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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飞凤     农家贵女txt下载     农家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欢欣

    第二天,刚好王继善来了一趟,运走了腌好的咸鸭蛋和松花蛋,文瑾不客气的把这钱全部拿在手里,和韦成岚商量着,买地皮建房子,准备开店铺。

    汪晗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十三亩石头滩子的地契办了下来,拿给了文瑾:“呵呵,我给黄乡吏说明情况,只收了你五两银子,他把余下的五两,塞回文瑾手里:“你想开铺子,能省一点是一点,后面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

    “谢谢汪叔!”文瑾也不和他客气,对心里明白的人,她知道不用那些虚套。

    韦家湾的人,今年都没有种地,卖完藤篮,他们好多人出去打短工了,前几天韦成岚回家,捎信让族人都回来,韦家湾的人知道领头的又有了好主意,当然都赶紧聚拢起来。没想到头儿却带着他们来给文瑾盖房子。

    听说就是文瑾借钱给他们村里人挖塘,还出主意让他们编考篮去卖,才让一村人度过难关,走上希望之路,韦家湾的人,没有不尽心尽力帮忙干活的,人多力量大,从挖地基到房子成,也才半个多月。

    文瑾根本插不上手去,便在家里准备店铺的开张事宜。

    首先,就是让村民先认识草药,懂得如何加工草药了,比如,她采到的那个分枝的蘑菇,下面是一种菌实,叫猪苓。它还有个特别难听的名字,叫猪屎苓,只因为它黑黑的粗粗的,就像一堆干了的猪屎。地里挖出的猪苓,色黑质硬的称为老核,这就是作为药品的猪苓了,色泽鲜嫩的灰褐色或黄色猪苓,一般核体松软,要继续埋在土里,作种核,以待明年长出来,再继续采挖。已收获的猪苓菌核要去掉杂质,用毛刷刷洗干净,然后在日光下自然晾晒,干后就可以用麻袋或竹箩装着,拿去销售。

    猪苓外皮乌黑光泽,体重,坚实,断面洁白或黄色者为上佳,还有一种猪苓,个体单薄,枝干细瘦,俗称鸡屎苓,这也可以入药的,只是药效不好,价格也便宜了一半。

    文瑾把这些都写出来,虽然山民多数不识字,但偶然有识字的啊,能证明她在验收品级时,没有偏袒、公正无私就行了。

    房子建好了,四面摆上货架,韦成岚把药材品级标本放在镂空的藤盒里固定了,作为收货时的参考,文瑾的铺子便开张了。

    原本让钱先诚坐镇当掌柜的,可他十分的抵触,最后只好请了大山的父亲王大爷来帮忙。

    刚开始附近的山民,都忙着采摘山货,王继善那里是人满为患,药铺里冷冷清清。

    韦家湾的人,全部都只采药材,不采山货,倒和附近村民相安无事,但其他津河旧道过来的人,却遭到极力排挤,山阳地界,出现了好几次大型的持戒斗殴事件,伤了好多人,柳全汉急得下了布告,不许山民排外,但津河旧道的人,看到山民愤怒的眼神,依然胆战心惊,唯恐挨了黑砖。

    文瑾没想到,猪苓的产量竟然特别大,它一般成对出现,如果发现一窝,三米以内经常还有一窝,小窝只有一二斤,有一回她遇到一个大窝,小半片山岗都让她刨遍了,和明山整整挖了五天,收了七百斤,光清洗刷干净,就七八个人干了一天,看到她药铺后面,篱笆里面的简易竹凳上,架着细竹和苇杆编出的箔子,上面晒着黑色的猪苓,足足占了一亩地,把整个山窝村都震惊了。

    “那些猪苓,够一家五口吃一年的。”文瑾给看热闹的人讲。

    “岂止!”韦成岚补充,“瑾儿还是个孩子,当别人家都跟她一样,一年到头细米白面,若是买粗粮,不吃肉,两年也吃不完的。”

    人们艳羡之余,心思都活动开了,上山去时,不仅背着竹篓,很多人还带了小锄,看到地表有点虚土,便用锄头刨一刨,竟然也有人挖到猪苓,拿来文瑾的店里出售。

    有人得利,就有人眼红,挖药材的多起来,山上打架的少多了,人们各取所需,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哪里有闲空管别人?

    山阳县别的地方,后来还有小规模打架的,只有林津镇附近的明华镇、向兰镇比较安宁。乡吏黄东把事情报给柳全汉,县太爷禁不住又是一阵感慨,他的辖区,多些钱文瑾这样的人物,就好了。只是他听到消息,已经大雪纷纷,有心引导其他地方的村民学着采挖药材,也为时已晚。

    韦家湾的人多,力量自然就大,采挖的药材当然也多,幸好文瑾的稻田今年没有回茬播种,全让人架起箔子晒药材,由哑巴和一位大爷在地头搭了个草房看守。

    因为药材晒干很慢,文瑾不怎么收购新鲜的,村民采回的药材,她只拿着标本对一下,确定无误,便让他们回家晾晒,整个山窝村,笼罩着浓浓的药材味儿。

    文瑾的莲子,以前都当吃食卖了,最后这批,她试着和第一批晒干的药材,运到了平陵府的百草堂。果然价钱高了一成多,这一项她就收了十几两的银子。

    文瑾和韦成岚说好,她的这个店铺,要取药材利润的三成,韦成岚没有异议,他也想早点攒出钱来,好扩大经营呢。

    韦家湾的人,收到第一回卖药钱,已经是开始采药的一个月之后了。

    韦成岚拿了一箩筐的铜钱,还有几个银锞子:“叔叔大爷,兄弟姐妹们,你们每天窝在山前的草窝里,吃苦受累,这是第一回收成,抵上咱去年赶山两个月的了,我们冬天,不怕饿肚子了。”

    “真的?”几位年纪略大的,都激动不已:“咱今年养猪、养鱼、养鸭、养羊,都能赶上往年地里的收入了,若能再熬一年,明年可以种更多苜蓿,养更多猪羊鸭子,我们韦家湾,就活过来了啊。”

    “嗯,后年,咱就把今年的苜蓿地耕了,试种稻子,若是能成,咱韦家湾,就活了。”韦成岚也特别激动。

第七十六章 求告

    第一批药材之后,文瑾过上三五天,就要去一趟府城,回来时,总要拉一筐的铜钱,牛车的暗格里,还要藏着几个银锞子,那是她的利润,她房间炕前的地下钱箱,已经摆满了一层银元宝,现在要开始摞第二层了。

    采药比采摘山货,时间延续要长多了,就是霜冻之后,也有药材可挖,山窝村,白天只剩老弱妇孺,成年男子,每天背着药锄上山,虽然天冷不能挖猪苓,可还有丹参、天麻等。

    冬天的天麻在地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很难挖到,但却是品质最好的,好些人挖猪苓时,好命碰上了,悄悄做个记号,现在挖回来,在文瑾那里核对无误,忍不住欣喜若狂。天麻的价钱,比猪苓贵三四倍,尤其是冬麻,一斤干的,能够一家五口吃两三个月的,村民偶尔有挖到一窝,都当宝一样。

    丹参也挺贵的,因此,虽然经常上山的人两手空空,可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因为一个月哪怕有一回收入,都值了。

    王大爷年纪大了,到了忙的时候,根本适应不了那么大的劳动量,钱先诚没法子,只好去帮忙,一来二去,冬天到了,王大爷根本没法出门,店铺全靠他支撑,文瑾和韦成岚假装看不见,只顾自己忙,钱先诚没有办法,只好天天从早忙到晚。

    他虽然极力反对文瑾经商,但却没法看着文瑾忙不过来而袖手旁观,并且,做事又特别可靠,又认真又负责。还嫌文瑾写出来贴在店里的简介不好,有空便重新抄写,配了图案,贴在店里,碰上人来询问,他还特别耐心,服务态度一级棒。

    文瑾和韦成岚背后偷乐。

    第一场大雪下来时,才没人上山采药了,文瑾和韦成岚这才歇了一口气,打发韦家湾的人都回去了。

    “没想到,文瑾,你又给我们开了一条财路,韦家湾的人,不会怕饿死了。”倒座房里,韦成岚坐在热热的炕上,文瑾坐在屋中间的马扎上,守着火盆,两人聊天。

    “舅舅,我那年吃野桃,把核埋在地下,第二年就长出了七棵桃树,为何我去年把猕猴桃籽种花盆里,没几个长出来呢?”

    “你觉得那什么猕猴桃,真的能做大?”

    “当然了,舅舅,你不觉得好吃吗?还有,猕猴桃别看熟了挺软,我们在快熟的时候采摘,因为它还硬着,挺好运输的,顾客买回家,跟熟了的果子,哪怕是麦子放一起,三天就会熟软,可以说,又好吃又好放,运进城里,应该有销路,再说,还可以晒成干,或者蜜制、做酱、酿酒,都行的。”

    “嗯,你说的,也可行。”韦成岚有些动心。

    “舅舅,那我为何种不出来呢?今年春天,我种了几百颗种子,才出来几十个苗儿。”

    韦成岚眨着大眼,想了半天:“哦,对了,你的种子呢?”

    “在袋子里呢,吊在屋梁上。”

    “这就是了,树种,得放到冷天里冻一冻,把壳冻破,才能出苗,你当时吃的桃子,是不是第二年才出苗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韦成岚伸脚准备穿鞋,“走,我陪你把种子冻上。”

    两人来到文瑾的住房,等从屋梁上放下篮子,拿出种子,韦成岚呀傻眼了,他从来没想过,一颗大树的种子,竟然只有芝麻大小。

    “这大概不用冻了吧?它不像核桃、杏儿的种子,外面有木壳。”文瑾道。

    “可它太小,也没力量从皮里钻出来,我们还是冻一冻吧。对了,冻一半试试。”

    “好吧。”今年,文瑾早有准备,在猕猴桃熟了的时候,进山了几次山,从软软的果肉里,挤出籽儿,在水里漂洗,晾干,收了小半口袋。

    两人把花盆搬开,铺上细沙,洒进种子,盖好,然后在后院挖坑埋起来,折腾了一天,累得一身汗,才弄完了一半。

    雪化了些,路上好走,韦成岚便留下哑巴守铺子,他回了韦家湾。

    韦成岚估计年前是不会再来了,文瑾让他带了些大米。

    现在的韦家湾,也有鱼有鸭,韦成岚不用她赞助了。

    自从文瑾闹着分了家,韦氏和钱先诚看到她都有些别扭,虽然对文瑾的衣食还是特别关心,但说话没有以前多,韦氏也来送弟弟,看文瑾穿得单薄,微微皱眉:“下雪不冷消雪冷,你怎么不穿大衣?”

    “我想试试你给我做的这个鸭绒衣服暖和不。”

    “尽瞎折腾,这能暖和吗?”韦氏是拗不过文瑾,才做了这件衣服的,还有文翰一件,不过,她对此并不看好,当时做的时候,都勉为其难。

    “可我真的不冷。”文瑾伸手抓了一下韦氏的手背,大概感觉到文瑾的手热乎乎的,韦氏没说什么。

    韦成岚的驴车看不见了,两人转身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村口那边拐弯来了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看到文瑾和韦氏,从牛车上跳下来,放任牛车慢走,自己跑了几步,抱拳对这边行礼:“请问,这可是山窝村的钱家?”

    老头的精神却特别好,身上穿了个小棉袄,外面披了一件棉大衣,没系扣子,山风凛冽,刮得衣服下摆来回的动,他却一点也感觉不来的样子,身板挺得直直的,只是为了避嫌,低着头眼光向地面。

    韦氏显然对来人印象很好,微笑着回答:“这里就是钱家,老人家是找外子有事吗?”

    那老人愣了一下,低头行礼:“我找钱文瑾,不知是你家何人?”

    “你找我什么事儿?”文瑾很奇怪,我不认识你呀。

    老头也没想到所找之人,是个孩子,愣在那里猛眨眼,牛车走过来,他赶紧吆喝了一声,刹住车,然后把脚凳放下,牛车里钻出一个和韦氏差不多大的妇女,紧接着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那妇人穿着和韦氏差不多,一身自家织的靛蓝色细布棉衣,长眉大眼,身材瘦高,文瑾估计她最少有一米七,比韦氏高出半个头。

    “奴家侯氏,石卫村石启厚家的,有事求助于钱文瑾钱公子,实在被迫无奈这才冒昧打扰,还请原谅则个。”

    石侯氏面容哀戚,但依然彬彬有礼、举止有度,一看就是有修养见过世面的。

    赶车人在侯氏身后行礼:“我叫石启旺。”

    石卫,一听这个村名,令人忍不下会联想到军队。巨荣朝的军队,早就没有卫所了,石卫还是前朝留下的名字。但石卫村的人,还保持着军人的许多习惯,比如早起练武,冬夏不辍。文瑾恍然大悟,想通了老头为何精神这么好、不怕冷,感情是有武功的人。

    侯氏穿衣也很薄,举手投足十分利落,应该也是练过武的。

    “贵客请进,外面冷!”韦氏开口。

    钱先诚还有些生韦成岚的气,刚才只送到大门口,并先返回家,此刻听妻子在外面和人说话,就又走了出来:“哪里来的贵客?快快请进吧,”

    钱先诚客气地半侧身请人入内,韦氏和文瑾则先进来,让出门口。

    石启旺低头躬身,走在石侯氏和那小少年身后,感觉他跟个仆人一般,可又不像仆人。

    韦氏和侯氏径自进了东次间,钱先诚和石启旺坐在上房的正室,文瑾赶紧烧了开水沏茶,端进了上房,先给外间的两人摆上,这才在门口征得同意,又给内室的两个妇女送了茶点。忙完这些,文瑾才坐在钱先诚身侧。

    “这位伯伯不知找我何事?”

