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人狂没好事 (一)
“可不是,世子公务繁忙,世子妃要照顾世子,王妃那儿,几乎都是我在跟前,家里大事小事,把我指派得团团转呢。”贺氏假装听不出文瑾的话意,顺着表面意思接话道。
一句话把文瑾惹怒了,心说:贺氏,王妃偏心,让你把持中匮,我也懒得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还惯着你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踩低我。想要借着王妃的势力,压在我头上?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呵呵,二太太这是能者多劳嘛。”有人看出贺氏在仁亲王妃面前得脸,又知道文瑾娘家远在南疆,自幼在乡下长大,便也多少有些轻看她,趁机拍贺氏马屁道。
“唉,哪有啊,我年纪轻轻的,还要向诸位多学习呢。”贺氏做出一脸谦虚状,但这个姿态,和文瑾刚才一样的效果——都认为是她自谦呢。
坐在文瑾怀里的钱钱忽然动了动,接话道:“二婶娘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不是你年轻,而是你的确比我娘差远了,看个帐都看到头疼,我娘那么一厚摞的账簿,看得可快了,还没头疼的。”
一桌上的人都惊诧他这么小,说话竟然如此口齿伶俐,言语清晰,表达的意思还明明白白。
贺氏的脸涨得通红,但她却不好和钱钱争辩,不然,她岂不是四岁小孩的水平?
文瑾假意训斥儿子:“钱钱莫说话,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我懂!”钱钱越发生气,大声道,“娘亲不是不愿孝顺王妃,是王妃不许娘搀扶她,那一回娘搀扶她,王妃还用手杖打娘的胳膊呢,呜呜,娘,你不疼吗?”
这孩子,表演地真像回事,那大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落在文瑾抱着的手上,烫得她心疼,文瑾抱紧儿子,低声安慰儿子:“王妃和娘亲开玩笑呢,打得不疼,钱钱误会了。”
“没误会,娘的胳膊都青了,呜呜,娘——”这钱钱,到底是多大穿越来的呀,怎么接话会这么顺、这么老练?
文瑾感动不已,也忍不住有些眼睛发红,一桌子的人都认为钱钱说的是真的,贺氏才是仁亲王妃的亲儿媳,当年仁亲王妃虐待钱隽的事情,她们都是听说了的,现在,她们很同情文瑾的遭遇,但却没人怜悯她,这是世道,弱肉强食,没人愿意和弱者站在一条阵线上。
——谁不怕受连累呢?
文瑾在心里冷笑——被划归为弱者,刚好扮猪吃老虎,何况仁亲王妃和贺氏,这样的纸老虎,她不动手则已,哼哼,等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哭都来不及了。
从那以后,文瑾就对贺氏上心了,这个女人让不得,仁亲王妃也要狠狠地踩瘪了,才知道欺负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公主的孩子百日宴过了没几天,仁亲王府来了个卖珠宝的女经纪,最近一年仁亲王妃和贺氏没少花钱在这上面,有时是给别人备礼物,有时是她们自己想要。
平时,女经纪都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徒弟,只有这一次,竟然带的是个红头发的女番商:“王妃,二太太,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她和丈夫从海外来,带了不少好宝贝,我们掌柜的吃不下,她便求我带着在贵人门里走动走动,呵呵,咱们不是老相识吗?番商的东西新奇又便宜,你们要不要看看?”
仁亲王妃失明在即,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只是强撑着做个样子,由贺氏和来人打交道。贺氏以前多住乡下,对这个白皮肤红头发的番女十分好奇,她做主请番女进屋坐下,不是为了买东西,纯粹是满足好奇心。
番女带的宝石、珍珠、钻石,品相、个头都十分稀罕,但贺氏手头都有,倒没有购买的欲望,只是笑眯眯看着她把背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一展示在案台上。
“咦?这是个什么?”贺氏忽然指着一个盒子道。
那番女又是比划又是嘀咕,女经纪好容易才明白过来,对贺氏道:“二太太,这可是个稀罕物儿,珍珠,长成了葫芦形的珍珠,还个头大,线条流畅,最稀奇的是上面还有个佛陀模样的人像呢。”
贺氏听了不禁心动,问道:“她多少钱肯出手?”
女经纪和番女又是一阵比划,给贺氏伸出三个手指。
“三千两?一颗珍珠竟然要三千两银子?三千两都可以买一箱子了。”
女经纪苦笑,摇摇头道:“她要三万两呢。”
贺氏顿时心凉了,撇撇嘴道:“切,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太不值了。”
番女比比划划,给女经纪说了好多,最后也没有一文钱的交易,非常失望。
从贺氏那边出来,女经纪又去文瑾这边走了一回,文瑾买了两个钻石戒面,痛快地付了户部发行的银票,把这两个女人高兴万分,离开的路上,嘴都没合拢过。
贺氏派人盯着这边呢,听到汇报嫉妒得要死,更加迫切地希望自己也能做生意挣钱。
这天,贺氏新交的朋友——太长公主的女儿明月郡主的小姑子张夫人来府上探望她,她准备在银楼定一套头面,要贺氏跟她做伴儿。张夫人知道贺氏在仁亲王妃跟前得脸,有求必应,才敢提出这样的邀请,她还给贺氏道:“世子妃刚从南疆回来,我也曾想要交好她,谁知不管是去银楼,还是去做衣服,她都推说王妃不准许,哪有婆婆一次也不答应的?明显是托词嘛,后来我就不和她来往了。”
贺氏明知文瑾不是推脱,而是仁亲王妃的确会这么做,但她依然附和着张夫人道:“嗯,我们府上的这个人,架子的确挺大的。”
她还不敢派个丫鬟给婆婆请假,便把张夫人留在房里,自己去婆婆那里走了一圈,回来时果然笑吟吟的:“婆婆说了,我还要帮助她打理府里的事务,要咱们快去快回。”
“好,咱这就赶紧走啦。”
贺氏忽然想起一事,她停下脚步沉吟到:“银楼那边还没预约呢。”
张夫人笑了:“我怎么能做这么没谱的事情,当然已经派人先去通知了。”
贺氏这才高兴起来,和张夫人携手出门而去。
银楼这天特别忙碌,和平日里无微不至的服务完全不同,贺氏和张夫人都很生气,才跑来一个女小二,又是赔笑又是行礼,解释道:“刚才来了一群吐蕃贵人,呜哩哇啦不知说些什么,几乎把店里好点的饰品都看过了,还是不满意,可难缠了。”
一般情况下,小二从不背后议论顾客,这也是实在被烦的狠了。
“他们想要买什么?不会一文钱的东西没买,就走了吧?”
“后来终于来了个礼部官员,帮着解释,我们才知道他们要和佛家有关的饰品,掌柜的赶紧拿了几个出来,他们见了啧啧称赞,最后却嫌太常见,不是绝世仅有的稀罕东西,只花了两千多两银子,其他都没有要。”
张夫人很好奇地问小二:“这些个吐蕃贵人有钱吗?”
“有,可有钱了,说是十万八万两银子都无所谓,只要是稀罕的、没见过的好东西,他们就要。”
“哪有那么多稀罕的东西?宝石漂亮,有的人家也太多了。”
“可不是嘛,我们掌柜的嘴巴都说干了,他们才买了那么点儿东西。”
张夫人刚才在屋里喝茶吃点心,坐了一路马车,忽然有点内急,她不好意思地让贺氏在这里等着,自己如厕去了。
贺氏小心翼翼地问小二:“如果是个葫芦形的珍珠,上面自然形成佛陀模样的图案,喏,有这么大。”她伸伸大拇指,然后问,“算不算是稀罕物儿?”
女小二平日里举止也是很得体的,现在已经被震惊到忘形的地步,她的嘴里简直能塞个鸭蛋了,眼睛瞪得溜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太太,只要你帮忙牵线,我们做成这一单生意,就给你一千两银子的好处费。”
“一千两?”这下轮贺氏惊讶了,心想,“他们能赚多少钱呀,竟然好处费就给我一千两。”
小二误会了,她以为贺氏嫌少,便焦急地又加了一句:“两千两,啊,不,五千两,太太,只要你牵个线,我们生意成了,就给你五千两,这个可是最高的了,你不要再搞价了。”
“这是我的,我问你,你们能出多少钱?”
“我,我也拿不准,五万吧,五万两银子,太太,给你五万两银子,这个价钱可顶破天了。”
贺氏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真后悔没有吧那个葫芦形珍珠买下来,现在一出手,那就是两万两银子,哇,这个钱太好挣了。
“太太,你的珍珠就在家吗?我们立刻派人去看货,好不好?”
“不,我还要和家人商量商量。”
就在这时,张夫人返回来了,贺氏和小二就立刻闭紧嘴巴,很默契地对她保守了秘密。
贺氏没有心情再在银楼磨叽,催促张夫人挑选好想要的头面,两人便各自返家。
第二百七十章 人狂没好事 (二)
贺氏进了家门,连一口水都没喝,就去了王妃那里,十分遗憾地给婆婆说了在银楼听来的消息:“唉,那个番女要三万两银子,我心里还说‘你抢人呢,一颗珍珠三万两,谁知道银楼竟然开出五万两的价格,天哪,他们可真有钱。”
仁亲王妃焦急地道:“你立刻派人把那个番女找来,买下她的珍珠,一到手立刻送到银楼呀。”
“哎,对对,王妃说得对。可是,王妃,我哪里来三万两银子啊,唉,没有本钱,别的都莫谈。”
仁亲王妃也难住了,若不是钱轩那几年花天酒地,莫说三万两银子,就是五万,她也拿得出,但眼下,她手头才一万多两。
“媳妇你手头有多少,咱俩凑一凑。”
贺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的嫁妆没多少好东西的,进了仁亲王府,见这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奢华,她接二连三的做衣服买首饰,虽然不少钱是从家里贪污的,或是从公公婆婆手里骗取的,但自己的家底也掏空了:“王妃,我手头只有三千多两银子。”
“唉——”仁亲王妃也叹气了,两人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两呢,怎么办?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仁亲王妃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个番女的珍珠卖了没有?”
贺氏猛然惊醒,是啊,若是番女的珍珠已经卖了,她还有什么机会烦恼呢?
贺氏从仁亲王妃那里告辞出来,立刻派人去找那个女经纪,这个女经纪是聚宝阁的人,倒是不难找,谁知秦嬷嬷回来给贺氏的消息,令她非常失望。
“太太,聚宝阁说这个女经纪背着他们为自己谋利,已经被赶出去了,聚宝阁的掌柜还亲自见了我,让我转告太太,小心此女借他们的名义行骗,说要是有什么交易,最好和他们谈,不然,一个没有店面的商人,就是个无根之人,万一心怀不善,您可就麻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贺氏似乎看到小山一般的银子长着翅膀从眼前呼啦啦飞了,心情特别烦躁,摆手让秦嬷嬷出去,午饭都没心情用。
秦嬷嬷的男人老秦也是贺氏的配房,但贺氏的陪嫁仅有一个不大的庄子,离京城又远得很,老秦不想留下,秦嬷嬷在女主子跟前求了情,把老秦弄到京城,可贺氏在内院再横,却没有办法插手外院的事情,老秦一直没有正经事儿,这天午饭,听秦嬷嬷说起主子的烦恼,不由上了心,他记得那个女经纪带番女过来,坐的是秦记马车行的青布棚车,老秦当时还感慨地想:说不定两家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人家是东家,自己是奴才,因而和马车夫攀谈了几句,知道秦记的店开在东城门外。
老秦真的去东城门外打听,有没有人见到一个红头发番女,谁知才问了三个人,就有了消息,一个卖丝线头绳的小贩给老秦说:“我见过,前天住在‘好再来’客栈呢,喏,从这里往前,第二个路口再南拐,就到了。”
老秦大喜,跑到好再来打听,伙计说人已经走了,令老秦特别失望:“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是城里高升客栈的马车来接的,估计搬那里了。哼,那里就是人多,房子也没我们这边好,住一天还多二百文钱,番子真傻。”
老秦顾不得听他罗嗦,急忙又回到城里,这时,天都快黑了,刚好高升客栈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个女番商和女经纪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了客栈,小二热情地迎接着,高声报出她们点的晚餐。
老秦又等了会儿,确定女番商和女经纪没有出来,这才一路小跑,去给主子报信。
在老秦在外院等得心急火燎,好容易才看到老婆姗姗来迟:“我都急死了,你怎么这么磨叽。”
“主子心情不好,我哪里能随便离开。这么急吼吼地把我叫出来,什么事呀?”
“好消息,我找到那个女番商了。”
“哎哟,这可太好了,你等着,嘻嘻,主子肯定会好好犒赏你的。”秦妈妈高兴得一路小跑,到了贺氏跟前,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贺氏正烦着呢。
“太太,二太太,找到那个女番商了。”
“在哪?”贺氏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双眼熠熠闪光,随即却紧张起来:“谁报的信?你怎么出去一趟就知道了?她,来咱们府上了吗?是,是不是去世子妃那里了?”贺氏一连串的话语,让秦妈妈几乎都听不清楚了。
“在东升客栈呢,是我孩儿他爹出去打听的。”
“呵呵,秦伯倒是个好的,来,燕勤,拿个大红包给秦妈妈。”
“嘿嘿,太太,谢谢太太。”秦妈妈高兴合不拢嘴。
贺氏一刻也等不下去,吩咐秦妈妈:“去看看,王爷在不在王妃那里。”
“不在,我进来是看见王爷了,在外院教三爷读书呢。”
“去通传一声,我要见王妃。”
“好嘞。”秦妈妈这一回出门指使了一个小丫鬟跑腿,自己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很快消息过来,果然是王妃有请。
仁亲王现在几乎不去王妃屋里,刘彩琴实在寂寞,但她一个瞎子,就再有容貌,现在也大打折扣,再加上年纪又是几个女人中最老的,哪有什么吸引力?仁亲王爷对她好,那是昔日的情分,是一家人的亲情。
听说媳妇天黑了还来找自己,仁亲王妃第一反应,是儿子和媳妇闹腾了,最近这段时间,钱轩又开始出去胡混,只是打断腿的痛苦还没完全忘记,因而比以前收敛了些。
不管和媳妇关系多好,当娘的心总是偏向儿子,仁亲王妃皱起眉,认真思索如何为儿子开脱,还没有好主意呢,贺氏便进了门:“王妃,找到那个番商了。”
一听是这事儿,仁亲王妃长长出口气:“她那个珍珠卖了吗?”
