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进言
祈雨是地方官的事情,是属于科举取士的读书人的,于是,这一场波动,很快胎死腹中。可那些地主士绅,特别不服气,于是,各种上书情愿,层出不穷,只是他们人微言轻,还不能让皇帝动心。
这些变化,钱隽看在眼里,十分震惊,暗忖妻子若是生在乱世,就是女枭雄一个,说不定还能划一块地盘,成为割据一方的藩王,他对文谨的能力越发佩服,觉得她虽然读书不多,但生而知之,实在聪明得紧。
再说茂城这边,祝新运已经成了小富人一个,他在茂城已经重新买了一个新宅子,还娶了一位文笔犀利的十分能干的妻子杨云——杨云的父亲是个秀才,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便十分娇惯,杨云不喜欢针线女红,父亲便教她读书识字,杨云没想到,父亲身患重病,家里债台高筑时,她竟然可以靠给报纸撰稿来养活家人,她的娘亲,不再为她不会女红而嫁不出去,反而庆幸,女儿幸好当年读了很多书。
为了增加收入,杨云很勤奋,几乎每天都有稿子寄到报社,祝新运见她文笔犀利老辣,还以为她是老年男子,和她通了好几封信,杨云父亲去世,债主逼着她去做妾,娘俩走投无路,她抱着一线希望跑去报社求助,希望能预付一些稿费,刚好就遇到了祝新运,于是成就了一段佳话,她为自己谋了一个好丈夫,还让守寡的娘后半生有了依靠。
祝新运还没有杨云的文采好,但他经过一年多的锻炼,比较有眼光,让杨云把他俩的故事写成了很动人的短篇小说,登在副刊上。没想到引起连锁反应,后来好多女子开始撰稿,有人因此摆脱了必须依附男人的命运,也有人以报为媒,喜结良缘。
或许,文谨是应了天命,事情进展超乎寻常的顺利,太子钱灏琳,现在的泰顺帝,本来是个聪明人,为何没有发现他们夫妻的动作?
钱灏琳有一大缺点,以前有皇帝管着,他还不管放纵,到了永昌帝病入膏肓,这才暴露出来——好色,钱灏琳身边的女人,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还把他的身体都拖垮了。他好像得了什么慢性病,太医们束手无策,为了能够顺利登基,钱灏琳把这些都瞒了下来。
钱隽不能一直在茂城,这边的火已经点起来了,回京城才能使影响更大,他还在琢磨如何回京呢,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皇上有秘召。
能有什么事情要召见自己?钱隽当时心里便是一沉,莫不是泰顺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泰顺帝在上书房接见的南海亲王,行礼、寒暄过后,钱隽开始汇报茂城的事务,他已经说得很简单了,泰顺帝还是有些不耐烦,钱隽知机地停了下来:“皇上宣微臣前来,可是有要事?”
泰顺帝摆手让屋里人都退了出去,还使眼色让自己身边最忠诚的太监总管在门外放哨,防止有人偷听。
“王爷,朕最近有些疲乏,你还是回来主持内阁吧,江南那边,派刘群去接替吧。”
泰顺帝精力不济,内阁首辅王英诚又是个极度追求权力的人,他不知不觉蚕食皇帝的权利,泰顺帝有心遏制,可惜没有精力,他想了又想,觉得南海亲王比王英诚可靠多了,至少南海亲王对皇室比较忠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篡位谋逆的丁点儿嫌疑,虽然先皇对他打压遏制,他都委曲求全,毫无怨言。
就算自己清楚皇上为何这样做,钱隽还是感到震惊,皇帝的身体肯定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不然不会这样的口气和这样的安排,刘群是翰林院侍讲,皇上跟随沈明昭读书时,他是辅佐的讲师,同时又陪太子读书,既是伴读,又是先生,年龄快四十岁了,对太子很忠诚。
太子盯着钱隽的眼睛,看到他眼光很正,神态也没有任何异常,微微松口气,若是南海亲王在茂城有不当行为,肯定会紧张的。
钱隽和刘群在沈府见过几次,刘群对他,有一种几乎与崇拜的景仰,他自信能够说服刘群——就算不能说服,他也有能力架空刘群,并把他监视起来,让他不能坏自己的大事。
钱隽把自己想要政改的信息,透露了一点儿给泰顺帝:“皇上,微臣以为,目前这样的体制,还有一些小问题。”
“讲!”
“内阁的官员,若没有大错,皇上很少能更换下来,容易养成他们不作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惰性。”
“亲王可有什么好办法?”
“微臣以为,内阁官员,任期一次为五年,若是够能干,成绩突出,可以连任,再五年,然后,不管做得好不好,都得退休,这样,可有防止有人专权,比如董进才之流的。”
“可是——”泰顺帝有些犹豫。
“皇上担心朝廷无人可用吗?微臣以为,官员也不一定科班出身,每年每个省的百姓,可以推举一两个人,让他们从最小的吏员做起,若是考评好,也可以和科举出仕的官员一样晋升,而科班的官员,若是百姓评议极差,也可以罢黜,这样,不仅朝廷监督官员,百姓也能监督,上下一起来,那些贪官污吏便无所遁形了。”
“这个好是好,可——”和内阁用人没有关系。
“皇上,内阁大臣好不好,不仅御史台的人有资格评判,其他官员和全国的士绅也参与评判,这样,若是他背着皇上做手脚,哄得了上面,就难哄住下面,便容易暴露本来面目。”
泰顺帝已经很乏了,敷衍道:“我想想。”便端了茶。
钱隽行礼退出来,看到了章护,章护一脸的忧愁,见到钱隽勉强打起精神,行了个礼。钱隽虚扶让他起来,看章护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离开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钱隽这几年,在章护手下也渗入了不少的人,若没有绝对把握,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那么多。
第四百三十七章 意外
泰顺帝第二天上朝,便宣布南海亲王回到京城,继续担任内阁总理大臣的职务,他不用处理朝廷事务,却可以监督内阁,有权否定内阁的决定,一下子把钱隽放到了内阁的对立面,王英诚当时就愣了,随后,带动群臣坚决反对皇上的决定,他拿祖宗制度说事,被泰顺帝驳回了:“祖宗章法固然好,可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东西,过了一百年,变化的太多了,不能随机应变,一味泥古不化,那不是好子孙。之所以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是因为后代子孙不知变通,才败坏了祖宗家业。”
这话说得狠,王英诚只能跪下称赞:“皇上英明。”脑子里却拼命思索,想办法说服皇帝改变主意。
泰顺帝想了好久,反复衡量,才想到这样的办法,如何肯改?于是君臣斗法,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泰顺帝和钱隽的联盟无坚不摧,王英诚只好捏着鼻子接受了现实。
泰顺帝松了口气,便在下一天没有上朝,让太监传他口谕,朝廷事务都交给内阁处理。
时间过得很快,泰顺帝从一个月有三五次不上朝,到后来一个月才上朝三五次,钱隽上书,说他一人监督不过来,建议组织一个“监察局”,把大理寺、御史台都囊括进来,将这些部门的权利重新整合,提高他们的权利和职权范围。
监察局直接归钱隽领导,钱隽的头上,是皇帝,皇帝不管事,他便大权独握,王英诚气不顺,三番五次给皇帝告黑状。
泰顺帝的病,已经十分严重,多数时间,得卧床休息,他召见钱隽,把王英诚的弹劾奏折拿出来。
钱隽早就料到有这样的事情,他胸有成竹,给皇帝建议说,再筹建一个士绅署,让社会名流和宗室的人,监督监察局,士绅署不处理任何朝廷事务,只针对社会现象,研究订立新的规章制度,同时,也有权利监督懒惰不作为或者违法乱纪的官员,他们若是签署联名弹劾书,那这个官员便要立刻下台。
文谨见丈夫把她给出的政局结构,改的面目全非,忍不住苦笑,但好歹有了雏形,士绅局就相当于议会或者下议院,好歹算是走出了选举这一步,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她该感到庆幸才是。
钱隽回了京城,却并没有立刻让文谨也回去,便是担心茂城这边出什么岔子,刘群这几年,心态有没变?他若想把茂城的体制,改回以前的状态,钱隽架空他的手段,是不是能完全奏效?如果不能,文谨就要代替丈夫,对他实施非常手段。
钱隽这些年,无往而不利,一是他能力过人,临危不惧,二一个,他总是未雨绸缪,把各种可能都考虑进去,最后才能一击成功,但这一回,刘群的确让他意外了。
刘群以前在翰林院,后来做二皇子的侍讲老师,都是个十分中规中矩没有特色的人,之所以选他做侍讲,是因为这人有才华,腹有诗书,而且口才好,还有重要一条,他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口风紧,该不该保密的,说到他跟前,都不怕被传扬开来。
但刘群没有任何心机深沉的迹象,钱隽才放心,谁知这一回,竟然看走眼,刘群是个非常忠诚泰顺帝的臣子,到了茂城,他刚开始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管,谁都觉得他在混日子,转眼就是三个月,刘群忽然发动,他先给皇上密折,说钱隽把茂城衙门弄得乱七八糟,衙门里的官员,任人唯亲,科班出身的几乎都被排挤,而且行事缚手缚脚,而那些被他安插进来的人,却反而十分风光,很得百姓拥护,在衙门里呼风唤雨,无往不利。
说到这里,泰顺帝比永昌帝的好就显出来了,他信任刘群,便回复密折,让他放手施为。刘群有了这样的承诺,就像手里举了一把尚方宝剑,立刻便解散了工商局。
工商局主席第二天便窝在家里没脸出门,衙门里,这方面的事务立刻就由过去的人手接管了,也就是师爷和吏员们管理。
钱隽设立这个部门已经有一年多了,茂城百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第一天,有个百姓投诉买了假货,让工商局的人去处理,刘群的手下派了一个小吏,可怜的小吏到了那里,却判断不出到底是不是假货,因为到底是榆木的,还是槐木的,他认不出来。
这小吏丢了面子,把投诉的百姓骂了一顿,本想甩袖子离开,却被投诉百姓的邻居围住了:“你是不是衙门的人?百姓报案你不处理,还在这里骂人,些微小事?小事就可以糊弄过去?一看你就是赃官,我们要去士绅局投诉你,让那边联名罢免你。”
小吏气得:“去,你们只管去告,我是都督的师爷派来的,看你们谁能告倒我。”
“师爷?师爷又不是官员,他充什么大头?你是谁?朝廷官员,怎么听外人瞎咧咧?没能耐,还不快滚,让能管事的人过来。”
于是,围观的百姓让出道路,让那小吏走开,而那个投诉的百姓,再次找到衙门,刘群知道了,很生气,让衙役打了投诉百姓十板子。
那个百姓去了商会,商会会长下午拜访了刘群,他是茂城有名的士绅,刘群不得不见。商会会长希望总督能妥善处理这件事,不然“贩卖假货的得不到惩处,市场岂不乱了套?茂城乃是巨荣第一贸易大城,每年的关税占国库一少半,若是番子发现上当了,不来做生意,贸易萧条,国库收不到银子怎么办?”
刘群一看竟然威胁自己,气得拍案而起:“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威胁于我?”
商会会长狼狈地退了出来,感觉非常窝囊。
接下来几天,去商会投诉的案件越来越多,刘群气得在衙门里骂人:“都说南海亲王聪明过人,治下严谨,他就是这样管理政务的?让一帮不安分的小民爬到官员的头上,简直无法无天,没有体统。”
于是,凡是去投诉的人,都被无情赶走,衙门那边放出话来,所有这些芝麻粒儿的小事,不得打扰官员清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那些小事没了,打架斗殴骂街的人多起来,终于有两家因为小事吵架升级,最后失手把人打死了。
死者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本来是有理的一方,被商家坑了,不服气才吵起来,对方理屈词穷恼羞成怒,才失手杀人。
死者既没钱也没势,若说他有什么和人不一样,那就是兄弟多,儿子也多,于是,这些家人便抬着他的尸体,闹到了衙门,让给主持公道。
文谨趁机抓住此事,大肆宣扬,报纸的推波助澜,让人们怀念过去两年的美好时光——百姓真的被当做人看,扬眉吐气,现在再让他们哈下腰去,就有些难了。
于是,商会和工商局被从衙门赶出的人,都纷纷动作,茂城的商贩,竟然在腊月初一到初三,忽然罢市。
刘群让衙役去抓罢市的商人,逼着他们恢复营业,于是,事情又回到五年前,钱隽来茂城的日子,而这一回,老百姓可比当年觉醒多了,他们知道联合起来的力量,而且,也有人组织和鼓动他们,于是,这一回,虽然不至于贸然冲击衙门,但除了罢市,还有游行,最后,黑压压上万的人,坐在衙门前面的广场和大街上,他们沉默着,但却在沉默中,宣示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王英诚本来就看刘群不顺眼,接到茂城的密折,立刻去见了泰顺帝,泰顺帝既心疼先生刘群受了委屈,又自责自己安排不当,让一个学者去做地方官,处理那些不上档的俗务,王英诚趁机建议调回刘群,派了自己一个心腹苏安去了茂城。
苏安是个两面派,他明着是王英诚的人,暗地里却谁也不想得罪,拿到这样的好官职,他欣喜之余,不忘如何守住胜利果实,他不敢公然拜访钱隽,却私下里和南海亲王府的一个管事接触。
那管事其实是侍卫陈凯,只是挂个虚名为了应付外人。
“苏大人,这事很好办,当年南海亲王遇到的局面比你遇到的麻烦多了,他怎么处理,你有样学样就行了。”
“可我不知道亲王如何处理的呀。”苏安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怕出错。
“这样吧,王爷走的时候,在茂城还留了人,打理那边生意的,你不若去问问他。”
“可我不认识啊。”
“我给你写封信,有我保荐,他肯定给面子,会给你详细讲述的。”
“好,谢谢了。”两人心照不宣,达成了协议。
苏安到了茂城,见到来宝儿,不由大为欢喜,因为,他俩是同年考上进士的。
苏安对来宝儿有种自然的依赖,而来宝儿也不负他的期望,很快就让茂城恢复了宁静。苏安正式接替了刘群,成为茂城总督,不过,几个月后,心里就开始不乐意了,他发现,这个总督的权力,比别的地方小多了,而且,百姓见了他,也没有那么诚恐,虽然礼不可废,可毕竟没了惊惧,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小多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美女的魅力
来宝儿按照文谨的意思,让苏安把精力放到管理军队上,一方面让他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改良军队武器,一面,让他知道,番子占领了茂城不远的小岛:“他们随时会用船载人过来,对茂城发动袭击,大人还是快点想办法把那里收复回来。”
“南海亲王为何没有动手?”