    钱先诚惊讶地看了文瑾一眼,他以为来人是找他这个家主的。

    石启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低下头喝茶,脸上表情十分纠结。

    钱先诚很同情地给他放下的茶杯里续水:“老哥到底有何为难之事?你是不是听错了?的确是来找文瑾的吗?她还是个孩子。”

    石启旺自从知道文瑾是个孩子,脸色就没少了纠结,此刻更是不知该怎么办,一个劲儿叹气:“唉,一言难尽。”

    “到底何事?若是钱某能帮上忙,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文瑾瞥了二伯一眼,钱先诚忽然有些脸红,觉得文瑾那一眼,含有对他能力的怀疑,他忽然莫名地惭愧起来。

    石启旺并没注意到这些,只顾着自己纠结,连着喝了三杯茶水,这才鼓足勇气说道:“我们少主,因为打架被官府抓了起来,都两个多月了,我们多方奔走,却一直没法把他搭救出来,前两天听人说,县太爷十分推崇一个叫钱文瑾的,有人出主意说,有她帮着说好话,县太爷一定会放人,我这才贸然前来,谁知道是空穴来风,没想到,钱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唉,没想到我们又这么被人涮了一把。”

    钱先诚微微对文瑾撇了下嘴,腰都挺得直起来:“你是不是来找钱文瀚的?那是我儿,今年县试,考了个榜首。”

    “你家公子果然考了个榜首?他是不是去外地读书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第七十七章 惊诧

    石启旺忽然喜上眉梢,“请问你家有几位公子?钱文瀚的弟弟有几个?”

    钱先诚像是被人掴了一耳光,立刻一副牙疼的样子,脸上肌肉僵硬,表情特别可笑,口齿不清地道:“我只有一子,文翰的弟弟,肯定就是堂弟了,有两个,一个就是她。”伸手指了指文瑾,“一个是我大哥的儿子,比文瑾还小一岁。”

    大概觉得和自己听来的消息符合,石启旺忍不住问文瑾:“你今年还和县太爷一起吃饭了?”

    “哦,还有我哥哥呢。”文瑾不明所以,实话实说。

    “这就对了,我听来的消息说的完全对,不管是求了钱秀才,或者是其弟钱文瑾,都能起作用。钱秀才去了外地,现在能救我少主的,就是你了!”石启旺说完,忽然跪倒在地,脑袋砰一声就磕到了地上,“钱公子,请救救我家主子,我听来的消息绝对准确,若你帮我家主子说话,县太爷一定放出他。”

    “折煞我矣!石老伯快起来,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总共也不过见了县太爷两面,没说过几句话的。”

    “到底怎么回事?”钱先诚一听自己儿子也一样有用,立刻认为文瑾是沾了文翰的光,腰板又直了,赶紧过去想把石启旺拉起来。

    石启旺就跟定在地上一样,文瑾很无奈:“你起来呀,总得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忙?”

    石启旺见文瑾说话留有空隙,不是坚决不答应的样子,便站了起来,请文瑾坐下,他站着回话。

    文瑾皱眉,拍拍凳子:“你这样这多难受啊,你不嫌站着累,我还嫌听着累呢,快请坐。”

    石启旺很听话,立刻就坐了下来,不过,神态很拘谨,和刚才的从容淡定判若两人。

    事情很简单,石卫村原本不在现在的位置,他们也是津河改道之后,全村迁徙过来的,在旧河道边开垦种田,安家落户,因为村子人跟韦家湾一样抱团,在这边还叫石卫村。现在土地种不成了,他们不得已也上山采摘,却遭到山前居住的荷坳村人的阻拦,两边打起来了。

    荷坳是个大村,也有人练武,一上来就是几百人,把石卫村的人团团围住了。

    没想到石卫村的人那么彪悍,荷坳五倍于人,打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依然没能降服石卫村,还被打伤过半。

    贺坳村的人,之所以明知石卫村人难惹,还敢捋虎须,也是有依仗的,那就是,捕头赵立是他们村的。

    就在石卫村的少主,昔日卫所头儿石千户的嫡传后人石振宗全身是伤,打倒最后一个荷坳的人时,赵立忽然带着几个衙役过来,以殴打伤人把石振宗抓了起来。

    柳全汉知道此事,也无可奈何,他还得依仗赵立,不可能不给面子,但他又气赵立做事太过,又不肯判石振宗有罪,事情就就这样被搁置起来。

    这个时代,关进监狱,没罪也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石卫的人四处托关系,无奈都无济于事。

    眼看冬天来了,天气骤冷,石卫的人更加着急。

    接替王主簿上任的,是孙主簿,石启旺七转八转,求到了那里。

    孙主簿拿了石卫人凑的钱,在柳全汉跟前吹风:“老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那石卫村的青壮,前几年都跟着朝廷大军征西去了,村里老的老少的少,衣食无着,还不许人家上山求个活路,上面的人要是知道了,恐怕对老爷不利。”

    “我知道,给足赵立面子,就把人放了。”柳全汉也很郁闷,无可奈何地道。

    “老爷既然这么打算,还是趁早吧,虽然人家老的老少的少,但个个都是练家子,连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也能对付三四个普通青壮年。他们若是闹起来,后果堪忧啊。再说,石卫村的人平日里急公好义,在附近村庄很有影响,就怕那几个村庄的人,也跟着石卫的人来县里闹腾,那可就麻烦大了。毕竟荷坳人有错在先,那大山又不是他们村的,凭什么不许人去?”

    柳全汉很头疼,师爷陈聪给出了个主意:“赵立无非不愿意让河沿的人上山夺了荷坳的饭碗,只要想办法不让河沿的人上山就行了。”

    “这怎么挡得住?河沿那边的人眼看都没饭吃了。”

    “老爷不是下了通告,让河沿的人都跟韦家湾学吗?给赵捕头说一声,给河沿的人留三五年的上山时间。”

    孙主簿把这个意思转告给赵立,赵立却来找柳全汉诉苦,说荷坳的人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何况河沿那边不止一个村。

    莫凌山上,也不都是像山窝附近那样到处都有果树,荷坳那一片,都是石头山,山石缝只能长点小灌木、杂草,少数地方才有土,长点核桃之类,就算荷坳的人不阻拦,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柳全汉一听也没辙了。

    孙主簿让石启旺去找钱文瑾。

    这主意是他儿子孙双双出的。这小子和钱文瀚都在王举人那里读书,刚开始,他很瞧不起文翰,可惜王举人对文翰青眼有加,让他嫉妒不已,心里暗暗发奋,希望能中了秀才,证明先生眼光不行,他的字比文翰好,底子也不错,可惜,虽然是第二次参加院试,依然没有通过。

    孙双双不检讨自己的不足,竟然认为先生偏颇,暗地里给文翰开小灶,可惜考完试,王举人就解散了学堂,他的一腔嫉妒恼恨,也没出发泄。

    听父亲说了石卫村的事儿,他见石卫村的人样貌凶悍,想给钱家找点麻烦,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石启旺不知道有这些弯弯绕,诚心诚意地备了些礼物,陪着石振宗的娘,来求文瑾。

    钱先诚听完石启旺的话,人整个都糊涂了:“文瑾这么小,能做什么?给县太爷走人情,她哪有那么大面子?赵捕头,就更不搭界了,认识都不认识的。”

    石启旺一个劲摇头:“孙主簿说,钱小哥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我们少主吧。”

第七十八章 解救

    “我,我哪有什么办法?”文瑾很诧异。

    石启旺以为文瑾推脱,依然继续求告:“监狱里冷得跟冰窟一般,可怜他也是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孩子,这么折磨下去,恐怕命不长久啊。”说着,一行老泪簌簌而下,令人见之动容。

    文瑾受不了,温言道:“你先别哭,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师爷说,把我们少主关起来,就是不要让他再闹事。可我们要吃饭呀,不去荷坳那山,怎么过活?都说你有办法。”

    “你们去韦家湾走一走,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有样学样就行,不用找我。”文瑾出主意道。

    “我们去过了。”石启旺垂下头,“我们那里和韦家湾不一样。”

    “好吧,石伯伯,我跟你走一遭,先去石卫村转转,觉得能行,我就陪你去找孙主簿,若是不成,你可别怪我不肯出力。”

    石启旺大喜,一翻身跪下又是要磕头:“谢谢钱小哥。”

    文瑾急忙拦阻。

    “文瑾你——”钱先诚惊讶地指着文瑾,眉头皱得紧紧的。

    “二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石家少主并没犯多大的错,他勇力过人,荷坳却没人死于非命,证明他下手颇知轻重,是个懂得分寸的人,我能帮他还是帮他一把吧。”

    石启旺闻听,心里对文瑾的评价,立刻便上了个档次,夸赞道:“钱小哥年纪不大,心胸宽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跟我们少主一样,疏财仗义,小英雄一个!”

    文瑾并不把他的夸赞当回事,跑到里屋和韦氏商量,请她赶紧做了午饭,让石卫村的人吃了,她好去那里看看。

    侯氏也把事情经过给韦氏说了,韦氏是个心软的,少不得陪着掉眼泪。儿子文翰去外地读书,她在家都抓心挠肝的忧心不已,人家的儿子,可是真真正正去了监狱受苦,将心比心,韦氏对侯氏十分同情,听文瑾答应过去看看,能帮忙则帮忙,这才赶紧擦干眼泪,请侯氏坐下稍后,她去厨房做饭。

    文瑾自然在一边帮忙:“二伯母,我晚上说不定赶不回来,天黑了,你就关门歇息吧。”

    “你还小……”韦氏十分担心。

    虽然生文瑾的气,可是几年相处的感情,并没有淡薄,闻听着急地道:“让你二伯陪你去,这救人的事情,我们不会拦着的,只是你得谨慎了,能做就做,不行,千万别逞强,得罪了人。”

    “好的,二伯母,我会的。”

    见文瑾这么恭顺,韦氏心情好多了,她擀面,文瑾做臊子,两刻钟时间,饭就端了上来:标准的当地饭——臊子面,就是肉、菜炒好加了水做成汤,面条下好,挑进碗里,上面加臊子就成了,类似南方的盖浇饭。

    这饭虽然简单,但面条筋道,菜香汤鲜,热辣可口,最是适合冬天冷的时候吃。

    文瑾也端了一碗,陪客人一起吃饭。

    “二伯,今天还得你一起去才行,我毕竟人小力单,见识有限……”

    钱先诚听文瑾诚心诚意地请求一起去,语气里颇有依赖之意,心情大好,忙不迭地答应了。

    石启旺心里有事,闷头吃饭,那少年自从进屋,便特别安静,此刻依然一言不发,几个人匆匆吃过,文瑾和钱先诚换上厚衣服,赶上牛车,跟着石启旺出发。

    石卫村在山窝到县城的中间,雪后路滑,文瑾和钱先诚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石卫村的主子石厚旺,前几年跟着朝廷大军走了,少主又出了事,村子里弥漫着压抑又焦躁的气氛。

    文瑾忽然想到,当时征兵,林津镇的猎户都被征走,这石卫村个个有武艺,自然全都不放过,现在村里除了才刚刚长大的十七八岁毛头小伙,就是五六十岁的老年人,仅有的几个中年人,不是呆傻,就是残疾,还有一村的妇孺。

    侯氏热情邀请他们进了家门,石卫村以前应该还好过,房子都修得不错,石厚旺家还是个三进三间的小院子,他们一家住在第二进,文瑾就给安排在第三进住。一路陪着过来的少年石耀宗,跑前跑后地给文瑾安排食宿,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事却很有分寸,就是钱先诚这样对礼仪十分挑剔的人,也对石耀宗礼敬有加。

    “耀宗,我想在你们村里转转。”救人要紧,文瑾见天色还能视物,便提出要求。

    “好!”石耀宗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恭敬地对文瑾道,两人出门,见石启旺牛车还在门口,便爬了上去。

    石耀宗很会赶车,两人在村口转了一圈,把文瑾的心转的哇凉哇凉的。她原以为石卫村在韦家湾下游,应该融合更多的山溪水,河道的水量多,改造更容易进行才是。可她往南看去,跟本没有河的影子,而是被一道屏风般的石梁挡住了视线。

    文瑾蔫蔫返回,辗转了一晚上,第二天,石启旺领路和石耀宗领头,钱先诚陪着,又在石卫村南转了一大圈。

    石卫村南,有一道石梁,和津河河道隔开,这石梁东西有七八里路,高不过丈余,南北跨度有一里多路。虽然石梁并不大,可凭这个时代的技术能力,想要打通,修出个渠道,实在太难了,毕竟那是纯石头,靠人力打通,得多久呀。韦家湾两年不种地,她和韦成岚想尽了办法,这石卫村,全村上阵,得用一年来开渠,麻烦更大。

    和石卫村相邻的村子胡家岩和东社村,就没了这道石梁,都可以照搬韦家湾的模式改造,唯独这里不行,文瑾真的想骂人,不,想骂老天,为何给她出这么大的难题。

    “石卫村要想改变,还得靠山吃山,不过,你们既不能去采摘山货,和荷坳的人再起冲突,也不能去挖草药,但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可以去割漆。咱们莫凌山上的漆树非常多,你们有武力,想必翻山越岭比一般人快,上个树什么的,也比一般人强,虽然辛苦,但若是坚持做下来,可保证一村人衣食无忧的。”

    “荷坳的人,不许我们过去啊。”石启旺气恼地道。

    “既然你们求到了孙主簿那里,何不让他做中,帮着说通荷坳的人呢?那边无非怕你们都上山去,抢了饭碗而已。咱们山阳县,没人割漆,你们独一份,他们不会阻拦的。”

    “我们不会割漆。”石启旺沮丧地说道。

    文瑾也仅仅知道是倾斜的口子,深度宽度都不清楚,只好十分无奈地说:“在树上试几次就会了。林津的人去做皮鞋,还不是试出来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石启旺也不知道文瑾的办法能不能救出石振宗,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小主子石耀宗,陪着文瑾、钱先诚去了县城。

    孙双双以为人都跟自己一样,见钱眼开,文瑾惹恼石卫村的人,挨一顿打少不了。没想到钱文瑾竟然分文不取,热心帮石卫村的人出主意,气得悄悄骂文瑾笨蛋。

    孙主簿拿着石卫村人保证不和荷坳的人挣山货的契书,去找赵立。

    赵立也是老油条了,县太爷能把石振宗押在大牢几个月,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了,现在,石卫村的人,保证不和自己家乡的人争饭碗,他也借坡下驴,痛快地答应放了石振宗。

    孙主簿还想两边做好人,笑眯眯地给赵立保证:“石卫村的人,不给你老哥好好摆一桌,敬酒压惊,你就不答应放人!”