贺氏一愣,对呀,自己怎么忘了这个茬儿了?那些吐蕃贵人去了银楼,而这个女番商难道就不会去银楼推销吗?
“你怎么不说话?”仁亲王妃听到媳妇喘气加粗,有些焦急。
“我,我没派人去问,如果别人把那个珍珠买了,怎么办?”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狂没好事 (三)
“能怎么办呀,这会儿也晚了。”
“如果那个女番商的珍珠还在手上,王妃,咱们要不要买下来?还是给多宝阁传个信,咱们挣五千两银子就好?”想到自己没有本钱,贺氏故意用话把王妃往里套。
“你傻呀,肯定筹钱把那珍珠买下来,你赶紧安排人盯着那个番商,确定珍珠没有卖掉,便去找那些吐蕃贵人去,两头商量好了,我们再交易,这样才保险。”
“嘿嘿,还是王妃聪明。”贺氏趁机拍了婆婆一马屁。
仁亲王妃兴致高涨,继续教育媳妇道:“这做生意嘛,一定要稳当,千万不可冒失了。”
“是,王妃教训得对。”贺氏再拍一下,见仁亲王妃笑不可遏,这才说到事情的关键,“王妃,不足的银子怎么出?”
“我想想。”仁亲王妃能从哪里弄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丈夫手里呗,她摆摆手,“你别担心,先把事情靠实,我找王爷说去。”
“好!王妃,这我就放心大胆的实施了。”
贺氏回到房子,便让秦妈妈通知老秦头,让他明天把那女番商带过来,秦妈妈立刻就出去给男人说去了,这件事情若是做成了,主子还不知道给多少赏赐呢,说不定这一辈子都够了,他们只要再熬三五年,就可以借口身体不好,请求荣养,带着银子回老家享福去了。
老秦被老婆耳提面命,一晚上辗转反侧,到了早上才略略迷糊了一觉,晨曦刚刚露出一线,他就醒过来,赶紧穿衣起床,用水抹了一把脸,跑到厨房抓了个馒头,就匆匆出门,这回他学乖了,掏出十文钱雇了个马车。路上行人还少,一刻来钟,就到了东升客栈门口。
客栈的门开着,有人吃早餐,老秦看到有个人也坐马车到了那里,不吃饭,反而拉着小二问话,他好奇地凑近听了一下,竟然也是打听女番商的,不会和主子抢生意的吧?他竖起耳朵,听见小二道:“那个番女起床晚得很,不到辰时就别想,这位老哥,你耐心等着吧,不如,在咱店里要点酒菜,慢慢等?”
“也好,酒就免了,来壶茶。”那人斯斯文文地踱着步走了进去,老秦站在那里为难了,最后,他咬牙跺脚地返回来,雇马车回到仁亲王府。
贺氏还没起,老秦见离辰时尚远,便安心地去了厨房,下人灶已经开过饭了,老秦给管事的求情,人家给了一大碗剩下的小米稀饭,还允许他用灶里的余火,烤了个馒头,夹着咸菜吃了。
卯时末,老秦托二门的婆子给里面通传,希望老婆能出来见她。
秦妈妈也操心着呢,一听立刻就出来了:“怎么样?为何没有把人请来?”
“还没起床呢,是这么回事……”
听丈夫说完后,秦妈妈有些为难,若不给主子报告这事儿,万一那个人是抢生意的,自己男人不是对手呢?可报告了,那人不是买珍珠的,主子虚惊一场,自己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想来想去,发财的心还是占了上风,秦妈妈急急返回,给贺氏报告了这一情况,贺氏听了也很焦急,这一回连通传一声都没有,就急忙去见仁亲王妃。
偏偏董侧妃已经到了,正给王妃请安呢,贺氏又不能给王妃使眼色,仁亲王妃眼瞎了,寂寞得很,扯着董侧妃使劲说闲话。
董侧妃最近正在争取管厨房的差事呢,对仁亲王妃十分耐心,把贺氏等得心焦火燎,杨侧妃也来了,几个人一直闲话到辰时初才散。
“王妃,有人和咱们抢生意,怎么办?”
仁亲王妃一听也急了,想了想,把景妈叫了来。景妈的男人是外院的管事,也算有点面子的,并且能力也可以,仁亲王妃想让他去走一趟。
秦妈妈在一边干着急,若是景妈男人插进来,自己和男人哪里还有汤喝?但主子说话,她哪里插得进嘴?何况自己的主子又惹不起王妃,她忍不住悲哀地站在一边,看着景妈急匆匆出去,不就回来回话:“我孩子他爹刚好空闲,已经请了半天的假。”
王妃一摆手:“老二媳妇,让你的人带景春旺走一趟。”
“是,王妃。”
贺氏交代秦妈妈的时候,还特地说了一句:“让你男人辅佐景妈的男人把事情办好。”
“是!”
老秦路上把事儿说清楚,到了东升客栈,已经辰时末了,他一走进客栈的大门,就看到那个红头发的番女往楼上走,那个穿长衫很斯文的男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就是那个人?”景春旺问了一句。
“是的,快跟上。”
老秦正往前扑,被景春旺一把抓住:“别急,听我说。”景春旺比比划划给老秦支招,把老秦乐得:“好好好,妙妙妙,就这么办。”
两人疾步走到客栈的楼梯上,小二迎上来,景春旺给了一角银子:“找个人,做生意的。”绕过小二便上去了。
客栈的楼梯并不宽,只能容两人并排,老秦和景春旺几下子就走到那个长衫男子身边,老秦身高力大,挤过去挡在他和番女中间,景春旺趁机给女番商道:“我是仁亲王府的,我们王妃想请你走一趟。”
“什么事?王妃?”说话的人眼神里有惊惧的神色,景春旺越发威势十足:“我们王妃请你谈生意的,不知你那个葫芦形的珍珠卖了没有?”
被老秦挡住的男子听见了,急得不行:“那是我的,珍妮答应卖给我的。”
女番商叽里咕噜地,表示她听不懂,还好那个女经纪来了,那个长衫男人焦急地喊:“长嫂,长嫂,你答应把珍珠卖给我的?”
景春旺一听,立刻就走到女经纪身边,把他是王府的身份亮了出来:“我们王妃看上那个珍珠了,请你们带着东西走一趟。”
女经纪大急,脸上的汗珠都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勉强挤出一句话:“我已经收下胡掌柜的定金。”
“退回去!”景春旺身上带着慑人的气势,女经纪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再出声。
那个长衫男人见此情景,不服气地道:“长嫂,你们毁约,要双倍退回定金的。”
长嫂眼巴巴看着景春旺,希望他能承担一部分,但景春旺哪有胆子敢替主子承担债务?几个人僵持了一下,长嫂先服了软:“好吧,回头我把定金给你。”
那个男人怒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老秦还在后面高声说着俏皮话:“谁要你和我们王妃争抢了?这就是命,不该你发这笔财。”
“你们略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女经纪和女番商进了屋子,老秦和景春旺在外面等着,大概女经纪要给女番商说清楚,或者她刚才出汗太多,需要换衣服,反正时间挺长的,老秦实在忍不住,去敲了两次门,这两个女人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仁亲王妃早上就派自己安插在外院的一个配房孙思去了四夷馆,孙思是仁亲王妃的一个远房亲戚,读过几年书,又在仁亲王府混了十来年,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他找了四夷馆一个小吏,和那群吐蕃贵人中的一个管事见了面,让他想办法通知主子,他们王妃手里有个稀世奇珍。
那个管事一听,喜上眉梢,用十分生硬的汉语磕磕巴巴地告诉孙思,他们主子一心想为吐蕃王妃购买一件稀世珍宝,这些天把上京城的银楼都跑遍了也未能如意,听了孙思介绍的珍珠,很是动心。
“我们主人说了,只要确实是好东西,钱不是问题。”
“我们王妃最少要六七万两银子,也没问题吗?”孙思还确定了一遍。
“没有问题,我们主子手里有金矿,金库里的金子多得往出流,你放心好了,明天,我们主子去贵府上看货,果如你所述,肯定会买下的。”
孙思立刻返回王府,刚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王妃,老秦和景春旺就带着女经纪和女番商来了。
原来女经纪和女番商说,她们和怡心阁的掌柜谈好生意了,那边给她们四万两银子。
仁亲王妃根本不为所动,坚持只给她们第一次的报价——三万两银子,女番商和女经纪难过地差点流下泪来。
女经纪最后一个要求:“王妃娘娘,那你可要给我们现银哦。”
“现银你能拿得动吗?户部发行的银票。”
“好吧。”户部银票信誉好,可惜一万两银子就要收取一百两的经手费,女经纪见又有几百两银子不见了,难过地红了眼圈。
仁亲王妃让人搀扶着去了外院,她是来问男人要钱的。
仁亲王在外书房坐着,听完老婆的话,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你们常年在内院,哪里会做什么生意?再说,府上缺钱吗?把番商打发走,你把中匮管好就是。”
仁亲王妃本来还要和男人泡蘑菇,谁知却来了个小太监,通知王爷去宗族商量事儿,仁亲王不放心老婆,特别叮咛一句:“不许做,把那两个女人打发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终于挨砖头
仁亲王妃气得眼泪汪汪,由老妈子和丫鬟搀扶着返回去,一路上,她想了好多,觉得这辈子虽然有男人千娇百宠,但从来没人看得起她,原因自然是明摆着的,都认为她就是个花瓶,没有能力。
“谁不会做买卖呀,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就像这一回,一颗珍珠,倒手就是两三万,可是,男人竟然不允许,凭什么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仁亲王妃越想越气,她自从失明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执拗,钻到牛角里,拉都拉不出来。
听婆婆说公公不许,贺氏心里也是特别不服气,觉得公公偏心,凭什么世子妃都可以做生意,她和王妃就不行?不就是需要你垫资吗?不求你还不行了。
“王妃,我想当一些首饰,反正赚了钱,赎回来就行。”
仁亲王妃摇头:“你想得容易,咱们的首饰上面,都有王府的标记,哪个当铺不想在京城混了,敢接咱们的东西?”
“那怎么办?难不成到手的肥肉就这么放掉了?”
仁亲王妃好一会儿不说话,景妈在一边小声提示:“想要钱,不去大当铺也是成的,京城还有地下钱庄,就是利息高些,反正王妃和二太太这份钱,很快就可以收回来的,也无所谓。”
贺氏眼睛一亮:“那边到底要多大的利息?”
“按天算,一厘息。”也就是一万两银子,一天一百两利息。
仁亲王妃和贺氏都动了心,最多就是两三天的事情,钱就赚回来了,不在乎几百两银子的利息。
“那我们抵押什么东西呢?”贺氏问。
仁亲王妃嘟哝了一句:“就害怕他们把那些宝石调换了。”
贺氏立刻又苦下脸,是的,那些地下放钱的人根本靠不住,拿走的是真品,还回来一个赝品太有可能。
“把梨园抵押了如何?”贺氏道。
“王爷把地契给你们了吗?”
贺氏一直养在深闺,还不如仁亲王妃呢,没想到地契这一茬。停了停,她说道:“王妃,把你的凤冠抵押了,肯定能抵押出一万两银子。再说,那是宫廷内造的,宝石的琢磨方式与民间差别很大,很难仿制,那么多宝石在一起映衬,换上一个差点的,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三五天时间,不可能全部换下来。”
仁亲王妃有些下不去决心,贺氏见她这样,有些赌气:“干脆把我陪嫁庄子抵押了。”她的陪嫁庄子又小又远,哪里能值一万两?三千两银子都到头了,说这话,也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仁亲王妃心里清楚媳妇的身家,当时嫁妆送过来,她心里还很难过了一阵儿,不过,看在贺氏进门,对她百依百顺的情分上,她并没有揭破此事,只是发狠地挥挥手:“罢罢罢,就拿了我的凤冠去抵押。”
女番商和女经纪坐在仁亲王妃的会客室,没人搭理,午饭都没吃上,饿得前腔贴后背,两人担心困死这里,宝物被强行夺走,都十分担忧,在屋里坐立不安的,到了后来,番女干脆哭起来,女经纪安慰再三,直到下午申时中,才有人送上两碗剩面条,让她们吃了。
两人就那样在王府的客房等到第二天早晨,仁亲王妃才派人招她们过去:“喏,这是户部银票,你们清点一下,在契书上签字,把宝贝留下来。”
“谢王妃!”女经纪和女番商都如重获新生一般大喜过望,也不知道要谢仁亲王妃什么,银票面额有大有小,她俩清点一番,似乎还差三百两,两人已经惧怕了,也不敢啰唆,立刻在交易契书上签字画押,然后磕头退了出去。
贺氏想到她们头一天来的时候,还唠唠叨叨卖给怡心阁可以多得一万两银子,哂笑一声:“还就是贱皮,不给点苦头,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仁亲王妃派人去请吐蕃贵人,那边回话说,宫里有贵人请客,明天再来。
仁亲王妃心急火燎也无可奈何,只好等了一天,但下一天吐蕃贵人又有事,这一等二等,就是三天,仁亲王妃和贺氏都快崩溃了,孙思才让二门传话过来——贵人到了。
仁亲王妃和贺氏因为男女有别,不好见外人,便让秦妈妈和景妈带着两个丫鬟,捧着盒子去了外院,由孙思帮着处理这笔买卖。
两人焦急地等着消息,为自己也有这样的大手笔高兴,又觉得事情太过顺利,有些担忧,谁知外院一个时辰也没有消息,仁亲王妃急了,让身边的丫鬟燕勤再去看看。
燕勤很快就回来了,脸色苍白,一脸冷汗:“王妃不好了,那,那吐蕃贵人说,珍珠不是自然长成的,而是有人用两个粘在一起,然后又在上面细细上了一层什么东西,他们在阳光下对着太阳看,确实有一条裂缝。”
“什么?不可能!”贺氏先跳起来。
燕勤畏缩地后退两步,都快到门口了,万一王妃发飙,她好有机会逃走。
看到这一幕,贺氏的心直往下沉,她确定燕勤所说是肯定的,第一时间,她想到了后果和责任,王妃看不见,所有的责任都得自己担,三万两银子呀,不仅把自己和王妃身边掏空了,还欠了一万两外债,一天一厘,利滚利的外债,一个月就是三千多两银子的利息,一年,一万两银子就会变成三十七万多两,到那时仁亲王府都去了少半了。怎么办?
