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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飞凤     农家贵女txt下载     农家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小鬼遭殃

    “站住!抓贼——”还好那男人嗓子有痰,声音没放出来,但却拉住春娘不放手。

    “是我,是我,我是内院的。”

    “那怎么到外院来了?”

    就在这时,小枝出来了,压着声音在外面喊:“春娘,春娘——”

    “你的同伴?你防风她做贼的?”那男人也是一身的酒气,说话夹缠不清,小枝又叫了两声,春娘想回答,却被捂住了嘴巴:“说,你俩偷什么的?”

    嘴巴都堵了,怎么说呀。小枝嘀咕了一句:“说好陪我,却放空炮,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竟然走了,脚步声很快就拐进了内院。春娘急得拼命挣扎,嘴里呜呜地想要叫人,那男人本就心怀不善,这会儿更是胆大起来,臭烘烘的嘴巴就堵上来,春娘恶心地要死,浑身冷汗,可惜依然没有力气。

    “呵呵,嘴里不答应我,其实嘛,却半推半就,嘿嘿,骚娘们。”男的说完,更加放肆,拿出一个脏帕子堵住春娘的嘴巴,胳膊和身子一起,抱起来就走。

    净室外面,是一圈竹林,从小路穿过去,是一排院子,王府里的好些下人都住在这里,那男人用脚踢开一个院子门,用背顶了一下给关上,抱着春娘就进了屋,这一晚上折腾,春娘第二天走路腿都打漂。

    本来这事就过去了,春娘也知道,女人被夺了贞操,在这世上不好混,但她觉得亲娘在侧妃跟前得脸,她和娘又攒了不少私房,到时候找个老实点的男人,说不定能糊弄过去,至于这个王大,她可是起了杀心的,准备瞅个机会弄死他,不然,自己后半辈子,别想安生,这男人一看就是好色如命的,王府好几个婆子都和他关系暧昧。

    谁知就在这时,世子给王爷说,西疆有几个老兵,三十多了,还没娶到媳妇,希望把王府几个到了年纪是侍女嫁过去。

    “父王,外面有句话叫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他们嫌老家的女人没见识,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肯嫁他们?八九品的小武官儿,一年的奉银还不够人打一套头面的,那也就只能娶个大户的丫头了。”

    仁亲王奇怪:“你为何有这样的想法?三种人不能做,其中头一个就是媒人。”

    “我哪里愿意?是他们求我,都是当年跟着我在西疆厮杀的兄弟,我也没办法。”

    “那好吧,他们愿意,你就挑吧。”

    仁亲王下令,谁敢不依从?结果春娘、小枝刚好都在列,午妈虽然有些不满,但想到女儿好歹嫁个官身,男人大点也知道疼人,就那么答应了。

    仁亲王府不差钱,选中的六个丫鬟每人二十两银子的压箱钱,再送一套银头面,外加四身衣服,一套被褥,也有百十两的,把人嫁了。

    钱隽在城外建了一个小院子,几个老兵就在那里成亲。洞房里,春娘一看到新郎就后悔的要死,还不如嫁给王大呢。这人足有四十岁,十分邋遢,大红的新郎服,也不知怎么到了他身上,看着就那么别扭,尤其是又大又厚的嘴唇,往外撅着,跟猪肠似的,她当场就反抗起来,不许男人近身,那男人力气出奇的大,一只手就把她扯床上了,三下两下,扒光衣服,也不管她的感受,就那么上去了,还好春娘不是头一次,还能受得住。

    这些男人还是要回西疆的,在京城又没有家人,这里的风俗,新婚三天里,新娘子是不干活儿的,钱隽干脆派了个厨娘,给六家做饭,第二天,六个新娘和新郎,便在一个院子里,分别坐在两张桌子上。

    春娘一看到小枝的男人,心里顿时失去了平衡,这六个男子都十分高大威武,却只有小枝的男人长得甚是英俊,而且也最年轻,笑眯眯的十分和气,一看就是个好男人,再看她嫁的人,越看越令人恶心。

    早饭过后,几个人各回各家,春娘的那个男人就像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一般,嗷一声又扑过来,这一回春娘有准备,趴在他肩头就狠狠咬了一口,她是个狠心的女人,竟然咬掉了一块肉。

    男人气坏了,抡起蒲扇一般的巴掌就打上了,隔壁住的是王妃院子的丫鬟流苏,她和男人拼命敲门,好容易才把春娘救出来,人都去了半条命。

    “他娘的什么烂货,昨晚就没见红,我思量咱年纪大了,样貌又丑,只要和咱好好过,那点事儿就忍了,没想到她还拿乔了,滚,这样的破鞋,我也不要了。”男人气愤难平,捂着肩头,不停地咒骂。

    春娘因为失贞被退回王府,仁亲王的脸可就难看了,他给内院的管事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按王府的规矩来。”

    那就是要浸猪笼了,午妈听到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在董侧妃面前不停地磕头:“王妃,求求你,救救春娘呀,奴才,奴才就这么一个孩子。”

    董侧妃气得要命,可午妈对她确实太重要了,她要是撒手不管,也实在令身边人寒心,没办法,董侧妃只好去求仁亲王。

    “王爷,春娘说,是吃酒误事的,她不是那种贱女人,看着午妈精心服侍我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

    “这样的女人,你也能放下脸来说情。”仁亲王的话,令董侧妃无地自容,她又羞又气,把一肚子的火儿,又发回到了午妈的头上。

    董侧妃一手操办,春娘还是被人悄悄送到王府最远的庄子上,过了几天车夫王大喝酒误事,也被王爷发落过去,春娘通过午妈运作,和王大做了夫妻——因为她怀孕了。

    春娘曾经在午妈跟前,抱怨世子给她指婚的男人多么丑,又说过小枝的男人多么俊朗,午妈觉察出不对劲,仔细追问,才知道女儿被人暗算了。世子夫妇以前虽然嫌弃她们,但却只是不搭理,为何忽然下手给自己使绊儿呢?午妈不用想都知道,她这一回,冲得太猛了些,直接伤害了二少爷,这是世子报复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评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不过是执行主子的吩咐啊,午妈觉得非常冤枉,世子报仇到她头上,她也认了,可是女儿,还花骨朵一般没有开放,嫁给一个大了十多岁,好色无度的男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啊。

    文瑾才不会就这么让事情结束了呢,王大以为老婆被人弄死了,谁知和春娘才成亲没几天,他老婆忽然找上门来。春娘摇身一变,成了小妾了,午妈听说之后,更是心情抑郁,做事都有些懵懵的,常常着三不着四的,把董侧妃气得够呛。

    没了午妈这个得力干将冲锋陷阵,董侧妃不管有多大的心劲,但儿子钱浩伤势严重,分去了她太多的精力,董进才分派给妹妹的事儿,就完成得不怎么样,他见仁亲王府那边,没有传出想要的消息,便让老婆派何妈过去催促。

    何妈见了午妈,吓了一大跳:“午嫂子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别提了。”午妈哪有脸给人讲女儿的事儿?婚前失贞,那可是最最丢人的。

    何妈看到董侧妃,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讲自己是董夫人派来,探望表少爷的。

    “好多了,那些骨头都长住了,现在就是痒得很,太医说,再有一个月,就会完全好了。”

    “夫人说,让表少爷不要心急,一定养得好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敢轻忽。”她说着话,使眼色让董侧妃把午妈支了出去,这才问,“侧妃,午妈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董侧妃无奈,把事情简单讲了几句。何妈转着眼珠子,她觉出不对劲来:“侧妃,午妈的女人中了圈套了,那个小枝,肯定是受了那边指使,不然,她为何嫁的男人官儿最大,还最年轻英俊?一样的配人,她可是个好姻缘,午妈的女儿就是个最差的,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的。”

    “我也想到了,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侧妃这是怎么说,这个仇就不报了?”

    董侧妃立刻攥紧了拳头,狠狠擂了一下塌床:“怎么可能!此仇不报,我枉为人母!”

    “侧妃,大人安排的事情,你可要抓紧啊,你这边一拖拉,就给对方喘息的时机了,他这不反手就给你一巴掌?你不狠狠把他们打趴下,就得自己趴下的。”

    董侧妃摇头:“那边快生产了,就在这几天,可惜护得水泼不进,连接生的都不知道准备请的哪一个,我如何下手?”

    “大人可没让你这么干的,大人说了,以那边人的性子,这一块,肯定安排得严丝合缝,侧妃还是按以前定好的计策行事就好了。”何妈为了验证自己所言,她指指门外,“那边这么严厉地报复午妈,还不是因为害怕传出那样的谣言?可惜侧妃一心惦记表少爷,午妈又心不在焉,让对方把风声压住了,不然,现在说不定都架火上烧了,她不是能生吗?不信生一个比死一个还快。”

    董侧妃的士气别吊了起来,她咬着牙对何妈道:“你回去告诉夫人和大人,我这里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好!侧妃这样儿,可有了咱董家姑奶奶雷厉风行的作风了。”

    何妈前脚进了王府,钱隽后脚就知道了消息,他让人密切注意,看看何妈这一次,给董侧妃的指示到底是什么。

    文瑾就在这一天发动,子夜时分,果然又生了个儿子,因为朝阳朝晖都是早晨生的,钱隽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子夜。

    文瑾的月子坐在腊月里,她要养身子,钱隽得帮着接收宗室亲戚以及朋友的节礼,然后还要有相应的回礼,每隔几天,还有一些亲近人家的女眷来探望文瑾和孩子,再加上王府的下人这段时间也特别忙,他安排盯梢的人手,便显得不够用,结果,到了正月初,钱钱是灾星附体的谣言,扑都扑不下去了。

    仁亲王刚开始还不肯相信,却架不住身边几个女人不停的唠叨,尤其是董侧妃,她哭着给仁亲王道:“王爷,你也看到了,自从世子他们回到王府,咱家的事儿就没断过,先是二爷被打断了腿,接着王妃的眼睛就看不见了,你的心疾,也是屡次发作,身体大不如以前,再就是浩儿,呜呜,我可怜的儿啊,现在还不能利索地行走呢,呜呜”

    三人成市虎,谣言到了王妃耳朵里,她是坚信不移的,虽然仁亲王现在很少去她那里,但腊月里好些家事,以及正月里的应酬,王爷得和老婆商量,仁亲王妃都这样了,依然不忘踩低钱隽,她把听来的谣言,加油添醋地告诉了仁亲王:“城外三星观的王道士,就是专门看这个的,他说了,最近两年,一直看到王城附近有灾星闪烁,但被王气压着,不能成什么气候,只有在一起生活的人,才会受影响,这话京城好多人家都听说了。”

    仁亲王心里禁不住犯了嘀咕,难不成那孩子就是灾星附体的?

    董侧妃给杨侧妃送了一笔厚礼,杨侧妃没收,但陈夫人的娘家却接了,于是,又有一个女人给仁亲王吹风:“王爷,我去庙里求签,说我本来在今年会有一个孩儿的,可是,被灾星冲了,若是明年灾星不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呜呜,我好想有个孩儿,就像王爷一样英俊潇洒,聪明绝顶——”

    仁亲王心事重重,他知道钱隽有多护孩子,他和儿子死磕,不见得能取胜,便趁着过年,找机会和皇上把心思说了。

    “什么?世子的二子是灾星附体?”永昌帝大吃一惊,这段时间,董进才在他跟前,一再灌输:“这两年国家不稳,干戈不断,一定是灾星现世。”

    永昌帝曾经指示钦天监仔细查看,还好,那边回答是:“没有灾星,并且,紫微星光华闪烁,照耀四方,皇帝运势很好,国家安泰。”永昌帝虽然放下心来,但却依然存了一丝担忧,今天一听这话,自然震惊异常,“怎么会是世子的儿子?”这可太难办了。

    永昌帝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和钱隽摊开来说。永昌帝知道在钱隽背后耍阴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一条,他比董进才聪明多了,他比董进才了解钱隽,知道他不好惹,再说,钱隽最近急流勇退,皇上已经不再忌讳他了,并且,还起了爱惜的心意,准备把这把利器暂时存起来,万一北疆西疆那边有事,可以随时祭出来。

    钱隽接到皇上让他进宫的旨意,很是莫名其妙,将近一个月他都没进过宫,三个月前,他天天泡皇宫里,完全就是两重天。

    永昌帝不敢直说,却借口钦天监:“说是有灾星附在宗亲子弟身上,会损伤国运。”

    钱隽已经出离愤怒了,但他经过这些打击,早就心止如水:“皇上也信这样的谣传?不就有人为了打击微臣,暗害微臣,说臣的二儿子是灾星吗?”

    永昌帝脸上火辣辣的,好在天阴,屋里光线不好,他又练了这么多年,钱隽并没看出他脸红。

    “皇上,微臣听说之后,也曾担心有损国运,亲自询问过钦天监,那边说根本没有灾星现世。微臣又去了三星观,也没有个王道士,若是非要说有,有个老道的小道童,才九岁,是捡来的,不知以前姓什么,可能姓王吧。”

    永昌帝不安地扭动身子,不明白已经老练圆滑的仁亲王世子,怎么忽然这样咄咄逼人,竟然敢不给他留面子,难道这家伙是表面臣服,内心有不轨的打算?皇上现在也四十多了,已经很少会把心情挂脸上,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听钱隽往下讲。

    “皇上,有人针对微臣,他知道从朝政上没法打击到我,就只好从别的地方下手,微臣重亲情,爱孩子,这是微臣的软肋啊,微臣早就知道这个不好,可微臣没法子,微臣没法做到冷血无情,就像当年,义无反顾跟你去西疆一样,不仅是为了朝廷,为了自己也是钱家一份子,最重要的,微臣的父亲在西疆,微臣想去助他一臂之力——”钱隽说不下去了,父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那么爱他,可是,付出却没有回报,没有回报也罢了,孝顺不求回报,可是父亲却一次一次地伤他的心,把他往绝路上逼,就像这一次。

    虽然没有嚎啕大哭,钱隽的眼泪却一串串地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永昌帝也被感动了,他走下御座,拿着帕子为钱隽擦脸:“别哭了,都多大了,还掉眼泪。”

    “皇上啊,臣心里好难过,臣不是委屈,是伤心。都说人心是肉长的,我为何就捂不热他的心呢,我这样尽心尽力,不光是为了朝廷啊,微臣承认有私心,微臣如此拼命,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让父亲看看,他的儿子不是孬种,我多么希望他能重视我一些,我从九死一生从北疆回来,他连问也没问一声,连一句辛苦了也没说,我儿子被老三打了,他却,却为了那个庶子出气,说朝晖是灾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满月酒

    钱隽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永昌帝一声不吭,这一声声,控诉得是仁亲王,何尝不是控诉的他?他听信谗言,对这样的功臣猜忌打压,严防死守,朝廷上,现在混的官员越来越多,他的朝政,也和当年先皇的朝政越来越像……

    钱隽终于忍住不哭了,他跪下恳求:“皇上,臣请求出京一趟,微臣的二子虽然不是灾星,但他确实和一般孩童不一样,我问过道士,说他是三眼童,就是开了阴阳眼的孩童,他白天在阳光下,清醒的时候,和常人无异,但晚上,睡梦里,却能看到前生后世。”

    “真的?”永昌帝大惊,他很想问一声,自己到底有多少寿命,是不是可以长生不老。

    “皇上,道士说,这孩子没有修行,那些异能就发挥不出来,只能梦里看到,白天去问他,全都不知道,也不懂梦里见到的是什么,故而经常噩梦。”

    “那怎么办?”永昌帝非常希望立刻就知道自己的答应,不由得问。

    “微臣听说南疆有个高人,想送他去修行,请皇上答应微臣出京一趟。”

    永昌帝眨了几下眼,问:“若是他修行有成,岂不也会是世外高人?”