    赵立见这么给他面子,自然也十分配合,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何尝不会做好人?——“石卫村的人,不把孙大人当神一样顶礼膜拜,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不用了,不用了,只要石卫村的人,老老实实不给咱知县老爷添乱,我就烧高香了。”

    赵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个麻烦,可是他给添的,陈聪难道对自己有意见了?有意见也是白有意见,眼看县太爷任期过半,就算会连任,他们也迟早会走人,可自己的家乡,不能出漏子。

    赵立回头找到柳全汉的刑房师爷陈聪诉苦:“孙先生,荷坳的人和石卫村打架,不过是想拦住其他村的,只因为石卫村的人有用力,才首当其冲,现在石卫村的人解决了,其他几个村子的人还要上山可怎么办?”

    陈聪皱眉想了半天:“让旁边村子的人,也跟韦家湾学呀,这个可就得你想办法了。”

    赵立一个头两个大:“陈大人,我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倒是有的,就怕没人愿意。比如河沿上的人,他们守着荒田,明明已经打不出多少粮食,可若是让他们拱手让出,肯定不会愿意。其实,找些个县里的大户投入些银钱,把河沿的人养上一两年,让他们休耕养地,然后想办法养猪养羊,施肥肥田,慢慢再把地养回来,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陈大人,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也太一厢情愿了,河沿上的地,沙土多,大风吹得跟个馒头包一样,哪能聚住水肥?还养地呢,根本不可能。”

第七十九章 庆幸

    “你这就不知道了,韦家湾的人,在村外种了一圈柳树,把风挡住,然后把中间的地整平,现在种的苜蓿,他们打算养两年,再开始种粮。”

    “还有这事?”

    “嗯,他们现在也不是一点收入没有,挖了塘养鱼养鸭养猪,再加上上山采药,日子也过得去,熬上几年,就不用看山前人的眉高眼低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赵立一脸感激地对陈聪行礼,“谢谢陈大人!”

    他打算去找找邻村的几个里正,让他们想办法照着韦家湾的办法实施,自己的老家荷坳,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整出这办法的,是林津镇山窝村的钱文瀚、钱文瑾兄弟。各村情况千差万别,若是有疑难,你不若找她去。”陈聪又出卖了文瑾一次,这才离开。

    石振宗进大牢,根本就是被害的,也没有什么正式手续,赵立给送进去,一句话,让手下跑个腿,便给放了出来。

    可怜石振宗,才十六岁,几个月下来,折磨地跟个老头一样——,胡子拉碴,头发纷乱,脸颊也瘦得往里陷,石启旺一见人,眼泪吧嗒吧嗒便掉下来:“小主子,你受苦了。”

    “四伯伯,别哭了。赵立这贼栽赃害人,看我怎么收拾他。”

    “少主,少主,这话就别说了,赵立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让你母亲和咱村人写下了保证书,不得与他为难,才放你出来的。”

    石振宗一肚子气没法发泄,跺着脚在原地转圈。

    “少主,我还请了山窝村的钱公子,才把你放出来,你去客栈梳洗一番,然后请她吃酒以示答谢吧。”

    “怎么回事?”石振宗不明所以。

    石启旺把整个营救过程说了一遍。

    石振宗奇怪:“他们为何要这样?”

    “还不是怕咱们继续上山,与荷坳的人发生冲突?若是依照钱公子的主意,咱村人齐心协力改变了面貌,今后就不用去摘什么山货了。”

    “哦,我明白了,赵立这贼,一直不肯放我出来,就是怕和荷坳的人争抢呗。”石振宗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切等咱翻了身,我再出这口气。”

    “少主还是先谢过钱家人的大恩吧。”

    文瑾和钱先诚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功劳,非得吃石振宗的酒席,他俩只想简单吃点,填饱肚子,天黑赶回家呢,石振宗拗不过钱先诚,最后放弃了喝酒,只点了几个菜。

    县城客栈最好的菜也不过是蒸条子肉,普通百姓能吃一碗油渣面,都美得冒泡,石振宗见文瑾一口肥肉都不动,勉强吃了几口瘦肉,筷子只往素菜盘子里伸,猜她不喜欢吃肉,招呼了几次,也不勉强了。

    他馋肉的厉害,若不是当着人面,连盘子都能吞下肚子。

    吃完饭,几个人一起回家。

    石振宗让钱先诚和石启旺坐一辆牛车,他跑过来和文瑾坐一起。

    “钱公子,谢谢你,这冰天雪地的,辛苦了。”

    “别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文瑾见这位是个炮仗脾气,直的很,难怪被捕头算计,关进了监狱。

    石振宗禁不住好奇心驱使,亟不可待地问文瑾:“听说你和你哥出主意,让你舅舅家种树防沙,开塘养鱼,我们村为何不那么做,而是让村里人去割漆?”

    “你们村外,有一道石梁,要把那凿通,得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你们的地是继续耕种,还是歇下来?拖的时间太长,你们怎么生活?”

    石振宗皱眉:“可割漆会中毒呀。”

    文瑾耐心道:“那只是过敏,再说,只有一部分人对漆树过敏,你可以让人去试一下,不过敏的去割漆,过敏的在家修渠种田。”

    “好的!”

    “对了,一般漆树附近,都长有‘八’树,就是那个树干上有八道棱、一丛一丛生长的,若是漆树过敏,弄点‘八’树枝叶,熬水洗濯,就好了。”

    “哦,谢谢你。”

    两人又开始商量如何修渠、还有怎样度过来年生活,一路上都没停下说话。

    文瑾还是很同情石振宗的,要在石梁能变成一个大水渠,靠人力凿石,全村上阵,也得一、两年,若是再分出一部分人割漆、打短工,最少得三年,说不定得五年。

    文瑾挠头,是不是配点火药,帮石卫村一把?好歹比榔头砸石头开渠快多了。这个想法,文瑾没有说出来,石振宗还没回到家,他说话未必算数,再说还不知道石卫村人怎么想呢。

    钱先诚的性格,绝对是施恩不图报型的,他拒绝了石启旺的邀请,没有进石卫村,带着文瑾直接回家。

    石振宗觉得和文瑾很默契,他还没聊够呢,先是热情相邀,但拗不过钱先诚归心似箭,最后只好遗憾地和他二人告别。

    两人天黑了才到家,韦氏见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忙里忙外地张罗做饭。

    东次间的大炕,被褥卷了起来,摆上了炕桌,文瑾坐在炕头最热的地方,捧着稀饭碗,连着喝了好几口,才算驱走了身上的寒气,这天,怎么就这么冷呢,她穿着羽绒服,外面还有一件鼠皮氅衣,竟然都冻得手脚麻木,想起石振宗只穿一件棉袄,棉大衣随便披在身上,文瑾便打心眼里佩服,练家子就是不一样。

    钱先诚情绪非常好,絮絮叨叨给韦氏讲事情经过,能够帮助别人,他特别高兴,也不管自己在事件过程中,到底有没有出力。

    韦氏最后感慨了一句:“还好他舅家那边已经有了起色,不然,让我如何安心呢?这津河旧道边上的人家,现在竟然过得如此艰难,以后可怎么办呀。”

    与此同时,柳全汉也在发愁,他派人到各处询问了一圈,县里的富人,根本不愿意投资做河岸荒地改造的事情,而那些拥有荒地的人,也不愿意把手里的土地让出来,绝大多数的人,哪怕穷得要饭,也不想丢了土地,给别人当奴仆,他最初让那些人拿土地换衣食的设想,没法实现了。

第八十章 谗言

    “让赵立找人,鼓动石卫村附近的那几个村子的人,先动起来,然后把消息放出来。”

    衙役张选良不明白知县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站在那里没动。

    “嗯?”柳全汉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啊,是,小的这就去办。”张选良赶紧行礼退了出去,上峰的心思,岂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揣测得了的?

    石振宗回到家,村里人这才安下心来,原来石卫村的人,要么是石家本家,要么是石家以前的部下或奴仆,虽然现在大家都是平民,但心理上,他们依然把石振宗当主人,这也是石卫村的人特别抱团的原因。

    石振宗第二天,便把石启旺等几个在村里有影响力、比较能干的人召集到了家里:“各位伯伯,你们受累了,石振宗在这里大家道歉了!”说完,郑重地跪下磕头,几个长辈惊慌失措,连忙跳起来过来搀扶他:“少主可不能这样,折杀我等了。”

    “不!”石振宗很认真地把那个头磕完,这才爬起来,“请原谅振宗以前的年幼无知,到今日我才知道,世上的事情,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再说,振宗的武艺,也根本就提不起来了,三脚猫一般,竟然还狂妄自大,肖想以此建功立业,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一些了。”

    几个长辈目瞪口呆,以前,他们没少劝石振宗,但这位少主却很少能听进去,只知道刻苦练功,当武力是解决所有难题的必胜法宝。

    今天这是怎么了?少主坐了一次监牢,开窍了?几个人虽然心疼孩子小小就受那样的罪,可若是能因此明白道理,也不枉吃了一次苦。

    “少主能有此胸襟,乃是我们石家一族的福分,是整个村里人的福分。”石启旺高兴地道。

    “四伯别说了,没得让振宗羞惭死。”

    几个老人都急了,异口同声道:“振宗怎么如此妄自菲薄?你才十六岁,这样的武艺,也是少有的了。”

    石振宗羞惭地低下头:“大爷伯伯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是振宗小瞧自己,而是,而是,我连一个捕快都敌不过,那还有脸说武艺高强?还有,我遇到的那个钱文瑾,书没读几天,武艺也没练过,可她对种田经营,了然于胸。和她一席谈,我才明白,作为宗主,我首先要能让咱村这老老少少吃饱饭、穿暖衣,其次才是什么建功立业呀,大丈夫不扫一室,何以扫天下?”

    “这是钱文瑾说的?”石启旺犹犹豫豫地问。

    “不是,是听她讲如何带着一家人,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这才有银子供钱秀才去书院念书的机会。伯伯,你前年就提醒我,早作准备,是振宗没有把你的话当回事,才有今年这样衣食无着的悲惨日子,我愧对大家。”

    “少主这是什么话,你还小啊,前年也不过十四岁……”

    “四伯快别这么说,钱文瑾也才十三岁,比我前年还小呢,她在咱村转了一圈,就知道该如何作为,咱村才能摆脱困局。”

    在座辈分最大的,是石光灿,他不想让话题老是这样说下去,他们心目中的少主,绝不是坐在房子里妄自菲薄、意志消沉的人,他打断石振宗的话,换了方向:“少主,这钱文瑾所说的,咱村人修渠养地,改种水稻,到底可行也不可行呢?”

    “她说,明年会在韦家湾试种水稻,若是可行,咱们就可以有样学样了。但有一条她说的,便是立刻就能实行的。”

    “什么可行?”

    “栽树防风。明年,县太爷会下令栽树,整个河沿的村子,村村都要让树围起来,只有风吹不起来,地里的水肥才不会被吹跑。”石振宗道。

    屋里几个大人连连点头:“有道理。”

    “钱文瑾说,韦家湾的人,春天插柳枝把全村围了起来,今年冬天风果然小了许多,他们整理出了好些地,没有一块被风刮得高低不平、坑洼满地的,春天种下的苜蓿,长势很好,又喂鸭子又喂羊的。”石振宗似乎看到自己的村子也绿叶遍地,牛羊成群,脸上禁不住露出微笑。

    “可是,少主,咱们眼下的饥荒,怎么度过呢?”石光灿问。

    石振宗很有信心地道:“钱文瑾说了,若是能改造好,种水稻,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吃不完。孙主簿劝我卖掉两千亩地筹钱,度过饥荒,后面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万一地不能种水稻呢?咱又是卖又是种树,到时候吃什么?”

