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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飞凤     农家贵女txt下载     农家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来家喜事

    见这边过去的东西没地方放,王家兄弟一声吆喝,不管不顾地抱着杨家的东西往外拿,大门外堆得乱七八糟,总算腾空了屋子。

    屋里脏的没法说,墙上开的灯窝,上面熏得黑黢黢,下面灯油流出黑道道,屋顶的蜘蛛网横七竖八,地面上厚厚一层尘土,房间里还有股怪味儿。

    镇子上的草屋虽然简陋,文瑾也不觉得难以接受,可这边的肮脏。让她站在门口,死活也迈不进脚去。

    韦氏把布帕往头上一扎,问钱串串要了把扫帚就进了屋,文瑾跑到隔壁人家,想问问哪里有白土。

    隔壁的大娘厌烦地皱起眉头:“出了村往东,那里前几天有人烧石灰,你去捡几块吧。”

    怎可能烧好的石灰不拿走?无非是让去扫地上的残渣。文瑾叹口气,好歹刷一遍墙,干净些能进去人再说。

    钱串串本想让二弟帮忙给她搬家,一看弟弟夫妇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最后,求到帮忙搬家的人身上。

    王家兄弟也都帮着打扫着,只有宋老四坐在驴车上抽旱烟,钱串串让帮忙的话一出口,宋老四就笑眯眯连声答应,钱串串还没来得及高兴,后一句话就让她立刻笑不出来了:“跑一趟十文钱,我连带帮你装、卸。”

    宋老四的名声,不是什么厚道的,大冬天的,镇上没什么要出门的,驴车的生意很清淡。他能来搬家,主要是想混一顿饭。

    看看太阳,钱串串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搬家有个讲究,必须赶在午时前,把灶爷安置妥当,不然,一家人缺吃少喝,日子不顺。

    看着宋家的牛车闲着,钱串串还想让人帮忙,谁想宋老四唯恐王家人说他不仗义,赶紧把价钱说了出来。王大山兄弟几个,本来就为文瑾一家抱屈,听说有钱拿,哪里还肯白干活?钱串串没办法,只好拿出二十文,两边的齐动手,杨家搬家的队伍也出发了。

    杨家是个三间的小四合院,上房三间,钱先诚夫妇住西次间,文翰住东次间,厢房是一间,西厢文瑾住,东厢做厨房,南边的倒座房放杂物。

    家具都搬出去了,刚好来个大清扫,除了王大山去赶牛车,王家其他几个兄弟,都帮忙打扫,很快就干完了,铁山还细心地用铲子把墙上灯油痕迹铲下去。

    文瑾果然找到了烧石灰的底子,小心翼翼地扫出一些白土,拿回来泡进水里,大家各端一盆,用扫帚蘸了白水,把土墙刷了一遍。

    墙是砖垒起来的,可这个社会,那里有乳胶漆呢?自然用泥土抹平,里面用石灰水刷白。

    “一会儿干了,墙就白了。”文瑾终于松口气,韦氏见侄子如此聪敏,十分欣慰。

    把身上的土拍干净,又打来水,擦洗了手脸以及头上的灰土,一家人恭恭敬敬摆上灶爷的牌位,然后,在大门口放了一挂鞭炮,钱先诚端着一簸箕杂粮,寓意五谷丰登,韦氏端着一摞衣服,几个饼子,这叫衣食无忧,文翰抱着一摞书,就是诗书传家,文瑾最后,抱着一抱柴禾,这叫恭喜发财,一家人喜气洋洋走进大门,搬家的仪式,算是进行完了。

    安上锅灶,韦氏赶紧烧了热水,让王家兄弟都好好洗洗,钱先诚去请了山窝村的里长、耆老以及邻居,在上房的客厅里摆了一桌。

    王家兄弟坐在文翰住的西次间。

    草墩子、交凳当然上不了台面,请客用的桌凳都是从邻居家借的。

    那父子俩忙着招待客人,文瑾和韦氏则在厨房忙乎,昨晚就从雪窝里扒拉出来冻的野猪肉、兔子肉以及猪肚猪肝、肥肠等,一到山窝,就在水盆里泡着,现在基本化开了,她要好好做几个菜,款待帮忙的王家兄弟,招待新邻居,也让自己的家人,好好打打牙祭。

    来到山窝村,不怕老焦氏来索要,文瑾可以放开手脚了。

    辣炒竹笋肥肠,麻辣豆腐,红烧野兔,凉拌灰灰菜,酸辣白菜,干山菜扣肉,黄芪、山药狼肋排骨汤,外加烤的黄橙橙的二合面贴饼子。

    大山刚好赶了回来,他绝对不会去杨家吃饭,这不是饭的问题,人情最重要,何况就钱串串那脏,让人想着都没了胃口。

    山窝的人,早让钱串串得罪光了,听说搬来的是她亲戚,里长和耆老都不愿意来,这也是文瑾去邻居家,人家冷冰冰的原因。

    可出面请客人的,是钱先诚,他对人,那是百分百的诚恳有礼,对方一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不过,看他们连一桌一凳都得借人,想着是个穷家,也吃不上什么好的,等他们坐定,菜品一盘一盘端上来,几个人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家穷,请客菜品还好,证明这人,是个诚恳热心好客的,里长和耆老以及邻居家的两人,脸上禁不住涌出笑容,对钱先诚的态度,立刻热情了起来。

    第一天见面,吃饭的人起先都很矜持,忍着不敢放开吃,可那菜的美味,竟然是毕生闻也没闻过,更是吃也没吃过,到了最后,每个盘子里勉强留下一两口菜,算是客人给自己留那么一丁点面子,吃的盆干碗净的,显得他们太贪嘴了。

    山窝村的人告辞离去,王家兄弟才敢大声说话,刚才,两桌坐邻居,把他们憋屈的。

    “这是不是文瑾做的?她上回送我家的溜肥肠,那个好吃啊,我差点把舌头都咬下来了。”说话的是大山的亲弟弟明山,他才十五,因为是老生子,被爹娘娇惯,跟大山稳重的性格完全不同,敢说敢当,性子直爽。

    “你说说,这文瑾怎么做什么像什么呀,炒菜都恁好吃呢?”铁山就想不通了,他是巧手,经常得人夸赞,可和文瑾比起来,那逊色就不止一点两点,这让他很受打击。

    被夸赞的厨子,这时候正吃酸汤面呢,在锅边熏了半天油烟,文瑾对油腻的东西,一口也吃不下去,韦氏心疼不已,给他做了碗面条。

    房子是老房子,墙已经干透了,刚才刷的白水,都渗了进去,王家兄弟又帮着刷了第二遍,然后才告辞离开。

    送走客人,钱家这才把床支起来,铺上,家具也都搬进屋,搬家工作这才圆满完成。

    送还凳子桌子时,作为答谢,顺道给邻居送了些野猪肉,虽然都只有一小块,那也是心意呀。

    钱先诚第二天便去了县城,文瑾和文翰,继续跟着韦氏收拾家务。

    钱家的院儿是砖铺的,可现在,砖面上厚厚地积了一层灰土,文翰只好用铁锨铲下来,韦氏打扫,文瑾一筐一筐装了,提到后院的菜地,当肥料。

    屋里刷过,干了白白净净,可屋外还是灰头土脸,等收拾了院子,他们又把外墙扫了,重新粉刷,三个人忙了七八天,新家里里外外终于干干净净,看着都舒心畅意了。

    见他们一家,和杨柄娃钱串串的行为完全不同,这几天他们出门,碰上门口的人,就有主动打招呼的,还有人热情地表示,愿意帮他们刷墙,韦氏笑着谢绝,心里十分愉快,不得不搬家到山窝村的憋屈,终于消散了。

    文翰又开始钻在屋里看书。好吧,不能叫偷偷看了,难道这么久,韦氏不知道儿子在干吗吗?看来,她虽然反对儿子考试,却不反对儿子读书了。

    韦氏则忙着给家人做衣服,文瑾和文翰的衣服,都是旧衣服改的,这一冬天下来,都破了,尤其是文瑾的,本来就是钱先诚退下给文翰,文翰又退给他,早就消薄不堪,稍微一用力,就绽开了,吓得文瑾穿上棉袄,连幅度大些的动作都不敢。

    现在,手头有点钱,虽然还想得留明年买种子农具的钱,可也不能太委屈了孩子,韦氏扯来细布,给儿子和侄子,好好做了身新衣。

    厨房的年货,都是文瑾准备,她还让铁山帮着,为一家人做了皮鞋,韦氏的劳动量大为减少,对文瑾就更看重了。

    文瑾刚刚闲了两天,王明山忽然赶着牛车过来。

    “钱二婶,来家请客,请你们都去呢。”

    “来家?”大家都愣了,有什么喜事吗?

    “哎呀,大喜呀,来寡妇不是寡妇了。”

    她改嫁?不不,应该叫招赘吧。几个人的脑子里同时冒出的,都是这个念头,这个王明山,肯定猜着了,他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才揭盖子:“来松年回来了。”

    “啊?他没死?”

    “没有,就是没腿了,用手拄着地爬回来的。他说,整整爬了两年才到家,哎呀,那手,烂的不成样子了,真可怜。”王明山哀怜了两声,又继续道,“来家答谢邻居这几年对他家的帮助,特别让我接你们一家人,说是没有你们,就没有来家。”

    “我们哪有那么大的功劳。”韦氏谦虚道。

    文瑾听说了,十分高兴:“回来就好,没有腿,也好过没有命,这个家,总算有个主心骨了。”

    “可不嘛。”王明山道,“来大哥还要我赶车,亲自过来接你们的,是我自作主张,把他留下了,你们不怪我吧?”

    “怎么会呢?”韦氏道。

第十七章 炒肥肠

    “来大哥现在正治手伤呢,手上胳膊上都上着药,也确实特别不方便。”王明山解释。

    “没事,没事,明山叔,我们家是那挑理的吗?”文翰和文瑾异口同声,说完,兄妹还相视一笑,现在,他俩越来越默契了。

    坐上牛车到了镇上,来大娘的嘴巴,简直能笑裂了,儿子失而复得,她老怀大慰,人都显得年轻了一大截。

    菜品很简单,唯一令人称道的,就是每人一碗芝麻糊,来客纷纷称赞来大娘手艺了得,老太太的脸上笑开了花:“我这手艺,还是钱家小秀才教的,今后,有儿子帮忙,肯定能挣钱养活这一大家子,嘻嘻,我老了老了,有靠山了。”

    来松年因为不能走路,手又溃烂未好,不能出来答谢乡邻,只好趴在窗户口,对着屋外的乡亲,磕了几个头。

    文瑾看到来寡妇,现在的来大婶来林氏脸上亦喜亦悲,神情复杂,知道她是喜悦之余,对男人的伤残还很心疼。

    下午快回家时,文瑾实在忍不住,画了个轮椅的立体图给了来林氏:“你看,跟个驴车一样,下面安轱辘,上面是个椅子,来大叔没有你帮忙,也能屋里屋外的随便走,等你这车做好,他的手也好了。”

    “还有这个东西?”来林氏惊喜极了,一个劲地说谢谢。

    “来大婶,把你家里所有的台阶,都修出斜坡来,包括大门口都是,来大叔想出门聊天,推着就出去了。”

    “哦,好好,这太好了。”

    客人就剩文瑾一家,来大娘拿出一双棉的连指手套,送给文瑾,老太太在县城,每月的收入很有限,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她内心的感激。

    “娘,小秀才给画了这个图,你看,宝儿他爹今后就能随时出门,你看!”来林氏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欣。

    来大娘听了文瑾解释怎么用,心中又欢欣又感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弯腿就要磕头,把文瑾吓了一跳,连忙扯住:“老太太,你可别折杀我了。”

    韦氏过来告别,也急忙拦阻:“她小孩子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本该的,老嫂子可别,小心折了她。”

    “好,好,我记心里了。”来大娘哭开了。

    唉,更年期的女人就这样,情绪化特别重,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失控。文瑾心里叹气,好言安慰了一番,才跟着二伯母和文翰告辞离去。

    即将过年,杀猪杀羊的多起来,明山心眼多,听到消息,便跑过去把下水买回来,多数的人都不会处理这个,卖价也便宜,他拿到溪水那儿,把脏东西冲干净,便送到山窝文瑾这里。

    “这么多,哪里吃的完?马上就要立春,天气暖和,就不好放了。”文瑾看着那冻得硬硬的一大坨。

    “晒成干!”

    “那是何必?又不是买不来新鲜的。”

    明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是犯傻了。”

    过了一会儿,他非常遗憾道:“可这东西,有人直接拿着喂狗,也太可惜了。”

    文瑾在那里清洗,他在一边帮忙,忽然眼睛一亮:“你说,这能卖不?”

    “当然能了,只要够好吃,就是,你愿意去卖吗?”文瑾问。

    “愿意呀,过年才给几个零花钱?我若是能自己挣钱,当然好了。”

    “那好!”文瑾来了精神,“我负责做,你来卖,然后咱俩分钱,好不?”

    “好啊!”

    “你说,这一盘该收多少钱?”明山问。

    文瑾想了想,按现代社会的定价方法,餐饮的利润是原料的两倍半到三倍算价钱:“一盘五十文。”

    “这么贵?谁买呀。”

    “你说,好吃不?”

    “好吃,好吃的不得了,比那大肥肉片子都好吃。”

    “这不结了?大肥肉可是这价钱的两、三倍呢,人们花一样的钱,为何不买更好吃的东西呢?”

    见明山不说话,文瑾劝他:“明天,咱们就试试,若是不行,就自己吃。”

    “就降价!”明山还是想挣钱,把文瑾逗得扑哧一笑。

    “你笨呀,我们可以分开卖!一盘分成五份,一份十文不就便宜了?好多人就是尝一尝,谁还指望吃饱呀?再说,可以买一份夹在馒头里配着吃呀。”

    “你呀,你呀,小秀才,你这脑瓜子怎么想的呀?怎么眼睛都没眨的,就有主意了?”明山高兴地一拍巴掌:“就这么定了。”

    两人都是热血性子,说干就干,第二天,文瑾和明山把东西带上,来到镇上。明山的二爷爷家,就是保山家,就在街上,明山打了声招呼,在人家门口架起铁锅,文瑾负责炒,文山

    吆喝叫卖。

    文瑾这性子,抛头露面都无所谓,就是心里特别腻味叫卖,她也说不清那什么感觉,反正不舒服。

    明山的嘴巴甜,人活到,镇上没有不认识他的,王家的孩子,又都热情实诚,便有很多人瞧热闹,也有人品尝。

    “不尝尝那是你的不是,尝了不买,那是我做的不好!”明山大声吆喝着,听得人都笑,看热闹的更多了。

    这词儿,还是文瑾教他的,简单的抄袭,竟然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年节将近,周边村庄多有来办年货的,小镇上摊贩云集,听见这边叫喊的热闹,再加上那香味令人垂涎,过来品尝的很多,几乎一半的人,都掏钱来买,还有人买个大碗,洗干净过来,让整份菜盛起来,准备回家加热一下当招待客人的一道菜呢。

    文瑾毕竟年龄小,一上午干下来,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给保山家留下一盘菜作为谢礼,她和明山收拾了东西,两人跑到园子里。

    “文瑾,你猜,能挣多少钱?”明山把钱一个一个穿在麻绳上,一边干活,一边问。

    “六、七百钱。”

    “哪有那么多?你抢钱呢。”

    “我能不知道有多少吗?一刀一刀切出来,能炒多少锅,一锅多少钱,除去让人品尝和去零添头的,一算还不清楚了?”

    “你,你,你也太聪明了。”明山虽然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并不认为有这么多。开玩笑,出去赶山,做别的一个月能挣二三百文,都是好的呢,他一天竟然挣这么多?简直是做梦。

    两人说着话,明山把钱串好了,果然大串有十个,小串有三个,还有几枚散的,他高兴地咧嘴:“我的娘呀,一天能挣三百多,这也太多了。”

    他坐着傻笑了一会儿,眼珠子咕噜一转,给文瑾道,“下午我没事,到乡下跑一跑,看看还能不能买到下水。”

    “别!”文瑾赶紧阻拦,“人可不是机器,下午清洗、切开、明天炒出来,这么连轴转,我可受不了。”说完,文瑾才想到明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机器。

    “小秀才,这样吧,你负责洗、炒,其余都我来,这可以不?”他可是正有劲没处使的年纪,不像文瑾,十岁的小姑娘,胳膊细得跟麻杆一样。

    “行!”

    谁不想多挣钱呀?文瑾高兴地咧嘴笑起来。

    明山拿起三大串,往胳膊上一套:“这是我的。”然后,又拿起三百三十文,“这个,我再去买料。”

    给文瑾留下了四大串。

    “这个分开,说好一人一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就给你吧,你功劳比我大。”

    “不要这么说,昨天说的一人一半,就要按那说好的来做,不然,合伙生意做久了,就把咱哥们情意做没了。”

    “没事,这回你多,下回我多。”

    “好!”文瑾很爽快地点头。

    明山拿着钱串,哗啦哗啦抖擞了几下,把地上的给文瑾:“你的,收好。”

    文瑾胳膊酸的都抬不起来了,她点点头:“你帮我。”

    明山看了文瑾一眼,忽然想明白了,不好意思地道:“要不,明天歇一天吧。”

    “还是继续吧,过上三五天,习惯就好了。”

    文瑾明年的发家计划,必须得有启动资金呢。她一冬天尽琢磨皮鞋了,到现在还没弄好。却没想到竟然在餐饮业攒第一笔钱。

    有心栽花,却收获绿柳的事情,还真多呀。

    出门,文瑾掏了三文钱,坐着去山窝的驴车回家。

    “你怎么面生呀,谁家的孩子?”对面坐的老太太问她。

    “村西头刚搬去的。”文瑾见人很慈祥,身上穿戴也整齐,便笑着恭敬地回答。

    “祖母,她身上怎么一股炒大肠的味儿?咦,刚才就是她在卖呢。”

    “你这丫头,光知道吃。那个卖的是个小伙,祖母看得清楚。”

    文瑾一惊,赶紧低下头,心里埋怨着:这老太太年纪这么大,怎么眼睛还不花呢,竟然看出我是个女孩子,这可怎么办?