    “据说是,那些世外高人,都是天星下凡历劫的,我不知道朝晖是不是,反正他不是普通人,那就让他脱离俗世吧,不管他是幸运星,还是灾星,从此以后,跟任何人都无关。”

    永昌帝一想,这个不错,不管怎样,他是钱家子孙,若是朝廷有难,应该会帮一把,而不是起相反作用,这样的话,也有利于他笼络钱隽夫妇。

    “朕命你为八府巡按,秘密巡查江南以南各省的地方政务,你准备一下,大概多久可以动身?”

    “臣听皇上安排。”

    永昌帝又是一声感慨,这话听着多好啊,尽现忠臣本色,是谁在自己跟前挑唆,要防备仁亲王世子的?其心可诛!

    永昌帝脑子里迅速盘算着,是不是把董进才踢出内阁,可他的位置一时没人能接替,便暂时压放过他了,压下心头不快,皇帝想了想道:“世子妃还在月子中,就给你三个月准备吧。”

    “臣领旨!”钱隽觉得那时候春暖花开,文瑾已经出了一百天,好好调养一下,应该可以上路,至于小孩子,说是出生半年内,身体反而比半年后要好,到那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南疆,安顿下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行礼退出,钱隽回到家里,给文瑾说了皇上的意思,但他却有意保密,除了悄悄通知舅舅,对外谁也没说。

    仁亲王进宫一趟,见皇上把儿子叫去了,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可过了十几天,儿子一家依然十分安稳,没有任何变化,他又不淡定了,再次进宫,皇上却没有见他,仁亲王不明就里,回到家,郁闷至极。

    其实皇上那天很忙,不是故意冷落仁亲王,这老头儿想偏了,以为皇上不待见,此后好久也没再进宫,皇上也知道他没什么大事,无非是些家长里短,也没有召见。

    文瑾转眼就要出月子,前两个孩子都没在王府出生,到了这一个,府里怎么都得摆摆宴席,钱隽去问父亲,谁来张罗此事。

    仁亲王沉默不语,王妃眼睛看不见,侧妃敲边鼓还可以,却上不了台面,能有谁张罗?但若是发话让世子妃主持,今后王府的中匮,是交给世子妃呢,还是再拿回来给王妃?

    钱隽哪里知道父亲现在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挂在心上?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元帅,竟然蜕变成家长里短的家庭妇男?以为父亲故意冷落自己,钱隽失望地走了。

    仁亲王回到内院,一肚子郁闷没法发泄,便去了杨侧妃那里,现在陈夫人经常说董侧妃好话,让仁亲王见到她,感觉和见到董侧妃没区别,他郁闷的时候,便只有杨侧妃这里了。

    杨侧妃欢天喜地为王爷捏肩敲背,不歇气地指挥丫鬟婆子为王爷端来点心茶水,受到热情招待的仁亲王果然心情大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遣退下人,杨侧妃温柔地为男人揉着头顶:“王爷可是累了?咱府上人多事多,事事都得你操心,唉,真难为你了。”

    “唉——”近二十年的家庭生活,不理朝事,也不怎么和外界的人来往,仁亲王竟然对这样的感慨无动于衷,换做别的男人,被认为是家庭妇男,还不暴跳起来啊,他竟然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

    “王爷今天为何事感慨呢?”

    仁亲王当然不会把钱隽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子夜快满月了。”

    “哦,唉——”

    “你叹什么气?”

    “咱府上谁来主持呢?王妃眼睛不行,却不肯放权给世子妃,王爷莫不是为此事犯难?”

    “你有什么办法吗?”

    “奴婢资质浅陋,能有什么见解?王爷何不和宗族的耆老商量商量?”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若请了宗正耆老来主持,宗族里几个辈分高的女眷也会过来,府里的事务就可以趁机让她们来管,等事儿过了,王妃继续主持,就理所当然呀。

    仁亲王忍不住伸手拉住董侧妃的手:“还是你聪明。”

    “王爷谬赞。”……

    接下来几天,仁亲王一直住在杨侧妃这边,陈夫人急了,悄悄找人打听,却一无所获,后来发现端倪,杨侧妃有空的时候,喜欢去世子妃那里。

    人人都说世子妃聪明绝顶,难道给杨侧妃出了什么笼络男人的锦囊妙计?陈夫人坚信世子妃在这方面能力是无与伦比的,不然,世子为何身边没有妾室,甚至连通房也没有?没人相信是钱隽天性痴情,心里容不下第二个女人,甚至连逢场作戏也不愿意,他的后院才那样洁净。

    宗族好久都没有大肆庆贺小孩子满月了,宗正大人很在意钱隽,也很尊重仁亲王,他又是个有能力的,虽然时间短,依然把事情筹划得相当完美,仁亲王府的下人,连带宗人府的太监宫女以及粗使仆妇,整整忙了三天,仁亲王府摆出五百桌的宴席,几乎所有宗族的人家,都接到了请柬,这一场盛宴,简直比皇上过年大宴群臣还要气派。

    钱隽很高兴,觉得总算在这方面对妻子有所补偿。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来家横祸

    子夜长相最像钱隽,金金是两人都像,钱钱则和文瑾、萧瑜琛像得多,三个孩子都是好相貌,获得来宾的一致称赞。

    满月酒过后,钱隽见文瑾长长出口气,还以为她感动的,便高兴地问:“这下满意了?”

    “满意什么了?”

    “金金和钱钱当时摆酒,都才几桌人,不热闹。”

    文瑾不忍心打击丈夫的情绪,却又不能给他这个误导,便笑了笑:“人多人少无所谓,只要温馨有爱就好。”

    “温馨有爱?”钱隽想了想,明白了文瑾的心意。

    “再过几个月,咱们就去南疆,和岳父他们在一起,咱们就可以过温馨有爱的日子了。”

    “嘻嘻”文瑾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她真的很厌烦京中的生活,“还有两个月……”

    剩下的两个月生活,也没有那么平静。首先,仁亲王忽然把钱轩交给钱隽,让他教二弟练武。

    原来,钱轩又惹事了,他花光手里的钱,从王妃那里弄不到银子,便问贺氏要,贺氏并不富裕,没多久也支持不住了,钱轩竟然赊账,谁敢上仁亲王府讨债呀?那些花楼一个个有苦难言,见了钱轩躲着走。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二货,有一家小花楼,进京没多久,老鸨光看京城好挣钱,就没看到京城也好花钱的,她底子薄经不起折腾,眼看着就要混不下去了,被逼无奈,竟然托人找的仁亲王府的一个管事,希望他给仁亲王说一声。

    这管事就是个黑心肝的,他哪里敢给主子说那些?但却敢接人家给的银子,老鸨又一次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终于被逼上了绝路,竟然跑到官府去告钱轩。

    官府不敢接状子,但却敢向仁亲王表功——看我,替王爷挡了一次麻烦。

    谁知道这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仁亲王把那个小官员狠狠臭骂了一通,派人给花楼结清债务,就把钱轩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那时候钱轩还小,仁亲王有的是精力,都管不住这个儿子,现在就更没门了,董侧妃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心怀鬼胎地建议道:“王爷精力不逮,何不让世子管着二爷呢?世子天天在校场练武,顺便指点指点,并不费多少工夫。”

    仁亲王一听,忍不住点头,以前是王妃坚决不同意这么做,理由当然是怕钱隽公报私仇,趁机打他儿子报复的,现在,仁亲王已经烦透了钱轩,对他也没有往日那么疼爱,当然立刻就实施了。

    钱浩终于能站起来了,董侧妃梦想儿子能和以前那样,依然占据男人的心房,当然不想男人为钱轩的事情费神,而且,钱轩就一二世祖,不可能听钱隽的,董侧妃希望他激怒钱隽,被狠狠修理一番,最好被打得跟钱浩一般伤重,这样仁亲王妃便没有心思听她打理家务,同时又能给钱隽树敌。她哥给的办法,虽然现在依然谣言满天,可世子那边根本毫无所动,她恨得要死,变着法儿给世子夫妇添麻烦。

    文瑾很高兴地看着那边的人你掐过来,她掐过去,至于钱轩,钱隽直接把他交给了一个只能靠手语交流的聋哑武师,那武师既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懂修理了王爷的儿子到底有多可怕,他坚决按照钱隽的要求,每天让钱轩跑步、站桩、运气,从清晨练到太阳当头,半下午再蹲一时辰马步,钱轩曾经躲在内院,被钱隽不客气地拎出去,罚了个训练加倍。

    每天被操得要死,回到屋里连女人都不想碰,钱轩哪有精力出去胡混?他曾经跑到王妃那里,希望能给父王说说情,结果仁亲王妃也是一连二十几天没法单独见到王爷,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所有这些,都好过了贺氏,她总算是能天天见到男人了。

    董侧妃也是夜路走多了,终于碰上了鬼,钱浩的腿,接骨时有些偏差,现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残疾了,当从太医口中得知,要想根治,必须断腿重接,钱浩一想到那钻心彻骨的疼痛,便死活也不肯答应:“娘,瘸子就瘸子,我,我就这样。”

    “好孩子,你这个样子,将来如何人前站立?朝廷上,是不接受一个残疾做大臣的。”

    “不接受就不接受,呜呜,我就这样算了,不要让人再把我的腿打断了。”

    钱浩死活也不答应,董侧妃气得要命,连仁亲王都有些瞧不起这个孩子了,他下意识地觉得长子最出息。钱隽当时,不但没人督促学习,刘彩琴还有意把他往歪的教,他不仅没有成了一个纨绔,还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那需要怎样的定力,以及吃了多少苦头,才能横空出世,成就非凡?

    见男人看儿子的眼神,没了往日的欣赏,董侧妃非常焦急,有一天悄悄给钱浩的汤里下了蒙汗药,让太医指点着,拉断了他的腿,又为他重新接骨。

    钱浩昏睡一天,醒来时又成了必须躺在床上的伤者,又疼又气,骂董侧妃没有人心。

    董侧妃特别伤心,泪眼婆娑地在儿子面前哭诉:“娘这是为你好啊,一时疼痛和一世残疾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钱浩也是疼怕了,气坏了,以前他们娘俩在一起,都是称娘亲的,那天也跟着外人叫她侧妃,董侧妃又气又伤心,当时就晕了过去。

    董侧妃休养了两天,硬下心肠不搭理儿子,钱浩便觉出许多不便来,下人虽然不敢不尽心,但却只能做些伺候的事儿,根本不能满足钱浩的一些特别的要求,他这才发现,离了生身的娘,他的日子会难过很多,他敬佩又尊敬的父王,根本和娘亲没法比。

    钱浩对董侧妃一下子又亲近起来,却在内心和仁亲王疏远了,董侧妃发现了之后,一再劝诫,但在后面的日子里,钱浩和仁亲王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父子俩再也没有以前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董进才发现了,连说钱浩是个笨蛋,他要求董侧妃好好教导儿子:“一定要他和王爷亲近起来,心里亲不亲,面子一定要亲密无间,要让外人看着,王爷最喜欢的是这个儿子。”

    董侧妃当然知道王爷喜不喜欢儿子的重要性,便坚决执行兄长的意思,对钱浩耳提面命,要他想办法重新获得父王宠爱。

    有钱隽运作,关于钱钱的闲话终于淡了下去,文瑾静下心,好好调养身体,为上路做准备。

    二月,是开春闱的日子,文瑾接到玉洁郡主的邀请,要她过府一叙。

    这天是二月初一,仁亲王府的人在一起吃饭,文瑾趁机给仁亲王妃告假:“王妃,媳妇想去探望玉洁郡主。”

    “呵呵,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还是少出门的好。”

    “那我可以邀请玉洁郡主来咱家坐坐吗?”

    仁亲王妃不想答应,便假装吃饭,一声不吭。

    文瑾再过两月就走了,这时候不气她,还待何时?她不客气地道:“王妃不说话,就是默许了,我回头就下帖子去。”

    仁亲王妃一口饭卡在嗓子里,吐不出咽不下,呛得咳嗽起来,她现在又是瞎子,嘴里的饭粒喷到菜里也看不见。一桌子的人哪里还能吃下去,纷纷放下筷子,等仁亲王那一桌吃完,这边立刻散场,仁亲王妃清楚地听见有人压低声音骂她一句:“死瞎子。”气得浑身哆嗦,但却没法还击。

    贺氏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搭理王妃,低头走了,她曾经花了那么大工夫,却因为有病,立刻就被王妃排除亲近的人群之外,她也伤心呢,现在,男人不爱,公婆不喜,自己又没钱没人,过得好不凄凉,也没有心思再巴结仁亲王妃。

    文瑾说到做到,回去就给玉洁郡主下了请柬,那边很快就回帖,二月初五,便来拜访了,相互见礼之后,亮曦带着金金出去玩耍,房间里只剩文瑾和玉洁郡主一行人。

    “你看这是谁?”韦氏指着一个妇女给文瑾看。

    “见过世子妃!”来人脸上肉皮松弛,十分憔悴,是那种胖人刚刚瘦下来的模样。

    文瑾看了看她,觉得既不像仆人,又不像熟人,心里很奇怪:“请起!”她客气地虚扶了一下。

    那婆子忽然流下眼泪,哽咽道:“小秀才不认识我了?”这声音好熟悉。

    “你,你,你是来大嫂……”文瑾大惊失色,“你怎么来京城了?怎瘦成这样?”

    韦氏一边搀扶哭倒在地的来家的,一边给文瑾解释:“她是为了你啊,有人去了山阳,专门打听你的事儿,逼着来松年到官衙作证,说你知道如何把头发染成红的。人的头发怎么会变成红的?难不成跟布一样放染锅里煮?他来叔不肯答应,受刑不过,上吊了。”

    “呜呜——”来大嫂哭得软成一团,“小秀才呀,我是趁他爹出殡,在大山兄弟帮助下跑出来的,一路上装成叫花子才躲过他们追踪,呜呜,那些人,可狠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钱钱的记忆(一)

    “宝儿他们呢?”