    石振宗挠挠头:“咱村占地广阔,足有两万亩地,平均到每个人头,不下三十亩,反正也种不过来,卖一些有何妨?再说树林子也可种草,用以养牛养羊,有牲口就有粪肥田,肯定比现在收成好。咱们以前只知道去挑水灌溉,几乎是靠天吃饭,现在修渠、架水车,浇灌便利,产量肯定会提高的。”

    石光灿还是有些忧心,其他的人却被石振宗鼓动起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石卫村率先在山阳县城,贴出布告,希望能卖地筹钱。同时,他们村里的人,不顾严寒,开始凿石开渠。

    石卫村的两千亩地,刚开始还想卖出一万两银子,见无人问津,慢慢降价到八千两、五千两、四千两,最后一千两也卖不出去,村里人十分泄气。

    赵立见此情景,挺着急的,石卫村边上的涂家村、梁湾村,都有样学样,也准备卖地筹资,进行改造呢,可惜第一炮打不响,后面的人也都没了心劲。

    赵立心里着急,难免会有行动,在县里威胁几个能拿出钱的,逼着人家买地,柳全汉听说了,把他狠狠训了一通。

    从县太爷的官廨里出来,赵立垂头丧气,石头村的人,若是没法生活,肯定还会上山的,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过,万一激起民愤,石头村的人真的压不住了,荷坳的人,也会倒霉的,他现在才知道,真打起来,石头村的老弱妇孺,也不是好惹的。

    钱先贵看到了,从自己办公的小房子里跑出来:“赵大人这是怎么了?来来来,到小的这边喝口水,歇一歇。”

    赵立虽然正儿八经是下九流的捕快,钱先诚还不算下九流,可县衙里,有实力才有话语权,钱先贵平日里见谁都低一头,这么对赵立,也是正常现象。

    赵立郁郁不快,皱着眉头进了钱先贵的公房。

    钱先贵耐心听完赵立的倾诉,十分同情地连连点头:“那河滩的地,现在根本就是种一粒才能收两粒,还得陪上一年的功夫,韦家湾那种改造,虽然听起来好,可一亩地投入也不小,听起来地卖得便宜,实际上投入下来,还真不如多花些钱买好地呢,这事儿确实难办。”

    赵立一听,怒火填膺,一双小眼瞪得溜圆:“钱先生见笑了。”竟然以为钱先诚在嘲弄他呢。

    钱先诚吓得额头冷汗一滴滴地冒出来:“大人误会了,钱某的意思,县城的人家,多少都有点依仗,你不如把眼光放到乡下,比如我那弟弟,你看着他只是个普通人家,可这几年,养鸭养鱼,这冬天还开了收购药材的铺子,其实,殷实着呢,对这样的人家使点力,说不定还能有希望。”

    赵立又是一道冰冷的眼风:“谁不知道你那侄子在大老爷眼里的分量?你这是让我招祸呢。”

    钱先贵吓得都站起来了:“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你是不了解我弟弟,他是个热心的,你只要把实际困难摆一摆,请求他帮忙,先诚有三分力,都会出十分的,长辈答应了的事情,文瑾一个小辈,敢拒绝吗?”

    赵立想了想,觉得主意不错,脸上表情和缓,伸手拍了拍钱先贵:“你不错!”急匆匆出去了。

    腊月到了,文瑾空前忙碌。韦成岚带了一批韦家湾的人,帮忙将塘里的鱼全捞上来,汪晗帮忙腌渍的酸菜,也由葛氏领着妇女,加工成了酸菜鱼底料,用油纸包好。洗杀干净的鱼冻好,配了适量的底料,放进洁白的竹子做梁、苇席做面的盒子里。

    韦成岚前几天,带着样品,去了省城一趟,找到一个姓王的商家,那人试吃之后,赞不绝口,同意一条配好料的鱼,给十五文钱收购,他们准备去送第一批货了。

    文瑾估计塘里,有两三千条鱼,这一项下来,就是几十两银子,虽然不如收购药材挣钱,可她若能和省城的商家挂上线,后面的发展就有希望了。

    韦家湾的鱼塘里,也有两千条鱼呢,韦成岚只等这一趟回来,也把自己那边的鱼如法炮制,卖进省城。

    河面上的冰,已经冻得如石头一般,他们只需要把这些东西运到冰上,便可以用驴子,拉着简单的爬犁,从旧津河,进入新津河,运到省城里去了。沿途,累了就在冰上搭帐篷居住,不要住店,四五天时间就到了。冰上行驶,比陆地快了好几倍呢,运费一下子就节约下来了。

    赵立委托黄乡吏来山窝找钱先诚,刚好是文瑾不在家的日子。

第八十一章 书院

    “黄老爷,我哪里能有一千两银子?虽然现在有点粮食吃,有点零花钱,可进项还真没那么多。”他哪有脸说出文瑾已经分家的话,再说,收药材也才挣了不到三百两银子,现在,钱家二房,连房子卖了,也凑不够一千两银子,除非连地一起卖。

    黄乡吏根本不信,威胁利诱全套上,钱先诚根本不是对手……

    文瑾这个时候,正和韦成岚卖了鱼,提着钱袋,走在省府明湖市的大街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繁华的街道,她高兴不已:“舅舅,回头,把你那些鱼杀了,也运过来卖。”

    韦成岚也特别高兴:“文瑾,还是你主意好,带上一包炒好的酸菜,咱的鱼就要比鱼市上的贵两文,这一项,我们就要多收几两银子呢。”

    “是啊!”

    “一两银子三百斤包谷,够一个人吃一年的,没想到,鱼一项,就能够几十个人吃饭了。”

    文瑾看到韦成岚朴实的脸上,布满笑容,眼睛亮亮地眨巴着,知道他在盘算,家里的鸭子还有羊,能卖多少钱呢。

    果然,韦成岚兴奋地给文瑾道:“我盘算了,过年前,能还你五十两银子。”

    “舅舅,你们生活还没稳定下来,别急还钱,明年春,不再买羊了?你不是还想买几头牛犊养一养吗?那都是要钱的。”

    “呵呵,好,文瑾,你的心意,舅舅记住了。”

    回程时,文瑾和韦成岚拐弯去了怀津府。爬犁上,还有十几条鱼,以及一筐鸭蛋,一袋大米,这是送给入云书院的。

    文翰早就接到了信,听书院守门的来禀报,立刻喜不自禁地往外走。

    “喂,钱文瀚,你这是要做什么?”同窗沈平一把拉住他胳膊。

    “家里有人来看我。”文翰耐心道。

    “你家不是离这里挺远的吗?”沈平似乎挺关心的,其实,眼神里却满是鄙夷,正思索着,怎么把文翰挖苦一下呢。

    这个沈平,是怀津府沙溪县的,祖父沈望云,曾是巨荣朝的内阁首辅,老人去世后,他们一家才从京城搬回老家。

    虽然沈望云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不要说在怀津府,就是梁中省,依然很有影响力。

    沈平父亲排行老三,虽然是庶出,可沈家嫡出的老大和老二,都在外为官,大伯家眷留在京城,二伯母跟着二伯赴任,家里只有他爹和刚成亲的小叔叔沈明熙,沈明熙还喜欢在外游历,因此,他记忆力,没有因为庶出而有压力。

    沈平比文翰大几岁,是入云书院仅有的六个非廪生秀才,这里原本有二十一个秀才,今年秋天就有六个中举,沈平在家,给父母吹嘘自己是才子,今年第二次参加秋闱考试,事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又一次名落孙山,让他又气又怒,在学堂,他总觉得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他不敢惹那些举子,只能欺负几个秀才,文翰年龄小,成绩也不好,正是他欺负的对象。

    入云书院的三十多个举人,现在都离开书院去了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而几个年龄大了的秀才,平日里也不搭理他们这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沈平这段时间特别张狂,变本加厉欺负文翰,转嫁自己没有中举的羞辱烦恼。

    沈平正想说点什么,折辱一下文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咳咳!”

    沈平回头一看,脸就阴了下来。

    来人叫沈隽,是沈家一位姑娘的儿子,母亲早逝,前几年沈家四爷沈明熙给带了回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明熙在家,让外甥叫沈隽,跟着自己姓,沈隽竟然也没意见。

    沈平悄悄在背后说沈隽的坏话:“这个笨蛋,六岁开蒙,到了十岁还没念过几本书,连论语都背不全。”

    文翰和沈隽接触,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沈隽只是不喜欢四书五经这些应付考试的书籍,其他杂文,他却读得挺多,天文历史,甚至地理、农耕、水力工程,甚至像《天工开物》那样的制作技能书,他都读了不少。

    沈平还说沈隽性子霸道、跋扈,四叔沈明熙年少有大才,只是因为性子直露,大伯才让他先管管家里的庶务,走过万里路,见过千万人再入官场。这样的人亲自督导沈隽学习,也给气得不轻,沈隽刚到沈家,屁股下面长刺了,根本坐不住,挨了不少的打。

    还是二伯沈明澜赴京述职,途径怀津府,在家小住,他和沈隽长谈了一次,然后把人送到了入云书院,才算解放了沈明熙。

    这个说辞,入云书院的同窗,都觉得沈平没有冤枉沈隽。入云书院的教学十分严谨,学生也学得非常刻苦。只有沈隽例外,他想听课就听课,不想听课,便跑出去游玩,就是这样一个浪荡子,偏偏今年第一次参加考试,竟然还捞了秀才功名,成绩比文翰都好得多,是个廪生。

    巨荣朝的秀才分三级,成绩最好的称“禀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禀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额的;三是“附生”,仅仅是个身份,连参加举人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这等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年学官都会举行等级考试,会重新排序,若是成绩太差,还会被革除功名。

    沈平还是考过秀才的第二年,才在学正的巡查考试中,拿到廪生的等级,他对沈隽一步到位,非常嫉妒,再加上入云书院的同窗,对沈隽吊儿郎当的纨绔行径十分不屑,很少有人搭理他,沈平的背后诋毁,才有市场。

    沈隽也不当回事,依然我行我素。

    文翰的文章,字里行间常常透露出“只读圣贤书,不关心民生疾苦,是学而无用,丢了读书人的本色。”他的观点,让主教他们的先生卢钊,十分不喜。

    沈隽却渐渐和文翰看对了眼。原来,他特别讨厌卢钊动不动便满口仁义,把名声看得比天大,甚至认为不惜粉身碎骨,也不能折了名声,因此卢钊来讲课,他便多数都不在。

第八十二章 同窗

    文翰也发现沈隽很关心市井人情、田地旱涝收成,追求学有所用,两人渐渐投契,关系越来越好。

    沈平见是沈隽,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瞪了文翰一眼,转身走了。

    虽然沈平觉得沈隽不过是在沈家打秋风的表少爷,可这位身上,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并且,和人打架,下手没个轻重,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沈平害怕了,他本来还在父亲跟前告黑状,想通过长辈的手,制服沈隽,却让四叔狠狠训了一通。

    沈明江见四弟对一个远房姑娘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又气愤又难过,但他一个庶子,根本不敢对嫡出的兄弟有意见,便对沈隽视而不见,从不关心,只是按月拨给生活费。

    沈隽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拮据,也是,书院有统一的衣服,虽然是棉布的,看着不华美,穿着却够舒服,他只要求清洁就可,从不像沈平那样,趁着沐休,赶紧换上丝绸的衣服,四处得瑟,沈隽的零花钱,无非去外面的饭馆买点吃的,怀津府的东西,沈隽眼里,也算是便宜到家了,他的零花钱,足够用。

    “文翰——”沈隽出声招呼。

    文翰微笑:“钱兄这是要出门?”

    “去钓鱼,你去不?”今天沐休,沈隽不算逃课。

    “对不起,钱兄。我家里来人了,这就要去大门口迎接,不能陪你钓鱼。”文翰回答。

    沈隽也根本没想着文翰会去钓鱼,他知道这位有多用功:“呵呵,那我陪你行不?你家什么人来了?”沈隽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只有和文翰在一起,才一脸阳光。

    “舅舅和堂弟来了。我家有鱼塘,他们把鱼运去省城卖呢。”

    沈隽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明湖城什么都缺,唯独这鱼不稀罕,明湖城明湖城,还不是因为离明湖近呀,你家离城那么远,又卖得慢,这生意不太合适啊。”

    “钱兄莫愁,弟弟文瑾极善烹饪,她做一种酸菜鱼,特别好吃,我家的鱼,是配了料卖的,吃的时候,只需要把鱼切块炸一下,然后和配料一起下锅煮了就行。”

    沈隽的眉毛挑了挑,拉着文翰:“走吧,看看你家这位烹饪高手去。”

    文翰一直对堂弟赞不绝口,让沈隽也好奇不已。

    入云书院在一个小山包上,有整齐的青石台阶通往山下,文瑾和韦成岚等了一刻钟,便看到了文翰的身影。

    几个月不见,还让人挺想念的,文瑾忍不住摆动双手:“哥哥!”

    文翰也顾不得矜持,大声应了,抬腿往山下跑:“舅舅——,文瑾——”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疯长的时候,文翰离家才几个月,个子就拔高了一截,看着虽然略显细瘦,却更加显得玉树临风,俊美不凡。

    韦成岚看到外甥,特别高兴:“文翰,你在书院,可还习惯?”

    “好着呢,舅舅放心。”文翰一边说着,一边给两边介绍,“这是我的同窗钱秀才,这是我舅舅,这是我弟弟。”

    “你好!”韦成岚带着文瑾,和沈隽相对行礼。心里却忍不住暗赞一声,觉得眼前这男孩子,长得实在太好了,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刀裁一般的齐整,墨画也似的黑浓,浓眉下面的大眼,如天际寒星,烁烁闪光,整个脸孔,没有一丝瑕疵,鼻梁挺直,薄唇微抿,皮肤若细白的瓷器。精致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简直就是大师精心描画出来一般。

    韦成岚一向对外甥文翰的长相自豪不已,可文翰站在沈隽身边,立刻便相形见绌。虽然文翰很耐看,可有沈隽站在身边,那股子引力,让人根本就没机会去看文翰。

    沈隽的英俊,不光是五官更细致耐看,整个人身上,有股子说不出来的贵气,即便只穿着普通的棉布直缀,也依然全身上下,流露出熠熠光华,使得别人和他一比,都变成了卑微的豆腐渣。

    文瑾也吃了一惊,心说,这男孩子怎么培养的,气质如此之好?举手投足,一派风光霁月。

    还好,她并不是那种见了美男就流鼻血的色女,很快就转过视线,跟着舅舅在守门那里做了登记,然后拾阶而上,往书院走去。

    韦成岚挑着担子,一头是米袋子,一头是鱼篮子,里面是文瑾腌渍好了的鱼。

    文翰和文瑾抬着一筐鸭蛋,沈隽一声不吭,跟在文翰身后。

    厨房管事称了鱼、蛋、米,记了帐,他们才离开。

    文瑾跟着韦成岚,去了钱文瀚住宿的宿舍,今天刚好沐休,书院的先生都不来,但宿舍里还是空荡荡的,其余的三个舍友,都去教室读书了。

    “舅舅,这里的先生水平也挺高的,不比王举人差。”文翰只报喜不报忧,一句吃饭不好的话都没说。

    沈隽似乎不喜欢文翰这么遮遮掩掩,他插言道:“呵呵,文翰,你舅舅给咱灶上送了鱼,我们今天可以打打牙祭了。”

    文瑾和韦成岚都听懂了,对沈隽笑了笑。

    沈隽似乎受到鼓励,继续道:“你们刚才的鱼盒子里,还有股酸味儿,是不是所说的酸菜鱼呢?”