“没办法啊,前头的尤大人把岛子租出去了,十年,一年一万多两银子,那些番子手里有合同,王爷若是强行收回,便会失去了信义,让那些蛮子诟病咱们巨荣天朝的威信。”
“十年租借,还有几年到期?”
“两年,苏大人,万一番子翻脸,不愿意交回海岛,你可有把握以武力收回?”
苏安虽然是都督,无奈里子彻彻底底一文人,面对来宝儿的诘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问:“来兄可知如何收回?”
“大人不妨召集部下询问一二,或者去驻军地巡查一番。”
“也是!”想到那里也是自己的地盘,苏安来了精神。
军队是钱隽绝对掌控的地方,还好苏安并不懂军,看到那些军官对他毕恭毕敬,比百姓还尊重,心气平顺了,来宝儿又趁机给他讲解,衙门这些变化,对他这个都督有多大的好处,苏安若是愿意管事,他作为地方官,还是很忙的,而且,有的是他立威的地方,只是和以往当官的感觉不一样。
苏安不久,还找到了更大的乐趣,他发现茂城商业发展迅猛,很多事情,都要他来决断,而那些商人,给他送礼时,出手比京城里的人,阔绰多了。苏安是个谨慎的人,轻易不落下受贿的把柄,而且,也不给人留下以权谋私的印象,但他过个生日什么的,收点礼物总是应该的吧?于是,苏夫人的首饰盒子和钱匣子,很快就装满了金银。
苏安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便也不再失落了,还用那些钱做本金,委托来宝儿投资,想以钱生钱。
来宝儿按文谨的吩咐,正准备办个新式的钱庄,便给苏安建议,让他做个小股东,苏安听说利润很稳,也很丰厚,非常高兴,后来,钱庄挣钱了,苏安见好就收,再也没有变相大肆收礼,他后来辞官,便留在茂城养老,子孙出息,也算是一个成功人士。
文谨在报纸上,刊登科学知识,鼓励人们从实验中发现真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荣高明的电话机,赚了大钱,让很多一心想发财的人,都忍不住心动不已。
谁说东方人发明创造的能力差?那是没有把他们放到这个时代,有了文谨的启蒙,工业革命,还没有在西方爆发,却在茂城萌发了嫩芽。
茂城第一大工业,是纺织,确切地说,是丝织场,文谨到茂城的时候,七八百上千织工的场子,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每年运出的丝织品,换回的银子堆山积崖。
但这样的生产力,依然不能满足市场要求,随着西方那几个国家商贸量剧增,茂城开往世界的航线也越来越多,这边每年不得不放弃大量的订单,令人十分惋惜。
有个叫吴观的人,乃是《茂城日报》的忠实读者,他的父亲开着一家百十人的小织场,日子过得宽裕,却还不算富裕,偏偏,吴观看上了一位姑娘,家里不仅有一个二百亩的大桑园,还有一个上千人的丝织场,对方对他的提亲,根本就不屑一顾,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吴观非常伤心,一心要赚大钱,不为别的,就为了争口气。
吴观曾经仔细阅读报上的科幻小说,坚信机器可以代替人类劳动,甚至很多工作,比人工更好更快,他偶然来了灵感,又经过几个月的苦苦研究,竟然发明了飞梭,虽然只能织平纹绸子,但效率却是人工的上百倍,这让对他很失望的老爷子刮目相看,吴观的父亲吴平,是个从修理织机的学徒做起,白手起家创下这片家业的,老头儿看好儿子的发明,果断抵押了宅子和工场,从钱庄里贷款,支持儿子对所有的丝织机进行改造,并且,租赁了一段河岸作为厂址,开始了他的新机器之旅。
番商下订单也不是盲目的,当他们看到新机器果然效率高,品质好,便不再怀疑吴平,而且,还给了三成的预付金,因为机器所织的绸子更平整更匀实。
吴平靠预付款购买大量生丝,然后拿出全身的本事,组织生产,很快就完成了订单,那边接到货,十分满意,不仅全额付清货款,还下了新订单,同样给了预付款。吴家一下子打了翻身仗,一个雇员百十人的场子,卖出的货物,比上千人的场子都多,织机改造和新厂房建设的花费全部收了回来,还小有盈余。
吴家的事情在茂城引起很大轰动,很多人都想引进吴家的机器,但都被吴平拒绝了。
昔日倨傲瞧不起吴观的女孩父亲,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托了中间人过来传话,不仅答应亲事,还主动让女婿帮着管理丝织场,说是给吴观三成分红做年奉。
要知道,吴观可以使他们丝织场的效益,提高几百倍,给出三成的分红之后,余下的利润依然比往年多得多。
吴平本来还想端端架子,无奈儿子亟不可待想要和女孩子结婚,他嘴上虽然骂了一句:“没出息。”但还是饶过了女方,毕竟将来要当亲家的,非置那些闲气没好处,还平白无故让媳妇和儿子不和。
另外,吴平也有打算,他手里的资金不宽裕,贷款白白好过了钱庄,若是和亲家联手,不仅增加感情,还能拿对方的借款扩大生产。
吴观也不管父亲和丈人怎么想,反正他美人入怀就行了,他从琢磨改造织机获得契机,在这方面越发努力,先后又做出可以提花的织机、缎子、斜纹等,几年时间茂城织业发生了很大变化,手工织绸的场子,除了花纹繁琐的锦缎、缂丝,其余全都被迫关闭。
第四百三十九章 坦白
吴家因为吴观的发明,一举成了全巨荣最大的丝织厂商,吴观和岳家,几乎垄断了全巨荣这方面的业务,他还被选为茂城丝织协会的会长,一当就是三十多年,他老了的时候,给记者讲起往事,还非常骄傲地拍着胸脯:“英雄难过美人关,爱美也不是坏事,咱不就把坏事变成了好事?”
记者问:“那你后来做出新织机,好几家大老板都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甚至还有一家是独生女儿呢,你怎么都拒绝了?”
吴观道:“弱水三千,咱只取一瓢饮,我那是和太太有真感情,要么哪里会吃老丈人算计?不然,这丝织业,便是我姓吴的一家独大。”这都是后话。
吴观的成功,激励更多的年轻人走科学致富的道路,有人放弃科举,从书店买了数学和科学书籍,在家刻苦学习,有条件的,制作或购买实验器具,开始科学研究。
吴观利用水能,推动丝织机,便有人想到,利用水能,造出舂米机,还有人想要造出电来,于是,各种奇思妙想,不断涌现,茂城附近的河岸两边,摆满了各种机器,这里忽然就进入了工业时代。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话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封建社会,无论如何都存在不下去了,文谨欣喜之余,拿出全副心力,保住这把科学之火,不要那那些无知的蛮人,把它扑灭了。
文谨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比如,清朝入关,就让明朝从科技到制度,退了一大步呢,更别说元朝对宋朝的冲击了。
钱隽派人,接他的王妃回京,文谨见苏安已经习惯下来,似乎不仅接受现实,还在新的办事方式中如鱼得水,这才放心下来,安排好了各项事务,坐船回了京都。
泰顺帝是慢性肾病,熬了几年,已经油尽灯枯,文谨回去不久,他便薨了,钱隽被任命为辅政王,泰顺的长子十岁,即位临朝,年号安和,安和帝很聪明,但年纪在那里放着,依然是个傀儡。
文谨想让丈夫趁这个机会,推动社会快速发展,为了让丈夫不再疑心自己的提议,也考虑夫妻俩都已经要进入奔六的年岁,她没必要再瞒着丈夫,但她没敢说自己是魂穿,那太惊悚,怕丈夫接受不了。
“王爷,我给你说个大事情。”
钱隽被文谨一本正经的样子吓住了,有点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是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情。”
“哦。”钱隽松口气,“你说吧。”
“我投胎时,没有喝孟婆汤,结果长大之后,忽然想起前世的事情来了。
钱隽果然大惊:“就和钱钱一样吗?”
“不是,钱钱是重活,我上一世并不在巨荣朝,而是在一个非常非常自由发达的世界,老百姓家家吃得起肉,穿得起绸,所有的孩子都读书,满街跑的都是汽车,哦,就是和电车差不多的,不用马拉,就能跑的,而且,还有飞机,用比铁轻的金属做的大鸟,能在天上飞,一个大飞机上,能装好几百人,从这里到茂城,一个时辰都不用,就到了。”
钱隽相信文谨没有骗他,但那样的世界,他想都想不出来时什么样子的,但他肯定,那是个比现在这个社会好得不能再好的世界,他看向妻子的眼光便多了些怜惜,忍不住,抱了抱文谨,然后拍着她的背道:“你受苦了。”
“不不,这辈子我能遇到你,便不是苦,是甜,在那里都是活着,习惯就好了。”
“你现在,就是想把这里变成那样的社会?”
“还差好多,咱们两人是绝对看不到了,但我们应该往那个方向努力,对吧?”
“你确定,老百姓家家吃得起肉、穿得起绸?”钱隽想,那得多少粮食来喂猪喂牛喂鸡啊,如果那样,人吃什么?
文谨也不管他的疑惑,自顾自回答道:“只有很少数,比如大山里面的人才会穷,但已经是很少的人了,我过世的时候,政府,诺,就是朝廷正分批分批把他们都搬迁出来。朝廷出钱,盖好房子,再给他们分地,还派人教他们怎样种地,让他们尽快富裕起来。”
“那,那里的官员得多好才行啊。”钱隽觉得不可思议,有那么好的官儿吗?
“不是官员多好,而是制度,那里的官府,首先得想到如何让治下的民众日子好过,若是做不到这个,他们的官儿就当不下去了。这就是我说的制度。”
钱隽想了想,虽然现在官员都是对皇上负责的,但文谨给他的框架,那些官员的确互相牵制互相监督,任何人都没有犯错机会。
“我们那边,也有人研究儒学,但很少,多数的人,会学习一些行为准则、道德方面的知识,另外学习的,就是科学,所以呀,那里有人专门研究如何种庄稼,一亩地产量上千斤,还有人专门研究如何养牛、如何养鸡、如何养鸭、如何养鱼,然后把这些本事,教给农民,于是,农民的日子就很不错,你看我给你比划,苹果,这么大,又香又甜,比咱们吃的好多了,还有桃子,也这么大,梨子,喏,更大。”
钱隽皱眉,有些想不通:“那些人怎么会那么好心?自己研究出来,不自己家种,给别人种?”
“朝廷给他们发俸禄呀,谁做的好,俸禄就多,比自己在家种果子轻松还赚钱。”
钱隽想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一仰头:“呵呵,你说的这个办法,果然好,的确好,怪不得你一心想要我改革呢,若是能改出那样一个世界,我别说出名,名垂千古也不过分。”
“王爷,别怪我泼你冷水,不管我们做多少事儿,一时半刻还变不成那个样子,还要后辈们继续努力呢,但我们努力了,把社会发展拉往那个方向,这就是莫大功劳了。”
“嗯,这个我明白,这是大事情,比高祖灭掉前朝,建立巨荣还要艰难,何况,你说的那些制度,可能也不能照搬。”
文谨点头如鸡啄米:“嗯,嗯,是,是。”
钱隽追问:“你们那里,还要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们那边,还有火车,本来,我们那边先出现的就是这个,因为我的插手,咱们这里成了先出电车了。”
“火车什么样?”
“喏,那个劲儿更大,一趟能拉上千人,一天跑二三千里,很平稳,在上面铺上床,还能睡觉,上面还有洗手间,睡起来洗洗脸刷刷牙,买点早餐。”
“还有厨房?”
“嗯呀。”
“若是能去看一眼,立刻死呜——”
钱隽的话没说完,就被文谨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许说死,你死了我就活不下去啦。”
“好,不说不说。”钱隽把文谨抱紧了些,不愧是练武的人,现在两臂还非常有劲,浑身上下,依然结实紧绷,一点也不显老。
文谨捏捏自己的皮肤,叹口气。
“怎么了?”