    她现在还不想恢复女儿身,那样就太不方便了。

    幸好车上的人,说起别的事情,岔开了话题,文瑾才稍稍安心。

    文瑾把钱交给韦氏,她惊讶坏了:“你哪里来的?”

    “我和明山在镇上,把收的大肠炒着卖了。”

    “哦。”韦氏即喜且悲,脸上的表情一时怔怔的。

第十八章 混吃

    文瑾以为她会高兴呢,看到这个表情,刚开始还想不明白,随即哭笑不得。

    二伯母这是看不起经商,士农工商,读书第一,其次是务农,做工都比经商好,自己以前还读书呢,现在直接滑到了最末的行商上,韦氏心理不平衡。

    “二伯母,虽然圣人说过,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那是说君子能够在贫穷的时候,也能坚守自己纯洁的操守,不做下流无赖的事情,经商也是正经的职业呀,经商的人,并不是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徒。若没有经商,商品就无法流通,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因而,经商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的。”

    “哪有?经商的人追本逐利,利欲熏心,完全违背了君子的本心……”一想侄子现在就是小商人,韦氏说不下去了。

    “二伯母,商人,有奸商,也有好人,就像咱镇上的人,有淳朴厚道的像大山伯的,不也有斤斤计较像宋老四那样的吗?”

    韦氏表情,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二伯母,咱镇上的王继善,为何人称‘王善人’呢?他可是一个商人呀?若不是他,咱们赶山的货物卖给谁去?又从哪里换来粮食衣物油盐酱醋?他起早贪黑,一家人都跟着忙碌不停,用汗水换来衣食无忧,这和务农的人有何区别?凭什么不能得到人们的尊重?”

    韦氏无语,但从小养成的观念,也不是文瑾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文瑾不想让她难过,便改口道:“我这么小打小闹做几天买卖,也不能就算是商人了,等明年,把咱家的地整治好,我就不用做这个了,你别难过呀。”

    韦氏见侄子反过来安慰她,颇为感动,她抚摸了一个文瑾的头:“让你吃苦了。”

    “不苦,二伯母,只要咱家日子能好过,我不觉得苦。”

    “好孩子,难为你了。”

    文瑾能感觉到,韦氏不是嫌自己丢人,而是觉得是她们夫妇没本事,才逼迫得自己去经商,她伤心了。

    “二伯母,你和二伯,为了瑾儿吃了那么多的苦,瑾儿都记在心里,拿这一辈子来报答都不为过,你要活得开开心心,瑾儿才高兴。”

    “好孩子!”韦氏有些哽咽。

    屋外传来抽鼻子的声音,文瑾和韦氏抬头去看,只见文翰一脸羞惭地进来:“文瑾,我,我……”

    “哥哥,你去读书吧,那才是正经事,今后,咱家的经济问题,就不劳你担心了。”

    “不,还是咱俩一起分担吧。”

    文翰还满带稚气的脸上,十分的认真诚恳,文瑾心里感动,连连点头:“好的,哥哥。”

    韦氏见儿子侄子手足情深,十分欣慰,刚才的难受也消散了不少。

    明山是第二天下午才收到货,在溪水边刷干净,拿到山窝来,文瑾清理好,切了,两人第三天才又出摊。

    腊月里,越到年前,杀猪的越多,明山又是心重的,接下来,他收到的下水越来越多,文瑾有一阵几乎天天出摊,胳膊刚开始酸软痛楚,最厉害的时候,简直都抬不起来,但文瑾咬着牙熬过去了。

    文瑾在后面炒菜,不太露头,镇上的人知道她的不多,明山可一下子就家喻户晓了。

    “王家大房的小儿子,卖的炒肥肠,好吃得不得了,价格也不贵。”

    “再怎么着,能好吃过大肥肉?”

    “真比大肥肉好吃,好吃多了,哎呀,没法比。”

    这消息传到钱文才的耳朵里,他问焦氏要了十个铜币,拿着盘子去卖。

    确实好吃啊,可惜就是太少,他很不过瘾。

    焦氏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溺爱,可家里的钱,多数掌握在婆婆手里,她这一天十文一天十文的,没几天就受不了了。

    “文才,尝一尝就行了,哪里可以天天吃呢?今天,就不买了。”

    “哇——”文才拿出杀手锏。

    焦氏没办法,只好继续掏钱:“文才呀,娘这钱是要给你做新衣服的,你这么吃下去,过年就不能穿绸子棉袄了。”

    “不,我才不要跟那些穷酸一样穿布衣服。”

    “那你就不能天天这么吃呀,祖母给娘的钱,是让买衣服的。”

    “让祖母多给些呀。”

    “可是,娘没那么大的面子呀……”

    焦氏想让儿子直接向婆婆张口,可惜她的儿子,窝里横,见了老焦氏说话都不利落。

    这天,钱文才去上最后一天学,和他关系不错的李大同从后面拢住他的肩:“这几天,你可过足馋瘾了。”

    “你什么意思?”钱文才一肚子的鬼火没地发泄呢,不高兴地推搡了李大同一下。

    “钱文瑾在街上炒肥肠卖,你还不吃个够呀?”

    “你——”钱文才刹住要说的话,若是同学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这回事,肯定会笑话他的。以前钱文瑾上学时,胆小怕事,谁都敢欺负,可不能让人知道自己连她都压不住。

    放学了,钱文才两步恨不能并作一步走,一进家门,就看到娘手里拿着个盘子:“文才,那炒肥肠是钱文瑾做的,去端一大盘回来,都说好吃的很,咱家人也尝尝。”

    “你也知道了?”

    “娘刚才看见了,你快去。”

    钱文才腰板比前几天挺得直多了,每天才十文,他觉得特别没面子,今天,哼,虽然不拿钱,可他坚信,肯定能吃个饱。

    钱文瑾,虽然上一次敢顶撞祖母,不给狼皮,但几口吃食,也这么小气的话,还真让人瞧不起了呢。

    买炒肥肠的人很多,钱文才费力挤进去,才发现一个大问题:他根本见不到文瑾的面。

    王明山用一张桌子,挡住了去路,文瑾的前面,还挡了个布帘。

    “钱文瑾!”钱文才扯开嗓子叫了一声,就看到王明山的大眼睛鄙视地瞟了一下,他吓得一缩脖子。

    “若是这么大喊大叫,肯定全镇的人都知道钱文瑾没给他家送了,让他狠狠丢丢人。”钱文才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还没张嘴呢,王明山的大眼珠子又瞪过来,还隔着桌子搡了他一把:“后面排队!”

    那眼神,鄙夷中带着不屑和威胁,钱文才一下子便没了勇气。

    好容易排队到了他,明山见钱文才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掏出钱来,气哼哼地给他的盘子里铲了几片,比十文买到的还要少。便把他推到一边,喊道:“下一个!”

    钱文才在家横的很,出门却是个软蛋,明山本来就是家里骄纵坏了的,现在大了些,不怎么和人打架,可镇上的孩子,怕他的可不少。

    钱文才气哼哼回到家,把事情给焦氏说了:“娘,你去吧。”

    这不是要饭吗?焦氏哪有那个脸。

    自从老焦氏吃了文瑾的亏,大房的人,知道轻易不在人前惹她,再加上钱先贵把二房的地背着人偷偷更换了,林津镇的人没少指着钱家大房议论,现在,为了几口吃的,焦氏肯定就更不会出面了。

    可她,哪有占不到便宜就善罢甘休的?焦氏眼珠子转了转,来到隔壁。

    “嫂子,这破屋连个火盆都不能生,根本没法住嘛,你说收拾两间屋暂时借给我们,收拾好了没有?”钱串串一见到大嫂,立刻从床上的被窝里钻出来,“我冷死了,都不敢出来一下。”

    焦氏见钱串串蓬头垢面,早上起来说不定连脸都没洗,忍不住皱紧眉头,她怎可能让这样的人,和她共住一个屋檐下?

    “串串呀,嫂子没法收拾出来呀,文艳和文才都大了,要一人一个屋吧?咱娘连住带会客,两个屋,我一个,厨房一个,再加上杂物间,家里那里还要空房子?”

    “别和我叫屈,当年老二和老三一家是如何住下的?”

    焦氏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下子跳了起来:“那时候孩子都小,文才跟我住,家里来人,也没有见面的地方,现在好容易收拾出了一间宴客室,你总不能住那里吧?这个我可拿不了主意,得问咱娘呢。”

    钱串串闭了嘴,老焦氏怎可能允许她一家,住在自己卧室的外间?

    焦氏见情形不对,想要算计文瑾的话没法说出来,只好转身往外走。

    “哎,嫂子,你到我家干什么来了?”

    搬家过来,杨家的被褥肮脏不堪,被里上厚厚一层黑油,焦氏帮忙铺床时,恶心地吐了,老焦氏知道后,把钱串串骂了一顿,逼着她把被子全部拆洗了一遍。

    钱串串今儿说腰疼,明儿又是肚子疼,最后,焦氏不得不帮把手,替她缝了好几个被子。

    老焦氏还让钱串串在年前,把一家上下的棉衣都拆洗了重新缝好呢,钱串串到现在,也才做了自己身上的,男人和儿子穿的,不知道几年没拆洗,走到人前,一股怪味。

    钱串串以为嫂子来检查她是不是在偷懒,没想到这么一问,倒给了焦氏说话的机会。

    “串串,老三家的文瑾,在街口卖吃食,你知道不?”

    “哎呀,不知道,卖什么呢?”钱串串立刻来了精神,两只大走风眼,简直能冒出火星来。

第十九章 拜年

    “炒肥肠。哎呀你不知道,那好吃的——”

    焦氏的话还没说完,钱串串就特别不高兴地一挥手:“有什么好吃!臭烘烘的。”

    “这你可说错了,人家不知怎么清洗的,一点臭味也没有。”

    “没有也臭,别拿那个恶心我,我不吃!”

    “不吃就不吃,谁还买来求你不成?”焦氏气哼哼地走了。

    钱串串蹲在地上,差点没呕出来。那年她生二儿子黑丑,杨柄娃拿着钱,说是要给她买只老母鸡炖汤喝,结果去了镇上耍钱,输的只七八文,他异想天开,买了点儿猪大肠,回家洗了给钱串串炖汤。

    钱串串最馋肉了,就算有臭味,她也能吃下去。

    谁知,越吃越臭,最后终于忍不住,全吐了出来,从那以后,钱串串就闻不得猪大肠的味儿。焦氏不明就里,被钱串串抢白一顿,气恼地回到家,一时无计可施。

    钱文才还是每天拿着盘子去白吃,明山做事也并不那么绝,每次多少都给点儿,把他打发了了事。

    文瑾看到过钱文才弯起食指在脸上刮了一下,意思是钱文才不要脸,钱文才又羞又恼,瞪了文瑾一眼,看到旁边人都向这边望,脸色通红地钻人群里走了。

    转眼腊月就过完了,到了二十九这天,竟然还有三副猪肠没卖掉。

    “怎么办?卖不完了。”明山十分沮丧,前两天文瑾让他进货不要一味贪便宜,一定做好安排,他虽然嘴上答应,可真的面对便宜货,头脑发热,把文瑾的话便撂一边去了。

    “今天还没卖呢,再说卖不完就做成酱猪肠,咱两家过了年还能吃。”文瑾安慰道。

    “那能存放很久吗?”

    “嗯!”

    虽然文瑾这么说,明山还是很难过,这么一大堆呀,两家人估计都得吃腻了。

    “明山叔,大不了明天把这些生着卖了呀,人家炒不来我这么香,可洗干净,随便炒炒,也是很好吃的,你别担心了。”进价便宜,现在清洗好了,品质又不差,文瑾很自信。

    明山勉强挤出个笑脸。

    谁知这天,买的人特别多,文瑾忙得炒都炒不过来,原来有人想在年节利用这个做菜,就等这两天才买呢。

    虽然麻辣肥肠听着不好听,可它好吃呀,文瑾炒熟了的价钱,才和大肥肉一个价,好多人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这个便宜,有人想得好,回家在炒点山笋,两个兑到一起,一个就能当两个或者三个菜呢,好吃又实惠。

    就是把文瑾累坏了,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她才停下手。

    掂着沉沉的钱袋,王明山笑得合不拢嘴,天色已晚,他也不数了,大致分成两堆,用袋子装了,递给文瑾一个,还剩下点儿原料,他也分了文瑾一些,便让哥哥帮着收拾摊子,自己赶着牛车,送文瑾回家。

    “累坏了吧?”

    “还没第一天累呢,胳膊练出劲儿来了。”

    文瑾回家数了一下,这天竟挣了七百多文,加上没有留钱买原料,总数竟然一千零五文。这可值一两银子啊。

    自从那天过后,韦氏就不再收文瑾的钱,让她自己存着。她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绝对不会胡乱花的。

    文瑾的手里,竟然有了四千多钱,高兴地抓起一把,在手里搓着,只是不敢弄出很大的声音,唯恐韦氏听见了,唉,这个二伯母,什么都好,就是认为,爱钱的人不好,她担心文瑾变成了奸商。

    初一,回镇上给老焦氏拜年,这个坎儿无论如何也饶不过去,文瑾无奈,低着头跟在文翰身后。

    “我祖母不许你来我家!”文才站在黑漆大门口,对着文瑾吐了一口唾沫,嚷嚷道。

    走在前面的二伯吃惊地停下脚步,二伯母的脸色变得苍白。

    “混账!文才,你这些年一直没停下读书,先生就是这么教你待人之道的?”文翰气愤地挡在文瑾前面,小脸从来没有这么威严,也没有这么声色俱厉过,钱文才被吓住了,愣愣地站了几秒,“哇”一声哭着往家跑去。

    焦氏立刻从屋里跑出来,钱先贵随后紧跟。

    “大伯!文才弟弟怎么可以那样?连起码的待人之礼也不讲了?我虽然只是哥哥,但也有教育弟弟、维护钱家体面的职责。你说对吧?”

    钱先贵目瞪口呆,一向唯唯诺诺的侄子,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令他一时接不上话来。

    “文才弟弟今年都十岁了,启蒙读书也有四年,怎么跟个无知妇孺一般,只知道家长里短,却不讲亲戚道义?伯伯你也不教教他。”

    钱先贵本来想教训文翰,却被接下来的一串连珠炮打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合着他被侄子教训了?

    可文翰说得对,他一句也反驳不上来,还被逼着当着众人面,教训失礼的儿子,钱家大房,什么时候让二房给压住了呢?何况,他还是作为一个长辈,让侄子压得无言以对?

    院子里一时静悄悄的,气氛十分紧张。

    老焦氏气急败坏地出来,对着钱先诚吼了一句:“大过年的,孩子有什么错不能明天教训?”

    钱先诚愕然,跟他有什么关系?但这人,竟然立刻低头认错:“伯母教训的是,侄儿知错了。”

    文翰见好容易争取来的有利局面,让父亲败坏殆尽。气恼地和文瑾对视一眼,低头无语。

    一群人鱼贯进入内堂,老焦氏端坐上位,大房一家,早就行过礼了,现在,二房由钱先诚领头,给她拜年。

    “先诚呀,这一年,咱们家事情多,我这做伯母的,不得不说几句……”

    “咳咳咳”文瑾咳嗽起来。

    老焦氏气得瞪她一眼,扭头继续想说,文瑾的咳嗽更加剧烈,一副气儿都上不来的痛苦模样,韦氏和钱先诚都急了,扭头看着老焦氏,几乎不等发话,就要起来的样子。

    老焦氏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教训的话,就等这个时候,罚二房几个人多跪会儿,趁机抖抖威风,让二房的人吃些苦头,可现在这个情况,她的伎俩,还如何实现?

    “病得这么重,还要带着来这里,你们是不是想把病气过给我才安心?”老焦氏气恨之极,忍不住说出难听的话来。

    “我就是让文才气了一下,吃了凉风才咳嗽,怎是要故意过病气给你?大过年的,我,我,……”文瑾又咳。

    “瞧这气儿短的,弟弟就那么一说。”焦氏忍不住发话。

    “是是是,我气儿短,心胸窄,文才弟一个月没少白吃我的炒肥肠,见我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哥哥没叫过,还在年节这一天故意气我,他的气儿长,心胸大。”

    “文瑾!”二伯生气了,觉得她是小辈,不该和大人顶嘴。

    “呜呜呜”文瑾哭起来。

    老焦氏气得脸色铁青,过年谁不图个吉利?她家这一会儿工夫,就有两人哭了,晦气呀,她气哼哼地摆手道:“走吧,走吧,都走吧!”