    “是的。”文瑾微笑着回答,“每个盒子里有五条鱼,我们一共送来三十条,应该大家都能吃到的吧。”

    “哈哈哈……”沈隽笑,以前养尊处优,到了怀津府,可把他馋坏了。想到自己竟然对最普通不过的水鱼都满心期待,沈隽又沉默下来。

    文瑾见沈隽直爽可爱,便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吃鱼,我就多送几次来。”

    沈隽笑了笑,没说话。

    他低下头,眉尖微蹙,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哀愁,虽然这个表情一闪即逝,还是让文瑾给看到了。难道,这个外面俊美不凡的少年,大大咧咧的表面下,竟然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这个念头,在文瑾脑海里,也是一闪而逝,沈隽于她,陌生人而已。

    入云书院虽然名声很响,可也难逃势利之气,或许是因为山长和教员都不在,管厨的是俗人吧,韦成岚和文瑾虽然送的东西并不值钱,但入云书院推崇苦难教育,平日里大家吃得很不好,今天竟然有人送了鱼和白米,他们便对文瑾和韦成岚特别好,到了吃饭时间,竟然还备了两人的饭菜。

    入云书院的山长,很少以钱财衡量收不收学生,这里的穷举子不少,但也有有钱的弟子,比如沈平。

    沈家知道入云书院的规矩,每次送礼,多是砚台纸张,只有文瑾和韦成岚,冒冒失失送吃的,因而,才被人另眼相看。

    因为沐休,书院里只剩十来个学生,有个外地的教员住着,再加上文瑾和文翰,十三个人做了五条鱼,先生的饭菜端进了小饭厅,学生和文瑾文翰都在大厅用饭,他们虽然尽量矜持,但内心欢喜还是看得出来。尤其是对文翰的态度,充满善意。

    年前,文瑾和韦成岚又送了一次礼物,文翰更被人接纳,他虽然和纨绔子弟沈隽交好,但自身学习却十分努力,那些学生自此便自动把文翰和沈隽分离开来,对文翰尊重有加,沈平每次想要欺负他,都会被人侧目甚至阻止,他不得不收敛了恶行。

    沈隽这天并没有去钓鱼,从头到尾陪着文翰。

    文翰在沈隽跟前,曾经夸过好几次自己这个堂弟如何聪明能干,还为她停学遗憾不已,沈隽却一眼就发现文瑾是个女孩子。他在自己家时,房里丫鬟成群,对女人,比文翰知道的多多了。

    别看钱文瑾还是个小姑娘,身材细瘦如麻杆,可这么大的小男孩,却不是这个样子的。“难怪她不肯上学读书。”沈隽想。

    他想不通文翰为何视而不见,但这是人家家务事,他就没说出来,只是对文瑾充满好奇——文翰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女孩子,竟然能把男子都比下去,她到底得多聪明,才让堂兄赞不绝口呢?

    文瑾却没发现躲在堂哥身后的这个男孩子,在悄悄研究自己,她大大方方的吃过饭,然后和文翰告别,跟着韦成岚回山窝。

    按分家契书所说,鱼、鸭子、莲子归文瑾,水稻平分,家里养的猪、羊,归钱先诚。这也是文瑾在照顾二伯,猪、羊在当地不愁卖,鸭子、鸭蛋和鱼,却得想办法才能出手。钱先诚对分家特别排斥,清单上所列的条款,根本看都不看就签了字。

    文瑾回到家,理所当然把收到的银子,放进自己的钱柜,至于二伯帮自己守药店,她给钱文瀚送的礼物,可比一个月四百文的掌柜工钱要多呢。钱先诚不算计钱,她心里却不能没有谱。

    文瑾回来了,韦氏挺高兴的,听侄子讲儿子书院的事情,见说一切都好,十分欣慰。

    “二伯母,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文瑾还是看出不对来,韦氏和钱先诚都是没有城府的人,他俩强颜欢笑,怎么能骗了文瑾的眼光?

    “文瑾,对不起……”韦氏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真的觉得惭愧,都是男人太窝囊,连累了侄子。

第八十三章 威逼

    

    “到底怎么了?二伯母,你说出来,我才能想办法解决呀。”

    “你,你二伯答应,购买石卫村两千亩荒地。”

    “多少钱?”

    “一千两银子……”豆大的泪珠,从韦氏脸上落下来,“文瑾,若是我们买下来,也能说得过去,横竖有苦有难,我们自己担着,可,可来人非要指定你,要以你的名义,你二伯拒绝不了。”

    文瑾气得猛一下站起来:“他们威胁二伯,打了二伯?”

    韦氏哭得更厉害,她怎么能说出口呢?来人刚开始是说好话,接着是威逼,见都不能奏效,便改变策略,绕了个弯儿,把钱先诚套进去了,等写好契书,钱先诚才反应过来,死活不肯签字,黄乡吏就把捕头赵立和主簿孙正茂带了来,说钱先诚耍弄他们。

    钱先诚哪有那个胆子?最后,就签了那个契书。

    “文瑾,伯母手头,有五十两银子,都给你,你舅舅前一阵说,能还一点钱过来,可这些,离一千两还差远了,怎么办呀?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几亩地,能吃饱穿暖,真舍不得把稻田卖了,呜呜……,就是卖了稻田,也凑不够一千两银子……”

    “二伯母,咱们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二伯没说吗?”

    “说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信,说有人给他他们们交过底,知道咱家有钱。”

    文瑾的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人来:“是不是说大伯说的?”

    “他们没说谁说的。”韦氏还是泪汪汪的样子,却咬了后牙,“若是你大伯,他可真黑了心了。”

    “二伯母,大伯早就黑了心,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为何咱家以前平平安安,大伯去了衙门的刑房,二伯就被贼诬陷?虽然那贼到现在也不肯招供是受了谁的授意,可,可衙门里,谁认识二伯呀?二伯一向与人为善,又有谁在恨他?”

    韦氏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说辞,震惊得眼泪都掉不下来了,瞪圆眼睛,呆呆看着文瑾。她心地善良,怎么能想象得出,还有人那么恶毒?

    “大伯一家,以前没少盘剥咱们,见我们住到了草房,实在没有油水,便让咱们和姑姑家换了地方。姑姑有一回说话,露出口风,大伯拿了她家什么宝贝,才出力坑害咱的,二伯母,大伯就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奸贼,只有你和二伯,还把他当亲人。”

    “文瑾,你说这些,都是真的吗?”钱先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门口,这些话,不光对韦氏来说太过震惊,他一样也承受不了。

    “反正换地的事儿,大伯从姑姑那里淘弄东西了,还是挺贵重的东西。”文瑾肯定道。

    钱先诚肩膀立刻耷拉下来,腰似乎都直不起,这打击也太大了,他一直希望钱家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一家上下,和乐安宁,没想到,没想到他的亲亲大哥,竟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文瑾扔下面面相觑的二伯和二伯母,给他们留下时间去思索,自己回了房间,思索该如何应对那一千两银子的外债。

    其实文瑾一直有意买些荒滩,改造了种猕猴桃。她仔细对比过山溪旁长猕猴桃的土质,和河滩地沙土很像的,若是有足够的肥力,应该没问题。

    可她,手头还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再加上,河滩那边的人家,刚开始都不愿卖地,她的这个心愿,只好强压下来。

    即使石卫村的石启旺、石振宗很豪爽大气,文瑾也不敢完全流露自己的真心意,谁敢保证,石卫村都是石启旺、石振宗这样的呢?这世上,有好些人在困难的时候,指望别人帮助,真心拿出自家所有,但事后却后悔不迭,觉得自己得不偿失。现在,那边既然这么强迫她,文瑾就可以做出一副委委屈屈十分勉强的面貌来,让对方觉得对不起自己,将来土地改造完成,那边无论多么后悔,也不敢说出赎回的话来,更不能打官司告文瑾行骗。

    钱先诚签下那个契约,对文瑾来说,是大大的好事,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一千两银子从哪里来?

    契约签了,毁约就得赔偿,钱先贵这个匹夫,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不管问题多么难解决,家里的事情,还得继续往下进行。文瑾第二天,去了韦家湾,帮韦成岚捞鱼,并且,留下十来只做种鸭,其余的也都杀了。她不光要卖礼品鱼,还要卖礼品鸭呢,除了收鱼的王力强,这次去明湖城,她和韦成岚还找了三个贩鸭子的商人,谈好了价钱。

    虽然明年,跟风做礼品鸭的肯定很多,她的鸭子就不好卖了,文瑾依然对将来充满信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肯动脑筋,没有难倒她的事儿。何况,这个世界,物质缺乏,还没到后世那种买方决定市场的境地呢。

    听说文瑾回来了,石振宗便急急来拜访,他不知道赵立如何弄来那个契书,还当文瑾同情他呢。

    韦氏看到石振宗,却没法高兴起来,男人和侄子出力救人,这位却是个小白眼狼,竟然背后一刀,害人不浅。

    “文瑾去她舅舅家了。”

    石振宗没看出韦氏的冷落,只是焦急地问:“远不远?”他恨不能立刻见到文瑾呢。

    “韦家湾,要十多里路。”

    “哦,我知道,我知道,伯母谢谢你,我去找文瑾了。”

    看到石振宗掉转牛车,急匆匆地走了,韦氏心情十分矛盾,她不喜欢见到这人,却推给了侄子,是不是做的不合适呀?

    文瑾正跟鸭子过不去呢,韦家湾的人,虽然老老实实的按要求把鸭肚子下的绒毛,拔下来放在盒子里,但没几个人相信,一大把鸭绒,就可以做件跟皮袄一样暖和的棉衣。好在文瑾威信够高,不然,那鸭绒说不定都随风而去了。清洗鸭肠的人,也一样郁卒,一只鸭子,才能洗出那么点儿肉,却得花费不小的功夫,还得忍受熏人的臭味。

第八十四章 巧解难题

    “大妈大婶,别都一副跟鸭肠有仇的表情,做熟了,一副能卖两文钱,一百只鸭子,就是二百文,你们忙两天,可就是一家人半个月的粮食呢。”

    听说一副鸭肠,竟然有两文钱,干活的几个妇女神态马上变得认真起来。虽然目前,韦家湾属于大锅饭形式,可全村老少都知道,不努力干活,随时会被韦成岚赶出这个集体,再尝饿肚子的滋味,那日子可太悲惨了。

    鸭脖,也被卸了下来,这是和收购商说好的,那边没想到,文瑾因此降价两文,会以这个形式再赚回来,还当自己沾了便宜呢。

    “文瑾,文瑾!”石振宗跟在领路的小男孩身后,来到池塘边的大院子里。

    “振宗,你怎么来了?等一下,我洗个手。”文瑾站起来,神态略有些冷淡。

    石振宗心里发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文瑾不高兴。

    “韦七娘,我来了客人。”

    韦七娘是个利落的中年妇女,她笑了一下,摆手道:“你只管忙你的,这边的事情,七婶一定管得好好的。”

    “走吧!”文瑾先走带路,石振宗跟着来到韦家,葛氏带人在厨房忙着炒酸菜,听到大门响,看到文瑾,就又缩回了头。

    “厨房占着呢,连茶水也没有,石少主请多包涵。”

    “文瑾,你,你怎么和我生分起来了?”石振宗听到教他少主,心里特别难受。

    “石少主,你不是来逼债的吧?我,我马上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

    “那你,那……”石振宗不知该怎么说,你没钱,怎么签契约要买地呢?

    “我,我是被迫的。”文瑾摆出一副特别委屈的样儿,把自己不在家,有人下套、威逼二伯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那,这契书就作废了吧。”石振宗满腔热情,被文瑾的话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都蔫吧了。

    “那怎么行?”文瑾赶紧换了口气,“看来你不知道此事,我心里还舒服些。我就说嘛,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石振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都难看。

    文瑾安慰他道:“既然有人威逼,证明你那边也不顺利,你把我当朋友,我怎么能怂了呢?这钱,我认账,就是不能一把交清,你能不能允许我分期付款呢?反正,你们拿这些银子,是为了买粮,度过休耕后没粮的难关的,也不是一年就会花光,而是分两年,或者三年……”

    石振宗没说话,低着脑袋想了半天,抬起头:“分期付款也行的。”

    文瑾暗喜:“振宗,你既然仗义,我钱文瑾也不会让人小看,过了年,我就带着钱、粮,住到石卫村去,我要和你一起,把石卫村的事情做好。”

    石振宗很感动:“谢谢你文瑾,这个就不必了,你人小力单,也干不了多少活儿。”

    “振宗,我虽然没有力气,可我有脑子,智者吃智,愚者吃力,我说不定想出什么好办法,能让你事半功倍,加快进度呢。”

    石振宗一想,说不定还真是,便露出笑容:“文瑾,你有心了。”

    “哼!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不说别的,这韦家湾的人,我就能在开春,调去几十个棒劳力,帮你们干活儿。我虽然不能给你现银,但以工顶账总行吧?石卫村早点见效益,你们需要度饥荒的银子,不也就少了?”

