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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飞凤     农家贵女txt下载     农家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捉贼

    “这不难,我能做好。”明山高兴地跳了一下,跑到文瑾前面,一面后退一面道:“你说,咱山上有什么宝物,外面的人不知道,我现在就卖去。”

    “有什么宝物,还要等咱们去发现。”文瑾认真地说。

    “呿!”明山泄了气。

    “你别这样,只有自己发现的宝物,那才真正属于你,才能赚大钱。所以,我们不止要有一双勤劳的手,还要有发现的眼睛,要有敢想敢干的心。”

    “哼,又是一串串的,哪有那么容易。”

    文瑾也不指望一下子就能让明山明白,毕竟,他连字都不认识,对外面的世界又一无所知,但有一腔心愿,又热情善于与人沟通,总有一天,她能把他启发起来。

    明山沉默了一会儿,便找文瑾说起话来,他不是个能闷住的性子。

    “你没事,也帮着把鼠皮兑缝起来呀,我家的鼠皮,伯母全都缝成衣服了,你家的,估计全压库房着呢。”

    “女人的活计……”明山打住没往下说,他刚才还在叽歪铁山找了个好营生呢。

    王家快分家了,王大爷那性格,绝不是个能占便宜的,以前他总担心兄弟的孩子小,家里日子不好过,现在铁山一年几十两银子,这个顾虑就不复存在了。

    “文瑾,冬天咱还卖炒肥肠不?”

    “卖吧。”文瑾的语气不肯定,她现在事情多了,养鸭养猪,那片苜蓿地长得不怎样,冬天里,还想挖开做池塘呢,今年养鸭得利,她想继续发展。

    明山听出文瑾语气的不确定,有些黯然。

    “你也可以自己炒,我教你了。”

    “小秀才,明山光会吃,他在家炒了,没你做的那味儿,只能说是凑合。”

    “谁说的?也好吃着呢,就是,比不得你的。”明山懊恼。

    这不是多练习就能好的,有人炒菜,就是不好吃。明山去冬也想帮文瑾来着,人少的时候,动手炒过,文瑾在一指点,谁知做出的味儿就不对劲,看来,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

    保山憋了半天:“小秀才,不若教我吧。”

    “行!”

    “你也炒不好!”明山赌气。

    他俩只差一岁,保山高壮,也黑一点,显得大好几岁。

    “明山叔,不若就让保山叔学一学,若是他能炒得好,你俩不就可以搭伴卖了?我难说冬天有空闲。”

    “嗯!”明山闷闷不乐,勉强应了声。

    “文瑾别担心,到数钱的时候,他就笑了。”保山拍拍文瑾。

    霜降过后没两天,便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时断时续,一连就是七八天,一年的黄金采摘季就这么过去,今年没有狼,可收入并没增加多少。

    天一放晴,文瑾便找人把苜蓿割了,晾晒起来,想趁着地还没上冻,把池塘挖出来,放水沉淀着,不然渗水太厉害,也没法搞养殖,她最担心的是那块地下,沙土太多。

    这时候人闲,雇工容易,只要吃的好,没工钱都有人肯干。

    文瑾放出话俩,带牲口和车子的,拿双份的钱,还提供牲口饲料,结果第二天大清早,她的地头,就站了一片的人、驴车,文翰头都大了。

    “不多,不多。”文瑾高兴地嘻嘻笑,几十亩地呢,来个百十人算什么?人多了快呀。

    文瑾要他们自愿结合,分组包干,一部分人挖地,一部分人把挖出的土,堆在溪水边,那里到时候修防水坝。

    大山伯夫妇都来帮忙,男的在外面帮文瑾指挥,女的在家,帮韦氏做饭。

    来林氏第二天听说了,也来帮忙,还嫌文瑾没给她打招呼,是瞧不起她。

    “婶子呀,不是不叫你,怕来大叔在家没人照顾呀。”

    “有宝儿和大娘呢。”

    “宝儿不是去学堂了?”

    “天气乍冷,先生病了,这几天都在家呢。”

    现在,来家生活有保障,婆媳和睦,男人也不消极悲观,儿子又乖巧,来林氏整个胖了一圈,脸颊圆润丰满,脸色红润,若不是看着她一天天变成这模样,根本不相信她就是去年那个苍白消瘦,风一吹都能飞了的来寡妇。

    荒地一半挖了一尺深,一半挖到三尺,文瑾还没叫停。

    “这么深做什么?你想养鱼?”文翰想不通,“鱼不好卖呀,咱这里的人,不稀奇那个。”

    普通百姓,谁吃得起呢?大肥肉卖上二斤,就可以招待几桌客人,两条鱼,能干啥?

    “哥哥,地上石子多,我想垫上些好土,不挖深些不行啊。”

    “哪里来的好土呀?”文翰着急,“谁肯把辛苦挑来的好土给咱呢?”

    “多的是人。”文瑾笑,“以前,大家都怕淹了,使劲想把自己家的地垫高些,若是种水稻呢?谁家的地高,谁家留不住水呀。”

    “啊?噢,哈哈哈”文翰高兴了。他和文瑾,就根本没打算奇货可居,不教邻居种水稻,今年,好几个邻居都有改种的意思,他们放出风去,那些人还不争着把地里的土贡献给他呀。

    “小秀才,听说今年收了好些稻米,也不舍得给大叔尝尝。”宋老四也赶着驴车过来,吃饭的时候,没有大米的影子,便有些耐不住,打趣着讨要起来。

    “大叔,那稻米是准备明年做种子的,好几个邻居,都想种呢。”文翰趁机大声说道。

    邻居魏叔早就约好了,站在一边微笑,里正的儿子汪晗赶紧问:“文翰,那汪叔想种,你肯教我不?”

    “肯,肯,汪叔,明年我育稻秧,就有你一份,到时候要多少,吱一声。”

    见文翰回答十分爽朗,有人当面发问,有人事后来询,反正山窝村,起码有一半的人家想种水稻,已经种下麦子的人,心疼糟蹋了种子,捶胸跺足地后悔不迭。

    “就是,想种水稻,得把地收拾平平整整,不然,有的地方水多淹死,有的地方又旱了。”文瑾补充道,“各位叔叔伯伯想必都看到了我家的田,分成一畦一畦,那样好整理,再就是,得修灌渠,溪边还要弄起个水车,不然到时候旱起来,干着急没办法。”

    “那,可就得要个领头的了。”汪晗道,他爹渐渐年老,这里正的位子,他想接班坐下去。

    “那就汪叔多费心,和想种水稻的商量着办。”文瑾帮他吆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汪晗这人还不错呢。

    果然,那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各位叔叔大爷,平地时,若是土多了,就扔到我家这坑里。”文翰还不够老道,这话说完,自己都脸红,听到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哈地笑起来,尽管他们善意地答应下来,文翰还是趁人不备,悄悄走了。这脸皮薄的,沾不得别人的便宜,一点小事,他都撑不住,文瑾在一边微笑,没想到文翰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不容易。

    池塘挖好了,文瑾一盘算,工钱的确不多,粮食却吃了不少,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一家人累极了,尤其是韦氏,每天黎明即起,发面蒸馍,然后做菜,擀面,忙到天黑,文瑾虽然有时帮一把,但她还得在工地看着,怕万一出什么事儿。

    “二伯母,明天别叫我起床,这几天累了,我要补觉,睡个自然醒。”

    “啥是自然醒?”

    “就是睡到几点算几点。”

    “好好!”韦氏连连答应,孩子们都累了呢。

    一家人洗洗涮涮,然后早早睡下。

    没想到,半夜里,一声惨嚎,把一村人都惊醒了。

    文瑾和文翰穿衣爬起来,隔壁的魏大叔已经在开家门了。

    “是不是史大爷晚上出来看鸭子,遇到狼了?”文翰很担心。

    “不像史大爷的声音呀。”

    两人开门,看到邻居魏大叔就站在眼前。

    “你家鸭场出来的声音,快去看看。”

    魏家自从换了邻居,心里一直感念上苍,以前,他们让钱串串烦死了。

    恭贺新禧!祝各位亲朋好友,新年新气象,马上有钱啦!~~~~

    韦氏不仅脾气好,待人和善,文瑾文翰更是有礼又热情,尤其是毫不犹豫答应明年教他们种水稻,魏荣和就更愿意和隔壁打交道了。

    三个人急急忙忙往前跑,就听到史大爷的声音:“打死你这个偷鸭贼,打死你这个偷鸭贼!”接着是:“别打,别打,我是杨柄娃呀!”

    “胡说,柄娃是钱家的女婿,怎可能来做贼?”

    “呜呜,我真的是,放我下来!”

    三人很快来到了鸭场,史大爷提着灯笼,史小峰正拿着扁担,对吊起的黑影狠拍。

    为了防止有狼、熊这些动物来咬死鸭子,文瑾布了几个防护装置,这一个机关触发,有麻绳编的网罩下来,会把动物套牢,现在,里面竟然是个人。

    文瑾相信,里面就是杨柄娃,也只有他,才没脸没皮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文翰,文瑾,快放我出来,你黑蛋哥还被夹子夹着了。”

    “哦。”文瑾假装一惊,低头想笑。这是那回,焦氏带着杨柄娃钱串串来闹后,她布置的一道防护措施,鸭棚大门的门闩下,连着机关,史大爷每晚打开,早上关了,不知道的人,若是贸贸然去开鸭棚的门,肯定会被夹住的。

第三十二章 唉,二伯

    夹子的力量是利用竹子的弹性决定的,时间长了,已经没什么力道。没想到小峰见冬天来了,害怕狼啊狐狸什么的,没什么吃的来鸭棚祸害,便自作主张更换了新竹,他手下有劲,用的竹竿粗了一圈,这一下拍上去,杨黑蛋直接给打昏了。那一声嚎叫,就是他发出的,杨柄娃急着救儿子,刚好跑进绳套机关,也给吊了起来。

    杨家老二黑丑也来了,一见出事吓坏了,扔下父亲和兄长,一个人跑了。

    魏荣和心中暗乐,嘴里却假装好意,给文翰和文瑾出主意:“一会儿村子里还会有人来,看到多丢人呀,不若我赶驴车,把他俩送回镇上吧。”

    黑蛋昏迷着呢,他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杨柄娃是个泼皮无赖,万一讹上这边怎么办?

    文瑾立刻明白魏大叔的意思,立刻点头同意,反正已经不可能再打杨柄娃一顿,自己这边又没什么损失,还能怎样呢?她十分感激地道:“好吧。”

    史小峰套了驴车,把昏迷的杨黑蛋抬到上面,杨柄娃在车头坐了,魏荣和赶着上了路。杨黑蛋在昏迷中,还不断的呻吟,文瑾还假好心地拿出口袋的几文铜钱给了杨柄娃:“送表哥去瞧大夫吧。”

    里正家在东头住着,汪晗急匆匆过来,这边都准备上路了,他一看抓的贼是老熟人,气恨地踢了杨柄娃一脚:“你个没出息的,当上贼了。”原来他俩以前念书时,还是一个私塾的。

    杨柄娃耷拉个脑袋,一声没吭,他总觉得文瑾猴精猴精的,鸭棚这边,不会只有个老头看着,都怪焦氏,说什么钱文瑾吝啬,才没雇个壮年人,而钱串串整天念念叨叨,先是想吃鸭蛋,现在冬天没鸭蛋,她又想炖个鸭子吃,说来说去,把两个儿子勾引得直流口水,最后冒险的结果,就是被抓了个现行。

    韦氏听说竟然是杨柄娃来偷鸭,又气又担心。

    “没事,隔壁魏叔送表哥去大夫那里,说是只是破了皮,扭了筋,养养就好了。”

    “真丢人呀,真丢人,家里竟然出个贼!”

    这个时代的刑法狠辣异常,一旦有人做贼,邻居和近亲,也得关进监牢,出钱才能赎出来。在舆论导向上,又特别重视名声,谁家有个这亲戚,孩子都因此定不下好的亲事。老百姓因此被压得服服帖帖,村里人关门闭户只是防野兽,几乎没有人防贼。

    只有文瑾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才有这样的心思。

    杨柄娃偷的是自家亲戚,当然不会报官,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山窝村的里正汪起,去林津镇,把杨柄娃狠狠骂了一顿,警告说再来山窝村捣乱,就把他的腿卸了。钱串串本来还想找韦氏的麻烦,听了汪起的警告,也乖乖缩回了头,只是把焦氏好一通埋怨,怪她说鸭子好偷的很。

    焦氏自然不认账,整天和钱串串唧唧咕咕地吵架。

    杨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汪晗来找文瑾和文翰,明年种稻子,地还得好好整理整理呢。他不清楚钱家两位小秀才,到底哪个更有主意,文翰好歹大些,并且读过几年书,他误会了,见文瑾也跟着哥哥和他说话,这人比较会来事,对文瑾也是一脸笑容,没有丝毫怠慢。

    “你说的法子挺好的,可只能防旱,万一雨水多,涝了呢?”这汪晗还是个肯动脑子的。

    文瑾不慌不忙地道:“地中央挖出排水沟,从今年开始,冬天大家闲了,每家都出人,把小溪的水道疏通疏通,里面的大石头运到岸边,沿着咱这片地,修个小堤坝,也就一二尺高就行,山上现成的青,弄点柴禾烧出石灰,砌个坝挺容易的。”

    虽然这样做,她受惠最大,可明年免费指导大家种稻,文瑾也算回报了乡亲,并没有占便宜。

    果然,汪晗连连点头,并没异议:“文瑾说得对,是得做好这些,修个坝也不怕淹了。”

    村西头这片地,也只有一半的人家有,汪晗挨家打招呼,听说文瑾明年教大家种水稻,所有的人都没说出她家最受惠的话,到了商定的日子,二三十个壮劳力,拿着撬杠、绳索,把溪水中山洪冲下来的大石头搬运到溪边,有这些大石头做基石,小石头填空,然后用石灰和了沙子灌缝,,足足干了一个多月,才把三里多长的水坝修好。

    文翰和文瑾都太小,山窝村的人不让他俩去现场干活。

    其实就是想干,也根本干不动,文瑾去试了试,牛一样大的石头,她把青冈木的长棒塞下去,一丝都撬不动,只好作罢。

    “小秀才明年多费心,让大家的水稻多收些行啦,不用干这活儿。”汪晗的话,没有引起人们不满,反而是一片赞同之声。

    “汪叔,到时候还得在排水渠这边也立个水车。”

    “这不急,明年弄。”

    “不用,小水车做起来挺快的,雨水多的年份再做也来得及。

    接着先修灌渠,然后又是排水沟,汪晗特地让人把排水沟挖出的土垫进了文瑾新挖出的坑里,那一半只挖出一尺的荒地,立刻变成了良田,另一半池塘里,也填了不少的土,文瑾可以种莲了。

    村里也有人背后嘀咕说文瑾聪明,可挖泄水沟的土,又能堆哪儿呢?文瑾并没有求谁,是他们自愿的。

    文翰这才明白文瑾的深意,心里暗暗赞了一声。

    冬月眼看就完了,天寒地冻,整地的事情也基本完成,汪晗这才散了人。

    明山来了好几趟,眼看腊月就到了,他还是想和文瑾搭伴卖炒肥肠:“保山哥做的不好吃。”

    “好吧。”

    “保山哥也想加进来,他来清洗,你就不那么累了。”

    “行!”