    见老焦氏真气了,钱先诚慌里慌张站起来,拉起文翰往外走,韦氏也扯着文瑾,对老焦氏说了一声:“对不起!”急匆匆出了门。

    这年拜的,连一口茶水都没喝,钱先诚和韦氏的脸上都很不好看。

    比起他俩心中还不舒服的,是钱家大房一家人。老焦氏听说文瑾卖炒肥肠,竟然连一盘也没送他们品尝,早就气愤了,可她勉强忍着,等钱先诚过来拜年好好训斥呢,却让文瑾给搅和了。

    焦氏拉着儿子进了房门,黑着脸训他:“这事儿有你祖母呢,你瞎掺合什么?这钱文瑾,不只是炒肥肠好吃,她还弄了个什么芝麻糊,让来大娘在县城叫卖,听说一个月也能挣二三百文,肯定也很好喝,若是今天把她压服,什么好吃好喝不得乖乖给送来?还用你每天去看王明山那臭脸?”

    钱文才此刻却没哭,只是拉着脸,用脚蹭地:“娘,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二叔现在对咱们这边,也有意见了,再说,钱文瑾就是个砸不烂的铁核桃,你二叔未必能镇住。”

    “我不管,娘,明山给朋友铁锨说,文瑾做菜好吃极了,他们搬家时,就是文瑾掌勺的,他就差没把舌头都咬下来吃了,那味儿,香的没法说。”

    钱先贵走进来,听见儿子的话,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只惦记着吃,这两年你该下功夫读书了,咱镇上的陈五,十五岁就中秀才了。”

    钱文才很怕钱先贵,低着头不敢吭声,焦氏看了男人一眼,打发儿子出去玩了,才低声问:“托王主簿的事儿,到底办得怎样了?”

    “这事儿急不得,他不是才托别人吗?”

    “就怕他把宝贝昧下,不办事儿。”

    钱先贵何尝不怕?他想了想道:“大概不会,他还是个举子呢,哪里不想着更进一步?这回,他的座师去了吏部任侍郎,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不会白白放过的。他若能往上走一步,带挈咱一把还不易如反掌?何必做恶人得罪咱?再说,他还不得有几个得力的人帮着不是?”

    “哦,就希望早上那一柱高香,能起作用。”

第二十章 规划

    钱先贵和焦氏在屋里盘算不已,钱先诚夫妇却一脸懵懂,还在为早上拜年的不顺心难过呢。

    文瑾和文翰很快就笑嘻嘻地谈论起早上谁的炮放得更高,钱先诚这才模模糊糊地想着,文瑾是不是故意的呀?他扭头看向妻子,见韦氏也眼露怀疑,更让他加重了那个猜想。

    但是大过年的,孩子有没了父母,跟着他这个当伯伯的,为了不被看低,一天拼命干活,让让他们如何能这时候说出教训的话?,最后,两人都强忍了,什么也没说。

    文瑾给文翰做了个鬼脸,文翰瘪了瘪嘴:“服了你了。”

    文瑾早料到钱文才不会善罢甘休的,文翰还不信,现在,赌输了。

    赌注没什么,就是要给文瑾讲几天书,可文翰这面子,依然有些挂不住。谁愿意输了呢?

    钱文才最没出息了,又想贪嘴,还想端他大房嫡枝的派头,刚才那哭,未必是文翰教训的,文瑾在一边,十分鄙视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恼羞成怒还差不多。

    钱文才最爱哭了,他知道,自己只要张嘴一“哇哇”不管有没有眼泪,他娘就一定冲出来护着,而祖母随即也会出来,以前,他没少这么欺负文瑾,焦氏也没少和贺氏吵架。

    贺氏不是焦氏姑侄两人的对手,经常事后把文瑾打一顿,时间长了,钱文瑾就成了没锯嘴的葫芦,从早到晚闷声不响,有时问一声,都不怎么回答。

    钱先诚和韦氏带着文瑾和文翰,去镇上一些长辈和朋友家拜年,他俩也没几个朋友,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完了,然后,一家人转回山窝村。

    这里的里长、耆老以及邻近的几户,也要例行拜年呢。

    回到家时,已经巳时末,文瑾帮着韦氏,张罗了几个菜,敬献神仙祖宗之后,一家人便坐在饭桌前,香香甜甜吃起来。

    分家之后,文翰还没过过这么畅意的年节,以前,过年都和大房一起吃饭,桌上的好菜不少,可都摆在离很远的地方,想吃一口,他得站起来,不然得等大人帮忙夹菜,可母亲和父亲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伯祖母也只夹一两次,还虚声假气,说很多表功的话,似乎她多爱文翰,害的父母不停地道谢,等他们说完那些话,桌上的好吃的,几乎都进了大房一家人的肚皮,他空落了个名声,没有一点儿实惠,从大房那边回到家,韦氏还得再做一次饭,其实一家人都没吃饱。

    吃完饭,文瑾帮伯母洗碗,被韦氏赶出了厨房:“去玩吧,正月里小孩子不兴干活儿。”

    文翰跑过来,拉着文瑾:“走吧,走吧,咱放炮去。”

    出了家门,文翰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笑眯眯地给文瑾说了一声:“幸好听了你的话,搬来还是好。”

    文瑾莞尔:“真正的好处还没到来呢。”

    “还能有多好?这就不错了,我又不能去考试。”看来,他曾经立下远大的志向,希望通过科举来改变命运。

    哼,若是让二伯和二伯母教成了包子,学得越好,被剥削被奴役得越厉害。

    “不管能不能考,学习可不能放下呀。”文瑾暗想,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文翰先要学好再说。

    转眼就是初二,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韦氏和文翰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

    文翰的外公外婆都去世了,韦家就剩舅舅一家。韦家舅子,倒是个不错的,见姐夫无能,使姐姐过得十分恓惶,每次见面,都要出言教训。

    钱先诚觉得自己是大的,被小的教训于理不合,虽然有气,刚开始还能勉强忍住,老丈人去世后,他便不高兴地反驳了几句,韦家舅舅怒了,两人吵起来,后来,一见面就吵,他便不去了。

    贺氏嫁人,文瑾也没舅舅家可走,韦氏本想让文瑾跟她,文瑾拒绝了:“二伯在家也没人做饭,我还是留下吧。”

    韦氏别提多感动了,本来夫妻还想教育文瑾,不该做得那么过分,最后实在不忍心,那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提起。

    钱先诚没有多少朋友,也没有为家里做点什么的意识,这个人,空有满腔的善意,却不知道如何发挥,反而还让酸腐之气,带累的更加窝囊。韦氏母子走了之后,他便钻房子里看书去了。春节前,菜都洗好了,做饭并不费工夫,文瑾便跑到地里看了一遍。春打六九头,立春已经过去两天,眼看繁忙的春耕就要开始,她的发家计划,也要实施了,一想到这里,文瑾就忍不住充满期待。

    她拿着地契,对杨家转过来的土地详细勘察了一番,难怪杨柄娃和钱串串想要换地,他们的好地,也不过十二亩,现在几乎都淹着呢,杨柄娃说,用他家的荒地做补偿,荒地数量倒是不小,地契上写着四十五亩,可那里,现在却是一片荒芜,经过冬天的冰霜雨雪,已经发黑腐烂的荒草和裸露的沙土碎石,一看就难以耕种啊。

    而镇上钱家二房名下的那十几亩地,可是实实在在一年数千斤粮食的良田呀,难怪这一回,镇上的人异口同声骂钱家大房做事太缺德。

    文瑾用小锄头刨开看了看,开春只能试着种些苜蓿了,她又想养羊,又想养猪,有地方总是好事,哪怕是荒地,有也好过没有。

    荒地往东,有一条小溪,冬天水量小,只有两丈来宽,据说夏天雨水多,小溪足有十几丈的水面,水流还挺大的。

    这个文瑾不能不信,这么大一座山,汇聚些雨水,还不很容易?

    钱家的荒地,说是山洪冲下来许多沙石,才没法耕种了,文瑾看过之后,对这片荒地并不乐观,充其量只能种树,而他们现在守着大山,有的是树,还用费那个力气吗?

    接下来几天,文瑾去地里转悠半天,回来在屋里写写画画的盘算,家里也没人问她在做什么。

    这一家人,文翰什么也不懂,还有点挣钱意识,两位成年人,一味的发善心,却不知如何规划生活。

    初八这天,王明山赶着牛车,载着来林氏来看文瑾。

    “文瑾呀,这是大嫂给你做的一双鞋,你试试可合适?”

    “哎呀,大嫂,我给你说过不要再为我破费,你做来我也不收了。”

    “那怎么办?”来林氏一听,立刻眼泪汪汪的,把文瑾弄得没脾气。

    “大嫂,大哥不回来,你成天哭个没完,他好容易才到家,你还这么哭,哪个男人受得了呀。”

    “呜呜呜”来林氏本来还说静静地抹眼泪,文瑾这一说,她竟然忍不住大哭起来,把韦氏都惊地从屋里跑出来:

    “这是怎么了?”

    “呜呜,他,他好容易回到家,可看我和娘忙前忙后,他干坐着帮不上,成天说自己白吃饭,拖累我们,不想活了,这怎么办呀?”

    来林氏抹着眼泪:“小秀才,你主意多,帮我想一想呀。”

    “这有什么难的。让来大叔学个什么手艺不就是了?”

    “学什么呀?”来林氏更哭得厉害,“泥瓦匠、木工、篾匠、磨坊、粉坊,哪一个他能做呢?他没腿呀。”

    文瑾想了想:“做鞋,这样,他天天坐在那里就可以。”

    “做鞋?就咱镇上几个人买呢?”

    “咱镇上当然不行,可以拿到县城卖呀?说不定让王继善帮忙,还能联系到省里的客商,王大哥做好了,放一大箱子,王继善送出去,回头就把钱带回来了。诺,不是做咱普通人穿的这鞋子,而是做城里人的鞋子,回头,让人想办法弄些漂亮样子来,来大叔练习做一做,他主要是心里闷,若是有事情,不就不闹了吗?”

    “哦!”来林氏并不怎么乐观。

    “大嫂,看到我脚上的皮鞋了吗?这可比布鞋耐穿多了,冬天还不怕冰雪,又特别暖和,就让来大叔学做皮鞋吧,这样,买的人不就多了吗?现在才开春,他先学着,等学好,不刚好冬天就来了?”

    “就是,就是,来大婶,你看到我脚上这双了没有?穿了一冬天,还好好的,我每年脚都冻裂呢,就是这一年没事。”

    “大嫂,这皮鞋虽然贵,可它真耐穿,尤其是冬天,不光城里人买,说不定咱镇上的人也会买呢,它真的很暖和。”

    “好吧!可是,可是……”

    “大嫂,我哥会做,这些都是铁山哥做的,回头,你让来大叔去我二叔家,跟我哥学学就行。”

    韦氏手里缠着线穗儿,在为织布做准备,眼睛却不停地往这边看,听来林氏不哭了,不好意思拧着帕子给文瑾道谢,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秀才就是聪明,再难的事情,你都有办法,我就知道今天来这一趟,一定不会失望的。”

    文瑾却并不乐观,她还不知道来大叔的性子呢,若是个手笨的,怎么也学不会,那才麻烦呢。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一出正月十五,微风吹面,已经没了冬天的凛冽和料峭,变得轻柔而温和,小溪上面还飘着冰块,大概是山上的积雪融化,溪流明显大了许多,庄稼地里,已经有了忙碌的人影,有忙着给麦田除草的,也有施肥的,冬天雪多,人们不愁地里干旱。

    在文瑾的撺掇下,钱先诚又去了一家商行当账房。

第二十一章 母鸡抱窝养鸭娃

    文瑾早就想好了,二伯在家,干活吧,不够有劲,说话却要必然算数。文瑾不用想都知道,钱先诚这样迂腐的人,能做出合理的决策来吗?别把一家人都带进沟里爬不出来了呢。

    没了他,文瑾就可以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了。

    送走了二伯,文瑾便开始创业的第一件大事——种地。杨家的水洼边上,还有两亩多没有被淹,或者水退下,露出了这部分。文瑾请王继善帮忙,买来几十斤稻种,照着书上所讲,开始育秧。

    古代先哲,关于如何种水稻的文章,还是不少的,文翰拿着书,逐字逐句给文瑾讲解,再请了村里的匠人在一边参详,竟然真的做出了育秧床。文瑾忽然想通了,忍不住笑起来:这不就是炕吗?至少和炕的原理是一样的。

    文瑾每天晚上在育秧床点一把火,用麦衣把火苗盖上,让它慢慢燃烧,袅袅白烟,顺着砌出的烟道,在育秧床里游走,从另一头的烟囱里排出,整个育苗床便达到了合适的温度,种子浸泡后又用了草木灰和砒霜水灭虫灭菌,在蓬松的土和树叶在一起腐朽制出的肥沃土壤,渐渐发芽生长。

    文翰每天都过来看看,有时拿着书对照,看文瑾的操作是否正确,同时,他也感慨:“书中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呀。”

    这次试验的成功,也让韦氏对文瑾动不动说是书中写的话,绝对信服了:“难怪说秀才不出门,觉知天下事,书上所言,并不虚妄。”

    “我还不是秀才呢,等哥哥再多读些书,咱们懂得可就更多了。”

    “嗯,是啊。”韦氏对文翰读书的态度,更加的支持。

    文瑾开始了第二步的计划。她仔细询问过,这里若是再屋外养猪,除了怕狼、熊等祸害,村民是没人偷盗的,她放下心来,在水塘边的荒地上,建起了三个猪圈。圈里有供猪晚上睡觉的小房子,还有白天在外面活动的露天地,石头垒墙,防止猪拱塌圈墙,光这一项就花去文瑾一千多铜板,把她心疼的。接下来,文瑾便要买猪仔了,她当然没有这方面的经营,大山伯自告奋勇来帮忙,刚开始,文瑾也不敢贪多,才买了三头,先试一试。

    韦氏见文瑾很会安排,倒是欣然接受了养猪的任务。

    池塘的冰完全消融,可鸭子呢?这里虽然有卖鸭蛋的,但却因为饲养人少,很少有卖鸭子的,把文瑾难住了。

    “文瑾,不会让老母鸡抱窝,孵鸭子吗?”韦氏毕竟还是农村人,并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给文瑾建议道。

    “哎呀,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文瑾猛拍脑门,“鸡是个笨蛋呀,并不认识自己的蛋,给它什么它就会孵什么的,我都忘了这茬了。”

    她高兴地出门,跑到镇上转了一圈,卖鸡倒是有,可抱窝的鸡却没有。

    原来不是给鸡几个蛋,它都会抱窝的,还要鸡身上发热才行呀。白忙了半天,文瑾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就在山窝村外,那个认出她是女子的老太太,正提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只老母鸡,溪水边上走,一副准备给鸡洗澡的样子。

    “哎,大娘,等等,等一下,你这是干吗呀?”

    “呀,是你。钱家小哥,我这只鸡,不爱下蛋,光是抱窝,我要把它放在凉水里浸一浸,它身上不热了,就不抱窝了。好容易天气暖和,本想让它下蛋,好换点钱零花呢,瞧,这个懒鬼。”

    “大娘,我正想孵蛋的鸡呢,不如,你做个价,卖给我可好?”

    “这……”

    “要不,我给你些钱,你把这鸡租给我几个月,等它替我抱一窝鸭子,再还你。”

    “哈哈哈,抱鸭子?这孩子,真会说笑话。”

    “大娘,我不是说笑话,你看,这池塘就是我家的地,不养点鸭子,难道让它就这么空着?”

    那大娘扭头看了来,脸上严肃起来,略略顿了一下说:“这娃,给什么钱呢,你抱去孵蛋吧。”

    “这可不行,大娘你看,这鸡呢,一个月按下二十个鸡蛋,两文钱一个蛋,就是四十文钱,我这段时间还不用你喂食,可行?”

    老太太不好意思了,不过,很认真地想了想,点头:“行!”

    文瑾干脆把篮子借过来,提着回家了。

    山窝村不过四五十户人家,不到两天,就有人知道文瑾拿钱租抱窝老母鸡的事情,有人背后笑话她呆子,还有人找上门来:“钱小哥,我家也有一只抱窝鸡,你租不租?”

    “租,租!”文瑾高兴地连声答应,消息传出,很快就租下了五只鸡。

    为了能买到新鲜鸭蛋,明山带着文瑾,跑到他舅母的大姑家的邻居那里。这家养了八只鸭子,并且,还有一只是公?鸭,文瑾用比市面略高的价钱买了一百个。条件是,必须新鲜,而且,允许她挑拣。鸭蛋在母鸭的肚子里就开始发育了,光线好时,是能看到里面是否有胚胎,文瑾一个一个对着阳光挑拣,令卖蛋的人好奇不已。

    母鸭不受精,一样能产蛋,吃起来没问题,可要是孵蛋,只能最后变成一颗臭蛋,造成浪费。

    看着文瑾在后院垒出鸡窝,让五个老母鸡每只孵化二十个鸭蛋,韦氏和文翰,又好奇又好笑,文瑾才不管他们什么态度呢,天天给母鸡喂食、喂水,打扫鸡窝,有个老母鸡是个生手,文瑾还抓着它的爪子,让它学着定期在蛋里搅一搅,让鸭蛋受热均匀呢。

    荒地上的草,文瑾一把火烧了,请人把地翻了一遍,洒进苜蓿种子。这是一种蛋白质含量高,对土地要求却比较低的优质牧草,文瑾真心希望地里能有好收成,让她后续的养殖计划能顺利完成。

    大山是个宝,秋天人们可以进山采摘,春天那里也不是没有贡献,最大一条,就是山野菜。

    刚开春,二月兰、荠菜长得到处都是,文瑾和文翰每天大早,就在山前忙碌,都不用上山,就可以采摘一大背篓,除了摘出人吃的,剩下喂猪又喂鸡,配上文瑾冬天存的山鼠肉干磨成的粉末以及玉米面,三头小猪长得飞快,比同期买的猪,快了不止一倍。

    闲暇时间,文瑾的精力都投入到池塘里。鸭子还没孵出来,猪粪先放进去了,这叫养水,水里的水肥,微生物才容易生长,鸭子孵出来,才有食吃。

    除了这个,文瑾还大量挖掘蕨菜,蕨菜根洗净了,磨成糊状,加水滤去渣子,沉淀,下面褐色的淀粉,可以做蕨根粉,不管凉拌还是加汤,都是营养又美味的食品。而渣子和滤液,加碱土煮了之后加入玉米面、豆皮、麸子,可以做猪食。

    她捣鼓的这一套,连韦氏都觉得好笑:“文瑾呀,你哪里学来的?”

