发白地回答,“那哭泣的声音很小,因为那个角落很安静,所以隐隐约约可以听得到,听起来好像是非常伤心,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我听得心里面发慌,想要仔细找一找那哭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可是转来转去都找不到一个能够听得更清楚的方向,每次觉得像是哪里,走过去又没了声音。

    感觉那女子的哭声就好像……就好像是从风中传来的一样,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若不是这样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若不是在庙宇之中,我恐怕要以为自己撞见了女鬼呢!”

第二零八章 来不及

    慕流云向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她自己经手的冤案也不止一桩两桩,却不曾遇到过一个被害死的人化作了鬼回来找杀害自己的真凶寻仇的。

    别说是厉鬼寻仇了,就连变成个普通的小鬼,跑回来给自己拖个梦,说一说真凶是谁,或者哪怕是给她一点什么提示,那都是从来没有过的。

    有的时候她甚至想,若是世上真有怨鬼报仇一说,说不定她的差事也能轻省不少。

    “你确定没有听错?真的是女子哭泣的声音?”慕流云开口向江谨确认,“江兄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二人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有一次你非说听见了有婴孩儿的啼哭声,怀疑有人丢弃了自己的孩儿,拉着我出去寻找,结果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只猫!”

    “那是自然,这一次绝对错不了!”被慕流云提起了当年的糗事,江谨脸色微微有些窘迫,但是对于自己的说法仍然十分笃定,“我若不是在那里来来回回听了好一会儿,也不会耽误了这么久,再后来想要寻你们就寻不到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去看一下就知道了。”听完江谨的话,袁牧看到慕流云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知道这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便开口说,“若是找了一圈,找到的只是一只猫,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怕江司户并没有听错。”

    慕流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其实若不是江谨说他找不到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是说在庙里听见女子的哭声,她是绝对相信的,毕竟方才自己的经历让她觉得,套院儿里面的那一群人,保不齐能做出什么事来。

    江谨带着三个人重新返回去,一路绕过前面的几间大殿,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慕流云竖着耳朵想要听一听有没有江谨之前提到的声音,但是她并没有听见什么。

    再看看袁牧和袁甲,看样子他们二人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发现。

    “怎么会没有了呢?我方才之后这里的时候,真的可以听得到,我非常确定!”江谨在方才寄听见声音的地方来来回回踱步很多回,可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忍不住有些着急,“我刚才真的听见了,虽然声音很轻,找不到传来的方向,但是真的能够听到!”

    袁牧朝周围看了看,看到几个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的和尚,穿着与方才那个胖和尚同样式的海青,正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几个。

    “我们走吧。”袁牧冲袁甲使了一个眼色。

    袁甲领会他的意思,过去揽住江谨的肩膀,嘴里面大大咧咧道:“算啦算啦!不就是掉了几个铜钱!不找了不找了!走了走了!”

    江谨虽然一开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个性谨慎小心,就算没有搞清楚袁甲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就默默地跟着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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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流云比袁牧他们慢半拍也看到了那几个和尚,于是也顺着袁甲的话,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江谨笑嘻嘻调侃道:“就是,你家里也不差那几个铜板吃饭,掉了便掉了,你要是连这都心疼,大不了回头哥儿几个一人一枚铜板凑起来给你补上嘛!”

    四个人在那几个大胡子和尚的虎视眈眈下,一路调侃着江谨往外走,走到了庙门口,袁甲没有松开江谨,只压低了声音对袁牧说:“爷,那几个人回了。”

    慕流云略微松了一口气,方才那几个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虽说穿着僧服,却满脸都是匪气,凶神恶煞的。虽说袁牧和袁甲都是高手,但是自己和江谨却是两个拖油瓶,方才若是真的闹起来,很显然对他们来说是不划算的。

    四个人这回没有再犹豫,直接牵了马就返回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什么,江谨有些惊魂未定,慕流云则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至于那匹小马会不会一路乖乖地回去,她倒是没怎么担心过,毕竟就缰绳都栓袁牧那边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那么踏实,反正通过打交道以来的桩桩件件,慕流云心里就觉着袁牧这人靠谱,有他帮自己拽着缰绳,那就肯定不会让自己摔着。

    回到客栈里的时候,太阳都已经斜斜挂在西边的山头上,袁乙补眠也起了,出去张罗了一些吃的喝的回来,这会儿都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自打吴荣志死了的消息传开了之后,玉邕县的百姓们就都处于一种突然之间过大年了一般的喜悦当中,之前不敢出来卖的东西,这会儿没人管着了,也敢拿出来卖了,所以袁乙张罗的晚饭也是他们到达玉邕县以来最丰盛的一餐。

    袁乙的手艺其实也就普普通通,但是这几天慕流云都没吃上过一顿正儿八经的晚饭,所以也觉得格外可口,饭间袁甲把他们去庙里的事情给袁乙大概讲了讲,袁乙听到又是银耳环,又是花和尚,又是鸡骨猪骨,甚至还有风中传来的女子哭泣声,也是一脸厌恶。

    “爷,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留不得啊!咱们去把这个贼庙给产评论吧!不能留着他们在那里祸害周围的百姓了!”袁乙对袁牧说。

    “此事急不得。”袁牧摇摇头,“我们只有一行五人来到此地,玉邕县衙和晏州府暗中早有勾结,相信晏州下面的各县衙也只能是大同小异,否则玉邕县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竟然都无人上报,无人过问,还被瞒得结结实实。

    想要一举铲除那些贼人,我们的人手显然不够,掌握的证据也不多,调集江州府的人马过去,前脚我们抓了,后脚就有人会想要想办法再放掉。”

    “是啊,我和袁大人都看清了那套院儿的耳门什么模样,虽然说二十七颗浮沤钉有点不合朝廷制式,但是这也算是把那些贼人的野心显露出来了,这绝对不是寻常占山为王的普通蟊贼,先惊动连他们,上头就知道信儿了,吴荣志的案子那头反而不好办。”慕流云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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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大人使不得介绍:
为保住家产,“遗腹子”慕流云女扮男装二十载,
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司理参军,
招招猫,逗逗狗,破破冤案,顺手再解救几个无知少女。
可是一不小心,怎么小辫子就落到了“活阎王”手里。
慕流云:“提刑大人,查案就查案,分寸还是要有的,莫要惹上断袖分桃的名声……”
某人:“你确定有袖可断,有桃可分?”
慕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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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白,勿考据,考据就是你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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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群:200144356提刑大人使不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大人使不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大人使不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