    “宝儿去考举人了,两个小的让镇上的人藏起来,送到他表姑家去了,鞋铺被砸得稀巴烂,人工都散了,几个奴仆也躲出去,呜呜,就是宝儿爹没命了,几个人受点小伤,性命无虞。”

    “来大嫂请起来,坐着说话。”文瑾扭头给春兰道,“去请世子。”又让人端水让来大嫂梳洗。

    春兰很机灵地闪身出去,她现在越来越得用,春明快临盆了,她的那份事儿,完全交给了春兰。

    钱隽现在不上朝,天天不在校场,就在外院他自己的书房,因而,接到传报,很快就到了,屋里的女人一看到他进来,都急忙起来见礼。

    “免了免了,自家亲戚,不要讲这些俗套。”

    文瑾请大家坐定,简单转述了来家的事情。

    来大嫂又给钱隽跪下了:“我本来不愿意来打扰您,可是宝儿,我家宝儿中了举了,他捎信说来京城参加考试,我怕呀,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呜呜,世子爷,求你帮帮忙,找找我家宝儿。”

    玉洁郡主给钱隽解释:“我家老爷和文翰都是文人,又不敢通过官府找人,只能把难题交给你。”

    文瑾急忙接话:“郡主,麻烦是我们引起的,自然该我们来解决,再说,来大嫂的事儿你们不告诉我们,我们哪里能知道有人在背后害人呢?”

    钱隽也表态道:“是啊,来大嫂,我很感谢你,千辛万苦来到京城,给我们报信。还有,来大哥为了我们丢了性命,这份恩情,我终身难报。”

    来大嫂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唰一下流了下来,她哽咽道:“世子爷千万别这么说,没有小秀才,宝儿他爹二十年前都没命了,是她给了我们一家人希望,给了我们一家二十年的好日子,我和宝儿他爹用性命偿还,都还不清的,更别说我现在又给你们添麻烦,让帮着找宝儿……”她又一次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文瑾取来笔和纸:“大嫂,宝儿现在多高,胖瘦,什么模样,还有,你能大概画出来不?”

    “额,宝儿个头中等,有些偏瘦,很白,眉眼都说随了我,其实,脸型像他爹,鼻子也高挺,也像他爹。”

    文瑾按照自己对来松年的印象,在纸上大概画了个轮廓,然后拿给她看。

    来大嫂想了想:“下巴再尖些,眼睛也大些,眉毛黑一点,左边嘴角有一颗小痣,米粒一般大小……”文瑾修修改改,足足用去一个时辰,才算有了八九分相像,她又临摹了两份,交给钱隽。

    她在家设宴招待客人,钱隽出去布置去了,席间文瑾虽然表现很平静,但心里却翻江倒海充满惊涛骇浪,钱隽忽然在朝堂上异军突起,挡了某些人的道儿,那边见不能从政事上打击到他,竟然想在家属身上动歪脑筋,这事儿去年就已经发现端倪,钱隽也做了及时回应,把事情压下去了,但两人都没想到,对手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敢私设刑堂,严刑逼供。来大嫂说起几个孩子的逃脱,临津镇的乡亲帮助,虽然轻描淡写,文瑾也能想象出,这个过程有多么危机四伏,令人心惊胆战,参与的乡亲,岂止十个八个。

    来大嫂在钱府,还认识韦氏和钱先诚兄弟,仁亲王府的富贵和威压,令她无所适从,吃过饭,她谢绝文瑾的挽留,跟着韦氏走了。这其实对她来说,更安全一些,盯着这边的人,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亲戚,若是文瑾留下她,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肯定多方打听,或许有人还能认出她来,无端增加了保护她的难度,给她带来生命威胁,文瑾便也没有强求。

    想起十年前文瑾那次去南疆,顺道回山阳时,来大嫂当时三十来岁,舒适安逸的生活,养得白白胖胖的,她本人又长得好,是那种胖了并不影响美丽,反而更显富态风韵的女人,整个临津镇,哪个不羡慕来松年?虽然是个残废的人,但却有最漂亮的妻子,聪明的儿子,以及丰厚的收入,一家人相亲相爱,奋发上进,日子过得那叫个滋润如意。因而,刚才文瑾根本没法把脸皮松弛粗黑,眼角耷拉,头发枯黄的来大嫂,和她记忆里那个幸福的中年妇女联系起来,这才没有认出人来。

    送走客人,文瑾回到房间,钱钱正在那里等她,见娘亲眼神复杂,立刻担心起来:“娘,有人欺负你和爹爹吗?”

    “没有,你爹爹英雄盖世,谁敢动娘一指头?”

    “可是娘,我害怕。”

    “害怕什么?有娘在,你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钱钱没有说话,但神情里的担忧还是没有消散,文瑾摆手让奶娘下去,把屋里的下人都遣走,这才低声问钱钱:“你昨晚还做噩梦了吗?”

    “呜呜——”钱钱一下子就哭了,“娘,我想起来了,爹爹,他们说爹爹被鞑子射了一箭,呜呜。”

    “那时你几岁?”

    “呜呜,不知道。”

    “你开始念书了吗?”

    “没有,弟弟刚刚开始走路。”

    文瑾的手不由得一抖,一般孩子一岁就要学走路了,也就是说,在明年,钱隽被人撺掇再入北疆,便再也没有活着回来。这一世,他会不会顶住压力,不再出国门一步呢?就算在国内,他是不是能够保住性命?

    俗语说,阎王要人半夜死,没人敢留到天明,生死簿,到底能不能改?

    难怪钱钱最近不断噩梦,他想起了前一世,失去父亲之后的悲惨生活,父亡母弱,兄长年幼,祖父不喜,群狼环肆——

    “你还能想起什么,都告诉娘,娘好早点做准备,不管能不能改变命运,娘都一定要努力,努力留住你父亲的生命,努力给你和你哥哥、你弟弟最好的生活。”

    “娘,你行吗?”

    “娘能行,你看到了呀,重来一回,娘学会了好多东西,最主要的,娘学会了坚强,不流泪,有哭的功夫,我不如做些实事来改变生活。”

第二百九十章 钱钱的记忆(二)

    “好娘,你是个好娘。”

    “钱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娘。”

    “娘,你不是也重活了一回,自己不记得了?”钱钱有些天真地问。

    “嗯,幸好你记得,娘什么都忘了。”

    “我原来也忘了,还是最近做梦想起来好多。”

    “你活到多大?”

    “十三。”

    “十三?”文瑾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难怪钱钱依然有些幼稚,他还是个孩子啊。

    “那你,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呜呜,爹爹走了的第二年,二叔被人打断了脊梁,祖父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死了,三叔借袭了爵位,哥哥都十七了,他还不还,并且,安排人悄悄去刺杀哥哥,恰巧让我知道了,我去救哥哥,用箭射死了他,自己也被他的打手砍了一刀,呜呜——”钱钱恐惧地抱着文瑾大哭,“我这几天,总是做这个梦。”

    “你为何不告诉娘?”

    “他们说我是灾星……”

    “别哭,好孩子,你不是,别担心……”文瑾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钱钱抖成一团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

    “钱钱,梅贵妃呢?她没有管你们吗?”

    “没有梅贵妃,我记得贵妃姓姜,你带我进宫,还给她行礼来着,还有一个妙贤妃,可漂亮了,和娘一样漂亮。”

    “她很年轻,还有一个小皇子?”

    “你怎么知道?”钱钱惊讶,随即释然,“娘,那时候你要这么聪明就好了,我和哥哥都不知道怎么办,你也不知道,你要像现在一样,什么都能想出来,那就太好了……”说着,他的小眼泪又盈满下眼眶,几欲滚下。

    文瑾急忙安慰道:“好孩子,幸好有你,别害怕,再过两个月,你爹爹就带咱们一家去南疆你外公家里,那里没人敢欺负你,我们不回来,这边的人就不能害咱们了。

    “真的?”

    “真的。”

    文瑾忽然想起一事:“你外公呢?他怎么不管你们?”

    “你不让外公管,呜呜,你和外公不亲,背后还骂他和舅舅,他们就不来了,外公对钱钱可好了,钱钱想外公。”

    看来,前一世这个身体里的灵魂,是个懦弱又寡情的人。文瑾一声叹息,安慰儿子:“娘再也不会不理外公了,外公和舅舅,都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是的,外公还要教我练武,娘,等到了南疆,我就跟外公学武,我要学得好好的,杀光那些欺负咱们的人。”钱钱捏紧拳头,瞪圆了眼睛,小样子可爱极了。

    文瑾忍不住心都软成了一团,她抱着孩子,用脸颊摩挲他的额头:“好,钱钱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你一定会成功的。”

    “嗯,娘,你不哭了,哥哥都不哭了呢。”钱钱低喃。

    “上一世,你哥哥也爱哭?”

    “嗯,陪娘一起哭……”

    文瑾无语,她这个身子里,上一世到底是怎样一个懦弱的灵魂,而且,她只知道哭,忘记了对孩子的教育,以至于该担当重任的长子,也软弱可欺,可怜钱钱才十三岁送了性命,文瑾心中充满怜惜,抱着儿子轻轻摇晃,钱钱依偎在文瑾怀里,鼻息渐渐沉重,睡着了。

    可怜的孩子,他晚上到底被噩梦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钱隽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来宝儿还没找到,他只是问清了山阳那边的情况。去年冬天,他的人发现山阳那边的异动,抓了四个,但那些人都抱了必死之志,什么也审不出来,两个服毒自杀,一个上吊死了,还有一个撞墙而亡,关于来家,他们知道不多,为了不惊动更多的人,他们没有和临津镇的百姓接触。

    “你在找来宝儿,他们说不定也在找,这么危险,他会不会不来京城呀?”

    “我打听的情况,他来了,还有人见到他了,他希望能顺利过了会试,等殿试的时候,告御状。”

    “天!他太胆大了,也太天真了,皇上能容忍当庭被指责的难堪吗?”

    “是的,他不该把这个心思告诉别人,那边肯定不会放过他。”

    “对手是谁?董进才吗?他以前家境寒微,不可能有资金养死士,也没这个能力,到底是谁?”

    “董进才身后有黑手。好像有人投靠他,也或者那人和他勾结在一起,相互利用,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了。”

    文瑾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钱钱的话告诉丈夫,以自己内宅夫人的身份,很多事情根本施展不开,也管不了,丈夫是个能干的人,有能力有担当,她没必要自己担惊受怕,如履薄冰,无助地等候命运的判决,而浪费身边的大好资源。

    两人洗漱,躺在床上,文瑾叮咛值夜的夏阳,让她安排几个人散布在卧室四周,防止有人偷听他们说话。夜里人静,很小的声音都可以传出很远,她不能掉以轻心。

    钱隽看妻子明亮的大眼,在烛光下显得特别郑重的眼神,甚至带着肃杀之气,心里也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出什么事儿了吗?”

    “告诉你一件要紧事。”文瑾附在他耳边,把钱钱的话说了一遍。

    “你相信人死能复生?”

    “事实如此,由不得我不信。你看,他们先害了你,王府就没了主心骨,然后除掉钱轩,最后一块绊脚石就没了,至于王爷,是被人下毒,还是真的心疾发作,那就说不清了,心疾而死的人,嘴唇也是青的,和吃某种毒药的症状差不多,王妃瞎了,董侧妃一手遮天,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府富可敌国,只要有几年大权在握,咱们这里的金山银山也能被搬空了,金金年轻,能拿回爵位都十分不易,哪里还会计较其他?”

    “皇上呢?”

    “你不觉得皇上现在和先皇越来越像?还有王爷,年纪大了,和年轻时也判若两人,你们家族的男人,可能到了老年,都容易宠幸年轻女子,皇上身边,大概很快会出现一个能和雨荷抗衡的女人,就是不知道是姓姜,还是姓妙。”

    “我不会的。”钱隽抱住文瑾,一股淡淡的奶香传了过来,头一个月,文瑾还亲自哺乳,前几天才找到一个生产几天的妇女当奶娘。谁也不明白文瑾为何非要一个刚刚生产的妇女当孩子奶娘,而不是提前找好。大户人家有时候会提前一个月定下奶娘,最少也要在生孩子当天,要奶娘进府,而不是孩子出了满月。文瑾现在停了哺乳,抓紧时间调养身体,身上的那股味儿一时还没散掉,钱隽最喜欢这个味儿,每次都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母亲的怀里。

    “你不会什么?”文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我老了,绝不会宠幸新人,我要和你过曲子里唱的那种日子,两人携手,直到天荒地老。”

    文瑾感动地回抱着他,钱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睡吧,我既然知道有那么一只黑手在,就绝不会让他得逞了。”

    钱隽因为子高,肩膀也宽,才看着很瘦,其实人很结实,胳膊伸出来,拳头捏紧了,全是肌肉疙瘩,夏天里蚊子的嘴叮进去吸血,他一捏拳头,肌肉竟然把蚊子的嘴夹住了呢。以前在南疆,蚊子特别多,也特别大,他常常给金金表演这个,把小家伙逗得哈哈笑,第一回看父亲这样表演,甚至不要文瑾给他架蚊帐,他也要学爹爹,用肌肉把蚊子嘴夹住,把文瑾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文瑾觉得钱隽的怀抱特别有安全感,心里还暗暗感慨,难怪现代社会的女孩子喜欢高帅富,这头一条——高大,且不说视觉效果如何,它首先给了女人安全感。

    文瑾本来还有话给钱隽说,谁知,在他的怀抱里太舒服了,竟然就那么睡着了。半夜,她翻身时,觉得火炕上空荡荡的,她伸手摸了摸,钱隽的被子都凉了,大概他根本就没睡,躺了一会儿就出去忙了,那些死士,到底是谁豢养的他还没摸清,肯定难以安眠。

    文瑾没想到能遇到这样的好男人,不亏自己当年为他受那些流言蜚语和磨难,这辈子,有这十多年的恩爱,都已经胜过吵吵闹闹同床异梦过一辈子的夫妻很多倍了。

    文瑾岂能轻易放弃得之不易的幸福日子?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保住丈夫的生命,一定要幸福一生。

    钱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初了,钱钱早餐的时候没见爹爹,疑惑的眼神不停地在文瑾脸上扫视。

    “爹爹出去办事,很快就回来。”

    金金明显是个正常的孩子,快吃过饭就上学去了,只有钱钱,等到卯时末,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坐卧不宁的,文瑾在逗子夜玩儿,他的奶娘看到钱钱的样子,很是奇怪:“二少爷在找什么?”