仁亲王妃完全呆了,好半天一动也不动,燕勤趁机溜了出去。门口立刻传来唧唧啾啾低声说话声,过了一会儿,景妈和秦妈妈畏畏缩缩地进来,跪在屋子正中间:“王妃,那个珍珠是假的,吐蕃贵人说,那么好的镶嵌工艺,也是世所罕见的,他们问,问你三千两银子卖不卖?”
“什么?三千两?”仁亲王妃像被蝎子蛰了一般暴跳起来,抓起炕桌上的小茶杯就朝刚才说话的地方砸,她又不是练暗器的高手,能听风辨位,自然全砸空了:“三万两,告诉吐蕃贵人,少一两也不行!”
秦妈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景妈大着胆子提示主子:“是不是让五城兵马司帮着找到那个女番商?这才三天多时间,她应该跑不远的。”
“拿我的帖子,让孙思赶紧走一趟。”仁亲王妃下令。
“是!”秦妈妈应了一声,低头退出。
贺氏完全呆了,脑子乱纷纷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想不出来,直到听见身边“砰”得一声,她扭头一看,仁亲王妃仰面倒在炕上,晕过去了。
“来人,来人,快传太医——”贺氏失控地大叫,完全没了往日竭力装出的淑女风范,只见她浑身哆嗦,居然也晕倒在地,还口吐白沫,咩咩地学羊叫。
仁亲王刚刚回府,就听下人报告说王妃和二太太双双晕倒:“快去请太医!”他下过命令,心里便有一种不祥感,他问外院的管事:“今天家里可有客人?”
“是!王妃请了个吐蕃贵人,刚刚告辞离开。”
“叫孙思过来。”
孙思在去五城兵马司的路上,被截回来,出了大事,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这一跑,可就成了女番商同党,那可是掉脑袋的,现在大不了豁出去,挨上一顿打,说不定还能捡一条命。
仁亲王问清事情的经过,气急败坏地派长史:“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让他们协助抓捕一个做珠宝生意的女番商,不要惊动太大。”
“是!”长史转身急匆匆走了。他派来当仁亲王的属官,已经七八年了,知道王爷很少在私事上动用官府力量,他很佩服王爷如此位高权重,依然公私分明廉洁奉公,这一次,王爷竟然一反常态,可见是出离愤怒了。
是啊,竟然有人敢到王府来行骗,这也太令仁亲王丢脸了,谁给了这两个女人的胆子?这件事情不简单,不是境外有人插手进来,想要搅浑朝廷的格局,就是哪个王府的仇人报复的。长史心里嘀咕,王爷这些年与世无争,他能有什么仇人呢?要说结仇,也应该是世子种祸才对,可骗子为何不针对世子妃,偏偏对着王妃而来?京城谁不知道王妃和世子夫妇合不来呀,这么做,不是变相帮着世子的吗?他实在想不通,干脆也不想了,一边让人把老秦夫妇、景春旺夫妇都叫了出来,连同孙思一起去了五城兵马司,这五个人,也不排除有拿了骗子的钱,合谋作案的可能,再说,他们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也有助于抓住骗子。
太医紧急施救,仁亲王妃和贺氏都清醒过来,太医无意间一句话,揭开了贺氏为何在乡下养大,年纪很大还未定亲的缘由——“太太有癫痫的病根儿,平日里就要小心些,不要动气,少操心劳力。”
“我哪有?”贺氏跟蝎子蛰了一般尖声反对,并且还狠狠瞪视太医,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太医见多识广,知道贵人的事儿轻易议论不得,便闭了嘴巴,开过药方,告辞离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聪明的钱钱
仁亲王的追捕行动迅速展开,去多宝阁银楼找女经纪的人回复说:“那边发现这个女经纪手脚不干净,假借银楼名义卖私货,已经把她赶出去了,还特别告知过王妃,让她不要上当。”
仁亲王亲自去和王妃核实,果然多宝阁有过这样的警告,他怒气填膺,一巴掌掴在王妃脸上。以前被珍爱在掌心,不忍她受一丝委屈,一滴眼泪的威力堪比一颗原子弹,到现在竟然被打脸,仁亲王妃摔倒在地,痛哭起来。
仁亲王怒冲冲摔门而出,别说忏悔、爱怜,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令站在一边伺候王妃的人,都禁不住心灰意冷,她们这一院子的人,今后可就走背运了。
仁亲王下令五城兵马司继续追查,可惜红头发女番商和女经纪,就像从地面蒸发了一般无踪无影。不要说京城外的几条官道上没人见过,就连附近乡村土路、沿途村庄都派人询问过,根本没见过这样的人。
仁亲王暴躁异常,守门人那里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仁亲王妃亲启”,因为王妃的事儿闹得阖府不得安宁,管事便把信送给了仁亲王。这个时代哪有什么隐私之说,仁亲王是毫不客气地撕开了封口,只看了一眼,他就是被气得差点死过去。
里面是一张高利贷的抵押借款的借据复件,还有一封信:
“说好只借三天钱,现在已经过了八天,为何尊贵的王妃毫无声息?不要说这二百七十六两银子的利息,我的本金在哪里?见信请速来联系,不然,我们只好出售你的凤冠换回本钱了。”
“大胆!猖狂!”仁亲王气得用拳头猛擂桌子,也不知道是骂老婆,还是骂放高利贷的,反正这两方都够猖狂的了。跟随的小厮赶紧拿出药丸,备了温水让王爷服下。
老秦夫妇、景春旺夫妇以及孙思,都被拘在王府的柴房。说好听的叫柴房,其实就是囚禁犯错的下人的,房子用石头砌就,窗户外面都加了铁条,几个人都不承认是故意和骗子合伙的,仁亲王就算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也不肯轻易饶过他们。
敢帮着王妃违逆自己的意愿,这样的事情,今后是绝对不可以再出现的,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孙思很快交代是在一个叫好信庄的地方借的高利贷,仁亲王派人过去,要封了那个狗胆包天,敢把王妃凤冠当抵押物品的钱庄。
谁知那个院子四门大开,一大群人正吵吵嚷嚷地搬家呢,一个户部刚刚从外地调任回京的官员,把那个宅子买了下来。长史不敢造次,带着人又回来了,那个高利贷竟然是租房子,现在金蝉脱壳,躲起来了。
长史回到王府,仁亲王正在大发雷霆,原来高利贷者又送来一封信,威胁说,若是真的想来硬的,他们就不要这钱了,而是把仁亲王妃的凤冠挂到城楼上,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仁亲王见对方把自己盯死了,知道这不是个善茬,便想出了另外的办法,他按照高利贷者所说,准备了一万一千两的银票,在次日早上卯时初放到东城门口的城隍庙神龛下面。
仁亲王怀疑这放高利贷的和骗子都是一伙儿的,还想从这里寻到突破口,他从大内借了几个高手,扮成叫花子混在附近,任何一个靠近神龛的人,都是他们抓捕的对象。
王爷的事情,王妃总是很快就能知道的,她以为骗子这下肯定跑不掉了,又精神起来,刚好这天是月中,文瑾给去请安时,她还神气活现地得瑟:“哼,王爷出手了,这些个贼人,一个都别想逃脱。”说完,还狠狠瞪了文瑾一眼。好像文瑾就是骗了她的人似的。
文瑾明白她的意思,王妃那猪脑,不可能会想到是文瑾给她下的套,她意思是贼人抓住了,文瑾就没机会笑话她了。
文瑾面无表情,跟没听见她说话一般,勉强坐了会儿,就离开了。她知道这事儿的结局是什么,王妃哭定了,但她不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儿,明明自己犯了错,借着去装哭耍赖不肯承担责任,文瑾看不起这样的人,不屑于看到这样的人。
果然一个多时辰过去,仁亲王派去的人便惶惶然地跑回来报信——贼没抓到,钱没了。
“怎么回事?不是要你们严防死守吗?”
王府的侍卫和宫里借来的侍卫都跪在地上无言以对,他们也觉得冤得很。他们确实盯得很紧,随着天越来越亮,到城隍庙烧香的人多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走到神龛附近去,奉命监视的侍卫觉得不对劲,到神龛下面摸了摸,银票不见了。他们是大内侍卫,负责皇宫的安全,能让人在眼皮下把东西拿走,实在太丢人了,他们把神龛搬了起来,结果看到下面有个地道,通到了神像的后面夹墙里,有人已经从这里把银票拿走了。
这个放高利贷的不仅是个狠角色,还是个有勇有谋思想周密的人。
钱钱人小,别人说话多不注意,他在家里四处乱跑,竟然把王妃和贺氏上当的过程听了个全,这天,金金去宗学,夏阳整理库房,春明怀孕了,文瑾打发去休息,他四下看看没有人,便爬到文瑾腿上坐着:“娘,咱俩说说悄悄话。”
“好啊。”
“让她们出去。”
文瑾摆手让春兰和夏叶出去。
“娘,你怎么把人头发变红的?”
“小宝贝,这话可不能乱说,娘没那个本事。”
“你有,咱们在南边,见到的番商都是黄头发,没有红棕色的,一定是你变的。”
文瑾摇头:“真不是娘。”
“那是爹爹出手了?爹爹不是还在忙北疆事务的吗?好多天都没带哥哥和钱钱玩儿了。”
“她们上当,不是娘和爹爹骗的。”
“娘,除了你们俩,没人这么聪明。”
“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钱钱摇头:“娘,哪个放高利贷的骨头这么硬,敢收王妃的凤冠做抵押?还有,为了一万两银子,值得花那么大的精神,在城隍庙修一个夹壁墙,还要挖一个地道吗?还是好多天前城隍庙失火,趁着修葺的时候建的,神不知鬼不觉,高利贷的人,有这么长的远见吗?再说,他们能插手到这样的事情中?”
