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慢慢还
现在这光天化日,又是在自家院子里头,慕流云倒是不担心袁甲那个愣货会对自己有什么歹意,就是有些好奇,算算时间,这两个人应该是自己去孔胖子那里领完了罚回来,这刚刚挨了板子,不回去好生歇着,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出了书房,袁甲和袁乙两个人都站在院子里,看样子是挨过板子了,站着的姿势略有一点别扭,但是比起一般人挨下三十扳子之后的模样,已经好很多,功夫果然不是白练的。
二人一见她出来,纳头就拜,慕流云赶忙上前扶他们起来。
“袁大哥,袁二哥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你们行此大礼,我受不起呀!”她拉了两下,也拉不动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只好放弃了这一打算。
袁甲根本不理慕流云的劝阻,咚咚咚就磕了几个响头,然后闷声道:“我们兄弟二人领过了板子,袁乙也又教训了我一顿,现在我已经脑袋清楚过来,不犯浑了!
慕司理说得对,最可怕的便是人的那张嘴,不管怎么说怎么做,想要找出不是也总找得到,找不到也能硬编造一个出来!所以那些背后诋毁我家爷的人,才是真正该被修理的!
袁甲平素自诩大丈夫,却因为那些口无遮拦之人的身份不敢处置他们,反而本末倒置的想要对司理下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平日里,我一直觉得司理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小白脸,靠不住,然事到临头才发现,司理不光是有脑子,还有胸襟,我这般对你,你还在爷面前替我们兄弟求情,饶了我们一命,实在是让袁甲羞愧难当!
袁甲这条命,欠了司理的,以后若是司理有什么吩咐,甭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袁甲万死不辞!”
慕流云扶额,这家伙还真是个直肠子,怎么想就怎么说,虽然被人说是小白脸,这评价实在是不算好听,但是一个肯这样掏心窝子讲话的人,倒也挺容易打交道的。
“司理放心,以后我大哥我来负责盯着。”袁乙也赶忙对慕流云说,“我会看紧一些,绝对不会让他再做出这种蠢事了!若是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确保他什么时候都至少与你保持两丈……哦不,三丈距离!你觉得如何?”
慕流云哭笑不得,如果前一天晚上袁甲始终杀气腾腾,就算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来,现在看到他估计也是心有余悸的,不过这家伙前一晚面对着自己就一直纠结着下不去手,现在慕流云倒也不太担心他会再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之举。
“那倒不必,我昨夜答应了袁大人,要去提刑司那边帮他做事,以后免不了还要与袁大哥和袁二哥打交道,”她对两个人说,“若是袁大哥得时时刻刻与我保持三丈距离,那还怎么为袁大人办事呢?你们说是不是?”
袁乙一愣,对于这个消息倒也并没有特别惊讶,也算是预料之中,连忙冲慕流云拱拱手:“恭喜慕司理!别的不敢说,跟在我们爷身边,比那杨知府可要强得多。”
慕流云连连称是,这话倒是不假,因为郭家的事情,自己还得罪了杨知府,原本还得琢磨琢磨回头怎么去缓和一下,现在倒是省事了。
袁甲一听这话,似乎也很高兴,冲慕流云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欠你的人情就有机会慢慢还了!你就等着吧!”
大哥!明明是要报恩还人情,你怎么就能把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威胁谁一样呢!
慕流云心中抓狂,面上还得一团和气。
前脚送走了这两位,慕流云回到书房里,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又有家中小厮过来敲门,说是江谨来了,慕流云这才想起,之前江谨似乎就找自己有事,只不过自己一直在为了白容的案子,整日泡在提刑司那边,根本没有机会回来与他见上一面。
这会儿刚好有空,他也来了,慕流云就叫小厮直接把江谨带到书房来。
江谨经常出入慕家,对这边熟门熟路,不用那小厮引领,自己就急匆匆来了,到了书房门外,轻叩两下门板示意一下,便径直推门进去,顺手把门重新关严。
“江兄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慕流云起身迎他,见江谨表情有些不太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衙门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的风头了?杨知府为难你了?”
江州府里谁都知道江谨与她交情甚好,所以现在一看江谨这副模样,慕流云还真有些担心,自己回头倒是可以借着袁牧的东风跑了,江谨若是被自己牵连,那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我一个小小司户,杨知府哪里有那个闲心去为难我!”江谨摇摇头,把慕流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倒是你,这几日一直在提刑司那边,家里都没回过,事情可还顺利?”
“放心吧,顺利极了!”慕流云示意他坐下,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江兄今日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有件事,我之前就想要提醒你,但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所以今日听闻你回来了,赶忙登门来寻你。”江谨那有什么喝茶的心思,他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慕流云说,“我想要提醒你多加注意,防着那袁大人一些,我总觉得他的许多举动,似乎都已经对你起了疑心。
正好这回叶氏的那个案子也已经了解,估计那袁大人不日便会离开太平县,启程返回他的提点刑狱司去,日后如有相见,你一定记得多加防范,不要被他捉住了马脚!”
慕流云被他这样一提醒,除了一脸苦笑之外,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好。
江谨毕竟与她相识多年,对她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见她这个表情,不禁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慕流云点点头:“正如江兄所言,袁大人的确洞悉真相。”
“那……那……他怎么说?”江谨有些吃惊,尽管之前他的确是这样怀疑的,但是怀疑一夕之间坐实,慕流云却好端端地在书房里窝着看她父亲留下的手札,这便有些稀奇了。
慕流云叹了一口气:“我与江兄这同僚算是做到头了。”
第一五零章 平步青云
慕流云把袁牧要调自己去提刑司的事情同江谨大体说了一下,具体的细节她自己都不算特别清楚,自然也就没有涉及到。
江谨听后,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大放心地问:“你确定这样做是稳妥之举么?”
“不然呢?袁大人说得对,我头二十年装得过去,后面的二十年呢?再往后呢?人生漫漫,保不齐哪天一不小心就会出什么岔子,找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终归没有什么坏处。
现在袁大人需要我为他办事,这样的契机我若是不抓住,就算他是君子,就算他心胸豁达,见识卓越,不会去告发我女扮男装的事情,没有了这个交情,日后真有什么差错的时候再想临时抱佛脚,恐怕也太高抱不到了!”慕流云道。
江谨无言以对,只是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在起身告辞,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停下脚步,扭头问跟上来送自己出门的慕流云:“你怎知提刑司那种地方到底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无妨,袁大人已经许诺于我,说若是觉着在提刑司任职不如意,以后他会替我另寻退路。”慕流云对这件事看得比江谨乐观得多,毕竟一个完全有实力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样就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心力去耍什么花样。
再者说,袁牧这个人,打过这段时间的交道之后,虽然说此人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从其行事来看,倒还是正人君子。
江谨见她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走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慕流云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琢磨他的想法,把江谨送走之后,就又折回书房,一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才被红果给叫出来,吃了午饭之后就又一头扎回书房去。
慕老爷留下的手札有很多本,里面记录的东西林林总总,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慕流云每每有什么事情吃不准的,便到这边来翻翻找找,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够用得上的。
就这样,慕流云安安静静的在书房里面呆到了吃晚饭,这才把那些手札册子收拾起来,到主屋去陪慕夫人吃晚餐。
慕夫人已经好几日没见慕流云,今天一天又见她这样匆匆忙忙,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不知道做些什么,吃晚餐的时候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给她碗里夹菜。
“娘,别夹了!真的吃不下这么多!”慕流云看着自己碗里快堆成小山的菜和肉,连忙端碗躲开,冲慕夫人摆摆手,“娘,你也吃啊,别光夹给我!”
“我儿最近太辛苦了!你瞧瞧这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脸颊上都没有肉了,你可得多吃点,把最近忙着查案子掉下去的肉再给我长回来!”慕夫人心疼地端详着女儿,“这回好了,忙完这一遭,总算能松一口气!
是不是那位袁大人也快要回去了?咱们娘俩这回也算是闯过了一大关,等把贵客送走了,也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
慕流云用筷子把碗里面的一片菜叶拨过来又拨过去,没有搭腔。
知女莫若母,一看她这个反应,慕夫人微微一愣:“怎么?那袁大人还要继续住下来?”
“住是的确要住上几天的,因为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妥。”慕流云含含糊糊地回答。
“哦,这样啊,那倒也无妨,反正我看咱们这段日子掩饰得挺不错,就当是家里来了亲戚借宿,那不也得招待么,是不是?”慕夫人深知家中的贵人得罪不起,所以也变着法子开解自己,“咱们就一切照旧,明日是不是你就得回州府衙门去应卯了?”