    钱钱猛然惊醒,闷闷地坐到了文瑾身边。

    “你爹会没事的,放心啦。”文瑾低声安慰钱钱,见孩子依然惶恐,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小子夜看到娘亲抱别人,急得吭吭哧哧地,憋了一会儿,嘴一张哇一声哭了起来,钱钱急忙挣脱出来,趴到子夜身边,把自己的食指塞到弟弟手心:“子夜乖啦,哥哥不要娘抱了,让娘抱你好不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来客

    子夜停住哭泣,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哥哥,眼里还有泪花闪烁,却咧着没牙的嘴巴露出笑容。

    “你总是这样,小骗子。”钱钱嘟哝了一句,摇着弟弟的小手,和他玩起来,他毕竟还没完全脱离小孩子的心性,很快就忘记了烦恼,情绪愉悦起来。

    钱隽回来了,沉静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看到文瑾,露齿一笑,钱钱扑过去:“爹爹——”

    钱隽弯腰抱起儿子,用额头顶着他的头:“想爹爹了?”

    “嗯,爹爹,你要小心,晚上有坏蛋呢。”

    “嗯,爹爹晓得了,爹爹现在练有金刚罩的功夫,刀枪不入。”

    “真的?”

    “真的。”

    文瑾忽然灵机一动,为何不按照后世的防弹衣原理,给钱隽做个防护装备呢?防刀箭比防弹容易多了。她当时在南疆,碰上一种树皮纤维,拧成的绳子特别结实,何不用那个给钱隽编一件衣服,晚上或者有危险的时候,穿到衣服里面,不是多了一层保护?”

    “想什么呢?”

    “想着给你做个好的铠甲,既轻便又结实。”

    “呵呵,哪有那个好事?我有一身铠甲的,也是上好的钢甲。”

    “那个太重,你不爱穿,不好。”

    “我没事——”看到老婆严肃的目光,钱隽说到半截的话打住了,他摆手让子夜奶娘带走孩子,把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

    钱钱爬坐在文瑾腿上,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爹爹。

    “找到来宝儿了,这娘俩都很有才,他竟然也和一群乞丐混在一起。”

    “如何找到他的?”

    “他毕竟是文人,说话做事和那些乞丐有所不同,郑再新已经注意上他了,本来半夜就把他请这里来了,谁知小子特别机灵,察觉有人跟着,竟然没有回常住的那个破庙,而是跑到城里来,昨晚我们几乎把京城挖地三尺,他却洗干净在悦来客栈舒舒服服睡了一宿,早上才让再新的人逮个正着。”

    “人呢?”

    “在钱家。你放心,等考试那天,我派人把他送进考场,考完在外面接着,然后让他在安全的地方住一夜,考场里面,也会有人保护他的,大舅是主考官,这个安排很容易的。他若中了,就是舅舅的门生,也有大舅罩着,若是不中,就跟着咱们去南疆,我身边刚好需要人。”

    “好,好,来松年为我而死,咱们照管人家一家,也是应该的。”

    “是啊,我已经安排过了,还派人问过他们意见,不管来宝儿会不会中,他娘和弟弟妹妹都跟咱们去南疆。”

    “他们家的孩子……?”

    “我已经派稳妥的人去接了。”

    “哦。”

    钱钱听了半天,忽然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呀?怎么还要等呢?”

    文瑾耐心道:“小弟弟太小哦,娘的身体也没恢复,等春暖花开,咱们出去也不冷啊,到了南方,还有荔枝吃呢。”

    “哦,嘿嘿嘿——”钱钱高兴了,咧嘴对娘亲笑,文瑾心酸的很,十三岁,正是少年初长成,对人生充满期待和幻想的年龄,他就那样丢了性命,重生的前两年,他一句话也不说,是害怕自己暴露,还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畏惧呢?想到钱钱见自己受屈,奋不顾身挺身而出,他的前世,也是用自己的性命,为金金争取到了爵位,文瑾的心就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这孩子的心,就是金子做的,太难得了。

    来宝儿大名来根宝,现在和母亲住在城外,终于可以安心读书了,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在考试前,没有踏出庄园大门一步,钱隽派去的几个保镖,日夜轮班,守护在他们居住的小院子里,让“有心人”没有可乘之机。

    转眼到了考试的日子,钱隽另外派了四个保镖把他送到考场门口,三天后在门口来接,主考官是沈明昭,董进才的人也没法插手到内部,眼睁睁钱隽把人护着,却没法下手。

    虽然来根宝不可能再在殿试时告御状,但他活着,董进才就多了一个仇人。卒子过河抵大车,谁也不知道来宝儿何时会遇到机会,会忽然暴起兴起风浪。董进才如何肯留这样的一颗定时炸弹呢?

    大考很快结束,还未发榜,有一件事却引来了全京城人的注意,一个从梁中省来考试的举子在晚上会文结束,返回客栈的路上,被两个打手追杀,差点死于非命。

    文瑾住在深宅大院,这样的小道消息自然不会随便传进来,但谁也没想到,伤者竟然和她有关系。救人的刚好就是郑再新的手下。

    钱隽命人调查事情的始末,原来这个人来迟了,差点都赶不上考试,并且,也曾打听过仁亲王府在哪儿,只是因为没时间,才没过来拜访,让别有用心的人把他当成来宝儿了,他开考前住在高升客栈,第一场考完,就病了,直接去了一家名为杏林堂的医馆,掏钱在那里住了一晚,喝了两顿汤药,第二天直接去了考场,三天后第二场考完,他身体还没完全好转,刚好遇到一个同乡,带他去了梁中省会馆,那里有大夫,帮他诊病熬药,靠着早上起来一碗人参汤,他总算坚持考完了第三场,但身体的病却更加严重,一出考场就昏倒了,还好那个同乡把他带到了钱府,文翰请了大夫给他治病,一直躺了三天才起来。

    这天晚上去会文,他本来不想去,只是拗不过几个同乡殷勤相邀,并且,他们去的还是茶楼,很清静的地方,谁想遇到了意外。

    钱隽给文瑾说他的推测:“对方把他当成了来宝儿。”

    “嗯,幸好他第一场考完就病了,不然,肯定就没命了,他租住的那个客栈,肯定有人去过。”

    “娘子所言极是。”钱隽很郑重地点头赞同。

    “他被病痛折磨,在外人眼里,却成了打一枪换个地方,行动鬼祟了,难怪要把他当成来宝儿。”

    “打一枪换个地方?是什么意思?”钱隽疑惑。

    “嘿嘿,这是我们老家的说法,就是放冷箭的。”

    “哦,对,你是听石耀宗他们说的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错杀

    文瑾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便摆出一脸的疑惑问:“是谁呀?要来咱们府上拜访。”

    “范立阳。”

    “啊?瑜琛的义弟,他伤势很重吗?”

    “已经缓过来了,当时很危险的,对方拿刀子刺来,第一下他躲过了,刺中胳膊,再新的一个小弟正在吃饭,看到事情危机把手里的碗投出去,打中了杀手的肩膀,第二刀刺偏了一点儿,在右肋这儿,再中间一点儿,人就没治了,大夫说那是心脏。”

    “杀手呢?抓住了吗?”

    “没,跑了。”

    “这些坏蛋,太丧心病狂了。”

    “嗯,这几天京城谣言纷纷,天黑都没人敢出门,比宵禁还寂静。”

    “你没有推波助澜吧?”文瑾觉得这不可能,钱隽肯定会利用这个事件,趁机调查那些杀手。

    “呵呵,你怎么这么问呢?”钱隽在老婆怀疑的眼光中,微微有些赧然,“我当然有推波助澜呀,并且,皇上已经知道了,下令让五城兵马司调查,还让我从旁协助。”

    “你怎么协助呀?”文瑾问。

    “确实挺难办的,老婆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文瑾每次关心他的事情,经常都会给个非常不错的建议,钱隽食髓知味,这一回直接讨要上了。

    文瑾想了想:“听说不管是京城还是别的城市,都有帮派,这些帮派若是帮你,杀手便无隐藏之处,若是帮派反过来帮杀手,你想抓住他们,那是难上加难。”

    “嗯,你说的很对。”

    “帮派里有高手,但多数还是普通人,他们惹不起官府,对不?你何不让五城兵马司对他们施压?谁的地界敢藏了杀手,就把他们连锅端了,这个嘛,谁藏了人,肯定不会乖乖承认的,那,你不如来个悬赏,重奖举报人,那些帮派平日争地盘斗得头破血流,有这么好个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了。”

    “呵呵,你没当官儿,实在可惜了。”

    “呿,别这么奉承,小心我骄傲了,每天不可一世,骄横霸道,你就有苦头吃了。”

    “来来,我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想吃吃苦呢,来呀,老婆,骄横霸道一下,让我瞧瞧。”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钱隽还在入云书院,每天故意装出一副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样子。“扑哧——”文瑾忍不住笑了,伸着指头点着他,“你呀,金金和钱钱都大了,小心孩子跟你学。”

    “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娘,孩子一定会周周正正地长大,成为人人称颂的正人君子,喏,就跟大舅一样。”

    “还别说,金金还真跟他大舅爷有些像。”或许家教不同,孩子性格也不同,不然,钱钱上一世碰到的金金,显然是个懦弱的人,可这一世,他小小年纪就很有担当,现在在宗学里,文才武艺都很得先生的赏识,宗亲女眷在一起,明里暗里不知有多羡慕文瑾,说她虽然没有遇到好公婆,但却有个好男人,又有好儿子,已经是很幸福的人了——这个时候的公婆,就算是好的,程度也有限,社会局限在这呢。

    文瑾走神,钱隽刚好也在想心事,房间里一时很安静,文瑾很自然地拉着钱隽,头抵在他肩窝,漫无目的地捏他手指头玩儿。

    钱钱的小脑袋从门帘外伸进来,然后又悄悄退了出去,上一世的记忆,让他很惶恐,一天看不到爹爹,他就心慌得厉害。

    接下来几天,钱隽异乎寻常地忙碌,但也就是早上走的早了些,晚上回来迟一些,文瑾提醒他要和钱钱多接触,解除孩子的恐惧感,钱隽就干脆每天回来,去两个孩子房间转一圈,给他们带点小礼物,哪怕是两文钱一个能吹响的泥叫叫(带哨子的泥玩偶)。这些小动作,不仅使钱钱情绪大定,金金对父亲的孺慕之情都大为增加,每天吃饭时,都忍不住四下寻找,若是见爹爹和他们在一起,立刻便会欢呼起来,连带子夜都特别粘钱隽,爹爹抱着,他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失算了,孩子们现在都跟你亲,我这个当娘的又管吃又管穿,还不如你这只拿个小玩具骗他们的爹爹亲。”

    “嘿嘿嘿”钱隽的笑声里,充满满足和幸福。

    一个月后,五城兵马司抓了上百个小偷、盗贼、骗子,甚至有两个是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却没能抓住那些杀手,连影子都没找到。

    “他们果然是豢养在哪个权贵门里,平日里,说不定有合法的身份,比如在城外的农庄里躲着。”文瑾猜测。

    “嗯,我已经安排人盯着几户有嫌疑的人家了。”

    “下人说京城治安特别好,说是哪个铺子伙计伤风晕倒,晚上没关门,竟然也没丢失一文钱。”

    “嗯,是真的,皇上还嘉奖五城兵马司都督了,让他再接再厉。”

    文瑾想起上一世的严打,每次也就好那么一两个月,然后又会恢复旧貌,这一回,大概也不例外吧。钱隽似乎看穿妻子的心思,他安慰道:“不给机会让他们出来蹦跶,我怎么抓住他们呢?”

    “皇上知道不知道?”

    “我想办法让郭公公知道了,皇上肯定也知道。他没让我插手,说不定刚开始还怀疑是我的人呢。娘子你就别担心了,现在有这么多人盯着,那些坏蛋们猖狂不起来。”

    自从那次叫文瑾娘子,钱隽时不时就来上一句,他觉得这样称呼很亲切。

    范立阳终于养好了伤口,来给钱隽和文瑾磕头、答谢救命之恩时,春闱已经发榜了,来宝儿三百一十名,范立阳却名落孙山。

    “不要这么沮丧,你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机会,这一次不是病了嘛。”钱隽和文瑾都这么安慰他。

    “谢世子爷、世子妃娘娘关心。”

    “你怎么会来的那么仓促?连个书童都没带?”钱隽很奇怪,他听文瑾说的,范家也算是个殷实人家,雇十个八个下人不成问题。

    “唉,我姨娘和三姨娘两个人,分了家了还斗个没完,我在路上碰上劫匪,既不打也不骂,钱财也不要,只把我们关起来,还是书童小莫帮我偷了一匹马,不然肯定不能准时到京城。”

    “重阳呢?他不考吗?”

    “他去年没有中举。”

    “他不是学的很好吗?”

    钱隽忍不住笑文瑾:“这个你怎么会不懂?不是学得好就一定考得上。”

    “世子妃,是这样的,重阳的文风料峭,言辞犀利,甚至喜欢贬谪时弊,而去年的学官却是个稳重端方的人,喜欢厚重圆润的文字,重阳因而很遗憾地落榜了。”

    “重阳姨娘为了不让你中到她儿子前面,半路上把你囚禁了?”

    “这个还不确定,但那个囚禁我的贼很奇怪,吃喝穿戴,都过得去,也没打我们骂我们,我只能那么猜想。”

    “这个败家的婆娘!”钱隽很生气,“差点害了你的性命。”

    “算了,重阳根本不知道。我姨娘和三姨娘都做了不少坏事,也算拉平了。”范立阳叹了口气,被孝道压着,他和范重阳对生母的行为都阻止不了,除了无奈,只有无奈。

    “你有什么打算?是在京城读书吗?我可以把你送到国子监去。”钱隽问范立阳。

    “那就太好了,我这就给姨娘写信。”范立阳喜笑颜开,随即,脸上有些黯然,但却欲言又止。

    这细微的变化,根本逃不过钱隽的眼睛,他温和地问:“有什么为难的吗?”

    “我还是在家读书好了。”范立阳眼神里有些黯然和无奈。

    钱隽还有些不解,文瑾却已经猜出了原因:“你担心两个姨娘在家掐得过火了吗?”