文瑾的心脏猛得跳了一下,钱钱的智商,也不可小觑呀,若是仁亲王这么想,那可麻烦了。见儿子盯着自己的脸色观察,文瑾笑着摇摇头:“孩子,那些高利贷的人,过得本来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行凶作恶的,哪能不多准备一条路?要知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他们那是有备无患呀。”
钱钱看不出破绽,小嘴巴撅了撅,没词了,不过,他的疑心并没有取消,见文瑾不肯说,换了话题,笑嘻嘻地道:“娘,我喜欢现在的你,不是受了委屈只知道哭。”
看来上一世的文瑾,并不是她这个灵魂,而是个软弱可欺的人,不然,小钱钱也不会有这么强的保护欲了。
这一世,钱钱是自己生的孩子,他处处维护自己,为自己着想,文瑾便不管他上一世是如何经历的,她要护这个孩子的周全,文瑾禁不住双手笼着儿子肉呼呼的小脊背,心里爱意无限。
“钱钱,娘不欺负人,可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钱钱拍着小巴掌:“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仁亲王见一个放高利贷的混混都把自己赢了,十分恼火,并且,把一肚子的怨气,迁怒于王妃,杨侧妃和董侧妃觉得机会来了,放开手脚搞风搞雨,仁亲王府越发难以安宁。
首先,贺氏有癫痫病的消息,在王府迅速传开,到处都有人议论这事,仁亲王想不知道都难——贺铸竟然把有病的侄女嫁给自己儿子做嫡妻,这让仁亲王非常恼怒,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仁亲王妃是个没脸没皮的人,自己如此无能,眼睛又瞎了,却依然紧捏着王府中匮不撒手,而仁亲王考虑到,若是王妃不管家务,就得交权给世子妃,他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就装聋作哑,任由自己的几个女人胡整。
董侧妃天天去仁亲王妃那里报到,尽心地服侍照顾,简直跟女儿对待母亲一样尽心,同时,又在见到仁亲王的几次机会里,刻意表现自己的能干、大度、善良和气,她以前是拿到王府的餐饮管理权,现在,改变主意了——她想主持中匮。
杨侧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很快发现了董侧妃的意图,急忙来找文瑾商量对策:“王妃病了,你这嫡长媳妇儿,也该为王府出一份力量。”
文瑾知道她的意思,她才不想把自己放进那个是非窝里呢,谁爱管家谁管去,只要不踩自己就行。若不是贺氏和仁亲王妃太过分,竟然想把自己这个仁亲王府正儿八经的继承者踢到一边,她才懒得出手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莫须有
文瑾想得很清楚,想主持中匮的人多了,她们的目的,无非是权势和金钱,自己又不愿意欺压别人,手头的资金又非常充裕,只有一个自保问题,不让别人欺负了自己,没必要花那么大的精力为全府的人服务,最主要的,王府外院还在仁亲王手里,自己主持中匮,少不了会和老王爷打交道,明知道老头的心是偏的,不待见自己,无论自己好意还是无意,他都会从坏处去想,或者他明知道自己是对的,还要偏袒那些反对自己、犯下错误的人,文瑾又不是好日子过久了找虐呢,她才不要做这样的当家人。
贺氏被这一棒打晕了,现在又暴露了自己有癫痫病史,更加被人鄙视,虽然仁亲王妃依然和她掌控王府中匮,但董侧妃已经通过王妃,话语权越来越大,她不过是个傀儡了。
皇室宗亲依然大事小事不断,她又恢复了小媳妇模样,乖乖跟着文瑾,让东就东,让西就西,一点骄傲狂妄都不敢有。
宗室里的人,多不知道她们上当受骗的事情,也不知道文瑾怎么就忽然又有了王府嫡长媳妇、世子妃的派头。文瑾依然和以往一样谦和,从不多事,和这些宗亲和平相处,宗亲们背后打听,没发现什么端倪,最后归结为仁亲王妃眼睛瞎了,没法在欺压世子夫妇,连带她亲生的儿子和媳妇也张狂不起来。
文瑾的日子平静恬适安然悠闲起来,和玉洁郡主她们的来往也多了,每个月都会进宫,陪雨荷聊聊天,和她一起做一些孕妇适合的小幅度运动,雨荷没有再给文瑾讲过宫里那些美人的事情,文瑾从她平和的生活状态中知道,那些女子没人有威胁力。
有一天,文瑾忽然来了灵感,问钱钱:“娘会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
文瑾颇受打击,她很希望有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儿,那样就是个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了。
“贵妃娘娘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
“我不知道。”钱钱老实地回答。
文瑾一愣,心说你不是重生的吗?上一世,难道雨荷没有怀这一胎?但这话她还不敢挑明,而是随口问儿子:“宝贝儿子,你猜一猜,肯定能猜准的。”
钱钱犹豫了一下:“娘,我猜,贵妃娘娘会生一个小公主。”
文瑾以为是钱钱害怕暴露,不肯说实话呢,闻言立刻就认为雨荷肯定生女儿,虽然也算是一大喜事,可她心里忍不住的遗憾,暗自嘀咕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若不自己看开些,还真能憋屈死。
董侧妃通过王妃掌控王府,杨侧妃就在王爷这里下功夫,说王妃眼睛不行了,该好好休养,不能继续劳累。
仁亲王置之不理,他很清楚若把妻子拿下来,中匮就得交给文瑾这个未来的内当家,而他,因为反对这个世子妃,腻烦长子时间长了,竟然成了习惯,便闭口不言,死活不发话。仁亲王妃才不会主动让贤呢,杨侧妃见自己走错了路子,便换了一个方式,在男人跟前说了很多董侧妃的坏话,希望能分出一部分权力。
仁亲王大概觉得权力分开好控制内院,果然有一回给王妃建议,让杨侧妃管府里下人的份例银子和库房,董侧妃管厨房和账簿,世子妃管理府里的礼尚往来。
仁亲王妃虽然不想让文瑾插手,但她不敢不听丈夫的,只好拖延道:“世子妃快生产了,等她出了月子,再做事吧。”
“也好。”仁亲王点头答应,换来双方皆大欢喜。仁亲王妃院子里的人又看到了希望,在府里又抖了起来。
董侧妃娘家那边,最近和这边联系特别密切,事情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她就神气活现地来找文瑾“聊天”。
“世子妃在山阳县的时候,就曾经大发善心,指点着一个没腿的人做皮靴,让他一家衣食无忧不说,还发了财?”
文瑾就知道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没按好心,听到这句话,惊讶地眨了眨眼:“侧妃这是派人调查我了?”
“哪有,我是听人说闲话知道的,我很佩服世子妃,竟然会把这样赚钱的本事教给别人。”
“我根本就不会做皮靴,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只因为当时是几个人话赶话说到了这里,那几家都是善心的人,到现在非要把功劳记在我头上,我也没办法。董侧妃你也看到了,我女红不行,连鞋子都不会做,何来教人做皮靴子的事儿?你莫听风就是雨。”
董侧妃见文瑾一口气否定了自己的说辞,也不着恼,只是笑嘻嘻地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她家人为何要把功劳记在你头上呢?反正那边都这么说了,你也没必要否认呀。”
“侧妃不是很忙吗?”文瑾不想听她罗嗦,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董侧妃神秘地一笑:“世子妃,都知道你在南港城结识了贩卖西洋珠的番商,你不觉得王妃和贺氏上当的事儿很蹊跷吗?”
“蹊跷?我只感慨那么烂的骗术,竟然还敢在世上招摇,就不怕事情暴露,上刀山下油锅吗?”
“呵呵,世子妃这话说的,她们当然是有恃无恐呀,把头发染成红的,嘻嘻,光这一招,就能很容易逃掉官府追缉,何况,她们身后还有坚强后盾呢?”
“董侧妃什么意思?”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王爷现在还不知道呢,我想,也没必须要气着他了,本来就有心疾,这两年越发严重了。”
文瑾反唇相讥:“董侧妃的意思我不明白,王爷追查不到罪犯,心情抑郁,那才是对身体最不好的,我劝你知道什么,还是赶紧给他说了去。”
“世子妃你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世子最近很忙,我一个人在家,还要养胎,还要带孩子,已经够累了,旁人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董侧妃见文瑾根本不上钩,有些发急,她觉得,事情明明都指向世子妃,肯定是她干的,为何就不怕自己的威胁呢。
文瑾见董侧妃眼光连闪,知道她还不知道动什么坏水呢,不高兴地摆摆手:“董侧妃,很对不起,我累了。”
“世子妃,我想,我就这么走了,你就是再累,也睡不着了吧?”
“笑话,董侧妃,我从来就没有睡不着的,好走,不送!”
“世子妃,你可别后悔哦,头发还可以染成黑的,可是这眼珠子是没法染的,我就不信,王爷撒开大网,抓不住那两个骗子。”
文瑾不搭理董侧妃,反而把夏阳叫了进来:“你去王爷那里走一趟,说董侧妃说的,她知道头发可以染成红色,还能再染黑,让王爷的人追缉罪犯时,不要只看头发,还要寻黄眼珠子的,那也有可能是罪犯。”
“是!”
夏阳行礼就要退下,董侧妃气急败坏地喝道:“慢着!我打听的消息,自然会亲自告诉王爷。”
文瑾摆手给夏阳:“你还是给王爷说清楚,请他主持公道。”
“哼!”董侧妃狠狠瞪了一眼文瑾,她以为自己这一回,一定可以把世子妃吓唬住,今后,这仁亲王府的内院可就是她的后花园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谁知道文瑾根本不吃这一套。明明大哥给的消息,说是太子妃难逃干系呀,难道中间有什么岔子吗?董侧妃一路往外走,一路思索。夏阳已经去了王爷那里,她必须有更好的说辞,才能把这眼药点上。
钱隽不得不再次去了一趟北疆,好容易处理了那里纷乱的事务返回京城,才休息了一天,就被父亲请到了外书房。
“世子,有证据证明,世子妃知道如何把人的头发染成红色。”
“把头发染成红色?她不会这么无聊吧?”钱隽惊讶极了。
“你先别那样,听我说。”仁亲王把王妃和贺氏上当的事儿详细说了一遍。钱隽皱眉听着,一声不响。
“你不觉得世子妃太过分了吗?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弄钱。”仁亲王最后总结道。
“世子妃用这种事情弄钱?父王你肯定搞错了。世子妃一年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她又不奢华挥霍,要那么钱做什么?再说,用得着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吗?”
“哼,既然不喜欢奢华,她挣那么多钱做什么?”仁亲王气得直想拍桌子,但面对儿子,他还是忍住了。
“父王,我给你说过,在南港城,她为了支持我处理北疆事务,把手里积攒的钱都拿出来,并且为了给我筹资,不得不辛苦劳作,开作坊赚钱,现在我不用钱了,但作坊依然在,难不成我们把好好的赚钱生意,停下不做吗?”
“你不要打岔,反正,有证据证明,是世子妃指使骗子,坑了王妃和轩儿媳妇。”
“父王,若真是世子妃做的坏事,我立刻就把她绑到官府去,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绝不姑息。”
仁亲王见儿子这个态度,心情好了许多:“小隽,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父王,你有证据吗?让我看看,怎么说世子妃也为我生了两个儿子,我不可能莫须有的就把她怎样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辩白
仁亲王一愣:“骗子就是红头发的,刚好她知道如何把头发染红,而你们在南港城,不是结识了好些卖珍珠的番商吗?这些,还不够吗?”
钱隽大怒,双手紧攥,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忍了再忍才能继续说话,而不是一拳头砸过去:“父王仅凭这些,就敢说世子妃安排人骗了王妃和二太太?”
仁亲王就知道这些说服力远远不够,但董侧妃一通煽风点火,让他有些失去理智,现在,面对儿子的质问,他有些理屈词穷。
“父王,你听谁说的,世子妃知道如何把头发染成红色?”
“世子妃在山阳时,曾教一个无腿的人家做皮靴,那家人把世子妃当恩人,他们家知道的,世子妃没理由不知道。”
钱隽气极,反而笑了起来:“呵呵,父王,这事儿我知道,世子妃当时这样说的:‘核桃皮的颜色染到手上,好几天都褪不下去,这兽皮和手皮应该是一样的,你要么试试,看能不能把皮子染出颜色来。’那一家人依言行事,试了好长时间,果然染出各种颜色的皮子。王爷,世子妃当时女伴扮男装,根本没学过女红,到现在都不会做鞋子,你觉得她会为了今日行骗,特地问人家要了染皮子的方子吗?再说,染皮子和染头发的方子,是不是一样的?你见过世子妃试验这个吗?”
“还用她亲自动手么?”
“王爷,照你这么说,是不是首先把会染毛发的人抓起来审一审再说?还有,光京城做皮靴子的,就不知道多少匠人,更别说全国有多少,世子妃知道,难道别人就不知道这个吗?世子妃有的是钱,何况皇上还允诺归还我为北疆花的那笔银子,我都没有要,为何要骗王妃?若不是为了钱,王妃上当受骗,世子妃落了什么好处?王爷,你想一想,谁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得益者?世子妃难道脑子坏掉了,专门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冒着生命危险辛苦一场,然后,什么好处都不要,还要背一身的祸吗?”
仁亲王本来认定是文瑾做的手脚,他不管如何厌烦文瑾,还是承认这个女子聪明过人,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轻易地赚取大笔金钱,让一家人过得舒舒服服。
现在,钱隽的一通反问,仁亲王又没词了,心里也开始动摇,是的,儿子说的有理,一件事情到底是谁在捣鬼,只需要看最后结果就行了——谁是这件事情的最大获益者。
显然是董侧妃,难道她在贼喊捉贼吗?但她为何要栽赃世子妃呢?她难道不知道,世子妃绝不会轻易罢休,绝不会被莫须有地冤枉了吗?
钱隽见老子垂着眼皮不说话,不甘心地继续道:“王爷,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吗?世子妃曾经是山阳人,这不错,可,父王也不想一想,从京城到山阳,快马加鞭都得二十天,来回要多久?难不成这事一出来,就有人立刻想到是世子妃做的?就算怀疑是世子妃做的,开始调查她,如何能想到立刻就去山阳查访?在山阳,世子妃和乡邻关系好的人家多了,这人又如何问到做皮靴的残疾人家去,又如何知道毛发可以染色?你不觉得事情太蹊跷了?有人把脏水泼到世子妃头上,肯定是想打击我,打击我舅舅,哼,这样明显的无耻举措,王爷不说为我们正名,反而还跟着怀疑。”
说到这里,钱隽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嗓音都变了:“父王,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忍,可世子妃哪有惹到你?你为何总是和她过不去?她这样一个好女子,若不是我死乞白赖要娶她,人家嫁到哪一家,不会被公婆丈夫捧着爱着?不说别的,前不久皇上提升的石振宗石家,当年就一心想把世子妃娶过去,现在,他们家还把女儿嫁给了世子妃的弟弟,若不是看上世子妃的人品,他们能这样吗?我很后悔,后悔把她扯到咱家这样的是非窝,当个世子妃又能怎样?她又不是那些喜欢张扬炫耀的人,还真不如当个将军夫人,处处让人疼着捧着来得好。”
仁亲王已经完全被儿子的话打倒了,若是这事儿和朝堂之争联系起来,董侧妃的意图,可就太明显了。她不仅能在府里以此拿捏世子妃,董家还能插手北疆事务,和沈家兄弟争锋。
沈明昭什么都好,就是太平和了,太不肯争了,以前,就让姚光远压了下去,好容易钱隽在南港城发现姚家人违法,帮他搬掉一块大石头,沈明昭却没能保住这第一内阁大臣的地位,现在,竟然又让董进才爬了上来,在朝廷拉拢一帮人和他对峙。
仁亲王思绪完全飘到了朝廷之争上面,忘了和儿子谈论的话题,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儿子跟前,没法下台。
认错,他是绝对不肯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老子给儿子认错的,不是有句话叫“无不是的父母”吗?他就是错了,儿子也得听着,现在,儿子竟然敢质问他,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已经让他颜面无存,他不再指责不再追究,也就算对得起他们了。做好心理防卫,仁亲王站起来,打算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王爷,孩儿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要防着点董侧妃,不要把咱们的家事,和朝廷的纷争搅和在一起了。”
“嗯!”答应了儿子,仁亲王往外走,猛然想起刚才那一声,有失做老子的威风,竟然被儿子指挥,但事已至此,他说出的话,也没法收回了。
“管好你自己,我晓得怎么办。”勉强说出一句争取面子的话,仁亲王出了外书房,往内院而去。
董侧妃以为给男人上点眼药,王爷会派人盯着世子妃,或许能发现更多的线索,最起码,让王爷对世子妃有了戒备,接下来她就好行事了。没想到节骨眼上,世子回来了,爷俩竟然又一次面对面交锋。派出去盯外院的仆人报告了这个消息,她就心中忐忑坐立难安起来,王爷在世子面前,很少能占了上风,这一回她又没有真凭实据,仅靠那些推测,如何能取胜?