“我老了。”
“哪里老?听说在茂城,还有人把你当芒果的姐姐呢。”想起一个西洋人,举着一束花要献给妻子,钱隽心里就忍不住醋意大发。
文谨大囧:“别说了,番子女人皮肤粗,细看都显老,所以才看不出咱们这边人的年龄。”
钱隽依然愤愤不平,文谨只好温言安慰,两人说着说着就跑了题……
钱隽有了目标,立刻大刀阔斧,开始变革,在他的推动下,安和元年,变绅士局为议会,并主持了议会大选。
有了前面几年的铺垫,大选的消息虽然令人吃惊,但却并不陌生,几年的全民教育,百姓中间识字的人,超过三分之一,布告在各地张贴下去,民众欢喜鼓舞,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很快,选出的各级议员开始履行职责,他们以前,不管是学者还是商人,多数都没当过官儿,也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直来直去的按照议会章程办事,所有官员的头上,都悬起了一把达摩克斯利剑,逼得他们都老实了下来。
当然这也归功于钱隽,他是辅政王,对议会全力支持,议员才有底气。
民主的脚步,虽然缓慢,但却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文谨在京城,也非常活跃,经常组织贵妇聚会,有时为丈夫的新政策打前站,有时帮着捋顺那些情绪抵触的贵族官员,而且,她还提出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鼓励女子走出家门,赢得自己的一片天空。
那些贵妇都非常羡慕文谨,遇到一个开明温和的好丈夫,虽然她们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文谨的宣传,却带动了一批年轻贵女追求幸福。
京城女方提出退亲的多起来,甚至还有一个已婚女子,提出和离,她不要回娘家,决定靠自己打理嫁妆产业,过独立的日子。
文谨的行动,可以说,彻底颠覆了京城里高门女子的行为准则,对某些人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毁了三观的,有人恨她入骨,但也有人拥护她。
第四百四十章 青出于蓝
文谨有时感慨,上一世自己不过一个基层小公务员,虽然经常下乡,和农民打交道,但和社会活动家相差天地之远,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站在高处,影响着一个国家的政局,刚开始,她还常常惴惴不安,后来见钱隽牢牢把握着时局,才感慨一声:“有些人,天生就是做领袖的材料。”
文谨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能够遇到钱隽这样的人,和他相亲相爱,携手一生,庆幸之余,对家人更加关怀,她要营造一个幸福安宁的家庭氛围,好让在外忙碌的丈夫,能在家里,得到充分的休息。
对三个媳妇儿,文谨也很是顾到她们的情绪,既不逼迫她们跟随自己,但也不说不管不问,有机会的话,她会说服她们走出去,尽量与时俱进,千万不要和丈夫之间,产生代沟。
钱钱的妻子王坠儿,本来就是小家碧玉,没有那么多规矩,嫁到高门,不得不为了丈夫,约束自己,虽然心甘情愿,到底觉得憋屈,婆婆提倡女子走出家门,她虽然依然谨小慎微,但到底偶尔出门走走,比如回趟娘家,和认识的贵妇交往等等,觉得这样的日子,果然比以前那样死板板的有趣。
原来文谨还担心张澜是巨荣大儒,家教这一块,对女子的束缚比常人多,大媳妇张珏不能接受自己的观念。后来,金金想要当议员,张珏毫不犹豫便表示支持,让文谨略松口气,谁知,张珏在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让文谨目瞪口呆又欣喜不已,张珏简直比她还要活跃和开明。
还在金金竞选的阶段,张珏便帮着修改演讲稿,甚至化名在报纸上,为金金摇旗呐喊拉选票,这些文谨可以理解,毕竟这些事情都是躲在幕后的,文谨对张珏能走到这一步,已感满意了,谁知张珏还能更进一步。
原来,张珏在心理上和丈夫的关系,就比较平等,——两人家世相差不大,金金虽然有勇有谋,功勋卓著,可张珏也是京城第一才女,满腹诗书,在气势上,她于人,在这方面,张珏和坠儿完全不同——坠儿在钱钱跟前总是有些自卑,张珏在金金跟前,根本就没这回事。最重要的,张珏很能干,口才超好,金金在家练习演讲时,张珏就给出了好些很中肯的意见,金金开玩笑说,等他任期将满时,便掉回头支持妻子竞选议员:“你说不定就是咱巨荣第一个女议员,还是个从能力上压过多数议员的女强人。”
这话其实挺让张珏心动的,但她审时度势的能力很强,知道眼下作为一个女子,出那样的风头根本不为社会接受,不仅自己会碰得头破血流,还会连累一家人,张珏笑着给金金道:“总有一天,社会允许女人当官的,那时候,你可不能反对哦。”
“不会,我怎么会反对?”金金很爱张珏,几乎没有让她受过什么委屈,这时候的回答,也是诚心诚意的。
“那我等着你将来支持我竞选。”张珏骄傲得仰起头,宣誓一般给丈夫道。
金金大笑:“我怎么当时就对你动心了呢?小女野心家啊,哈哈哈,我的媳妇,心高气傲,本领强大。”
“怎么?不行吗?”张珏白了丈夫一眼。
“哈哈哈,当然行!你没看出来,我为你骄傲吗?我娶了一个巨荣最能干的女人!”
“呿,说什么呢,我还不如母妃能干呢。”
金金摇头:“你和母妃各有擅长,不分伯仲。”
张珏没想到,自己在丈夫心目中,地位如此之高,忍不住喜上眉梢,但这个社会,人人以谦虚低调为行事准则,张珏还是不敢露出一丝的骄狂,她嗔了丈夫一眼:“越说越来了,我怎比得过母妃?你只要认为,我能勉强跟上母妃的脚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金金伸手抱抱老婆:“你不用自谦,光这巨荣第一才女的名头,就证明你很优秀了,现在,父王提倡男女平等,我真怕有一天,你比我还风光,呵呵,有人认为我吃软饭怎么办?”
张珏搡了丈夫一下,脸上却都是喜悦。她的那点小力气,在从小练武的金金跟前,比挠痒痒的劲儿还小呢,跟爱抚差不多,惹得金金又呵呵地笑。
见丈夫是真心喜爱自己是个才女,张珏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将来从政的决心。
文谨看到大儿媳妇插手帮儿子处理政务,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唯恐添乱,谁知张珏有魄力又有能力,这才放下心来,暗忖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强行把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关在屋子里,张珏的日子该是多么憋屈啊。
想起当年儿子告诉自己喜欢张澜的孙女,自己派人打听张珏,听闻这姑娘不怎么做针线,每日吟诗填词,和祖父对弈,跟个男孩子一般,学问更比大多数男人学得都好,换做别的做婆婆的,或许接受不了,文谨是那个世界来的,儿子能娶一个大才女,还是个美丽秀气的大才女,她当时便非常满意,现在,证明自己的眼光不俗,媳妇果然成了儿子强有力的助手,文谨更是宽慰。
社会既然给了张珏和男人一样宽阔的海洋,她就该像鱼儿一样自由遨游。
张珏也对这样的日子非常满意,感觉十分惬意自在,为了帮助丈夫,提高家族名声,她有时在家办些聚会,组织贵妇做慈善,支助贫困的妇女,后来还鼓励女童读书识字,为了这个,拿出嫁妆办了一个女校,不仅免费让女孩子读书,甚至还支助家境贫困但学业优秀的女子生活费。
有人觉得张珏的行为实在不可思议,甚至还有背后嘀咕,说她沽名钓誉的,但张珏在文谨的支持下,挺了过去,学校渐渐有了名气,规模也上去了,那些原本以为,她的学校很快便关门大吉的,都一个个闭上了嘴巴。
谁也没想到,张珏在金金当上议员后不到半年,就做出了一件引起全国轰动的事件——帮一个被婆婆虐待的妇女和离。
第四百四十一章 磨难
钱新圆是王室宗族女子,但她的祖上,不过是高祖的堂兄,连爵位都没有,家中的光景全凭皇室一年给的那点津贴维持,仅够吃饱,衣服都常常穿宗族里别的人家淘汰下来的,当年,有个张姓的江南丝绸商人在京城,为了能够站住脚跟,偶然机会,认识了新圆的父亲,便攀附上来,结了亲家。
固然新圆父亲是为了聘礼才嫁的女儿,但张家也因此借势,开起了一个小店,张家父子为人刻薄奸诈,唯利是图,不知惹了多少麻烦,都是新圆父亲帮着解决的,但现在,张家的小儿子娶了东城兵马司杨副将的女儿,张家不依靠新圆的父亲了,而张家的大儿子,新圆丈夫又出海,三年未归,传言说是船沉人亡,张家便嫌弃新圆母女俩是个白吃饭的,但这里是京城,新圆怎么说也是宗室之人,他们不敢公然赶走新圆,张家就变着法子折磨新圆,想要了她的命。
新圆家境窘迫,刻薄的张家人平日里不许新圆回娘家,于是,除了过年和新圆的父亲过寿,新圆都不得出门。
这年冬天,新圆没有去给父亲拜寿,张家派了个仆人,给钱家送信,说新圆有些不舒服,新圆父亲是个老好人,见秋风秋雨的,也怕女儿出门子,害病加深,便没有在意,谁知,过不久,新圆的弟媳余氏,奉了婆婆之命,到张家探看大姑子,张老婆子假意热情,却来个全程相陪。
余氏见大姑子脸上,上了浓妆,说话有气无力,神情恹恹,怀疑大姊病了,张老婆子却一口否定,还借故发作,挑余氏的不是,余氏是个聪明女子,她什么也没说,忍着气告辞,回到家就禀告了婆婆。
新圆的娘第二天,借着给小外孙女送果子,又要见女儿,张老婆子知道新圆的病瞒不住了,就变了脸,说新圆是为了给娘家的父亲赶制寿礼,熬夜太多累病的,还诬赖新圆的娘,去她张家,就是为了偷拿新圆攒的私房钱。
新圆的娘可没有余氏的口才和心智,当时气得手颤心跳,眼泪纵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路哭泣着回到家,眼皮哭成了烂桃子。
新圆的爹去找张家论理,张家早有准备,叫来杨副将身边两个大头兵,把新圆的父亲叉出去,扔在大门外。
新圆的爹爹气坏了,跑到宗室那边求援,他在宗室地位低下,根本接触不到宗令那样的大人物,而管他的宗人府小吏,也曾经收过张家的钱财,又接到杨副将打过招呼,便有意拖着,甚至劝新圆的爹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怎么能管女儿婆家的事情?”
新圆的父亲求告无门,气病了。
新圆的小弟弟和圆只有十五岁,尚未娶亲,年轻人血性大,他去找宗令大人,却连门都进不去,一怒之下,跑去找金金。
他曾经听过金金的讲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普天下的百姓,都是我的亲人,谁家有磨难,我就是谁家的顶门杠!”那些话曾让和圆热血沸腾,回到家还鼓动父母去投金金的选票了。
和圆在宗人府和宗令大人府的大门口,都吃过闭门羹,到了南海亲王府,心中还有些忐忑,唯恐再一次被拒之门外,谁知门房问清事情,竟然让他坐着喝茶:“请和圆小少爷稍等,奴才这就禀告主子。”
那天,文谨刚好和钱隽出门,金金和钱钱也不在家,张珏听到二门婆子的通传,亲自出来询问和圆,然后,给了和圆一个许诺:“这件事情,我立刻派人调查,若是属实,一定让议员大人帮你,你且回去吧。”
“你可一定说话算话?我大嫂说,大姐的病恐拖不得。”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和圆走了,张珏派了身边一个老妈子去张家询问,张老婆子吓坏了,送走张珏的人,立刻派人报给了男人,老张头一听南海亲王府的大夫人插手,当时也是冷汗一头,立刻便让老婆去请大夫,给新圆看病。
张老头进京时,只是个有点余钱的小生意人,经过十多年的经营,不仅买了大宅子,还有了两个大门面,他交往的朋友,档次也逐渐升高,尤其是和杨副将做了亲家,他的官府中朋友就多起来。
张老头打发了老婆的亲信仆人,来到客厅,对和自己一起喝茶聊天的人行了个礼:“让王兄见笑了,老婆子没见过世面,些许小事,就沉不住气了。”
王明利摇摇头:“让南海亲王府上的大夫人盯上了,怎么能说是小事呢?不要说是你的内子惊慌,就是我这样在外行走的大男人,心里也没法淡定呢。”
张老头见对方都听见他说的话了,有些发窘,他没吱声,沮丧地坐了下来。
“张兄难道就甘愿这样低头吗?由着一个女人欺负?”
张老头气愤道:“不愿又能怎样?我一个小人物,如何和南海亲王府别劲儿?咱无权无势啊,胳膊哪能拧过大腿?”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张兄你堂堂五尺汉子呢?你若是不甘心,兄弟还是有些小主张的。”
张老头根本不信王明利能对付得了南海亲王府,他打了个咳声:“王兄的心意,小老儿领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避过这阵子再说吧。”
“张兄,你若不服气,就该在这个时候闹出来,南海亲王不是口口声声说,商人也是人,商人为了巨荣的经济繁荣立下了大功,让社会尊重你们吗?那,他到底做的怎么样?”