    “嗯,这也是!”石振宗点头称是。

    文瑾算了算:“大概得两年时间,付清你的一千两银子,我个人去石卫村帮忙,就算是延迟付款的利息了。”

    “我哪里还要你的利息,你若真能让我们村早日渡过难关,我,我们石卫村的人,也不会让你吃亏的。”石振宗也说不出如何报答文瑾的话,反正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报答,绝不会做无情无义的人。

    “你们村开始凿石开渠了吗?这几天快过年,是不是歇工了?”

    “没有,村里的男人,要干到三十才停,女人忙家务,已经停下来了。”

    “走吧,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文瑾想早点使用火药,哪怕早一天,进度都会快好多,完全凭人力,实在太慢了。

    “可你这里……”

    “别担心,这里还得两天才能收拾好,法子我都教给舅舅和舅妈了,没我也一样转寰。”

    石振宗忍不住笑出白牙:“文瑾,你总是这么让人有心劲,走!”

    莫凌山就产硫磺,石振宗去府城买来硝石,碾碎配了木炭末,文瑾让人在石头上凿出坑来,然后放上火药,点了捻子引爆。原料纯度低,火药的效力不大,每次也只能炸出不到一米的坑,就这样,和纯手工比较,速度也要快百倍。她在石卫村住了三天,规定了严格的安全章程,还把村里有威信的两个老人叫了来:“光灿大爷,启旺大叔,文瑾特别叫你们来,只为一件事,就是安全,一定不能心急,得按我的安全章程来,你俩要带几个人,换着班的守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人命关天,石启旺石光灿都是一脸严肃,连连点头。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少主,胆大包天,性子又急,这才规定了专门的点火人,你俩最大的责任,就是不许他沾火药,爆破的时候,也不能让他在现场。”

    石振宗要是出了事,文瑾吃不了也得兜着走,她把刚才的内容,写出了条款,请二位签字:“振宗已经签过了,他要是不听,你俩就把这拿出来。”

    文瑾只能拿石振宗若是不听话,她和石卫村的合约,就此作废相威胁。

    其实,那也不是威胁,若石振宗不听话,危险便会随之而至,文瑾也该想办法脱身了。石振宗对石卫村的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比韦成岚对韦家湾,都重百倍。

    韦成岚只是韦家湾人的依仗,而石振宗,却是石卫村人心里的一座神碑,有信仰的人,可以忍受没吃没喝,却忍受不了信仰的崩塌。

    文瑾回到韦家湾,这里的鸭子和鱼,已经都斩杀好,洗干净,放进了礼盒里,装进了停留在河面的厚冰的爬犁里。

    “还当你回不来了呢。”

    “舅舅,我肯定会和你一起去的。”文瑾还要拜会更多明湖城的商人,为后面的发展打基础。

    文瑾带上换洗的衣服,坐上带棚的爬犁,商队就出发了,黑驴蹄子上,绑了防滑的铁链,敲在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尽管爬犁上东西不少,但在冰面上的摩擦力很小,驴子走得很轻松,韦成岚控制着速度,每每小跑十几里,就让驴子走一阵子,让它们能够得到适当的休息,一天下来,走二百多里轻轻松松,快一点的话,都能走出三百来里。

    这次去省城,依然住了三天,不仅是把带来的货物交付,收回银子,文瑾和韦成岚还分别拜访了几个做食品的商人。

    文瑾很失望,明湖城水产、肉食商家,达到了一定的规模,果品商,却只有做干果的,没有做水果的。

    不是没有,而是没有大商人,只有沿街叫卖的小贩。

    “那你们这水果,哪里批发来的?”

    “榴花果行啊。”

    哦,竟然有一家,可这个榴花果行,文瑾递了帖子,人家却根本不让她去拜访。

    这是一个特别骄傲、生意还做得特别大的商家,在明湖城,大门楼上砌榴花砖雕图案的商铺,没有一家不是行业领头的,他们的商行不多,却有一家是一家,个顶个的大铺子。

    比如榴花丝绸,卖的就是明湖城最好的绸缎,有别家进不到的好货,也卖出令人咋舌的价格。

    还比如榴花银楼,一二三层,各卖不同的阶层,尤其是三楼,有专门的楼梯,一套头面,最少都得上千两银子,这个价格,别说是一般百姓,就连住着三进宅院,家里有三两个铺子的商家,听了这个价钱,也会黯然低头的。

    可在明湖城,不乏有钱人,只因为顺着津河,从南方上来的各类船只,多数都要停下歇脚,交通便利,给这里带来了各类消费人群。

    榴花商行的生意,只做有钱人,商品自然千挑万选,占足了“新、奇、少、精、贵”的特色。

    文瑾带着自制的猕猴桃蜜饯去榴花果行,连门都进不去,虽然她介绍时,把价格提到一盒一两银子的高位,人家依然不屑一顾。

    文瑾也不着急,她的猕猴桃种植基地,还没建起来呢,现在,不过才是投石问路、做铺垫打基础的呢。

    “不通传就算了,这盒子蜜饯,就留给大叔你了,好歹尝一尝,绝对是美味。”

    刚才口口声声说一盒子得一两银子,现在就这么随手送人,门子的眼神变得很犀利,似乎把文瑾当骗子。

    “大叔,我带回去又能怎样?一两银子,我还不稀罕,给你尝尝,好歹有人知道它到底多好吃,不是吗?”

    守门人的脸色微霁,终于说了一句能入耳的话:“这位小哥,不是我难为你,我们大掌柜的,那是你这样的小商户可以见到的?你还是托其他门路来吧。”

第八十五章 协力

    “能托哪个门路?难不成让都督府的或是巡抚衙门的不成?”

    “那个行是行,不过,你可别托个什么书办衙役的过来,起码得是正儿八经的官员或者得脸的师爷。”

    “哦,谢谢大叔!”文瑾行礼离开,心情说不出的郁闷,这榴花大掌柜,架子也忒大了吧?一介商人,竟然把普通小吏不放眼里。

    文瑾连普通小吏都认不得呢,这台阶,也太高了,让她怎么迈过去?

    返回的路上,文瑾也就沉默了两天,便不放在心上了,反正事情还早着呢,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事情能难住她。

    回到家,文瑾带着韦家湾帮忙的人,直奔自家的饲养场,那里还有好几百只鸭子呢,已经下了三年蛋的鸭子,有的已经开窝迟,歇冬早,一年多半时间不下蛋,养着划不来了,王氏帮文瑾挑出了三十多只,准备宰杀,还有今年新孵出的鸭子,那些个公的,要全部宰掉。她已经从省城,带回了十几只雄?鸭,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鸭群近亲繁殖,造成基因退化。

    再一次张网,把池塘过了一遍,又捞了百十斤的大鱼,除了留出十几条,过年自己家吃,文瑾还挑出十几个蹦跶欢实的母鱼,留种,其余的都宰杀了,加上鸭子、腌好的鸭蛋,又一次上路,去了省城,这次返回,就要顺道把文翰接回来了,腊月,马上就要完了,新的一年,已经带着满满的希望,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给书院的礼物,除了鱼,还有鸭子、松花蛋、白米、核桃,厨房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学生都要放假了,这些礼物,是要分别送给山长、教员,还有像他这样的管事。

    没想到钱文瀚这样穿着普通、沉默寡言的小学生,家人竟然这么上道,这么有眼力,比沈家那样的大户,还会来事儿。

    厨房管事,虽然是个小人物,但他特别照顾文翰,这吃食上面,文翰可就少受很多委屈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腊月二十七,韦氏和钱先诚,已经在苏家夫妇的帮助下,把家里打扫地干干净净,年货也备得齐齐整整,除了自己家有的鱼、鸭、蛋、豆腐,还有王大山送来的半只狍子,两只野山鸡,明山送的一副猪的头蹄下水,石振宗送了几只野兔,一只野猪腿。

    “这也太丰盛了,咱家如何吃得完这些?”文瑾和文翰,面对冰冷的倒座房里,摆着的一大片吃食,异口同声地感叹。

    “你俩收拾一下,送一半给你舅舅。”头一回,钱先诚只记得小舅子,不记得他的哥哥以及便宜伯母和堂姐。

    文瑾暗喜,总算是有进步。

    收拾好了礼物,文瑾和文翰分头出发,不仅有韦家湾的,还得给石卫村还礼呢,人家石振宗送了几只野兔,一条野猪腿,文瑾便还了几条鱼,一只鸭,还有一筐鸭蛋。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不是那种吝啬的。

    石卫村的水渠,用爆破的方式,果然快了许多,石振宗兴奋异常,带着文瑾在村外看了一回。

    “文瑾,有你这个火药,我想,把水塘修在石梁上,不怕渗水。”

    “塘里就不能养莲了。”

    “啊?哦。”石振宗挠挠头,“那就算了,修在沙地上,我怕渗水。”

    “先在沙地上修一个,过几年空闲了,你们再在石梁上修一个,专门蓄水的。”韦家湾的蓄水池,到了冬天,渗地剩不下多少,韦成岚不得不打破冰面,往里面车水。

    “行!”

    “振宗,我今天是送礼来的,明天,会运来些粮食、蔬菜,那可就算是抵账了,我想,卖了菜蔬粮食,给你们钱,你们再买回粮食,简直是有劲没处使了,你去黄乡吏那里,让他给个价钱,算出多钱算多钱。”

    “文瑾……”石振宗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一村子老小指着吃饭呢,咱亲兄弟明算账,一码事归一码事。”

    “行!”石振宗本来就是个直筒子,豪爽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文瑾的几千斤大米,只值十三两银子,却让石卫村的人,好好过了个年。

    以前或许还有人嘀咕石振宗卖地换钱的做法不好,这会儿心里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还称赞小主子,交了个贴心的好朋友,肯为人着想呢。

    转眼就是初一了,文瑾穿到这个世界,最最不喜欢的一天。早上起来,换上韦氏做的新衣,跟在钱先诚后面,往林津镇走。

    钱先诚一改往年满脸喜气的模样,和韦氏的眉头,都微微皱着,他们终于厌烦去大房那边了。

    钱先贵心中有鬼,第一次在大门口迎接,而不是让钱文才在那里,给文瑾下马威。

    “二弟!”钱先贵见钱先诚走到大门口,看了自己两眼,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不得不先出声。

    “……”钱先诚抬手作揖,嘴里竟然没发出声音,他怎能忘记监狱里那黑暗的一夜?这声哥哥,便卡在了嗓子眼。

    钱先贵假装没看到,笑着带弟弟去了供着钱家祖先灵牌的房间,钱先贵上了香,钱先诚虔诚地磕头行礼,然后退了出来。

    “伯母在屋里,就等你来了,开饭呢。”钱先贵说道。

    钱先诚没吭声,带着家人进入上房:“伯母,先诚给你拜年了。”他率先磕头,也不再监督文瑾是不是动作敷衍,做得不到位。

    “先诚呀——”老焦氏和往年一样,想趁这时候让二房的人多跪一会儿,出出心头恶气,也给自己树立些威信。

    “哦,伯母!”钱先诚答应着,就势站了起来,文瑾和文翰,也赶紧跟着,文瑾还伸手扶了一把韦氏,让她也站了起来。

    “伯母,我今天还要去镇长和山窝里正的家里拜年,路不顺,要早点走了。”钱先诚第一次这么落大房面子,说话神态十分不自然,声音都有些怪怪的,但他还是咬牙坚持做下来,说完后,他便掉头往外走。

第八十六章 亲朋好友

    “先诚,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外人,还能比过咱一家血亲?我都说过,备好年饭了。”

    “大伯你自吃吧。你这边的年饭,哼,也是给自己个儿备的,饭桌上,从来都是半边好半边差,我们强撑着给你留面子,早就厌烦了。”文瑾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好容易二伯有点觉悟,她可不想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浪费了。

    “钱文瑾!”

    “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有说错吗?”文瑾反唇相讥,钱先贵黑着脸,一副不放过文瑾的样子。

    文翰不动声色地挡在文瑾面前,他虽然依然细瘦,但个子已经和钱先贵一样高了,两人平视,气势上,钱先贵先没法压住他。

    “大伯,我们走了,孰是孰非,看看你家餐桌就明白。”文翰现在,水平大大见长,竟然能心平静气、语气和缓地说出教训的话来,还不带有一丝的不恭敬,钱先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老婆刚才摆出的饭桌,真的是半边好半边差,他已经习惯这样压榨二房,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其实他明明知道不对,但笃定二房傻,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了,也不敢吭声,谁想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今天,钱家兄弟中,最憋屈最软弱的钱先诚,竟然敢发飙。

    钱先诚的心理承受力,还达不到和大房的人刀对刀枪对枪地过招,他低着头,脚步不停,文翰和文瑾脚下一缓,他都出门了。

    文翰又一次回过头:“大伯,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今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钱先贵的脸,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就像被揭去画皮,赤裸裸暴露在大庭广众之前,那种没有遮掩的尴尬,让他恼羞成怒,脸都黑了。

    “走吧哥哥,我们来这里,是给祖宗磕头的。”文瑾轻轻扯了一把文翰的袖子,两人走出那黑漆的大门。

    太阳升起来,暖暖地照在身上,文瑾深吸一口清新凉爽的空气,忍不住露出微笑。

    石振宗让人传话,想在初四这天来钱家拜访,他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谢意,竟然把钱家,当成亲戚来走,钱先诚喜不自禁,一口应诺。

    这天,阳光灿烂,石振宗陪着娘亲,带着弟妹,来到山窝村。这个时代,人们最重血缘,把生人当亲戚走,这是一种表达心愿的最高形式。

    韦氏和钱先诚满脸笑容,热情待客,文瑾也不甘落后,在厨房整出一大桌子的菜肴,她今后和石卫村人,还有很多交道要打,良好的人际关系,对两家都有利。

    男人都是粗心的,面对美味,只管大快朵颐,侯氏带着小女儿,和韦氏坐在炕桌上,三个人却满满一桌子菜,心情说不出的激动,只有真心待客的人,才会整治出这样丰盛美味的菜肴。

    “他大婶,来,尝尝这个,我家文瑾的厨艺,可是咱方圆一片少见的。”

    因为人少,菜品都上得很浅,每一样都只有外面桌子上的一半,就这,她们也是吃不完的,侯氏心里激动,只能连连点头,她夹了一块蒸鱼放进嘴里,那股子鲜美,果然是平生少见。

    “这鱼怎么做的?”