    范立阳羞得连脖子都红了,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这就不必了,你读书期间,我有办法让她们老老实实的。”文瑾道。

    范立阳还是有些犹豫,最后拒绝道:“算了,牵扯太多。”

    “你担心范重阳吗?”钱隽这回想到了文瑾前面。

    范立阳被说中心事,有些不自在,但依然承认了:“重阳没有中举,本来性格就怪,现在愈发难以捉摸,我怕他越来越不合群。”

    文瑾和钱隽都为范员外庆幸,他竟然有这样好的一个儿子,不仅宽厚,还对家人十分关心,范家,有这样一个优秀男儿,肯定会更加兴旺的。

    “他来了再说吧,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你俩一起入读国子监。”

    “谢谢世子爷,谢谢世子妃。”范立阳很郑重地跪下来,行了大礼,“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这么多人对我的厚爱。”

    过了两天,东城兵马司抓到了刺杀范立阳的凶手,这人招供确实是认错了人,他要找的是杀父仇人的儿子,姓黄。梁中省来京考试的举人,确实有个姓黄的,竟然也是文瑾认识的人,就是当年打过交道的黄乡吏的儿子黄明华。黄明华这次也落榜了,他听说有人要杀他,吓得要死,花大价钱请镖局的人护送自己回去,从那以后,老老实实做了一个官员的幕僚,再也没有参加过春闱考试。

第二百九十三章 撺掇

    凶手不就也在狱中上吊死了,到底这事是巧合,还是有人幕后作祟,便说不清楚,范立阳到仁亲王府向文瑾告别,他要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在来京城读书,钱隽派了几个护卫送他,范立阳千恩万谢地走了。文瑾给萧瑜琛写的信已经快马加鞭送了出去,她相信弟弟一定会用雷霆手段,处理好范家两个姨娘的事情,让范立阳范重阳能安心读书。

    郭公公受钱隽所托,在京城最高端的饭店蘅梧院请来宝儿吃饭,把他家遭难的事情问了一遍。其实,这些事情郭公公都知道了,此举无非是让某些人知道,来宝儿由他罩着,谁想动什么歪脑筋,最好不要让他郭公公知道。不久,来宝儿参加庶吉士考试,进翰林院历练,都是独来独往,不再是随时有保镖随身。

    和钱隽拼火的那几个,也是朝廷上的,他们哪里敢惹郭公公?谁惹了郭公公,就等于在脸上写着要反对皇帝的,他们不要命了。

    文瑾和钱隽这才松口气,随即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两个月前,呼伦尔和冒顿打了一仗,两方各有胜负,但各自的领地却发生了变化,和巨荣接壤的北漠草原,都归了呼伦尔所属,呼伦尔为了专心对付冒顿,请求与巨荣朝交好,他在北疆边关递交了国书,巨荣朝堂立刻就炸了锅,同意和反对的两派,吵成了一锅粥。

    沈明昭力主和谈,理由很简单:“战事对两国百姓影响巨大,在保有朝廷利益和体面的前提下,和鞑子和谈也未尝不可。

    董进才坚决反对:“咱们经过两年准备,现在兵强马壮,谁也不怕,为何要和谈?鞑子那边有了休养生息的时机,肯定能由弱变强,到时候再掉头对付咱们,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当时沈明昭没有接话,大学士高廷峰挺身而出:“边境安宁,鞑子可以休养生息,难道我们就不行?两年时间,我们的准备到底能有多充分,这朝堂上的人个个都能想得到吧?这些年北方三省连年大旱,朝庭发放大量的赈灾粮,若真有战争,谁能知道打多久?又谁能知道库房的粮食够不够?还有,天灾呢?谁能估计后面还有没有天灾?这天灾是仅在局地,还是涉及多省多地?不战而屈敌之兵,此乃上策,我们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换取鞑子呼伦尔部俯首称臣,这是我皇恩浩荡,上天的恩赐,我们为何要拒绝?为何非要置北疆百姓、士卒于危险之中?”

    永昌帝觉得这话说得好,战争的局势瞬息万变,他当年在西疆打了两年仗,虽然最后赢了,可刚开始被鞑子紧紧逼迫,连遭败绩,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是终生难忘的。此刻,他知道董进才所言,是错误的,并不是准备充分的一方,就肯定会取得胜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战场上的境况,瞬息万变,万一鞑子抓住了一次机会,纵马长驱而入呢?要知道上京离北疆,也不过千里,也就是鞑子放开了马蹄,两三天的路程,他绝不会轻易冒险。

    董进才不服气地道:“谁说鞑子俯首称臣了?根本没这么说,呼伦尔只是提出和平共处。”

    高廷峰不服气地道:“不是和平共处,而是和亲,他提出的是和亲。”

    董进才知道皇上子嗣少,舍不得女儿远嫁,便坚决反对道:“和亲?谁和他们野蛮人和亲?皇家女子血统高贵,怎能流落到外域?”

    高廷峰脸都憋红了,强辩道:“谁说一定要皇室的女子外嫁?难道呼伦尔把他的血亲姊妹送来,和宗室子弟联姻不行吗?”

    沈明昭躬身出班:“高大人所言极是,还请皇上定夺。”

    董进才赶紧也出来,此刻不说话就来不及了。这样的情况他见的不是一次两次,沈明昭不说话是不说话,一旦出声,又没人压着,皇上肯定会按他的意思办的:“皇上,从西疆到北疆,我们的百姓和将士,多少人丧命在鞑子的铁蹄下,这血海深仇,罄竹难书,我们不能接受他们求和,这让逝者如何瞑目、生者心何以堪?”

    永昌帝摆手:“战事凶险万端,董大人没有去过前线,你不懂,能不开战,还是尽量不要兵戈相见的好。何况是鞑子那边求到咱们门前,正是扬我国威之时,不可莽撞。”

    董进才气得差点倒仰,好容易忍住气,躬了躬身:“皇上圣明!”

    永昌帝已经听厌了这些谀辞逢迎,没有吭声。

    “皇上,臣以为,仁亲王世子曾三下呼伦尔部,熟悉北疆事务,为了早点解决争端,不若答应鞑子请求,派钱大人出使胡伦尔部。”董进才又出幺蛾子。

    “不可!”沈明昭怎可再看到外甥以身赴险?他一改往日不多言语的习惯,立刻接声表示反对:“鞑子请求和谈,自然由他们派使者过来,表示出足够的诚意才是。”

    永昌帝点头:“沈爱卿以为和谈事务,有谁主持比较好?”

    兵部尚书盛严出班奏道:“高大人,高大人敏锐、沉稳、思维缜密,对朝廷忠心耿耿,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为了防止鞑子耍阴谋,仁亲王世子还须从旁协助。”

    朝廷上好几个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们一起表示赞同:“对,对,此乃最佳搭配。”

    永昌帝明白臣子的意思,高廷峰明着来,钱隽通过暗卫,掌控局势,防止意外发生,一明一暗,相互呼应,确保事情能够顺利进行。他点点头:“盛爱卿所言极是。”不等董进才再言,他已经摆手让侍候的翰林拟旨了。

    下朝回家,董进才越想越气,他决不能就这样被压下去,还有,北疆也不能平安下来,若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沈明昭就能稳居首辅之位,那他还有什么戏可唱?就在这时,他接到一封北疆军营的来信,第二天,董进才就给皇上出了个好主意:“皇上,臣听闻呼伦尔部的长公主乌云其其格美丽绝伦,若是他们真有心求和,为什么不把妹妹送到上京,贡献给皇上呢?他们不是说,联姻是最好的办法吗?”

    永昌帝摆手:“鞑子女人多粗鄙野蛮,这样的女子怎可能进宫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难题

    “皇上啊,你是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娘仰望我圣朝文明,女儿自小就由一个汉族奶娘抚养,不仅长得美丽绝伦,还能讲流利汉语,会吟诗作画,亦精通鞑子的歌舞,实在是少有的多才多艺的女子。”

    永昌帝有些犹豫,他和梅贵妃感情甚笃,十几年时间下来,原来的爱意已经转化成相濡以沫地亲情,他舍不得梅贵妃伤心,但老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感觉到生命迅速流逝,青春即将不再,他们迫切希望抓住青春的尾巴,希望能够重振雄风,董进才的提议就很和他的心意。

    见皇上犹豫,董进才便知道此事有门,他再次撺掇道:“皇上后宫空虚,早就该进新人了,若能与呼伦尔部结亲,对两国和谈来说,大有裨益,肯定会事半功倍,马到成功的。”

    “朕还是觉得不甚妥当。”

    “皇上,这有何不妥的?就像梅贵妃入宫,苗疆立刻就成了我们藩国一般道理,十多年了,两国互通有无,百姓和平共处,南疆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兴旺景象,只这一条,皇上就超过此前无数的帝王,成为千古明君,若是北疆也能如此效仿,那皇上的功绩,可就空前绝后了。”

    永昌帝龙颜大悦,让小太监立刻传旨,叫高廷峰进宫,他吩咐完了,忽然想起答应两个皇子,今天去考校他们武艺的,便让董进才代他传达,自己起身匆匆走了。

    董进才在心里把永昌帝狠狠腹诽了一通:“哼,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到时候还是别人求着他收美女,好像不让美丽公主进宫,他就对不起天下人一般,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的。”因为他给高廷峰转达,就泄露了是自己在蛊惑皇上,高廷峰是个非常固执认死理的人,既不支持沈明昭,也不支持自己,是朝廷大臣中第三方势力的代表,这人十分难处,逮谁骂谁,偏偏有一班御史喜欢跟着。他们这一帮人数虽少,却能异军突起,和皇上的支持分不开,也和他们本身的强硬态度有关。

    高廷峰匆匆来到上书房,却看见董进才站在里面,还纳闷呢,董进才硬着头皮走上前见礼:“高大人请了。”

    “皇上呢?怎么你在这儿?”

    “皇上有急事走了,让卑职转告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

    董进才斟酌一下用词:“自从梅贵妃进宫,苗疆那边就风平浪静,南疆百姓受惠颇丰,北疆这边,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一二?比如,让呼伦尔部的长公主也来和亲?”

    “这个?”高廷峰果然有些不高兴,但却不敢表露出来,他问董进才:“圣旨呢?”

    “还没来得及写呢,你先看看那边的态度再说。”

    高廷峰气哼哼地走了,派往北疆通知呼伦尔和谈的国书刚刚送走,就来了这样一出,还怎么谈?皇上四十多岁,呼伦尔才二十多,他的姐姐都出嫁了,妹妹想必还很小,而呼伦尔的母族实力强大,若是惹翻了那边,别说和谈,打起来都可能。

    钱隽接到圣旨,知道自己再两个月后动身的计划大概是没法实现了,感觉十分对不起妻子和儿子。但他也的确做不到放手不管北疆事务,便满怀愧疚地给文瑾道歉。

    “你是个男人,自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让你完全放开外面的世界,跟王爷一样活在一个小小的家庭事务中,变得日益狭隘和自私,我也不忍心,但,世子啊,我和孩子的心意,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一定保全自己,保全咱们这个家。”

    “好,你若能在做每件事情之前,把这句承诺想一想,我就知足了。”

    第二天,文瑾向钱钱解释了这事,钱钱十分忧心:“爹爹不脱离北疆的事务,有些事情,就逃不脱啊。”

    “那,我们来帮他,你说好不好?”

    “怎么帮呀?”

    “让你爹爹每天把他要做的事情,和咱们谈一谈啊,你,我,帮他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娘。”

    文瑾给丈夫说这个要求时,钱隽还很惊诧地抬抬眉毛,但却没有反对,每天回来,给他们娘俩讲一点儿北方事务,有时也谈一些和谈进展的状况,时间过得很快,曾经桃红柳绿暖风拂面,转瞬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香甜可口的桃子杏儿上市了。

    钱隽得知董进才蛊惑皇上,要呼伦尔部献出公主和亲的消息。

    “董进才太不要脸了。”文瑾感慨。

    钱隽摇头:“他要是要脸,如何能出这样的馊主意。”

    “你打算怎么办?”

    “阻止呀,这事没的谈的,呼伦尔只有一个小妹妹乌云其其格,今年十四岁,那可是真正的草原一枝花,人很漂亮,也聪明伶俐,是他和母妃的掌上明珠,恨不能时刻捧在手里,并且已经和他母族那边的族长儿子有婚约,绝不可以送到上京来的。”

    “可你若是和舅舅联手压制,会不会惹皇上不高兴呀?我看这两年皇上的宫里,连续地进美人,贵妃那边,也已经心死,全部心力都用在教导孩子身上,对这事不管不问的,皇上似乎还没到先皇那么昏庸的程度,对两个王子的教育很上心,明显是当接班人来培养的,贵妃有这样的保证,大概也不会管皇上,或者,她知道根本管不了皇上,你这边压力可想而知。”

    “是,我也看出来了,贵妃这个态度,肯定是和皇上心思有异关系很大,不管这事儿怎么难办,我也不会轻易放弃,我绝不容许董进才破坏和谈。”

    文瑾只能安慰:“你别硬着来,办法要想得委婉一些,比如,乌云其其格已经有婚约了,咱们这边都讲究不拆人婚姻的,皇上也应该可以理解吧?”

    “董进才肯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说那边没有诚意,这个坏蛋口才不错,翻云覆雨手段了得,比姚光远难对付多了。”钱隽皱眉,大概怕文瑾担心,他又展颜一笑,“我会有办法的。”

    “你把呼伦尔家族的事情再给我们多讲一些,咱们三个商量,说不定就能找到缺口,轻易地解决这个问题。”文瑾这话却不是安慰他,虽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帮上忙,但首先她有个态度,便能让钱隽安心,觉得有一家人同舟共济,他不是孤军奋战,心里有依靠,并且,也不因为不能按时带家人离开,便愧疚难忍。

    “嗯,好。”钱隽的回答也是认真的,毕竟这一回,牵扯上了女人问题,有妻子帮助,说不定会少绕弯路,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很不相同,妻子或许能找到一个好办法。

    高廷峰最大的特点是倔强,第二特点是忠君,他现在全力以赴在和呼伦尔部周旋,逼着人家把闺女送过来,呼伦尔已经怒不可遏了,但他不敢翻脸,唯恐落到腹背受敌的境地,可是,若是以被羞辱的方式谈和,他的颜面扫地,在部下面前毫无威仪,得来的和平,也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他进退维谷,只好拖着,希望能出现转机。

    董进才高兴了,他在皇上面前道:“呼伦尔根本就没有诚意嘛,这样忽悠咱天朝上国,简直该杀。”

    永昌帝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董进才暗暗窃喜。

    事情陷入僵局,钱隽也成了最尬尴的人,他前一年偷入北疆,帮助呼伦尔击败冒顿,成了无数百姓和朝臣崇拜的偶像,也得到呼伦尔最大的信任,是他劝呼伦尔和这边谈和的,但眼下,呼伦尔虽然没说什么,但能想来,肯定没少埋怨钱隽。

    永昌帝也对钱隽有所不满,认为他和呼伦尔关系好,对那边影响很大,可现在却不肯替他说句话。

    文瑾看男人越来越沉默,心里也很焦急,这天,送金金去书房之后,和钱钱带着子夜在花园里玩儿:“娘,这个花儿好漂亮,剪下来给你戴,好不?”

    “诺,这个花儿太大了,你看,比娘的脸都大,戴在头上,别人只能看到花儿,就看不到娘了。”

    “哈哈哈——”钱钱大笑起来,前一世自从懂事起,他就生活在各种煎熬中,每天看到的是娘的眼泪,听到的是她的哭声,他哪有心情赏花观景,享受生活?自然没有注意过女子该戴什么样的花儿。

    “娘,那换一个花儿给你好不?”