“王爷心情如何?”董侧妃有些紧张地问。
“不知道,不高兴,但也没有特别愤怒。”
董侧妃更难猜了,她皱眉想了好半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董侧妃问:“王爷去哪里了?”
“好像往陈夫人那里去了。”
“盯着,若是出来,立刻通知我。”
“是!”内院的几个女人,都有派亲信在外面打探王爷行踪的癖好,董侧妃这一招,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直到熄灯,仁亲王都没有出来,董侧妃算是放了心,有一个晚上让她思考安排,这是好事儿。
仁亲王现在,每每有了烦心事,都会到新纳的小妾这里来,陈夫人的封诰还没有下来,尊称一声夫人,也是府里的人见她得宠,有意恭维的,这陈夫人的兄长,是跟着王爷去西疆打过仗的,虽然官小位卑,但是有情分,他通过关系,把妹妹送给仁亲王,无非就是想再上一个台阶,仁亲王也没让他失望,两个男人皆大欢喜,没人管陈夫人一个小女子的心情如何。
仁亲王见自己后院的女人,一个个想管家,便想用这个办法,讨好新人,他很舒服地享受着陈夫人揉肩捏背地服侍,嘴里一边哼哼叽叽,一边说话:“我想把府里的针线让你来管,你觉得难不难?”
陈夫人果然大喜,手下用力更加适度,她嘴里谦虚道:“王爷有命,敢有不从?晴儿一定好好跟针线上的妈妈学学。”
“这个就不必了,只要你把事情做好就行。”
董侧妃没想到,一晚上好梦的代价,就是自己手里的权利又小了一块,第二天早上仁亲王妃给她说这个消息时,她都有些愣怔,最后,悻悻地道:“针线房也没什么事儿,她管就她管。”但心里特别不舒服,一个没有名分的妾,都和自己分成果,她费了这么大劲儿,竟然混得这么背运。同时,董侧妃也猜想到了昨天仁亲王和世子谈话的结果,肯定对自己很不利,她有些埋怨嫂子,这么不靠谱的事情,非要自己捅出来,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早上董侧妃都心不在焉,不停地考虑如何挽回损失,最主要的是挽回在仁亲王心目中的地位,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儿子。
仁亲王好像知道董侧妃的心思似的,一连几天,都不理她,不是去陈夫人那里,就是去杨侧妃那里,这天,还是董侧妃早就在路上等着,才把他截住了。
“王爷——”董侧妃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泪眼婆娑了,虽然她的眼泪没有王妃那么大威力,但也不算功力小的,仁亲王果然心软,叹口气。
第二百七十七章 眼药
“王爷,妾身,”想到不是告状的时机,她及时换了话题:“妾身的侄子从江南回来,带了一种米酒,味道很不错,请王爷品尝。”
“前头带路。”仁亲王也准备和这个女人谈一谈了,告诫她不要把娘家的事情带到这边来。
董侧妃的眼珠子也在不停地转圈,想着如何说服王爷,站到自己这边来。两人各自打着算盘,默契地让下人留在外面的抱厦,他俩走进了正房。
董侧妃亲自为王爷端上点心,斟酒:“王爷尝尝,又酸又甜,带点薄薄的酒味,是不是滋味很不错?”
仁亲王喝了一口,点点头:“是不错。”
“王爷,我侄子这回进京述职,专门带了一个江南的酿酒师傅呢。”
“嗯!”
“王爷觉得好,那边就会经常给咱送些来的。”
“这个就不必了,太麻烦。”
“不麻烦的!”话音刚落,见男人脸色不虞,董侧妃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做出委屈状,端着酒碗:王爷再来一下?”
仁亲王点头,这个还真对他的口味,尤其是心情不好,一点淡酒遮了脸面,他才好和喜爱的女人谈决绝的话。
董侧妃柔婉地服侍着男人,不断地观察他的表情,同时,也端了酒碗,陪上一杯。米酒喝着不觉得,但是后劲很大,等觉得有些晕的时候,就过了量了。
董侧妃听见仁亲王说话速度慢下来,便知道火候到了,她低声带点埋怨的意味道:“王爷,妾身提醒您防着点世子妃,你怎么就把那些话都告诉世子了?世子妃也只是有嫌疑,我又没有真凭实据,这么一说,她还不把事情越发圆成了,让人抓不到把柄呀?”
仁亲王一听,的确是自己太气愤,有些心急了。
“王爷,世子肯定护着世子妃的,就算世子妃做事有疏漏的地方,到了世子手上,那就无懈可击了,北疆那边,那样的凶险,都让他摆布地稳稳当当,咱家这点小事,简直不够世子一盘菜的。”
仁亲王忍不住点头,儿子的能力,远远大于他的想象,连皇上对他都多有倚重。
“王爷,我听说了世子妃的事情,还去试探了试探,她被我揭了老底,依然特别强硬,凭什么呀?还不是有世子支持?王爷,世子妃看着挺安分,老老实实待在她那个院子里,其实哪,才不是那样呢,她可横了。你看,咱们府里,谁惹了她?王妃和二太太,结果,谁倒霉?事情明摆着呢。”说这话本来是要挑起仁亲王对文瑾的不满,谁知董侧妃话一出口,自己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禁不住忧心起来,若真的是世子妃害了王妃和贺氏,那自己岂不也霉运罩顶?
“王爷!”
仁亲王已经喝晕了,站起来伸直胳膊,董侧妃赶紧帮他宽衣解带,然后搀扶着送到床上坐下,这才急忙唤丫鬟端水进来,让王爷漱口,然后又拧了毛巾,给他擦干净手脸,服侍他躺下。
午妈指挥丫鬟帮董侧妃卸妆,等她梳洗过,才带人退下。
仁亲王神智有些迷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董侧妃偎依过去,轻叹一声。
“怎么了?”
“王爷,我看穿了世子妃,她不会报复我吧?”
“不会,她不敢。”
“王妃她都敢的。”
“我明天告诉世子一声。”
“嗯,王爷,你记着,我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一定是世子妃捣的鬼。”
“嗯。”仁亲王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呼吸就深沉起来,董侧妃咬牙切齿地骂陈夫人,若不是她前几天狠折腾,王爷至于这么困吗?
董侧妃现在也有三十岁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这么些天都独守空房,好容易男人来了,却看得见吃不着,让她如何能甘休?她也不检讨自己给王爷喝后劲那么大的米酒,毕竟仁亲王已经五十余岁,又有心疾,哪里还能应付她这样的母老虎?
不管董侧妃如何折腾,直到自己精疲力竭,仁亲王始终没有醒,一觉睡到卯时初。董侧妃听见仁亲王喊她起来服侍,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赶紧爬起来,先穿了小衣,然后伺候男人穿衣,唤了下人送水进来,仁亲王洗漱好了,便去了校场,他现在不练武,依然坚持在校场活动,因而身材并不怎么走样,人也看着精神又有气质,是个即将进入老年的帅哥,并且,他也不像其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已经开始失眠易醒。
董侧妃昨晚没有尽兴,连打算说的话,都没有讲透彻了,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烦闷,就算她给世子妃上了眼药,王爷会警告世子,但也不敢保证世子妃就不会出手了呀,世子和世子妃,什么时候把王爷当回事了?她真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像王妃一样倒霉,那可怎么办呀?
吃过早餐,董侧妃让人去了一趟娘家,到了下午,董家果然派了马车来接,内院还是王妃说了算的,她自然很顺利地回去了。
董进才从朝堂回来,天已经黑了,他努力了两年,几乎可以和沈明昭并驾齐驱,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于溃,始终没法爬到沈明昭头上去。他不明白这是皇上的驭下之术使然,却把问题归结为对沈明昭太迁就,不够狠辣导致的。
沈明昭之所以能稳坐朝堂,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忠臣,就是他很明白道理,皇上愿意给你,不用争,那些都是你的,皇上不想给你的,你就是费尽心力,哪怕某一段时间里,都拿到手里了,最后也都要失去的。皇帝为何总是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那是害怕受他沈明昭影响太深,也怕沈明昭弄权误国,他要听到不同的意见,随时有人帮他监督着沈明昭。
永昌帝是个聪明的皇帝,他为了防止自己犯下先皇宠信刘国师的错误,绝不会容忍某个朝臣一枝独秀,坐强成势,到时候尾大不掉,成为朝廷隐患,就像刘广众当年一样。
董进才一直想往上爬,皇上每次在他犯了小错,被直臣唾弃,没脸见人时,都会给他鼓气,然后再拍几下,让他蹦跶起来,但若是碰上他春风得意,蹦得太高,有超过沈明昭的趋势,皇上就会及时消弱他的势力,让他再缩回去,从头再来。皇上跟前,各种各样的人都要有,君子不欺暗室,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便宁可死,也不肯做,可皇上若是需要呢?那就只好派给小人了呀,因而,沈明昭不可少,董进才也不能少的。
戏曲里总是有忠臣也有奸贼,那也是一种现实的写照,皇上这个位置,若是身边全是忠臣,尤其是全是直臣,他这个皇帝也做不下去了。
沈明昭想要争取自己的利益,从来都是直接面对皇帝,也是一再考虑过,知道皇帝不会拒绝,他才开口说话,董进才却总是背着皇上,努力地给这个挖坑,给那个下套,却不想折腾半天,好容易有些成绩,最后把自己折了进去,让皇帝给打回原地。
今年刚刚开春,冒顿身边的人,侦查到钱隽曾经是呼伦尔的朋友,便到了呼伦尔手下的几个部落里游说,说呼伦尔是巨荣朝的奸细,是为巨荣服务的,煽动那几个部落脱离呼伦尔,投奔了冒顿,一时间呼伦尔的势力大减,在冒顿的强力攻势下节节败退,眼看冒顿就要完成北方草原的统一大业了,巨荣将要面对一个统一的鞑子朝廷,今后北方战线的军事防御,不知要加重多少倍,永昌帝为此十分忧心。
董进才趁机进言:“皇上,当初是仁亲王世子促成的草原分裂,如今,何不让他再想办法处理这个难题呢?”
永昌帝摇头:“一个办法,是不能重复使用的。”
“皇上,能不能用,试过了才知道呀,陛下不是常夸仁亲王世子英雄盖世吗?他就是陛下手里一柄刺杀鞑子朝廷的利剑,只要拿起来,投出去,那边怎样都会受疼受伤,我们这边再配合动作,说不定就取得胜利的。”
永昌帝采纳了董进才的建议,派钱隽再入鞑子阵营。
钱隽第一次去,那时谁也不认识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危险就特别小,第二次,他自己知道自己,但别人不知道,危险就更小,虽然从事的工作危险至极,但他出其不意,取胜的可能就很大,事情也容易做得多。
这一次去北疆,认识他的人就多了,幸好他武功盖世,机智过人,冒顿又认为他绝不可能再会去,等发现不对,钱隽已经完成任务,帮着呼伦尔伏击了冒顿的运粮队,走在了回巨荣的路途上。
冒顿派亲信大将,带着二十几个骑宝马良驹的精悍武士追击钱隽,若不是钱隽机警,连着变换了两回路径,能不能回来很难说,至少不能那么顺利地回来——没有死伤一个人。
钱隽是一柄利器,沈明昭就是这柄利器的守护神,董进才没想到这对郎舅竟然携手合作,完成这样艰难的事务,一时之间,沈明昭这一派气势高涨,他的这一派一个个灰溜溜的,在家苦思冥想了几天,董进才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没法在朝堂上压制沈明昭,但却可以利用其它事情,打击沈明昭,让他自己颓废,自己萎靡,自己退出朝堂。
第二百七十八章 喜亦悲
沈明昭对钱隽的心思,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重,若是钱隽出了问题,沈明昭肯定就不好过了。同时,董进才还想到了仁亲王府,钱隽这个世子若不在了,他的儿子还小,钱轩又不成器,他的外甥钱浩,说不定能借袭仁亲王的爵位,哪怕只有几年时间,若金库一般富裕的仁亲王府,给他这边要带来多大的助力呀。他为了权势,一直强忍着对财富的渴望,坚持做个清官,贫穷,成了他的心病,哪怕他现在并不穷,也依然没法感到满足。尤其是妹妹说起仁亲王府的豪富时,他的心里就像有虫子咬着一般难以忍受,他先让妻子授意妹妹挑唆仁亲王对钱隽夫妻产生戒心,正不知道结果呢,听说妹妹来了,董进才急忙往内院而来。
一进正堂,宽敞的房屋没有仆人,显得有些空旷,妹妹和妻子围着雕花八仙桌对面而坐,看到他,都站了起来。
一见到妹妹没有喜色的脸,董进才就知道事情办得很不好,他也没说话,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妻子急忙斟茶给他,看他吃了点心,喝了一盏茶,这才开始说话。
董侧妃把仁亲王被世子说服的消息讲了一遍,听完妹妹不屈不饶地坚持给男人上眼药,董进才咧嘴笑了一下:“这是大事情,一次怎就能成呢?日子长着呢,小妹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好,你顺风顺水还罢了,只要有一丁点儿麻烦,仁亲王都会怀疑他们,这就对了。”
“可是哥哥,我若真遇到麻烦,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呀。”
“能有什么事?有兄长为你撑腰,仁亲王府的人,敢把你怎样?他们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找皇上去。当年太后把你指给仁亲王,也没想到哥哥有今日这样的成就,提起这事儿,皇上都有些觉得歉疚呢,为兄从这里下手,一定能护你周全。说不定,过几年仁亲王妃去世了,还能给你扶正呢,你别急,得等浩儿长大,他有出息才行,现在,仁亲王妃还得活着,不然,万一皇上指婚,给仁亲王续弦,你可就再也没戏了。”
“知道了哥哥。”想到自己还能有那样的一天,董侧妃不由得心情大好,侧妃是很难扶正的,但她的娘家显赫,若有皇上帮着说话,那就不一样了,宗室也得给面子的。
见妹妹情绪好了,董进才这才和她分析起来:“这一次哥哥也知道没有拿住世子妃的确切把柄,虽然让你挑明会打草惊蛇,但也试探出她有几分成色。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那,大哥为何不再探查探查,说不定真的抓住她把柄了。”
“大哥不是不想,而是派去山阳县的人,传回两个消息后就失踪了,在京城和南港城打听他们消息的人,也有遇到麻烦的,幸而有个机灵的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撤了回来,不然,我的人就全军覆没了。”
“啊?他们,他们竟然在这些地方都留有人手?”