慕流云这会儿也拿定了主意,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让母亲知道,难免要让她心中惶恐,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所以还是要有所保留,循序渐进才行。
“娘,我明日也不用去应卯。”她嘿嘿笑着,喜滋滋地对慕夫人说,“我这回查案有功,袁大人甚是满意,所以准备提携我,让我到提刑司那边去做事。”
“什么?要把你从江州府调走?”慕夫人大吃一惊,“这……这……”
“是啊,我在杨知府手底下做事,一直地委曲求全,也不是很顺心,再加上这一次他一心想要护着的郭泓清就是被我给抓走的,以杨知府的小心眼儿,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小鞋穿,继续留在江州府,我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反观袁大人,娘也是亲眼所见,是个行事磊落之人,跟着这样的上官做事,我也轻松许多,查起案子来也更有空间可以施展。
更何况到提刑司去任职,是升不是降,到时候搞不好连杨知府见到我,都得客客气气的,到时候何愁二房、三房还敢起什么幺蛾子来给您添堵呢!”慕流云眉飞色舞道。
虽然她现在也不知道袁牧到底要把自己调过去提刑司任什么职,但也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母亲面前画大饼,这样才能让母亲觉得此事利大于弊,于是不再多加追问,这样关于自己身份被识破的那部分,就可以暂且按下不表了。
慕夫人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否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当初同意她做现在这个司理参军,也不过是想着女儿扮成男子,已经非常委屈,既然她对那些刑狱之事感兴趣,便由着她高兴,也就算是一种补偿。
至于做几品官,每月俸银有多少,她倒是真的不大在意。
虽说让女儿离开自己身边,到提刑司去任职,慕夫人觉得心里别提多不踏实,可是一听说继续留在江州府的话,可能会被杨知府穿小鞋,找麻烦,慕夫人又觉得那还是离开好一些。
猜到了慕夫人的顾虑,慕流云撒娇似的对她说:“提刑司离太平县并没有特别远,而且袁大人还许诺了我,别处都是每旬休沐一日,我倒提刑司去任职,他可以特批我在手头没有案子的时候每旬休沐两日,可以回家多陪陪娘。
若是娘闲来无事想我了,也可以到提刑司去探望我,这样不是就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第一五一章 纸的秘密
慕夫人想了想,点点头:“那行,上次你去提刑司就是坐的咱自家的马车,也算是认了路,以后缺什么少什么的,也方便让家里送过去。”
慕流云也知道母亲是因为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正儿八经离开过家,所以才不放心,便不论母亲说什么都一律答应了,慕夫人这才踏实一点。
吃过了晚饭,慕流云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房间,房间里红果已经早早帮她备好了热水,她关起门来,松开身上的束缚,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经过袁甲那有惊无险的一番波折,慕流云倒也多了一个心眼儿,临睡前把卧房的门和窗都插好,顺便放了点东西挡一挡,这才踏踏实实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慕流云吃了早饭之后,拿上了白容之前交给她的那几张保存了十八年的借据,过去偏院请袁牧同自己一起到太平县衙。
“太平县衙的老主簿,一把年纪,一辈子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沉迷书法,平素什么纸什么墨,讲究颇多,我琢磨着找他帮忙瞧瞧,应该能看出一些门道来。”慕流云对袁牧说。
“甚好。”袁牧点点头,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一旁的袁甲,“你拿我这封信函到江州府,交与杨知府,告诉他,折子我已经递了上去,调任公文不日便会送达,这几日我这边还有事,就不放慕司理回去应卯了。”
袁甲老老实实接过信函,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表现得格外规矩。
袁甲一走,袁乙也没在,没有其他人在旁边,就剩下慕流云一个人和袁牧大眼瞪小眼,她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大自在。
以前和这人打交道,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在他面前掩饰好,现在自己的伪装已经被人家拆穿了,她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了。
虽然说之前也不小心被江谨发现了端倪,识破了自己是个女儿家的真相,但是二人那个时候毕竟已经认识了许多年,彼此都很熟悉,所以那种怪异的感觉也就很快消失不见,甚至后来慕流云经常觉得,自己在和江谨打交道的时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公子哥儿。
可是到了袁牧这里,多少还是有些顺不过劲儿来,以女儿姿态同他相处肯定不行,可是再像之前那样装腔作势,被人看穿之后还那么做,未免又有些可笑。
袁牧似乎是看出了慕流云的心中纠结,见她一脸讪讪,便对她说:“你平日怎样,就还是怎样,无须思虑过多,说好大树底下好乘凉,若是要你束手束脚,改这改那,失去了原本的模样,那这岂不是’树’的罪过?”
他这么一说,慕流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家伙,瞧瞧人家这话说得多么磊落!面对自己以女儿身任司理参军验尸查案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袁牧都可以如此淡定,甚至还颇为理解和支持,反观自己这么扭扭捏捏,实在是有点没出息,没眼看呐!
既然给自己撑腰的都让自己该怎样就怎样,那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这么一想,慕流云心里面原本的那点别扭就也减弱了许多。
二人出了慕家,到太平县衙去,袁牧今日只穿了一身月白便服,头上束以小冠,虽然衣着朴素,行走在街上却自带一种浑然天成、惹人注目的贵气。
若不是偏偏和“臭名昭著”的慕流云走在一起,八成会有人私下里议论打听,这是哪里来的俊秀郎君,有无婚配,若尚未娶亲,那很快就会有闻讯而来的媒人把门槛都生生踩平一截。
可是偏偏他与慕流云并肩而行,一路上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看上去十分熟稔,于是那些偷偷打量袁牧的人眼神也都变了,毕竟能和一个四处搜罗妙龄少女养在家中,还喜欢摆弄死人骨头的货色混迹在一起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这个高大俊朗的郎君,偏偏沾上了这么个烂泥潭,真是可惜了!
“烂泥潭”慕流云对此毫无自觉,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给身旁的好儿郎拖了多少后腿儿,脑子里倒是想着,自己回头就要去提刑司了,走之前还得记着叮嘱一下母亲,后院的那些姑娘,到底是投亲,还是嫁人,还是学点什么手艺可以养活自己,总之自己不在家,给她们寻觅一个出路的重担就要交给老娘了!
两个人来到太平县的县衙,衙门口的衙差一见慕流云,眉开眼笑地同她打招呼,慕流云也好像回自己家一样,冲他们乐呵呵地点头示意,然后便带着袁牧径直朝里面走,七拐八拐自后来到一间屋子门前,也不敲门,推门就进。
估计是觉得这种举动略显失礼,慕流云一边往里走一边同袁牧解释道:“这老主簿耳朵背了,敲门也听不见,所以谁来找他都是直接推门就进,否则敲了也是白费力气!”
袁牧看了一眼里面坐在案前埋头看书的白头老翁,点点头,对慕流云的说法毫不怀疑。
这老主簿看起来已经年近七旬,满头白发,一把胡子稀稀拉拉,有人推门进来也浑然不觉,捧着一本册子摇头晃脑,看得入神。
慕流云走近了一看,果不其然,这位手里端着的仍然是一本字帖。
“于主簿!”慕流云走到案前,伸出手在桌上叩了几下。
那姓于的老主簿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叩击案板的声音,还是看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连忙抬起头来,一看来人是慕流云,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慕司理,原来是您来了啊!上回您给我那本字帖,我回去天天端详,日日临摹,越看越觉得那字体平正中寓含奇姿,真是妙哉!妙哉!
可惜我笔力尚浅,临摹多日也不得要领,连个皮毛都未能学成,实在惭愧!”老主簿开口便是向慕流云道谢,说着说着,那话却又说跑了题,又绕回了书法上面。
慕流云摆摆手:“我也是帮家里的茶楼挑话本的时候偶然得之,想着你会喜欢,便随手一起都买了,不是什么大事,于主簿不必客气。
今日我倒是真有点正经事想要请于主簿帮忙,想请于主簿帮忙鉴别几页纸张,看看这纸是否藏了什么玄机。”
第一五二章 墨
“这……”于主簿一脸疑惑地从慕流云手中接过那几张借据,小心翼翼展开来看看,又用鼻子贴这上面字迹的部分嗅了嗅,再对着光照照,“这可有年头了吧?”
“于主簿眼光毒辣呀!”慕流云对帮自己忙的人从来不吝称赞,“到这会儿已经有十八个年头了。给我借据的人告诉我,这些借据都是晏州那边的商户拿来的,分别来自于几户不同的商铺,但是我怀疑这里面有伪,偏偏又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寻思找个明白人瞧瞧!”
“那就多谢司理瞧得起我这个小老儿了!”于主簿觉得这话听着受用,“方才这么粗略的看一看,别的不好说,至少这几张借据可都不是晏州出来的。”
“哦?这是如何看出来的?还请于主簿给我们讲一讲?”慕流云没想到老主簿这么轻易就看出了端倪,连忙追问。
于主簿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袁牧,也不认得这位什么来头,见他一身便服,和慕流云一道过来,只当是慕流云的朋友,这些借据可能就是慕流云帮他拿来找自己辨认的,便对他说:“莫不是这位公子被人拿了这些借据上门讨要欠款?还说是晏州那边来的?”
慕流云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她在重查当年白栋的案子,毕竟万家也算是家大业大,虽然主要是盘踞在北安县那边,谁知道私下里有没有别的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没有理清,这事传出去终归是没有什么益处,所以便默认了于主簿的这个猜测。
袁牧的想法与她相同,听了于主簿的询问,也对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还请老主簿帮忙眼看眼看,这拮据可有作伪?”
老主簿点点头:“若是对方说自己是打晏州过来讨要旧账的,那一定是个骗子。你们瞧这纸,抛开年头久远,纸张发黄这一点不谈,就单说这纸张的厚度和脆度,都绝非晏州纸!
这几张借据所用纸张放在光下面照,可见纸张略厚,其中纹理薄厚均有不匀之处,将这纸张捏在手中轻轻晃动,你们听,其声闷而不响,再看上面的墨迹,皆有微微晕开的迹象。
晏州地界气候温热,四处遍布溪流湖泊,因而晏州纸在制作的时候,同塘漂浸所用时间皆比别处要长,因而做出来的纸纹理细腻,加之晏州制纸的作坊在荡料入廉之前,还会在纸浆中加入一些他们当地秘而不宣的浆液,能让纸浆在竹帘上摊开地更薄且韧。
这样制出来的纸不仅薄,还白润如玉,柔软匀密,拿在太阳下面一照,几乎看不出纹路,在上面写字,墨汁浸透而不晕,是而笔锋不散,制成书册存于家中,经年累月亦不泛黄。”
“如此说来,这几张纸倒是的确不像晏州纸。”慕流云听着老主簿的说法,点点头,又提出一种可能性,“那么会不会这种做生意的地方,未必会采买那种制作精良的上品纸,只是买一些便宜的用于记账之类用途,所以纸质有所不同?”
“不会。”于主簿摆摆手,对这一点十分笃定,“即便是寻常纸张,晏州那边常见的树皮作原料,也绝不会做出这种又黄又厚又粗又脆的纸品。”
“那若是松州一带呢?”慕流云立刻追问。
“松州?”老主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若是松州那倒是说得过去。松州干旱少雨,用来造纸的原料也不大相同,做出来的纸的确是色黄质脆,并且纹路比较明显。
方才我仔细瞧了瞧这纸上的字迹,见借据上所书字迹浓黑而无光,这正是松烟墨才有的。
松州之所以会以松为名,也是与其地松林茂密有关,制作松烟墨需要生长多年的古松,因而盛产松烟墨的地界,一般都是多松树的。
晏州附近不适宜松树生长,所以多用油烟墨,油烟墨所书字迹黑而光亮。
若说这借据是在晏州写下的,着实站不住脚,如司理所说,若是松州那倒是说得通。
我看这上面涉及到的银两可是不少,这位公子可得搞清楚了,找个明白人帮你核验一下字迹,可千万不要让人白白骗走了钱财呀!”
慕流云和袁牧向老主簿道了谢,离开了太平县衙,走的时候没有遇到孔县令,慕流云感到十分庆幸,这位老兄虽然县令做得有些无能,但考虑到脑袋上头还压着一个杨知府,他的种种窝囊便也可以理解了,更何况他骨子里的本性还是比较仁厚的。
以前因为有慕流云帮忙兜底,孔县令这两年倒也算是顺风顺水,舒舒服服,除了被上官抢功劳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损失。
当然了,他也没有多少功劳可以给杨知府抢。
这样一个平庸的好人,以后离开自己这个“拐棍儿”,路好不好走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但是至少不要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让袁牧撞见自己是怎么帮孔县令“分担”的。
两个人离开太平县衙就直接回了慕家,回去的时候袁甲也才回来,见到他们上前行礼,把给杨知府捎信儿的事情大概给袁牧讲了一下,然后袁牧挥了挥手,他便二话没有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中眼珠子都没朝慕流云那边偏过一下。
这……虽然说这家伙不拿那对大眼珠子瞪着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是……这种“非礼勿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慕流云有些不淡定了,等到袁甲走开了,才试探着问袁牧:“袁大人,为何今日袁大哥对我的态度如此古怪?难不成他也从大人那里得知了我的事情?”