    见文瑾如此好说话,明山忍不住笑了:“你也是,不怕分走了你的钱?”

    “这世上,钱挣得完吗?”文瑾也笑,“说不定保山叔找到什么好渠道,也拉拔我一下呢。”

    文翰除了赶山太累,其余的时间坚持读书,竟然把一本论语生吞活剥,就那么硬背了下来,把文瑾佩服的。

    虽然论语不长,一天也能背几条,可那又难懂又绕口,也真不知文翰哪里来那么大的心劲。

    没想到钱先诚这个时候回来了。文瑾日盼夜盼,希望他早点带人回来种莲藕,天冷了,她已经死心,伯父却到家了。

    他拿了好大一袋子莲子:“文翰,文瑾,这是我们东家给的,他特地给留的种子,还把育苗的办法写出来,你们明年照着来就行。”

    文瑾看了一眼,心里直抽抽,她对种莲可是一窍不通,真的可以照着别人写的步骤进行吗?

    “二伯,你们东家给了这么多的莲子,要了多少钱呢?”

    “不要钱!”钱先诚一脸喜色地道。

    文瑾根本不信,她二伯难道真的遇到好东家了?

    “东家的公子从省城回来,看上我的靴子了,我便送给了他,东家过意不去,给了这一袋子莲子,还给我一双棉鞋。”

    “你——”文瑾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知道靴子值多钱?费了多大功夫才做出来,你说送人就送人?就这么些破莲子,王善人帮着去买,最多花上三四两银子,你那鞋子到了省城,怕不得十两银子一双。”

    辛苦一年,挣的钱还不如赔掉的多,文瑾气得扭头不搭理二伯。

    钱先诚却不以为意:“人家还给了一双棉鞋呢,我反正有穿的就行。”

    “你知道你的靴子,能穿多久?这一双棉鞋才能穿多久?到时候你没鞋子,二伯母还不得熬夜给你做?你怎么这么不尊重其他人的劳动?”

    文瑾真气了,不管不顾地哇啦哇啦说了一通,钱先诚没想到侄子意见竟然这么大,一时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文翰也气得狠狠白了老爹一眼,扭头去了自己的屋子。

    钱先诚刚开始还讪讪的,一会儿反应过来,拉着文瑾便训上了:“你小小孩童,满脑子都是钱和利益,人情面子都不要了?和人交往,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

    “二伯,你的东家比咱有钱有势多了,不斤斤计较,他为何才给这么点莲子?再来两袋子呀?明年我打算种几十亩水塘呢,这点怎么能够?”

    “再说,我不是说买藕种吗?他为何给莲子?这轻飘飘的好带呀,若是藕种,怎么也得派两辆牛车送过来吧?别人假仁假义说句好听的,你就当了真了,对仁义的人,我自然会仁义,对这种小人讲仁义,那是——”文瑾勉强忍住没说出“傻子”这话来。

    钱先诚更气,一脸涨红:“别人怎么知道那靴子值多钱?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善人把靴子就送到省城去寄卖的,你东家的公子又是从省城回来,才觊觎你的皮靴子,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再说,你为何敢把东西送给堂堂东家,不怕别人看不上?肯定人家在你面前夸了又夸,给你暗示了。你为何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我还当你遇到一个厚道东家,每月准时给钱,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少爷还是小孩子,他怎么知道这些的?哪个孩子跟你一样,把银子看得比天大?”

    钱先诚的大手,伸开又攥紧,他真想拍文瑾几巴掌,这孩子,竟然敢这么和他顶嘴,简直反了天了。可内心,却觉得自己理亏,有些下不去手。或许换做别人,文瑾的耳刮子都挨了好几个了,什么叫恼羞成怒呀?钱先诚厚道,厚道到有些软弱,他的心,没法硬下来打侄子。

    这一路又是冰又是雪的,钱先诚的棉鞋底儿全湿透了,吃过饭,韦氏不得不帮着刷掉外面的泥土,然后把棉鞋放到灶边上烘着,钱先诚的脚也冻了,热水一洗,痒得要命,他忍不住把两脚在一起互相摩挲。

    若是皮靴子,上路之前擦一遍蜡油,就不会透水,何至于这样?

    韦氏忍不住叹口气,现在,她也觉得丈夫的行事,有些欠妥。可刚才文瑾已经那么激烈地表示反对了,她有怎么忍心再埋怨?

    钱先诚也看出妻子的不满,嘟囔道:“公子还是个小孩子,他一再想要,我能怎么办?”

    韦氏没说话。

    能说什么?

第三十三章 不爱钱(新春快乐!)

    明山来接文瑾,文瑾在房子外面,给韦氏告诉了一声,跟着去了镇上。

    保山和明山都觉得对不起文瑾,只要指导怎么做,不用她动手,文瑾心里有事,蔫蔫地让保山把几副下水用碱土洗好,又用面吸附了上面的异味,便打算回去。

    “我今天有事先回去,你俩把这些切好,冬笋、大葱、生姜都照我说的切了,明天一早,我来炒。”

    “文瑾,有什么事儿吗?”

    文瑾没说什么,那算是家丑吧,怎可外扬?

    “我二伯回来了,脚冻了,你家备的草药给我一把。”

    “好,等等。”明山跑去拿了一篮子,“用热水煮了,泡脚,每晚一次,一连五天,就可去根。”

    “哦,那我走了。”

    保山切了一段大肠给文瑾:“给钱二哥炒个菜。”

    “嗯!”文瑾应了一声,招了招手,走了。

    他俩从来没见过文瑾这么蔫巴巴的,惊异地对视了一眼,可谁也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文瑾把草药给了韦氏,还下厨炒了两个菜,只是人比往常沉默,吃过饭,文翰拉了拉她的手,算是安慰。

    王家有个亲戚懂医术,草药效果挺好的,钱先诚泡过之后,脚就不那么痒得钻心,他也忍不住叹口气。

    “你把孩子的好心,就那么伸手送人了。”韦氏感慨了一句,这一年,她多少能婉转地拒绝一些不合理的请求了。

    钱先诚没吭气,他当时怎不不说出,这是孩子的心意呢?那边听了这话,大概不会再巴巴的索要了吧?

    两天眨眼就过去了,文瑾又拿回一双翻毛皮靴给二伯,这是林山学着做的,样子比铁山和来松年做得差老远,可保暖却是没问题。

    “到了那里,草药你自己熬一熬,再泡三天,脚就好了。”文瑾闷声说道,她气二伯那滥好人的性子,却没法看着他挨冻不管,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二伯一家三口,当成了骨肉相连的亲人,看他们受苦,自己心里更苦。

    钱先诚愣怔了一会儿,心里又酸又软十分感动,想说句什么,又觉得没法表达,最后就那么出了门。

    还好,他还没把身上的灰鼠皮大衣送人了。那是韦氏织的布面儿,对方大概没发现里子另有乾坤吧。

    文瑾看着二伯的后背,站在大门口愣神,文翰拉了她一把:“我爹就那性子,今后咱多给他说说,慢慢会好的,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了。”文瑾抬手指着池塘,“咱的鱼,该出塘了啦,马上就腊月了呢。”

    “好啊!”文翰一拍手,“那又是一笔收入呢。”想了想,他敬服地对文瑾翘了一下大拇指,“当时你愿意换地,我还担心了好久呢,没想到又是水稻又是鸭子,再加上鱼,比种地强多了。”

    “哥哥,你想呀,都说江南好,好在哪儿?就是水多,咱要是有了水,不就也过的江南人的日子?”

    “呵呵,夸你胖就喘上了!”文翰见文瑾的笑容舒朗,这才放下心来。

    文瑾的小眉头却皱了起来,一边跟着文翰往家走,一边念叨:“你说,把咱这鱼,做成礼物好不好?虽然他们有时会从溪水里钓鱼,可那都是小鱼片儿,不如咱这个大。过年呢,拿鱼做节礼,也很有意义呀,吉庆有余嘛。”

    “好是好,可,不好看呀。”文翰想象着,一根草绳,串两条鱼进别人家门的情景,禁不住摇了摇头。

    这还不好办?上一世的过度包装,文瑾印象太深了,她随便拉一个办法出来,都能应付了这个难题。

    “哥哥,请村里的人编些藤盒子装上不就行了?不必像他们编笸箩那般紧密细致,不然头比身子大,盒子钱都大过鱼了。”

    “程克明家好多藤芯儿,我给他说一声,两个盒子一文钱,你说好不?”

    “等一下哥哥,咱得先量了鱼大概多长多宽呢,没尺寸,让人怎么做呀?”

    “哦!”文翰一拍脑袋,从家拿了捞鱼的绳兜,对文瑾一挥手:“一起去,捞两条看看。”

    这种定期喂食的塘鱼最是好抓,在开的冰口洒一把鱼食下去,鱼儿便争先恐后地钻过来,文翰瞅准机会,一兜下去,便是两条,文瑾拿了大的,把小的放了,文翰又是一下,依然挑出个大的,两人提着便往家去了。

    接下来两天,文瑾上午去炒肥肠,下午和文翰设计盒子,忙碌又充实,让她忘了二伯父带来的不快。

    钱先诚的东家,见账房回家来两手空空,微微有些不满,他婉转表达也想要一双靴子的意思了,并说会付给五两银子的,可这位,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怕自己不给钱,竟然没带来。

    他稀罕五两银子吗?哼!

    钱先诚看出东家情绪不好,他的心情更不好,他是滥好人,可被别人算计了,竟然还被埋怨,这气儿怎么也捋不顺,到了腊月中,便提出辞职。

    账房任劳任怨,不做任何小动作,把东家的一分一厘都当钱,从来没有一丝浪费,这样的雇员,东家还是舍不得的,他挽留了两回,无奈钱先诚去意已决。

    东家有些后悔,不该拿一小袋的莲子,顶了那双靴子。儿子说过,那靴子在省城,开价十八两银子。

    可钱先诚说那是次品,不值钱的,他觉得,自己把莲子养熟,还给他写了栽培的方法,应该能抵消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那怎么可以顶?他早就备了一车莲藕,只等钱先诚吭声,见他没有不悦,便自欺欺人的认为够了。

    韦氏以为丈夫肯定腊月底才能到家,那个时候,正是年底,得盘账呢,谁想小年这天,竟然看到他带着一顶皮帽,脖子上围着自己织的布围巾,在风雪弥漫中,出现在眼前。

    “他爹,快进屋,天儿好冷。”

    “喔,瑞雪兆丰年呀。”钱先诚不是故作轻松,他本就是不爱钱的性子,辞职,只是因为受了委屈,原来家里还指望着拿钱救命,他都常常颗粒无收,更别说现在家里衣食无缺了。

    见丈夫神态自然,韦氏没有多想,赶紧帮他拍干净身上的雪,进屋又帮着脱了大衣,让他炕上坐了,这才帮着脱靴子。

    灶膛里,用麦衣笼着火,正在慢慢的燃烧,上面坐着大茶壶,里面随时有热水,韦氏冲了一碗油茶,端进上房。

    “来,喝一碗暖和暖和,我马上去做饭。”

    “不用,不饿,路上吃过。”钱先诚拍拍身边,“这就是文瑾说的炕?”他已经觉得一股热气从腿下蔓上来,非常舒服,便笑着问。

    “嗯呀,春天就是用这个发的稻秧,文瑾心细,怕咱被烟熏着,火烧在厨房的灶膛。”东厢房和上房的东次间中间只有窄窄一个夹道,文瑾把东次间的炕洞口开在那儿,然后又砌了个通道,一边连着炕,一头连着厨房,灶膛里的烟火,便顺着通道进入东次间的炕,由炕洞的烟道排出,厨房做饭,东次间的炕便跟着暖和。

    “好,好,这孩子,呵呵。”

    喝完暖暖香香的油茶,钱先诚才抬头说话:“孩子呢?”

    “两个去镇上赶集了。”韦氏把碗拿去厨房洗了,很快返回来。

    “文瑾还在卖炒肥肠吗?”

    “不是,文瑾把那生意让给王家兄弟了,今天是和文翰给咱家买年货呢。”

    “嗯,不做生意了好,咱家的孩子,就是不参加考试,也要耕读传家,不能去从商。”

    韦氏低头继续对付两张山鼠皮子,文瑾和文翰准备了好多盒子准备开始卖鱼呢,这话,她怎

    么给丈夫说呀?唉!

    “今天天阴,歇会儿,小心眼睛累着了。”钱先诚体贴地道。

    “嗯,马上就好。”韦氏一边说话,一边飞针走线,“文瑾这孩子,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多的主意,今年冬天,咱家每人一件大皮袄子,可真暖和。”

    “那你还在做什么?”

    韦氏有些不好意思:“做出来卖呀,一件十两银子,我今年冬天就卖了两件。”韦氏停下手,把线头打结,然后用小剪子剪断,她从夏天就开始缝,天冷的时候家人早就有了,冬天做的,自然就能卖了。

    “这得多少山鼠皮?”钱先诚看着巴掌大的一小块,感叹。

    “是需要很多,大山兄弟几个,每次上山,都收上百只,说是前山都抓稀了。”

    “我们,是不是白拿人家的鼠皮?”

    “没有,文瑾文翰常常一起去,也一起剥皮子,没有沾光。哦,王家才多呢,还出工钱请人缝,一件大衣给五百文,镇上的女人抢着干,没人品手不巧还拿不到活儿。”焦氏就试着去要过,她攒私房呢,谁知王家找了借口没给,焦氏看出端倪,后来就不再去了。

    “那就是说,他家拿这个赚钱呢?”

    “嗯呀,有人上山,把大山的铁丝套学走了,跑到县西的帽儿岭套猎物,那边也有人在做山鼠皮的大衣,本来王善人给八两银子,那边的人跑来出十两购买,王善人急了,赶紧给我们递话,也涨到十两。”

    韦氏挺高兴,长这么大,她手头从来没有这么宽裕,文瑾盘炕时,在地上做了个暗箱,给她存钱用,那里面已经一排排摆了十个五两的银锞子,还有几两碎银,好多的铜钱,有穿好的,还有散放的。

    钱先诚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愿听妻子钱呀银子呀的,觉得那太俗,但家里衣食无忧,又让他不再纠结,心情舒畅,这种感觉,挺矛盾的。

    吃饭前,文瑾和文翰从镇上回来,买了鞭炮、年画、细布、糯米、白面、大肉,还有王家给的猎物,装了一驴车。

    钱先诚拿着年画,韦氏抱着青色细布进屋:“他爹,我手里缝好的这个皮袍,想给他舅妈做件衣服,行不行?”