    “好呀。”春兰拿着小剪刀,剪下一朵粉色的小儿拳头大的四月菊,修光花枝,让钱钱帮着插在文瑾鬓边。

    “哇,娘好漂亮,是最漂亮的女人。”

    “娘都老了,哪里还最漂亮,比娘漂亮的女孩子多了。”

    “没有,没有,娘最漂亮。”

    夏叶一直没有春兰做事妥当,但却靠着嘴巴甜,成了文瑾身边的大丫头,她笑吟吟地恭维文瑾:“世子妃虽然不是最年轻的,但还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年轻的女子,也没你好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巧计

    “呵呵呵”文瑾笑了一声,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见太阳升高,晒得身上发烫,便带着儿子返回住所。

    “夏叶,派人传话,有请世子。”

    “是!”夏叶掉头便走了,这才是文瑾欣赏她的地方,雷厉风行,从不磨叽。

    钱隽不知妻子有什么紧急事儿,回来得很匆忙,文瑾遣出下人,让春兰派人守着前门后窗,防止有人偷听,这才抱着钱钱,和丈夫说话。

    “来,爹爹抱,钱钱大了,你娘抱不动了吧?”

    钱钱不好意思地向钱隽伸出手,这段时间,钱隽有意多接触三个儿子,钱钱对他的依恋明显增加。

    “世子,呼伦尔可有未嫁的姐姐?寡居的都行。”

    “没有,却有个姑姑,还和他这个妹妹长相相像,曾经也是草原一朵花的。”

    “我就怕她年纪大了,身材变形,草原女人,一过了三十,立刻就成大妈模样,别说水桶腰,简直是牛腰。”

    “呵呵,你连这个都打听到了?是有这样的情况,不过,那些都是要出力干活的奴隶或者牧羊人的妻子,王府的女人,依然身姿婀娜,容颜秀美,不比当姑娘的时候差多少。”

    “这就好,让呼伦尔把他姑姑献上来。”

    “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咱们这边,对女子贞洁非常重视,呼伦尔也是尊重皇帝,才为难的,他那边,女人根本就不用守寡的,只要没有男人,愿意嫁几次就嫁几次,还有,儿子可以娶不是生母的任何女人,哪怕那是父亲的宠妾。凭什么人家尊重咱们,按咱们的风俗来,咱们还逼着人家把订了婚的女子送进宫?呼伦尔……”

    “哈哈哈,好计策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呼伦尔可以说,‘我妹妹已经订婚了,你们非要逼着我送个公主过来和亲,我只好按我们的风俗,把寡居的姑姑送来了?”

    “是啊!”

    “皇上就是再恶心,也没办法,不是吗?他不想打仗的,呼伦尔不知道皇上的心情,误以为是要故意羞辱他,灭他的威风,甚至不惜一战,来取得强势地位的,因而进退维谷,是事情陷入了僵局。”

    “呼伦尔的姑姑有多大?世子有没想过,若是皇上不想纳她为妃,会怎么处理?”

    钱隽笑了笑:“退回去呗,能怎样?”

    文瑾凑在他耳边:“你可以劝皇上这样呀……”

    钱隽听了文瑾的话,好一会儿没言声,文瑾在他的注视下,也渐渐有些局促起来,他却大笑了一声,摇着钱钱:“你母妃可真有才,这么损的主意都能出出来,呵呵,这一招釜底抽薪试出来,那个人哭都来不及了,偷鸡不着蚀把米,我要他偷鸡不着蚀把米。”

    钱钱被父母的大笑弄得莫名其妙,小脑袋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拉着钱隽的衣袖:“父亲,母亲给你说了个什么好办法?”

    “你等着瞧吧,到时候可别笑破了肚子。”

    文瑾的主意,还非得钱隽来执行,他和呼伦尔有特殊的通讯方式,并且,就算现在呼伦尔对他有意见,也不会不接受他的提议。

    消息很快送了出去,大概有二十来天,京城进入了盛夏,呼伦尔那边有了动作,他的特使探寻地问高廷峰吐苦水:“你们的皇帝,不是非要招我们小公主进宫的吧?”

    “我们皇帝只是希望贵主拿出诚意,哪有非要你们把订了亲的女子送过来的?”

    “那,我们按我们的风俗处理问题,你们不责怪吧?我们这边,实在搞不懂你们的风俗和规矩。”

    “哈哈哈——”高廷峰忍不住大笑起来,事后给皇上汇报时,还十分自豪地道,“就他们那蛮荒之地,怎能懂得我天朝的文明?”

    永昌帝也很自豪,他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却没多想。谈判突破了这个瓶颈,后面的事情都顺利起来,两边就通商、关防、驻军以及支援呼伦尔和冒顿抗衡等问题达成了协议。

    最后,皇上派仁亲王代表自己,去北疆和呼伦尔见面。

    仁亲王很多年都没有独当一面,主持朝廷大事,这一回虽然只是个走过场的人,但他依然心情很好,觉得自己宝刀不老,在朝廷上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他准备了一下,便和皇上派出的和亲仪仗队伍一起出发了。

    虽然只有一千多里路,仁亲王身体不好,每天不能累着了,因而到了北疆,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那边凉爽的天气,让他身体先感到舒服,站在关卡的城楼上,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也让他的心情更为畅快。

    呼伦尔知道钱隽和父亲有点不和,但认为不管怎样,人家都说是父子,因而要求特使对仁亲王一定要特别恭敬,仁亲王好久不在外面行走,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刚开始的仪式,进行十分顺利,跟随而去的礼部官员都十分高兴,他们在眺望了草原风光之后,又品尝了几次草原特色的美食,便开始思乡了,想要早点回到京城。

    事情却在这时候出现了意外,和亲的娜仁高娃公主拜见仁亲王,把老王爷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是你和亲?”

    “仁亲王殿下,本宫也是身份高贵的草原公主,并且亦且美丽动人,如何不能和亲?”

    “你,你都多大了?”仁亲王依然处在震惊中,他的思想里,和亲的一定是个美丽少女,猛然出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熟女,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王爷殿下,贵国并没有指出和亲人的年龄啊,我为什么就不行呢?”娜仁高娃公主微微仰起头,把自己的美丽容颜完全展示在仁亲王的视线里,“我不美丽吗?”

    娜仁公主的容貌的确是一等一的,虽然青春只留下一个尾巴,眼角已经依稀有了皱纹,可那明亮的大眼,白皙的皮肤,浓黑卷翘的睫毛,比汉族女子略显立体的轮廓,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动人,仁亲王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他连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殿下,你是觉得我没有才艺,不配做和亲的女子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草原行

    不等仁亲王说话,娜仁公主已经拍拍手,让侍女送上了瑶琴:“亲王殿下,您是喜欢听巨荣的汉乐呢,还是喜欢听我们草原的乐曲?”

    这一回,她依然不等仁亲王回答,便自问自答道:“那我就给你两个都弹一曲吧。”

    娜仁高娃的琴技,当然比不上宫廷的乐师,可也能演奏得悠扬动听,仁亲王大感诧异,他没想到被视为野蛮人的鞑子女人,也居然能有如此高的音乐造诣。

    仁亲王对有才艺的人,还是很尊重的,哪怕眼前是他曾经认为的野蛮人。娜仁高娃公主见仁亲王认真倾听,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妩媚的眼神如秋波流转,晃得仁亲王有瞬间失神,好在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继续听琴。

    娜仁高娃公主表演完了,又对仁亲王爷笑了笑,轻启朱唇问道:“王爷觉得本宫能不能和亲?”

    仁亲王语塞,他还是觉得娜仁高娃公主年纪太大,配不上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皇帝。

    其实永昌帝也四十多了,比娜仁公主大十来岁呢,可那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要一个即将老去的女人。

    娜仁公主见仁亲王不说话,有些羞恼,仁亲王身边的一个礼部的官员王盈打圆场道:“公主殿下弹奏了两个曲子,想必已经累了,不如先歇息歇息如何?”

    娜仁公主误会了,她很生气地道:“你以为我是病人吗?弹两个琴曲就会累着,我现在的精力还大得很呢。”说着,她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指着王盈,“我还可以和你比箭法,你敢不敢?看我能不能比过你。”

    王盈大囧,他是文官,根本不会射箭。

    “怎么?你不敢和我比,还是小看我,觉得我比不过你?你们巨荣朝的人,就是这样,最是爱小看人。”

    “我没有小看你,我是——”王盈囧得脸色通红。

    娜仁公主把视线转向仁亲王:“仁亲王殿下,你是瞧不起我,不让手下和我比试,还是不屑和我比试?听说你曾经在西疆做了十年的三军元帅,箭法一定很好吧?那能不能让本宫见识见识?”

    王盈总算恢复过来,他一瞪眼睛:“公主殿下请自重,王爷和殿下都是千金之躯,如何能随意比试箭法?若是有个闪失,谁来担当?”

    “射个箭能有什么闪失?你还是在嘲笑我,看不起我。”娜仁公主又生气了,大眼睛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地看着仁亲王,老王爷的心立刻就有些心疼,他最见不得美女伤心。

    娜仁公主扁了扁嘴:“王爷,你是不是也小瞧我?不肯和我比箭法?”

    娜仁公主长长的卷曲的黑睫毛眨动之间,一双媚眼流转如波,轻轻在仁亲王脸上扫过,老亲王说都有些由不了自己。他的几个侧妃和妾室,虽然和娜仁年龄差不多,甚至比她还年轻,她们在他面前,都是柔顺而恭谨的,要么低声下气要么柔曼娇弱,从来没有这样强势地逼迫,也没有娜仁高娃这样火辣的风情,仁亲王禁不住心旌神摇,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比试一下就比试一下。本王近几年身体微恙,好久不摸弓箭,这射箭的水平,肯定大大降低了,哈哈哈。”

    娜仁公主一听王爷答应了她的提议,立刻高兴起来,笑靥如花地走到仁亲王身边,和他并排往外走:“王爷殿下,您武艺高强、英雄盖世,竟然能打败号称草原野狼的阿古达,本宫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您了。今日有幸领略王爷的不世武功,实在三生有幸。”略显生硬的汉语,恭维话却说得十分贴切,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个三十岁的女人,反而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还带着一丝娇嗔和甜憨,仁亲王爷差点走路都同手同脚,他不得不略微站立了一下,调整好姿势,这才继续前行。娜仁高娃公主看见挑了挑眉,抿着红唇,心里暗暗得意,扭头对着挺直的脊背,走路脚下都像踩了云朵一般的仁亲王笑了笑。

    仁亲王接见的营帐,和能够比箭的校场之间,还有不近的距离,随扈为他牵来马匹,仁亲王刚刚坐好,催动骏马,娜仁高娃公主就已经驱马过去,和他并辔而行。

    巨荣的官员看见了,心里都暗暗腹诽鞑子女人就是野蛮,竟然和他们尊贵的王爷并排走路,而且,一点儿也不注意男女关防,可仁亲王没表示,他们谁又敢上前指出呢?

    终于到了校场,已经有人提前过来做好了布置。看到只有百步的草人靶子,娜仁公主很不满意:“哎哟,王爷,这么近的距离,他们难道当咱是七八岁的小娃娃,拉不动硬弓吗?”

    仁亲王很体贴地解释:“公主千金之躯,比试而已,又不是上战场,没必要靶子撤那么远。”他几年没有练武,心里也没把握,再远的距离是不是还能有准头。幸好娜仁高娃没有强烈要求。

    “王爷,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还是一人一箭?”

    “一人一箭。”仁亲王觉得这样能够休息。

    “行,行,那我们一共比试几箭呀?”

    “三箭。”

    “太少了,太少了,五箭怎么样?”

    “五箭就五箭。公主,请!”

    “王爷,请!”

    两人伸手做邀请姿势,并且相视一笑,就像几十年的老朋友那样默契,这让仁亲王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简直有点年轻时相亲的那种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此刻的仁亲王,似乎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浑身充满了力量,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俗世羁绊,眼里是热情的目光,行动敏捷,心神激荡。

    娜仁高娃公主的箭,一看就十分名贵,五金的弓背上面嵌满宝石,精钢弓弦,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从箭囊抽出一根搭在弦上:“王爷殿下,我要射草人的头。”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比武,而是少女在像情人撒娇。

    “好啊,公主殿下一定旗开得胜。”仁亲王笑眯眯地望着娜仁高娃公主,语气里满是爱怜。

    “我要射了!”娜仁高娃公主嘴里说完,脸上的表情便认真起来,她一只眼闭上,另一只眼眯起来,从箭头处往前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旁观的文臣或许还瞧不出端倪,仁亲王可是知道好歹的,娜仁高娃公主绝不是搭了个花架子,她的箭术,已经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仁亲王差点看呆了,觉得娜仁高娃公主,比他的几个女人都漂亮。

    其实只不过是风格不同,因为仁亲王妃总是娇怯怯弱不禁风的样子,而仁亲王对她宠溺异常,给外人造成了一个误会,以为仁亲王最喜欢这样的女人,因而太后赏赐,以及陈夫人,都是这一风格的美人,像娜仁高娃公主这样大胆火辣、浓墨重彩、浓艳又妩媚的女人,仁亲王哪里不觉得新鲜新奇心动呢?

    在仁亲王注视的目光中,娜仁公主一松手,箭便飞了出去。

    “中了,中了,正中头部。”那边传来报靶的声音。

    “公主殿下好准头,好箭术!”仁亲王拱拱手,表示祝贺道。

    娜仁高娃公主展颜一笑,就像阴天忽然出来一束阳光,天地都为之一亮,她笑容灿烂地对仁亲王一伸手:“王爷请!”

    仁亲王忍不住一阵心跳,这绝不是心疾复发,而是美人的微笑,令人心动。

    仁亲王来时,也带了弓箭,是防身用的,所以,弓箭上面,并没多少华丽的装饰,但他手上的金镶红宝石扳指,却是世上罕有的宝贝,那宝石红艳艳的,一丝杂质也没有,在阳光下,反射出采霞一般的光辉。

    娜仁高娃公主看了一眼扳指,对仁亲王笑了笑。

    “我要射了。”仁亲王学着娜仁公主的样子,发箭以前,也知会了一声。

    “请!”

    娜仁公主又是一笑,仁亲王只好重新瞄准,公主看到了,低下头悄悄笑了笑。

    “嗡!”

    一声箭啸,让娜仁公主猛然抬头,她下意识地赞了一声:“王爷神力!”