“不不,王兄你就饶了我吧,低一次头不算什么,得罪了南海亲王,我可活不了了。”
“你呀——”王明利没有继续说下去,换了话题,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他就告辞了,回到家里,便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写了一篇报道,送到了《上京报》。
《上京报》就是王英诚为了和钱隽打擂台出资办的,里面主事的就是他弟弟王英芳。
王明利是王英诚远房的侄子,读了一些书,进了秀才之后,却一直没能考上举人,他忍不住寂寞,便跑到京城,跟着堂叔混日子,他觉得张家的事情,可以做点文章,趁机替堂叔打击南海亲王府。
王英芳看到王明利的文章,大喜过望,连忙送给王英诚看,王英诚考进士之前,做过几年师爷,刀笔吏出身,他把文章修改了一下,谴责的层次,立刻便升了一大级,那言辞,流畅犀利,震撼人心,又登在了报纸的头版,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
事情非常巧,钱隽前两天,陪着小皇帝出京考察,钱钱也去了中原府,调查那里发生的地主和佃户大冲突事实去了,王英诚认为,等十多天,这父子二人回京,恶劣影响早就形成,就算张大夫人没有这么大的错,南海亲王府,有嘴也说不清了。
张珏拿到报纸,当时就懵了,眼泪都气得掉了下来,她虽然能干,但还是属于没有经过风雨的温室花草,对于这样的公然诬陷,哪里能承受得起?不过,能干的人,和窝囊的软蛋是有大区别的,她眼泪掉了几分钟,脑子便清明起来,知道必须得立即澄清事实,不然,会给公公和丈夫带来莫大的麻烦。
张珏第一件事,便写了一封长信,一式两份送给《京华日报》和《上京早报》,澄清事实,第二件事,就是去大理寺,状告《上京报》诬陷,请官府出面,澄清事实。
钱钱又回到城外的兵营,他是午饭的时候听到消息的,立刻安排了手头的事情,策马回到王府,正碰上娘亲和大嫂从大理寺返回来。
大理寺卿是王英诚的学生,自然对文谨和张珏满嘴敷衍,接下状子,却不开审,不用说,他的用意就是拖,拖到南海亲王父子回京再说。
文谨和张珏没有办法,因为,大理寺那边,有充分的理由:他们得先调查取证,看到底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啊。
张老头没想到,他们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新圆,张老婆子不得不给新圆请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药,让她赶快好起来。
张珏派人了解到这些,欣慰地笑了笑,便又严肃地握起笔杆——她还要为丈夫、为这个家的荣誉而战。
王英诚做梦也没想到,南海亲王府的大夫人文笔如此之好,他的文章,犀利狠辣,但多年的习惯,却多少有些晦涩,令普通百姓难以看懂,而张珏的文字,通俗易懂、感情真挚,同时热情洋溢、充满自信,就像邻家的大姐,在和小弟弟小妹妹谈心一般,把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一时间,京城里,风向完全倒向了南海亲王府,都说《上京报》在诬陷钱家。
这功劳当然不全是张珏的,也和南海亲王府多年良好的名声分不开,普通人早就认定,这一家是最忠心为国、最肯为百姓谋福利的好人,自然对张珏的话,更加信服。
第四百四十二章 无情打击
但所有的事情,都得一分为二地去分析看待,有不少男人,反对钱隽提出的男女平等,说什么女人出来做事,是牝鸡司晨、礼乐败坏、人心不古、纲常沦落,一时之间,京城里的三家报纸,每天都收到大量的来信,对如何对待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以及是否允许她们出头露面,去工作应酬,做出讨论,渐渐的,大家反而忘记了初衷,把这件事,变成了一场大讨论,大概一个月后,这场讨论,渐渐蔓延到了巨荣全国。
钱隽没几天就回来了,对王英诚竟敢趁人不在,欺负自己家人义愤填膺,王英诚知道自己身居高位,是众矢之的,平日里很少有把柄落入人手,但大理寺卿可就没这么谨慎了,钱隽派人调查,很快就抓住了他受贿的把柄,然后,有意把资料让章云清拿到了。
章云清是章护的侄孙,为人机灵,却读书不成,章护便有意栽培扶植,想让他入了安和帝的眼帘。
安和帝自从和钱隽一席谈,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全都在监督百官之上,章云清的报告,让他非常感兴趣:“章老,你派人查证没有?”
“查了,连受贿银子从哪个钱庄提出的,都查清了。”
安和帝上朝时,拿出的资料,震惊了朝堂,虽然大家也都听钱隽说过,皇帝有督察百官的责任,但没想到,安和帝还没宣布亲政呢,竟然就已经动手了,而且,还一击必中,拿出这么有力的证词。
议会接到安和帝罢免大理寺卿的提议,立刻便派人核实,三天后,便开会投票,罢免了大理寺卿,同时,把他交给了刑部,按受贿罪,依律论罪。
大理寺卿知道是得罪钱隽的下场,但整个过程,根本就没钱隽什么事,就连王英诚,也没法指责钱隽什么。
本来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但钱和圆又一次来找金金,他的姐姐,虽然得以活命,却被张家软禁,生不如死,钱新圆希望和离,而且,希望能自己抚养女儿张珂珂。
金金处理问题,已经习惯从自己的政治立场考虑,他还想拒绝此事,但张珏却不同意,这还是他们结为夫妻一来,最大的一次分歧。
“郎君,王爷和王妃,如果是贪图安逸之人,何必费力做这些不讨好的事儿?公公大权在握,你和小叔叔又能文能武,控制着军权,不是我说,公公发动宫变,登基为王,都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没有这样做,目的还不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
金金点头:“你知道这些就好,父王已经很累了,我不希望咱们再给他添麻烦。”
“这怎么是给父王添麻烦呢?怕麻烦,就不做那些事情了,妾身认为,由妾身出面帮助新圆,让她真正挣脱牢笼,让全天下的妇女看到希望,看到什么才是男女平等,这才是真正帮父王,而不是和稀泥抹光墙,让疮疤捂在里面,只顾表面好看。”
金金接不上话来,自嘲地笑了一下:“哎哟,我好厉害的夫人啊,你把老爷我的驳得哑口无言哪。”
张珏知道,丈夫是明理之人,刚才只是太心疼父王,才那么想的,便也换了玩笑的口气:“我那是有理走遍天下。”
“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啊,什么是有理?就怕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时候吵闹不清,把父王拖入泥潭。”金金耐心解释。
“那怎么办?”张珏担心道,“总不能看着新圆受苦,我们袖手旁观啊。”
“你再等等,自父王提出男女平等,议会便一直讨论着,要出一部婚姻法,已经讨论了两稿了,估计这个月内,第三稿出来,便会通过,等有了依据,你再帮钱新圆离婚吧。”
“好!”张珏点头,觉得丈夫的建议,更好操作,也更为完备。
在金金的极力推进下,果然二十多天后,议会通过了第一部关于婚姻家庭的法律,虽然离文谨的要求还有距离,但已经比以前进步多了,对于很多守旧的人来说,上面的内容,简直骇人听闻呢,一时间举国上下,议论纷纷,因为妇女识字的少,报纸上,多数是那些大老爷们发飙,让人感觉,反对的人,比赞同的人要多多了。而且,妇女识字的,也多数读的是《女戒》、《女论语》,对新婚姻法也有抵触。
《上京报》长篇累牍,攻击不止,《京华日报》是坚决拥护,《上京早报》则两不偏向,各种舆论都刊载。
因为京城的报纸,多刊载政治动向,而茂城的报纸,多数是商业信息,于是,这两个城市的报纸,很快就发行全国,虽然很多地方,看到的报纸都是几天前的,但那些想要有所作为的人家,依然如获至宝,坚持订阅。
文谨手头,茂城一份报纸,京城一份报纸,不仅伸张了自己的正义,还为丈夫和儿子做了不少宣传,更为她赚了不少钱财,钱隽曾经和儿子开玩笑:“你母妃大概是财神爷的亲戚,做什么成什么,总是能挣钱。”
金金语气诚恳地道:“主要是母妃的主意好,我以前还以为,母妃是为了父王,赔钱赚吆喝呢,没想到广告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利润。”
“可不是!”钱隽笑了笑。
再说张珏,在《婚姻法》的争论声音渐小时,开始撰文,控诉钱新圆在张家受到的折磨,指出,虽然吃喝不愁,但全家人都不理她,被冷落、被隔绝、被限制自由,这也是一种暴力,和打老婆的暴力一样折磨人,身体受损,还有可能复原,心理受损,有可能造成永久的伤害,一辈子也不能复原。
《上京报》看出是张珏的文笔,也知道是为钱新圆呐喊的,但王英诚长子在茂城走私,货物被海关查扣,他一时还顾不得这些,同时,害怕和《京华日报》叫板,那边揭露儿子的丑事,便没有再生事儿。
原来,王英诚本想借钱新圆的事情,坏了张珏的名声,谁知金金一出手,他便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张珏还好好的,他却快趴下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奋斗
金金虽然爱老婆,但他自己的工作也特别忙,刚开始,他以为钱新圆只是一般的婆媳关系不好,并没有特别关注,后来偶尔问了张珏几句,也纯粹是为了哄老婆,随口应付的,谁知,张珏几句话,就让金金觉察到不对劲。
钱新圆就算是宗室中最低级的存在,也不是谁都敢欺负的,这张老头难道是吃错药了?带着疑问,金金派人去调查了一下,问题出在杨副将身上,而这杨副将的姐夫,便是王英诚的一个幕僚。
很难说此事不是王英诚授意和操纵的,不然,钱和圆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怎么能想到找到南海亲王府来?