    “行!”钱先诚回答地十分爽快,韦氏忐忑了好久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她嫁到钱家,先是因为不当家,手里没东西,再就是受穷,都没能给娘家什么像样的礼物,现在,什么都有了,她想帮衬弟弟一把的想法,就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给文瑾五两银子,给他舅也弄一双皮靴子。”钱先诚想了想,大手一挥,对老婆道。

    这下,小舅子就不唠叨他了吧?他是个重情的人,过年不陪老婆去岳家,心里很过意不去,若不是实在受不了妻弟的指责,他何尝愿意初二留家里?每次他都窝在屋里不出门,唯恐别人问他为何不去呢,多丢人呀。

    “哦,好吧。”韦氏很感动,她坚信夫君的人品,终有一天能和弟弟把酒言欢,尽释前嫌。

    文瑾对二伯,简直无语了,他就是个不爱钱的,好像那些会咬他一块肉似的。

    今后,二伯不出去给人做账房了,会不会处处掣肘,干涉自己呢?

上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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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你来吆喝

    文瑾第二天就拿回一双皮靴子。

    来松年试新燃料,竟然染出一块红色的,文瑾鼓励他转行做女靴,他的手艺更细致,来林氏又是那种细心手巧的,可以帮他在靴子上做出花色,他先用次等皮子给老婆做了一双,试出比较好的样子来了,才做出两双酒红的,王继善喜不自禁,送省城试卖,给回的价钱比男靴翻倍,来松年大喜,更加努力地在这方面进行尝试。

    他不比王家,皮子全部靠买,今后若是能改做既省皮料,还更值钱的女靴,利润空间就更大了。

    可惜那燃料十分难掌握,稍微染色时间长些,就变成黑不黑红不红,深浅不一的模样,文瑾让他把这干脆染黑,做成男靴,便宜些卖。来松年是独子,他现在把姐姐的儿子沈更新叫来做学徒,那些次料,刚好给外甥练手。

    文瑾拿到的就是这样的靴子,来松年死活不要钱,文瑾一再劝他:“皮子不是你的啊,再说沈哥还得吃饭穿衣不是?我给个成本。”最后强留了三两银子。

    韦氏的脸上,整天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有几个女子不牵挂娘家呢?不愿意伸手帮帮娘家,从而获得心灵的愉悦和弟弟、弟妹的尊重?

    第二天,文瑾和文翰早早就出了门,钱先诚见他们拿了一大堆的藤条盒子,不明就里,回头问老婆:“这俩不会在街上卖盒子的吧?”

    韦氏扭扭妮妮地说了一句:“卖鱼呢,盒子里装了鱼。”

    说完紧张地看着丈夫,唯恐他不高兴。

    见两个孩子去做买卖,钱先诚好一会儿没说话,韦氏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就是耕读人家,收了粮食也得卖掉,这鱼是咱家养的,又不是贩别人盈利的,不算经商的。”

    “嗯,是的,是的。”钱先诚急忙答道,似乎他也在想着替两个孩子辩解的理由的。

    韦氏长出了一口气,她很怕男人和两个孩子闹不和,文翰和文瑾这一年,真的辛苦,她看了常常都心疼不已,尤其是文瑾,起五更睡半夜的,太不容易了。

    文瑾请人帮忙,把鱼开膛破肚地洗干净,这才用盐和调料腌了,拿到镇上去卖。

    听说拿回家蒸了就能吃,还有盒子提着十分大方,有人的心思就活动开了。这里的女婿去丈人家,必须带一条五花肉,叫“礼条”,穷人家,或者吝啬的人,花钱少了,买那么一窄条,看着实在不好看,现在若是花同样的钱,买两条鱼拿着,不那么小气,寓意还好,藤条盒子上面,文翰和文瑾还用颜料涂出花纹,很漂亮的样子,看着也舒服,还有的人,不知道走亲戚带什么好,觉得这鱼又肥又大,价钱还不贵,也动心买一盒,于是,文瑾和文翰的摊子一摆开,吆喝两声,顾客就来了。

    文瑾不是不肯吆喝吗?对,是文翰吆喝的,文瑾负责收钱。

    文翰刚开始也不肯,文瑾便动员道:“你还想读书入仕,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了一方父母官,难道当众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能胜任那么重要的事务?”

    一句话把文翰说得满脸通红,他憋了半天:“这不同的。”

    “哥哥,你得先练习着,不然,将来见了上司,或者当着众人,你都一副小媳妇扭扭捏捏的模样,那可不行!”

    “你才小媳妇扭扭捏捏呢!”

    “呵呵,哥哥,我就是小媳妇扭扭捏捏,你不是,你来吆喝!”

    见文瑾耍起赖,文翰无奈了,只得点头。

    到了镇上,文翰刚开始死活放不开,有人来摊上翻看,他接待时都脸红脖子粗的,幸好第一天,文瑾亲自杀的鱼,两人只整理了十来盒,虽然没怎么吆喝,到了下午还是卖完了。

    第二天是个集日,他俩一下子杀了上百条鱼,这些不吆喝不行了,文翰第一声,叫的跟蚊子叫似的,可看着别人家生意红火,他有发急,不知怎么忽然憋出了一嗓子,有了第一声,就有第二声,慢慢竟然自然了。

    文瑾低着头,只管收钱,看货,自始至终,都靠文翰来卖。

    文翰真不愧是当哥哥的,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她,有时候怕她站累了,人少的时候,还让文瑾:“你蒲团上坐会儿,歇歇腿。”

    越到年前,他俩的鱼卖得越好,到了腊月二十六,不是集日都卖了上百条。

    池塘里的鱼,发现去吃食,厄运便来了,一下子不好抓了,二十八这天,费了老大的劲儿,文瑾一天都皱眉想招儿,二十九这天,她让早起的史大爷帮忙,把通气口封了,等文瑾文翰起床打开口儿,鱼一下子就涌了过来,还有憋得翻了肚皮的,文翰一面夸赞文瑾,一面迅速捕捞。请来帮忙的程昱兄弟,则快手快脚地杀鱼,清洗,文瑾腌渍后扔在干净的篾席上,很快鱼就冻成了硬棍,从卯时初,一直忙到辰时末,他们才把所有的鱼装进盒子里,放到驴车和牛车上。

    为了方便,文瑾请大山伯帮忙,买了一头性格比较温顺的驴子,文翰现在已经学会了赶车,程昱家有头牛,也套好了车来帮忙,文翰和他俩讲好,帮忙把鱼卖掉,管一顿午饭,兄弟俩每人十个铜板,另外还给两条鱼,程昱兄弟特别高兴。

    钱先诚在炕上坐了两天,心里也不平静,既然家里不缺钱,那他就可以不用去给人做帐房,在家边耕田边读书最好。儿子、侄子还有老婆每天都忙碌个不停,他也不能干坐着呀。

    这天早上吃过饭,韦氏煮好了猪食,他主动过来提起木桶:“我来,我来。”

    “不用,不用,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他娘,我今后不想去做账房了,就在家种地,念书,你说好不?”

    韦氏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好呀,好呀。”她才舍不得丈夫去别人家,看人眉高眼低,再说,一分别就是好几个月,思念的日子也实在难熬呢。

    怕丈夫不会干,钱先诚挑着担子,韦氏在后面跟着,两人一起去了猪圈那儿。

    钱先诚拎起一桶猪食,就准备全倒进食槽。

    “慢着。”韦氏急忙拦阻,她拿起木勺,一勺一勺地往里倒,嘴里还教着,“天冷,一下子倒进去,很快凉了,猪吃了不好,也不爱吃。”

    “哦!原来还这么麻烦。”钱先诚说着,拿过老婆手里的木勺,有样学样。

    “你去喂小猪吧,你听那边叫的凶的,都急的不行了。”

    “呵呵呵”钱先诚很听话地照着做了。

    “咱家怎么只有一头大猪呀?”看着一群三四十斤大的猪在一起挤来挤去的抢,钱先诚很奇怪。

    “其他都卖了啊,过年呢。”

    “那这头?”

    “这是一头老母猪,二月里就会生猪崽了,你没看它肚子老大呀。”

    “哦,哈哈”钱先诚觉得十分新鲜。喂完猪,他背着手四下转了转,视察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韦氏在身后陪着。

    “哎,他娘,怎把苜蓿挖了?弄这大坑做什么?”钱先诚吓了一跳。

    “文瑾见养鸭赚钱,明年想多养些,反正鲜蛋卖不完,就腌成咸鸭蛋,王善人那里有多少要多少呢。”

    “这孩子,钻钱眼了,怎么满脑子都是钱呢?”

    韦氏一愣,觉得男人说话很难听,她耐心地为侄子辩解:“文瑾说,努力生产,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总之是有粮有肉,百姓才不挨饿呀。”

    “嗯!”钱先诚没法反驳,他再清高,也得吃五谷的。

    “文瑾说,扩大生产,不仅仅是为了咱家挣钱。努力往前奔,给邻家街坊也带个头,他们有样学样,也能多打粮食呀,若是全国都这样,不就四海升平、百姓安乐了?”

    “文瑾说的?”

    “嗯!”

    “这孩子,小小年纪,海懂得心怀天下!”钱先诚有些感慨,觉得自己的境界,好像比自己崇高多了,显得自己是假清高呢。

    韦氏不知道男人的心思,继续转述侄女的话:“文瑾说,挣钱多了也没什么不好,若是邻人有难处,也能伸手帮一把呀。”

    “文瑾说的?”

    “是呀。”

    “没想到……”钱先诚忽然十分惭愧

    “你以为她就爱钱呀?这镇上村上,她帮过不少的人呢。比如说来家吧,差点都过不下去了,现在,你也看到了吧?多兴旺呀,儿子都送学堂了。还有这豆腐史家,一年下来,帮着挣的钱还不如投出去的一成多,文瑾说,她就是为了能让人体体面面活下去,没指望史家能帮着挣什么钱。”

    “啊?”这也太颠覆钱先诚对侄子的印象,他愣住了。

    “孩子说了,不知道或没办法帮助,那就算了,既然知道史家有难处,她又有能想出招儿,断没有见死不救的。”

    “这样啊。”钱先诚站着,思想斗争了半天,对文瑾看法大为改观,停了会儿才道,“这孩子好是好,就是还显有些爱钱。”

    韦氏也有同感,便没言声。

第三十五章 得瑟

    两人转了一圈,提着猪食桶返回来。

    半下午文瑾和文翰从镇上回来,用热水洗了手脸,便跑到上房的东次间,两人脱鞋爬上炕,立刻坐在炕头通火口,那里最暖和了。

    “今年这天可真冷呀,要是还住在草房子里,可真是受罪呢。”文瑾感慨。

    “大姑一家都搬进大房那边了,要是咱们,估计可不行!”文翰撇嘴。

    去年草屋还好好修葺了,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淋,早就又四下透气,钱串串受不了那冷,跑到老焦氏跟前大哭了一场,老焦氏和焦氏被逼得只好腾出房子,让他一家搬到了大房的院子里。大房的人嘴上说得好听,拍着胸脯保证秋天给钱串串盖新房,等真的要拿钱出来时,就缩起脑袋不吭声了,谁也没想到今年会这么冷,老焦氏总不能看着钱串串冻死吧?再说,就钱串串那又泼又赖的劲儿,老焦氏和焦氏也挡不住啊。

    钱先诚坐在边上,不知该收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一脸严肃地出了声:“文瑾,我听说鸭子多了容易得病,你挖那么大的池塘,那要养多少只呀?”

    “二伯,这就是我为何让人天天清扫鸭棚,开窗通风,还洒石灰消毒了。不光这些,鸭子吃的食料里,还有柴胡、黄芪等,这能防止发热,增强体质,鸭子就不容易病了。”

    “哦!”钱先诚一脸惊讶,“这些都是书上说的?”

    “这是我自己想的。人干净了不得病,鸭子干净应该也一样吧?还有,那些药草,也是对人身体有益的,反正咱这山上,一年年,那些草长了又衰,多的是,我便请人帮着采回来喂鸭子。”

    钱先诚心里暗暗赞了一声,侄子小小年纪,小脑袋瓜儿忒好使,连这个都能想到。他终于放下心来。

    其实文瑾也很担忧瘟疫,但她想得开,自己投资又不大,规模也不大,就算遇到了,损失也不会影响一家人的生活。

    腊月底是非常忙的,还好钱先诚主动担负起喂猪和帮着史大爷喂鸭的活儿,文瑾暖和好了,便下炕帮韦氏忙厨房这一摊,蒸馒头、炸年糕、蒸肉、剁馅,转眼大年三十就到了,屋子已经清扫过,文翰负责把里里外外抹擦干净,贴上年画,对联,文瑾和韦氏包好饺子,天就黑了下来。

    钱先诚领着一家人,在供桌上献上祭品,插香祭拜,然后,韦氏便把一家人都招呼到炕上坐。

    他们这里,并没这个习俗,都是文瑾培养的。第一天烧炕,她帮二伯母把炕上的褥子全卷起来,又铺一层卷帘草席,把木匠做的炕桌搬上去:“二伯母,你看这样坐着吃饭,可舒服?”

    “暖和是暖和,就是这盘腿坐着,好累。”文翰道。

    “没必要盘腿,咱随便坐。”文瑾来个跪坐,过一会儿累了,便歪着把屁股坐炕上,文翰嘻嘻笑着,有样学样。

    钱先诚回来,也入乡随俗,跟着学样。

    年夜饭好了,韦氏的厨艺原来很不错,当地的传统菜,蒸条子肉、小酥肉,味儿很地道。

    想也是啊,秀才的女儿,要端庄娴雅,还要能够伺候好家人,自然厨艺、针线都能拿出手。

    文瑾的常规菜:炒肥肠、炖鸭子,还新添了冬菇鸡,冬笋杏仁,虎皮豆腐,酸辣白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钱先诚笑容满面,想起小时候父母在世的年夜饭来。

    文翰给父亲倒了一盅酒,恭恭敬敬双手捧上:“爹爹一年辛苦,儿子这厢有礼了。”

    “文翰呀——”钱先诚激动地说不下去了,觉得,这才像个家,这才是大年夜的味道。

    钱先诚平日不喝酒,一盅下肚,脸就红了起来,赶紧吃口菜压住,他一动筷子,一家人也跟着吃喝起来。

    “文瑾这鸭汤做的滋味,好鲜哪,就是省城的得第庄,也做不出这味儿。”话一出口,想起昔年满腔热情,一心要博得功名,光宗耀祖,谁想现在,竟然就那么偃旗息鼓了,钱先诚黯然地闭上嘴巴。

    “他爹,尝尝文瑾这个凉拌冬笋,孩子做菜的味儿,总是与别家不同。”韦氏岔开话题,饭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相对大年夜的愉快,文瑾最讨厌正月初一了,因为她不得不面对老焦氏姑侄啊。尤其是老焦氏,看到白白胖胖,如一堆肥肉堆砌的模样,眯起来的小眼睛,奸诈的眼神溜过来转过去,文瑾的心里就直犯腻,但钱先诚和韦氏,说什么也不许她不去拜年。

    去年,大房过得很不愉快,今年接受了教训,钱文才见了文瑾,眼神闪了闪,什么都没敢说。

    一家人顺利进了屋,跟在钱先贵身后祭了祖,然后才给老焦氏行礼拜年。

    “起来,起来,都坐下吧。”老焦氏一改常态,满脸堆笑,热情得很。

    焦氏端上茶水点心,虽然都是当地人家的常规东西,馓子、糖糕、大枣、柿饼,也让文瑾觉得特别不对劲。

    黄鼠狼给鸡拜年耶,能不让她警惕性大增吗?