    “他大婶,这也没什么诀窍,文瑾说,就是个鲜,鱼塘就在家门口,现捞现杀,腌渍里就蒸,然后,在表面洒上的辣椒面,用热油一泼,更提味儿。”

    “见教,见教,我这可学了一招了。”侯氏比韦氏幽默,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心里的感激。

    韦氏细心地剔除鱼刺,放在石先梅小姑娘面前的碟子上:“来,尝尝你文瑾哥哥的手艺。”

    石先梅已经八岁了,不好意思地连声说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鱼放进嘴里,确定没刺,对韦氏露出笑颜。

    “多好的孩子,他大婶你好有福,儿女双全。”韦氏一直遗憾,自己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钱嫂子,谁也没你有福气,孩子出息,钱大哥也是个好的。”

    韦氏忍不住笑意,从眼角绽开,这是她最骄傲的了。

    外屋,钱先诚一盅酒下肚,连脖子都红了,文翰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石振宗,喝了几个人的敬酒,还跟没事人一样。

    石耀宗还小,没过十二岁生日,是不许动酒的,只默默吃饭,不时对钱家人微笑一下,表达自己由衷的善意。

    石家兄弟都是肉食动物,今天的饭桌上,也是以肉为主,钱先诚、文翰、文瑾轮番用公筷给他俩夹菜,石振宗一边推挡,一边大快朵颐,一顿饭宾主尽欢。

    “钱伯伯,文翰,文瑾,你们有空,也来石卫村走走,我也没什么好的,嗯,就是可以教你们一套练气功的套路,能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

    “这个怎么好意思,你们石家的不传之秘。”钱先诚不是拒绝,而是真的不敢要。

    “不是,不是不传之秘,传家的我就是想教,宗族也不会答应,我不能拿公家的走人情,伯伯尽管放心,这不是什么绝密的。”

    “那就谢谢了。”文翰先回答,“不光能有益身体,是不是还有防身护体作用呢?”

    石振宗立刻心领神会:“是,是,有几个简单招式,却是极管用的。”

    文翰喜上眉梢,他想教训沈平,已经等了很久了,正月十六,他就要离家去书院,仅仅剩下十天时间,文翰已经亟不可待了。

    石振宗兄弟,和钱家三人,在院子里比划了一会儿,因为吃得过饱,是不敢用力的,但大致的动作,先做出来。

    文瑾把振宗所讲,全部记录下来,还配了简图,见钱家人是真心接纳自己的礼物,石家兄弟也由衷欢欣。

    礼尚往来,送礼就要送到人家心坎上才对。

    初五早上,忙忙碌碌收拾了一牛车礼物,钱家二房的人,便出发去了石卫村拜会。

    牛车走得慢,到了石卫村,已经巳时中了,村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气味,文瑾让二伯把牛车绕道村口,石梁上碎石狼藉。石振宗这家伙,果然把开渠的炸药,当破五的鞭炮了。

    石振宗见钱家人的牛车,从另一个方向二来,便明白怎么回事,他骄傲地给文瑾道:“觉得我们破五的炮声,够不够响亮?八里外的地面,都震动呢,我们一定破掉了村里这几年的晦气,好日子就要来了,哈哈哈”

    侯氏听见儿子的大嗓门,赶紧出来迎接贵客,为了给钱先诚面子,她还请了石光灿和石启旺作陪。

    石家的菜,就是非常普通的当地特色菜,一碗一碗的大肥肉,可以看出是下了功夫,只是文瑾不爱吃,好在有几个搭配的菜,一个香酥鸡,炸透了再蒸,香咸可口,还有一个嫩豆腐,是用鸡汤炖出来的,味道也是一级棒,再就是野菜,灰灰菜干,泡软了焯水凉拌,正月里家家大鱼大肉,这样又酸又辣带点韧性的小菜很开胃。

    在钱家,钱先诚带头敬石振宗喝酒,现在石家三个陪客的,也如法炮制,不过看出来对方没什么酒量,人家手下留情,一人敬了一轮,再加上又碰了一杯,四个回合就让钱先诚不知东西了,还好他一贯谦谦君子,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吃菜吃饭,最后扶下去休息,从头至尾跟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看着挺好笑的。

    “没想到钱伯伯酒量这么浅,今天真的太抱歉了。”

    “石少侠不必忧心,就是父亲醒来,也不会怪罪的,他酒量浅,我们事先就应该说明白。”文翰安慰石振宗。

    因为钱先诚叫不醒,钱家只好在石卫村停留了一夜。石振宗特别高兴,带着文翰和文瑾,在他们村子的打麦场,也兼职练武场,教他们练功,三个人特别兴奋,从下午未时末练到天黑,吃了晚饭,又继续练了一个多时辰才停。

    返回的路上,石振宗新交两个好朋友,特别激动,一定要三人同住,文瑾一听头就大了,脚步都禁不住迟滞起来。

    “怎么,累了吧?”石振宗关切地问,“刚开始练就是这样,每天坚持就好了。”

    “我不惯和人同住,必须一个人睡,不知道还有没屋子?”文瑾忽然道。

    “屋子有的是,文瑾你也太小气了,好容易在这里住一晚,咱们就该好好说说话,亲香亲香。”

    “石少侠,这不是大气小气的问题,我必须得独睡。”

    见文瑾一脸严肃,石振宗很是失落,他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实在理解不了文瑾竟然这样。一路郁闷地回到家,在石家偏院收拾出一间房来。侯氏也准备的让他们三人同住,这会儿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院子里还人来人往,韦氏特别抱歉,狠狠剜了文瑾一眼。

    文瑾就当没看见,打了热水擦洗了一下,便睡了。

    第二天早上,钱先诚才醒过酒,惭愧异常,准备带着一家人返回,文翰虽然一身酸痛,还是想抓紧时间,学完整套功夫,便期期艾艾说不想回。

第八十七章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石振宗兴奋异常,极力挽留,文瑾也想跟着练几招防身,便和二伯母商量:“我和你们一起回家,晚上赶回来,带些吃的用的就行啦,石家人挺好的,再说,这里还有两千亩地得收拾,我怎么也得常住一段时间呢,早来晚来,都得来。

    “正月还没出,这个不好。”

    “二伯母,你也不能太过拘泥这规矩了,要想想我压力多大啊。”

    韦氏立刻就满脸愧疚,不再反对。

    三人坐上牛车回到家,文瑾和韦氏急急忙忙在厨房,用高汤下了面条吃过午饭,收拾了换洗衣物,带上被褥,又拿了米、面、油、鸭蛋和肉食,去了石卫村。

    文翰毕竟一年没有干农活,猛然练武,浑身上下酸痛不已,比文瑾严重得多了,但他是个坚强的人,咬牙苦撑了几天,情况慢慢好转。

    文瑾每天只练半时辰,她哪有没有那么多时间呀,有空就在石卫村旁转悠,考虑这几里河滩怎样改造最好。正月初五立春,初八便下了一场小雨,时令催促文瑾必须得早作决断。

    河滩地,他们刚开垦时,种的小麦,现在地力贫瘠,小麦基本没收成,都改成荞麦了。现在,石振宗一声令下,让全停下不种地,村里人都接受不了。

    文瑾也考虑这个问题了,石卫村和韦家湾不一样,人口多,而附近山上,出产又低,忽然停下不种地,不是办法,可种地,怎样提高产量,就成了首要问题。

    “振宗,在修好的渠水附近,种几百亩地吧,同时,今年多买些猪仔,养猪积粪肥田,尽量让产量能高些,村里人不能一下子没有一点来源。”

    “好吧。”石振宗也没有什么主意,文瑾说什么就是什么。

    “让人传话给赵立,咱们还是得进山,不过,你们都是有功夫的,一道梁二道梁,我们不动手,进深山,三道梁看看,那里人迹罕至,不管狩猎还是采药,都应该有收获。”

    “三道梁,当天就不能返回了。”

    “没办法,总比饿着强,当时韦家湾的人,进山了一个多月呢。”

    石卫村的人,觉得自己是练过武的,比别的地方人优秀,一听韦家湾的人能做到那一步,石振宗心中的不服气被激发起来,当天就召集村里的耆老商量,是不是进山采药。

    春天,能采的草药,有天麻,虽然不如冬天价值高,但天麻此刻出芽,非常醒目的橘红色,好采,另外,还有杜仲、白鲜皮、野葛、苍术等。

    文瑾从家拿来标本,还有图画,给石卫村的人讲课,介绍什么地方容易找到药材,怎样才能使效益最大化。

    过了十五,赵立传话过来,同意经过荷坳村进山,石卫村一部分人继续炸石开渠,一部分人便带着被褥,拿了朴刀、齐眉棍进了山,同行的还有两个韦家湾的,文瑾拜托他们教人辨认草药。

    文翰就要离家去书院,文瑾在石卫村交代好了,便急急忙忙回家去送哥哥。韦成岚得带人帮石卫村人修水渠,送人的事儿,就得她来了。

    钱先诚本来要去送儿子,可惜,一家人都不放心,大概连他自己,都没自信吧,最后,韦氏让男人和侄子一起去了。

    文瑾还有别的目的,怀津府比山阳的情况好,那里的粮食便宜,年前,她和一家“丰田”做了两次生意,那边人很信任她,竟然在只收了定金的情况下,运过来五千斤麦子,文瑾这回去,是要结账的。

    鸭子已经开窝下蛋,文瑾给书院带的,是两筐鸭蛋,一袋米。

    虽然几次送的礼,并不值什么钱,文翰在书院的境地,却大为改观,告别了父亲和弟弟,他便开始了艰苦的学习生涯。

    这天下午,文翰从教室出来,在外面的柳树下徘徊,柳枝已经柔软起来,细细的枝条上,冒出鼓鼓的小芽包,走在树下,能闻到一股春天里特有的新鲜气味。

    忽然他觉得后脑生风,沈平最爱从背后袭击他了,文翰这十几天,练得最多的动作,就是单脚微探,身子半拧,双臂使力,顺势把背后的人往前带。

    背后的人,根本没想到文翰会使出这样的动作,一股踉跄,差点趴到地上。

    “钱文瀚,几天不见出息了,还会使招儿暗算了。”原来是沈隽。

    “咦,你不是回家了吗?”文翰惊讶,小年那天,他家忽然派人来书院接沈隽。

    “哼,拜我那平表哥所赐,我能继续留在舅舅家。”沈隽嬉皮笑脸地说道。

    “他怎么你了?”文翰很吃惊,听沈隽的意思,他离家来到怀津府,这是第四个年头了。

    “他啊,说我这个秀才,是碰巧背了先生的范文。”

    文翰不喜欢卢钊,却不得不佩服这位教员,自有他过人的一套,就是对朝廷里各类学术流派,都研究颇深,每次考试,针对主考的脾性喜好,他都能拿出一套应对方法,比如文翰参加的这次院试,卢钊竟然猜出了题目,并且还准备了好几篇范文,让学生背诵,使得书院参加考试的四个学生,全都是廪生。

    “别的人都可能写了先生的范文,唯独你沈隽不可能啊,沈平他难道不知道吗?”

    “哼!”

    “好了沈隽,你要是走了,我才难受哩。”文翰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替沈隽难过,有家不能回,这多悲惨啊。

    “我才不稀罕回去呢,真心话!”沈隽很认真地道,“要不是小舅逼着,我不会去参加什么秀才考试,没用。”

    人各有志,文翰没劝沈隽。

    “我喜欢这里,清净,也干净。”

    “可是,咱们也大了,你不能总是这样闲逛,再说,家总是要回的。”

    沈隽脸上黯然:“能晚一天是一天。”

    “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虽然这个想法很不君子,令文翰脸红。

    沈隽四下张望,脸上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咦,告诉我,你怎么练武了?”