    果然,那边报靶的人喊声传过来:“射中了心口,王爷好箭法。”

    “王爷,你的箭穿过靶子,飞了十多步呢。”“王爷好大的力气。”

    仁亲王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得意,跟一个初涉情场的毛头小伙一般,拼命的表现自己,接下来几箭,虽然娜仁公主箭箭中的,和仁亲王不相上下,但力气上,却输了一截,比试结束,娜仁公主对仁亲王那是一个佩服,崇拜的目光简直离不开仁亲王的身影。

    仁亲王就像大夏天喝了一杯冰镇的橙汁,心里又酸又甜,熨帖无比。

    “王爷,等尊敬的皇帝陛下和我们的呼伦尔王签署了两国交好的文书,我带你去草原游玩,那里有一碧万顷的草原,雪白的羊群,就像天上的云彩,在大草原上飘飘荡荡。还有,你能听到牧羊人的歌声,跟天上的仙乐一般动听。”她说着,高兴起来了,低声吟唱了起来: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白鸟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彩云朵

    牛羊好似珍珠洒

    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娜仁公主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优美的旋律、甜美又清脆的嗓音,让仁亲王听得入了迷,他是见过才女的,第一任妻子沈明婷就是,但沈明婷是内敛的、端庄的、矜持的,和大胆泼辣热情如火的娜仁公主完全不一样,并且沈明婷的优势,是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是运筹帷幄精于掌控,而娜仁公主却是歌唱、箭术,甚至马术和舞蹈,是和沈明婷完全不一样的人,是比沈明婷更吸引男人的人。

    仁亲王再也不挑剔娜仁公主年龄大了,甚至在后来的日子,听说娜仁公主已经嫁过一次,现在是孀居之人,他也没想着把人换下来,仁亲王只觉得心疼,忍不住想要怜惜,更恨杀了娜仁公主丈夫的冒顿而已。

    在仁亲王主持下,巨荣和呼伦尔部签下了边关永远停战、开关贸易、保护平民利益的合约,然后,就带着娜仁公主等一行人,往上京而去,只等永昌帝在合约上用玺,派遣官员去北疆处理具体的事务,合约就正式生效了。

    仁亲王那边的消息刚传回来,文瑾便进了宫。试探雨荷对皇上广纳美女的态度,知道她还是很气愤,只是管不了,就笑着问:“想不想小小出口气?”

    “能怎么出气呀?”

    “想办法把和亲的鞑子女人赐给仁亲王。”

    “这怎么可以?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公主,不可以为妾,哪怕是侧妃也不可以。”

    “可以并嫡呀,仁亲王妃眼睛瞎了,根本没法伺候王爷,皇上怎能看着王叔生活无着,整天陷在家庭事务中拔不出脚来?”

    雨荷摇头,心里说,表姐呀,你终于忍不下去了,我管不了皇帝纳美人,你抗拒不了公公和婆婆的虐待,咱俩,不论是进宫还是做外命妇,都逃不过宿命,这就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见雨荷没有答应,文瑾也不逼问,只是隐约透露了一点儿鞑子公主的信息,便带着钱钱和子夜回家去了。

    第二次进宫,是鞑子公主已经到京城了,过几天就要觐见皇上。礼部在教她和随从礼仪,雨荷负责检查有无疏漏。

    “贵妃见过娜仁高娃公主没?”

    “没有,礼部的官员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不知为何?”

    “那你何不提前见一次?”

    “不想见。”雨荷在文瑾面前,多不隐瞒情绪,文瑾理解她为何会这样,鞑子公主,是献给她男人的,雨荷相见,那才是有病呢。

    “还是见见的好,早见早打算,不然有了意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唉,好吧,我现在就传她们过来,你也见见,看看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我,我不好见的。”

    “没事,你躲屏风后面,回头,还指望你给出个主意。”

    “好吧。”文瑾好像勉为其难,其实心里偷着乐。

    礼部官员已经求过一次,让贵妃见一次贵宾了,这一回接到传报,过来很快,他们是男人,只能停留在外宫,由太监和宫女领着几个鞑子女人进来。

    雨荷的心情十分不安,连小女儿都让奶娘抱走了。

    娜仁高娃带着面纱,雨荷笑着道:“公主阁下可以摘了面纱了,这里时内宫,没有外男。”

    “贵妃娘娘,那你先答应我,千万别杀了我。”

    雨荷一愣,心说你到底有多美丽,我会嫉妒到立刻杀了你?我就算不要命了,我还有几个孩子呢,怎么舍得为了一个你,舍弃他们?

    “你尽管摘了头巾,我不杀你就是。”

    娜仁高娃取下面巾,她皮肤白皙,高鼻梁大眼睛,眼睫毛特别的黑长,垂下时,脸上撒下一圈淡淡的黑影,可以说是绝色美人的。

    只是这个绝色美人,有些迟暮,足有三十岁模样。

    雨荷大吃一惊,她听说北漠风沙大,那里的人都老相,可没有十几岁的小姑娘,老成三十岁阿姨的:“你是谁?”

    “启禀贵妃娘娘,我就是娜仁高娃。”

    “公主殿下——多大了?”雨荷差点失态。

    “妾身二十九岁。”

    文瑾轻轻咳嗽一声,雨荷这才猛然醒悟,恢复了冷静:“你不会这么大,还没成亲吧?”

    “本宫的丈夫死了。”

    “你——”雨荷是南疆人,她的老家寡妇是可以再嫁的,但入宫十多年,早就习惯了巨荣的风俗,听到这一句,她比刚才还震惊,呼伦尔这哪里是和亲,简直是结仇,竟然给皇帝送一个小寡妇,他吃饱了撑的。

    “公主殿下,你且在外间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和你商量礼仪和服饰的问题,可以吗?”

    “随贵妃娘娘安排,本宫这就告退。”

    鞑子女人行礼退了下去,雨荷亟不可待地对文瑾说话:“这到底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你还想不明白吗?呼伦尔只有一个妹妹未嫁,但已经定亲,我们非要人家送一个公主过来,那就只有寡妇了。”

    “这可怎么办呀,皇上肯定会被气坏的。”

    “不会的,贵妃娘娘没有看那四个侍女的容貌,有一个或两个肯定是大美人的,并且还认字,会简单汉语,出身也必然是鞑子那边的王公贵族家庭,那才是呼伦尔进献给皇上的,他这也是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诚意了,他不是给高大人和仁亲王说了吗?只要他草原上可以拿出的,皇上但有需要,无不慷慨解囊。就是这个意思,不能把订了婚的妹妹送来,但送一群美女没问题。”

    “哈哈哈……”雨荷大笑,“肯定是你的主意,只有你才这么损。”

    “贵妃娘娘可不能这么说,臣妾哪有做过损人的事儿?”

    “哼,我还不知道你。说吧,我该怎么办?不能等着皇帝在朝廷上大发雷霆,才想着善后吧?怪不得你整天撺掇我见一见这一群贵人,原来别有用心。”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公主特使

    虽然皇宫里还有两个美女,但身份可就比鞑子公主差多了,皇上封她们一个美人的位子,都是高抬了,雨荷现在,不在乎丈夫有多少女人,虱子多了不觉痒,债务多了不知愁,丈夫有一群美人,再多几个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在地位上能和她分庭抗礼,将来的孩子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就行。

    文瑾所做的,正是雨荷求之不得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雨荷不是小气的人,她笑着对文瑾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在皇上知道真相之前,把这两个美女献上去,先灭了火才好说。”

    雨荷笑了笑:“娜仁高娃年纪这么大了,确实不适合进宫伺候皇上,我看,做仁亲王的并嫡妃子,倒的确合适。”

    “呵呵”文瑾笑,“我好像就是这命吧,刚进京,碰上太后给养父赐婚,回归本家,又有父亲被赐婚的事儿,现在,连公公都被赐婚,这,唉,也真是好笑呢。”

    “是啊,谁能想到,你的婆婆,仁亲王妃会失明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天晚上,皇上来雨荷的昭阳宫住,最近又有美人要进门,他得安抚好妻子才是。(雨荷名义上还不够妻子的名分,但却是他心目中的妻子)

    “皇上,臣妾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你要不要尝尝?”

    “送上来吧,把你喜欢的果子酒也上一些。”皇上想,喝点儿酒,一是可以调节气氛,二是也遮了面皮,好说话。

    “是!”雨荷心里明镜似的,转身分派宫女太监任务,没多一会儿,酒菜齐备,两人遣开伺候的,雨荷亲自服侍着皇上用餐。

    酒过三巡,雨荷似乎觉得有些寂寥,她试探着问皇上:“要不要歌舞助兴?”

    皇帝来了兴趣:“是不是仁亲王世子妃又给你进献了什么新戏?”

    “歌舞,不是戏,北疆呼伦尔的特使带来的,别有一番风情。”

    “好吧。”

    雨荷拍拍手,一对人影鱼贯而入,一共有四人,前面两个是琴师,样貌清秀,举止优雅,一点儿也不像个异族女子,倒是很像上京的高门贵女。随后两个,穿着极其华丽的服侍,大红底色绸缎上面缀满亮片,略有动作,便晶光闪烁,一下子就吸引了皇帝的目光,四个人走成一排,盈盈下拜:“叩见陛下!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平身吧。”皇上在四个女孩子的脸上扫了一眼,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没想到呼伦尔那样偏僻的小地方,竟然会有这样优雅美丽的女子,尤其是两个舞姬打扮的,简直犹如仙女下凡。

    “陛下,可以开始吗?”说话的美女,眼睛微微有点眯,上挑的眼尾,更增添了几分妩媚风情,惹得皇上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露出微笑,态度特别和蔼地说道:“开始吧。”

    乐声响起来,舞女扭着婀娜腰肢,随着铿锵的节奏,快速左右摆动,动作勾魂摄魄,雨荷看呆了,心说还有这样跳舞的?永昌帝更是目不转睛,他真想看看舞女的腰肢,是不是肉做的,如何会扭得这么快这么软这么活泼?

    半个时辰后,雨荷满腹酸意,把皇上和两个舞姬送做堆,自己一个人躲在寝宫,逗着小女儿玩儿。她这是为了有个事儿做,分分心,不然,想到自己的男人就在自己昭阳宫偏殿和别的女人胡天胡地,她很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冲过去横加干涉。

    永昌帝从来没有在昭阳宫临幸过其它女人,刚开始心里还是很别扭的,可耐不住两个绝色女子的挑逗,很快就把顾虑扔到了一边,让身体充分放纵了一回。雨荷虽然也是异族女子,但她有汉人血统,自己又崇尚汉人文化,因而行为举止,还是和汉人女子比较接近,而昨晚的两个鞑子女人,可就和汉人女子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她们的开放和大胆,令永昌帝大感过瘾,早朝都差点起不来了。

    活了四十多岁,当了十几年的皇帝,永昌帝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在早朝上心不在蔫,一心想应付了事,再赶紧回宫呢。

    礼部尚书给皇上奏报:“呼伦尔部的特使礼仪已经学通,请皇上示下,哪一天召见她们?”皇上已经召见了两个美女,他怕其他大臣知道,对他发起劝谏,结果,就没听清大臣说的什么话,他不得不给站在台阶下的小太监提示:“把奏折呈上来。”

    哪有什么奏折?小太监很机灵地把礼部尚书的话小声复述了一边,永昌帝才猛然想起,他昨晚见到的,还不是呼伦尔部的公主,据说她是草原的一朵花,岂不……?他想说明天,最后还是忍住了,往后拖了两天,安排在三天后。

    回到后宫,贵妃身边的大太监黑石已经等候好久了,他禀告皇上:“贵妃娘娘想安排两个贵女住到碧溪宫,特请皇上示下。”

    皇帝也不想在自己尊重的女人隔壁做那些事情,自然一口应诺。刚支走了一个,却又来了一个请示的。竟然是仁亲王身边伺候的公公景烟:“叩见皇上!”

    “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儿?”

    “王爷本来想要亲自来的,临出门心疾发作,只好派小的过来请示,他想探访娜仁公主,不知可否?”

    永昌帝很意外,自己这个皇叔,如何要探访和亲公主?这其中必有蹊跷,他得问清楚了:“仁亲王和娜仁公主相熟吗?”

    “是,娜仁公主也是呼伦尔派去谈判的特使之一,和仁亲王爷有一面之缘。”

    “王爷心疾若是好了,请他进宫一趟吧。”

    “是!”

    永昌帝的心思被分散了,他很疑惑呼伦尔怎么会派一个小姑娘去和谈,猛然想起传言呼伦尔的妹妹叫什么乌云其其格,而来和亲的却叫什么娜仁高娃,显然不是一个人。

    “传高廷峰觐见!”

    “是!”随行太监躬身退后,出了小书房,拔腿往外跑,他们传话必须这样,不然,皇上久等,脾气难免不好。

    高廷峰急匆匆地过来,心情特别忐忑,他以耿直出名,心眼并不多,很怕上了呼伦尔的当,听说皇上传召,直觉是没处理好谈判,因此,一进门就赶紧跪下:“微臣罪该万死!”

    行过大礼,便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何罪之有?”

    “微臣,微臣处事不当,带来的和亲公主,根本不配伺候皇上,请皇上治罪。”

    “不配?为何这样说?”

    “娜仁公主,乃是孀居之人。”

    “什么?”永昌帝震惊得站了起来,随即勃然大怒:“该死!”

    高廷峰吓得浑身哆嗦,也不知道是自己该死,还是娜仁公主该死。

    “仁亲王求见——”刚才皇帝的态度还很好,守在门口的太监很高兴地通传道。

    高廷峰如蒙大赦,行了礼,出了大门,才长出一口气,他都不知道刚才是退走的,还是爬出来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以前是御史,从来都是挑别人的刺,也没想过对方有什么无奈不,现在才明白,原来做好一件事情,是这么的难。

    仁亲王见了皇上,也有些胆战心惊,一进门就跪下磕头。

    “王爷请起!”永昌帝心里再不爽,还能在长辈面前做出平静姿态,虽然这个长辈,也是他的臣,见他也得跪拜。

    “皇上,微臣,微臣是来给娜仁高娃公主求情来的。”

    “求情?她有什么情要求?一个孀居之人,竟然敢做和亲公主?她有这个胆子,就要有这个承担能力。”

    “皇上,请,请听臣一眼。”小太监给仁亲王搬来绣墩,他也不敢站起来坐下,说话的语气里,充满卑微的祈求。

    永昌帝恻隐之心大发,语气不觉便软和下来:“你起来说话。”

    仁亲王却没敢动,依然跪着:“皇上,娜仁公主本来是作为和亲特使过来的,可,高大人误解了,给你报的是和亲的公主。”

    “把高廷峰叫回来。”皇帝一下令,旁边伺候的太监立刻应声,然后退出,飞快地跑去传信。

    仁亲王好多年都不曾这样长时间跪着,觉得膝盖很难受,他微微摇动身体,抬了抬膝盖,语气恳切:“皇上,娜仁公主乃是北疆鞑子先王完颜的女儿,鞑子的王庭,本该是她的弟弟顺苏小王继承的,冒顿和呼伦尔都是她的堂兄弟。冒顿杀了她的弟弟,又杀了她的丈夫,还强占了她的封地——乌云马场,她不得不投靠呼伦尔,可惜呼伦尔也没有那么大的实力,未能夺回马场,她一直想到上京,请求皇帝陛下的庇护,这次呼伦尔提出和谈,和她的努力分不开。”

    皇上的心思,却根本没有放在娜仁公主身上,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询问道:“乌云马场?”