    钱先贵说话之前,喜欢两臂曲起,抖抖手腕。跟某些暴发户刚刚带了块名牌手表一样。他的府绸面儿长袍袖子卷起了一圈,里子是灰色的山鼠皮。文瑾鄙夷地微微撇嘴,这是坑完了二房,又坑大姐,姐夫馋得去偷人,他却得瑟地穿皮袄。

    偏偏钱先诚是个至诚君子,一心想要和大房重修旧好,恢复到老一辈人在世时那种和睦状态,他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文瑾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先诚呀,大哥请人帮忙,捐了个监生。”钱先贵虽然一连严肃,但微微挑动的眉梢,以及嘴角拟制不住的笑纹,都暴露出他心中的得意。

    钱先诚脸上一喜:“哥哥打算去京城读书吗?这好啊,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没有好先生,心里的疑惑,没人能解,去京城好。”

    钱先贵皱起眉头:“我不去京城读书,这都多大年纪了,我想捐个出身,看看能不能入仕。”

    “入仕?”钱先诚脸上的笑容顿时全消:“我辈读书,是为了懂礼明志,进那龌龊之地所为何来?何况哥哥这监生还是捐的,也不怕将来同僚瞧你不起,空受冤枉气?咱家也不是缺衣少喝……”

第三十六章 我会帮你的

    “先诚!”钱先贵不悦地打断弟弟的话,脸上肌肉抖了几下,勉强压住了怒气,转而又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迂腐?先朝皇帝曾有诗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他重重地顿了一下:“先诚,这诗文的意思,你也清楚把?你说,不入仕途,如何能体现先贤的深意?”

    钱先诚不以为意地道:“文瑾从书上学到如何种稻、猎狼甚至做炊事,这不是先贤深意的体现吗?为何一定入仕途?”

    钱先贵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儿,接不上话茬,不过,他有备而来,岂能善罢甘休?便把话题扯开,说起了别的。

    “先诚呀,想当年爹爹和二叔在世,咱家是何等气象,走到街上,谁人不笑脸相迎?我们衣食无忧,只管安心读书,准备朝廷大比……”说起过去的美好时光,两人都感慨不已,茶桌上的情势,立刻变得和谐友好。

    “先诚呀,爹爹和二叔在世,所为何来?就是想要咱们兄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好先生,我又得侍奉高堂,不能如三弟那样遨游四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眼看年纪已大,若不靠纳捐,如何能完成二位老人的遗志?以前我还有三弟可指望,但,眼下他杳无音讯,已经五年,看来,没希望了。”

    钱先诚黯然低下了头。

    钱先贵很满意这个效果,清清嗓子又道:“哥哥克勤克俭,勉力积攒几分银钱,全部拿出来,就是为了完成二位老人的志愿,先诚,你以为哥哥为何要入仕,难道我不知在家逍遥自在的好过,非要跑去看人脸色,受那窝囊?”

    钱先诚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一脸歉意。

    “先诚呀,你哥为了咱钱家,吃那么大的苦,受这么多委屈,你可有什么想法?”老焦氏低声和气地插嘴。

    “我,我不想入仕。”

    “没叫你也入仕。”钱先贵说道,“母亲的意思,你可是支持哥哥所为?”

    “嗯,支持,支持!”钱先诚点头如那鸡啄米。

    钱先贵骄傲地挺起胸膛:“就是嘛,哥哥若是入仕,岂能少了二房的好处?今后,弟弟出门,人人都要尊一声二爷的,那是何等的体面。”

    “我,不不!”钱先诚并不稀罕那些,他求的尊重,是靠自己本事赢得的,不是依仗别人而来。

    “你不个什么呀,难道不肯支持哥哥吗?”

    “不,不是!”

    “既然如此,今后咱们钱家,便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也就是我的,如何?”

    “好,好!”钱先诚最怀念当年,一家人和睦相依的快乐日子,闻听连连点头。

    “如此甚好,这样吧,初八日,哥哥想去县里拜访王主簿,你和我同行吧?”

    “我,我就不去了,哥哥自去。”

    “那,先诚,咱这穷乡僻壤的,哥哥也没什么好点的礼物,你看……”

    钱先诚傻乎乎地眨着眼,不明就里,把钱先贵气得,只得把话说白了:“弟弟家不是有那么多鸭子吗?听说还有鱼,你是不是帮哥哥一把呀?”

    “二伯!”文瑾终于等到钱先贵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赶紧插言道,“二伯,大伯吃穿用度,可有比你差的?”

    “没有!”钱先诚依然懵懂,不知侄子为何忽然有此一问,钱先贵却变了脸色。

    “既然大伯什么都比你好,这克勤克俭的是你吧?既然如此,该支持的,也是他支持咱,而不是咱支持他,对吧?”

    “钱文瑾!”焦氏忍不住怒喝,被钱先贵狠狠瞪了一眼。

    到了这个地步,韦氏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白活了,她悄悄拉了男人一把,站起来:“伯母,文翰他爹还要去拜访几位友人,我们这就告辞了。”

    钱先诚忽然明白过来,只是他本来不在乎几只鸭子,张嘴还想答应,被韦氏连连使眼色阻拦了。

    “先诚,你这是,几只鸭子几条鱼也舍不得了?”钱先贵还不死心。

    “我,我……”

    韦氏不停地扯衣襟,钱先诚没法点头。以前,妻子从来没有在人面前给他难看的,这个家就是他说了算,今天,钱先诚十分恼火。

    但人前教子,背后教妻,他不能现在发火。

    还有,韦氏颇为知礼,他也得听听妻子的理由吧?

    “我这就回去了。”钱先诚终于憋出一句话,狼狈地低头退出,韦氏紧随,文翰拉着文瑾的手,也跟着走出钱家大房的黑漆木门。

    大房的人,一个个面色黑沉,钱先诚压抑得连头都抬不起,他真想点头答应,至于闹成这样吗?走到街上,他不以为意地说韦氏:“不就几只鸭子……”

    “那是文瑾养的,今后,咱们的,你随便去送人,三房的,就不要擅自做主了。”韦氏瞟了身后一眼,见文翰和文瑾不知说些什么,离他俩较远,赶紧低声说了一句。

    “文瑾她……”想起侄子刚才脸上的不满,钱先诚有些不高兴,觉得侄子小气,爱钱财胜过亲情,但他是个讲理的人,可以说,没有侄子,就没有他一家的安逸舒适,他的确不能越过界,把弟弟家的东西送人。

    文翰要比他爹清醒得多,他气愤地拉了拉文瑾的手:“大房,又来了。”

    “哼!”

    “你放心,就是爹爹被骗住,我也不会答应,我会帮你的。”文翰安慰道。

    文瑾安慰地挤出一丝笑容,她的二伯呀,怎样才能改造过来呢?

    初一,就在这样郁闷怪异的气氛中度过了。

    正月初二的曙光照进庭院,钱家二房的人终于露出笑颜,开开心心收拾东西,准备去韦家。

    韦家舅舅果断豪爽,敢作敢当,很对文瑾的脾气,他得知文瑾是个孤儿,他很大度地一挥手:“有空的时候,和文翰来舅舅家走走,今后,韦家就是你的娘舅家。”让文瑾很感动。文瑾才不是拘泥的人,她愿意和韦成岚打交道。

    钱先诚毫不吝啬地把一袋大米、两只杀好的鸭子、几条鱼、一筐咸鸭蛋和松花蛋一一搬到驴车上,韦氏手里提着个包袱,里面是细布面的山鼠皮大衣,文翰手里,则提着装靴子的小包袱。

    一个驴车,拉了东西,就坐不下四个人,文瑾早安排好了,程昱的老舅家在陈庄,距离韦家湾有五里路,他爹程克明要和妻子孩子去岳丈家,祖父陪老妻去舅子家。

    程家的地和钱家的相邻,文瑾有意和程家交好,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呀,程家人也不错,听说文瑾要去韦家湾,主动让他们搭乘牛车。

    程老爹到了陈庄,留下老妻,非要再送钱家人一程,钱先诚再三推辞,也没能拦住。文瑾在一边看着,心里直感慨,为何钱家大房,不是这样的人呢?

    韦成岚没想到姐夫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礼物,简直能抵前面十几年的总和,不由得愣了一下。

    “舅舅!”文翰高兴地叫了一声,文瑾也跟着学样。

    “哎,哎,快进来坐。”

    “姐夫,姐姐,喝点热茶吧,今年可真冷!”

    姐夫好几年没来,韦成岚也知道为何,今年就忍住了,没有再提过去那些老话题,钱先诚高兴起来。

    文翰带着文瑾,去找韦家表弟韦亮工。

    韦亮工八岁了,却没读书,他正在做风筝:“翰表哥,马上就好了,咱们拿着去甸子上放风筝。”

    “今年这么冷,甸子上都是冰,哪里敢跑呀,光摔跤了。”

    “那咱们玩什么呀,我一冬天都没好好玩过呢。”

    “你冬天做什么去了?”文瑾很奇怪。

    韦亮工翻了她一眼:“跟我爹卖糖人呢。”

    “你能卖?”

    “呿!”韦亮工不高兴。

    “他手可巧了,做的糖公鸡,还有小猴子跟活的一样,比舅舅的都好。”

    难怪不读书,文瑾想起过了陈庄后看到的风景,不说话了,津河改道之后,虽然莫凌山的溪水还是注入在旧河道,但水流小多了,韦家湾就建立在裸露出来旧河道上,地里全是细沙,没有肥力,产量太低,村里人几乎都有些小手艺,不然没法生活。

    韦家以前的地,全葬身新河道了,不然,日子不会成这样。

    韦成岚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让一家人填饱肚子,实在太难了,也实在太不容易了。

    “哥,你说,舅舅能不能搬到山窝去呀?咱今年还想多养猪,还要多养鸭,还有种莲藕,哪里忙得过来?不如请舅舅帮忙吧?亮工弟弟这么小,不能不识字呀。”

    文翰闻听,微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两眼发亮,右手握拳,往左掌一击:“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舅舅过得太苦了。你知道吗?韦家湾这一片的几个村子,‘种一坡,收一车,打一簸箕,蒸一锅’,不管多勤快,种多少地,都难吃饱。”

    这样的环境,韦成岚还能那么爽朗乐观,他的心智得多坚强呀,文瑾对这个艰苦生活中挺立不倒的硬汉肃然起敬。

第三十七章 引诱

    文瑾,你和亮工玩儿,我去和娘商量一声,看怎么和舅舅说。”

    “好,你去吧。”

    “我也去!”韦亮工不愿意和文瑾玩,大概还在生文瑾的气呢。

    三个人便一同前往,韦氏正在和亮工的娘说话。

    这是个眉眼秀美的中年女人,生活的艰难,让她的脸色有点青黄,皮肤也黑且粗糙,看着比韦氏还老。但大而明亮的双眼,还有真诚的笑容,给人亲切温暖的感觉,令人愿意与她亲近。

    “大姐,你且坐,我去收拾几个菜。”韦舅母出去了,文翰亟不可待地把让舅舅搬家的话说了出来。

    “你舅舅不会答应的,他放不下族人。”韦氏摇头。

    “二伯母,这就靠你来说服了,韦家湾以前人口是现在好几倍呢,为何都搬走了?还不是这里太穷呀?若没有舅舅,这些人没了庇护,说不定投亲访友自谋出路,反而比现在日子好过呢。”

    “可,你舅舅……”

    “娘,事在人为,你还是劝劝舅舅吧。”文翰拉着母亲的手,摇晃着祈求道。

    “二伯母,舅舅他若是走出去,说不定找到了出路,还能回头帮族人一把,再说,就算到咱那儿,收入高些,也有能力支助族人,难道陪着一起受穷,才是好样的?”文瑾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问题。

    “就是,娘,亮工都八岁了,难道一辈子都不启蒙,不识字吗?”

    韦氏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这是她的心病,弟弟因为发大水,没能读书,难道侄子连识字都没机会了吗?要是这样,她韦家,可就再无翻身的机会啦。

    “二伯母,若是舅舅不答应,就想办法让韦家舅妈搬咱家暂住,让文翰哥先教亮工弟弟念书吧。”

    “我认字,我爹教我呢,我都能认一百多个了。”

    都八岁了,才认一百多个,韦氏听了,眼神里的悲哀更甚,她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我去厨房,帮你舅妈做饭。”

    “好啊。”文翰和文瑾对视一眼,露出笑意。在镇上卖了几天鱼,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大为提高,书呆气儿少多了。

    “让二伯也劝劝舅舅吧。”文瑾考虑,那个家还是二伯的,舅舅就是答应,肯定还会在意姐夫的心意。

    “爹爹肯定会答应的,他心地最好。”文翰语气十分肯定。

    这个文瑾相信,钱先诚把亲情看得比钱财重要得多,是个至诚君子。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有二伯和二伯母两人都劝,说不定舅舅会答应。”

    “嗯,好的。”

    钱先诚和韦成岚两人,正对面坐着喝茶聊天。韦家经济条件这么紧,韦成岚待客上却不见任何纰漏,茶水点心齐备,虽然东西不怎么样,但却没有丝毫怠慢之意。

    “舅舅,我想让你带着,去河边走走,文瑾这么大,还没见过河呢。”

    “呵呵呵,冻得一大片的冰块儿,没什么看头。”韦成岚奇怪文瑾为何这么要求。

    “你们河滩边上,有没有芦苇呀?”