“放心,你的事情我并未告诉其他人,答应了帮你保守秘密,我便不会食言。”袁牧看慕流云紧张的模样,摇摇头,“他应当是因为之前做过的蠢事,内心觉得有愧于你,所以不知道在你面前要如何自处,才会如此束手束脚。
你不必理他,过些时日,他自己想明白想通了便好了。”
第一五三章 验活人
袁甲跟在袁牧身边许多年,袁牧自然是对他十分了解的,既然这样说,那大体便是如此。
慕流云除了哭笑不得之外,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以为袁牧与甲、乙两兄弟主仆情深,彼此十分信任,说不定会把自己的事情也说给这两个人知道,没想到他倒是口风严得很,连自己最亲近的护卫也没有透露半个字。
“大人,不如我们去一趟松州吧!我这两日也仔细考量过,松州那边干旱少雨,一年到头气温高的日子也没几天,虽然距离白栋之死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但是依着那边的气候和环境,我估么着白栋的尸身虽然一定是腐烂掉的,但还能留下一具白骨。
自古以来,也有过不少刑狱方面的高人从一捧白骨上头验出端倪,破解冤案,查清真相,今白栋死去多年,借据上的字迹真伪已无法分辨,验白骨是唯一的法子”
慕流云知道自己的秘密依然安全,心里也就踏实下来,把此事放到一旁,与袁牧商量起接下来的事,袁牧既然说了要同行,自己也答应了去提刑司,那接下来的行程自然也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事,得跟袁牧好好商量商量。
原本做司理参军,慕流云活动的范围就在江州下辖各县,再加上慕夫人不放心她远行,所以松州对于她而言就只是过去在前人留下的游记还有父亲的手札当中略有耳闻,现在一想到能到那边去查这样一桩陈年旧案,内心不免有些激动。
“松州的确要去,但是不急于眼下。”袁牧对于接下来白栋的案子怎么查有着自己的打算,“你原本向我讨要手书信函,不就是想要去晏州调取当年仵作的验尸格目?
依我看,先到晏州,一来查看一下当年的格目上有没有什么咱们尚未了解的信息,二来据白容所说,当年与她父亲白栋同去的还有一个小伙计,只是被山贼掳走了。我相信你应该同我一样,并不是很相信山贼会掳走一个小伙计这样的说法。
那么这样一来,那名小伙计十有八九和白栋一样,都是在晏州地界被人害了。
当年白栋之死,被认定为负伤后落水而亡,并且是山匪作祟,若是小伙计的尸首并没有在那个时候被发现,过后即便发现了,也会被当做是另外一起命案处理掉,其相关的诸多细节自然也就不会记入白栋的检验格目当中去。
我们先到晏州,再走松州,不仅路程上不至于过于疲惫,若是在晏州有什么收获,到了松州你验骨的时候,兴许也会有些助益。”
“大人高见!”慕流云觉得袁牧的这个考量的确更加合理,立刻表示同意,顺便提出另外一个请求,“另外,大人,我还想再去一趟提刑司大牢,给万老太爷验验伤。”
“验什么伤?”袁牧略显疑惑地看了看她。
“验当年的旧伤。”慕流云道,“若这是一个新案子,其实倒是简单得很,到底是受了伤之后落水溺毙,还是遭人打死之后丢入水中,有尸首在,验看一番便真相大白。
当年晏州那边的仵作只验看了白栋的鼻孔当中有残留的泥沙便认定他是落水溺毙,这不够严谨,依着万老太爷当年对白家的描述,白栋落入的是一条湍急河流,即便他落水时已经咽气,湍急的水流也仍旧能把少量泥沙冲进他的口鼻。
这种时候,若是能查看他肺腔和腹中之中是否有水,才能够断定究竟是在何种情况下落水的,只可惜,当年的仵作若是没有这一步验看,现在十八年过去,只剩下一把白骨,腔子里面有什么没什么的,也没办法知道了。”
若是一般人听慕流云开口白骨,闭口腔子,估计早就觉得毛骨悚然了,袁牧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脸淡定地听着慕流云发表意见。
“因而在白栋遇害过程这件事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作伪的部分,就只能在活人身上着手了。”慕流云继续对袁牧说,“白栋的尸骨还在不在,咱们不确定,那万老太爷可是好端端的呢!
按他当年的说法,山匪抢劫货物,他与山匪搏斗,身负重伤,又在白栋落水之后跳入河中施救,并且这个说法倒也得到了当地仵作的印证,证明万老太爷身上的确是负伤了的。
既然身负重伤,那么自然会留下疤痕,虽然我看不到他当年的伤势,但那伤痕也是做不了假的,我倒要看看,那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袁牧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提刑司那边明日再去也不迟,若是今日出发,免不了又要舟车劳顿,司理前几日查案辛苦,接下来等待调任公文还需等候一段时日,便也不需要急于这一时半刻了。
只是这些时日,袁某还需要在府上继续叨扰,还请慕司理向慕夫人转达一声。”
“大人何须这么客气,您不嫌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寒酸,我们就已经很开心了。”慕流云一听袁牧同自己客套,连忙满脸堆笑道。
既然决定了要抱世子爷的大腿,给自己混个依仗,那自然要殷勤些。
人在这世间行走,要是没有个了不起的爹,端着一身清高可行不通,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偶尔狗腿子一点又不犯王法的!
就这样,和袁牧说妥了第二天去提刑司给万老太爷“验伤”,这一天余下的时间慕流云过得前所未有的清闲,她难得有空多陪母亲喝了会儿茶,聊了天,屋后还陪她到自家的茶楼里面去转了一圈。
当然了,这一闲下来,除了能够多陪陪母亲之外,倒也有一点麻烦之处,那就是她一闲下来,自家院子里头就有人她闲不住了!
这接连两日,自己不是在房中补觉,就是在书房里泡着,好不容易跟袁牧出一趟门,去了一趟太平县衙,一共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了,就这前所未有的长时间居家,差一点让常月杉在书房门外的小院子里硬生生用鞋底蹚出一道沟来。
第一五四章 坏心眼儿
陪着母亲从茶楼回到家,慕夫人觉得既然以后慕流云就要仰仗着袁牧的提携,那整日把饭菜端去偏院那边,把贵客晾在那里自己吃饭,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白日里就早早吩咐了厨房那边,晚上菜色张罗的丰富一些,把袁牧请过去一同用饭。
慕流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袁牧着实不像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相反,这位世子爷倒好像挺享受带着两个护卫住在自家偏院里面的那种宁静似的。
不过慕夫人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办事周全一些毕竟没有坏处,她便依着母亲的意思,过去偏院找袁牧,打算请他过去一起喝喝茶,等着厨房张罗好晚饭再一起用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到了偏院这边,一只脚还没等迈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娇滴滴地轻呼:“爷,您在这儿啊,月杉找你找得好苦!”
慕流云脑子里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后叫住自己的人是谁,身体已经有了本能的自然反应,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两条胳膊上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了一层。
想也知道装作听不见径直往里走肯定是行不通了,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袁牧瞧见这一幕,慕流云只好收回刚刚迈出去的脚步,一脸讪笑地转过身来:“常姑娘,找我有事?”
常月杉身着淡绿大袖罗衫,翠色曳地绣罗裙,腰间的鸳鸯束带也长长地垂在足边,就站在距离慕流云不过三五尺外,袅袅娜娜,满面娇羞。
慕流云瞧她这一身打扮,觉着美倒是挺美的,可就是这有事没事总喜欢穿着曳地长裙迈着小碎步,还带一身叮当作响的钗啊环啊的,以后母亲得帮她寻觅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合适?
寻常百姓过日子,衣着鲜亮与否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便是利落,要方便走动,能够劳作,哪有成天宽袖长裙,拖着个裙带子走路的,那还不把自己绊倒摔个好歹!
想要整日不事生产,只需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弹弹琴,绣绣花,那就得找个条件殷实的大户人家,可是大户人家娶妻看得可不但是模样生得够不够俏丽,家世、女德这些,方方面面都会有所考量。
以常月杉的条件,除了模样,还有不错的煲汤熬粥的手艺,其他着实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若是一心想要过那种好逸恶劳的富贵日子,恐怕就只能是到有钱人家去做妾了。
若慕流云真的是一个心中不惦记儿女情长的男儿郎,或许还不会考虑那么多,可她偏偏芯子里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便断然做不出来把自己解救下来的女子再嫁给别人做妾的这种推人入火坑的事来!
别的不说,光是做了司理参军以来,她亲眼所见,或者有所耳闻的那些打杀通房,发卖贱妾的事情,简直多到数不过来。
原本这个常月杉便是家中最令她发愁的那么一号人物,现在突然因为袁牧的出现,自己要去提刑司做事,怎么解决常月杉以后去处的事便更让慕流云头疼。
现在看到她这副打扮,也没那心思去感叹好看与否,就只想摇头叹气。
“爷,见到你安好,月杉便放心了!”常月杉调子软绵绵地对慕流云说,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她,那目光仿佛化了水一样,“前两日夜里,可把月杉给吓坏了!”
“你说什么?什么把你给吓坏了?”慕流云吓了一跳,心说该不是这家伙半夜里不睡觉,又跑去熬什么汤煮什么粥的端了去找自己,一不小心撞见了袁甲掳人?
这事她可不想让外人发觉,万一传到了母亲耳朵里,若让母亲知道里面有这样一个插曲,估计就断然不会同意自己去提刑司帮袁牧做事了!
于公,胳膊拧不过大腿,危机已经解除之后再得罪袁牧很显然是不明智的。
于私,一个将验尸查案作为乐趣,志在替百姓伸冤的人,放着到提刑司去的大好机会,谁会甘心白白错过,然后继续窝在杨知府那样的短视小人手底下度日呢?