按照王英诚的想法,南海亲王府肯定不会把这样的小事当回事的,那样,王英诚就可以借此攻击钱隽了。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张珏出手了,不仅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在报纸上顶住了王英诚的攻击。
金金派了大量人手,才找到王英诚的把柄,这老家伙,还真不愧是个老狐狸。
张珏见时机成熟,让钱和圆设法通知新圆,提出离婚。
自从报纸上登载新圆的事情,王室那边,便派人去把张家人训了一顿,但从宗令到新圆的父亲,都反对新圆离婚——这些男人,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新圆的命值钱多了,并且,他们认为,新圆现在有吃有喝,病了有大夫,这已经是好日子了,再闹离婚,就是疯子。没人认为新圆现在的日子,和以往一样是被虐待被欺凌的。
新圆都快疯了,现在一整天一句话也没有,和圆去看望时,她都不知道和弟弟说话,甚至不知道哭诉,和圆的心难过极了,他不顾父亲责骂,坚持帮着姐姐写了离婚委托书,让姐姐按了手印,交给了张珏。
张珏请了一个京城里有名的讼师,帮新圆打官司。
张家去找杨副将寻求支持,杨副将刚开始答应了,让张老头顶住,后来王英诚那边不支持了,他也没了底气,支持张老头,杨副将不过是想要女婿能够继承全部家产,并不是要逼死新圆的,现在新圆闹离婚,还要带着女儿一起走,杨副将巴不得手不血刃,达到目的呢,哪里还管张老头什么面子不面子?——再说,钱钱那边,给他施加压力了,杨副将自身难保,也没能力干涉张家的事务。
于是,新婚姻法颁布两个月后,第一桩由妇女提出离婚的官司,很快便宣判了——新圆带回自己的全部嫁妆,还拥有女儿的抚养权。
可是,新圆却被整个宗室所不容,多数人认为她丢人败兴,和圆再次找到南海亲王府,张珏支助他们去了茂城,文谨还帮着写了个小纸条,要来宝儿帮忙。和圆和新圆也是有骨气肯吃苦的人,后来,新圆成了一位纺织工,和圆则做了小买卖,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虽然有些辛苦,但心是舒展的。
大概两年后,新圆遇到一个修织机的男人,重新组成了家庭,她变卖了部分首饰,和男人买了两部织机,改良后改织棉布,创出自己的发展之路,和圆为姐姐姐夫做销售,在来宝儿的帮助下,拿到了洋人的订单,很快便小有余财,他们让张珂珂去读了茂城的新女校,长大后学了医学。
和圆的父亲见女儿和儿子成了大财主,又厚着脸皮,带着全家投奔而去。
张家本就是眼里只有钱的人,他们实在找不到理由和新圆打交道,竟然打官司要张珂珂回家,张珂珂在衙门大堂,严词拒绝,这孩子,忘不了当时祖父祖母嫌她是女孩,赔钱货,虐待娘亲和自己的事情,大学毕业之后,她在茂城中西医院做了五年大夫,便带钱去了京城,建起了这里第一所妇女专科医院,因为医术好,医德又正,医院里人满为患,她又接连开了两家分院,成了京城里有名的女强人。谁知张珂珂的父亲,十多年后忽然让人送了回来,原来他的船沉了之后,让人救了,流落在西洋一个小国家,吃尽了苦头,后来又被骗在一艘海船上做厨师,十多年了,好容易找到机会跑出来,终于回到家乡,谁知父母兄弟,竟然逼走了妻子和女儿,他出离愤怒,操起扁担在家乱打乱砸,张老婆子惊吓之下,当场气绝,张老头儿后悔得直拍脑门,杨副将已经被罢了官,张家老二夫妻,乖乖让出一半家产,给了珂珂的爹,不久,张老头儿在抑郁中死了。
珂珂见爹爹孤苦伶仃,同情他也是受伤害的可怜人,但娘亲已经重组家庭,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弟弟,是不可能再跟爹爹在一起了,她探望爹爹的时候,劝他再组家庭,珂珂的爹爹没答应,十多年艰难困苦的生活,弄垮了他的身体,现在女儿肯照顾他,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唯恐遇到一个唯利是图看上他钱的女人,便提出跟珂珂生活。
珂珂和丈夫商量后,把爹爹接到家,张家老二,珂珂的叔叔还在官府打官司了,要珂珂的爹爹过继他的儿子——他还惦记那一半家产呢。
新婚姻法里有规定,有女儿抚养的老人,若是不愿过继侄子,便可以不过继,家产也归女儿所有,张家老二的诉状,直接就被驳了回去。珂珂的爹干脆把家产全都给了女儿,每天帮着女儿管管家,多数时候,带着小外孙四处溜达,含饴弄孙,还挺幸福的,他回国也只过了十年,就在病痛地折磨下离开人世,这都是张老头儿造的孽,当年就是他逼着儿子跟船出海,想发大财,后来又怕给孙女陪嫁,嫌媳妇白吃白住,要将她们虐待死,结果他自个儿却没有好死。
张珂珂始终忘不了祖父恶有恶报的教训,始终把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作为自己的责任,赢来了极高的赞誉,四十岁后,还被推举为政府卫生部门的官员,是京城里数着的女名流,每当有记者问起,她都流着泪说:“感谢南海亲王府的大夫人,若没有她,我和娘亲,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这些都是后话,张珏那时,已经是耄耋老人,文谨也早已告别了人世,但她们婆媳的所作所为,却让人久久怀念。
再说京城里,钱新圆的事迹,让很多被虐待的妇女看到了希望,她们纷纷来到南海亲王府前,希望得到资助。
文谨没想到,张珏比自己的活动能力还要强,而且,她追求自由的心,比自己更甚,张珏主动请示文谨,得到婆婆支持之后,便跨出王府大门,为全国的妇女获得自由而奋斗了。
在后面的日子里,张珏和几个朋友,做了半年的社会调查,然后向议会提交了在政府部门,建立为妇女儿童伸张正义的机构——妇女联合会。
观念的改变是艰难的过程,那些议员们不愿意,张珏便去议会讲演,金金就坐在下面,神色复杂地看着老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一屋子男人都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那些议员,还是不肯答应张珏的提议,张珏回到家,气呼呼地,发誓在下一次议会选举时,自己也参加,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张珏开始四处奔走,到处讲演,结果,她努力有了结果,不是让她能够当议员,而是掀起了一场气势汹涌的妇女解放运动,有上千的妇女,自发跟随她,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乡村走到另一个乡村。
在张珏的努力下,很多女孩子希望能够读书识字,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于是,各地陆续出现女校,像茂城那样富裕的地方,还出现官办的女子学校,读书的女孩子明显多起来。
转眼两年过去,张珏的影响越来越大,在巨荣几乎家喻户晓,原来悄悄写点文字,赚取稿费贴补家用的女孩子,也开始公开露面,和张珏一样去讲演,同时在报纸上撰稿,支持张珏,号召妇女联合起来,共同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
张珏为了更好地组织和领导妇女运动,建立了巨荣妇女联合会,自任主任,聘请能干的妇女帮自己处理日常事务。
南海亲王府有的是钱,张珏刚开始并没有觉得为难,可看到丈夫一天一天担忧的脸,张珏意识到,万一金金变了,不支持自己,这个妇女联合会就得解散,可她不想这样,便更加努力地游说议会,提议官府设立妇女机构,处理妇女问题,她甚至进宫求过太皇太后,但努力都失败了,张珏是个性子很倔强的人,到了这种地步,四处碰壁,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更加激起了她必胜的决心。
暂且放下张珏,说安和帝吧,他十二岁了,磨难让人早熟,小小少年,已经有了皇帝意识,也开始着手准备亲政事宜。在这个时候,太后和皇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便显得皇帝势单力薄,有些任人宰割的不幸感觉。
太后派人把文谨叫进宫,想获得南海亲王的支持。
第四百四十四章 异军突起
钱隽已经成了让内阁指责的独夫、权臣,说他擅权误国,太后明知这些,为何还要来这么一手呢?
事实明摆着,钱隽想要篡位,有的是机会,用不着他曲里拐弯做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太皇太后心里清楚,不管钱隽有多少流言蜚语,也比王英诚他们更可靠,那些人,说不定嘴里指责着别人,心里只恨自己没有那样的机会呢。
钱隽陪着文谨一起进的宫,太皇太后明白他的意思,派人叫来安和帝,想要四个人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钱隽拿出议会议会给出的首辅选举章程,安和帝当时就炸了,用男孩子变音期沙哑的嗓子,叫喊说他坚决不同意。
“这是大势所趋,皇帝。”
太皇太后唯恐钱隽当场变脸,要她们两人的命,只好假意答应下来,还示意皇帝也点头答应。
安和帝知道曾祖母的意思,活着才有希望,只好委曲求全。
钱隽出宫,果断取消总理大臣的职务,宣布进行首辅大选,同时,他也参加角逐,竞选首辅。
王英诚气得要死,不甘心自己手中的权利就这样失去,先是跳出来指责钱隽违法,大选无效的告示无效,后来见没用,皇帝似乎都被钱隽胁迫了,又改变了做法,宣布自己也参加大选。
谁也不知大选到底是好是坏,更多的朝廷大臣,认为是钱隽借此机会,篡位夺权的,因此,没人敢出面参加大选,只有悄悄支持王英诚,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两人参加竞选了,谁也没料到,张珏跑了出来。原来她想要建立妇女联合会的努力无果,气愤至极,也宣布参加大选,她的理由是:只有登上权力最高峰,那些男人才会看见女人的能耐,巨荣的妇女,才能赢来属于自己的天空。
这不是和公公唱对台戏吗?钱先诚和钱先聪兄弟都过世了,文翰成了钱府的支柱,嫣然已经是二品的夫人,她主持着那一大家子的中匮,听到消息,也不顾家事,陪着玉洁郡主便来探望文谨,韦亮晴自从认识张珏,两人便十分谈得来,她则去劝这位闺蜜。
结果,事情让她们大感意外,文谨很支持张珏的决定,张珏呢?也很坚决地告诉亮晴,她绝不会轻易退出。
最初,钱隽和文谨的意思,只是让张珏露面,彰显新法律的男女平等,谁也没有意识到张珏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有一次,王英诚在京城讲演,选址和张珏的演讲有冲突,两家谁也不肯让步,于是两人同时开始讲演,王英诚满嘴官腔,和张珏深入浅出充满激情的讲演,形成巨大的对比,尤其是张珏讲演中,举了很多实例,令人信服,原来听王英诚演讲的人,不由自主被张珏吸引,最后,王英诚这边,只留下他的铁杆拥趸,门前冷落,听众都跑到张珏那边去了,把王英诚气得要死。不仅那样,那些听张珏演讲的大男人,还忍不住为张珏鼓掌叫好,他们真心钦佩一个女子,也就是这一次讲演,张珏才引起了巨荣男人的关注,随后,宣传她的报纸,以及她撰文的报纸,都销量大好,那些报社的人,三天两头和张珏约稿,而且,还有男人开始支持张珏出任首辅。
在大选前一个月,民意测验显示,钱隽有百分之四十多的支持率,张珏和王英诚势均力敌,各有百分之二十几。
文谨指着调查报告道:“这个不准确,若是真的投票,张珏肯定还会更多些,因为还有一部分妇女,会出来投票,而街面上的调查,多数对象都是男人。”
“嗯,是啊。”钱隽点头。
文谨担忧道:“这个问题不解决,你这次选举会失败的,三个人都不会超过半数。”
钱隽苦笑:“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同样的问题,也摆在王英诚面前,他不得不想办法先对付张珏,因为,是张珏拉走了他的支持。
王英诚的幕僚中,有人提出了暗杀,当然这是最直接最解决问题的,无奈,这个问题,也是最没法办到的,虽然钱朝阳不很喜欢妻子出头露面,可他对妻子的感情依然深厚,对张珏的保护都是亲自部署的,南海亲王府的侍卫加金金的暗卫,王英诚找来的三脚猫,怎么可能伤害得了张珏?
再说,王英诚也是冷静的人呢,他用手指戳着报纸上张珏的名字说:“她若是死了,都知道是我干的,这个绝对不行。”
“那就把她消化了,她不是说要搞个什么妇女联合会吗?首辅何不答应她?让她成为内阁一员,给她发奉银,看她还有什么说的。”
王英诚觉得这主意不错,张珏竞选的理由,便是为了妇女,那答应了她,她若是还继续竞选,自己就可以指责钱隽,说他故意捣乱了。
王英诚在旧臣中,实力很强,虽然是竞选阶段,朝事依然每天得做,他第三天就拿出章程,提议朝廷建立妇女联合会。
安和帝还没亲政,依然就一傀儡,钱隽若是同意,朝议便能通过,王英诚以为钱隽肯定认为,这是打他的脸,会坚决反对的,谁知钱隽已有此意,听到王英诚的话,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王英诚准备的辩论根本没出现,在政府里建立妇女机构的提议,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张珏接到通知,让她准备妇女会人员的竞选,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即,便泪流满面,她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接下来,张珏和朝廷大臣接触,提出在各级官府,都要建立妇女会的要求,王英诚这才发现,自己太小瞧女人了,她们原来和男人一样,心很大,也很野,同时,她们也聪明、能干,知道没有基础,只在朝廷设立这样的机构,就是个摆设、傀儡。
为了在大选之前,解决张珏的问题,王英诚什么都答应,于是,妇女会建立得特别快,钱隽为了慎重,还提出推迟大选,让各地妇女先选举她们的代言人,最后,文谨还给张珏了一个建议:“把妇女章程里面,带上儿童的,禁止儿童买卖,要求监护人不许剥夺他们读书识字的权利,尤其是对女童,等大选过后,你就可以让议会建立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利的法律,谁要是违反,便少不了被法律无情惩罚。”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女人需要家庭
张珏见婆婆从来没有表示支持自己,还以为她不高兴呢,听了文谨的话,愣了。
文谨明白媳妇的感受,她对张珏笑了笑:“瞧瞧,你这阵子太忙,一直没给我问安呢。”
张珏膝部一弯便要下跪,让夏阳扶住了。
文谨摆摆手:“你在外面提倡自由和民主,怎么在家还来这一套呢?不用跪我,我也不是谴责你,我是想说,我愿意支持你,可惜没机会让你听见。”
“母妃,呜呜——”张珏哭了,这么些天的委屈不满以及劳累疲惫,全都涌上心头,她跪趴在文谨怀里,“母妃,你比亲娘还疼我啊!”
“好孩子,别哭,母妃是始作俑者,却让你饱经风雨,母妃心里惭愧。”
“不不,我愿意,母妃,我喜欢这样,辛苦劳累算什么?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的女人和男人一样,抬头挺胸地活着。”
“好孩子——”
文谨也被感动了,搂着张珏好半天没说话,两人唏嘘了一会儿,情绪平复,张珏这才起来,坐在婆婆前面的锦墩上,两人说起话来。
“不是母妃故意要你难过,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轻而易举地成功,没想到你经过磨难,反而更加成就非凡。
只是,好媳妇啊,母妃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你要处理好和金金的关系,他是个好男人,你别顾了这头,忘了那头,女人,不管多能干,依然是需要家庭慰藉的,你可别让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差,由最幸福的女人,变成最出名的不幸女人。”
话语虽然是调侃,可里面有深深的忧虑和告诫,张珏理解婆婆的意思,有些羞惭地低头,红着脸保证,她一定会注意这方面的,从婆婆那边告辞出来,张珏便好好想了一下午,晚上丈夫回来,她特地端着厨房炖的汤,给丈夫送到了书房。
张珏和金金这一席谈,一直持续到半夜,两人毕竟有共同的目标,很快便和好如初,张珏承诺说,等妇女解放有眉目了,有人能接手她的工作,她就退下来,专心支持丈夫,做他的贤内助。
“我也不要你助我,有空多看看孩子吧,囡囡上次拉着姑姑叫娘呢。”金金说得伤心,张珏听得心酸,不禁眼泪汪汪,她也是做娘的,儿女何尝没有时刻牵动着她的心呢?