    “没有。”

    “哎呀舅舅,为何不种些呢?那个可以编苇席,春天还可以再苇丛里采野菜,说不定还有大雁在里面做窝,可以捡大雁蛋吃……”

    “好孩子,你说的那些太不现实,人都没吃的,怎么能种芦苇呢?我们还得耕了种荞麦呢。”

    钱先诚好容易能和舅子说几句话,自然不愿文瑾打扰,他给文翰使了个眼色:“带弟弟去玩儿,别打扰我和你舅舅说话。”

    文翰不敢违拗,答应着站起来。

    “舅舅,这可就你们的错了,若是你们不住这里,让河滩长了芦苇,几年后返回来,可以编苇席,还能做其他发展,比如养羊养鸭,不就慢慢富起来了?你们现在这样过渡耕种,地力越来越贫瘠,人越来越穷,越穷越耕,越耕越穷,恶性循环怎么行?你该想其他的招儿。”

    “这孩子……”钱先诚一脸尴尬,十分歉意地给韦成岚道,当着人面,他还不好训斥文瑾,只能不停地给文翰使眼色,让他把人带走。

    文瑾的话韦成岚听进去了,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耕种,难不成这些人都饿死吗?不行,不行!”

    文翰顶不住父亲的压力,不得以拉着文瑾退了出去。

    文瑾气得跺脚,再有几句话,说不定就能打动韦成岚了,眼看就要成功,却被搅和的功亏于溃,太可惜了。

    那边韦氏劝葛氏,进展却非常顺利,两人很快收拾好,便开饭了。

    韦家两个大人三个孩子,钱家四个人,葛氏还打算开两桌,韦氏坚决反对,她又要抱着最小的闺女不上桌,最后是韦氏和文瑾两个,一人拖一个胳膊把她拉上来。

    “舅妈,我虽然第一年来你家,可我一看到你和舅舅,心里就觉得亲,咱们就是一家人,我都不和你客套,你还和我生分吗?”文瑾半撒娇半劝阻。

    “这孩子,怎么恁会说话呢?把人心都暖热了。”葛氏很感动。

    “那就一起来吧。”韦成岚发话了,“姐夫也不是外人。”

    葛氏这才忸怩着抱着孩子坐下。

    文瑾估计,韦家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韦亮工只是有些偏瘦,下面的妹妹韦亮晴就头大身子小,有些营养不良,抱着的韦亮曦营养不良就更加明显。

    “舅舅,我和文瑾去冬挖了好大一个池塘,准备开春种莲藕,可,现在想着,我俩还是太胆大了,就家里这几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再说,要是今年夏天雨水多,到时候排水都是问题呢。”

    韦成岚也有些紧张:“怕雇不到人吗?”

    “舅舅,平日雇人不成问题,但忙的时候,肯定都是先顾及自己,有精力才会帮别人呀。”文翰改变的进攻方向,韦成岚暂时还未发现外甥的企图,皱眉忧虑起来。

    文瑾悄悄拉了一下韦氏的衣襟,给她使了个眼色。

    “岚弟,你姐夫就没种过庄稼,一下子弄出几十亩的水面,我愁得晚上都睡不着呢,可那些荒地,不挖塘,种苜蓿都稀拉拉不长苗儿,荒着也太可惜,文瑾提议挖塘,我也是同意的,就是,就是现在,又怕忙不过来。”

第三十八章 春暖人忙

    钱先诚紧张地看了看老婆,又看看小舅子,他不可能说出让人帮自己的话,可也希望小舅子能帮着说出个好的建议。

    “舅舅,不如,天气转暖,你去帮帮我们吧。”文翰拉着韦成岚的胳膊,“去年只有三亩水稻,我和文瑾育秧,把眼睛都熬红了,今年,村里的人都想种,我们产的稻子不够,还托人买了数千斤的种子,你,你不帮我们,可怎么好?”说着,还溜了一眼他爹。

    韦成岚立刻误会了,以为姐夫滥好人,答应的村民,可这是好事,辛苦过后,村民邻居都受惠,他又不好说姐夫的不是,便凝眉沉思起来。

    “他爹,不如你到时候帮帮姐姐姐夫,我带着孩子在家过。”

    “不行,舅妈也要去。”文翰赶紧说话。

    “我一人就行。”韦成岚发话,“你舅妈又干不了那些活儿。”

    文瑾悄悄踢了踢文翰的脚,舅舅若是来,他们还想不出办法,把舅妈接来吗?

    文翰会意,果然不再坚持,却换了个角度道:“亮弟弟要跟你来,我还要带他玩呢。”

    “行!”事情初步定下来,饭桌上的话题就变了,文瑾静静吃饭,不再插言。

    告辞的时候,文瑾拉着葛氏说话:“舅妈,熙妹妹和晴妹妹太瘦了,得多吃些鸭蛋才能补起来,天一暖和,我就会送鸭蛋过来,你可千万别舍不得吃。再不补,她俩将来不但不长个子,还有可能不聪明。”

    “啊?还会不聪明?”葛氏吓住了。

    “嗯,反正很快我就会送鸭蛋过来,两个妹妹身子好了才是正理。”

    葛氏想想,反正男人去帮大姑子,大不了多干些活儿就行,便没有多反对。怀里抱的亮曦,轻飘飘没有分量,她心里一直担忧,害怕孩子活不下去。当娘的,哪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一天天虚弱呢?

    正月初四立春,虽然比去年只晚了几天,但春天的脚步,却晚了半月不止。文瑾看地里的麦子一点返青的迹象都没有,也不敢孵鸭蛋、育秧苗。

    过了正月十五,韦成岚就急匆匆地过来了。去年的育秧床子,只有一个炕大小,今年拆了,重新建起两个新的,后院墙跟,除了两边留出过道,从东延展到西。

    汪晗也带人来帮忙,他家后院也建了育秧床,他这是,从帮忙中,便能掌握第一手育秧技术了。

    看文瑾每天烧火暖秧床,每隔半时辰便用手摸着床子判断温度是否合适,还检查湿度,晚上也得起来好几回,韦成岚每次都跟在她身后,很快就掌握了这些技能,这天,他提出让文瑾只负责白天,他来负责晚上。

    “你还是个孩子,这么熬夜怎么行?小心亏了身子,咱们换着来。”

    “也好!”文瑾也是困得快坚持不住了,她真怕那一天睡过头,稻秧受寒冻死了。

    天气进了二月,慢慢暖了起来,鸭子们嘎嘎叫着,争先恐后扑进水塘,一冬天可把它们憋坏了。

    收了过了年的头批鸭蛋,文瑾立刻让文翰给韦家湾送去。

    文翰不知道文瑾哪里得来的知识,一再说两个表妹吃的太差,身子亏损了会得病,但他一点也不怀疑文瑾的说法,两个表妹细瘦的身子,让他也担心呢。

    除了一篮子鸭蛋,还有一大袋麦子、一小袋小米,一袋子掺在一起的豆子,文翰大清早起身,到午饭前已经返回,韦成岚根本没察觉。

    准备种水稻的人家,三五天便来钱家看一眼,见到育苗床子上绿油油的,一个个满心欢喜。文瑾没打算拿这个挣钱,只说到了秋天,他们用收获了水稻,再归还种子。

    钱先诚见文瑾如此大方,很奇怪她为何单单对大房那么计较。

    “这都怪大房那边,做事太没善意。文瑾前年夏天病得厉害,咱家花钱请大夫,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实在没法子,我才求大房帮一把,大嫂说什么‘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做好人,我来掏钱,想得美。’文瑾烧得糊里糊涂,但肯定听见了。”

    “大嫂怎可这样?她若想有好名声,把文瑾接去那边住,难道咱们会反对吗?”

    “哼,我急得不行,去求伯母,她把三弟妹贺氏骂了一顿,然后就没了下语,我没法子,求了又求,她才给了一碗小米,一文钱也没出。”

    “文瑾知道了?”

    “文瑾肯定不知道这个,可这孩子多聪明呀,难道感觉不来大房对她没有善意吗?她又是那么一个恩怨分明的性子。”

    钱先诚也恼火大房把事情做得太绝:“三弟妹,不,贺氏纵有千般不好,文瑾也是我钱家子弟,他们竟然眼睁睁看着病入膏肓,也不肯伸一把手帮帮?”

    韦氏白了丈夫一眼,那意思,你以为你的伯母和大哥,是什么好饼吗?他们对咱这边,什么时候有过善意?从来都是想沾光了才说好听话。

    “以前,就是赤裸裸的勒索,现在,是哄骗。”这是文瑾说的,韦氏当时还怪孩子说话太刻薄,可现在,她越想越觉得的确如此,这个念头,如扎了根一般,越来越让她没法摒弃于头脑之外。

    今年育的稻秧多,文瑾都不敢分心去孵鸭蛋,天气越来越暖和,莲子也该育苗播种,文瑾拿着那张种植莲藕方法的纸张,看了不知多少回,也都无奈的放下了。

    距清明节还有七天了,育苗床上的秧子,已经有了三寸高,长势又壮又精神,文瑾这才放下心来。

    “舅舅,你说这育苗床上,能孵鸭蛋不?咱俩还是这么让它每天不热不凉的,应该行吧?”

    “这孩子,鸭蛋怎么这么孵?得要老母鸡呢。”

    “可我去年摸了老母鸡身上,跟育苗床子差不多温度,哦,不,略热那么一丁点,咱给鸭蛋盖上被子,也过一时辰翻一翻,应该可以的。”

    “文瑾,这个还是别试了,就跟去年一样,掏钱租老母**。”

    “好吧。”文瑾也不敢坚持,毕竟这个她一窍不通呢。

    听说钱家又要老母鸡了,好几个等得焦急的立刻便抱着送上门来,四天时间,收来六只。竟然有两只是外村的,可见文瑾的名气之大。

    韦成岚和钱先诚把后院的鸡棚重新搭建好,老母鸡便开始上班了,看它们咕咕叫着,呵护着身子下面的鸭蛋,韦成岚觉得挺好笑的:“这笨鸡。”

    过了清明,秧苗就要进大田,文瑾和文翰特别忙,指点着村里人如何施肥,如何耙田,如何浇地,等全民祭祀的那天过去,村西的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那些种了麦子的,也过了看热闹,有人心细,悄悄在一边偷眼学着,为明年做准备。

    钱家的水田早就施肥起垄,整治好了,文瑾和文翰换了宽裤子,准备下田插秧,二十亩地,他俩和韦家舅舅,得好几天呢。没想到秧苗运到地头,村里的人就抢着来帮忙,你一块他一块的,一下午就插好了,只是从外面看着,一块一块,不如别人家整齐。

    文瑾并不是追求形式的人,这个她并不介意。

    文瑾照着那张纸所讲的,开始泡发莲子。首先,要拿着莲子,把有微孔的那头放在磨刀石上,磨去硬皮,然后放进水里,白天就晒在太阳地里,晚上,她把盆端进自己屋里,唯恐晚春的夜里,温度低。

    这样连续换了五天水,莲子里果然冒出小嫩芽,把她高兴地:“哥哥,二伯母,你们瞧,莲子真的发芽了。”

    文翰跑过来,拿起那张纸,对着盆里的莲芽发愁:“怎么嫩的小芽儿,种田里能活吗?要不,先放咱家的大盆里试试?”

    “好吧。”文瑾心里也没底。

    两人跑到老水塘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一桶的淤泥,抬回来倒进盆里,放上水。这还得养几天,等泥沉淀结实,水也清澈了,莲芽都冒出两个叶子,文瑾这才小心翼翼拿着出芽的莲子,往里按,泥里一半儿水里一半儿,让莲叶刚好就在水面上。

    水塘的淤泥,有鸭肥,还有猪肥,莲子进了泥,长得挺快,文瑾天天看着,小叶子慢慢有了铜钱那么大了。

    “好了,哥哥,我决定把这些莲子都泡了。”

    家里人都佩服文瑾的胆大,敢想敢干,那些莲子,除了钱先诚带回来的,还有王继善买来的,怎么也值好几两银子呢。

    文翰帮着文瑾磨莲子,韦氏也来帮忙,小心翼翼地让莲子破皮,还不能伤了莲子肉,然后放进水里。

    满满一下午,文瑾磨得胳膊都发酸,才算全部完工。

    第二天,文瑾才起床,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那声音很熟:“钱二嫂,打扰你了。”

    她站在窗口看了一眼,不是来林氏又是谁?不过,她猛然胖了一圈,窈窕的身材变得臃肿,尖下颌都变成圆润的双下巴了。

    “哎呀,他来婶子怎么有空来?快屋里坐。”

    “钱二嫂!”来林氏还有些忸怩的样子,进了上房。

    文瑾好奇地很,就站在窗口继续听。来松年自从能赚钱养家,来林氏就特别忙,每次来也是匆匆忙忙的,并且,和韦氏相处,也很自然,为何忽然忸怩起来了?

    两人刚开始的客套话,文瑾还能听见,谁知说着说着,来林氏的声音忽然小了,不知两人嘀咕了些什么,后面,就听韦氏满口答应,然后送了来林氏出门。

第三十九章 入殻

    走到院子里,来林氏小小咳嗽了一声,还赶紧捂住嘴巴,行为很怪异。

    送走了来林氏,韦氏笑吟吟地返回来,一脸的喜悦,来林氏给她说的,是个好事了?文瑾忍不住了,跑出来帮伯母做饭。

    “文瑾,来婶子求我帮着做些鞋面,她家今年弄出一种皮子和缎子傍着的鞋面,卖得挺好,她请我帮着做。”

    “那她呢?”

    天气转暖,王继善那里就不收里面带毛的大皮靴子了,来松年灵机一动,把鞋换成段子面,容易破的鞋头、后跟包了皮子,拿到省城销量还不错,来林氏又在上面贴花,在样子上做改进,做出花俏的皮缎相间的女鞋,销路也不错。

    皮鞋一经面世,便不乏模仿的,刚开始是外地人,现在连本地都有了,两家的销路都不如以前,她家也就自己做,并不雇人。

    看文瑾一脸疑惑,韦氏解释了一句:“来林氏不舒服,最近不能做活儿,又怕别人学了她的招儿,只能找我了。”

    文瑾想起来林氏走时奇怪的动作,还有臃肿的腰身。

    “她是不是有喜了?”

    韦氏一个爆栗敲头上:“你这孩子!”

    文瑾毫无防备,疼得“吸溜”一声,“二伯母,你手怎这么重?”

    韦氏帮文瑾揉了揉头顶:“你这孩子,怎么想的,能猜到那里。”

    “她忽然一下子胖了呀,和你说话还扭扭捏捏的。”

    “你呀,你呀,就是太聪明了,只是这话今后千万别说出口,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记住了?”

    “记住了。”文瑾一副老实模样,韦氏果然不再追究,而是感慨了一句:“她只有宝儿一个儿子,现在,别提多高兴了。现在闻不得皮子味儿,只好来找我。来松年的姐姐,没林氏手巧,做不来细巧的活计。”

    “二伯母,我有个想法,你假装忙得很,我们可以趁机把韦舅母接来了,舅舅也看到了,你要做这么多人的饭,还得帮着弄鸭食、猪食……”

    “对呀!”韦氏喜笑颜开,又揉了揉文瑾的头,“还疼不?”