    “二伯母,听说那一年津河发大水,大家都躲到山上避难,实在饿得没法子,不就煮蕨根吃树叶吗?既然蕨根能养活人,咱为何不利用一把?再说,漫山遍野的,你前脚拔了,后脚它就又长出来,也不怕挖完了。”

    “这孩子,山上的树啊草呀,还有完的时候?”韦氏心疼地看了文瑾一眼,“天气转暖,走路先拿棍敲敲,小心草里有大虫。”

    “哎!知道啦。”

    转眼鸭蛋孵化半个多月,文瑾虽然听人说了,鸡蛋得二十一天,鸭蛋则需要二十八天,可她还是心里挺急,恨不得地下立刻冒出一群小鸭子来。这天,她又和文翰挖了一背篓野菜,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男孩边走边哭,迎面而来。

    隔壁的大娘看到文瑾,点点头算是答礼,然后对着小男孩摇头叹息了一声。

    “大娘,他怎么了?”

    “唉,苦命呀,他娘早就没了,和爹、祖父一天做豆腐卖豆腐,谁想他爹去冬得了伤寒,也去了,昨晚和祖父磨豆腐,老头摔倒,腿折了,他去请大夫呢。”

    “唉,真是船破偏遇顶头风。”文瑾叹息一声,刚才欢欣的笑容也消失了,默默地把背篓拿回到屋里。

    “文瑾,你说的荠菜饺子,怎么做的?”韦氏还在忙着织布,头也不抬地问道。

    “二伯母,我和翰哥哥来做,你只管今天织完这匹布啦。”文瑾摒去心头的悲伤情绪,尽量语气欢快地道。

    韦氏前一天晚上,非常高兴地宣布,她这一匹布今天就可以完工,文瑾便笑嘻嘻地说:“那咱们就吃饺子庆祝一下吧?”

    “拿什么包饺子呢,这孩子。”

    “二伯母,这个你就别发愁了,你只要答应让我动你的麦面就行。”

    “行,行,行,让你动。”虽然来到山窝村,文瑾和文翰又是喂猪、又是准备养鸭,韦氏每天专心纺线织布,她做这个是好手,除了能养住自己,还有结余,对将来生活的自信,让韦氏心怀大畅,文瑾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她都是笑吟吟地答应。

    腰包有余钱,囤里有余粮,这样的日子,对于没有什么野心的韦氏,已经是很满足的了。

    荠菜摘净,清洗,然后焯去生味,沥去水分,炒个鸡蛋,和菜一起剁碎,加入油盐花椒粉等调味,就可以开始包了。

第二十二章 春光无限好

    文瑾一人做这个就足够了,文翰反正也帮不上忙,就坐在一边,拿着书给文瑾讲课。他发现这个弟弟很聪明,那么晦涩难懂的内容,不仅能听明白,还能和他一起讨论几句,甚至偶然提出的问题,特别犀利,令他张口结舌,答不出来。文翰细心地把问题记下了,等有了机会,再去请教先生。

    机杼呀呀地响着,韦氏间或能听见儿子的说话声,偶尔一句听全了,竟然是在讨论学问,这让她又欢欣又难过。儿子上进是好事,可,对家里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文瑾和文翰,还不知道那些,两人继续忙碌,说话。

    太阳照满小院,文瑾把新做的竹子饭桌搬出屋,文翰帮忙摆上碗筷:“娘,吃饭了,文瑾把饺子都下锅里啦。”

    “就来,就来。”韦氏把梭子里剩余的那点儿线织完,解开束在腰上的宽布带子,从织布机上下来,走到大门外拍净身上的棉花毛,回头洗了手脸,饺子已经端上桌了。

    “一闻就香喷喷,不尝都知道很好吃。文瑾这手艺,怎么不学都会呢?”韦氏感慨。

    “二伯母,你听了我的诀窍,可别骂我哦。”

    “说吧,我不骂。”

    “我做饺子的诀窍,就是油多料足盐适量。”

    “嘻嘻,这孩子,油多就油多,咱们一家好好做活,不愁吃穿。”韦氏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又一种自然而然的自豪,她卖了最近织的布,都可以够家人吃一个月的。

    文瑾清楚地很,若没有大房盘剥,这一家的日子,怎么也不会过到那种缺衣少穿的境地。

    每天和文瑾一块去挖野菜的孩子挺多的,有比她大的,还有比她小的,关于豆腐史家的事情,她越了解,越心里难过。这天,她想了又想,和韦氏商量道:“二伯母,咱家不如把豆腐史家那祖孙俩雇下来,开个豆腐坊,晚上,我帮忙他们磨豆腐,卖了钱两家平分,豆腐渣滤液喂猪,你看行不?”

    韦氏脸上露出惊喜,随即又暗淡下来:“好孩子,你的想法是好的,可咱家能养活得了史家祖孙吗?就怕现在做了好事,到时候全都没吃的了,别人还说咱们沽名钓誉、不自量力。”

    “二伯母,没事的。我都想好了,史家老爷子也才五十岁,并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了,他的腿不是折了,只是筋儿扭了,休养休养就能好。史小峰以前也帮着他爹卖豆腐,每天一个人去咱镇上,也是个能干的,咱们不仅要帮他家渡过难关,还能把两家的最大优势发挥出来。”

    “咱们两家,有什么优势?老的老少的少呀。”韦氏好奇地问文瑾。

    “二伯母,史小峰得照顾爷爷,不得不停下的豆腐作坊,若是有我和文翰哥帮忙,肯定可以再开起来,咱家想搞养殖,可以充分利用他家的豆腐渣豆腐废水,史大爷也能吃上热乎饭,这不是两家优势互补吗?”

    “好是好,就怕累着你俩了,做豆腐可不是轻省活计。”

    “二伯母别担心,我有妙招,只要你答应就好。”

    “我答应,我答应。”韦氏现在,越发信服这个小侄儿。文瑾无论什么事情,总能比一般人看得远,看得清楚,能从坏事里,发现优势,能从好事里,发现不好的苗头,真不是一般的聪明,是有大智慧的。

    文瑾和文翰,当晚就去了史小峰家里:“在我家荒地上,开一间豆腐铺子,我们帮你做豆腐,帮你照顾史爷爷,你每天做豆腐,卖豆腐,挣钱两家分,豆腐渣归我们,可行?”

    “这活儿可累了。”史小峰恨不能立刻就答应,现在不得不照顾爷爷,他的豆腐都不能做了,每天坐吃山空,令他很担心。

    “我们不怕累,只要你答应,我就吆喝人,先搭起一个棚子给你。”文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目前还不能给你盖出一个很好的新豆腐坊。”

    “为何要搬到你家荒地上?”史小峰很不理解,“我家这里什么工具都有,又有现成的房子。”

    “只要你答应,过两天就知道了。”

    文瑾用手头的银子请人,搭出了棚子,还开了一条水道,把一股溪流水引过来,然后,在人为造出的一个水流落差跟前,架起一辆小水车,用水力来磨豆腐,做豆腐的最累一环,就解决了。

    史小峰看到文瑾的新设备,眼珠子差点能瞪出来:“难怪你说不怕累,这根本就不累了嘛。”

    “不,摇豆腐也挺累的,我的东西做好,连那个都不用咱们动手了,你每天负责卖,我呢,帮你照顾你爷爷,如何?”

    “没问题,文瑾,我家的豆腐,方圆的人都喜欢,每天不愁卖,有了这个,我可以多做了。”

    史家豆腐坊的加入,让饲料来源大增,韦氏把织好的布匹卖了,又买来五头小猪。原来的三头大猪,赶进一个圈里。猪圈的底儿,是用溪流里的圆石砌出来,只需要用水冲洗,就很干净,那些水流进池塘,原来清澈见底的水面,渐渐变成了淡绿色。

    文瑾修出一条水道,和溪流相通,前面用一块大石作为阀门,需要的话,可以从溪流中给这边增添。

    小鸭子孵出来了,黄颜色毛绒绒的,像一个个的毛线球在地上滚动。文瑾在后院,平整了一小块地,上面搭了棚子,四面用玉米杆儿围着防风,白天放在那里养着,晚上则装进大筐里,拿到自己的房间去,她怕晚上冷,小鸭子冻坏了。

    五只老母鸡,孵出了八十七只小鸭子,它们各护各的孩子,若是哪个小鸭子认错妈妈,还被无情地啄出群去,不过,有母鸡护着,鸭子冷了,可以钻到大翅膀下暖着,若是饿了,有老母鸡带着,到食盆跟前去,文瑾倒不是特别费心,只是这鸭食,却着实费了功夫,野菜剁碎,拌上玉米面,再加上挖来的虫子,既怕饿着,又怕撑着,书上说,鸭子贪吃,饲料多了也不行。

    胆战心惊地养了二十来天,书上说过了清明,水就暖了,还说,小鸭子绒毛褪尽就可以下水,现在二者兼备,于是,文瑾小手一挥,赶着五只老母鸡,骄傲地带着一群小鸭子,一路吱吱嘎嘎招摇过市,来到池塘边,老母鸡咕咕叫着,在地上刨食,小鸭子却奋不顾身跳进了水里,把老母鸡着急得,在池塘边来回打转,还咕咕地叫着,惊恐不安地看着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鸭子。

    和溪流那边的水阻断了之后,这边天天有太阳晒着,文瑾也不是全信书的,她用手试过水温,不是那么凉,这才敢带鸭子过来,就算没有养育的经验,觉得小鸭子跟个孩子一样,太热太冷,一定都不是好事。

    村里很多小孩子来看热闹,兴奋新奇,叽叽喳喳的,和池塘里的小鸭子一样欢快。

    韦氏不放心,远远看到这一切,禁不住微笑了,她没有走近,就又转了回去,对侄子,她越来越有信心。

    文瑾的水稻田修好了,施肥之后,她便开始蓄水插秧。这活儿当地人没干过,甚至都没听说过,文瑾只能和文翰照着书进行,两人刚开始手都很慢,一天下来,才栽了半亩地。

    腰酸背痛地出了水田,看到两人插得歪歪扭扭的秧行,文瑾和文翰不好意思地对视了一眼。但文翰这回比文瑾还有信心:“不到三亩,六天就可以栽完,哈哈,等到秋天,咱家就有大白米吃了。”

    其实第二天就栽了一亩田,手熟了,速度就快了,虽然累得很,可看到田里绿油油的稻秧,他俩别提多高兴了。

    “哥哥,今天你可真够快的。”文瑾由衷称赞,没想到文翰做事很利落,手下动作快得都看不清,蹭蹭蹭的,就是一大片。其实她也该想到,韦氏织布手就快啊,不光快,质量还好,文翰本来就像母亲的。

    池塘里养鸭,田地里栽水稻,荒田种苜蓿,建猪圈,豆腐坊,山窝村西边,立刻变了模样。

    山窝距离林津很近,村里人但凡要采购,就要去镇上,再加上史小峰天天去镇上卖豆腐,钱先诚一家搬到山窝,日子过得十分顺当安逸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杨柄娃和钱串串的耳朵里。

    他俩现在,是钱家大房不出工钱的免费劳力,钱家有几十亩地呢,老焦氏又天天盯得紧,两口子累得跟一对癞皮狗似的,他们的两个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材料,现在二小子黑丑还在书房混着,黑蛋被老师一顿手板子打怕了,死活不肯去学校,也成了钱家一个小长工。

    “还想住砖瓦房,不干活怎么能行?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焦氏刻薄地说。

    老焦氏教训钱串串,“你瞧你,不好好经管家里,还说攒了很多钱,来到镇上就能建起大房子,诺,就这七八贯?连买砖瓦都不够,还要雇人砍木材,那也是花销,最少都得二十贯呢。你呀你,别怪你嫂子不好,都是你吹牛惹的祸。”

第二十三章 鸭孩鸡妈道不同

    钱串串牙齿打落和血吞,一肚子委屈没地儿诉苦,若是这么干活儿,她还用跑到镇上来吗?在山窝就能过的很好了,又听闻二弟在山窝经营得不错,夫妻俩私下嘀咕:“早知道,还不如在山窝好好干一场呢。”

    还没满两个月,文瑾便归还了几只老母鸡。原因很简单,小鸭子早上一睁眼,就亟不可待要去池塘,老母鸡死活不答应呀,鸭孩子和鸡妈妈唱不到一块去,文瑾看天也暖和了,小鸭子也大了,就给几家付了钱。

    村里人这回,可不是笑话她了,话语里满是羡慕,多少还有些嫉妒呢。

    “瞧瞧钱家这两个小子,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一样,那池塘,他姑姑扔了两三年,也不知道养个鸭子,这俩倒好,一来就弄了那么大一群。”

    还有人掰着手指头数:“八十只鸭子,一天八十个鸭蛋,就算比鸡蛋便宜,两个卖三文,一天就是一百二十文,一个月,天哪,就是三贯钱,这可比种地划得来多了。”

    “可不是嘛,两个小孩子,猴精猴精的,还知道用老母鸡孵蛋。”

    “刚开始四十文一只老母鸡,租用两个月,我还觉得人傻呢,谁知道人家竟然折腾出这么大一群鸭子来,这鸭子还恁好养,见风长一般的,几天不见,就大了一圈。”

    “嗯,我家有只鸡也抱窝了,咱也养它一群鸭子。”

    “你放哪儿?”

    “溪水里。”

    “呿,咱们那溪水,清的见底儿,鸭子吃什么?没看见钱家的小子喂猪吗?她说了,猪粪养水,水里的小虫小草的才能长,不然鸭子没得吃。”

    “还有这说辞?”

    “嗯呀。”

    “当年那山洪,怎不把我家的地也淹了?”

    “淹的人家少吗?没一个人想起养鸭子,还费老大的神,把水排了种地。杨柄娃两口子懒,才留下了水池子,杨钱氏没少看着那地哭鼻子。”

    打算养鸭的人叹口气:“算了算了,咱没那本事,还是去问问钱家小子,若是还要老母鸡,好歹挣个四十文再说。”

    文瑾还遗憾鸭子太少呢,五六百平方米的水面,才几十只鸭子,尤其还是小鸭子,只能占很小的一角,正不过瘾呢,有人抱着老母鸡上门求租,她何乐而不为?一口气又是五只鸡,买来鸭蛋,便孵上了。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熟门熟路,更是好做。她只不过把鸡舍的玉米秸秆摊开晾晒,又给里面清扫、洒上石灰,进行消毒,新鸡妈就开始上班了。

    韦氏和文翰,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无论干活还是读书,似乎全身都是劲儿。只有文瑾,心里很有危机感。她所做的这些,虽然看着欣旺,却暂时没什么进项,除了史小峰的豆腐,每天能有十几文,可那些钱,比起她雇人建豆腐坊,请木工做水车的耗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她手里的几贯钱,转眼便就花得干干净净。

    春季很多人上山采草药,文瑾和文翰也去过,曾经幸运地挖到几窝天麻,这个贵一些,其他的比如柴胡、山药,辛苦一整,也才几文几十文的。

    其实和赶山差不多,只是文瑾自从卖炒肥肠,就把心养大了,几文几十文的,觉得很不过瘾。话虽这么说,文瑾却并不好高骛远,就身边所有的资源,想尽办法逐步开发起来。

    钱先诚这一回,去的是外县的一个商行,那里的人还不知道他的名声,对他比较尊重,钱先诚又是个绝对的谦谦君子,对人没的说,平日里又严肃少语,一时也难让人摸清底细,干了三个月,东家发话,让他回家歇两天,还如数给了月钱,九百文。

    钱先诚一路归心似箭,花了二十文,一段一段的搭牛车、驴车,终于回到了家。

    远远的,就看见他家的荒地上,建起了房子,走近了才看到,是个大棚子,大门紧锁,他趴门缝里看了看,像是个豆腐坊:“奇怪,文瑾难不成还会做豆腐?”

    他又看看旁边的猪圈,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把荒地租给别人了。”

    往前走,便是他家水塘,呱呱叫着的鸭子,已经比鸽子还大了,旁边绿油油的长着庄稼,将近一尺高。

    正是午饭时节,村外寂静无声,他不明白这些变化如何发生的,急急往家走。

    一推开大门,就闻到喷喷香味,初夏到了,天晴日暖,院子正中的梧桐树下,妻子正和孩子摆饭桌呢。

    “大伯!”文瑾叫了一声,她的眼神,总是能比别人好。

    “爹!”文翰十分高兴,他才十三岁呀,哪有儿子不想老爹的?