常月杉见慕流云一脸紧张,心中窃喜,以为慕流云是在担心自己,脸上娇羞更浓,扭捏了一下:“爷有所不知,您过去虽然时长忙于查案,但是鲜少有这次这般,一走多日杳无音信的时候,那些天您不在家中,月杉每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爷不在家中,我便总觉着心中不安,走在路上都仿佛有人悄悄跟在我后头似的,夜里更是总听着外面有异动,惶惶不可终日,一直到爷回来了,心中才略微安稳一点。”
慕流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面倒是偷偷松了一口气,原来常月杉口中这个“前两日”只不过是个虚数,那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放心吧,家中又有小厮,又有护院,我高低也是个司理参军,太平县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毛贼敢往慕家院子里头闯。”她冲常月杉摆摆手,“常姑娘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可是,月杉仍觉着心有余悸……”常月杉做捧心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常姑娘,心有余悸的事儿,咱们可否容后再谈?”慕流云怕再被她这样耽搁下去,怕是厨房那边饭菜都准备好了,自己都还没去请袁牧呢,赶忙想要打住话头,“我着急去见袁大人……”
没想到一提袁牧,常月杉非但没有识趣地离开,反而表情更加哀怨了:“爷近日里成天与那位大人呆在一起,对他人便都不闻不问了……”
“常姑娘,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慕流云有些头痛,试图和常月杉说说清楚。
“司理是来找我的?”袁牧的声音从她脑后传来。
慕流云连忙转过身来,之间袁牧带着袁甲不知道这会儿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慕流云看到袁甲,忽然冒出来一个坏心眼儿,她客客气气冲袁牧拱手道:“袁大人,我的确是来找您的,不过被这位暂住在我家中的常姑娘叫住了,所以耽搁了片刻。
方才常姑娘说,近日她总觉得我家中不大安宁,时长为是否安全感到忧虑。
因此我想,若是能有一位孔武有力又武功高强的护卫暂时跟随常姑娘左右,或许可解常姑娘心中忧虑,不知是否能向大人借个人?”
袁牧唇角微动,脸上不动声色,点点头:“袁甲,从现在开始,你便跟着常姑娘,何时常姑娘感到心中踏实,不再忧虑,何时你再回来复命。”
第一五五章 强买强卖
袁牧这话一说出口,袁甲和常月杉两个人都是一脸错愕,瞪着眼睛看着他,难以分辨他们两个谁受到的惊吓更大。
只不过袁甲哪里敢违逆袁牧的意思,只好虎着脸到常月杉那边去,瓮声瓮气地问她:“你要去哪?我跟着你便是了!”
常月杉的本意当然不是给自己骗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她两眼哀怨的朝慕流云看过来,慕流云假意与袁牧热络地说话,她便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袁甲跟着常月杉走开之后,慕流云也松了一口气,扭头一看袁牧瞧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把自己方才那点戏弄袁甲的心思都给看穿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咧嘴干笑。
“大人,有个问题也不知当问不当问,若是逾越了,当然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她忽然觉得袁牧这样一个品貌俱佳,身家又好的世子爷,应该也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佳选,可他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还未婚配,应对也是一个比较挑剔的人,说不定有些事可以向他取取经。
“但问无妨。”袁牧点点头。
“不知大人是否遇到过那种倾慕大人风姿所以想方设法痴缠的女子?”慕流云小心翼翼问。
“不曾。”袁牧摇摇头,就在慕流云以为他是不想正面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她们不敢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慕流云干笑,这回答还真是……很符合这位的调性啊!这位爷只要面色一暗,眼神一冷,那叫一个生人勿进,哪家的小娘子有这胆子去痴缠他!
自己这个问题,问了,又相当于什么也没问。
其实慕流云也知道袁牧那一招一劳永逸,可是她就是学不来。
虽说扮了二十年的男装,可是打从心底里慕流云很清楚自己是个女儿家,因此遇到这种陷入绝境的苦命女子,她心里便会本能的产生一种身为女子的同情心,想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予以对方一些帮助。
然而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忘了自己是以男子的身份在外行走,因而表达出来的关心与照顾,在一些受助女子的眼中,也就跟着变了味道。
这么看来,自己回头去了提刑司,不经常回来,或许对这些女子而言也是好事,早点断了那种没有结果的念想,再给她们寻觅一个好的出路、营生,那就皆大欢喜了。
估计是被袁甲盯得紧,吃了晚饭一直到睡前,慕流云都没有再见到常月杉,红果倒是觉得挺开心的,她不痛快那个常姑娘成日想方设法往自家少爷院子里钻好久了。
第二天一早,慕流云是硬生生被吵醒的,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还有些黯淡,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听见院子里红果和一个人争执的声音,仔细听听,似乎是袁甲,吓得慕流云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给自己穿戴整齐,简单把头发束起来便过去开门。
从房间里一出来,她就看到红果叉着腰挡在院子当间,不让袁甲过去。
“你这女子!这天光大亮的,我还能生吞了你家少爷不成!不过是过去敲个门,你拦着我作甚!”袁甲被红果拦得有些烦躁,粗声大气质问她。
“我家少爷定的规矩,他在卧房休息的时候,谁也不能靠近!你凭什么就能坏了规矩?!问你来找少爷做什么,你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我自然不能让你过去!”红果是慕家的丫鬟里面性格最泼辣的一个,面对瞪着眼睛的袁甲也是毫不退缩,一点也没有被他吓着。
“搞什么神秘兮兮的!难不成你家少爷身上长鳞片,屁股后头有尾巴?!”袁甲呛她。
慕流云清了清嗓子,红果听到声音,回过头正要告状,袁甲趁机迅速绕开她,径直走到慕流云跟前,一拉她的胳膊:“你起来?走!跟我去扎马步!”
“啊?”慕流云有些傻眼,她方才还在猜测这一大早袁甲来找自己是所为何事,是不是不想跟着常月杉,过来叫自己帮忙和袁牧说说,没想到移开了,竟然是叫她去扎马步?
“扎个马步而已,做什么大惊小怪的!”袁甲有些无语地看她,“若想要习武,扎马步那是最基本的!我四岁不到被我爹抓去扎马步的时候都没像你这般反应!”
“不是,袁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慕流云想要把胳膊抽回来,可是那里抽得回,袁甲拿手就好像一把铁钳一样,把自己扣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想要习武啊!你瞧我着瘦骨伶仃的,也不是练武的好材料啊!”
“你的确没有说过,但是我觉得你必须练练!”袁甲根本不听慕流云说什么,“我回去之后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觉得如果之前险些酿成大错,就是因为你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太弱了!否则但凡有点防身自保的能耐,那天晚上也够和我缠斗一番的了!那样一来,不就没有后续的那些事了!”
“袁大哥说笑了,除非我天赋异禀,否则现学现卖在你面前舞蹈弄棍,也得被你给砍瓜切菜那样就解决掉了!”慕流云对他的这个考虑感到哭笑不得。
袁甲一愣:“你说的也对,那便不教你别的,单让你练一下逃跑脱身的功夫也行啊!起码关键时刻能保住一条小命!”
大哥!只要你别头脑一热又想灭了我,就没有谁会想要我的小命啊!
慕流云哭笑不得地腹诽,又不好把这话说出来:“这事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你瞧,我今日还得随袁大人一同出去办事,实在是没有那个功夫扎什么马步……”
“那不成!习武讲究的是童子功,你这已经老大不小了,虽然不需要你练什么功夫,只求自保,但也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袁甲皱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求我叫他们习武我都不答应?这不就是因为先前亏欠于你,所以想着补偿补偿,你可别不珍惜!”
第一五六章 严防
这是珍惜不珍惜的事儿么!
忠勇郡王世子的贴身护卫,想来应该也是名师带出来的高徒才能胜任,功夫肯定不差,问题是现在慕流云又不是在挑三拣四,她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人学功夫,别说是袁甲,就算是什么武林盟主、一代宗师来,也是一样的强人所难啊!
想当年她跟着师傅练几招的时候,胸口被打得有多疼可还没有忘呢!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子,慕流云不管是从气势上还是力道上,都不能与袁甲匹敌,眼看拗不过他,就要被他拖去院子中间开练,忽然眼睛一瞥,看到红果急急忙忙从外面跑了回来,她身后大步流星跟着来的,不正是袁牧么!
好!红果这丫头果然机灵!平时自己没白疼她!慕流云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袁甲,放手!”袁牧一进院就看到袁甲正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慕流云,立刻开口喝道。
袁甲听到袁牧的声音,先是吓了一哆嗦,手一松,把慕流云赶忙放开,然后转身冲主子一抱拳:“爷!我是想着自己有错在先,想要弥补一下,慕司理他身单力弱,若是真有什么歹人起了什么歹心,连个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寻思着每天早起带他练练,没别的意思!
咱也不用他练成多高的功夫,遇到坏人能脱身,哪怕能强身健体,让他那小身板儿别那么单薄也行啊!可他就是不愿意!”
袁牧皱眉看看袁甲:“昨日不是派你去保护那位常姑娘?谁准你擅离职守的?”
“爷,我……”袁甲一愣,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要他继续去保护那个莫名其妙的常姑娘,顿时一脸不情愿,可是一看主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的离开了慕流云的小院。
一看袁甲走了,慕流云和红果这对主仆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袁牧看了,眼中浮现出淡淡笑意,摸出两个小银饼子递给红果:“处事机灵,赏你的。”
红果毕竟不是小五儿那样的猴崽子,她先看了看慕流云,见慕流云点了头,这才规规矩矩从袁牧手中接过赏钱,福身行礼,然后便退开了。
慕流云方才当着红果的面,多少还得顾忌一点自己的面子,等红果走了才苦哈哈地赶忙揉揉方才被袁甲拉扯的那条手臂,这就是当着袁牧的面不方便撩起袖子来看看,否则一定能看到自己手臂上有一圈淤青痕迹。
这个黑铁塔,到底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袁牧看她一个劲儿的揉胳膊,便问:“司理可有什么不妥?用不用把你那个丫鬟叫回来,帮你查看一下?”
“不用不用,就是胳膊有点酸,稍微活动一下就好了。”慕流云忙不迭摆摆手,若有所指地笑道,“再怎么着,也不好让人觉得她们家少爷这般不济呀!”
袁牧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即便在慕家,下人也并不知道慕流云的真实情况。
他看了看慕流云,眼神里面的情绪似乎有一点复杂,至少慕流云没有明白。
“司理先回去休息吧,吃过早饭之后我们出发去提刑司大牢。”须臾,他对慕流云说。
慕流云连忙答应,转身刚要走,又被袁牧叫住。
“袁甲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的确需要点防身之术。”袁牧对慕流云说。
慕流云苦着脸:“这……非练不可么?大人,我实在不是习武的材料啊!”