    “就是每年和咱们巨荣交易的大黑山马场。皇上,若是留下娜仁公主,咱们就可以轻易购进大量优质战马了。”

    永昌帝立刻展颜:“王爷请起,赐座,你跟朕讲,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九十八章 利益当头

    “皇上要呼伦尔派公主和这边和亲,呼伦尔却只有一个妹妹,娜仁公主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在呼伦尔面前下了保证,用她代替乌云其其格,同时,她又说服呼伦尔的母妃,跟着和谈特使来到北疆关内,秘密见了我。”

    “嗯,可是——”

    永昌帝这一个转折语,令仁亲王更是惶恐,他立刻站起来,躬身说道:“皇上恕罪,娜仁高娃公主当时是男装见的我,微臣,微臣没有认出来,后来她被人误会为和亲公主,我依然没能认出来,请皇上治罪。”

    “继续讲。”

    “是,我还是后来知道的,但那时,微臣一心想把大黑山马场纳入巨荣的版图,便含糊着让娜仁高娃公主来到了上京。皇上,请治臣之罪。”

    永昌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才说道:“王爷何罪之有?快请坐吧。”

    是啊,皇帝多么希望巨荣也能有一个巨大的马场,源源不断地提供优质的战马。巨荣就是因为马匹不足,北疆和西疆都不得不用步兵防守,在和鞑子对峙中吃尽了苦头。

    大黑山马场在呼伦尔和冒顿防地之间,因为呼伦尔要翻过山才可以打仗,确实不好替娜仁高娃公主收回来,反而从巨荣攻打过去来得容易。但巨荣的兵马,防守还行,打突击战、攻坚战,却不是鞑子对手。若是和呼伦尔合起来打,巨荣出钱出粮,让出道路,呼伦尔出兵马,然后利益均分……

    永昌帝打着如意算盘,脸上的笑容渐渐绽开,若是让娜仁高娃公主留在巨荣,那就更好了,猛然想起娜仁公主是冒顿和呼伦尔的堂姑姑,永昌帝心里又是一阵烦躁,他问永昌帝:“娜仁公主多大年纪?”

    “三十左右,微臣没有多问。”仁亲王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偏要这么说,为的是让皇上以为,他看上的,就是娜仁高娃公主的那片马场。

    永昌帝沉吟不语,娜仁公主虽然比自己年轻,但他实在不好因为一个马场,就把一个孀居的妇人弄进宫,何况已经三十岁,若是十八九,哪怕二十三四,容貌美丽,那也说得过去。

    “沈明熙沈大人求见——”

    “宣!”永昌帝一碰上难以解决的问题,总想让沈明熙帮忙,这回,沈明熙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他想也不想就示意让人进来。

    永昌帝这会儿也是贪欲大增,忘了高廷峰为何迟迟不来了,其实,沈明熙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是他让高廷峰在外面等着的,他估计仁亲王给皇上该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这才请求觐见的。

    “沈爱卿求见朕所为何来?”

    “皇上,是因为鞑子特使的事情来的,微臣早上听到一个谣言,说是和亲的公主,乃是孀居之人,这呼伦尔不要命了。”

    永昌帝顾不得追究消息是如何走漏消息的,他顺着沈明熙的话意点了点头:“娜仁公主的确是孀居之人,其中隐情,且听仁亲王说吧。”

    于是仁亲王把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虽然他强调马场胜过讲述娜仁公主,但沈明熙却看出端倪,以仁亲王的性格,只有对女人才会这样上心,他们肯定是在边关便达成了某些默契,不然,他哪里肯现在这样为娜仁高娃奔波?

    计策奏效,沈明熙放下了一半心,然后故作惊讶地感叹了一句:“马场?大黑山马场?”

    “是啊。”永昌帝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带出喜悦:“我们若是能有一个马场,有大批优质种马以及牧马人,那就太好了。”

    “嗯,是啊,是啊,可是——”沈明熙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皱着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皇上,这可怎么办?娜仁高娃乃是孀居之人,绝对不可以进宫,可把她送回去,两国交好的局面,又会受影响。”

    仁亲王赶紧附和了一句:“是啊,皇上,娜仁高娃公主不可以进宫,但也不可以送回去,怎么办?”

    永昌帝也为难了,皱眉看着沈明熙:“沈爱卿,你可有办法?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我们一定要拿下大黑山马场。”

    “让臣想想。”沈明熙装模作样地在皇上面前来回踱步,他思考问题时就喜欢这样,皇上已经习惯了,仁亲王此刻,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也没心思挑剔沈明熙这样是不是有些不敬。

    沈明熙忽然一抬头,走前两步,挡住仁亲王的视线,对着皇帝歪歪嘴。

    永昌帝误会了,他好像才看到仁亲王手扶着膝盖,悄悄揉捏的动作,大惊小怪地道:“呀,王叔可是有腿疾?让王伦他们帮你推拿一下吧,等会儿再来议事。”说完一招手,有两个小太监立刻上来,搀扶着仁亲王去了隔壁房间。

    永昌帝让房子里的侍从都退出去,这才眼神炯炯地看着沈明熙:“沈爱卿,这下可以说了吧?”

    “皇上呀,臣看这仁亲王对娜仁高娃公主用心很深啊,你以为呢?”

    “嗯?”

    “皇上,仁亲王府因为女主失明,王爷这一年多,可老多了,头发都白了一半了。”

    “唔!”

    “皇上,虽然从前朝开始,就不再三妻四妾,可老王爷有隐情呀,总不能让王府由侧妃把持吧?而听闻世子夫妇又要去南方公干,也打理不了府里的事务,王府没个得力的女主人,可怎么办?”他自然没法说仁亲王横加干涉,不许世子妃插手家庭事务中来。

    永昌帝皱眉:“这如何使得?”

    “皇上,呼伦尔派来的求和使团,谁是特使?”

    永昌帝一愣,拿起身边的奏折又看了一眼:“写这是什么字嘛,认不清呀。”

    “哎哟万岁,这是呼伦尔自己造的新字,他把汉字加了些笔画,或者减掉了些,变成了他们的文字,还有一本写着汉字的折子呢。”

    “竟然,真是蛮夷!”永昌帝失笑,然后又拿出一个折子,翻开,忍不住点头,“果然,这个就可以看懂了,我还准备后天在朝堂上,让他们特使给我读一读呢。”

    “呵呵呵”沈明熙附和着笑了两声。

    “喏,果然这个娜仁公主是和亲特使,不是作为和亲遣嫁来的公主。”

    “既然这样,事情可就好办了呀。”

    永昌帝一笑:“此事,就交给沈爱卿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反复

    沈明熙一愣,暗骂永昌帝是个老狐狸,但还是磕头道:“臣遵旨!”他行礼退出,便去了隔壁房间,找正在让小太监热敷膝盖的仁亲王。

    皇上刚刚让人摆了御膳,匆匆吃了几口,董进才就来了,被挡在内宫门口的小耳房坐着等候。

    他早知道呼伦尔没有把妹妹送过来,以为皇上肯定会勃然大怒,所有经手的人都会被卷进去,受到牵连,谁知昨天皇帝已经让草原上的女人进宫了,今天上朝,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他以为皇上还不知情呢,还准备继续等待,可一听说沈明熙进宫,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他很沈明熙兄弟口才超人,尤其是沈明熙,总是能把皇帝的怒火扑下去,让他的盘算落空。

    “哼,哪怕皇帝还剩一点星星火,我也要重新把它煽动起来,成为燎原势。”董进才一边等待,一边琢磨,去年,他在皇帝面前一再挑唆,本来想让他防备仁亲王世子,在这二人之间,种下互不信任的种子,却没想到仁亲王世子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对方根本没有因为迷恋权势,不肯退让而和皇帝对立,而是选择急流勇退,找了个借口,每日守着家宅不出门,皇上哪里会防备这样的人?结果,北疆一出事,立刻又被委以重任,董进才好恨,像他们这样靠科举出仕的官员,纵有不世之才,稍有差错,不是被贬谪,就是被冷落,一身的本事无用武之地,而宗室勋贵子弟,哪怕是一块废料,皇上都会委以重任,甚至犯下天大的错误,也只是训斥罚俸,根本不伤及根本,过一段时间,又跟没事人一样重新起复,钱隽,明明已经让皇上对他十分忌惮,他却能暂避锋芒,三个月就又走到朝堂的最前面,风头依然强劲,无人能敌。

    “我就看你这一关,如何度过!”走进上书房前,董进才还在心里发狠,他斗不过沈明昭,竟然连一个才三十来岁的钱隽也斗不过,这也太让他没脸了。

    “叩见万岁!”

    “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董进才爬起来,见皇上没有赐座,只好乖乖站着说话:“皇上,礼部禀告,鞑子公主的礼仪已经学好了,请皇上抽时间召见。”

    “嗯!”

    “鞑子那边请求和亲,万岁是不是提前见一见娜仁公主?礼部的人说她整天蒙个面纱,很是神秘,微臣很担心。”

    “担心她是无盐夜叉女吗?”

    董进才不敢说话,皇上的女人,他哪有置噱的权利,即使是无盐夜叉,只要是如假包换的公主,皇上就得养在宫里,哪怕至此永不搭理,但也不能把人退回去。

    可董进才心里明明知道,呼伦尔送来的,是个绝世美女,只是这个美女年纪偏大,而且,是个寡妇,这不是赌咒皇上的吗?但他现在却不敢说。为了让自己的消息得来的光明正大,他让人悄悄把风声放了出去,同时,也能挑起一些自诩刚正不阿的御史诤臣的怒火,借此挑起事端,钱隽其实是整个事件全权负责的人,娜仁高娃公主的年龄以及孀居之事,他肯定都清楚,董进才这是想要钱隽难看了,若是能让皇上对他不喜,才更好呢。

    董进才斟酌了一下言辞,然后说道:“北疆大营送来消息,说是呼伦尔的妹妹是乌云其其格公主,可他送来和亲的,却是个叫娜仁的公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永昌帝略有些不悦,呼伦尔刚开始提出是要进贡美女的,是董进才撺掇他要公主和亲,现在,娜仁公主退不回去,并且为了那个马场,还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自己忽然把和亲公主赐给叔父,肯定会令人诧异,他正为难呢,董进才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皇上不高兴,董进才心中窃喜,他继续道:“微臣还正疑惑呢,今早听到一句谣言,说是娜仁高娃乃是顺苏小王的姐姐,早就成过亲,丈夫还是被冒顿杀了的。”

    “嗯,若是这一切属实,董爱卿以为该怎么办呀?”

    “啊?这是真的?那经办的人,一个都不可轻饶,哼,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且不说那些,眼下这烂局,该如何收场?”

    “皇上,依臣看来,惩罚办事不力的官员,把娜仁公主退回去,严斥呼伦尔的大不敬,若是对方不肯将乌云其其格送过来,北疆停战的和议也废止不再执行,他现在腹背受敌,肯定不敢在皇上面前拿乔,我们不趁这时候拿捏他,还待何时?”

    “可是如果这样,呼伦尔就算表面臣服,肯定心有不忿,或者他的麾下那些个部落头儿看他如此窝囊,转而投靠冒顿,那我们岂不又回到从前,要面对一个统一而强大的鞑子王庭?北疆边关再吃紧了。”

    “吾皇不必忧虑,经过这三年的充分准备,我北疆大营厉兵秣马,已经是兵强将广,雄兵百万,别说对付刚刚统一草原的冒顿,就是所有的鞑子都过来也不怕,皇上,和鞑子议和,这事儿本来就很不靠谱,能和则已,不和,我们也不怕他们,让呼伦尔只管放马过来,我北疆英雄,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永昌帝不由得热血沸腾,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这话朕爱听,董爱卿可有高招?”

    董进才大着胆子走到墙上挂的堪舆图前,指着大黑山附近:“这个大黑山马场,现在就掌握在冒顿手里,而它真正的主人,乃是来和亲的娜仁公主的,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拿下马场,然后强留娜仁为人质,今后,何愁北疆和西疆大军缺马呢?”

    永昌帝听了不由一喜,这也算是一个好办法,不仅解决了自己眼下的尴尬,还能彰扬国威:“董爱卿可有具体的谋略?”

    “皇上且听微臣细说,北疆大营经过三年刻苦训练,新组建的快马营已经有了很强的实力,宝剑锋从磨砺出,快马营不拉出来实际演练,如何知道他们是不是能够打得了鞑子?我看,这一仗,就交给他们,具体指挥嘛,就让北疆元帅麾下的刘自力当,此人谋略过人,北疆军营中的将士,没有不佩服的。”

    沈明熙说服了仁亲王,两人一起返回来,永昌帝已经被董进才蛊惑得心动不已,他忍不住盘算是不是让北疆军将出击一次,把大黑山马场抢回来。若是能够成功,不仅彻底灭了呼伦尔的威风,说不定从此以后,乖乖俯首称臣,成为巨荣藩国,连冒顿都深受打击,再也不敢和巨荣拼火。

    永昌帝禁不住沉浸在自己的美妙幻想中拔不出来,沈明熙来了,和皇上没说几句话,就发现昔日的小伙伴又犯了异想天开的毛病:“皇上,实战演练的确是提高作战能力的最好方法,可是不是先打打小仗,让将士适应适应,然后再打这个打仗呢?何况,大黑山马场处在冒顿、呼伦尔和巨荣三国交界,防备本来就特别严密,守将也极为凶悍,只适合智取,不适合强攻,若是让钱隽带兵攻打,还勉强有几分获胜的可能,其他人,我很不看好。”

    董进才哪里肯放过和沈明熙作对的机会,他给皇上说:“沈大人身处京城,连北疆到底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哪有资格品这个评那个?”

    沈明熙说话,从来不会给人留面子,并且,刻薄起来,那话说的,比刀子砍人还令人难受,他答道:“皇上,微臣是见识少,出的主意都是馊的,哪里没臣还好说,凡是臣插手的地方,日子没有好过的,比如说漕运,若不是宁大人帮着收拾烂摊子,咱巨荣这南北交通,早瘫痪了。”

    前年冬天,大学士宁林提出改漕运为海运,董进才受几个漕运官员的蛊惑,似模似样地写了一篇很长的奏折,给皇上建议这个建议那个,结果照他的办法来,最后海运没改好,漕运却几近瘫痪,永昌帝大怒,把宁林发配去做漕运总督,宁林刚去那两个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人瘦得都脱了形,才把漕运理顺了,去年冬天,宁林不动声色开始了漕运改海运,现在成效卓然,不知为朝廷节省了多少银子,朝廷上下,都背后议论董进才,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沈明熙提起漕运的事儿,董进才的脸涨成猪肝色,牙齿咬得腮帮子筋肉冒出,饶是他脸皮厚,此刻也是掩不住的恼羞成怒。

    永昌帝不耐烦地摆摆手:“就事论事!”

    “皇上,你好像忘了咱北疆大军和鞑子打仗,总是凭人多取胜,一般是四、五个打一个,新建的快马营,才两三万的人,可对面防守的鞑子兵,也有近两万的,什么时候我们的兵这么厉害,可以二对一了?建这个快马营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防止鞑子突袭,是专门救援用的,现在让他们当尖刀,别折了才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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