    “早不疼了。”文瑾咧开嘴笑,头虽然疼了一下,她的心却是甜的。韦氏生文翰的气时,也那么敲的,刚才敲自己,十分自然,和对待文翰一样。文瑾想,她在心里,是不是把自己当亲生的了?

    乡下人起得早,吃早饭的时候,都已经在地里干一个时辰活儿了。有文瑾帮忙,韦氏便多做了一个菜。

    韦成岚吃过饭,主动去弄猪食。

    “岚弟,姐姐和你商量个事儿。”

    韦氏做出为难的样子,韦成岚立刻就急了:“姐姐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做鞋子的来家,想请我帮着做几个月的鞋面儿,我托推不掉,可家里这太忙,能不能,能不能让弟妹过来帮我呀。”

    “行!”韦成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那我去接舅母。”文翰亟不可待,韦成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文翰不知内情,神态非常自然,韦成岚没有多想,扭头继续忙乎去了,喂完猪回来,才给文翰道:“还是我去接你舅妈。”他还挂念那个小村庄呢。

    “我也得去呢,一辆驴车坐不下。”

    “好吧。”日子再不好,也有衣服被褥要带的,驴车也就鸡窝大。

    韦成岚来了都两个多月了,这一说回去,一刻钟也忍不下去,和文翰很快就套了驴车出发了,天擦黑才返回来,一家大小都来了。

    倒座房已经收拾出来,有两间大,一间给了他们夫妇,带两个小闺女,一间给了韦亮工。吃过晚饭,韦氏张罗着烧了热水,让他们一家洗去路上的风尘,安排着就寝。

    文瑾注意到,两个小姑娘的脸色明显转好,心下稍安。

    小鸭子快孵出来了,鸭棚的改造迫在眉睫,去年,文瑾手头资金有限,那个只能算是个临时建筑,今年,有必要一步到位,建个好的。

    顺道,猪圈也要扩充,豆腐坊都全部重建,工程还不是一般的大。

    有韦成岚和钱先诚,文瑾轻松多了。

    钱先诚负责请帮工,韦成岚就是完美的现场指挥,他能力强,会说话,虽然外地人,一天下来,村里人都下意识地听他调遣。

    文瑾每天照顾老母鸡,还有她的莲子,有时间,帮着葛氏做饭。

    韦亮晴和韦亮曦刚来两天,还怕生,老实地跟个小猫咪一般,叫坐就坐,叫跑就跑,跟着亮工在大门口玩。

    亮工很好动,但是很懂道理,给他讲清楚不能打扰鸡?婆子,就不去后院,不许动水盆里的莲子,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有时候还帮着母亲剥葱摘菜,一点也不费事。

    这天大家都忙着,忽听葛氏哎呀一声,文瑾跑去看,葛氏已经抓着亮晴就是一巴掌了,原来她趁人不备,学着文瑾的样子,在搅莲子玩儿。

    “别打,别打,给她讲清道理就是。”

    有人护着,韦亮晴才抽抽噎噎哭起来,韦氏牵了孩子的手,进屋去了,文瑾听她哄了一会儿,然后给亮晴说:“你哥哥那个,是要育苗的,就是到时候会出来小芽儿,又细又嫩的,你那么搅和,芽儿都断了,就长不出荷花来了。亮晴喜欢花儿不?”

    “喜欢!”

    “这就是了,喜欢,就得耐心等着,懂吗?”

    “嗯!我再也不动了。”

    “现在爹娘都很忙,你是姐姐,要帮着带好亮曦,可不能先捣乱呀。”

    “嗯,我,我不捣乱了。”她还在抽抽噎噎的。

    鸭棚那边,文瑾去年就留出十亩左右的地方,今年当然先建新的,然后才拆了旧的重建,匠人和小工,是得管饭的。

    “舅舅,这几天家里人多,又乱,不如把亮工和亮晴送书房去,亮曦托给隔壁的魏大娘照看,她还要照看孙子小萝卜,多一个不要紧,我们一个月给她十来斤米,算是孩子在她家,偶尔喝点吃点的消耗。”

    韦成岚看到妻子和大姐忙得两脚不沾地,起五更睡半夜,比他还累,只好答应。

    文翰见文瑾一步一步,达到了目的。聪明能干的舅舅都毫无招架之力,一面偷笑,一面叹服。

第四十章 鸡鸭添乱

    家里越是乱,文瑾对待她的莲子和后院的老母鸡,越是上心,看着小莲子发出芽儿,她耐心地把那些没出芽的都挑出来,然后,每天小心翼翼地换水,观察长势。

    天气比前一阵热,莲芽也长得快了些,那些小莲叶有冒出第二个的,也有第三个叶片都萌发出来的时候,她下定决心移栽到池塘。

    去年冬天开始,她便把猪粪、鸭粪排进新挖的池塘,同时放水进行浸泡,现在里面的土,已经不是干燥的黄色,而是发酵变成了黑灰色,看上去有一种黑油化在里面,污的发亮。里面的水面,比莲芽生长的略高些,文瑾用水车排出了一些,然后和文翰开始把莲芽载进大田。

    去年,她留有田垄,此刻,把木板架在田垄上,人可以走在木板上,莲子就能任意栽到想要的位置。

    文瑾和文翰栽得很稀,若是这些莲子能成活,它们的根便会慢慢往四面扩展,将来,整个池塘就都是莲藕的天下了。

    莲子要芽朝上,半边在泥里,半边在水里,两人小心翼翼,进展很慢,栽了三天才完工。几十亩的水面,几百个小叶片如星星一般散落着,小小的绿绿的,令人爱怜。

    后来文瑾才知道,此刻不宜暴晒,可那纸上没写,还好天公作美,连着几天都是多云天气,欲雨欲晴,才没有晒伤莲苗。

    文翰和文瑾,每天都来看一遍,有芽儿死了,他俩好不惋惜,但更多的叶片却在慢慢长大,这给了两人极大的安慰。

    第一批小鸭子开始出壳,文瑾几乎一刻钟去一趟后院,看着一个个小嘴巴,啄破鸭蛋壳,拱出毛绒绒的小脑袋,然后用爪子蹬呀蹬,软趴趴地钻出来,在老母鸡翅膀下面暖一会儿,便硬邦许多,有调皮的,从翅膀下探出脑袋,喳喳叫着。养了一年,文瑾已经有经验了,这些活跃的鸭子,几乎都是公的。

    三天时间,一百个鸭蛋,出来九十一只鸭子,剩下的几个,还有在壳里苦苦挣扎的,可老母鸡已经没那个耐心了。

    关键是早出壳的小鸭子没耐心等,它们纷纷跳出窝,在地上乱跑,老母鸡急了,也跳下窝,带着孩子转悠起来。

    后面的鸭子,被鸡妈妈抛弃了。

    鸡棚里一共九只老母鸡,第一批六只,第二批三只要晚十天,文瑾带上手套,想把几个鸭蛋塞到第二批的老母鸡身下,希望能继续孵化出来。

    文翰本想帮忙的,被文瑾制止:“别,别,从老母鸡眼前拿蛋,它啄你呢。”

    距离文翰最近的老母鸡,已经全身毛发俱张,嘴里咕咕叫着,眼睛都瞪起了,文翰吓得后退一步。

    “得从老母鸡背后塞进去呢。”文瑾一边解释,一边飞快地把几个里面有动静的鸭蛋塞好。文翰看她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样子,咧嘴直笑。

    看到别人,不,别的鸡都当了妈妈,带着孩子四处走,第二批的老母鸡忍不下去了,亟不可待地跳下了窝,冲进小鸭子群里,对着别人的孩子咕咕叫着,有混眼子不认娘的小鸭子,竟然也跟着它跑,老母鸡高兴得的很,抛下正孵化的蛋。不管了。

    文瑾想把老母鸡抓回去,可满地的小鸭子,她都不敢跑的,没法抓住老母鸡送回窝里,鸭蛋一旦受凉,里面的胚胎有可能就此死亡,她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文翰还是第一次见文瑾这么手足无措,赶忙跑去求助母亲。

    韦氏也没办法,她从来没孵过小鸡。

    “去隔壁的魏大娘那里问一声,她家常年养鸡呢。”

    “哦,好!”

    韦氏还没见儿子这么慌张的,摇了摇头:“怎么越大越不沉稳了。”

    葛氏也没见过外甥这样的,她担心地道:“孩子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想了想,“我去后院看看,姐姐注意下,锅开了把火压住。”

    她蹬蹬蹬的来到后院,看到文瑾对着几个老母鸡发呆。一地的小鸭子,摇摇晃晃地满地滚,几个老母鸡,争先恐后地当鸭妈妈。那边还有一窝一窝青色的鸭蛋等孵化。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文瑾,先孵化的和后面的老母鸡,你可做了记号?”

    “有的,我记录了。”鸡是别人的,文瑾害怕弄错,在腿上绑了布条,上面写了姓氏和时间。她拿出笔记本,后一批是芦花鸡、大白鸡、黑母鸡。

    文翰先醒悟过来,拿着捕鱼的长杆,前面是麻绳结出的小网,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才把三只孵蛋鸡捉住,绑住翅膀和腿,放入鸡窝里。

    魏大娘来了,出主意道:“你把这三个鸡窝移我家去,不能总绑着呀,那也没法孵蛋的。”

    “那就谢谢魏大娘了。”连声感谢。

    “谢什么,咱邻里邻居的,还不互相帮衬着?”村里跟着种水稻的,没人不感激文瑾,谁要能帮她一个忙,都忍不住自豪地向人夸耀一番。

    文瑾这段时间忙得恨不能手脚并用,哪里知道这些?她和葛氏抬着鸡窝,搬到魏家厢房和倒座房之间的过道里,过了一会儿,文瑾跑去查看,老母鸡没有小鸭子勾引,便老实下来,文瑾把草绳子解开,它们也没再跑出来,而是划拉了几下鸭蛋,用翅膀把鸭蛋捂在身子底下,认真地孵起蛋来。

    文瑾也算学了一个乖,今后得注意只能把同时开始孵蛋的鸡放在一起。

    那几个迟迟不出来的小鸭子,被这样晾了一番,最后都没命了。

    魏大娘让文瑾把那蒸熟吃,有人特别爱吃毛蛋,去年还找到家里来买呢,文瑾不觉得魏大娘怪异,借口家里人乱,都送给了她。

    魏大娘更是感激,让儿子帮文瑾把水稻田里的野草拔了一遍。钱先诚看见了,切了一块豆腐到隔壁去感谢,文瑾才知道有这回事。

    小荷苗长得挺快的,原来指头蛋大小的叶片,渐渐比铜钱大,现在都有巴掌大了,文瑾便天天给池塘里车点水进去,它们长高,水面也跟着长高。

    没有种荷的地方,文瑾竹篱笆分隔出一块,给小鸭子下水用。今年孵鸭子晚,没必要等那么长时间,鸭子身上的绒毛退去就可以了。

    和去年一样,几只老母鸡在岸边,急得直叫唤,它们不明白孩子怎么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竟然安然无恙。建鸭舍的工匠看到这情景,没有不被逗笑的。

    修建豆腐坊,外带鸭舍、猪圈,听着没多少活儿,但文瑾的规划中,还有连通几个地方的鹅卵石小路,清洗的进水管,排水沟,集粪池等等琐碎,竟然用了四十天才完成。

    这话说起来轻松,具体经办的人,没有不感到疲累的。韦氏和葛氏,天天要做那么多人的饭,好些街坊都是来帮忙的,不要工钱,饭食上就更要当心,两人的劳动量就可想而知了。

    葛氏比来的时候白了,却瘦了一圈,韦氏瘦得更多,她本来就纤弱,这会儿又是夏天,衣服单薄,就更显得羸弱。

    韦成岚的变化却不大,微微黑那么一点儿,身板挺直,出出进进忙个不停,还是那么精神百倍。

    钱先诚比韦成岚干活少多了,操心更少,每天多少活计,得多少木工、瓦工还有小工,尤其是来帮忙的人,更没法估计会有多少,有的时候小工多了,如何安排让人都不闲着,有时候来人少,那又该怎样合理安排,才不至于让工匠不得不干小工的活儿,这些都是很费思量的。韦成岚总是安排的恰到好处,钱先诚根本就一团乱麻,刚开始邻居还当他是主人,有事情寻他拿主意,到了后来,都把韦成岚当“核心领导”了。

    钱先诚也晒黑了些,反而略胖,原来做脑力工作的,猛然改行,饭量增大,又不操心,自然长肉,人看着结实不少。

    家里忙得一团糟,镇上都来了好几拨的人帮忙,王家就不说了,那是没问题,连来大娘都帮着做了几天饭,钱家大房却静悄悄的。

    葛氏不明就里,还问韦氏:“你们和大房闹生分了?”

    “没有。”

    钱先诚听见了,心里很失落,多少能理解些文瑾为何那么讨厌大房。

    韦亮曦每天早饭,都安静地趴在小饭桌上,拿着小木勺,挖木碗里的鸭蛋羹吃,小身子渐渐长起来,不再是一副“大头娃娃”的模样。

    葛氏看着小女儿脸圆了,人也活泼好动,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尾巴一个跟着几个哥哥姐姐玩闹,心里特别感激。她人利落,又有劲,每天喂猪喂鸭,还有空闲做别的。

    快的人常常做活粗,韦氏帮来家做的鞋面,她就干不了,可做全家人的衣服却没问题。酷暑来临,她就给文瑾做了一身夏装,月白的无袖对襟褂子,青色细布长裤。裤子又宽又短,跟裙子效果差不多,这一身倒是很凉快,可惜文瑾只敢在屋里穿穿。她毕竟是个女子,过几年,肯定得恢复身份的,这个时候,怎敢穿露双臂的呢?她十二啦,身上已经开始冒出青春期发育的苗头,她计划再用两年时间,把家里的日子过起来,就给韦氏说实话。

第四十一章 丢弃?