袁牧想了想,点点头:“此事我再想一想,天色还早,你去歇息一会儿吧。”
吃过了早饭,慕家的车夫准备好了马车,袁牧和慕流云便启程去提刑司大牢,袁甲本来也想要跟着一起,但是还没等开口提出请求,被袁牧拿眼一瞪,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去继续“保护”常月杉了。
既然只有两个人出门,袁牧也没有特意再骑一匹马,二人同乘马车,相对而坐。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袁牧忽然又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扁圆形的小瓷罐来递给慕流云,慕流云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
“活血化瘀的,或许你用得到。”袁牧的目光在她的衣袖上停留了一下,就又移开了。
“谢大人!”慕流云连忙道谢,这东西她可就不和袁牧客气了,还真用得上,早上回房间自己偷偷检查了一下,果然手臂上有点淤青,慕家上架一个舞刀弄枪的人都找不到,这种药膏也没有预备过,还整想着从提刑司大牢回去以后,去药铺买呢。
袁牧把这个给自己,也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慕流云把玩着那个小瓷罐,心里盘算着,这位世子爷虽然面孔时长是冷冷淡淡的,却非常细心,关于自己防身之术的事情他说他再考虑一下,那想出来的主意也一定会比袁甲那个家伙要靠谱得多,应该不会让自己练得伤筋动骨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面稍微踏实了一点点。
慕家的车夫熟门熟路地赶着马车来到了提刑司大牢,大牢门口的衙差也认得了慕家的马车,老远就迎了上来。
“大人,您来了!慕司理,您也来啦!”两个衙差看到慕司理与袁牧同来,已经不觉得诧异,之前处理白容拿起案件的收尾时,他们都已经同慕流云混得很熟了。
“万茂槐这两日如何?”袁牧直接问起了被关押在大牢中的万老太爷。
衙差哼了一声:“那个老东西,脾气硬气得很,天天吃饱了便在牢里骂骂咧咧,别说那桩陈年旧案了,就连串通山匪意图谋害慕司理的那件事都还在抵赖!
我真是想不明白,铁证如山,都摆在那里了,他还有什么底气不松口!”
“这两日可有什么人亲自或者派人过来打听万茂槐的情况?”袁牧问。
“回大人,北安县衙昨日来了两个人,拿了几件衣服,说是万茂槐家里头叫人给送来的,我们检查过,没有问题,真的就是几件寻常的衣服而已。”
袁牧点点头,叮嘱道:“万茂槐和白容这两个囚犯,若有人送东西来,衣物铺盖之物仔细检查,入口饮食一律不予转交,更不得放任何外人到那牢中与他们会面。”
第一五七章 方向不对
向大牢的衙差叮嘱过了那些注意事项,两个人便在一个差人的引领下,到关押万茂槐的那间牢房去,到那边的时候,万茂槐背冲着外面和衣而卧。
差人来到牢房门口,掏出钥匙帮袁牧把牢房门打开,几个人鱼贯而入,围在万茂槐跟前。
慕流云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腰杆儿都挺得更直了!
过去自己顶多能带上几个江州府的衙差出去办事,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杨知府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钻营和抢功,下面的衙差疏于管理,更疏于操练,带出去之后犹如一群虾兵蟹将,慕流云自己瞧着都觉得糟心。
提刑司这边就不同了,这里的衙差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挑选和严格训练过的,身材高大,表情肃穆,虎着脸往万老太爷周边那么一站,慕流云莫名感受到了一种仗势欺人的快乐。
万茂槐的一只脚上挂着一条脚镣,用黑沉沉的铁链固定在墙角,看那铁链的长度,估计可以让他在这间牢房里面活动自如,却没有办法越过牢门。
开锁的声音惊动了躺在那里闭眼假寐的万茂槐,他翻身坐起来,抬头看了看围在旁边的衙差,又冷眼看了看从牢房外头进来的袁牧、慕流云,哼了一声。
“劳烦几位差爷,把万老太爷的衣服除了。”慕流云对那几个衙差客气道。
几个衙差立刻答应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将万老太爷架住,伸手去剥他身上的中衣。
“你们干什么?老夫一把年纪,难不成你们还想对我动粗用刑不成?”万茂槐使劲儿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衙差的钳制,梗着脖子怒道,“我大瑞朝有规,不敢以苛法督责吏民!”
好家伙,平时看来没少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嘛!连慎法的规矩都明白!慕流云挑眉看了看面前的这位万老太爷,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作为一个半路发家的商贾,黑的那条道上能和山匪扯上关联,白的那条道上,连官府依法治理的规矩都说得上来。
“万老太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免让人太寒心了呀!”
慕流云知道袁牧在后头站着,只不过是为了来帮自己撑腰,所以就自觉开口对万茂槐说:“我们都是依律法办事的人,今日不过是例行检查,看看这几日这帮兄弟们照顾得好不好,有没有背着上面的大人在底下滥用私刑,所以验看一下,瞧瞧万老太爷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伤痕,若是有,我们也好替你秉公处理呀!”
说着她又给那几个衙差递了个眼色,几个衙差便不由分说把万老太爷给剥了个赤膊,万老太爷哪里情愿被人这般对待,可是他再怎么硬朗,毕竟也是上了年纪,根本拧不过这几个年轻力壮的衙差,只能一脸恼火地任由他们摆布。
慕流云见万茂槐的躯干、手臂都已经暴露在外面,便示意几个衙差停手,留下两个钳制住万茂槐,让他别挣脱了两手,其余人让开空间给慕流云。
慕流云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一些,仔细查看起万茂槐的身上,只见他那偏深色的松弛皮肤上面,果然有几处明显的疤痕。
万茂槐瞪着慕流云,恨恨之中似乎又带着几丝戒备和困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原本可能还以为慕流云会又闹些别的幺蛾子出来,不料等了一会儿,就见慕流云在他前前后后那么兜兜转转看了两圈,便叫衙差帮忙把衣服重新给套回去了。
“不错,不错,看来兄弟们对万老太爷还是很关照的,没有人乱来,这样一来,我和袁大人就都能放心了!”慕流云笑眯眯地对万茂槐说,仿佛看不出对方喷火一样的眼神。
慕流云这边检查完了,袁牧也没那个兴趣站在那里看万茂槐整理衣物,示意几个衙差留下善后,便带着慕流云离开了监牢。
慕流云心中默记着方才自己看到的,到了外头赶忙叫一个衙差帮自己找来纸笔,一个人闷头在那边勾勾画画,袁牧则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慕流云的画功也就那样马马虎虎,她自己也不追求什么美感,草草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囫囵个儿的人形,然后在手臂、胸口等位置描了一些粗细不等的黑线,描完之后端详了一番,把那“画”放在桌上,又开口跟旁边的衙差借了一把刀。
只见她唰地抽出那把长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比划,把一旁的衙差吓得赶忙想要过去拦她,她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刀转了半圈,刀背朝下,刀刃朝上,照着那幅“画”的位置,在自己胳膊上比划着。
旁边的衙差看她小心翼翼地用刀背划自己胳膊,虽然仍旧是一脸茫然,倒也松了一口气。
袁牧一言不发地看着慕流云折腾,等她折腾了一会儿,左比划右比划一通,终于把那把刀还给了那个衙差,这才开口问:“司理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就是一点小小的推测,也不一定对。”慕流云一脸谦虚地表示,然后拿起那张图递给袁牧,“大人,这是方才我在万茂槐身上看到有伤疤的部位。
这道道画得比较粗的,就是他疤痕上面比较宽一点的,道道画得细的就是疤也比较细。
据我方才查看得知,万茂槐上半身有多处伤疤,从形状来看,都是刀伤留下的痕迹,其中左臂多右臂少,且左臂上的刀伤深浅相对均匀,右臂上的刀伤深浅不匀,深的深浅的浅。
除两臂之外,肩头和胸前也皆有同样的刀伤痕迹。”
袁牧耐心十足地听着慕流云讲述,那几个衙差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江州府的慕司理忽然要跑来给万茂槐验这种陈年旧伤。
慕流云继续说道:“万茂槐是个右撇子,他左臂上的刀伤每一道疤痕都深浅相近,且靠近手臂外侧浅,靠近内侧深。右臂上的刀伤疤痕虽然深浅不均匀,但也同样具有内侧深外侧浅的特点。还有肩头上的刀疤都在左肩膀,后浅前深,前胸伤痕一律由左至右划出。
由此我认为,那些伤痕都是当年这位万老太爷自残自伤留下的。”
第一五八章 背后有事
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方才用刀背比划过的位置示意着:“作为一个右撇子的人,用起刀来右手更有力道上的分寸,而用刀割出伤口的这个动作,刀刃最初划破的地方伤口最浅,收刀处伤口最深,而左手力道不稳,虽然破皮处和收刀处的深浅规律也是大体如此,却很难保证每一次划出来的伤口都恰到好处,力道轻了太浅,力道重了又割太深。
我虽不懂武艺,但也知用刀有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这八法,能够给对手造成的伤势也因所使刀法不同而各有所异。
万茂槐身上的那些刀疤若是外人所伤,方向不可能如此一致,不可能皆为横向,更加不可能每一刀都不深不浅不伤及要害。
同理还有万茂槐胸前和肩头的刀伤,前胸刀伤上浅下深,方向由左至右倾斜,正是自己右手持刀划伤所能留下的印记,肩头伤口后浅前深,也与自伤的力道方向相符。
至于后背,完全没有一道刀伤痕迹,若不是这位万老太爷与常人有异,眼睛生在了后脑勺上,所以把自己后背盯得死死的,保护得严严实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反手自伤后背实在是不太容易,或者在割伤了多处之后,便大意了,留下了这样一个大破绽。”
“如此一来,万茂槐当年的全部谋划倒是也就清晰了许多。”袁牧听得明白,了然点点头。
“正是!现在来看,白容的生母当年对此事的怀疑是十分有道理的。”慕流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万茂槐分明是在出发之前就起了歹心,在行路至晏州地界之后,伺机动手,将白栋和同行小伙计都分别杀害,然后自伤,制造了货物被抢,东家被杀的假象,嫁祸给一群或许并不存在的山贼,私吞了货款。
在回到松州之后,他又仿照白栋笔迹,写了许多张借据,找人串通好了去白家讨钱,又榨取了一笔钱财,这才有了他后来自立门户经商的本钱。
一个在白栋身边做了几年伙计的人,平日又颇得白栋信任,想要模仿他的字迹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人此举可谓是毒辣至极,不仅恩将仇报,还要将对方坑个家破人亡,实在可恶!”