    “爹爹,你回来地正好,大山伯今天送了一只野兔子,文瑾红烧了,可香呢。”

    “怎么能要别人的东西?”

    “爹爹,这是我们和他换的,你就别担心了,快来吃吧。”

    钱先诚要是那种很有眼力的人,那就错了,再说,他更不是个不认真的人,只见他严肃着脸:“到底拿什么和人换的?”

    “豆腐。”

    “你俩真开豆腐坊了?”钱先诚差点都没跳起来,他儿子和侄子,这才多大呀,无师自通,能会那么多东西?

    “哪里,二伯,你先坐,且听我们说。”

    钱先诚端着碗,听文瑾简略说了几句,皱起眉头:“施恩不图报,你们不该拿史家的豆腐。”

    “二伯,我们就不是施恩,我们是合作,我帮助史小峰,史小峰回报我,这叫互惠互利,不然,他爷爷没人看,他也没法做豆腐,现在,我们每天给他家送饭送水照顾史大爷,还帮着做豆腐,他有钱赚,日子好过,我们也好过,万一卖不完豆腐,我们还有的吃,谁也不欠谁的。”

    “爹爹,史小峰豆腐卖不完,有时便送给大山伯家,大山伯打了兔子,送咱家,文瑾做好了,史家人也有的吃。我刚才已经给史爷爷送去了,他老人家现在可以走路,我只负责送饭。”

    钱先诚听得云里雾里,这样的生活,和他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那里不对。

    “吃饭吧,他爹,孩子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人的,相反,和他打交道的人,都得了好处,没一个说吃亏的,我想了,就依着他们吧。”

    钱先诚低下头,没说什么,开始吃饭了之后,更没话了,因为,他完全被饭菜的香味迷惑,就算他被洗脑,可是味觉却并不迟钝,吃的本能,也没有迟钝呀。

    吃过饭,文瑾去喂猪,韦氏烧了大锅的水,文翰帮着爹爹好好搓了个背,钱先诚换上妻子新做的白色衣裤,虽然是粗布的,但他本来白净,又文雅,看着还挺俊气的,韦氏偷偷瞄了两眼,红着脸低下头。

    文翰却从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爹爹讨论起学问来。

    自从文瑾说她从书上学来这个那个本事之后,文翰看书越来越胆大,现在,几乎不是悄悄进行了。

    钱先诚吃惊地看着儿子,没想到儿子怎么忽然问出这么深刻这么犀利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文翰一个接一个问题问过,见爹爹很少说话,声音慢慢低下去。

    是的,他爹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怎么能会这么难的题目呢?

    随后,他又涌出希望来,他爹,曾经考过了县试和府试,就是最后一个院试,考了三次都没过。那一年,三叔第一次参加就通过了,让他爹和大伯垂头丧气,现在大伯还在再接再厉,爹爹已经放弃了学业。

    那他,是不是也能像三叔一样,一举而过呢?

    想到这里,钱文瀚一颗小心肝,扑腾扑腾跳得很急,若是消息确实,他能去考秀才,那可就太好了。

    文瑾当时看上杨家这地方,就是因为地和家距离比较近,而又距离溪水不是很远,期间都是石头滩,没有别人家的地,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思,修水渠搭水车,现在看来,她的眼光是对的。

    挑着一担猪食,一桶喂给三头大猪,一桶喂了五头小猪,看着它们抢先恐后地抢着吃,文瑾心里就特别高兴。

    苜蓿已经长到了半尺高,她每次在喂食中间,会割一筐给猪加餐,效果显而易见,刚买回的几头小猪,蹭蹭地便长起来,三头大猪看不很清楚,但它们的肚子过几天会圆一圈,这就是明证。

    文瑾请人砍来山竹,做了个水槽,把池塘的水引出来,浇灌稻田和苜蓿地,然后又把溪水引来,补充池塘的水,因此,池塘并没有变成臭水沟,所有一切,都在她能掌控的范围内良性循环着。

    忙完了,文瑾回到家,看到二伯的头发没有盘起,在头顶束着,已经半干的长发,从脑后飘散在后背,他穿着合身的白色衣裤,显得儒雅可亲。

    难怪当年相亲,韦秀才一眼就看上了。再加上二伯那酸劲儿,肯定和他臭味相投,从韦氏就能知道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十四章 尝试

    钱先诚相貌英俊又老实可靠,这样的女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文瑾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二伯老实倒是老实,可靠就未必了,不能为妻子儿女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算可靠呢?

    “二伯,刚回来不累呀,我来打扫庭院吧。”

    “不不,你们早上扫的很干净,这只是落了两个桐花儿。”

    钱先诚抬头看到侄子晒得黑瘦的脸,心里涌出一股疼惜,他在口袋摸了摸,拿出几个铜子:“瑾儿,这个给你买糖吃。”

    文瑾苦笑,二伯还当她三五岁的孩童呢。

    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她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钱先诚却有些感慨,低声说道:“跟着二伯,你吃苦了。”

    “没事二伯,瑾儿有幸,才遇到你和二伯母。”不管他们有什么缺点,文瑾都可以忍受。善良,是最难得的。

    钱先诚也不知道该和侄子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家里变化,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算去年冬天存了足够的粮食,他安心在东家那里做事,不用担心没吃没喝,可回到家,如此欣欣向荣令人振奋,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还有文瑾做事,虽然和他想像的不同,可妻子的话,却也对呀,既不善,也不恶,就是普通的百姓生活,你帮我一把,我扶你一下。

    “文瑾说了,为何要施恩图报?不施恩,你帮助了别人,人家回头帮了你,这样的两家人,活得更自在,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钱先诚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以前是不是想错了,也做错了呢?

    趁着钱先诚在家,文瑾准备请人在水稻田旁边,架起刚好完工的小水车,虽然只有不到三亩地,可是稻田费水呀,夏天到了,天气炎热,稻田的蒸发量大增,靠她和文翰提水浇地,实在吃不消。

    “二伯,你不在家,我们没少麻烦别人,明天,还要请人帮着安水车,做完之后,再请了以前帮过咱们的人都过来,我做上一桌菜,好好答谢答谢邻居,可好?”

    “好,好!”钱先诚最怕侄子唯利是图了,见到她很懂人情往来,十分高兴。过了会儿,他疑惑地问:“什么是水车呀?”

    文瑾解释了一番。

    钱先诚忽然想起,豆腐坊外面有个木轮,在溪水里哗啦哗啦转个不停。

    “这水车,谁做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咱这儿以前也没有呀,是我和文翰哥照着书上做出来的。”

    “什么书?”

    “文翰哥说那是你买的,叫《增田广益》,我看不懂,文翰哥帮着讲解,我又照着图,讲给木匠师傅,最后就做出来了。”

    钱先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本书,当年是打算不考学才买的,可拿回家,根本没什么用处,全讲得是江南人家,如何种水稻,他们这里都是种麦子的,就搁置起来了。

    就他那呆子,去冬看到了一片沼泽,也没想起来照着书种稻子,现在听说儿子和侄儿做的事儿,心里忍不住有些羞惭。

    钱先诚一时无语,忽然想起池塘边一片葱绿的植物,当时也看着怪,原来不是麦子,竟然是水稻。

    还幸好文翰翻出这么一本小册子,不然,文瑾真的没法自圆其说,其实那册子图画得很简陋,文字又晦涩,完全就是一个幌子。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钱先诚又要去做事,他只给自己留了一百文,其余都给了妻子。

    韦氏又推回来给丈夫:“你在外面也不容易,家里不用你挂心,有文瑾帮着,我卖布还挣了些钱,尽够买油盐酱醋了。

    “还是你留着吧,文翰和文瑾做水车呀什么的,都是要钱的。”

    韦氏闻言,露出欢欣的笑容,这么说,男人是不反对儿子和侄子的事情了。

    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溪水里的小鲫鱼,因为没什么食物,最多只有食指那么长,文瑾曾经结网拦水,捕捞过几回,然后用水桶装了,放进了池塘。

    几百平方的水面,不过几十条鱼,水面一直没有见漂浮,文瑾知道它们不缺氧,好好活着,一直就没管过。只是在取水浇灌的地方,拦了竹篱笆,防止不小心把鱼弄进稻田里,给晒死了。

    钱先诚走了不久,第二批小鸭子便出壳了,这一回,大概是温度比较高,又是晚春到初夏,温度不冷不热最适宜,竟然出了九十三只,文瑾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每天打扫、喂食、通风换气晒太阳,一样也不少,小鸭子不像上一批那样,动不动钻到老母鸡翅膀下面取暖了,文瑾晚上也不用拿回自己的屋里,只是晚上总要到后院看两回才放心。

    日子一天一天,水稻长势特别好,这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植物,自然没什么病虫害,文瑾的秧子又插得稀,有猪粪滋养,那苗儿别提多茁壮了,村里人,总有过来看热闹的,文瑾猜想,若是今年她大丰收,明年这一片,可能就是稻田了。

    夏日里,豆腐容易坏,史小峰每天起得更早,但夏日里人们的饭桌上花样多,买豆腐的人少,他家人好几代都是靠豆腐活着,仅有的几亩地,因为给父亲瞧病,也卖掉了,他每天早早卖完豆腐,便无事可做,经常帮着喂猪喂鸭。

    “小峰,你总这么帮我做事,不要报偿,怎么行呢?”

    “文翰,文瑾,你俩帮我太大的忙了,我做这点事情算什么呀,我爷爷还想过来呢,是我拦住了。”

    文瑾想了想:“小峰,你爷爷年纪也不大,老人又勤快,他现在完全好了,四处打零工,不如让他到这里来吧,我想在这里建鸭场猪场,晚上需要个守护的人。”

    “好呀。”

    “你先别答应,回去和老人商量好,我还不一定能立刻付清工钱呢。”

    “那就先欠着,等你的鸭子生蛋,卖钱再给也行。”

    “好!”文瑾就喜欢史小峰这干脆劲儿,十四岁,敢作敢当,不然,他和爷爷两人,春天的难关都难度过去。

    “先说好吧,每天,帮着把鸭子赶进鸭棚,大的小的分开,早上起来,要把里面清扫干净,过几天洒一次石灰,就干这个,一个月二百文,管饭,我送过来。”

    “行!”史小峰很高兴,爷爷病好了,就吃不上钱家的饭了,老头有时候一个人在家,就胡乱凑合,有时候开水泡馍,洒点盐,甚至吃凉馍,配大葱,这让他很担忧,不管文瑾给多少钱,有热饭吃,这才最好。

    其实,就是文瑾把买豆腐的分红又还了回去。

    虽然一切顺利,文瑾的手头,还是超级拮据起来。

    原因,是那位来大叔。为了鼓励他,文瑾花钱买他做好的鞋子。刚开始他水平有限,一个月才一双,还拆了又缝,很烂,可以说,简直是糟蹋皮子,文瑾给了二十文工钱,来松年非常激动,下一个月,他的进步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仅做好了两双,还基本整齐漂亮。文瑾给了他五十文。

    这个月,来松年一下子做好了五双,还个个都很整齐,手工这一关,他是度过了,却把文瑾难住了,给他钱吧,照这样的速度,他下个月说不定能整出七八双来,这么老土的样子重复生产,卖给谁去?

    文瑾和来松年接触了一下,有手艺,觉得自己能养活家人,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相当的自信,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无助、自卑,第二次见他时的狂躁,都消失不见了。

    文瑾也没有彻底亮出底牌,而是给他提要求:“来大叔,你做的鞋子,很结实,很实用,可还不够漂亮,我们若是卖到城里去,还不算好,我这里有几个样子,还得你想办法琢磨出来。你才开始做,也别太着急挣钱,不琢磨出个好样子,顾客怎么会乐意购买呢?”

    “哦,对,对,文瑾说得对,这鞋子是要卖进城里的,不漂亮可不行。”

    “来大叔这么想就对了,等你练好手艺,销路也打开,将来才能多挣钱呢。”

    “我也不指望能挣多少钱,只要宝儿和他奶、他娘日子好过些就行了。”来松年很认真地道。见文瑾脸上露出失望,他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挣钱不多不要紧,鞋子一定会做的漂漂亮亮的。”

    “这就好。”

    文瑾前世,有朋友用纯卖草药染发。把买来的草药熬一熬,晾一晾,等水不烫,洗头就可以,头发最后是金红色,只是一个月后就明显变成金色,会褪色,但不会染红枕巾。

    她想,皮子和头发都是蛋白质,既然头发能用草药染色,皮子也可以的。

    还有,抛光蜡,就让来松年自己琢磨吧,说不定人家还能做出合适的配方呢。

    文瑾把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来松年愁得直挠头。

    “来大叔,女子用凤仙花染指甲,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反正镇上每天都有人赶山,给几个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每天回来,给你拔些野草之类的,试一试。”

    没想到来松年还有了灵感:“核桃外面的绿皮,我们用手去除时,总是染地难以洗掉,我试着染一下皮子,看看最后是什么色。”

    “好啊,好啊,就这么试,我一个月暂时给你一百文,等秋收,再增加。”

第二十五章 皮蛋瘦肉粥

    来松年赶紧摇手反对:“别呀,等有了好看鞋子,你卖了挣钱,我再拿钱吧。”虽然残疾,但他心灵并没有愚昧,自然看出文瑾在帮他。

    文瑾把来松年最后做好的五双鞋子,交给了王继善,看他能不能找到代销的商户。王继善人很热情,让文瑾在家等消息:“成不成的,我都会说一声的。小秀才也是一片好心,我王继善这点人情还是有的。”

    “谢谢你,王伯伯,若是能有人代销,也是大家都受惠的事情。”

    “哦,是啊。”王继善明白文瑾的意思,眼神里带着赞赏的色彩,他阅人多矣,从声音里听出文瑾可能是女孩,看她背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但他不知道钱家这是什么意思,并没有说出来,这也是他在商海滚打摸爬一辈子,一直利于不败之地的首要原则之一,便是即使最不起眼最弱小的人,他也不会背后议论,或者揭人的短、暴人家秘密。

    仲夏时节,山上的野杏野桃子成熟了,上山的猎人,比如大山伯,要是碰上,会采一大兜,每次他都绕点路,给文瑾留一篮子。

    山杏完全成熟,又软又甜,只是后味略有些苦,这对小孩子来说,已经是美味了,杏核也是苦的,当地人把它煮一下泡水里,拔出苦味,倒是挺好吃的。

    山桃品种多,有一种又大又甜,文瑾直接把核埋在后院,若是顺利,下一年这里就会冒出一苗桃树来。她在上面插了一根树枝,算是记号。

    山窝村的人,虽然不知道大山和文瑾有什么关系,见他来的多了,文瑾每次都笑嘻嘻地收下礼物,或者还有回赠,还当文瑾是他干儿子呢。

    大山婶听说之后,也有了这个心思,可惜文瑾自己是个女儿身,不敢给人说实话,拜干亲这事儿,哪里可以说假话?古代讲究孝道,就是干娘,也是要侍奉终身的,文瑾只能表示遗憾,但她从那以后,不仅对王大山特别好,每次的礼物,也不会忘了大山婶。

    山窝的人,对钱家人印象很不错,几个月下来,钱串串造成的恶劣影响,渐渐消失,人们愿意和韦氏来往,有时东家采到一捧蘑菇,送过来一把,对门亲戚送了个寿糕,切一块过来。

    韦氏也有样学样,可惜林津镇钱家的人不会送礼,韦氏的娘家也没人来,但只要家里打算改善,文瑾就会多做些,也给各家分派一番,文瑾手艺好,很快得到人们的称赞,好多人便像韦氏打听:“你的菜怎么炒的,那么好吃?”

    韦氏就红着脸:“侄子做的,他也曾教我,可我怎么也做不来那么好。”

    “那他怎么说的,你就告诉我一声。”

    韦氏便实话实说,虽然有人背后笑话她,但更多的人觉得韦氏实诚,更愿意和她交往,来钱家串门的女人渐渐多起来。

    其中当然由和韦氏一样老实的,也有像那个认出文瑾是女孩的老太太那么精明的,更有焦氏那样奸诈的。

    韦氏愚孝,并不傻,那种亲戚没法甩掉,这样的朋友可以不结交,那种人来了,她就很淡,若是送东西,她回礼也绝不让对方有便宜可沾。

    以前,她在林津镇可不是这样,对谁都恨不能掏心掏肺,文瑾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心中暗喜,二伯母进步了啊。

    文翰一边拼命读书,累了的时候,也拼命和文瑾抢着做活儿,喂猪、喂鸭、踩着水车提水灌溉,水稻是他和文瑾一起看书琢磨的,当然知道是否干旱,可喂鸭子,文瑾不得不经常提醒:“不要喂多了,鸭子贪吃。”

    每次这样,文翰都会笑:“整天念叨鸭子那么大了还不下蛋,可又舍不得给吃的,左右都是你。”

    两人就成天这么念叨着,谁也不知道到底还要等多久,这天文瑾早起,还在洗脸呢,便听到二伯母在大门口和谁说话。

    古代对女人要求还真不是一般的苛刻,扫门口不能让人瞧见了,不然就是懒惰。韦氏每天卯时初便起床,夏天天长,她起的就更早了。

    “文瑾,文翰,鸭子下蛋了。”韦氏的声音透着欢欣,从门洞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有五个蛋。“史大爷送来的。”

    文瑾和文翰赶紧跑到鸭棚,史大爷正在清扫,文瑾赶紧也拿起扫把,文翰则拿了方头铁锨帮起了忙。

    “明天,大概会更多吧。”文翰对着文瑾笑了一下,眼神满是期待。

    “今天这几个鸭蛋,咱们就炒了吃吧。”文瑾提议刚说完,文翰就瞪了她一眼,他觉得,自从搬到山窝村,他家的饭食质量,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以前他小,吃什么记不清,可老焦氏那种人,肯定会把好的藏起来偷偷吃,饭桌上,怎么会丰盛呢?文瑾想也能想到文翰的意思,她抬起头:“咱一家这么努力,日子好过,首先就不能再苛待自己。人情,明天鸭蛋还会有,再送也不迟呀。再说,五个蛋,够给谁呀?”