    文瑾想要在三年之内,把钱家发展到一定规模,自己有管家帮忙,不用这么里里外外的奔命,就恢复女儿身。

    猪和鸭子数量增加,有韦成岚在,文瑾和史大爷还反而清闲许多。每隔几天,文瑾还会下厨做饭,清蒸鱼,鱼头豆腐汤,酸菜鱼,豆花鱼,她每一样都做得滋味十足,把一家人吃得眉开眼笑。

    葛氏做饭比韦氏天分高,吃过一次,再看过文瑾的做法,她自己琢磨琢磨,便能仿出七八分来。

    不遇节日,鱼不好卖,文瑾又最爱这一口,每个月都要去捞那么五六回,家里的餐桌上,变着花样的上鲜鱼,连小亮曦都能熟练地吐出刺来。

    明山偶尔会送些肥肠来,他家人多,这个便宜又好吃,何况除了炒肥肠,还可以做猪肚汤,凉拌猪肚,灌肠等,花不多的钱,让家人解解馋。一副猪下水,肠子、肚子外加猪蹄、猪头,这在后世都是人们最爱的,这个时代却相对便宜。

    平日里肚子没油水,人们更钟情大肥肉,还有一个原因,当地人做菜,最上档次的就是蒸条子肉,这需要五花肉的,现在,肉摊上就这个最贵。

    明山每次送肥肠过来,文瑾都是捞鱼做回礼,偶尔加块豆腐,让他拿回家炖汤。

    养鱼的人,最讨厌鲶鱼了,它会把小鱼全吞肚子里,大概因此,它的别名叫塘虱。不知什么时候,塘里混了这么一条,文瑾抓了好几回,都没有如愿。

    明山听说了,和文翰拿着网鱼的兜,在快下雨的天气,鱼头频频冒出水面呼吸时,去捕捉,竟然如了心愿。

    这条鲶鱼,足有六七斤,文瑾配好作料,给明山讲了怎么做酸菜鱼,把这当礼物给了他。

    虽然鲶鱼营养好,可她不喜欢那股味儿,油大,腻得很。

    明山听文瑾说油大,十分不理解她为何不喜欢,油多不是代表香吗?但文瑾和他在一起,有一说一,从来不客气,他压下疑惑,高高兴兴提着鱼回家。

    一进镇子,就和焦氏打个对面。钱家就在镇子北端,和王家距离又近,碰个头没什么奇怪。

    焦氏的眼睛立刻就瞪圆了,她酸溜溜地问:“明山呀,鱼是不是从我家鱼塘捞的呀?”

    “你们不是分家了吗?那是钱二叔家的鱼塘。”

    “反正是我们钱家的。”焦氏强词夺理,明山不再搭理她,昂首挺胸地去了。

    焦氏也急急忙忙回到家,在男人跟前嘀咕:“气死我了,二弟把鱼送给王家,竟然也不顺便给咱一条,你看他家搬到山窝村,咱连一根线也沾不着,王家、来家都跟着发财了,听说钱文瑾还把养水稻的法子,传给了村子里的人,一文钱好处都不要。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打咱的脸么?”

    钱先贵何尝不气恼?老二夫妇好拿捏,他以前屡屡得手,没想到钱文瑾也容易得手啊,现在那两口子,竟然听一个小孩子的,他的索取,每一次都不能得逞。再说还有韦成岚撑腰,钱家大房只能干看着,对二房无可奈何。

    钱先贵好一会儿才咽下这口气,捏紧拳头,咬着牙道:“且再忍耐,王主簿说,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不出今年,我就能当官儿,哼,看我到时候怎么修理她。”

    “这都两年了,他总说快了快了,到底得等多久呀,去年他就说不出年,转眼这又是一年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说了,得等机会,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若是运气没到,强取豪夺,反而坏事,所谓欲速则不达呀,他也很急呢。”

    “相公,不如再去老二家一趟,要几条鱼给王主簿送去,你不是说他是个饕餮佬,最是好吃吗?”

    “行!”

    这一回钱先贵一下子就如了心愿。他碰上了韦成岚:“韦家兄弟,我这急着去县里办事,你能不能帮着捞几条鱼呀?”

    韦成岚的大眼睛,黑黑亮亮的,就那么沉静地望向他,似乎能把人看穿,钱先贵内心不由得慌乱起来,赶紧掏出几个铜子,假惺惺做购买状。

    韦成岚皱眉,心说你的钱就这么大?不过,亲戚之间,他也不好太计较,便接了钱,捞出两条鱼拿根草绳穿了,递过去。

    钱先贵很心疼,觉得亏大发了,一条鱼也就三五文,他掏了八文呢,韦成岚才给了两条:“韦兄弟,你看两条是不是少了?拿着不够大方呀。”

    “钱家大哥,你送礼不会只带鱼吧?不再买个点心提些土产?”韦成岚奇怪地问,一斤鱼三文,这两条鱼都在二斤上下,已经亏本了,他不可能再捞的。

    钱先贵无言以对,只好乖乖走了。

    韦成岚回家,把铜子给了钱先诚。

    “还收什么钱呀,他舅你也是……”钱先诚从来都是怕钱咬手,更是提钱就羞涩。

    文瑾听见了,赶紧过来:“舅舅,若不是大伯作恶,我们能搬到山窝来吗?去年弄那水塘,累死我和文翰了,他连看一眼都没有,更别说伸手帮一把。今天来拿鱼,门都不进,他这是怕给咱家带礼物啊。哼,今后,不要他的钱,咱也不给他鱼。”

    钱先诚对着文瑾:“你,你……”了两声,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本来小舅子一直怪他迂腐,现在两人关系刚刚和解,他不能就这么再把话柄送上门去,大房做事也太薄情了,让他说什么好呢。

    钱先贵以前不知道韦成岚在二哥家住着,回去的路上,心里愤恨不已。他很清楚这是个明白人,和二哥二嫂不是一路的,今后,有韦成岚在,自己的伎俩,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钱先贵雇了驴车,提着两条鱼到县城后,又添了些钱,买了点心、土仪,去了王主簿家。

    王主簿的家门,铁将军守着,院子里静悄悄的。

    钱先贵心里就是一个突突,左右张望了半天,总算碰上一个街坊。

    “王主簿升官了呀,去了省城的抚台衙门做经历。啧啧,朝里有人好做官哪,十几年都没动窝,这师座刚刚去了吏部,他就升了一级……”

第四十二章 大雨

    钱先贵只觉得两耳嗡嗡响,这人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上当了,上当了,王申海这个骗子,拿了我的宝贝巴结上了贵人,回头就把我甩一边了。他木头一般地在王家门口矗立了半晌,才蔫蔫地往回走,脚疼了,这才想起雇的驴车,回头找到,坐着回到家,手里的礼物交给妻子,一头就栽倒在床上。

    钱先贵病了,焦氏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急急忙忙往外跑。

    “站住!有什么事儿把你惶急成这样?大夫也是看人的,你这么去,没病也让他诊出病来。”

    “哦!”被婆婆一声呵斥,焦氏才定下心神,勉强稳住,去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只说是郁结难舒,肝气不旺,开了个方子,让抓几副药吃吃看,便走了。

    焦氏熬了药,给钱先贵喝了,才小心翼翼地问:“王主簿不肯帮你吗?”

    “你别管!”钱先贵很不高兴,“都是你个乌鸦嘴,整天讲讲讲,事情不坏,你都难受。”

    焦氏不明所以,委屈地退出去了。

    老焦氏猜出因由,气得在屋里捶胸跺足,感叹自己命运多舛,这辈子做不上官太太,连官儿他娘也没有戏。

    钱先贵拿回家的两条鱼,焦氏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坏掉,只好自家做做,端上餐桌。她也只会清炖,放几片菠菜和豆腐。

    钱先贵没有食欲,这种清淡又鲜香的鱼汤,倒合了胃口,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心情反而好起来。

    王主簿升官,又不是去了什么天南海北的地方,就在省城,坐船也要不了几天,自己何不去找一找?说不定他手上权力大了,还更好帮自己达成心愿呢。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跑去和老焦氏商量。

    “孩子,就该这样,不去找他,王申海能记起你是谁?再说,他拿了咱的东西,肯定害怕声张,不管拿什么安抚你,咱也不会更吃亏。”老焦氏拿出几两银子,想了想,又添了一块,“去王家买一件鼠皮氅衣,来家拿一双靴子,再买点核桃大枣,去省城看望他。若是他翻脸,咱也要他好看。”

    “好,娘,我知道了。咱县里的教谕孙先生,也在抚台大人手下,我假意和孙先生相熟,料他姓王的,也不敢做过分的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钱先贵第二天便买好了礼物,自己也收拾一番,让经常在家打短工的张痴子挑着担子,出了门。

    就是这一天,文瑾和王继善讨论鸭蛋的销售问题。

    “文瑾,不是大叔不尽力,有人从南方大批地送来松花蛋,现在省城里的价钱狂跌,还不如咸鸭蛋的价钱高呢。

    “大叔,这是意料中的事儿,我们能抢得先机,挣一笔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松花蛋我暂时不腌了,过上一阵子再说。运去松花蛋的人,无非想大赚一笔,价钱落得如此之低,他们很可能会赔钱,后续的生意就不会做了,到那时候,咱们再继续做腌了卖。价钱比现在低也无所谓,细水长流的生意才是好生意。”

    “唉!”王继善叹气,“皮靴子也不如以前好卖了,本想送到京城去,没想到那里也有人做,一点也不比咱的差,今年就看鼠皮衣服了,这个说不定价钱还行。”

    “是的,这个价钱肯定还行。山鼠少了啦,捕不到山鼠,就是有价钱,也没货呀。”

    “啊?唉,应该是这样,不光咱这里捕鼠,现在整个山阳,都有人做这个生意,王家还好,立春之后就停手了,我去县里,他们还有人做呢,也不怕那皮子不好,卖不出去。”

    “随他们吧,有些人就喜欢干竭泽而渔的事情。”

    “小秀才,你最近就只能做咸鸭蛋了。”

    “大叔,做生意嘛,不可只图暴利,偶尔挣一笔,已经不错了。”

    “哦!”王继善垂头丧气地走了。以前,他一年忙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去年,忽然鸿运高照,一双皮靴,省城就分给他一两银子的利润,后来又是松花蛋,接着鼠皮大衣,哪一个都让他惊喜不已,一个月就能赚往年一年的钱。

    接着,省城那边先是传来消息,皮靴子有人仿制,价格不涨反跌,接着,鼠皮大衣也有人和他争抢,开春之后,那边忽然传话,暂停收购松花蛋,现在消息确切,是完全停下了。他又少了一个赚钱的门路。

    本来,他王继善不是个贪财的人,可谁又会嫌银子多了咬手呢?轻轻松松赚大钱的日子过了一年,再让他回到辛辛苦苦不赚钱的日子,他有些不习惯了。

    文瑾却很淡定,她早就预料有这么一天的。下一步,她该从哪里入手,再开发新的财源呢?这个她并不着急,反正眼下的日子,也很不错的,去年的鸭子正是高峰期,每天五六十个鸭蛋,自家想吃多少吃多少,其余的才卖掉。钱先诚没有财务头脑,一味讲情面,觉得舅子在自己家吃饭,那就必须得像回事,韦氏是个听话的,男人叫怎样就怎样,葛氏当然不吭声,大姑姐拿来什么她做什么,几个小孩当然巴不得顿顿吃好的,钱家二房的伙食水平,一下子就上了层次。肉不是经常买,但鱼、蛋、豆腐这自己家产的,那是随便吃。

    进入夏天,王大山又常常送来鲜果,还经常有山菇、野菜,饭桌上就更加丰盛。

    当然有来有往,钱家会送王家豆腐或者鸭蛋,等于变相增提高了餐饮水平。

    人为因素带来的都是好事,唯一不顺心的,是天气在捣乱。去冬冷得要命,今夏却很闷热,雨水也多,文瑾很担心水稻产量不及去年,但农业本就是靠天吃饭的,她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这天又是大雨瓢泼,文瑾穿着蓑衣,头戴斗笠,跟在韦成岚身后查看溪水上涨的情况。幸好去冬修了堤坝,不然上一回大雨,都有可能倒灌进农田了。

    前一阵的忙碌,换来这会儿的安心,鸭棚猪圈的地势,重修的时候垫高的许多,文瑾不怕雨水倒灌了。

    两人巡视一圈,往回走去,前面似乎有人说话,大雨阻隔视线,看不清楚,似乎又人影在前面。

    “看看去!”

    “嗯!”

    等他俩走近,碰上一身是水的汪晗。

    “文瑾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去年养猪,天气晴好,一点绊子都没有,今年修好了猪圈,还弄了排水沟,这雨就没完没了的。尽累我了。”原来他见文瑾养猪有粪肥田,他也匆匆砌了个猪圈,汪家地多,今年全种了水稻,本想肥地能好好收一茬庄稼,却没想到现在猪圈里都可以游泳了,半大的小猪没地方去,他只能打算把猪弄回家去。

    “汪大叔信得过,放我家猪圈养两天,我最东边那一圈,刚刚空出来。”

    每回空出来,文瑾都一定要做好消毒工作,半个月是不会放入猪仔的,刚好借汪晗使用了。

    “谢了,谢了。”汪晗喜不自禁,“等雨停了,我也跟你一样,好好砌个猪圈。”

    汪晗和韦成岚每人提着两条猪腿,把猪抬到空猪圈里,这才告别,各自回家。

    钱先诚正在上房的屋檐下看书,见韦成岚身上都是泥水,十分担心:“水漫过来了?”

    “不是,汪晗家猪圈淹了,帮他暂时放咱家那空的里面养。”文瑾替韦成岚回答。

    “要得,要得,能帮人一把,就帮吧。”他现在已经相信文瑾不是个吝啬的人了。

    大雨下下停停,地里都是人影,稻田里的水太多也不行,好多人打开地垄排水。汪晗见人就夸文瑾有先见,去年冬天大家不光修渠,还修了排洪沟,现在旱涝都不怕,听见的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大雨终于过去,天气一下子热起来,太阳好好晒了几天,麦子成熟了。山窝村的人,忐忑好久的心终于放下,若是麦收期间没完没了的下雨,半年的辛劳可就泡汤了。

    荷叶已经长大,文瑾也把水面提到了二尺多高,然后放入鱼苗,小鸭子也嘎嘎地在蒲扇大的叶子下钻来钻去,水面大,荷叶少,鸭子更少,韦成岚站在堤坝上看着,感慨地给文瑾道:“你这一片水,养它个上万只鸭子都不成问题。

    “那得一步一步来的。”文瑾顿了一下,“我最遗憾的就是鱼不好卖,不然,这一片水,产出该多大呀。”

    “人还是穷啊,吃不起。”

    文瑾也有同感,她穿来那个世界,有的地区养殖水面数万亩,每天运输的汽车来回穿梭,她这才多大点水面,竟然没销路。

    “舅舅,咱们的鱼也没养起来,等多了,我自会想办法卖的。”

    “哈哈,你有什么办法?”

    “不能卖鲜鱼,还能卖咸鱼呀,我现在就琢磨腌鱼的法子。”

    韦成岚想了想:“你还不如多种些莲子,那个携带轻便,好卖。”

    文瑾咧嘴笑,和韦成岚说话就是令人愉悦,他脑子活,人好,果然有收获。

    “对呀,舅舅,我一方面养莲,另外养鸭,两不耽误,咱家还有鱼吃。比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地好多了。”

第四十三章 韦家湾改造

    韦成岚的眼神,转向莲池边上的稻田,去年他来的时候,那里还是稀拉拉的苜蓿,连地皮都盖不住,现在,稻苗碧绿茁壮,不出意外,今年没有一万斤的稻子,也能收他个八、九千斤。那要养活多少人呀,他想起韦家湾被饥饿折磨的族人。

    “我若能把那沙土田,改良成稻田就好了。”这个念头一贯入脑,他立刻热血沸腾。

    韦家湾在河滩,不愁没水的,像文瑾这样,弄来大石砌坝,然后修水渠到河里,用水车车水,何愁不能种稻子?他站在水塘边上,禁不住痴了。

    韦成岚是急性子,有想法,恨不能立刻就去做。可,姐姐家怎么办?靠姐夫吗?干活虽然不偷懒,可眼里却没活儿,说一句动一下,根本指望不上。文翰和文瑾又太小。辗转反侧,韦成岚半夜也没睡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禁不住咧嘴笑了。

    第二天,韦成岚给姐姐打了声招呼,就回了韦家湾,赶中午的时候,带来一个人。

    葛氏一看就急了,拉着男人小声质问:“你把哑巴弄来做什么?”