“钱隽现在有皇上支持,手下豢养了一批暗卫,我没想到他的人手竟然这么多,还当都撒到北方去了。”看到妹妹和夫人都涌出担心的神色,董进才笑了一下,“别担心,皇上用他,自然允许他张牙舞爪跟个螃蟹一样,皇上若是忌惮他了,这些爪牙,非但不是福气,还会给他带来祸端的,我只有瞅准机会,奏上一本,钱隽就吃不了兜着走,或者,想办法让他身赴险地,他有没有命活着回来,那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听说这一次就极其凶险的。”董夫人道。
“嗯,这种好运,不会总是罩着他吧?冒顿也不是好惹的,我想,他只烧了粮草,那些鞑子部落的头儿为了生存,不得不掉头跟着呼伦尔,缓上两三年,北疆局势还会有变化。”
“他要是再也不去了呢?”
“不会,吃惯了这个红利,他怎能丢下手?就是他想,皇上也不会放过他的,这就是善泳者溺于水。”
董侧妃和董夫人两人都一脸崇拜地看着董进才,好一会儿,董侧妃才感慨地说了一句:“大哥,难怪你能从一个普通的二榜进士走到如今的位极人臣,和你同年的那些人,大多数现在还是五品小官。你太厉害了。”
董进才开心地大声笑了几下,若是朝廷中的人这么恭维,他还会在心里掂量一下,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可妹妹这么说,是真心话,是真的赞扬他。
董夫人很少看到男人这样开怀,赶紧提示道:“老爷,你看是不是该开饭了?”
“唔,好。”然后对着妹妹说,“吃完再回去,若是怕王爷不满,哥哥派人送你。”
董侧妃连忙摇头:“不会的,王爷是个大度的人,以前都是王妃爱挑刺,现在,我,呵呵,已经按哥哥教的,把她拿下了。”
“这就好,你再努一把力,将来的日子会更好。”
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仁亲王府里,贺氏正在屋里发狠,自从有癫痫病根的消息传出去,仁亲王妃对她的态度立刻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答应一声都不屑,又有董侧妃趁机凑上来,也令她没有近前伺候的机会,更令她难过的是,钱轩好些养了个外室,经常好几天都不回家,贺氏的日子真的是众叛亲离,悲惨到了极点。
听说董侧妃去了娘家,晚饭都没有回来,贺氏急忙去了王妃住的院子,以前,见了她都立刻堆上巴结笑脸的守门婆子,竟然板起面孔公事公办地阻拦住她:“二太太请慢,奴婢这就给你通传一声。”这还是态度好的,其他几个仆人,进入当做没看到她,连行礼都没有,就那么看了她一眼,走了。
“等我哄好了王妃,要你们好看。”贺氏在心里暗暗发誓。
仁亲王妃一个人呆了一下午,已经有些百无聊赖,听说儿媳妇来了,又想叫她进来,有人陪着说话,也好过一个人面对黑漆漆的世界呀,可是一想到贺氏有羊角风,竟然还嫁给了她唯一的儿子,仁亲王妃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羊角风病会传给后代的,万一她有这样一个孙子,那可如何是好?七出之一,就是有“恶疾”,但有贺铸的面子,仁亲王妃又不敢下决心让儿子休妻,仁亲王已经完全放弃了钱轩,一门心思教育钱浩,竟然对贺氏的事情不闻不问,就这么晾着。
贺氏在门口焦躁难忍,仁亲王妃偏偏思来想去难以决断,眼看着华灯初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贺氏心疼地拿出一块银子,心说若是那几个王妃新依仗的婆子过来,她无论如何花钱买通一个,得有人帮自己说话才行,不然,在董侧妃的离间下,糊涂的王妃肯定和自己越来越疏远。
贺氏没想到婆婆如此内外不分,这个府里,只有她和王妃才最亲近,才应该一条心的,董侧妃有自己的儿子,她掌了权,受益者会是谁?很显然是钱浩,王妃怎么看不破这一点呢?
其实贺氏不知道,若没有董侧妃,她已经被休回家了,哪里还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王妃最后还是拒绝了贺氏,她再糊涂,也知道贺氏这样的媳妇不能留,第一拢不住儿子,第二又不够聪明,第三,这个有病,就犯了大忌了。
贺氏掉头回去,忍不住泪水滚滚,她后悔地很,明明根基未稳,她却急躁冒进,若是按照刚进仁亲王府时的计策——笼住男人,哄好婆婆,先生个儿子,自己有了依仗,再想办法接班夺权。谁让她刚开始走得太顺了,竟然忘乎所以。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好啊——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祖母一再告诫她要沉稳,她竟然犯了人生大忌。
不知是太过难受,还是她的病又犯了,贺氏忽然一阵头晕,晃了晃身子,忽然一头朝地上栽去,服侍的婆子手快,一把捞住了,跟随的丫鬟也连忙涌上来,扶着她回了院子。
仁亲王妃听到下人来报,有些厌烦地道:“不就是犯病了嘛,还用太医瞧?把上一回的药方拿出来,去抓点药熬着喝喝就行了。”
贺氏气不忿,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忍了,下一回就不得不忍,今后,就会成了仁亲王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最后不声不响地消失。要说她也算是是有胆子的人,咬牙在屋里想了半天,竟然派人盯着垂花门,只等王爷回府,她去那里求情。
仁亲王不会不给她瞧病的,贺氏很坚定地想着,拒绝喝太医上次给她的药,还把这个当众给泼了,消息很快传到仁亲王妃耳朵里,气得她狠狠地捶着桌子:“忤逆,孽障。”
董侧妃自然是喜闻乐见,恨不能令这婆媳俩仇深似海才舒服。
贺氏终于拦住了仁亲王,果然如她所料,仁亲王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立刻传令请太医,然后,就出现了一个令仁亲王夫妇特别为难的消息——贺氏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悦
担心孩子随了贺氏,有癫痫病的忧虑,和即将当祖母的喜悦冲突翻搅,令仁亲王妃听到消息,一时愣住,不知所措,她辗转一夜,更恨贺家竟然把这样的女子嫁给她儿子,连带着,贺氏也跟着吃挂落,世子妃怀孕,仁亲王夫妇还假仁假义地送了些补品,她竟然好几天都没人搭理,极度地忧愤,让贺氏又犯了一次病,加上怀孕的各种不适,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
仁亲王这才醒悟了,赶紧又是请太医,又是给补品,还让贺氏院子里开了小厨房,费用就从公中出,王府里的下人一看这样,还当贺氏即将母凭子贵,立刻就对那边巴结起来,贺氏的日子这才好过了。
这段时间,文瑾和钱隽,平日里最是恩爱的一对人儿,却一反常态地闹起了别扭。也许生活的真面目就是这样,几家欢乐几家愁,不如意事常八九。
原来文瑾只知道丈夫去了北疆军营,却不知道他竟然深入虎穴,男人已经回到家里,在眼前晃了好几天,还成功帮她顶住了仁亲王爷的怀疑和指责,她才听到消息。
文瑾一下子就被打蔫了,抱着钱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钱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摇着文瑾的肩头:“娘,你怎么了?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你不是说,眼泪能带走心里的忧愁,给人活下去的勇气吗?你怎么不哭呢?”
文瑾摇头:“娘不能哭,哭是弱者的表现,会影响一个人思考的能力,娘虽然很伤心,可是,如何避免更令人伤心的事情发生,才是更需要做的,而不是无用的哭泣。”
“娘——”钱钱伸出小胖胳膊,抱着文瑾的脖子,“娘,我快快长大,来保护你!”
“不,钱钱,我们要保护好你爹爹,他就是咱们家的大树,有他撑着,咱们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可是,爹爹,呜呜——”钱钱忽然哭起来,“我这几天做梦,总是梦见爹爹,呜呜,出事了,呜呜”
“钱钱是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做梦忽然想起来了?”文瑾心里也是一紧,孩子说她上一世总是哭泣,有钱隽这样的好男人,她怎可能有那么多的悲伤无奈?唯一的可能,那就是钱隽出了事儿。
重生不见得会记住所有的事情,尤其是钱钱现在太小,人长大之后,对这个年龄段的记忆是很模糊稀少,断断续续,他想不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文瑾现在和钱钱在一起说话时,先把屋里人都遣出去,这会儿听见钱钱奶娘在外面咳嗽,她隔着门帘叮咛了一句:“不用担心,钱钱昨晚做噩梦了,你去给他拿一身换洗衣服来。”
奶娘应了一声,脚步声悉悉索索地走了。
文瑾拍着孩子的背:“你爹是不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出事了?”
“嗯,娘,我都不记得那时候几岁,我以前想不起来,这几天做梦后,好害怕,呜呜,我怕你听了又该哭了,不敢说,可是,我真的不能这么看着不告诉你。”
“放心,娘一定会努力挽回的。”文瑾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让她情绪平静下来,奶娘来了,文瑾把他交过去,让她给钱钱洗个澡,换了衣服再过来,接下来几天,文瑾一直让钱钱跟着自己睡,她怕钱钱说梦话,奶娘觉察到什么。
钱隽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晚上,文瑾哄了钱钱睡了,把他放在大床边上的小床上,低头呆呆地想心事,丈夫走了进来。
“你怎么这几天,总把孩子带过来睡?”钱隽很奇怪,他刚返回京城,妻子又惊又喜,十分温柔体贴,这两天忽然心事重重,对他明显有些疏远。
“钱钱这些天,接二连三地做恶梦。”
“是不是惊着了?让太医瞧了没有?奶娘把他带哪里去了,让他这样?”
“跟奶娘无关,是我吓着了孩子。”
文瑾抬头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钱隽却看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眼睛都哭红了?府里谁欺负你了?”
“府里谁能欺负了我?他们那些微末伎俩,岂能让我难过落泪?伤我心的,只能是我在意的人,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吗?”钱隽有些内疚地低下头,“是我这段时间不在你身边,父王竟然听信那些谣言吗?我不是都替你挡了?就算是你做的,我也绝不会让她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文瑾调了钱隽的人,他当然知道王妃贺氏上当是怎么回事。
文瑾摇头:“你现在活着,当然可以轻易挡住那些狂风骤雨。你有没想过,金金才多大?钱钱就更小,你亲娘早逝,父王又那样的偏心,若是你遇到不测,不在人世了呢?”
“怎么可……”想起从呼伦尔王庭返回的这一路,风险万端,钱隽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一个字也出不来了。
“这一次,是谁竭力让你处理北疆事务的?皇上用了一年多时间准备,那边不是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吗?为何还要你身赴险地、置生命于不顾?”
钱隽低下头,他去北疆,大舅和三舅一再告诫,不许出关,是他一时头脑发热。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下一回去北疆,不管是不是会出关,都要先把我和孩子送出京城,我不要做一个在王府里,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寡妇,至少回到南疆,还有父亲庇护,我还不至于天天以泪洗面。
“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
“你走的时候,大舅和二舅难道没有交代什么吗?你为何会那么冲动?你十几岁二十几岁都没有这样过,为何现在,会如此不管不顾?朝廷的大事,真的会大过你的生命、大过我们一家人的幸福?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如此大公无私呢?”