    文翰把正月里的事情说了一遍,举起拳头:“哼,我要做个文武双全的人,看谁还敢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八十八章 你怎么跟我娘一样

    沈隽在文翰头上一拨拉,文翰一偏头闪过了。

    “啊哈,还真行啊!”沈隽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他右脚前踏,伸臂去压文翰的肩膀,文翰闪身躲避,同时还手。

    两人对练起来。

    文翰的动作僵硬,雕琢痕迹明显,很快就不是对手,差点让沈隽把他摔倒。

    “不吹了吧?”沈隽放开猛喘粗气的文翰。

    “你等着,我一定会超过你的。”文翰举起拳头示威。

    “好,我等着。”

    从这天开始,沈隽和文翰,天天都找地方切磋一番,两人虽然有时候失手,会把对方摔打得身上青紫,但谁也没有恼怒过,不知不觉,他们脚步轻盈了,身体也壮实起来。

    文翰不记得什么时候,沈平最少都要离开他一丈远。

    石梁要炸下去一丈深,才能让水通过来,这个工程可不小,即使有火药帮忙,石卫村每天轰响不断,一里多路的石梁,一个月还是没修到位置,但这边的池塘,却挖的比较深了。

    韦氏手里的五十多两银子,再加上一窝八头小猪,两只大肚子的老母猪,十头羊,一千多斤大米,文瑾留下领头,拿出四百两,都交给了石振宗。

    石卫村的人,很认真地给文瑾打了一张五百一十三两的收据。

    韦成岚带着韦家湾的人,过来帮石卫村人挖塘,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个人一个月三百文工钱,四十个人,一个月十二两银子,都是替文瑾抵债的。

    文瑾很认真地给伯母和韦成岚打了借据,钱财身外物,虽然钱先诚和韦氏不把这个看在眼里,但文瑾却绝不马虎。

    接着,文瑾便留在山窝,她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又该用莲子育苗了。去年,小池塘里的莲根,都让她在秋天时,移栽到大池塘了,今年,她还得重新再给这边栽种。

    钱先诚见文瑾又把小池塘的水往干的排,也不问原因,便过来帮忙,文瑾干脆把活儿都给他,自己等小池塘边上的三亩地半干时,让人耕了,施了肥,然后把去年冬天冻过的和没有冻的猕猴桃籽儿,混合了种进地里育苗。

    钱先诚现在,一是愧疚自己签了契约,把侄子坑了,二一个,还是因为文瑾好些貌似胡闹的举动,最后都有了很好的结局,便放任她去做事,不管怎样折腾,都不干涉。

    韦氏接替文瑾照顾老母鸡孵鸭蛋的活计,现在钱家每年春天都会租赁抱窝的老母鸡,四乡八村都知道,钱家后院搭起的饲养棚中,一排溜放了十二个鸡窝,同时有二百四十个鸭蛋待孵化,光这一项,都够韦氏忙一早上了?—清理鸡粪,通风,喂鸡,得半个时辰呢。

    钱先诚不光干农活,还要帮文瑾照看药铺,收购药材。他也摸索出经验来,通知附近的人,每逢林津镇集日,既逢二、五、八的下午,他才收购药材,这样,就不必天天守着铺子。

    当然,特殊情况例外,比如,石卫村的人,在山里待了十天,这才出来了一趟,钱先诚自然不会强调什么日期了,全都收了下来。

    石卫村的人,还真是练过武的,脚程快,眼力好,一个个的背篓沉甸甸的,文瑾雇了王大爷,每天在药铺后面圈出的场院里翻晒这些药材。

    石卫村六十一个人进山,十天里便收了十多两银子,折合小麦近三千斤,这些人信心大增,在家休息一晚,第二天便又一次进了山,夏天能收采的药品很少,他们可得抓紧时间呢。

    莲子冒出了小芽儿,一天天长大,直到出现两三片的叶片,文瑾这才给小池塘车水,把莲芽栽种下去。

    猕猴桃的小苗儿,也冒出土来了,一行一行的,没想到还真是不经过寒冬冰冻,就不长芽儿,文瑾让苏同德帮忙砍了些竹子,在苗圃四周栽了篱笆,防止鸡鸭祸害。

    文瑾急急忙忙去了石卫村。那边的人同意文瑾的分期付款,就得给她划出地界来,最后,他们在村子最东头,丈量了两千亩地,石振宗陪着文瑾在孙主簿那边过了户。

    文瑾终于有了自己名下的土地,她兴奋之余,把自己早就规划的改造步步骤,一一实施。

    首先是雇人把两千亩地平整了,全部种成了大豆,大豆根有固氮作用,这也是肥田的一种方式。

    然后在地头砌起猪圈,地里也修了水渠,渠上种树,两千亩地就这样被分割成了棋盘格一样的小块。猕猴桃跟葡萄一样,是藤蔓类的植物,文瑾种的树,过两年之后,就是最好的架子木桩。

    再接着,援助石卫村的韦家湾人,全都撤了过来,帮她修渠。

    有了石卫村人配制火药、炸石头开水渠的经验,韦家湾人在文瑾这边的进度,便快了许多。

    她的大豆苗儿长出来了,稀拉拉又黄又细,今年春天里雨水充足,也没让这种境况有所改观,文瑾叹口气,还是地力不足啊。她一口气在附近几个集镇,买了十几头小猪,韦成岚找了村里一个五十来岁的大爷,帮文瑾喂养,

    文瑾让人用木板架起一个临时水渠,她只挖出一个占地三亩,一丈来深的大坑,就亟不可待的储上了水,首先解决猪圈的清洗和灌溉问题再说。

    真正要做养鱼养鸭的大水池,她规划在另外一个位置。

    石振宗听从文瑾的建议,也在大半的土地上,种下了大豆,同时,也如文瑾那样,四下里种树,靠近河岸,没法种粮的地方,栽了芦苇。

    一场又一场的春雨,让满眼黄灰的河沿变了面貌,夏天的脚步终于邻近,石卫村头,已经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了。

    石卫村的水渠,终于修通了,池塘蓄的水,带着猪粪,顺着水渠,流进了田野,过了几天,浇灌过的大豆苗,颜色便深了一成,石振宗欣喜若狂,特地摆了一桌酒席答谢文瑾。

    “别为我浪费,石少侠,你还是把赵捕头、黄乡吏他们请来吧。”

    石振宗一想也是,若是赵立不找茬,他们村的人,今后上山也方便些。

    黄乡吏陪着赵立过来,又是几天之后了,他们在村外看了一遍,往年的河沿,夏天里也是绿的,可今年的田野,明显比往年要旺盛,禾苗蓬蓬勃勃,充满生机,不像往年细细瘦瘦,蔫头耷脑,让人一看就忧心不已。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改过来,我也在河沿弄上几百亩地。”赵立嘀咕。

    石卫村打头卖地,也有村子在后面有样学样,只是卖出的很少就是了,再说,也其他村子,也不想石卫村这么心齐,现在没有一个村子修出水渠的。

    酒桌上,文瑾也被邀请了,听了黄乡吏和赵立的意思,她给这俩分析情况:“这事儿不能小打小闹,一定得大片、成规模的进行,不然修渠很费人力,完了之后地里好几年的产出,还不够投资的,得不偿失呢。”

    “嗯,人心齐泰山移,可有几个村子,能跟韦家湾和石卫村一样呢?”黄乡吏嘴上感慨,其实是提醒赵立。

    文瑾继续道:“土地改造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现在看着禾苗还行,但只是一小部分,没有猪粪水灌溉的,还和往年一个样。”

    石振宗低下头:“只有十几头小猪,能有多少粪呀,我这就腾出手来去买猪崽,多积肥,争取一年就让地力缓过来。”石卫村的大部分地,禾苗还是细细弱弱的。

    赵立心凉了半截。

    文瑾又道:“赵大人想要买地,最好联系几个人,一下子买一大片才行。”

    “嗯,好吧。”赵立不置可否,没再说还买不买。

    石振宗是急脾气,说干就干,很快十几个猪圈就养满了猪仔,文瑾给的银子,已经花去大半,一村人得吃饭呢,还有几户老人病了,药费就花了好些银子,还有些孩子去读书,得交束脩。

    去年,全村的孩子都被迫停学,今年他手里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想请个先生,最后未能如愿,但却让好些个孩子去了邻村上学。

    做炸药的硝石,还有购买硫磺,这些都是钱,现在,他又是买猪崽,觉得这钱,简直是津河水,从手指缝里,哗啦啦就流走了,挡也挡不住。

    全村六百人,每天最少六百斤粮食,得二两半到三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七八十两银子,文瑾给的五百两,能坚持多久呢?幸好采药那边,小有进账,还能贴补一些,可是夏天来了,进山的人,都不得不撤出来。

    石振宗开始考虑文瑾的建议,安排人去割漆,夏至马上就要到了,到寒露收刀,一年的割漆时间只有这么短,他可不敢耽搁的。

    虽然每天忙忙碌碌,文瑾练武的事情,却坚持了下来,石振宗也不是天天教她,过上几天,估计她一个动作练熟了,才过来检查一下,教下一个动作。

    这天的动作,有些难,文瑾的腰腹力量,怎样也达不到。

    “你怎么总是这样啊,跟我娘一样,腰伸不直。”

第八十九章 你是个女人

    文瑾一听就知道是男女差异,闭嘴没敢说话。

    “这样把,你运气丹田,然后慢慢集中到两臂。”

    文瑾按照石振宗的话,气流从左侧上行,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石振宗想笑话文瑾跟个女人一样,便恶作剧地道:“不然,你气从右肋下过。”

    文瑾依言,这次十分顺畅,做完动作,她笑了笑:“你早说嘛,从右边运气,一下子就过去了。”

    “你难不成是女人?我娘就是右边运气的。”石振宗这句话本来是有口无心,但话一出口,立刻便恍然大悟,“你,我就说你怪怪的,你是个女人!”

    “住口!”文瑾恼了,忽然翻脸,“你敢再说一句,我就和你绝交。”以她对石振宗的了解,这是最重的惩罚。

    “……”石振宗愣愣看着文瑾,他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

    文瑾的脑子,也在急速转动,这小子的嘴巴,可得封住才是。

    “石振宗,我爹爹下落不明,娘又改嫁,若以后没有弟弟,钱家三房的门户,就得靠我顶起来,你敢把我身份说出去,断了我家香火,看我不恨死你。”

    石振宗已经知道钱家三兄弟,老大和老二家,都只有一个男孩,不可能过继一个给三房,闻听文瑾这么说,心里忍不住叹口气:“可真难为你了,我不会给外人说的。”

    文瑾脸上略略放松:“你可要把嘴巴关严些。”

    “我会的。”石振宗觉得心里特别憋闷,他真的好同情文瑾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抛头露面,还要干那么累的活儿。

    “文瑾,有什么难处要我帮忙,你吱一声,我石振宗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我只要你为我保密。”

    “好!”

    “我先走了。”文瑾知道今天不可能继续练武,便告辞离去。

    石振宗呆呆望着文瑾的背影,这才发现她走起路来,和男人不一样,虽然极力学着男子大步流星的,但腰身,还是有些女人味儿。

    “我真瞎了眼了。”想起文瑾还帮他凿过石头,石振宗懊悔不已。

    文瑾下午,回了山窝,她觉得还是避开一段时间的好。

    药铺里已经积攒了不少药材,文瑾和钱先诚驾着牛车,去了府城,扣去成本,文瑾收了三十多两银子,顺道,她就把钱留给了粮铺,让人送到石卫村。四十多个韦家湾的人,还在给她修水渠呢,她暂时不用给工钱,但却得管饭。

    趁着留在山窝,文瑾在猕猴桃苗圃搭起架子,然后进山采来猕猴桃枝,给家里的树苗进行嫁接。

    钱先诚见侄女在家磨刀,不明所以,跟着来到地里,见她熟练地劈开树枝,削成斜坡状,然后把两个对接起来,更加疑惑。

    “文瑾这是做什么?”

    “二伯,这叫嫁接,就是怕这些树苗长大时变种,结出的果子不好吃了。”

    “说不定会更好吃呢。”钱先诚不服气,“以前长在山沟里,哪有咱家地里这又是肥又是水的浇灌。”

    “二伯,若是变种,再水肥充足,也不见得好吃。”

    钱先诚没言声,他知道说不过文瑾。

    文瑾采来的树枝有多余,便试着把当年长出来的小树苗,也嫁接了一部分,每天小心翼翼地观察,竟然都活了,这让她十分欣喜,便带着铁镰,进山寻找新的猕猴桃树,采了枝条,拿回来嫁接,她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弄出上千棵树苗,她每天小心观察,直到确定自己嫁接的茬口都长住了,才去了一趟石卫村。她为了躲避石振宗,大清早启程,在那里见了韦成岚之后,便匆匆返回。

    躲也不是办法,时间长了,文瑾这个心思就淡了,她觉得石振宗也差不多忘了此事,才在那里常住。

    这次身份暴露,让文瑾有了危机感,她准备在自己的土地上,建一座院子,今后自己单独住,不再借宿石家的偏院。

    再说,她十四了,例假随时会开始,自己单独居住,也比较方便。感谢这个时代比较落后,女孩子多数十四十五才来葵水,要是她原来所处的那个时代,十岁都有来的,多数十二岁就有了,才是麻烦不尽呢。

    心里有了打算,文瑾把自己跟前的银子全部搜罗了一边,当时给石卫村银子时,她就留了三十几两银子以备不测,这几个月鸭蛋收入,也有几十两,建个漂亮大屋完全不成问题。

    打算好了,文瑾便开始行动。

    韦成岚已经为了自己在忙了,建房子的事情,该交给谁呢?就在文瑾为难时,有人自己冒出头来——王明山。

    经过一年多学习,明山不仅能认三千多个字,记简单的小账,还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帮我张罗盖房子如何?”

    “没问题,就是全套人马从林津镇带去,我都能搞定。”

    “这倒不用了,石卫村的人虽然老的老少的少,建个土房子的活儿,还是没问题,他们村里,也有建房的匠人。”

    “你这是,唉,文瑾,你心眼真好,麦子没下来,谁不想帮人干活挣口饭吃呀。”

    “不说这个,人家出力,我出钱粮,天经地义的。”

    山上有的是树木,有些人打柴时,顺道会伐下合适粗细的木椽,文瑾和王明山返回石卫村,放出风声要收购椽子,立刻便有人答应送上门来。

    石振宗很不高兴地找过来:“文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人可没给你眼色看。”

    “石少侠,你们村给我的这二千亩地,可是真心的?”

    “当然了!”石振宗不明白文瑾为何这么问。

    “我的地在这里,我是不是也该把家搬来呢?总住你家,让我觉得自己是客呢。”

    “我,我家偏院反正也没人住,我送给你不就行了?”

    “石振宗,你可真糊涂,西疆战事说停就停,你爹爹和叔叔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却把家给了别人,看他老人家不大耳刮子削你。”

    石振宗闭了嘴。

    “好了振宗,你的心意我理解,你若肯接纳我,让我顺顺当当建起房子,我就感激不尽了。”打一巴掌,得给个甜枣,不然,这炮筒子的石振宗,万一真的跟她翻脸,还真是麻烦事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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