后来,张珏在京城讲演,甚至去衙门办公,若是可能,便带上儿子或女儿,看到娘亲侃侃而谈,下面的人听得如醉如痴,掌声如潮,钱嘉豪和钱嘉怡特别骄傲,嘉怡回来,还给父亲道:“爹爹,我要好好读书,将来,跟娘亲一样,成为女大官儿。”
金金无言以对,只能叹气,他希望妻子能全身心投入家庭,又不愿让她受委屈,令她一身才干就那么埋没,因而,既不高兴老婆弃家不顾,又没法出面阻止,心里很是矛盾。
因为张珏的影响,引动更多的妇女走出家门,参加议会大选投票,民主思想更加深入人心。
最后,钱隽众望所归,打败王英诚,担任了首辅,不过,他宣誓就职的第一天,就宣布自己不打算连任,五年届满,自己六十出头,已经老了,肯定会退出竞选,留出职位,给有能力有意愿为国出力的年轻人。
安和帝以为自己从此就被架空,在宫里大发脾气,钱隽来了。
安和帝不顾太皇太后,就是当年的梅贵妃劝阻,又蹦又跳地指着钱隽,骂他是国贼。
“皇上,微臣有话要讲,你听不听?不听,到时候可别后悔。”
安和帝闹了一场,也累了,再说,小孩子,好奇心也大,便假装生气,坐在龙椅上不说话,其实就是愿意听,想看看钱隽要做什么。
“皇上,你从小熟读史书,应该也算是见识了朝代更迭,对不对?一个朝代,最多是多少年?我们巨荣,已经过了多少年?你算算,还能坚持多少年?你是想让祖宗江山世世代代传下去,还是只顾自己的心意,不管将来结局是什么?”
安和帝大惊:“亲王为何如此说?”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鹿,指的什么?”
“天下呗。”
“为何那么多人喜欢这个天下?”
“谁不喜欢?它意味着,拥有一切,拥有至高无上绝对的权利。”
“是啊,人人都喜欢,那皇帝可有把握不会丢失?”
皇帝撅嘴:“你是个奸贼,你想占有天下。”
“你有本事阻止不?”
小皇帝咬唇,最后愤愤地道:“亏我父皇还让你做辅政王,可你却做了窃国的贼。”
“皇帝,就事论事,你把咱们祖宗留下的江山,寄托在别人的忠心上,不觉得这很危险吗?别人对你忠心,那是你幸运,不对你忠心,你能奈何?你不觉得,你父皇这样安排,简直是把我们祖宗的基业,当了儿戏?”
小皇帝无语。
“皇上,微臣今天来,不是要夺你的皇位来的,微臣参加大选,当了首辅,并且,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致力于这个制度的健全和巩固,这样,等微臣退下来,继任的人不能够威胁到你。”
安和帝没吭声,继续聆听。
“陛下,有收获就要有付出,当然,眼下你的确要牺牲一定的权力,而且今后还不可以和首辅争权,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江山捏在了手里。”
“为何这么讲?”小皇帝问。
“我们把权利作为那头鹿,放在了旷野,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忙着去追逐、消耗,以此保护咱们的祖宗基业,不会因为皇帝的聪颖和笨拙、身体的健康和虚弱,而出现危机。”
“可朕就是一个傀儡!”
“皇上,您才多大?别人吃的盐,比您吃的米都多,您能斗过他们不?”
安和帝气鼓鼓地撅着嘴。
“皇上,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陛下前者做得可以,你聪慧勤奋,小小年纪,便通读了《论语》,这固然令人欣喜,可你,却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而那些通过科举考试,最后进入内阁的大臣,哪个不是自小发奋努力,刻苦学习的?哪个又不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你有的他们都有,你没有的他们也有,我的皇上啊,现在是我做辅臣,若是换个人呢?看到你羸弱可欺,他若是起了不良之意,你待如何?”
安和帝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若是失去帝位,连性命都会保不住,一时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但他的性格,很是倔强,不肯向钱隽说软话,他知道,若是对方真有心篡位,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安和帝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愤怒地拍着桌子道。
钱隽摇摇头:“皇帝稍安勿躁,听微臣继续往下说,至于我到底安的什么心,时间会证明的。”
“你说!”安和帝又是恼怒,又有些期待,希望钱隽此来,不是逼宫的。
“皇上,我认为,您现在虽然失去一些权力,却换取了自由,不用每天上朝听政,反正那些政务,也是大臣议论好了,皇上被迫无奈地点头答应而已,您能说‘不’吗?那为何还要受那个罪呢?您为何不趁机四处走走看看,真正的深入到民间,了解他们的生活,理解他们的情感,将来大了,做一个有道明君呢?”
“朕就一傀儡,有道无道,有什么关系!”泰顺帝就很聪明,安和帝这一条像了父亲。
“谁说陛下是个傀儡?陛下虽然没有直接管理国家的权利,但您的肩头,依然担负着监督百官的重任,不然,吏治败坏,咱们祖宗的基业一样传不下去。”
听说能监督百官,小皇帝不生气了,嘴角还稍稍勾了一下:“愿闻其详。”
“陛下可以否决选举上来的官员,只要能拿出说服人的理由,他们就得重新选举,并且,已经任职的官员,您觉得他没有能力,或者贪污腐化,道德败坏,您也可以提出罢免,但为了遏制陛下的权利,防止您率性而为,你的罢免案,还得议会投票,超过半数才能起作用。”
“那贪官若是——”
“贪官若是买通议会?议会那么多人,都是见钱眼开的贪官,皇上当年做什么去了?你要知道,所有的官员,包括议会议员,你都有权利监督,也有权利罢免,不然,我们还要这江山做什么?我们还有权利说,江山就是咱们钱家的的吗?”
太皇太后一直没说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虽然皇帝的权利没有以前大,皇家也没有以前那么高高在上,但他们祖孙几个,都可以安安宁宁的,并且,钱隽这样安排,使得以后皇权的争斗没有那么激烈,她的子孙,自相残杀的可能也降低了,这么多年过去,长子被害,依然是太皇太后心中不能碰触的伤痛。
可能有少数女人,对权利的追逐和男人一样强烈,但多数女人,却更看重家庭,更期望儿孙能够平安喜乐,钱隽只要不篡位,不谋害他们,太皇太后便先放下了一半儿的心。
第四百四十六章 谁先用
过了几天,文谨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连丧两个儿子,一下子老了许多,她比文谨还小几岁,现在头发都花白了。
表姐妹相对而坐,好一会儿都没有话语可言,文谨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看待钱隽的改革,她也猜不透太皇太后心里怎么想,最后,便只说了一句:“我来看看你,习惯了,我没法不关心你。”
“哀家好着呢,自从琳儿去世,哀家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好过,唉,总算是放心了。”
泰顺帝去世,太皇太后一直担忧孙子太小,镇不住群臣,虽然理智她相信钱隽,但本能,她还是很担心,一旦帝位更迭,孙子的命可就保不住了,对于一个女人,最伤心的,莫过于儿子走在自己的前面,若是连孙子都保不住,她还有什么活头?
文谨理解了太皇太后的心情,她低声道:“这些都是我建议王爷做的,皇帝的权利越大,皇位的诱惑便越大,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我们的危机就非常大,宗族里没人能独善其身,大家都会被那把刀子,伤得体无完肤。”
太皇太后听懂了文谨的话,她长叹一声:“明德帝(就是永昌帝)是对不起钱隽的,但他也是没办法,你这么说,我知道你们原谅他了。”
文谨点头,心里说,不原谅也没办法,永昌帝都死了。
又是三年过去了,安和小皇帝在钱隽的巧妙安排下,从北到南,把他的江山巡视了一遍,然后一头扎在茂城,说什么也不回京,这里有电话,还有大船,机器轰鸣。他最感兴趣的,是电车,不用马,跑起来很平稳,而且,力气很大,能坐很多人,辅政王的家人,给了他一辆小电车,他可以开着,在院子里来回转着玩儿,因为京城没有电,电车开不起来,皇帝只能在江南玩儿,不管安和帝多么懂事,知道自己作为皇帝不可以任性,但这种生生把最爱的玩具夺去的感觉,还是让他非常不爽。
来宝儿很无奈,只好拍电报给钱隽。
从茂城到京城,文谨设立了好几个电磁发射和接受的基站,用以传送电报信号,用的是风力发电装置。因为所产生的电量很小,只能维持住一个电报的信号,还不能用在其他方面,再说,文谨找不到钨矿,还制不出白炽灯,而后世用的其它照明,文谨弄不懂其原理,没法带到这个世界来。
钱隽给小皇帝发电报,答应在京城为他建一个小电车场,安和帝这才高兴了,终于感觉到了做皇帝的快乐,他回京的船上,就带了那辆小型电车,同船还带了一大批人,木工、铁匠、瓦工,还有他没听说过的电工、机械师等。
京城外的西山上,有一股泉水,文谨曾经说过,那里可以建一个小发电厂,钱隽表面是为了满足皇帝的童心,实际上,是为了把茂城人的科学意识,引到京城,他马上就要卸任了,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要尽一切可能,断绝复辟的后路。
开山劈石,依然使用的是火药,虽然效益不高,但还是比人工快多了,因为人手齐全,电厂又真的很小,山顶的水库建了起来,电机也做好了,便开始试车了,这些人,都是在茂城参加过修建水电站的,熟门熟路,果然没怎么费事,就成功了。
为了扩大影响,钱隽请了京城有影响的贵族以及几位大商家,更多的则是皇帝发出请柬的年轻人,到现场参加开机仪式。
水闸拉起来,哗啦啦的水流,推动巨大的转轮,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引起参观者一阵骚动,有刺激欢欣,还有担忧和不安。
电表转起来,表明有电流产生,钱隽看到电表显示的数据,稳定下来,便给皇帝行礼,示意玩具电车可以启动了。
小皇帝忍不住咧嘴笑起来,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法完全遮掩心思,其他年轻人都莫名其妙,安和帝更是开心,忍不住当起了解说,教给那些贵族家的孩子如何开车。
几个胆大的,学着皇帝的样子,坐在小车里,脚下一踩,小车立刻启动,呜一声便往前蹿,把他们吓得哇哇大叫,有人越是害怕,脚下踩得越紧,一直把车开出了轨道才停下,有人害怕,脸色苍白下了车,但更多的人越玩越开心,坐在车上不肯下去。
有几个贵公子,刚开始不明就里,唯恐在皇帝面前丢人,还矜持着站在一边,这会儿实在忍不住,纷纷上前,把那些门第比自己低的少年赶下去,自己上去玩起来,直到皇上累了,停了车下来,他们才赶紧跟着走到一边,泰顺帝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已经嫁人了,丈夫,也就是现在的大长公主驸马,和安和帝关系很好,下了车便走在一起:“皇上,听说茂城大街上就有电车,人们出行,都不用驾马车,开着电车就走了,你下令,让首辅也给京城装上吧。”
“好!”皇帝非常开心,满口应诺,也不想想,大街上的电车,是人手一部的吗?
年龄大的人,可不敢上电车,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电厂附近,还装了磨面机、洗衣机、电风扇等。贵族谁干活儿?就是热了,也有丫鬟打扇,于是,他们对这些不感兴趣,最后,看到了电话。
让仆人传话,不仅慢,还有可能说不清楚,他们对这个很好奇,不见面,却能说话,真是好东西。
“茂城普通人家都装这东西了?”宏亲王瞪大眼睛问,他是永昌帝的弟弟,被压制了几十年,现在,皇帝年幼,他作为叔祖,终于可以出头了。
“嗯!”钱隽点头。
“无法无天,皇上还没用过。”
“王爷,此言差矣。”子夜在一边帮父亲说话。
“差?哪里差了?”
“皇上用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可是百姓不试着用一用,怎么确定好不好?比如林子里长着一种果子,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肯定得百姓先尝尝吧?难不成先给陛下,万一有毒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七章 皇宫成了蜘蛛网
宏亲王气得胡子直翘:“你,你”了好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比南海亲王的血缘近,但南海亲王一直是皇帝宠臣,比他威望高多了,爵位也和他是一样的,因此,他也不敢拿子夜怎么样。
钱隽倒是好脾气,解释道:“宏亲王,不是那边百姓不肯献给皇帝,而是,一部电话机,皇帝怎么打?若是多贡献几部,就得撒网,还得办个电话局,前两年我提议了,不是你反对来着,最后没有办成吗?”
“为何要办个电话局?两家之间拉一根线就行了。”
子夜又接声道:“宏亲王,那我家和皇宫之间拉一根线,你就免了。”
“凭什么你准你拉线,不许我拉线?”宏亲王瞪了子夜一眼,心说,你你老子虽然以前比我得势,可这几年,他没少得罪皇帝,陛下到底愿意和谁家拉线,还难说呢。
子夜笑了笑:“宏亲王,你说,皇上和长公主家要不要拉一根?”
那是亲姐弟,宏亲王不敢说不:“要!”
“宫里要不要和威远侯拉一根线?”
这是外祖父家,宏亲王也不敢说不。
“我父王是首辅,陛下说不定晚上睡觉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得打电话和我父王讨论讨论,这根线必须的吧?”
宏亲王咬着牙点头。
“还有,皇宫还要不要和大长公主家拉一根线呢?还有睿亲王、忠亲王、明郡王、诚郡王……家拉电话线?”