    “明天收了蛋,多煮些,给让史小峰捎给大山伯。”

    “没问题。”

    一家人都没想过,鸭蛋多了还有个销售的问题,一整天,小小院落一直沉浸在欢乐和幸福中。

    “二伯也该回来了,他要知道的话,该多好呀。”文瑾说。

    韦氏的眼睛里,便有些发亮,他们夫妻伉俪情深,男人一走好几个月,哪能不思念?不觉得遗憾呢?

    第二天,史大爷送来的竟然有满满一小筐,足有十几个。

    “史大爷说,他的篮子太小,鸭棚里还有呢,让你们去捡。”

    文瑾和文翰一人提了个小篮子,转眼就不见了。果然,鸭棚里文瑾做好的窝里,甚至窝外面,这一个哪一个的,好多鸭蛋。

    “用干草把鸭蛋擦干净,那不可以洗。”文瑾提醒文翰,鸭蛋洗了存放,特别容易坏。文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些懒鸭子,把蛋下在便便里。

    “哥,用干草蹭一蹭就干净了。”文瑾知道文翰嫌脏。

    幸好文翰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也不那么讲究,很快便把鸭蛋弄干净捡了起来。

    第一天,竟然有三十九个,史大爷收的十几个,果然是洗干净的,文瑾提醒他,今后不能洗,并且,还把鸭棚边上,做了好多个舒适的窝,希望能吸引更多鸭子去那里下蛋。

    三十多个鸭蛋,全放进锅里煮了,史家爷孙一人俩,大山伯家人多,给了十个,王继善家六个,邻居家,以及和韦氏走得近的几个妇人家里,都是两个,文瑾他们却只剩一人一个了。

    “不要紧,明天,我们会有更多。”文翰笑嘻嘻地啃着白水煮蛋,在这种生活环境里,吃白水蛋,都是很香的。

    实际上,鸭子有时一天一个蛋,有的两天一个,还有三天两个的,一天收三十多个,就是一种常规,过几天会出现一次。

    家里的鸭蛋,很快便摆满了一大箩筐。

    “文瑾,赶紧想办法卖了去吧。”韦氏道,“问问王善人收不收。”

    说曹操,曹操到。王善人自己上门了。

    夏天,他不是很忙,虽然也收粮食,可林津周边,几乎都是人多地少,卖粮的不多。又没有山货,也少人去买东西,他妻子带着儿子,就足够应付。

    “文瑾呀,这鸭蛋,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想,附近有人买鲜蛋,那就卖掉,若是没呢,就腌起来,不光能腌咸鸭蛋,还能腌松花蛋,那个据说非常好吃。”

    “你怎么知道?”王继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难不成也是书上写的?”

    “嗯呀,《南海见闻》那篇文章里,说是用这种蛋煮粥,鲜美不可比拟。”

    “书上说怎么做了吗?”

    “嗯,也有,我还没和哥哥参研呢。”

    “好好好,哎呀,真是聪明的孩子。我在省城吃过一次,那饭店的掌柜说是他独家绝活,一盘蛋一两银子,把人吃的心疼的。你说的什么粥,我还没喝过,听你这么说,还不知多好喝。我今天来,本想让你腌成咸鸭蛋运去省城,十文四个,若是你会腌那什么松花蛋,那就不要做成咸鸭蛋了。”

    “我就怕好多人吃不惯那个味儿,有人评《南海见闻》尽是胡说八道,说什么癞蛤蟆没见过大天,南海一个犄角旮旯,能有什么好吃的,还说松花蛋一股怪味儿,吃了犯呕。”文瑾早就馋皮蛋瘦肉粥了,这么说不过为自己打掩护而已。

    “别听他的,你做好尝一尝就知道了。哦,对了,若是成功,赶紧通知我,我现在就回家给亲戚写信,看他能给多少钱。”王继善连忙劝文瑾,只怕她不肯试验。

    送走来客,文翰和韦氏大眼加小眼地盯着文瑾:“你在哪里看过腌制松花蛋的?”

    文瑾不慌不忙:“就是南海见闻的评语里呀,你们看,就在这里。”文瑾拿着文翰的书,在字里行间搜寻,很快找到了好几条,“把这几个对照一下,就可以总结出来了。”

第二十六章 水稻丰收

    韦氏识字,数量有限,就是会背些列女传之类,她并不过来,只有文翰,拿着书研究半天,最后感慨:“我还是不如文瑾,他有时候字都不认识,却就是比我想得深,懂得也多,是他看书比我细,比我肯用心。”从那以后,文翰读书不只是看书上的解释,还用心去理解那个解释,他对论语理解掌握水平突飞猛进,不亚于天天在学堂,跟随先生念书的优秀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文瑾和文翰试验了多次。文瑾是化学课上学来的,对步骤和用料,记得十分精准,可惜原材料不对,她又没法测定其纯度,只好一遍一遍的试,折腾了七八天,配料终于冒泡了。

    她一共用了三个配方,把鸭蛋分缸腌制,七八天之后,腌制过程结束,文瑾亟不可待得抽了些试样磕开检查,有两缸成了,一缸坏掉。

    文瑾把最好一缸的配方记下来,把另一缸的分给亲朋邻居吃了。然后,开始了大量的腌制。

    石灰、草木灰和碱土,反应生成苛性碱,鸭蛋泡进去,碱液遇到蛋白质,发生化学变化,这就是腌制的原理。

    六七天时间,化学反应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储藏和运输的问题。

    用腌制的汤料和泥,把腌好的鸭蛋包上,然后再滚上麦衣。(书上是稻壳,文瑾没有,自作主张,换成麦衣)

    没有橡胶手套,直接接触碱液和成的泥巴,双手的皮肤都被腐蚀烂了,又红又肿,疼得要命,大山来了,见到很心疼,回家让铁山把灰鼠皮的毛烧掉,给他们做了好几双皮手套,这才解决问题。

    王继善亲自拿着变蛋样品,去了一趟省城。他记得是这个味儿的,可还是不确定,二十天便赶回来,还把亲戚带来了,看到文瑾时,两眼都能冒出星星来:“对的,就是那个味。”

    “王伯伯,先别高兴,咱们再打开尝一尝,据说能存放半年的,可现在才存了一个月。”

    “应该不会错的。”王继善商海老油条了,此刻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

    “我半个月前尝过,都馋了。”文瑾一副忍不住的模样,王继善听了,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心里对文瑾评价更高了一层。

    随便从缸里拿出一个松花蛋,剥开,看到墨绿有些发黑的蛋白,微微闪着光泽,王继善连连点头。文瑾又剥了几个,用凉开水冲洗干净,切了一盘,请王继善和他亲戚沈先生品尝。

    沈先生穿戴很讲究,细布长衫,头上束发的玉冠莹润瑞泽,应该是上好的羊脂玉,身上没有更奢华的装饰,整个人显得大气又内敛。

    韦氏和文翰,根本就看不出这人有钱,虽然三人都不懂玉,文瑾好歹还有点见识,那娘俩自然不识货,韦氏后来感慨过一句:“那种细布,不知怎么纺出的线呀。”原来她的重点,都放那个上面了。

    沈先生亲自和文瑾讲价钱:“你只要答应只卖给我家,一个三十钱,我派人来运,每次现结。我会给你一些散钱,但不会很多,毕竟铜钱不好带,多的都是银子,可行?”

    “行!”文瑾点头,她估计一个变蛋,大概能卖一百钱,虽然对方拿走了大多数的利润,可给他的也十分可观,可观到了以前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地步。

    王继善这人,还真不错,若是他只说比咸鸭蛋贵一倍,那就是六文,文瑾也会痛快卖出的,这都比他预想的多了呀。

    沈先生也不错,运输、储藏过程,会有损耗,也很费钱,他们担负着商品流通过程中,风险最大的一环,但却并没有对文瑾这边多么苛刻。

    文瑾很满意。

    文翰和韦氏,简直是狂喜了。

    沈先生见文瑾答应很爽快,却很平静,连惊讶的眼神都没有,看文瑾的眼光,略微沉了一下,就那么一闪,就过去了。

    腌制好的五百来个鸭蛋,随沈先生一起走,沈先生给了文瑾两个五两的银锞子,上面打着,整个河东人最信赖的“恒信”字样,光那两个字,都不是普通人所为,文翰立刻就临摹上了,文瑾也觉得,肯定是真的。

    这个时候的假货,非常少。何况王继善也跑不了,划不来为了十两银子骗人。

    剩下的是一个锯开的银锞子,目测不会少于二两半,王继善又给了两贯半铜钱。

    “哎呀,文瑾,我听贱内说你给村里人尝了那鸭蛋。”王继善忽然想起来。

    文瑾懊恼地一拍脑袋,转眼就笑了:“我给人说是腌坏了,别人再问起,我就说不小心打翻了石灰桶,再也配不出来了。”

    “哦,好,就这么说。”

    文瑾和王继善的对话,落在沈先生的眼里,他一直很平静,只有在王继善懊恼时,眉毛很轻地抖了一下。

    这人可真深沉,绝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万幸此人是友非敌,还很诚信,也比较君子。

    送走沈先生,就该收稻子了。文瑾和文翰的手还没恢复,便打算请人收割,王大山来了。

    “文瑾,我们能帮着你收稻子不?”

    “行!”文翰很痛快地回答,“虽然只有不到三亩,我估计能收上千斤,我们就三人,哪里吃得完那么多,大山伯,分你一半。”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大山的脸又红得厉害,“文瑾,我家人多地少,我本不愿意来,老爹爹病了,明山,还没娶媳妇……”他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没让人听明白。

    “大山伯,你不会明年也想种水稻吧?”

    一句话让王大山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

    “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了,你竟然对我还难说出口。我本来就打算这稻子留两百斤来吃,其余都育秧,明年谁愿意种,随便来买,我负责教怎么插。不过,不管丰收,若是半路出了岔子,可不许找我。”

    “不找,不找。”王大山的脸,简直不知该怎么笑了,“文瑾呀,哪里找你这么好个娃呀。”

    “可是大山伯,种水稻要有水源保证的,得随时可以浇水,既不能旱了,也不能涝了,地皮得看着湿的发亮,但还不能见明水,你家的地有这么方便的条件不?”

    “有,有,我家有块地,就离这溪流很近,嘿嘿,水从你家地旁流过去,拐两个弯儿,就到我家地边了。”

    “这就好,你可以照着我这个水车样子做一个,到时浇地也方便。”

    王大山脸上的感激,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有一个劲地点头。

    “明山怎么不来了?”文瑾打岔道。

    “你想他来?”

    “嗯呀。”

    “他也这么说,爹爹非要说他引得你走歪道儿,不许呢,这回收稻子,我就带上他。”

    “好呀。”

    韦氏热情留大山吃饭,丈夫不在家,可是儿子和侄儿人虽小,却能顶起门户,她并没有女人在家不方便的感觉,反正是儿子陪客人。

    大山拒绝了,能看出他急着回家,韦氏只好随他的意思,变蛋一个都没了,文瑾只好装了一藤篮的咸鸭蛋和新鲜鸭蛋,算是礼物,王大山见不肯带上,钱家人一脸的过意不去,红着脸接了。

    文翰看着他走出村子,满脸喜悦,高兴地一拍巴掌:“哎呀,总算帮了大山伯一回,我这心里呀,好歹安宁了些。”

    他还真是个经不起人情压力的。

    背过韦氏,文瑾找文翰谈话:“哥哥,你若是想考试科举,就不能有这么重的报恩思想,你要有原则。”文瑾很严肃,文翰嘴动了动,却答不出来,最后,没点头,也没说不。

    “报恩的方法很多,但若关乎原则,就不能有一点儿的退让,哪怕担一个忘恩负义的恶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好你坏,不是一件事一两天能看出来的。你要有自己的底线,否则,就和我在家种田吧。”

    文翰很吃惊文瑾会这么说,但文瑾的话,更让他震动,眼睛都瞪圆了,他从来也没想过,想要科举入仕,除了现在得努力学习,其他方面竟然也得学习和努力。

    官场里尔虞我诈,文瑾必须早早开始为堂哥打预防针,不然,将来怎么死都不知道。

    文瑾把她观察到的那个沈先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她也顾不得管文翰会不会怀疑自己什么了,反正,从现在开始,她要让这位堂哥早点成熟起来。

    文翰第二天收水稻时,还时时发愣,让大山以为他病了呢。

    大山这人,也没收过水稻,竟然把堂兄弟也带来了,三亩不到,六个棒劳力,一天便收割完了。

    文瑾借了邻居魏叔叔的打麦场,用自制的脱粒机,就是圆木滚子上,钉了很多钉子,用脚踩着转圈,把稻子穗子放上面拍打来脱粒。可惜脱粒机太小,最多一人踩,两人脱,王家的人非要帮着干,大山和明山,以及保山和林山,两班换着,一班脱粒,一班摊开晾晒,晴好的天气也来凑趣,忙了几天,收割翻晒,全部完工。

    竟然有一千三百斤,亩产四百多。

    不光是山窝村,林津镇的人都知道了。没有好的种子,没有化肥,没有机械化的耕作手段,这个产量很让人吃惊了

第二十七章 怕啥来啥

    钱先诚终于又有了假期,回到家里。这一回,依然有幸如数拿到了月钱,他非常高兴。

    “翰他娘,看我拿什么回来。”

    文瑾探头,是两截莲菜。

    “二伯,哪里买的?”

    “东家给的,东家养了好大一池子莲,夏天红花白花的,可漂亮了,现在,还又收莲子又收藕的。”

    “现在收藕吗?”

    “不是,东家少爷想吃了,太太便命人挖了些,赏我了两截。”

    “爹,就是说,你在东家那里,很受尊重了?”文翰问。

    “嗯!”钱先诚的脸上,涌出自信和满足。

    韦氏在一边听见了,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她手里的活儿,一直没有停下来。

    家里的经济好转,韦氏便不纺线织布了,而是把文瑾拿回来的山鼠皮,一片一片对起来,准备给家人做几个皮马褂。

    条件好了,谁不愿意让男人儿子穿戴体面呢?

    文瑾不知道上一世的机械化和自动化是怎么完成这样的工作的,山鼠皮子很小,一片一片,还得注意绒毛的方向,以及尽可能不要裁剪,缝出一件皮衣,真的太费功夫了。

    韦氏的手巧,没干多久,她就可以做到在正面,几乎看不出对缝的痕迹,巧夺天工,就是形容她这样的巧手的吧。

    韦氏把手里的一根线缝完了,这才站起来,从屋里拿出个包袱:“他爹,你看,文瑾去年冬天,抓了很多山鼠,把皮子熟了,我给你做了个褂子。”

    钱先诚接到手里,摩挲了一下,眼里闪出一丝泪光:“还是小时候家里日子好过,娘那时候身体也好,给我们兄弟做皮袍子。”睹物思情,他想起早逝的母亲了,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二伯,伯祖母没给你做过皮袍子吗?”文瑾明知故问。

    “没有,你伯祖母不会做衣服,祖母过世,我们的衣服都是梁裁缝做的。”

    “那她说辛苦把你们养大,怎么辛苦了?衣服不是她做的,以前家里做饭又是纪婆婆,她辛苦什么了?”

    钱先诚无语,韦氏看了文瑾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怕男人生气,那眼神有提醒,还有些戒备和无奈。

    文瑾只好换了话题:“二伯,这一回你去东家那里,我也想跟着去。”

    “你去做什么?”

    “咱家也有水塘的,东家那里能不能卖给咱一些藕种呀,明年,咱就可以吃上自己的莲藕了。”

    “你就不用去了,我问清楚,买回来就行。”

    “那好,二伯,但你买了怎么运回来呢?最好,你给东家说说,咱们出运费,他派人送货,最好派个会种的,帮咱把莲藕种好,多少钱咱们付给他就是。”

    “那得多少钱?”钱先诚吓了一跳。

    “他爹,我们现在有钱了。”韦氏有些羞涩地道,“两个孩子从书上学来腌鸭蛋的法子,好吃得不得了,王掌柜给了高价,两个月卖了二十两银子。”

    钱先诚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比肉还贵?”

    “二伯,物以稀为贵呀,那边让我们一个月只准做二百个,多的都不收了,他们就是为了抬价钱。”

    “还有,卖了两口大猪,一百多只公?鸭子,应该够种藕的钱了。”

    “好,好啊。”钱先诚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神情十分复杂,“我买回的那本册子,竟然有那么多东西?”