“万茂槐当年提到的山贼,倒也未必真的不存在。”在这件事上,袁牧倒是和慕流云有不大一样的看法,“之前我们因为白容设计诈死,所以关了郭泓清的时候,他曾经提到过外祖父当年刚开始经商的时候,为了保住家产曾经与山匪有过搏斗。
然而今日你验他身上的伤,除了这些疑似自伤自残的伤疤之外,并无其他搏斗负伤留下过的痕迹,加之后来北安县山匪肆虐,许多商贾都深受其害,唯独万家的布行独善其身。
依我看,万茂槐应当是与山匪有过打交道的经验,因而懂得拿捏山匪的脾性和要求,能够与山匪达成一致,互利互惠,不仅能够保全自家,甚至还能从中牟利。”
“还有那个底价卖店铺给他的张家,便宜卖了自家铺子之后,更是举家外迁,连留在原地生活都不敢,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真的是耐人寻味。”慕流云经他这么一说,也觉得的确有这种可能性,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如果不是之前有过经验,又怎么会毫发无损的就和当年放肆横行的山匪达成共识呢?
甚至万老太爷究竟是不是先与山匪相勾结,迫使张家卖了店铺,举家外逃,之后又给山匪提供了机会,做了内应,讲县里各商家的情况透露给对方,借此来打击异己,也值得商榷。
“总之,这个万茂槐还真的要好好查一查,他身上不止有白家的血债,应该还做了不少的孽,到底私下里都勾结了一些什么人,还真说不好。”慕流云对袁牧说,她没有把话说得太白,先前袁牧对杨知府和北安县令张耀祖的态度让她不确定对方想不想把事情挑明。
袁牧果然只是点了点头,只说:“我已经安排了人留意万家人的动向,司理不必担忧。”
她不担忧,她当然不担忧了!慕流云向来是那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的个性,所以这种事情有袁牧在上头操心,她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忧虑的。
但既然袁牧是这么理解的,她便露出一副安心了的表情:“那就再好不过了!大人周全!”
余下在提刑司大牢这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慕流云又去看望了一下白容,白容也被关押在大牢里,不过和郭泓清之前的待遇差不多,牢房比较安静,里面褥子和棉被也都给预备了。
见到慕流云,得知她已经找人验看过当年的借据,确实有很大的作伪嫌疑,白容十分高兴,不由分说就在牢里跪下给慕流云磕头表示感谢。
慕流云隔着牢房栅栏,想要阻拦也拦不住,被搞得手足无措:“你别这样啊!我只是尽己所能地去查一下,至于结果如何,是否能够推翻你生父当年的死因,这个我无法向你做出任何承诺,你千万不要这样谢我,我受不起呀!”
白容两眼含泪,摇摇头:“司理大人您不要这么说,不管结果如何,您肯费心费力去查这桩十八年前的陈年旧案,对我白家就已经是恩重如山了!这十八年当中,但凡早有一个人愿意替我去查当年之事,我也不至于绝望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自己设计报仇。”
慕流云叹气,白容的那种绝望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却可以想象,因而对她之后的每一步选择和现如今身陷囹圄的处境也愈发唏嘘。
同白容又聊了一会儿,毕竟不好让袁牧久等,慕流云就回去与他汇合,二人乘车重新返回慕家,回到慕家已是下午,一回去就看到袁甲门神一样的戳在慕家大门口,看到马车过来,连忙迎上来,殷勤地帮忙牵马停车,把车夫都给吓了一大跳。
第一五九章 还人情
袁牧和慕流云从车上下来,看到他在那里,慕流云倒是挺惊讶,袁牧却不见丝毫诧异。
“爷!慕司理!”袁甲先是拱手行礼,然后苦哈哈地对袁牧说,“爷,我求您了,若是您觉得不解气,或者慕司理还恼火我之前犯浑,您就再让我去县衙那边打板子吧,成么?
我真的不想再跟着那个常姑娘了!这常姑娘有什么事情都死活不肯直截了当一些好好说出来,急煞个人!还动不动就哭鼻子,我是真的吃不消了!
她磨磨蹭蹭,我催她一句,她哭给我看!她说话就好像蚊子唱戏,我听也听不清,让她好好地再我说一遍,她哭给我看!就连我对她说话调门儿稍微高一点,她也哭给我看!
我就是一个习武的粗人,不懂得怎么跟那妇人家打交道,我跟着她浑身不自在,她看见我也好像见鬼一样,真的是太难受,还不如挨打!”
“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去领罚吧,觉得打多少合适,自己拿捏。”袁牧冷着脸道。
袁甲一听这话,居然流露出了一种如蒙大赦一般的表情,倒是慕流云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劝阻:“大人,这不合适吧?袁大哥不想跟着常姑娘,那不跟就是了,昨日不过就是个玩笑,本也不用太认真,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也招惹不到什么人,不用贴身护着。
之前的事情,也算是有惊无险,归根结底也是袁大哥对大人您的一片忠心,现在误会解开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此类发生,哪能抓住一个错处没玩没了的反复处罚呢!”
“既然司理这样说,那便这样吧。”袁牧看了看慕流云,再看看一旁耷拉着脑袋的袁甲,顺势饶了他。
袁甲满怀感激地看了看慕流云,觉得这瘦弱的小白脸今日看起来好像也变得高大了许多。
以貌取人果然是要不得的,别看这小子身板单薄,胸襟却真是有够宽广的。
慕流云也松了一口气,一来她本身也不是那种喜欢揪住一件事不放,没完没了斤斤计较的人,二来袁甲本性是好的,又是袁牧身边的亲信,多卖一份人情,也给自己多一点保障。
下午慕流云照例窝在书房里面躲清静,难得有了几日清闲,她可不想整日被常月杉之流找各种由头拜访,那几个姑娘,别说袁甲吃不消,她也一样吃不消。
到了傍晚,慕流云打开书房门,伸了个懒腰,打算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坐得发僵的筋骨,一条腿刚刚跨出门,就看到袁甲远远站在院门口,站得笔直。
“袁大哥?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慕流云诧异道。
袁甲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是慕流云出来了,立刻规矩地向她行礼:“司理叫我袁甲就行,可别叫什么袁大哥,袁甲受不起!
从今天开始,我的任务就是每天跟着你,保你的安全!”
“啊?!”慕流云一听这话,有些傻眼,怎么上午刚刚说不去保护常月杉了,下午就变成了保护自己?
“这事儿……袁大人他知道么?”她试探着问。
袁甲点点头:“是我向爷请求的,我说既然司理不愿习武,看样子也不像是个习武的好材料,那你以后跟在爷身边做事,免不得会碍了谁的事,到时候若是对付不敢动我家爷,或者动不了他,保不齐会不会把那个歪心思动到司理身上。
我之前犯浑,亏欠司理的,司理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我心中更感愧疚,要是不让我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我是个粗人,旁的也不会,嘴又笨,唯一就有这一膀子力气,还有一身的功夫,所以保护一下司理还是够用的!
爷考虑之后就答应了,他说要我一切听你安排,你不让靠近的我就不得靠近,你不让跟的事,我也不许硬要跟着,尤其不许勉强你跟着我学武。”
怪不得这家伙今日居然如此乖巧的站在小院子门口,连月亮门都不敢进,敢情是被袁牧敲打过,现在记起之前红果一大早拦着他的时候说过自己不许人靠近房间的那一茬儿了?
不得不说,袁牧给袁甲定的那三条规矩,可以说是一下子解决掉了慕流云全部的担忧,既然如此,慕流云也就没有了什么顾虑,对袁甲点点头。
“行啊,以后就辛苦袁大哥了!”她乐呵呵地拍拍袁甲,“以后就有劳袁大哥了!”
“好说!我是个粗人,平时需要我怎么做,司理不用跟我客气,尽管吩咐,就是记得给我个明示,直截了当告诉我,不用跟我兜圈子,免得兜一圈我反倒糊涂了!”袁甲一看慕流云同意了,立刻喜出望外,就好像刚刚得了什么奖赏一样。
慕流云觉得有些好笑,之前看着袁牧身边有那么两个武功高强又训练有素的护卫,再看看自己身边只有那么一个关键时刻自己先遛的小五儿,结果这一转眼的功夫,袁牧就把自己的俩护卫分了一个给自己!
之后袁甲倒是也的确听话,慕流云回房间去,他就在院门口站着,连院子也不随便进,这让红果觉得很开心。
她原本还因为袁甲愣头愣脑非要冲进去找自家少爷的事情对袁甲印象挺不好,不过看他这会儿也学乖了,而且往门口那么一站,常月杉老远看到就觉得脚软,都不敢到少爷的卧房这边来瞎转悠了!
吃晚饭的时候,慕夫人对于女儿要到提刑司去仍旧不大放心,又盘问了半天,问她需不需要家里给准备什么东西,问她在正式到任之前还能在家里面再住几天。
“应该还能住上几日,袁大人的褶子是递到京城里去的,这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个四五日。”慕流云咬着一块米糕,盘算了一下,“这几日袁大人还得住在咱们家,我们还要去西泗县跑一趟,等公文下来了,就得择日启程,回头还得去一趟松州呢!”
第一六零章 绝非善类
“在咱们家住上几日都是没什么,这位袁大人还挺守礼的,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慕夫人先是挺慕流云说还能住上几日,点点头,然后听到后面的话,又愣了一下,“你们要去松州?松州离咱们江州可是远得很呐!这……能信么?别有什么不妥!”
慕流云知道母亲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怕身份暴露的事,然而袁牧已经发现了真相,慕流云反倒对此毫不担心,感觉轻松了许多。
只是这话不能说给母亲听,免得她又要开始担心袁牧这样的权贵说翻脸就翻脸,慕流云只好拍着胸脯把自己夸得英明神武,表示绝对不会出现纰漏。
慕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一点,心里也明白慕流云即便到提刑司去任职已经算是被抬举了,但依旧官微人轻,去哪里做什么,都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吃好了饭,慕夫人借口乏了,把慕流云赶回了自己房间去,待到慕流云走后,她才叫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附耳嘀嘀咕咕交代了一番,那小丫鬟就麻利地一溜小跑出了慕家,急匆匆跑走了。
慕流云第二天一早起来,红果把早饭给她送到房里来,说慕夫人一早上为了铺子的事情,已经早早用过饭就出去了,以及前一天晚上江谨到慕家来过。
“江谨?他来做什么?”慕流云嘴里咬着一只小包子,含含糊糊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夫人那边的灵芝说了那么一嘴,”红果端着一只小瓷碗,给慕流云盛了点粥,“说是急急忙忙来,夫人让灵芝她们在门口候着,跟江公子在客堂里头说了一会儿话,江公子就又急急忙忙走了。”
慕流云有些纳闷儿,想一想,好像没听说家里还有哪个被收留的女子在户籍上头还需要江谨帮忙经手的,不过除了这个,母亲找他还能为了什么!