这些,乃是皇上的亲叔叔、堂叔叔、亲姑父、一个祖父的堂兄弟家,都比宏亲王和皇帝的关系近,宏亲王头点得跟鸡啄米一般,不停地说:“要”“要”“要”。
“那是皇宫,满天都挂的是铁丝,你当蜘蛛织网呢?原来你就是这么为皇上办事的。”
钱隽都被儿子逗笑了,在一边忍得肚子疼,子夜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又乖巧又老实,他一直以为,这个儿子不会有大出息,是个守成享福的,这才派他陪着皇帝全国家的转着玩儿,没想到,他的嘴巴这么犀利,钱隽暗暗祈祷,儿子千万别得罪了皇帝,虽然皇帝的权力,比以前小了,可再小,那也是皇帝,等他大了,心眼长全了,想要暗算个谁,那也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呢。
子夜把宏亲王逗弄够了,这才换了口气,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道:“若是两家随便就拉根电话线,皇宫的上空还不成了蜘蛛网了?京城满天都是电线,那可就都粘到一块儿了,你给皇上打电话,我都能听见了。”
宏亲王急得乱摇头,根本没话反驳子夜,其实,他就是不懂电话怎么用,刚才就胡说的,现在见子夜厉害,心里后悔的不行,老大不小的人了,这么在小辈面前丢脸,他都羞死了。
听说可以从电厂到京城之间拉两根铜线,就能把电运过去,来参观的贵族,纷纷要求给街道上装轨道。
“南海亲王,让人做大点的电车,每家一个,出门又方便又稳当,街道上还没有马粪牛粪的,多干净。”太长公主驸马走到钱隽跟前建议道。
钱隽笑:“好了啦,你比我还小,回去找本科学的书念一念,电车得走到轨道上,若是两家相遇,怎么办?那么快,还没反应过来,都撞上了,就算开的慢,撞不上,那也没法走了啊,头顶头的怎么让路呢?马车还能掉个头什么的。”
“王爷,你就别笑话我了,难不成,这么好的东西,只能当游戏玩儿?”
“听说有人在研究怎样做出小车,还不用轨道,这样就可以一家一辆了,然后,咱们把路拓宽些,去谁家就方便多了。”
“什么时候能造出来呀?”
“这我可说不准啊,谁能说出后面的事情?”
虽然电车好玩,但毕竟电厂在山野之间,野炊之后,没什么玩的,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簇拥着皇帝的辇车往回走,没多会儿,小皇帝在辇车里闷得慌,又闹着骑马,大家拗不过他,只好让有武艺的子夜和威远侯的儿子林青在一边护着,一行人也放慢速度,前呼后拥地往京城去。
走了会儿,皇帝还是不满,把所有的年轻人都叫到了身边,一群人嘀嘀咕咕地说笑话,他们最期望的,就是赶紧做出单电车,不要轨道的,皇帝最后,让人传话,把南海亲王招到身边:“王爷,什么时候才能造出无轨车呀?”
“皇帝,这个,我真不好说,不过,要想加快速度,微臣到有一个建议。”钱隽略有些沉吟。
“恕你无罪,讲!”皇帝毕竟还小,有些忍不住。
“皇上,微臣建议,科举考试,一直以儒学为主,可眼下,光靠儒学,是不是有些行不通啊?毕竟,那里面可没有怎样做电车啊,不若,科举考试的内容,再换一换吧,以科学为主,儒学为辅吧。”
“不行!”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反对。
钱隽摆手:“皇上,此事重大,也不要现在就说行还是不,咱们回朝再议,可以吗?”
小皇帝点头:“好吧,让大家都好好想想,权衡一下利弊。”
前面的年轻人,也都是读儒学长大的,说实话,坚持传统,和满足他们的心意比起来,后者更有吸引力,但事关重大,谁也没有说话。
如果坚持儒学,就没法形成学习科学的风气,没有这方面的积淀,科技创新就是一句空谈,文谨规划的那些美好世界,便永远不会实现。
就在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学者,关于科举考试要不要改变的问题,吵得一沓糊涂时,南方的士绅百姓,意见却造就得到了统一,功劳还在于周家的戏班,他们在前一年,推出了一出戏《三滴血》,讽刺那些不求甚解死读书的书呆子,剧中的男主人公,就是个科举出仕的官员,周家父子俩,没少和那些酸儒打交道,扮演的演员让他俩调教得特别传神,一说话就摇头晃脑,咬文嚼字,言语晦涩难懂,百姓先是对这样的官员腻味,随即也接受了科举制度存在不足的现实。
剧评乃是报纸的一个重要内容,对于《三滴血》,不光是《茂城日报》长篇累牍地评论,《茂城早报》也不甘示弱,京城这边关于科举的讨论一开始,便有去过茂城的人想起了《三滴血》,有人出钱邀请周家戏班北上,周炳坤在茂城的演出都顾不过来,自然没答应,却有几个模仿他们的戏班子,争先恐后地上了路。
于是,京城里好几个剧场都开始演《三滴血》,这下官员也不用讨论了,因为类似那上面的故事,也不是没出过,首辅最出名的言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凭什么只懂儒学的人,要管理所有的百姓?为何不让学农的管农,学工的管工?”
钱隽是首辅,皇帝又是傀儡,给他做事带来极大的方便,于是,京城发起了一场大讨论,刚开始那些老儒生还占上风,后来,越来越理屈词穷,被驳斥得体无完肤,这场讨论,极大地冲击了科举以儒学为主的论调,再加上钱隽个人的影响力,改变科举的时机已然成熟。
钱隽正式提交科举要以科学为主,儒学为辅的奏议,议会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讨论,争执,最后表决结果,以刚好超过百分之六十的选票通过了,于是,内阁急征新考试内容的大纲,刊发全国。
茂林书局印制的《科学丛书》《数学》,都是符合考试大纲的书籍,于是,想要参加科举的学生几乎人手一册,以前学过的人,都忍不住乐了,他们本来已经放弃了科举,现在见幸运之神叩门,无不喜出望外,一个个又重新准备,参加考试。
茂城有个账房孙林,因为喜欢数学,已经自学完了茂林书局出的整套书籍,他自忖年纪大,出身不行,没有体力参加科举,便想办个学校,可惜,茂城他这样水平的人不少,他没有信心能够办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介绍孙林认识了来宝儿,来宝儿把孙林送到了京城,就在国子监不远的一个宅子里,挂牌办了个数学速成班,后来来宝儿又送来一个女子王红丽,她主讲科学,这个院子,便成了一个小型学校。
国子监的学子哪个不是为了科举才在这里读书的?眼看剩一年多了,以前所学全都用不上,还得学新的,学生一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大家焦虑时,有人看到那个牌子,便试着去听课,数学和科学,本来就比儒学更容易懂,也容易引起人们的兴趣,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国子监的学子,都跑到私塾里去了,把几个老翰林气得吹胡子瞪眼地,上书给了皇上,要取缔那个私塾。
钱隽趁机和内阁做出决定,干脆公开招聘国子监老师,于是又有茂城的学者北上应聘,再加上孙林和王红丽,一共有十个人,他们在国子监授课,开始了科学教育新里程。
第四百四十八章 异种也称王
科举考试那是风向标,这边改变,立刻便引起一片哗然,钱隽郑重承诺,已经考上举人的,可以分批来京城学习,不管有没有考中进士,只要他们在后面的数学和科学学习中,成绩及格,朝廷都会安排一定职位。
有官做,好过没官做,那些举人就是有气,也只好忍着,何况下去的通知上写得明白,儒学学得好,证明他们学习能力强,聪慧,那么,学习别的,也一样不错,并且,给最后科学学习不及格的,也有承诺,朝廷确保给一个吏的职位,若是做事勤勉,能力突出,还有晋升机会。
今后当官,不是凭考试,而是凭选举,那些举人知道争也无用,便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十分麻烦,钱隽在任上的最后一年多,几乎都在协调主导此事,直到主持过科举考试,建立科学院,让所有的进士进院学习,所有落第的举子,分配到各级官府实习,这才着手主持了下一届大选。
王英诚本以为,没有钱隽做对手,这一届大选就是自己的天下,谁知冒出了个苏安,他拿茂城的发展做自己的成绩,再加上这些年对新政的理解,一举击败了王英诚。
苏安是王英诚培养和提拔的,这次反水,把王英诚气坏了,他也年届六十,这么多年一直劳心劳力,和钱隽争夺首辅失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一次更是窝火,失败后便病倒了,苏安宣誓就职的那天,他一口黑血喷出,病倒了。
皇帝已经十七岁了,正式宣布亲政,苏安在茂城见到的皇帝,就是一个贪玩的少年,坐在玩具电车上耍赖,不肯下来,他以为自己做了首辅,肯定能架空皇帝,大权独握,名义上不是皇帝,但实际上,却过着当皇帝的瘾,他甚至幻想,说不定巧妙布局,还能谋权篡位,让这天下改个姓呢。
苏安的如意算盘打得那是个好啊,可惜上任之后,却发出处处掣肘,所有重大举措,影响到国体,都得议会投票才能通过,还有,小皇帝主持着个士林院,有权调查官员,这些人以皇室贵族和卸任官员为主,以各地名流仕绅为辅,既有对皇室的忠诚,又有对官员贪腐行为的知情,把官府的一举一动盯得很紧,贪腐、专权的事情,想也别想。
没有钱,又无权擅自调动军队,苏安这个首辅,无论如何也没法变成皇帝,过了三年,苏安见毫无缝隙可钻,也便死心了,老老实实经营,只希望下一届的连任能够成功,只是他没想到,接下来的选举,忽然冒出那么多竞选的人,一个比一个能干,一个比一个口才好,各种演讲和宣传,让民众一时难以选择。
这是因为,苏安能力不怎么出众,竟然能够竞选成功,让这些人看到了希望,因而,这届选举,觉得自己有点人脉又有能力的,都跳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令钱隽也感到意外——沈荣强,沈明昭的次子大获全胜,成了首辅。
这都是沾了长辈的光了,沈明昭、沈明昀、沈明熙兄弟,全都才华出众、爱民如子,老百姓在众多选举的人中,挑来选去,也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最后,把票都投给了他,期望他和父亲以及叔叔一样,为民谋福。
王英诚两次失败,受到极大打击,在家里大病了一场,这才刚刚缓过来,看到沈家人上台,立刻又坐不住了,他在《上京报》上撰文,指责钱隽做手脚,让表弟在大选中胜出。
《京华日报》社,早就有群钱隽的铁笔拥趸,他们立刻写文章反驳。王英诚见了非常高兴,他反正没希望了,只要能泼钱隽一身污水就行,这次辩论影响越大,看的人越多,怀疑钱隽的人就越多,他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了。
沈家老一辈的三兄弟,都已经过世了,沈荣强这一辈,远没有父辈的名气,这也跟沈家兄弟几个的行事风格有关系,以前,沈明昭的父亲,很早便注意提高儿子的名气,到了沈明昭和沈明昀跟前,他们很厌烦小小年纪便要背负很多,对几个孩子极尽保护,结果,沈家的名气一下子小多了。其实,沈明昭的老大沈荣华,当年科举时,皇帝本来要点状元的,是沈明昭不许:“皇上,微臣和兄弟有幸忝居朝臣之列,沈家享受了太多的皇恩,这个状元之位,就给其他百姓的孩子吧。”
“这怎么可以?令郎的文采可是有目共睹的,第二名和第三名都不及他。”
“皇上,这是微臣的请求,微臣不想百姓说是弄权谋私。”
永昌帝笑了笑:“唉,你啊,想太多了,也罢,给他个探花郎吧。”
于是,沈荣华这样丢了他的状元之位。在历史记录中,真正能干的状元郎,不是很多,这位沈荣华便是这样,为官很清廉,也很勤奋,但却因为有些因循守旧,不知变通,还不如两个弟弟的官儿做得大呢。
现在,沈荣华脑子依然没有转过弯,还是坚决反对钱隽变革的主力人物呢。
沈荣强在沈家这一辈人中,可以说是个异类,他读书时倒很聪明,就是不能参加考试,光考秀才,就去了三次,第一次天气太热,中暑了,卷子才答到一半,就上吐下泻的,让人抬了出去,考官看在沈明昭的面子上,让他通过了,沈明昭知道后,把那个学正训了一顿,严令他取消儿子进学资格。
沈荣强也赞成父亲的决定,他自信自己能够考过,但第二次考试,路上遇到疯马,他受了重伤,连考场都没进。
沈家人这才意识到沈荣强考试运不好,第三次考试,准备非常充分,沈荣强却莫名其妙地得了病,他忍着腹痛,只用了半天答完卷子,就又一次昏迷过去。
好歹他文采斐然,名声在外,学正把他录了,还给了个第一名,也没人有意见,总算当上了秀才。
第四百四十九章 改变
后来,沈荣强考举人时,也是一波三折,他的弟弟沈荣丰都考上了进士,他还被卡在秋闱的大门之外。沈荣强一怒之下,不考了,沈家官居高位,他好歹有个秀才功名,恩荫一个小官儿,还是没话说的,沈荣强不愿意让人指责自己吃父亲的老本,自己参加财会学习,然后进了户部,做了一个管账务的小吏。
沈荣强的能力非常强的,能够双手使用算盘,同时算两本账,而且,他科举屡屡遇挫,为人便不再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而是与人为善,很能为对方着想,在户部赢得了非常好的名声,很快便在同僚中脱颖而出,升为官儿,十年后,熬到了六品,沈明昀进京,把他外放到地方,当了个州府的同知,主管农业、水利,他很快就熟悉了业务,做得有声有色。
当时还是太子的钱灏琳看上了沈荣强,把他调到了南明州做知州——就是钱灏琳建船坞的地方,沈荣强既照顾了太子的生意,还发展了当地的经济,在老百姓中间,落了非常好的口碑。
钱隽的变革,沈家人不支持的居多,只有沈荣强欢欣鼓舞,大为赞叹,为此,沈明昀活着的时候,还狠狠训斥过他,但沈荣强不为叔父的压力所动,他逐条和叔父辩驳,一度连沈明昀都说不过他。
沈荣强提出竞选时,沈家人一点也不看好,都认为他只有秀才功名,做个四品的道台,都是皇帝的抬举,还想当首辅,简直是自取其辱,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成功了。
看到王英诚借着弟弟攻击钱隽,沈荣华很是气愤,训斥弟弟:“瞧见了吗?都是你给亲王惹的祸事。”
沈荣强一点也不生气,微微笑了笑,对大哥道:“王英诚就一疯狗,没有我,他也会找个借口攻击王爷的,难不成,怕狗咬还不出门了?”