    “嗯!爹,只是腌鸭蛋的法子,写得十分含混,我和文瑾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试出来,不然,也不会卖出高价了。”

    “好孩子,你和文瑾都是好孩子。”他曾经翻看过那本书的,一个书呆子,那里能发现其中的契机?何况写书的人,一味卖弄文笔,也十分难以看懂,钱先诚根本不可能有收获。因此,看到两个孩子有出息,他特别的欣慰。

    池塘里的鱼已经大了,文瑾用自制的网去捞了三条,史大爷帮着杀好,文瑾洗净了,给那爷俩留一条,提回两个来,放了盐,放锅里清蒸了一下。韦氏把莲菜洗净,切成薄片,在水里焯熟,凉拌,又炒了一盘鸭蛋,切了几个松花蛋,蒸了锅白米饭,午饭做好了。

    钱先诚看到如此丰盛,目瞪口呆:“这,这,这都赶上我们东家吃的了。”

    “他爹,我们平日也不会这么吃的,这还是你回来才做的。再说,你也尝尝吧,米就是咱家地里种的,蛋是孩子腌出来的,鱼也是自己家池塘捞的。”

    “哦,好!”钱先诚没想到,半年多点,自己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感慨万千。

    “二伯,来尝尝这鱼。”文瑾喜欢鱼蒸好了,在上面细细洒一层辣椒面,然后热了油,一小勺一小勺地均匀泼在上面,油泼辣子和鱼香混在一起,那鲜美简直没法形容,前世生活条件那么好,她做出的鱼,同事和家人无不称赞,就别说这一世了。

    钱先诚吃相非常文雅,他非常注意礼仪,时间长了,自然形成这样的风度,根本看不出,曾经家里缺衣少穿,是那么的落魄。

    “好吃!”钱先诚吃一个,夸一个,韦氏的脸溢满欢欣,文翰也喜滋滋的。

    中秋节钱先诚没法回来,他提了些鸭蛋和大米,去老焦氏那里转了一圈,以尽晚辈的礼仪,文瑾没法阻拦,在文翰跟前抱怨:“那样的亲戚,有还不如没有呢,或许还想不起过来搜刮,二伯这简直是勾引人家去了。”

    “唉!”文翰苦笑,他认为爹爹是对的,要怨,也怨大房太贪婪。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钱先诚这一次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韦氏便把做好的棉衣、鞋子准备打了包袱,都给他带上了。

    “爹爹,这是鞋油,你开始穿了,每天都得用刷子给鞋打油,然后用布擦得亮亮的,不仅体面,鞋子也不容易坏。”

    “哦!”钱先诚摸着皮靴里面的皮毛,“这肯定特别暖和。”

    “那当然,王善人一双靴子出五两银子的价码呢。”文翰随口道。

    “啥?五两银子?不不,那,这靴子还是卖了吧,我不穿了,去年那双还好着,我穿那个就行。”

    钱先诚把靴子从包袱里往外拿。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若是换成老焦氏,不给她还不依呢。

    “二伯,这是铁山叔和来大叔刚开始学着做的,还不够漂亮,若是便宜给王善人,后面好的就没法高价卖出去,干脆给大家穿了。你看这皮子,染的颜色深的深浅的浅。”

    钱先诚将信将疑。

    文瑾跑进屋里,掂出自己的:“瞧,我和哥哥也有呢,还比你的鞋腰高。”

    “这得多少钱——”钱先诚十分心疼。

    文瑾没办法:“二伯,里面带毛的皮子是我和大山伯捉的山鼠皮,外面是猪皮,不怎么值钱,我帮了铁山叔很多忙,他就便宜些给我,你就别纠结了,不会沾人便宜的。”

    “他爹,这是孩子的心意,你这两年的脚,总是冻得烂了,今年就穿厚点吧。”韦氏也急的帮腔。

    “好吧。”钱先诚十分感动,深深地看了文瑾和文翰一眼。

    这天,王继善刚把家里的鸭蛋全部收走,在大门口碰上迎面来的焦氏和钱串串。

    “瞧见了没有?把这些都卖了,这是不想让咱们吃一口呀,钻钱眼里了。”焦氏对着钱串串小声嘀咕,可那声音,却清晰地让站在门口送客的几个人听见。

    韦氏张口结舌,声如蚊讷地叫了一声:“大姐!嫂子!”

    焦氏和钱串串脸儿板的平平的,昂首进了院子,韦氏在后面跟着,急急地走到前面,收起梧桐树下摆着的茶盅茶壶:“大姐、嫂子且坐,我给你们泡茶去。”

    “嗯哼,都喝上茶了,去年王主簿那么尊贵的人来,还是研了些芝麻沫子煮了哄过去的。骗人说那叫‘芝麻糊’。”

    焦氏一来,便是这样一幅嘴脸,韦氏立刻躬身低头,一幅小媳妇状,把文瑾看得十分生气。

    韦氏这是,被人压迫惯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堂堂正正的做人,才更应该直起腰杆吗?

    对韦氏的一声不吭,文瑾固然气愤不已,焦氏在一边也是焦躁得很,她没想到钱串串那么弱智,竟然真的派男人来翻地,也不想想,若是容易,钱文瑾能那么痛快说出来吗?经过一年的碰撞,焦氏已经知道这个小家伙非常不好惹,几乎没有在她手上沾过便宜。

    文瑾也佩服韦氏的忍功,她就是不吭声,任凭焦氏在那里不断地挑衅。

    “老二家的,你这茶,是不是刚才的剩茶?”

    “不是的,我重新泡的。”

    “骗谁?你有多小气,当我不知道?”

    “真的,文瑾想腌茶叶蛋买的。”

    钱串串一听,立刻喜笑颜开:“腌好的蛋呢?”

    “晚上鸭子才下呢,刚才王善人把鸭蛋都运走了,一个也没剩。”

    “我不信。”钱串串站起来,这原来是她的家啊,她很快把几个屋子走了一遍,连后院都走了。没找到鸭蛋,却把心情给找坏了。她现在住草屋,看这里的砖瓦大房,心如火焚般难过。

第二十八章 不追究?

    她原来把屋里堆放得乱七八糟,看着并不温馨的房屋,现在重新收拾,白是白青是青,处处井井有条,整洁舒爽,让她越看心里越难过。

    这本是她的。

    “二弟媳妇,现在住着我的砖瓦大屋,你舒服了吧?畅意了吧?”

    韦氏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我家的地,我的房子,你说拿就拿了,现在收了大米,也不说送我们些,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韦氏还是不说话。

    钱串串又气又痛心,后悔地哭起来:“呜呜,这本来是我的呀,命苦呀,碰上个黑心的弟媳妇——”

    看她眼泪下来,韦氏有些发急。

    焦氏狠狠地瞪着韦氏瑟缩的身影:“你个黑心肝的,把他姑气哭了,这就高兴了?”她正想拔高声音,大声闹腾,配合钱串串的哭,以达到最好的音像效果,却看到钱文瑾走过来。

    “大姑,给你个东西。”

    钱串串一听有东西拿,哭都顾不得了,立刻抬起头。

    文瑾拿的是一张纸:“大姑,这是你自愿和我们交换的凭据,不是我们强迫的,你还哭呢,有二伯母哭得多吗?背着我们,让大伯偷偷换地,良心都让狗吃了。”

    钱串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说谁呢?”

    韦氏急忙过来,想把文瑾拉走。

    “二伯母!”文瑾提高了声音。“你有没想过,换的那些地,还有我的份儿?”

    韦氏本来一直觉得对不起文瑾,闻听立刻便松了手,在一边抹起眼泪来,虽然搬过来日子比以前好过,但那曾经被深深伤害的心,怎能轻易便忘记疼痛?

    “大姑,你要是那么说,不如我把林津镇的镇长耆老都请来,评个理。”

    焦氏没想到还没闹腾,就被文瑾来个下马威。

    谁能想到二房竟然把水泡地变成摇钱树了呀,早知道,年前无论如何也不能签了那合约。就在焦氏眼珠子咕噜咕噜想主意时,钱串串却哭起来:“我本来不愿意换的,我才不想住茅草屋呢,都是你大伯,说镇上的地好,过去了有好收成,我才换的。”

    “大姑,今年风调雨顺,你收成不好吗?”

    “老大说不好,一共分给我九百斤麦子,能吃多久呀。”

    “哦,大姑,大伯家也没吃的了?他把你叫到镇上的,就该负责你家生活,怎的你跑我们这里闹腾了?难不成,出坏主意的是我吗?”

    对啊,钱串串把头扭过去。

    “钱文瑾!”焦氏急了,钱串串的两个半大傻小子,饭量不是一般的大,一家四口,一个月竟然吃了将近二百斤麦子,这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害怕到时候杨家人祸害她们,老焦氏授意她挑唆钱串串来二房打秋风,没想到文瑾一下子就把战火烧到她这边。

    “叫我做什么?大姑家有困难,等大伯母给个说辞呢,难不成让我一个小孩子想办法?再说了,分家的清单上怎么写的?大姑家没吃的,是二房供养呢,还是大房负责?大姑的姑娘田,是我家种着吗?”

    分家时,老焦氏为了多留些地在自己手里,竟然提出分十亩的姑娘田给钱串串。

    给出嫁姑娘分田在林津镇是普遍现象。这地,钱串串不能带走,必须委托一个娘家兄弟来种,这样,她回娘家时,在那个种地的兄弟家吃饭就是理直气壮的,是吃自己的。

    “哦,姑娘田?真有姑娘田?”钱串串满眼希冀。

    “是呀,分家清单写着呢。”

    焦氏骗钱串串没这回事,听文瑾说出来,恨不能撕了她的嘴。

    钱串串还是很怕老焦氏的,连带也不敢怎么和焦氏胡闹,但既然有这回事,她就是有理的,老大家必须养活她。

    看到大姑子擦干眼泪咧嘴笑起来,焦氏只觉得头大如斗,这可怎么办呀?她恨恨地咬咬牙:“韦氏,你收的大米呢?”

    “在隔壁家的小打麦场晒着呢。”

    “哼,我是问你,收了大米,也不说给我们送些。”

    “送了呀,前两天他爹回来,不是去送了中秋节礼吗?”

    焦氏大怒,只有不到十斤呀,她的胃口,岂止是这点就能满足的?

    “就那点米,还不够扎牙缝呢,还好意思说出来,我都替你脸红呢。”

    “大伯母!”文翰终于忍不住了,他从小忍惯了,能让他破功,那是把怒火积攒到相当程度了。

    “大伯母,我父亲送的礼物少,可也没有空手到你家吧?见过收礼不还礼的吗?咱林津镇,大概就只有你了吧?自从分家,你什么时候给我爹娘还过礼?到底该谁替谁脸红?你和大姑来我家,两手空空,嫌弃这个,勒索那个,你要脸不要?”

    焦氏恼羞成怒:“小屁孩子,敢顶撞大人,我撕烂你的嘴!”

    文瑾挡在文翰前面:“撕!来,你过来撕,今天敢动我哥哥一指头,咱就到镇长家,讨个说辞!”

    焦氏硬生生刹住了脚,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最后,往草墩子是一坐:“呜呜,欺负人呀,小小孩子,竟然敢骂大人——”

    韦氏还想走过去劝她,被文瑾一把拉住了:“哥,你去把村上的里正叫来,还有耆老,让他们来参观参观,什么叫泼皮无赖。”

    “就是,还有女泼皮呢。”文翰怒气冲冲,抬脚就往外走,焦氏顾不得哭了,踢了钱串串一脚。

    在一边乐呵呵看热闹的钱串串猛然醒悟,想起谁是她的同盟军来,赶紧跑过去拦在文翰前面:“别去,别去,你还嫌不丢人?”

    “有人不嫌丢人,大喊大叫,是她丢丑,又不是我丢丑。”

    “好啦,好啦,别去。”

    文瑾看这么闹腾也不是事儿,便走上前也帮着把文翰往回劝,钱串串见状,对文瑾咧嘴笑了一下:“这才像话嘛。”

    文瑾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得转移阵地,让大房和钱串串撕扯:“大姑,听说你们今年在玉米田里种豆子,长势很好呀。”

    “是的,成天摘豆子,把我脸皮都让玉米叶子划拉粗了。”钱串串抱怨。

    “那,收了不少了吧?大姑最爱吃红豆陷包子,有没做个呀?”

    钱串串幽怨地看了一眼焦氏:“你伯祖母说,卖了给我盖房子呢。”

    “哦~”文瑾故意拉长声调,“大姑,今年冬天,你就可以搬进新房子啦,还稀罕这个旧院子吗?”

    钱串串立刻咧嘴笑起来。

    “大姑,凡事拧不过道理去,你该住大屋就得住,该吃饱就得吃,但要看清对象,到底该谁负责你家生活。乱闹腾,最后吃亏的是自己,还落个没脸。”文瑾一副为了你好的口气,低声道。

    “嗯,嗯,我知道了。”

    韦氏趁这当儿,去打麦场拿回些稻米:“大姐,大嫂,你们拿回去熬稀饭吧。”

    看着韦氏手里的小口袋,里面最多不过五六斤米,焦氏的脸拉了下来:“你打发叫花子呢?”

    “嘻嘻,大伯母,不给礼物,是不是就不算打发叫花子?”

    “钱文瑾!”

    “你走亲戚都可以两手空空,还嫌弃我们回礼太少,真是,不知道礼字怎么讲的吧?”

    这是,赤、裸、裸指责她不懂礼了,焦氏又气又怒。可是,她和文瑾对仗,就占不到便宜,看着今天实在没法达到目的,焦氏气哼哼地站起来。

    钱串串却高高兴兴把米袋子拿在手里,她没啥远大抱负,今后不愁没饭吃,神情立刻便愉悦了。

    “韦氏,你收了那么多大米,怎么也得给大娘送些去吧?老人年纪大了,和小米粥拉嗓子。”焦氏负隅顽抗,她还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以前,这一句可是百试百灵的。

    文瑾先接话:“大伯母,我们家人不怕拉嗓子,你有多少小米只管送过来吧。”

    “滚!大人说话,没你插嘴的份!”焦氏暴跳着力喝。

    “哼!还敢口称大人,做了大人该做的事情吗?”文瑾藐视地瞧着焦氏,文翰在一边,也是一副鄙夷不屑。

    焦氏又气又恨,扭脸看见韦氏,看她眯着眼,嘴角稍稍撇着,这表情,是从心里瞧不起啊,焦氏气得,什么时候,曾经看不上的人,竟然敢藐视她,焦氏胸部起伏,看看到文瑾文翰,又知道今日不可能达到目的,多少还有些沮丧和不甘。

    “走吧嫂子,回家吧。”钱串串不知想起什么了,拉着焦氏往外走。

    焦氏气哼哼的,最后终于走了。

    一年最美的季节,秋天又到了,山村人家,一个个喜上眉梢,相约着上山采摘。鸭棚有史大爷照看,养猪交给韦氏,文瑾和文翰又天天起五更睡半夜地忙碌个不停。今年和去年不同,不必等米下锅,两人的心态变了,可丰收带来的愉快,却并没什么不同。

    疲惫里,满是喜悦,文瑾渐渐忘了戒备大房,可人家并没有忘了觊觎这边,早就虎视眈眈的等机会呢。

    这天傍晚,文瑾回到家,看到韦氏的脸上有些不对劲:“二伯母,你这脸怎么了?”

    “没事,好着呢。”韦氏神情有刹那的慌乱,还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嘴角立刻不自然地抽搐。

    油灯的小火苗,飘飘忽忽,看不真切,文瑾本来只是随口一问,韦氏这表情,却让她立刻怀疑上了。

    “到底怎么了?娘,是谁欺负你。”文翰急了。

    “没,没。”韦氏越是不说,文翰和文瑾越是担忧。

    “二伯母,你不说,我向邻居打听去。”文瑾作势往外走,韦氏要面子,断然不会让她去惊动邻家。

    “文瑾!”韦氏急忙叫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追究,好吗?”

第二十九章 舅舅

    看韦氏的样子,文瑾忽然想明白了:“大房的人来过了?大伯母?还有谁?”

    韦氏不肯说,文瑾拉着文翰便往外走,韦氏在后面叫她,也没有让她止步。

    他俩来到鸭场,史大爷看到文瑾,立刻便叫起屈来:“文瑾呀,你家大姑和大姑父,怎恁不讲理呀,想要鸭蛋,我说卖了都不信,四处找,最后见鸭子歇在塘边,抓了两只,我拦也拦不住。”

    “只有大姑大姑父两人吗?”文翰问。

    “不是,还有你大伯母,她没有动手,都是你大姑、大姑父动手的,要不是鸭子跳到水塘里,你大姑父害怕下面是稀泥,陷进去出不来,他都想下水呢。”

    “听见我家有人吵架不?”

    “没有。”

    文翰看到他们拔了一行白菜苗,气恼地跺脚:“这跟土匪有何区别?白菜才长到两寸高呀。”

    文瑾考虑是不是明天,去把镇长请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两人返回,大门口,站着一个人:“魏大娘,你有事吗?”

    “文翰呀,今天你家有人吵架,你娘哭了,我听见你们回来,赶紧过来说一声,你那姑姑不是个东西,逼着你娘开库房的门,要稻米呢。”

    “还有什么?”

    “我听见,你大伯母说你母亲不孝,你母亲说,已经分家了,过节她都有礼物送去,没有做不合礼仪的事情,然后,听不见了,后来,似乎谁动手了,唉!”