吃了饭,慕流云背着手溜溜达达出了院子,一出月亮门,就看到袁甲热气腾腾在那里站着呢,脸膛通红,额头上还挂着一层密密的汗珠,气息都有些没有喘匀。
“袁大哥早啊!”慕流云心情不错地同他打招呼,看来这愣货还真是把袁牧的叮嘱给听进去了,表现得很有分寸,“这一大早怎么满身是汗的?”
“方才跟我家爷过了几招,还没练完呢,不过估么着这个时间司理也该起了,所以就过来这边守着。”袁甲一五一十地回答。
慕流云想起之前偷偷瞧见的袁牧练剑的模样,觉得那画面看着着实养眼,便试探着问袁甲:“那你还想回去接着练么?想的话就去吧,我跟着过去瞧瞧!”
袁甲方才与袁牧战得正酣,因为心里惦记着头一天被派给慕流云做护卫就光顾着和世子过招,把慕流云给扔下了,这样未免有些不大好,所以才急急忙忙跑过来等她,现在听了这个提议自然是十分欣喜,立刻一口答应下来,大步流星往偏院那边去。
慕流云跟在袁甲身后,连跑带颠地来到偏院的时候,袁牧穿着一身黛蓝窄袖外袍,正在院中练拳,他的那柄乌黑佩剑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爷,来!咱们接着练!慕司理说他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过来瞧瞧!”袁甲兴冲冲跑过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打算与袁牧继续过招。
袁牧瞧见了慕流云,微微一闪神的功夫,袁甲已经欺身上前,拳头挥得虎虎生风,直朝着袁牧身上招呼过去,那冲劲儿,让明知道他们不会动真格的慕流云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一口气吸进去,半天没敢吐出来。
袁甲的拳头眼看就要冲向袁牧的面门,袁牧腰身一拧,向斜后方这开一步,躲开袁甲的同时顺势一拳攻向袁甲的身侧软肋处,袁甲慌忙退开躲避,再调整姿势重新冲上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拳风阵阵,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打得激烈又热闹,慕流云蹲在一边看得目不暇接,一边看一边感叹着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虽然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但是即便是看个热闹,到底对方是花架子还是真功夫,也并不难加以分辨。慕流云觉得别说自己了,就是当初年幼时母亲给自己找的那个习武的师傅在袁氏主仆二人面前,那也是一样不够看。
就这样打了几个回合,两个人应该是都舒展了筋骨,尽了兴,便停了下来,袁甲满脸是汗,拿手在脸上那么一抹,汗珠子都顺着脸颊滴落下去。
“爽快!”他意犹未尽地对袁牧说,“若不是爷今日还有公事忙,咱俩说什么也得再来他几个回合!这都有多久没有那么痛痛快快打一场了!我这骨头都要锈住了!”
袁牧朝慕流云这边看了一眼,见她再一旁看热闹看得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示意她稍等片刻,便回去换衣服了,没多久再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袭花清菱纹罗袍,头上束着帻巾,看起来十分爽利。
“大人,方才那拳打得漂亮啊!”慕流云迎上去,谄媚道,“上次看您练剑,没想到拳头功夫也这么了得!着实让卑职敬佩!不知大人用过早饭了没有?要不我在这儿等着,您先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出发?”
“不必了,现在就走吧。”袁牧将剑璏系在腰间,调整好佩剑,对慕流云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吃早饭的胃口,示意她准备出发。
慕流云偷偷瞄了一眼他腰间的剑,这么近距离地看,真的是与自家藏着的那一柄不论剑鞘上的花纹,还是剑首的形状,全部都是一模一样。
以前总害怕袁牧找上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也不敢流露出分毫,现在这方面的顾虑稍减,又即将被调去提刑司那边,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打交道的机会颇多,说不定可以再混熟一些,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这黑色窄剑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一六一章 剿匪过往
新记的律师一到,警察就立刻放了苏乙。
“罗先生,在被传唤期间,你有没有受到警方虐待、辱骂或者诱供逼供?”律师站在诸多警察面前面不改色问道,“如果有,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立刻打给律政司申请他们介入调查。而且我听说你被传唤的时候是被戴上了手铐?这是明显违规违法的行为,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告他们!”
律师的话让大多警察对他怒目而视,就连陆启昌和黄黄志诚也臭着张脸。
苏乙的目光落在黄志诚脸上。
“警察话太多可不可以投诉?”他问道。
“当然。”律师道,“话太多可以告他搞疲劳审讯,还可以告他言语骚扰,罗先生你想投诉谁?”
“不用,我就是咨询一下。”苏乙走到黄志诚面前,嘴角勾起,“听到了吗警官?以后话少点,小心被人投诉!”
黄志诚眼神幽幽看着他。
陆启昌一扬脖子:“罗继,不要太嚣张!”
“不嚣张我就做警察了,还做什么古惑仔?”苏乙冷笑,“你见过哪个古惑仔不嚣张的?”
“再见了,各位警官!”苏乙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太阳穴,然后猛地向上一扬。
他带着恣意的笑容,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律师环视一周,也转身跟了上去。
“迟早抓他坐牢!”黄志诚咬牙道。
“就是,太过分了!”陆启昌应和。
“喂,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黄志诚看向他,“怎么看起来完全没反应啊?”
陆启昌左右看看,一脸神秘地向黄志诚招招手。
黄志诚附耳过来。
“不能告诉你。”陆启昌压低声音道。
“……”
出了警局,苏乙就和律师告别。
然后他就看到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后座车窗摇下,韩琛把脑袋探过来,笑嘻嘻道:“上车啊,大佬?”
苏乙笑了笑,上前拉开车门。
“没想到阿琛你来接我。”车子行驶在路上,苏乙笑道,“怎么劳烦你大架?”
“你现在这么火,你知不知道全港岛有多少人抢着想接你?”韩琛笑呵呵道,“是我运气好,近水楼台。”
“喂,说真的,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韩琛问道。
“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咯。”苏乙道。
“这么神秘?”韩琛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靓仔,该不会想去TVB报演员培训班吧?”
“我哪有你帅啊琛哥?”苏乙笑道。
“那倒是,哈哈哈……”韩琛大笑起来。
“说真的,阿孝很舍不得你。”韩琛道,“他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帮他,但是人各有志,你真的要走,他也没办法勉强。”
他拿出一张支票递给苏乙:“这一千万是他之前答应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山高水长,风高浪急,江湖路远,一切小心啊。”
“也替我转告阿孝,谢谢他帮我请律师。”苏乙接过支票。
“阿继,既然上岸了,就不要再湿鞋了。”韩琛道,“做咱们这一行的,能全身而退,真的很不容易。”
“多谢忠告。”苏乙笑了笑,“不过阿琛你也不错,接下来一段时间,肯定有你忙的。”
“托你的福啦,哈哈!”韩琛知道苏乙说的是什么,打了个哈哈。
黑鬼和国华留下来的地盘,还有倪老三放弃的地盘,肯定要重新分配,倪永孝怎么分是他的事情,甘地、文拯和韩琛三位大佬,肯定避免不了你争我夺,各施手段。
每一个场子代表的都是白花花的钞票,没人甘心被别人白白拿走。
而这些,其实原本都应该是苏乙头疼的事情,现在他却抽身而退,可以轻松站在一边看戏。
由此可见,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真的是很有道理。
车子在苏乙指定的地方停下,下车前苏乙突然道:“阿琛,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种人?”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你好,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要杀你。”他转头看向韩琛,后者一脸迷茫。
苏乙拍拍韩琛的肩膀,笑道:“后会有期了,琛哥!”
看着苏乙消失在人海中的身影,韩琛嘴角突然勾起,喃喃道:“那不就是你咯?你不就是这种人吗,阿继?”
他摇摇头:“开车!”
一个电话,小弟们十分钟就出现在了苏乙面前。
“继哥!”
“大佬!”
他们都面带恭敬打着招呼。
这里是一家酒楼的包厢里,桌子上放着一个箱子。
“我叫了鲍鱼和燕窝,给你们好好补补身子。”苏乙笑呵呵道,“都坐。”
等所有人都落座后,苏乙环视一周开口:“你们跟我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带你们做大事,保你们荣华富贵。现在事情做了,钱……”
啪!
苏乙打开箱子,满满一箱子钱!
这是他兑换了支票后,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小弟们瞬间被满满一箱钱吸引了,几乎下意识的,各个都屏住了呼吸。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过这么多钱。
“一人二十万!”苏乙伸出两根手指,“十万是做事的报酬,也算有我给你们的见面礼,还有十万,是给你们的安家费!”
“吃了这顿饭,拿着钱去把自己的家里都安顿好,我不希望你们跟我做事还要担心家里人饿肚子。”
顿了顿,苏乙敲敲桌子道:“说是安家费,就不要自己留着,你们跟着我,不要担心没有赚钱的机会!听到了吗?”
“听到了!”小弟们的回答都很大声。
“很好。”苏乙满意点头,“现在过来拿钱,每人二十万,自己拿。”
众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来拿呀!”苏乙笑道,“拿钱都不积极,是不是傻?”
“我先来!”刘建明率先起身,从箱子里数出二十捆钱。
“谢谢继哥!”他抱着钱乐呵呵道,“继哥,以后跟定你了,有事尽管吩咐!”
有人打头,接下来大家也就不再不好意思了。
“继哥,刀山火海,你一句话!”大B激动抱着钱表忠心。
“继哥,你对我阿耀没得说,我阿耀这条命就是你的!”
“继哥……”
每个人拿了钱,都要说句表忠心的话。
苏乙很高兴,一挥手道:“吃饭!”