“你,你,当了首辅,说话怎的却刻薄起来?”
“哥哥,我对讨厌的人,从来都没有宽厚过,只是以前你们说起他们的时候,我不太吭声而已。”
沈荣华想了想,兄弟的确是这样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王爷搞的这一套,完全颠覆了君臣和人理,你也不怕后世落下骂名?”
沈荣强笑了:“好我的哥哥哎,你到了如今,难道还看不清形势吗?以前,你不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吗?王爷此举,才是真正为国为民,你和父亲、叔父,努力一生,有谁真正让百姓富裕了?国家富强了?可王爷的新政才几年时间,比巨荣朝建立几百年的发展都快,老百姓的孩子,多数都进了学堂,不再是睁眼瞎,他们米缸里满了,腰包硬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亮了。”
沈荣华一时无语,弟弟所说,的确是这样,但他却觉得,老百姓没有以前驯服了,动不动也敢和官吏对抗了,还有,首辅侵占了皇权,这些,难道不值得忧心吗?
沈荣强对兄长的固执落伍,十分无奈,他语重心长地道:“好我的大哥,以前,你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努力二十年,治下的百姓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全都是白做工,王爷的新政,不仅是要民生,还要民慧、民强,至于皇权么,皇帝一个人,如何能够管辖巨荣这么大的国家?分权于民,乃是天经地义的,至于官员,民慧民强,他们就不敢肆意妄为,这样,贪官污吏就不仅只怕皇上派的官员,更怕百姓,被千万双眼睛盯着,看他还敢渎职违法不?总有一天,首辅都无事可做,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沈荣华被弟弟狂妄的言语打击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说,他也没有言语能够应对。
的确,沈家祖训,为官要清正廉明,要一心为民,可钱隽现在的新政,哪一个不是为民所想?反而衬托沈家的一心为民,是假为民,别有用心。
沈荣华也是一时想不开,弟弟的话震耳发聩,他在家,和几个堂兄弟把沈荣强的话,反复讨论,最后终于想通了,沈荣华年龄比钱隽还大,自诩老骥伏枥,当然不会浪费时间,他组织人马,在报纸上撰文,全心拥护新政,维护钱隽。
沈家这一代,堂兄弟共七人,只有沈荣强是个秀才,其余最差也是举人,于是,他们加入和王英诚对垒,很快就把《上京报》打趴下了,那边不得不换了话题。
王英诚见骂人都不是对手,心灰意冷,黯然退出政界,他的大儿子王光忠中了举人之后,一直再无法前进一步,永昌帝曾经给了个恩典,让其去了江南某县,做了个知县。江南膏腴之地,知县也是肥差,王光忠读书比不上老子读书做官,捞钱却很行,他不仅利用权力,贪污受贿,还勾结了一帮亡命之徒,在一个小海湾泊船,走私货物,挣了不少钱,最后被金金的人抓住,那一船货全部被没收,官儿也丢了,若不是王英诚四处求情,他少不了得吃几年牢饭。
事情平息后,王光忠来到茂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把自己贪腐所得的银钱,投资建起一个缫丝厂。
茂城的织绸厂多,郊区种桑养蚕的人也多,而且江南天气暖和,一年可以养两季蚕,王光忠心狠,让缫丝工干活时间长,给的薪水低,因而能压下价格,产品不愁销路,在激烈的竞争中站稳脚跟之后,他还开了一家印务所,悄悄翻印《数学》和《科学》教材,让人运到江南等地售卖,也赚了不少钱。
以前王英诚见长子屡试不第,特别恼火,对这个儿子很不满意,现在,他竞选不上,不是官儿了,儿子能赚钱,两人之间的关系,便由刚开始的俯视,慢慢变成平视,王光忠和父亲谈论时局时,这样说:“爹爹,败给苏安,不是您本事不如他,也不是命运不如他,而是您没有找出选民到底想要什么,你都没法满足选民的心意,选民如何肯投你的票呢?”
王英诚没想到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高见,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他调整了一下语气,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认为,选民的心意是什么?”
“过好日子啊。”
王英诚气得想呸儿子一口,语气恼怒地道:“谁不想过好日子?”
“可是爹爹,你有没有替那些选民想过,如何能过上好日子?”
“那些愚民——”
“看,看,爹爹,你心里就没有选民,哪怕是为了哄出他们手里那张选票,略微替他们想一想,你都没做到,选民凭什么要选您呢?愚民,也得愚弄那么一下才行啊。”
王英诚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没有这么想过,一直考虑的是,如何维护昔日的秩序,给他投票的,仅仅是那些留恋昔日辉煌的封建遗老,而那些人,有的殡天,有的改了想法,因此,支持他的选民,越来越少。
“爹爹,参加选举,就是烧钱的行当,幸好你当时让叔叔出面,办了个《上京报》,不然,选票更少。你不知道吧,巨荣第一家报纸,就是南海亲王的王妃办的。”
“怎么可能?她一个女人——”
“爹,都知道南海亲王府富可敌国,但很少有人知道,南海亲王府里,到底谁才是真正搂钱的耙子,很多人都认为,是南海亲王在挣钱,只不过把产业落在王妃的名下,其实,他们家,就是王妃在赚钱的,在茂城,她不仅是《茂城日报》的大股东,还是电话局的第二大股东,新银行也掺了一脚,甚至连码头、海船那边,也都有涉猎。”
王英诚冷汗都出来了,光这份财富,都能把他压倒,想到自己不自量力,竟然和钱隽打擂台,他就一阵心悸:“幸好这个钱隽是个君子,不然,你这个缫丝厂,他动动手指,你也开不下去了。”
王光忠摇摇头:“非也,爹爹,我和大河织厂的东家是干亲,他们肯定会收我的丝的,只要能卖出去,钱隽如何能灭了我?”
“他和你抢丝源,你收不到丝,怎么开厂子?”
王光忠咬牙道:“他敢!茂城督抚明文规定,官员不许插手生意,强买强卖。”
王英诚摇摇头:“他也不强买强卖,只需派人到附近的农村,要把价格提高那么一两分,你这里就收不到丝了。”
王光忠傻了,过了会儿,对着王英诚翘起大拇指:“爹爹,还是你厉害,我估计,钱隽根本没想到。”
王英诚笑了一下,到了现在,他不再狂妄地认为,钱隽不如自己了,至于钱隽以后怎么做,他既然想到这里了,就该为儿子谋划一二,谁知,王英诚还没动手,附近新开的一家缫丝厂,那边率先发动,他们把价格提高了一分,然后和附近的养蚕户签订了购销合同。
王光忠听到消息,立刻派人,把价格提高两分,争取没签约的蚕农把茧子卖给他。
王光忠以前压级压价,刻薄刁钻,蚕农对他非常厌恶,现在看到来了新缫丝厂,便没人肯和他签合同,王光忠又气又急,一个晚上,头顶便出现了大片头皮,他老婆早上起来,看到丈夫枕头上黑乎乎一团头发,坐在屋里哭起来。
第四百五十章 改弦易辙
见儿子受苦,王英诚坐不住了,他考虑了一下,便果断出手,和儿子商量着,把缫丝厂卖了。
“咱老王家的祖传规矩,是耕读传家,虽然不及你经商挣钱多,但好在稳当啊,日子也安逸,爹爹看过了,现在养蚕不如经商挣钱,有大片的山地在出手,我们不如盘下来,种桑养蚕:。”
王光忠不同意:“当地主最不安逸了,靠天吃饭,丰收了不赚钱,歉收更不赚钱,不行。”
“那你要干什么?”
“爹爹,茂城的电话局很赚钱,不如,咱们回老家,也开个电话局吧。”
王英诚的老家,在元城,乃是陆路南北和东西最大官道相汇处,是个富裕的大城市,开电话局应该可以,但是,王英诚依然摇头:“儿子,你会造电话吗?钱隽在京城开电话局了,元城那边肯定有好些人都有这个意愿,谁家造好了电话,给你用?”
王光忠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爹爹,这个不难,你以前反对子俊读新学,其实他一直偷偷做科学实验来着,什么电话电报的,他都实验出来了,前不久,他还说,他造的电话,比荣家的好呢。”
“真的?”王英诚高兴了,反正,科举已经不考儒学,改考科学,孙子这回不听话,反而做对了。
不久,王家便回了元城,开起了电话局,巨荣那些顽固分子,一看自己的领袖改弦易辙,都非常伤心,再也没有信心坚持腐朽守旧的封建观念了。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但却应了文谨的话,在波折中前进,在前进中波折,民主的思想,就像春风里的野草,谁也挡不住它们生根发芽,迅速蔓延,尤其是在科学成为科举考试主要内容之后,生产力迅猛发展,更助长了人们追求民主自由的思想。
钱隽从首辅位置上退了下来,但人却依然忙碌,小皇上看出他真心为国,便十分倚重,刚开始,大事小事,都要咨询,钱隽鼓励他自己拿主意,现在,小皇上依然把认为重要的决断,和钱隽商量之后,才下定决心。
钱钱一直在军中发展,不久前,金金从议会退出,也进入军中。现在,巨荣的军队由首辅下命令,但虎符却掌握在皇帝手上,而且,皇家掌握着军火生产,各地的元帅就是想做点什么,也力不从心——光是军火断供,都够他们受的了,何况,军队和将官及家属都不许经商,皇家每年从海关税收中,拨付一大笔钱,补贴给军中将领的家属,那些将领有钱有地位,自然安心服役。
不安心也不行,军队里有军纪处,还有军法处,那些条文严苛着呢,对违法犯罪的军人,绝不容情。
因为钱钱在军中,金金也转入军中,文谨都不得不把手里的产业,全都转换成了土地或现金。
那两份报纸,当然不能给了别人,全转在来宝儿的名下,收入也给了来家。这也是为了答谢来宝儿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为钱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见文谨把那么多商铺股份转让出去,关爱她的人,都非常惋惜,玉洁郡主甚至拒绝接受文谨给的铺子。
“郡主娘娘,这商铺我转让给你,房契还归我着呢,算是帮我看房子的,你怎么,不愿意吗?”
玉洁郡主又气又笑:“有这么看房子的吗?一年白白多了那么多收益。”
“娘娘,金金要进入军中,我就不许经商了,今后铺子有没有收益,全看你打理得如何,那是你劳动所得,跟我没关系的,什么叫白白多了?难道你什么也不管,房子自己会赚钱?”
玉洁郡主知道文谨是舍不得公开转让,让铺子好过了陌生人,便点头接了过来,不过,她从那时开始,每年都给文谨送一份厚礼,算是一种偿还。
军人家庭,不许经商,但没说不许拥有土地和房产,文谨把转让的来的资金,全都投入了这个方面,甚至连草原都买了好大一片,家里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却不知道,当经济条件发展,百姓有一天也会放弃猪肉,爱吃羊肉,把羊肉的价格,抬高到离谱,那片草原,也会带来丰厚回报的。
来宝儿是个有情意的,他非要坚持购买这两份报纸,除了拿出他手头积攒的银钱,还给文谨写了好大面额一张借条,每年从报纸的收益中,拿出八成来还债。
来宝儿的儿子来福星懂得父亲的坚持,他们来家,哪怕把八成利润送出去,十年后拥有两份报业,真的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当年,来宝儿被人欺压,不愿儿子继续做个一无是处的文人,便让儿子跟着南海亲王身边退休荣养的一个老护院练武,本来打算来福星大了,跟从钱钱进军营,谁知他却迷上了研制枪弹武器,后来进了皇家军火研究院。
研究院的文职,都不算是军人,来家便可以掌控报纸。可以说,他们家得利,报纸的舆论导向,依然是为南海亲王府服务。
对钱隽这样安排军队事务,安和帝十分满意,他最欣赏的,便是钱隽对军队高级将领给钱给地位,但却用军火掐住他们脖子的做法:“南海亲王,你这一招,可真高啊。”
钱隽摇头:“这个,也不是微臣一个人的功劳,若不是先帝当年,建立军火工厂,现在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局面,还有,微臣也不过是个建议,让他公开招募一些能工巧匠,给钱给地位,让他们开发研究新式武器,是先帝纳谏如流,才成就微臣的好名声的。”
“呵呵,父皇自从登基,没多久便得了重病,没想到,他缠绵病榻,竟然还为国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起来真让朕感动不已。”
“可不是嘛。”钱隽对泰顺帝的感情,还是不错的,他比永昌帝好多了,相信自己的眼光,对钱隽信任有加,才创下了眼下的大好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