    文瑾早有防备,把稻米、腌制的咸鸭蛋都锁在后院的库房里,钥匙也没给韦氏,焦氏竟然动手了。文翰已经出离愤怒了,跑进屋里,又拿着刀子要去大房算账,韦氏紧张地喊道:“文翰,文翰,你要是想让娘安宁地活着,今天就给我乖乖站住。”

    “娘——”文翰忍不住哭起来,“她们欺负你啊!”

    “文翰,文瑾,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反正她们也没拿走什么,我今天说了断头话了,今后,她们若敢再来闹,就不认这门亲戚,娘说到做到,到时候一定请了镇长耆老,把字据写出来,和他们断绝关系。”

    韦氏都说到这份上,文瑾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不过,她还是去了一趟鸭场,把那里以前的布置都检查了一边,确认没问题,这才回来睡觉。

    第二天,文翰和文瑾没有去赶山,打算和史家祖孙,把鸭场的防卫加强一通。

    文翰还是气不顺,母亲那么好的人,平白无辜被打了,以后的日子里,他和文瑾,是守在屋里还是上山采摘?总不能不生活吧?可谁敢保证,哪天焦氏不会再来发飙?

    看到文翰小脸绷得紧紧的,闷头只管干活,史大爷和文瑾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去舅舅家一趟。”文翰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声。

    “好啊!”文瑾自己没亲戚,把这茬忘了,听文翰所说,韦家舅舅是个是非分明、敢作敢当的人,虽然韦家湾不大,但二十多岁就开始当里正,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得到文瑾的支持,文翰的脸色好了些。

    “哥哥,这是十文钱,你坐驴车去,快!”

    “不用,我有钱!”文翰一拍口袋,“昨天卖山货的钱,忘了放家了。”说完,他拔脚就走了。

    韦家湾离山窝有十五里路,文瑾估摸韦家舅舅怎么也要吃午饭时才到,没想到他竟然赶了个驴车代步,巳时末就来了。

    韦氏还在屋里的桌子上,对灰鼠皮,听到弟弟喊她,惊得一针就扎手上了,她慌乱地低头迎出来。

    “姐姐!”韦成岚早听了文翰的话,专往姐姐脸上瞧,那隐隐约约的手指印,让他顿时怒火填膺,“姐姐,你把我这个弟弟当什么?摆设吗?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无用,那么无能,那么不堪,不可依赖吗?”

    “不不,不是!”韦氏急了,“成岚,你别——”

    “我别什么?别管?让人欺负到我姐姐头上,连我的外甥都活得窝窝囊囊?到时候跟姐夫一样,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韦氏脸涨得通红,接不上话来。

    韦家舅舅拉着文翰,掉头就出去了。

    “成岚!成岚!”韦氏在后面喊。

    文瑾听到声音,看到韦家舅舅赶着驴车,上面坐着文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怕二伯母出什么意外,不得不停下手,跑过去搀扶。

    “走,追上他们,成岚脾气暴,出了事可怎么办?”

    “二伯母,我就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想成岚舅舅,他要是那种莽撞之人,这十年的里长怎么当的?”

    韦氏张口结舌。

    “你和二伯胆小怕事,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着脑袋,什么事情都想缩头躲避,你越是这样,欺负你的人越多,就姑姑、姑父那种二傻子,竟然也来咱家撒野,换成别人家,她敢试试吗?”

    文瑾这也是被愤怒烧了一晚上,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刚才,她也考虑是不是委婉一些,可想来想去,若是表现手段太高明,根本不符合她才十一岁的年龄,还是直接来的妥当。

    果然,韦氏反而听进去了,眨着眼没说话,不过,她的脚步依然不停,看来,她还是对弟弟不放心。

    文瑾和韦氏跌跌撞撞走到林津镇,韦成岚和文翰已经准备返回了,焦氏哭得两眼通红,正站在家门口低头行礼,她一脸怨愤,看韦家舅舅的眼神,却畏惧瑟缩,文瑾心怀大畅。

    “姐姐,坐到车上回家,今后,谁要敢动你一指头,看我不剁了她的手!”

    焦氏吓得又是一缩头,赶紧回转身钻进了黑漆大门里。文瑾注意到隔壁杨家的柴门,也是稀巴烂的样子,估计韦家舅舅连钱串串和杨柄娃也一起收拾了。

    文瑾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心情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舒展,觉得这秋风,是那么的清爽宜人,风中的香味,都是那么浓郁好闻。

    回到山窝村,文瑾家门都没进,便跑池塘去捞鱼:“舅舅,我做鱼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尝呀。”

    韦成岚好久没来姐姐家了,他也确实想看看,姐姐家到底过得如何,便很爽快地答应道:“好呀。”

    文瑾心里特别高兴,捞了两条鱼,杀了洗好,高高兴兴地跑回家。

    “文瑾还会做饭呀?”

    “嗯呀。”

    韦氏此刻,心情也比刚才好多了,竟然微笑着说:“文瑾也不知道怎么学的,做饭好吃的不得了。”

    “真的呀,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文瑾把鱼用盐腌渍,大米兑好水,还把刚拔的胡萝卜苗,洗净拌面,放上盐,三样一起放进蒸锅,然后把文翰帮着洗干净的鸭子,剁开配上酸萝卜炖汤,韦氏坐着,帮着给两个灶添柴,文瑾又切了一盘咸鸭蛋,一盘松花蛋,鱼蒸十几分钟就好了,韦氏帮着把蒸锅端下来,文瑾接着炒了一盘虎皮豆腐,一盘鸭蛋,文瑾打开蒸锅,取出鱼和蒸菜,再赶紧把锅盖好,炒锅倒油,热上,然后给鱼身撒上辣子面,拌面粉的萝卜苗上面放蒜泥,油足热,用铁饭勺舀出来匀匀泼在上面,几个菜便好了。蒸锅继续蒸米饭,一家人先开始吃菜。

    文翰母子早就看惯了文瑾做饭,倒是不觉得稀奇,把韦成岚看得眼花缭乱,他夸文瑾:“你这两下子,比老把式的厨子都利落。”

    “咱这儿的厨子,除了会蒸个条子肉,哪有文瑾做得花样多?”文翰由衷夸赞。

    “舅舅,先吃菜,等会儿,再吃米饭喝汤。”文瑾热情地请韦成岚,她觉得这个舅舅很对脾气,能力又强,竟然一下子就把钱家大房的人镇住了。

    韦成岚笑呵呵地坐下,先尝蒸鱼,一口进嘴,愣住了:“我也算是水边长大的,这滋味,怎做出的?”

    “蒸鱼,盐要合适,若是没把握,蒸熟尝一尝,若是发现淡了,临时撒点在上面,盖好锅盖捂一会,就能补过来,至于滋味,那就全靠这辣椒面上泼热油,又能提起鱼的香味,还能增加人的食欲。”

    “呵呵呵,这道理一套一套的。”韦成岚以前也见过文瑾,跟在大人后面,低着头畏畏缩缩,根本就不引人瞩目,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爽利能干的。

    “舅舅,相信我说的了吧?我家,今年收了一千多斤的稻米,吃饭不成问题了,还有几百只鸭子,一天鸭蛋都卖几百文,还有大猪也能卖钱,豆腐坊给猪供饲料,我们成本并不大,还有豆腐吃,现在又种了菜,冬天也好过,娘刚才把山鼠皮缝在一起,给我们做皮褂子,我们还做了皮靴子呢。”

    “好好好,舅舅全信,全信,文翰呀,舅舅来你家,从来没有这么畅快。”

    韦氏听了,也露出微笑。

    文瑾估摸时间到了,进厨房把米饭端出来,又给大家舀了汤。

    “哎呀,太丰盛了,就是黄坡镇的黄财主家过年,也没有这么好的席面。”韦成岚高兴地摸摸肚子,一不小心,吃多了。

    韦成岚准备回去了,他也是忙人的。文翰和文瑾,争着给他的驴车上放礼物,新鲜鸭蛋、咸鸭蛋各一笸箩,鸭子两只,核桃栗子的山货一筐。韦氏则给驴车上,放了一袋面。

    最后,文翰提着一双皮靴子:“舅舅,这是我给你定做的。”

    韦氏紧张地看了儿子一眼。

第三十章 痛快地报复

    “娘,你放心,我给铁山叔钱了,没让他亏本。”文翰很骄傲地道。

    韦氏还给兄弟做了一件皮褂子,只是她没想到兄弟会忽然登门,面子还没上好,是个半成品。

    “成岚,你回家,让葛氏帮着缝好就行,姐姐准备入冬时才让文翰送去呢,所以没做好……”

    “姐姐,亮工他娘不是那种小心眼,你别担心,我给她说一声。”

    “舅舅,有空你多来看看。”文瑾殷切地说。

    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韦成岚顿时明白文瑾的意思,以前,气不过姐夫窝囊,姐姐还处处护着他,不愿意来,现在姐夫不在家,怕姐姐受人欺负,他肯定会多走动了。

    送走弟弟,韦氏也没有怨文翰自作主张,今天能扬眉吐气,她的心情也很是愉快,原来,压抑和忍让,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活着,竟然还能这样挺直腰杆,肆意张扬啊,真的好爽。

    文瑾和文翰,又去了鸭棚,准备把早上没做完的事儿整理好。

    “舅舅怎么做的,大房的人竟然认栽?”

    “哼,我一路,把这一年大房压榨咱的事情,都给舅舅讲了,刚进大房的门,伯祖母还想压舅舅一头。舅舅只问她一句话:‘你是我姐什么人?亲婆婆吗?一个伯婆母,手也伸得太长了吧?你们凭什么敢去要孝顺?不要脸成这样,普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了。’伯祖母当时脸红得发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掉头就进了屋子。”

    “那,大伯母呢?”

    “她缩在一边,大伯上来,还想当孝子,说舅舅欺辱了他的母亲……”

    “舅舅二话没说,一伸手就是个打耳光:‘打死你这个孬种,竟敢不经我姐夫同意,悄悄把地契换了,换了就换了,我姐姐姐夫认栽,搬到了山窝村,你还不放过,又让媳妇去那里索要稻米,……’他一边历数钱家大房的罪行,一边狠揍钱先贵。

    文翰的叙述,在文瑾面前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钱先贵平时养尊处优,根本无还手之力,焦氏见男人被打,大哭着冲上来,想要撞韦成岚。

    韦成岚提着钱先贵的衣领,噼啪不断地猛扇耳光,还不耽误他威胁焦氏:“来,撞呀!不小心撞到你男人,别怪我没提醒。”

    焦氏气得直哭。

    韦成岚竟然还笑眯眯的:“你敢打我姐姐一巴掌,这个仇我还没报呢,若是再敢先动手撞了我,那,今天,我就是把你打成烂泥巴,也是占理的。”说完,他拍拍身上,“过来,开始撞,我正想打你找不到借口!”

    焦氏站在那里,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

    “你个贱妇,这么多年,一直欺负我姐,当我韦家没人吗?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他认为你们年轻,不懂事。哼,难道你们现在还年轻吗?还不懂事吗?既然没人教你,不若我来好了。”

    他又指指自己:“撞过来!”

    焦氏哪里还敢,站一边直哭。

    没想到,钱串串自己冲出来:“驴槽伸出个马嘴来,你是什么东西,管起我钱家事儿……”她的话还没说完,韦成岚丢下钱先贵,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钱串串妈呀一声瘫坐在地,躲过了一劫。

    文瑾怀疑是杨家舅舅故意的,他堂堂里正,怎可落下打女人的坏名声?

    韦成岚一指钱串串:“杨钱氏,我正想和你算账,你既然自己找上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你是哪根筋抽的不自在,敢强霸换了我姐姐的家和地?”

    看到韦成岚威风凛凛的样子,钱串串先输了气势,起来就往回跑,韦成岚大步流星追赶上去,把钱串串吓得要死,连滚带爬,终于进了家,回身还想关门,被韦成岚一脚跺成破烂,杨柄娃一见不是对手,掉头也往屋里躲,被韦成岚扯住就是一顿打。

    听到这边又哭又叫,好多邻居街坊都跑了过来。

    文瑾立刻紧张起来,韦成岚毕竟是镇上的,若是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文翰安抚地拍拍文瑾的手:“舅舅可威风了,叫一声‘且慢!’便没人敢动他。”

    文翰骄傲地学着韦成岚的样子,竟然也颇有些气势。

    “舅舅还是讲道理的,停下手,把大房欺负咱们的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听的人都目瞪口呆,他们也没想到钱家大房如此恶劣,最后听到焦氏带着钱串串跑到山窝索要东西,目的未竟打了弟妹,全都指责起焦氏,还有人说老焦氏原来说二房的话,全都是撒谎,为老不尊,把那一家人说得低头耷脑,不敢多言,舅舅也见好就收,威胁了几句,就退出来了。”

    文瑾心怀大畅,高兴地哈哈笑。

    “文瑾,舅舅把大伯打得皮青脸肿,不成样子,估计今后,他再也不敢欺负爹爹了。”

    “舅舅真威风!”文瑾十分敬服地赞叹。

    “舅舅说了,对于这样的烂人,讲道理那是白瞎,以前外祖父来过三回呢,一直对他们好好讲,哼,欺软怕硬,这一回,我看,他们肯定再也不敢了。”

    “是!是!”文瑾高兴地拍手笑,对于钱家大房这样的烂人,的确得用韦家舅舅的非常手段。

    大山晚上赶山回来,听说了此事,还特别过来问文翰事情的过程,最后说了一句:“早该这样,你家大房,不可以常人论理。”

    然后,他又说道:“明天开始,每天我都让明山来叫一声,跟我一起赶山吧。”

    “不用明山叫,我俩就在溪头的岔路口等着。”

    “那就说好了!”

    过来两天,文瑾听明山无意说他父亲病了,王大山一直在家侍疾,没有赶山。她回家给韦氏说了,韦氏便蒸了些白面馒头,又备了鸭蛋、提了只鸭子,十几斤大米,带文翰和文瑾去看望了一回。

    王大爷已经能坐起,见韦氏进退得宜,温婉贤淑,叮咛儿媳妇:“老大媳妇,大山他娘不在人世,你一人上下操持,真辛苦了,有空闲,让大山带你去钱二家走动走动,你也松乏松乏。”

    大山媳妇点头答应。

    “要交朋友,就要交这样的妇人,知礼仪,性温顺。”

    “是,爹爹!”

    大山见爹爹都这么说,后来不忙的时候,果然带常氏来看望韦氏,两人都是顾大局又肯忍辱负重的温厚性子,时间长了,还真成了好朋友。

    这一年前山没狼,人们放开手脚采摘山货,文瑾跟着大山,每天早出晚归,收获很不错。

    “文瑾,过几天冷了,还捕山鼠不?”

    “捕呀,一对山鼠,一年就要生好几窝的小崽子,咱们不怕把它们抓得断种了。”

    “呵呵呵,去年冬天,我孩子他娘不用做鞋,把那些鼠皮对起来,给父亲缝了个皮袄,穿着果然非常暖和,我想,今年咱们可以多抓些,家里每人都弄一件。”

    “还可以卖。”明山插嘴,他是王家最爱钱的。

    “把给你做的那个卖了。”文瑾开玩笑。

    “对,哥,咱说好了,卖的钱给我。我又不怕冷,不需要皮袄。”

    大山在弟弟的脑壳上敲了一下:“你个财迷鬼。”

    “财迷转向,走路算账。”文翰和明山开玩笑。

    明山瞪了文翰一眼,自己“扑哧”一声笑起来,“小秀才就是文气重,笑话个人,还一串一串的。”

    “你要钱做什么?”文瑾问。

    “我,我,我将来要做大财主。”明山鼓起腮帮子。

    原来,明山只比大山的儿子王东旭大一岁多,当时,大山的父亲决定下一代都去读书时,也把他送学堂了,谁知明山不爱背书。私塾里,一个先生要教一群年龄不同的孩子,他放着三字经不念,去听先生给几个大孩子讲算经,先生让他背书,他不会,被打地手背肿起老高。

    明山回来,骂先生偏心,死活不肯去学堂,现在,王大爷还拿这事儿念叨他,说他不认字,一辈子没出息,明山觉得,自己不可能读书做官,但可以经商发财,发了财的人,就不算没出息了吧?

    文瑾听他说了原因,鼓励道:“只要找对路子,你一定可以发财的。”

    “唉,还说呢,我也就那么一说,肯定是发不了财的,爹说我没那命,去年,咱们一起剥鼠皮,就铁山哥********琢磨着做鞋子,我却连动一下手的心思都没有,不然,现在都挣上钱了。”

    “不急,你的性子,也不是走那条路子的。”文瑾鼓励他。

    “你说我是走哪个路子的?”

    “你是做销售的。”

    “什么是做销售的?”

    “就是负责卖东西的。咱林津镇背靠大山,宝物无穷,只可惜外面的人不知道,将来,就靠你这样的人,把咱这宝贝卖出去,既能让林津人发财,也能让外面的人受惠,而你,也能发大财。”

    “跟王善人一样?”

    “比王善人还好,王善人只是卖外面人知道的,你要卖外面人不知道的。”

    “那个是不是更挣钱?”

    “那个也更难做。比如咱们去年卖炒肥肠,第一天,明明闻着香喷喷,可人们就是不相信它好吃,还是你一个一个让人尝,最后才卖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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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到农家,爹死娘嫁人,日子很艰难,文瑾都不怕,种田采摘加经商,致富道路有办法!遇良人,甜甜蜜蜜好生活!农家贵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贵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贵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