第一六二章 改变一下
聚不是开始,散叶也不是结束。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经历着团聚,离别。
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成的。
自从公主远嫁和亲之后,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月。
事情好像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仿佛有没有一个人的存在,都无伤大雅,也都无济于事。
钱双双这几天一直在家,一来是这应天府中都被她逛了个遍,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二来,主要是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聂尌和聂传钦又重回大理寺了,这些日子,聂尌也侦破了许多案件。
当然,钱双双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不过聂尌没再像从前那样早出晚归,他该下衙的时候就会下衙了,几乎应天府的人都知道,聂尌怕他老婆。
对于外面的这些传言,聂尌总是一笑置之,回过头来又开始哄自己的媳妇儿。
可是。
这样宁静的日子下,钱双双总觉得有什么卡在心头。
就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弄得她整日里坠坠不安,生怕聂尌回来晚了,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聂尌才会早些回家的。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
没想到原本宁静的生活,竟然真的被打破了。
聂家又摊上了事。
而且这次针对的,还是聂传钦,作为聂家的当家之主。
过了这个年头,皇帝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他非但没有像老人家那么精疲力尽,反而精神头很足,而且在这种精神头很足的情况下,他的脾气也日渐的暴躁。
也许是他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在面对众多臣子要求立太子之后,他就每天每天的更加暴怒。
生怕被太子抢夺去了皇位。
而这其中,聂传钦也是参与过一角的。
作为一个中立派,聂传钦并没有推荐哪位皇子作为太子,他只是从为国家设计的角度出发考虑,希望皇上能早立太子。
但不管是出于哪一种角度考虑,聂传钦也在催太子的行列人员当中。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聂传钦被人参上了一本,皇帝是乐见其成的。
甚至隐隐有杀鸡儆猴的架势。
聂传钦被人参的,是十多年前的一起大案。
前丞相家被满门抄斩一案。
这在当时,无疑是一起轰动全城的大案子。
当时是因为聂传钦查出前丞相贪污受贿,买卖官职,还把赈灾粮都吞为己有,甚至还私通藩王,想要谋反。
这几项重大的罪责加起来,灭九族都够了,但也许是当时的皇帝宅心仁厚,只是判了前丞相满门抄斩。
当时这起案子,几乎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许多的大臣们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查到自己与丞相有干连。
而今这起案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竟然又被旧事重提。
当言官说起这起案件的时候,朝堂上满堂静默,针落可闻。
谁都不想在这起案件上发表言论,谁都不想再淌一趟浑水。
除了聂传钦,他站了出来,先是向上位的皇帝行了一个礼。
随后才看向参他的言官,“陈大人,此案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为何此时旧事重提?”
“案情的真相与时间无关,怎么聂大人难道是怕被提起吗,当然了,聂大人心里虚,自然是怕被提起的。”言官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脸的傲然,语气更是义正言辞。
“皇上,微臣自问从不心虚,这起案子,微臣还有印象,当时人证物证确凿,岂会出错,微臣作为大理寺卿,自然是要秉公办事的,不管犯错的是王公大臣,还是平民奴隶,只要犯了事,在大理寺都一视同仁。”
“说得好!”言官听闻聂传钦说的话,首先拍手叫好。
“聂大人可要记住此时说的话,不管是任何人,只要是犯了错,就该受罚。”
“聂某自当是问心无愧的。”
聂传钦和言官双眸对视,眼中迸出激烈的火花。
半晌后,言官双手抱拳,面向皇帝,“皇上,且听老臣一言,老臣已然有了证据,十余年前所谓的证据,都是聂大人栽赃污蔑!”
“陈大人!”饶是再处变不惊的人,被这般凭空的污蔑,都有些绷不住,聂传钦历时指着陈言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本官诬陷前丞相大人,而本官又为何要诬陷丞相大人?”
“为何?这老臣倒是不知,还需要聂大人解释一二才是。”言官也是语气不饶人。
“既然陈大人说有证据能证明本官当时是诬陷,那边拿出证据来。”
说到证据,陈言官倒是没有,直接拿出证据,二是对皇帝说道:“皇上,微臣手中确实有证据,只不过,这证据尚且不能示人,须得再等些时日。”
“呵,怕是拿不出来吧,陈大人,没有证据,便是栽赃诬陷,休要在此信口雌黄,信口开河,辱没圣上之耳!”
聂传钦面向坐在高位上一直看热闹的皇帝,“还请皇上替微臣做主!”
一直默不作声,看好戏的皇上总算开口了。
“两位爱卿不必争吵,既然陈爱卿拿不出证据,空口无凭,自然是不能信的。”
“皇上!”陈言官眼看自己要失败了,连忙向皇上行礼。
皇上伸出手示意他不必说接下来的话,又看向聂传钦,面上竟然带了一点歉意。
“聂爱卿,虽然陈爱卿拿不出证据,但陈爱卿谏言多年,从无遗漏,朕也不得不信。”
“皇上!”
“想必聂爱卿你自己也是清楚的,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就暂且先免职吧,你回去好生歇息,你年纪也大了,就当时正给你放个长假。”
话虽然这么说,但完全没有给聂传钦商量的余地,而且看他的态度明显是偏向陈言官的。
聂传钦心中虽然愤愤不平,但他也知道,皇帝这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想要借此机会整治他一番。
知晓自己根本不能左右皇帝的心思。
聂传钦只能跪服于地,“微臣谢过皇上。”
随着太监一声高唱“退朝”,百官纷纷从朝堂上退了出去,在场只留下聂传钦和陈言官。
聂传钦从地上爬起来,陈言官与他对视,语气不善,“聂大人,本官一定会找到证据,还请聂大人早做准备。”
说完他甩袖离去,偌大的朝堂之上,只剩下聂传钦一个人。
第一六三章 拉拢拉拢
考虑到这一点,慕流云决定正好借着自己调去提刑司,以后离家的日子多,在家的日子少这样一个契机,调整一下自己同那些女子相处的模式,包括家里对她们的态度。
红果拿了点心回去,按照人数分了几份儿,想了想,又多分出来了一份,跑到院子里,往正在扎马步练功的袁甲怀里一塞。
“喏!我们少爷买的,你也吃点吧!”红果对一脸错愕的袁甲说,“我们家少爷心善,出门在外你可多照顾着他一点!”
袁甲怔怔地点点头,捧着那几块点心,看着红果跑开的背影,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又过一日,刚吃过午饭,袁乙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同时也带回了慕流云的调任公文。
慕流云没想到袁乙这么快就回来了,毕竟自己一个从八品的小小司理,并不算重要的江州府被调到京畿路提点刑狱司,跟在袁牧身边,相当于一条腿就要迈进了京城一般。
而且她私下里也偷偷打听过,提刑司那边的官吏人数并不多,想要找个七品以下的都难,那岂不是相当于要给自己破格晋升好几级?
慕流云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孔县令在太平县窝了多少年,看这个架势,回头至多也是从这里调去那里,想要升个半格都是相当不易的。
怎么袁乙这才带着袁牧的折子上京几天,居然就把公文都给带回来了!
等到她看到公文上面的内容,更是差一点掉了下巴。
提点刑狱司推官?主管勘验、断案?从六品?
我的天老爷,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慕家族谱上的列祖列宗啊!发达了啊!
慕流云客客气气向袁乙道了谢,拿了公文回到自己房间里,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捂着嘴满屋又蹦又跳,给自己蹦跶了一头汗,这才把内心里的激动情绪稍稍排解了一些,整理了一下仪容,人模人样的出门去州府衙门办手续了。
州府衙门她熟得很,毕竟在那边也应卯应了好几年,不过几日不去,今日一到那边就把她给吓了一跳,慕流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同僚和上官居然是这般和善亲切。
以往见了面,面对她的问好就抖一下胡子,眼皮都不一定抬起来的知州,今日忽然笑得一脸褶子,拉着她嘘寒问暖,大赞慕流云是自己为官多年少见的有才华又踏实的后生。
原本不哼不哈的录事参军,今日更是拉着自己称兄道弟,又要约饭又要约酒,那位仁兄矮冬瓜一样圆滚滚的,这冲过来就勾肩搭背,慕流云好悬招架不住被他扑个跟头。
在一番“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她终于来到了杨知府的面前。
自打那日在郭家院子里闹了个半红脸之后,这还是慕流云头一次见到杨知府,本以为杨知府会因为自己之前的得罪,加上又攀附上了贵人,从他手底下跑掉了这件事多少有些不痛快,没想到杨知府居然比她前头遇到的那些人还要更加亲切。
“唉,真是可惜了,我手底下这么多人,就贤侄是我最得力的干将,没想到世子爷慧眼识英雄,一眼就看出你是一块璞玉,硬是要把你给要走,我纵是再怎么不舍得,也不能不放啊!”杨知府唉声叹气,做为难状。
好家伙,在郭家那件事之前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能不能记清楚的人,现在已经开口闭口管自己叫“贤侄”了?
慕流云心中腹诽,脸上也得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其实卑职这几年也多亏杨大人提携点拨,受益颇多,这些日子跟在袁大人身边,也时常会忍不住提到杨大人对卑职的种种帮助,若不是圣命难违,卑职愿始终在杨大人手下效犬马之劳!”
“贤侄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偏安一隅的道理!”杨知府对慕流云的会说话还是相当满意的,“此番贤侄去了提刑司乃是好事一桩,以后若是做得好,进京为官,对贤侄前途益处颇多!
只是京中不比咱们江州地界这般民风淳朴,人心厚道,官场中门道很多,与王孙权贵打交道并非易事,贤侄还需处处小心,多多留意。”
慕流云眨眨眼睛,一脸茫然惶惑地看着杨知府:“杨大人,我不过就是太平县里的一个小卒,只会验验尸做些粗活儿,哪里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您这么说,我这内心惶恐不安呐!”
杨知府对她的这种反应显得很满意,立刻顺势对她说:“贤侄不必惶恐,你我共事这么久,我视你如同自家子侄,日后不论遇到什么自己拿不定,吃不准的,切莫轻信外人,若是信得过,可书信与我,咱们自家人,不必客气。”
慕流云千恩万谢,一脸感动,宁可一身鸡皮疙瘩掉下来也得兜住了,好不容易才坚持到处理完州府这边的事宜,走出去的时候不禁松了一口气。
原来虚与委蛇是如此劳心耗神的一件事!
回家的路上,她才意识到,方才居然都没有遇到江谨,算一算今日应该也不是他旬休的日子,也不知道这老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到了家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身宽大,看起来却并没有特别多浮夸的装饰,车前立着四匹拉车的四匹高头大马,个顶个的膘肥体壮,毛色油亮。
慕流云大吃一惊,按照大瑞好的规矩,寻常人家充其量可以养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三匹马的马车那都是公卿大夫才有资格乘坐的。
那么四匹马的马车……自己家这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么?
慕流云战战兢兢绕过马车,正要进门,就看到袁乙从里面抱着些东西走了出来,见到慕流云立刻迎上来同她打招呼:“慕司理……哦不,现在得叫一声慕推官了!”
“袁二哥又取笑我!”慕流云忙不迭摆手,顺便向他打听,“我家中可是来了什么贵客?”
袁乙被她问得一愣,再看一眼门口的马车,顿时明白过来,摇头笑道:“没有,府上并没有来客人,门口的马车是刚刚我们家王爷差人送过来的。
我回京帮爷递折子的时候,我们家王爷听说世子爷要去松州,路途遥远,就我带辆马车回来,我说公文着急送回去,赶着马车走的话速度太慢,王爷就另外差了两个人送过来了。
哦,对了,王爷还说,这些日子世子住在这边给慕家添了不少麻烦,那两个送马车过来的下人规矩教得都挺不错的,就当是送给慕家的一点小小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