钱隽是多么重感情,文瑾心里很清楚,她想了好几天,总觉的这事情不那么简单,还有,这一次,她若不让丈夫改变主意,今后再也不能以身犯险,有下一回这种事情出现,她和孩子,可都会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文瑾再有能力,也改变不了社会习俗,她连能不能带着金金和钱钱离开仁亲王府,去南疆生活都拿不准,更罔论和偏心的仁亲王斗,和府里这么女人争斗,完好地保护着金金和钱钱了。
钱隽低头,想了想,他这一回也算是十分谨慎,并且还照妻子教的办法,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为何会暴露行踪了呢?还有,北疆军营的人,怎么就敢让自己以身赴险,不停地各种撺掇和激将?想起大舅失望地神色,三舅愤怒地指责:“你这是非要让我伤心死,让我后世生不如死、让我死也无颜见你母亲的啊。”钱隽不由得惭愧万分,舅舅的话,他虽然认真地听了,可却从来没有面对妻子悲伤、哀怨、失望、愤怒的眼神时,这么触动心灵,这么令他深思。
文瑾深怕钱隽的英雄主义大膨胀,听不进自己的劝解,谁知男人沉默了半晌,便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了。”
“若是皇上逼你呢?”
“谁也逼不了我。哼,我的软肋无非就是你们,真走到那一步,与其留下你们娘儿几个在这世上受苦,还不如我们一起赴死,落个痛快。”
文瑾点头:“对,我们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他们的逼迫就没有用武之地。”
钱隽点点头:“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北疆那里,我该出手了。”
文瑾虽然没有问,也知道他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她不由长出一口气,她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也有人背后捣鬼,这朝堂上,也太风波诡谲危机四伏了。
“留意董侧妃。”钱隽提醒文瑾,“王妃和贺氏,都是跳梁小丑不足惧,董侧妃才是最危险的。”
“董进才背后害你吗?”
“只有他!”
文瑾不由得一阵后怕,她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京城这一年,太过拘泥在家,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钱隽在家,对她多有帮助,她自己却没有提醒男人,注意身边的危险。
钱隽看着妻子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把她拢在怀里:“你怀着孩子呢,不要这样劳心劳力,一切有我,这次侥幸不死,就是老天给我报复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好的。”文瑾温顺地点头,身体四周,传来他温暖地气息,柔柔地包裹着她,久违的幸福滋味,又弥漫在初秋清爽地夜晚,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爱意弥漫,轻轻地在文瑾的肚子里转了个圈,文瑾忍不住伸手抚摸他:你是不是睡梦里翻了个身呢?孩子。
“怎么,他动了吗?”
“嗯!”
“这个乖不乖?”
“很乖,一点儿也不闹人,跟钱钱当年一样。”
“哦,那我就又要有个可爱的儿子了,呵呵。”
“你就没想过有个女儿吗?”
“唉,我何尝不想儿女双全?女儿家到这个世界里来,实在太受罪,我不忍心啊。”
第二百八十章 教训
文瑾没有言语,心里对女儿的期盼,以及这一个又是儿子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她甚至有几分庆幸——这个孩子,又是个男孩。
夫妻解衣宽带,刚刚躺下,钱钱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娘,我要爹爹——”
文瑾赶紧起来,却没有钱隽动作迅捷,他已经抱起了钱钱:“爹爹在这里,钱钱乖,睡吧,睡吧。”他笨拙地抱着儿子,晃悠了几下,钱钱睡眼迷蒙,在月色里定定地看着父亲,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来,把他放到咱俩中间吧。这孩子最近老是做噩梦。”文瑾解释。
“还是放我这边,小心他踢到你肚子了。床边有雕花围板,不用害怕孩子会滚下床,钱隽把钱钱的小褥子铺好,把儿子放上去,又给他盖好夹被,这才准备在文瑾身边躺下来。
文瑾心念电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和钱隽商量道:“这孩子做梦,能预示未来。至少我认为是这样,他这么小,竟然连着做你出了事,我和他们兄弟几个被人欺负,整日以泪洗面的怪梦。”
钱隽侧坐的身子忽然僵住:“我出了危险?”
“嗯。”
“好了,好了,这不好好的吗?别担心。”他柔声哄着文瑾,又一次保证,“我绝不再以身赴险,你放心。”
“我想把钱钱送到南疆去。你还记得我父亲讲的那个道教高人吗?”
“你想让钱钱去那里?给他做徒弟?”
“是的,我也不知道这对他是好是坏,可我真的不想看到孩子还这么小,就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每日跟个小老头一样,连一声真心欢笑都没有。”
文瑾穿到这个世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吃自己吃过的苦,受自己受过的罪?这个想法,虽然是那么忽然冒出头脑,但一瞬间,她就做了决定。
钱隽实在舍不得,他安慰文瑾:“那也不用他离咱们这么远,我争取最近去一趟南疆,带着你和孩子去看望岳父,顺道去请老道士做法,让钱钱能有个安宁的梦乡。
文瑾理解丈夫的心情,同时她也觉得钱钱这个小身板还经不起风雨,在身边再养几年也好,便没有多说,谁知,事情偏偏就那样发生了,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钱浩在仁亲王的悉心教导下,学业有了很大进步,尤其是仁亲王偶尔出去应酬,每次都要带着他,这使得京城的王公贵族都对他另眼相看。
但宗学里的孩子,依然有一部分不鸟他,最显眼的,就是宗室的嫡支子弟,他们不仅喜欢和金金交往,还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表露出一副崇拜仁亲王世子的模样,有事没事,不仅拿出身压他,还拿钱隽压他,甚至夸赞金金读书多么聪明,几个做先生的翰林,没有一个不喜欢的等等。
自从打过一架,钱浩不再挑衅,金金就和他如陌路人一般,根本不来往,可钱浩依然压不住心里的嫉妒愤恨,竟然把金金当成人生第一劲敌。
这回从北疆回来,钱隽带了一匹小牝马,浑身枣红色,皮毛闪亮光滑,如丝如缎,尤其是性格十分温顺,金金前几天生日,钱隽正式开始教授孩子骑射,这匹小马驹,也成了他送给孩子的生日礼物。
宗室子弟有马的多了,但都是年纪比较大、性情好的老马,他们看到金金和父亲傍晚从城外遛马回来,神气活现的样子,别提多羡慕了。
钱浩个头已经超过了生母,却依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半大小子,淘死老子,仁亲王管得再严厉,他依然偶尔会冒出调皮的念头,哪怕回来挨一顿训斥。
这天,钱浩见金金从学堂回来,直接去了内院,又从仆人嘴里,打听到皇上刚刚把世子招进宫了,一时半刻肯定回不来,便悄悄去了马棚,想骑金金的枣红马。
马厩的老李想要拦阻,但摄于董侧妃的权势,又见三爷是王爷跟前最得脸的儿子,他只劝阻了一声:“这是大少爷的马,世子爷不许别人动。”却没有大力拦阻。
钱浩把枣红小马拉到校场,骑着跑了几圈,心里特别美气,觉得比自己的老马好多了。有一就有二,过了几天,他又悄悄骑了一次枣红马,还从校场的侧门出去,在街上溜达了一圈,看到一路上无数艳羡的目光,钱浩更加得意。
偷吃顺了嘴,钱浩自然接二连三地偷骑,这天,竟然碰巧遇到几个宗学里同窗。
“这不是世子送给钱朝阳的吗?”有人见金金骑过,开口相询。
“谁说的,这是父亲送给我的。”钱浩虚荣心受到损伤,竟然张嘴胡说。
几个孩子没说什么,只是羡慕地围过来。
“钱浩能让我骑一下不?”一个孩子道。
“不行!”钱浩扬起下巴。
“就不是他的,你还不如去求钱朝阳。”其中一个孩子,常常跟钱浩争风头,此刻,趁机挑唆道。
“谁说不是我的?骑就骑。”
可怜枣红马岁口还轻,哪里能经得起这些半大小子折腾,等钱浩返回时,小马驹浑身都湿透了,屁股上还被抽了一鞭子,露出丝丝血迹。
无巧不成书,钱浩回来时,刚好碰上金金和钱钱站在马厩前面,正一脸焦急,老李脸上汗涔涔的,惶然辩解什么,钱浩气恨地瞪了一眼小厮,平日他都侦查好了才回来,今儿也是太张狂,竟然忘了这一茬,他很气小厮不帮衬,没有提醒,竟然让人抓了个正着。
老李畏缩地低下头想要开溜,钱钱不屑地瞪着钱浩,伸出小指头在脸上抠了抠:“你自己有马,却偷骑我哥哥的,没羞耻。”钱浩这一年身量暴长,看金金更加细弱,他哪里会把两个小侄子放在眼里,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钱钱。金金是个听话的孩子,娘亲叮咛过,不许和钱浩来往,就是生气,也要不搭理他,此刻,他更关心自己的小马驹,看到浑身又是汗又是土,还有鞭子的印迹,也是气愤非常:“你骑就骑了,为何这样虐待它?马虽说是牲口,可它也是有灵性的,你这样待它,良心何在?”
第二百八十一章 激将
钱浩本来有几分羞愧,闻听禁不住一腔怒意涌上心头,这一年多,在府里春风得意,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还当他是仁亲王府的第二个主人呢:“不就一匹破马,骑一下能怎样?如此的罗嗦,跟你娘一样令人讨厌。”
“不许说我娘,她比你娘尊贵一百倍。”金金的话,刚好戳到了钱浩的软肋,他气得脸色铁青,一脚朝侄子踢过来。
金金灵活地躲了开来,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打起来。
钱钱在一边看到了,很替哥哥担心,毕竟七八岁的孩子和十三四的实力悬殊太大了,他大声训斥一边站着的小厮:“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把主子拉开?”
小厮一拥而上,钱浩的小厮自然年纪也大,好在钱隽自从金金和钱浩打架,就给了他一个十五岁的跟班蒋磊,他人机灵,也懂拳脚,虽然不敢打钱浩,却能把金金从人群里救出来。
金金的脸上挨了两下,眼眶青了,嘴角也破了,钱钱气得要命,骂钱浩道:“你无耻,无耻之尤,只会欺负弱小,都是大人了,却骑我哥哥的小马驹,你有种,敢骑我爹爹的红鬃烈马吗?你敢摸它一下,今后,我们俩都唯你马首是瞻,绝不说个不字。”
钱浩被这么小的孩子指着鼻子骂,也觉得颜面无存,他气愤地指着钱钱:“三寸丁你再说一句!”
“我就再说一句怎么了?你能把我吃了不成?有种,你去摸摸红鬃马,你敢摸一下吗?就知道你是个孬种,只敢欺负弱小。”
钱浩听钱隽说过红鬃马性子烈,但再烈的马,不就一样被人骑?他毕竟见识少,不知道轻重,暗忖自己今天就摸一下马,今后就可以任意欺负这两个小侄子,便指着钱钱和金金:“你两个说的,我摸一下红鬃马,你们今后就得听我的?”
钱钱给金金使了个眼色,两兄弟齐齐点头:“是,你敢摸我爹爹的红鬃马一下,我们就听你调遣。”
马厩本来就离主院较远,又是下人吃饭的时间,这边的吵闹,并没多少人知道,老李头见金金受伤,唯恐牵连自己,也偷偷溜走,却没想到三个孩子敢打开马厩的门,去了这里最危险的地方。
钱隽这次带回来的,不仅有给儿子的礼物,还有两匹野马,其中一匹是纯白色的,是一匹牝马,性子还好,现在已经代替了那匹受了伤的大黑马,成了他的坐骑,还有一匹,是栗色的,但背上的鬓毛,却是枣红色,尤其是在阳光下,毛色几近大红,异常鲜亮,而野马的鬓毛,又比家养马更长些,它甩动头颅,毛发飞扬,非常神骏,府里的男人,没有不心生喜爱之意,连仁亲王都感慨他老了,不然把这匹马驯出来作为坐骑。
红鬃烈马是大白马的爱侣,钱隽把白马带了回来,它一路尾随,但却不许人碰他,当时在草原上,七八个汉子全力施为,才给它套上嚼子和笼头,但到现在依然没人驯服它。
钱浩走进马厩,红鬃马回头看了一眼,那充满野性和敌意的眼神,就让他禁不住停止了脚步。
“哼!”钱钱在身后不屑地讥笑,钱浩瞬间连脖子都红了,但他却不敢再往前一步,又放不下面子,也不肯退回。
红鬃马不屑地扭过头,轻轻喷了一下鼻子,钱浩趁这个功夫,迅速上前,摸向马尾巴。动物对来自身后的挑战更敏感,回击也更狠,钱浩的手还没到,红鬃马的蹄子已经抬起来。
钱浩练了一年,身手已经相当敏捷,他见情势不好,迅速向后跃起,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红鬃马的蹄子已经到了,重重踢在他的胸口,只见钱浩的身子,像一片秋风里的败叶,飘摆着飞起,砸在墙上,然后落下。
“来人呐——,来人啦——,三爷被马踢了——”跟随的小厮吓得大叫,起码有两个尿了裤子。
金金也害怕了,拉着钱钱,一路小跑回到院子,看到娘亲探寻地目光,他哇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谁打的?”文瑾一看到儿子这个模样,当时也急了:“谁欺负你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们出府了?不是给娘说,骑马去了?”
钱钱也哭,嚷嚷道:“哥哥被三叔打的,三叔去摸红鬃马,被踢了。”
“什么?”文瑾大惊,一面让夏阳拿来清水,先给儿子清洁,然后为他涂药膏,一面让钱钱讲事情的经过。
“春兰,让外院的人快点通知世子,就说出大事了,让他立刻回来。”文瑾不用想都知道,仁亲王和董侧妃不会善罢甘休,金金今天没有一点儿错,钱钱人小鬼大,激将钱浩,但钱浩十三岁半,钱钱三岁半,他愿意把智商降低到三四岁的水平,怎能怪钱钱呢?