    “干活呀。”

    “咱都是白吃饭,你还叫来哑巴,他多能吃呀。”

    “可他就一个人,咱俩人干活,一家子吃饭,亮工和亮晴还读书,哪个更费?”

    葛氏无语,但她的脸色却有些愤然,好容易一家人有吃有喝,儿子女儿还能去读书,男人却又想折腾了,为了他的那些族人,一家人付出多少了呀。

    钱家人却不知韦成岚的打算,见他带来的人是个哑巴,很勤快能干,便没多说什么,反正家里的事儿太多了,总是忙不完,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哑巴有微弱的听力,人也挺聪明,没几天便学会了韦成岚平日做的活儿。

    这天吃过早饭,韦成岚一边帮忙弄猪食,一边和韦氏说话:“姐姐,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见弟弟如此郑重,韦氏有些惶然。

    “我想回去。文瑾一个小孩子都能把荒滩变良田,我想回家试一试。”

    韦氏无语。

    “我不答应!”葛氏一直瞄着丈夫的行动,此刻早就悄悄在外面听着了。只见她泪流满面地冲进来,哽咽着诉说道,“文瑾当时说,亮曦头大身子小,是吃的不好,我还说孩子天生就是那样的,可现在,才半年呐,亮曦就变了,人也聪明了,完全没了傻傻呆呆的样儿,谁见谁喜欢。不光亮曦,还有亮工和亮晴呀,他们多喜欢读书呀,两个孩子每天晚上都把先生教的,给两个哥哥学一遍,唯恐有丝毫差错,怕学得不好,辜负两位哥哥的期待,辜负了姑姑姑父的好心。”

    她用帕子抹了一下眼睛,继续哭诉:“你,你不能再带我们回去,哦,不,我回去可以,亮曦他们还小呀,这个不行,你带着孩子在这里,我回去照顾咱族里的几个孤老……”

    韦成岚刚开始非常惊讶,葛氏娘家也算小康,嫁给他之前,可以说衣食无忧,但她自从进了韦家的门,从来没叫过苦和累,哪怕没吃没喝,野菜树叶糠团子,也从来没有抱怨,更没和他闹过别扭,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呢。

    他刚开始认为,她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听到后面,见没有一句是为自己抱屈,满心都是三个孩子,韦成岚也难过了。

    是啊,三个孩子跟着自己吃苦了。

    可韦成岚不是心软的人,他忘不了爹爹临死,期待地看着他那目光,韦家本是个大家族,经过津河改道那场灾难,只剩不到一半的人,还四分五裂,一百多户剩下这三四十户,他实在没法丢下不管。

    刚迁居到韦家湾时,还有外姓依附,村子不下千人,那时土地还算肥沃,又地多人少,日子何等兴旺。

    可惜好景不长,河滩地迅速失去了肥力,人们不得不四处迁徙。

    葛氏见男人一脸难过,心里也十分不忍,可又不舍得孩子受苦,为难了半天,抽抽噎噎地哭上了,文翰听见了,赶紧跑过来找文瑾:“怎么办?舅舅闹着回韦家湾呢。”

    “为什么?”文瑾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为了韦家族人,舅舅放不下他们。”

    两人来到厨房门口,舅母还在哭,韦成岚一句话也没有。

    他怎可能自己离开,把妻子孩子留给姐姐抚养?可不留下,葛氏如何肯依?她做母亲的,实在没法回到大的孩子读不起书,小的孩子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那种日子里去。

    文瑾想了想,拉着文翰进了屋。

    “二伯母,舅舅,舅母,我有话说。”

    三个人没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对,现在,文瑾在他们眼里,和一个成人说话的分量一样重。

    “舅舅,你想回韦家湾,我也不反对,不过,不是回去常住,而是暂时做个安排。”

    韦成岚没说话,眼光平静地听文瑾往下说。

    “韦家湾还不具有种水稻的条件。虽然它靠河,但旧河道太宽,现在的水流很窄,你们想修一条水渠,那得多长?那里又没有现成的石头,你们若是从山前运石头,再加上石灰,这个工程量多大,想必舅舅心里有考量。”

    “我们一点一点做起来,总有一天能完成。”

    “舅舅,韦家湾不能这么发展。你们应该停止垦荒,河滩自然会长荒草,邻近河水的地界,可以移栽芦苇。

    芦苇荡能够蓄水,还能防风,有了它们,秋冬季节整个旧河道风沙弥漫的情况就可以得到改善,过上几年,芦苇荡就能形成沼泽,你们可以养鸭、养鱼。

    还有,离河水远一点的河滩,就由荒草去生长,甚至可以在夏天水多的时候,种些不怕水,还耐旱的草类,然后,你们可以养羊,养猪,羊粪猪粪又能肥田,慢慢积累,河滩的沙土地就不那么贫瘠,这个时候,才可以考虑种水稻。但自始至终,你们都要把握草多田少的原则,还有,不许散养牲畜,而是割草回家,不然,草根本长不上来,就被羊吃光了。”文瑾也不是环境保护专家,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四十四章 倾心相交

    过了一会儿,韦成岚才低声问:“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啊。听二伯母说,韦家湾以前还挺好的,就是地越种越薄,才越来越穷,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就仔细想了,冬天地表没有植物覆盖,风把细小的尘土刮走,夏天雨水又冲走一部分沃土,这才使得地力越发贫瘠。要想改变这个状况,必须让地好好休养生息,不能再那么过渡耕种下去。”

    “可,那里的人怎么办?”韦成岚回家种稻,重振韦家湾的美好愿望,被文瑾一瓢凉水泼下来,心都寒了,照文瑾说的,得多少年才能实现呢?

    “舅舅,若是让河滩长芦苇,很快的吧?你现在回去,带人先在村子前面的河滩栽种。植株稀一些,芦苇自然繁育非常快,有个两三年就是一大片了,然后,明年不再耕种,一场春雨,荒草自然就长出来,草滩可以养鸡,荒草可以养羊,人也不是一点收入都没有。”

    韦成岚眉头紧皱,心情别提多忧虑了。这段时间,村民的吃饭怎么解决呢?

    “舅舅,你们村里人,秋天也可以上山来呀,我知道当地人排外,他们不准你们来,镇上的商人,也不肯收购山货。不如你把他们组织起来去后山,并且,主要采摘核桃、山菇等等可以晒干存放的山货,过了采摘季再出售。至于现在,你们为何不发展藤编呀?只自己给自己编个桌子板凳凉席什么,简直是浪费人力资源。”

    “卖给谁呀?”韦氏都急了,这里的人,家家都会的。

    “卖给城里人呀,他们喜欢咱们的藤箱,又轻便又好看。”

    韦成岚没说话,这个销售很成问题。

    文瑾也意识到了,她两手来回搓着,黑黑的长眉微微皱起,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呀,对了,我想起一个办法,明年不是大比之年吗?从春天开始,便有县里、府里的考试,你们不妨编些带盖的藤篮,考生既可以用了装考试用品,也能在考场里,盖好盖子,当桌子用。”文瑾一边说,一边比划。

    韦成岚进过考场,那里面一无所有,考生不得不自己带个板凳,席地而坐,趴上面写字。若是能做些藤编的桌子,轻便好带,不大大方便了考生?

    “你们现在开始编,存到库房里,到时候拿出来卖,就是有人想模仿,也一时编不出来。”

    “好!”韦成岚点头称赞,随即眉头又皱起来。

    “舅舅,今年若是水稻丰收,除了留下千把斤够我们明年的口粮和种子,其他全借给你们,等卖了藤器,你们再还我,这个总行了吧?”

    县试从明年二月就开始了,然后就是府试,韦成岚算了算,到时候他的族人带着东西,分别在附近几个县出售多用藤篮,然后追着考试,一路卖到省里的院试,应该收入不错。没法出去售卖的老人妇孺,就在家搞编织、养殖,多方经营,应该能挣出一年的吃食。

    “舅舅,过了明年,芦苇多起来,你们秋天的时候可以适当收割一部分,冬天编苇席来卖,这虽然不如藤席价钱高,但便宜,用的人多,好卖。”

    “嗯!”韦成岚高兴起来,拍了拍文瑾的头:“你个小脑袋瓜儿,咱们这么多主意呀,我想了好几年也没想出办法来。”

    “哎呀舅舅,你的不管怎么想,也舍不得放弃耕种的,只要这一步走不出来,其他都免谈,怎会有好的办法?关己则乱,当然没我的主意好。”文瑾身子一晃躲避了一下,辩解道。

    葛氏在一边听着,眼光从男人脸上,转到文瑾脸上,然后又转回去,眼巴巴地等结果,可说了半天,也没一句关于她娘儿几个的话,都有些急了,文翰给了舅母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文瑾看见了。

    “舅舅,不管你去做什么,表弟和表妹不能走,他俩刚开始念书,不能这么中断了。”

    葛氏赶紧说了一句:“我跟你回去。”

    “大姐这儿忙,你回去扔三个孩子?”韦成岚白了老婆一眼,“留下吧。”

    葛氏长出一口气。

    韦成岚性子多急呀,话一结束,拿了个贴饼子就到山上砍藤蔓去了,半下午回来,吃了一大碗剩面条,和哑巴蹲在院子里开始剥藤皮。

    “藤芯也有用的。”文瑾拿着洁白的藤芯,编出一个小篮子。

    哑巴看着她的篮子圆不圆方不方,丑歪歪的,扭头悄悄笑了一下。

    文瑾脸红了,没办法,她和这藤编犯冲,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法做出漂亮的活儿,她跑到后院,把篮子藏起来,这才跑回韦成岚他们身边:“舅舅,这藤芯也能编个篮子什么的,虽然不如藤皮儿结实,可容易编出漂亮的效果来。”

    文翰立刻赞成道:“就是,去年冬天,我们把鱼放在盒子里当节日礼物卖,效果就很好,一塘鱼都卖完了呢。”

    韦成岚见过的,只是他很奇怪,两个孩子怎么能想到那样的主意,确实新颖,吸引人。

    文翰很骄傲地解释:“我当时想啊,拿个草绳穿两条鱼去别人家,多难看。文瑾就琢磨着弄个藤盒。藤芯编的,洁白好看,再拓上花纹,本来不想买的人,都忍不住了呢。”

    韦成岚苦笑:“你们才能用多少?”

    “这样吧,我们不妨去王继善那儿,把做礼盒的想法和他谈,今年秋天的山货,自己留下些装在礼盒里出售,试试能不能要上价钱。”

    “行!”

    韦成岚和哑巴大哥一下午时间,编出了好几种礼盒,圆的、四方的、六方的,文翰在上面画了图案,韦成岚带着文瑾和文翰,去了王继善家里。

    王继善好说话,就是做不了主,只答应送到省城试试看。

    “舅舅,你带着哑巴回去几天,趁着河面水宽,移栽些芦苇。”文翰提议。

    “我一个人回去。”

    “还是一起回去吧,早动手,早受益呢。”文瑾说道,“这几天田里也没什么事,不就喂猪喂鸭车个水嘛,我们干得来。”

    韦成岚没说话,但他还是觉得活儿太多,第二天一个人走了,文翰发现后,打发哑巴后面追了上去。

    葛氏的藤编也很出色,文瑾和她在一起琢磨出一种方形提篮,可以双肩背在身后当背篓,还能拆开,组合出蒲团和小桌子,专供那些赶考的学生用。

    韦成岚一走就是一个月,回来时,家里到处都摆的是藤篮。

    山窝村的水稻,比王家的成熟晚,文瑾和韦成岚、哑巴带着简易脱粒机,去镇上帮忙。

    大山家只有十二亩稻子,劳力充足,两天收割三天脱粒,很快完工,稻子有点湿,还不能知道准确的产量,但四五千斤是肯定有的,王家人特别高兴,他家地少,这下可解决吃饭问题了。

    王家兄弟又来山窝帮文瑾,山窝村闲着的人,也跑到钱家的地里,结果二十多亩,一天割完,文瑾一看这么多人,晚上就把地里灌上了水。接下来打麦场脱粒人也很多,文瑾趁机把人分班,一半儿脱粒翻晒,一半儿把稻田耕了,帮着种下了萝卜白菜。

    很多人不明白文瑾为何种这么多菜,只有韦成岚明白,心里别提多感激了。文翰整天在他跟前夸文瑾,到了现在,他才真正看明白,文瑾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对他,真心相待,有幸遇到这样有情意又有智谋的孩子,韦成岚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这是老天安排在他身边的贵人。

    韦成岚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人那才叫一个肝胆相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文瑾对这样的人,怎会不真心相交呢?

    莫逆之交,那是两方面的人都肯为朋友奉献才能达到的友情巅峰,试想,钱家大房的人,能有这样的朋友吗?

    山上的树叶开始变色,人们立刻就着急了,谷子割下来扎成捆,在地里晒干,运回打麦场堆成垛,玉米皮儿剥了,编成辫子,搭到架子上,等闲的时候再碾打,人们匆匆收拾了地里,便急急忙忙去了山上。

    文瑾把韦家湾的人想进山的消息,给大山说了,他去后山的次数比较多,路熟,也知道在哪里采摘收获大。

    王大山是个热情又诚恳的人,韦家湾的人,冒风险去后山,让他又同情又敬佩,主动担起向导的职责。

    韦成岚眼里,文瑾和文翰都是独生子,担负着家族兴旺的重要使命,因此,进后山是绝不能带他们的。

    文翰和文瑾也没闹,没必要给人增加心理负担呀。

    今年雨水多,树上的果实稀,却个头大,赶山的人收获挺可观,王家的人,依然每天把文翰和文瑾叫上。明山已经是个膀大腰圆的青年人了,力气增大,话语却减少。王家去年,又是做鞋子,又是做皮衣,赚了不少钱,他想要些做本钱,去县里省里跑一跑,看看能否做个什么生意,却被爹爹断然拒绝,说他不识字,连账都不会记,怎可能赚大钱?还要他好好干活,等着娶个媳妇,过安分守己的平静日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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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到农家,爹死娘嫁人,日子很艰难,文瑾都不怕,种田采摘加经商,致富道路有办法!遇良人,甜甜蜜蜜好生活!农家贵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贵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贵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