钱隽从皇宫出来,看到自家的下人在马车边上焦急地转圈,就感到大事不好,他急忙走过去:“高浩,出了何事?”
“三爷带着两个少爷去了红鬃马的马厩,三爷被马踢伤。”
“两个少爷呢?”钱隽问话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担心两个儿子也遇到什么意外。
“两个少爷好着呢。哦,不,大少爷让三爷打了,脸上都青了。”
“可要紧?”
“眼圈青了,嘴唇也破了。”下人哪敢说要紧不要紧的?只能描述看到的情景。
钱隽没听说有生命之忧,略松口气,但也不敢拖延,坐进马车,让车夫快点回去。家里有多乱,妻子此刻会面临多大的压力,钱隽哪里想不到呢?
董侧妃听到消息时,仁亲王已经让人把儿子放在平板上抬到外院的大厅里,钱浩已经昏了过去。
“浩儿——”董侧妃一看儿子浑身是土,衣服折皱,脸色发青,一下子慌了神,大叫一声扑上去,仁亲王一把捞住:“别动他,腿伤着了。”
“王爷,你一定要给浩儿做主啊,可怜他才多大点儿,竟然受这样的罪呀——”董侧妃一张嘴,就把儿子受伤的事情,归结为被人伤害,仁亲王嘴角抽动,心疼地差点流下泪来,钱浩比小时间倔强孤僻的钱隽可爱,更比的贪玩不驯的钱轩聪慧乖巧,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和这个儿子有了很深的感情,虽然是庶出,但仁亲王最爱他。
董侧妃靠在仁亲王的臂膀上,哭得肝肠寸断,泪眼中看到儿子的脚,以一种诡异地角度翻向外侧,更是心疼难忍:“王爷,浩儿的脚——”
“太医来了,不用通传,立刻带过来。”
“是!”有人躬身答应,一溜烟地跑出去传话,没一会儿太医就来了。莫说五六十岁的老大夫,生死见得太多了,就连身后跟着的几个中年大夫,都一个个神情淡定,不管这边的人多么心焦,依然斯条慢理。
老医正先给钱浩把脉:“性命无忧,脏腑受到震动,但却没有内伤。”
仁亲王轻轻松口气。
医正看了一眼仁亲王:“下官要给三爷查身体,女眷回避吧。”
董侧妃哭着不依,却被男人拉了出去,仁亲王在西疆战场,什么样的伤没有见过?大夫是如何救治骨折伤患的,他也知道,那些场面,女人是绝不能见到的,不然,心疼都能要了她的命,摆手让人搀扶董侧妃回了内院,仁亲王一个人站在外院等着。
厅房的门关上了,大夫是怕伤着受风着凉,足足查了有两刻钟,房门才打开,一个小点的太医给仁亲王道:“请把三爷送到疗养的房间去,一旦接完骨,两三个月都不可以移动的。”
“很重吗?”
“是,断了两根肋骨,髋骨也裂了,摸不出来,但外面的皮肉是肿的,应该有问题,小腿骨断了,还错了位,需要接骨。”
“会有——”仁亲王说不下去了,这么可爱的儿子,今后得一瘸一拐地走路,那景象他根本不敢想,心跟撕裂一般地难受。
太医摇摇头:“不好说,王爷心里要有准备。”他是不敢说呀。
钱浩被移到了内院,几个太医忙到半夜,把他从头到脚绑得跟个粽子一般,这才抹着额头的汗,走出房间。
仁亲王实在听不得儿子剧痛时的惨叫,早就让人扶着来到了外书房,钱隽在这里等着呢:“三弟怎样了?”
“孽子,你干得好事!”
钱隽心想,若不是我在,这一句就该是文瑾承担了,凭什么呀,钱浩被马踢了,又不是他踢的好不好?出离愤怒,钱隽反而发不出火来,他平静地坐着,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刚从皇上那里来。”
仁亲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问呢。
钱隽也不理父亲,让随从把钱浩的几个小厮叫了来。
当着钱隽的面,几个小厮哪里敢把事情赖到金金和钱钱头上?虽然他们对打金金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钱隽依然气愤地捏紧了拳头,在世子怒火熊熊中,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好歹把事实基本公正地说了一遍。
第二百八十二章 撑腰
金金的小厮也来了,他们年纪小,胆子也小,只有蒋磊痛哭道:“三爷把马累得浑身是汗,还用鞭子抽,大少爷心疼地很,说了他一句,三爷就把大少爷打了,打得鼻青脸肿的。”
几个钱浩的小厮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唯恐钱隽发怒,拿他们撒气。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就钱浩一个,怎么能把马骑到出汗了?钱隽的问话没人回答,他扫视了一眼,指着一个个头比较大的:“你讲。”
“是、是、是三爷的几个同窗骑的。”
“是钱浩把同窗邀请到家里,还是他私下把小红马拉出了府?让很多人骑,还有人用鞭子抽?”
“……”
“说!”
“是在外面骑的!”
“谁让他把马带到外面的?我不是不允许金金把马牵出去吗?”
“不是大少爷,是,是三爷牵的。”
“大少爷呢?大少爷让三爷牵的吗?”
“咳咳”仁亲王不高兴地瞪了儿子一眼,不就一匹马吗?难不成做叔叔的,都不能碰一下侄子的东西?
几个小厮偷偷看了仁亲王一眼,略略胆大了些:“是三爷自己牵的。”
“马厩的头儿不管吗?他这是第一次吗?”
“骑过六七次,马厩的管事第一次说了一句,但没挡住,后来,见三爷每次来,都和大少爷错开,他也就不管了。”
“大少爷的马让人多次骑乘,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是谁让你们瞒着我的?”钱隽伸脚就往那个小厮身上踢:“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是不是你们撺掇的?”他虽然狂怒,但脚下却并没有使出全力,不然,这些小厮还不都得当场毙命?听到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屋里的人没有不变色的,仁亲王更是气得要死,儿子这不是在打小厮,是在扇他的耳光,是在指责他管家不严、教子不当。
“不是我们撺掇的呀,世子爷饶命——”有人大哭起来。
“真不怪我们,三爷喜欢小红马,已经好久了……”
“住口,都滚出去,到任大管家那里领受家法!”仁亲王怒火填膺,哆嗦着双手,身边人急忙服侍他喝下药丸。
钱隽看了父亲一眼,心里苦涩难忍,这是他的生身父亲,对他却没有一丝的爱护,甚至连同他的儿子——他嫡亲的大孙子都没有爱意,他当年的孺幕,奋不顾身为他远赴西疆,不足二十岁,浴血奋战在酷寒又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作为父亲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为何就暖不热呢?
这样的家庭,他还有什么留恋的。
仁亲王好容易喘过气来,却在一边黯然神伤,不是因为长子钱隽,而是因为三子钱浩。他把一腔爱意,都倾注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钱浩竟然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觊觎小侄子的马匹。难道他说一声喜欢小马驹,以自己的能耐,难道满足不了吗?别说一匹乖巧漂亮的小马驹,就是一个马场,他都能为他弄过来。
钱浩在王爷面前,处处装出勤奋好学的模样,从不敢提物质要求,这董侧妃教的,董侧妃一再告诫儿子:“你想要什么,给娘说,不要让你父王看轻了你。”
但对钱浩想要小马的要求,董侧妃却是断然拒绝:“小马驹性子野,容易出危险,你有一匹稳稳当当的好马,为何非要要个那个?不要眼皮子那么浅,东院的孩子有什么,你就要有什么吗?他们有病,你要不要?”
钱浩不敢再说,却想出了偷金金马骑的下三主意。
仁亲王感慨自己对钱浩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可这个孩子,还是和他有隔阂,没有把他当最亲近的人。他很后悔自己不该让董侧妃把儿子养到这么大,觉得她就是个只配做妾的人,不大气,连教出的孩子都是这样。
父子俩谁也不说话,金金的几个小厮出去之后,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仁亲王自我感伤了半天,刚刚缓过劲儿,就听见董侧妃哭哭啼啼过来了,还没进书房的门,她就哭喊着:“王爷,你要给浩儿做主呀,若没有人别有用心,他一个小孩子,如何会做那样的事情,呜呜——”
董侧妃身边的午妈一推门,看到脸色黑沉地钱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想要提醒一下主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董侧妃头也不抬,一路哭着进来:“王爷,你要给我做主啊,呜呜——”
“够了!”仁亲王在儿子跟前这样丢人,面子实在挂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额——”董侧妃这才一抬头,看到钱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垂下眼皮,遮掩自己的愤怒,她抽抽噎噎地跪下,“妾身恳请王爷,问清楚浩儿受伤的事情,一定严惩作恶的奴才。”她认定是金金和钱钱害了钱浩,因而对奴才二字,咬的特别狠。
“知道了,你下去!”仁亲王更是没脸,明明小儿子没有理,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儿子,侧妃这么哭哭啼啼胡搅蛮缠,就是想偏袒,他也没法做手脚呀。
董侧妃更是委屈,一边由丫鬟婆子搀扶着往外走,一边大声嚎啕:“我的儿啊——”
仁亲王觉得心里直抽抽,他一转头,就看到儿子微含讥讽地目光:“父亲,咱们府上还真是有意思,金金是您的嫡长孙,王府未来的掌门人,让人打得鼻青脸肿,没有一个人问一声,一个庶子受伤,却闹得天翻地覆,连我这个世子都受到质疑,我们竟然不如一个庶子有面子。”
仁亲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下头不敢看儿子的眼睛。
钱隽看着这样的父亲,到了现在依然不肯有一丝悔改,连顾及面子,问一声孙子伤势都不肯,心里别提多难过了,他难道喜欢故意让父亲难堪吗?可是,这样的父亲,让人如何敬爱、如何孝顺?
“父王,孩儿告辞,你也早点歇了。”说完行了礼,退了两步转身就走了。
钱隽回到院子里,看到屋里闪烁的灯光,心里越发难过,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妻子和儿子了。尤其是妻子,若不是自己强把她拖进他家这个泥潭,她不管是嫁给石耀宗还是什么高门贵公子,都肯定比和自己过日子来得平顺,来得幸福。
第二百八十三章 维护
难怪别的宗室近亲女眷,出门都满身绫罗,珠光宝气,唯独她从不炫耀,唉,就凭摊上这样的公公和婆婆,她还有什么可炫耀的呢?瑾儿是那样的自尊,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她是绝不会做的。
文瑾起身出来,准备去看一眼金金,刚才他睡的时候,脸颊已经略略下去了一些,孩子也说不太疼了,但做娘的心,哪怕儿子是被针尖扎了都会记挂着,看什么时候能好,更别说金金那张脸,青一块紫一块,她当时心都抽疼了。
看到妻子映照在门帘上的身影,钱隽以为她是发现了自己,出来迎接的,便迈步向前,轻轻唤了一声:“瑾儿!”
“回来怎的不进屋?”文瑾知道丈夫心情不好,十分怜惜地道。
“瑾儿——”钱隽又走了两步,伸手把妻子抱在怀里,“是我不好,连带你们母子跟着吃苦!”
文瑾顿时泪如雨下,夫妻默默相抱,心下恻然,他们经历那么多的灾难,多么希望能有个温馨的家园好好生活啊,可有的人,为何就不肯停下来呢?
“瑾儿,我决定了,等你生产后,养好身子,咱俩就上南疆,过快乐的日子去。”
“可是朝廷这边——”
“没有我,自然有能人。”钱隽忽然想通了姚光远、董进才之流,为何能只手遮天呼风唤雨了,为何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在后方兴风作怪,抢了别人的功劳,还要灭了这人的威风,逼着人家在他们面前低头弯腰。
只因为姚光远、董进才的背后,有皇帝的支持。他们是皇帝豢养的恶犬,专门监视、看守、牵制他和舅舅这样的忠臣的。
这样的皇帝,和他无情无义的父亲,有何区别呢?
接下来的日子,钱隽找各种借口推脱皇帝的犒赏,连朝廷事务,也极力往外推,没想到他心灰意冷之举,反而合了皇上的脾胃,钱隽处理北疆事务,太过经典高明,而他本身,从西疆战事开始,到拥立之功,再到北疆事务,功劳越来越大,皇帝对他赏无可赏,升又没法升,已经到了开始忌讳的地步,这就是功高盖主哇,犯了为臣子的大忌。
永昌帝这些天,几乎所有的军国大事,都得请钱隽过去商量,一是,他的确认为钱隽聪明,处理问题方法精到,再一个,他怕不这么捧着钱隽,会让人背后议论他: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北疆事务一了,他立刻恨不能钱隽怀孕生孩子去,在家坐一百天的月子,让群臣和百姓,忘掉他的丰功伟绩。
接下来的日子里,钱隽一心想在家陪即将分娩的妻子,皇上巴不得他不要在外面招摇,两人各怀心思却不谋而合,文瑾最后的三个月,每天由丈夫陪着散步聊天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再说那天晚上,董侧妃派人盯着这边,钱隽刚刚拐上去自己院子的小路,她就又哭着过来了,仁亲王听到声音,不等她走到屋里,便起身迎了出去,他往内院走,董侧妃自然哭着在后面紧跟。
钱浩吃了太医的药,已经睡着了,浑身上下,被夹棍绑得严严实实,只能仰面躺着,仁亲王看见心中十分不忍。
“王爷,世子的心也太狠了,不就一匹小马驹嘛,他竟然能下此狠手,浩儿她好可怜哪,呜呜——”
仁亲王不语,今天几个小厮交代的整个过程,和钱隽没有任何关系,好像钱浩是中了小朝晖的激将法,但仁亲王根本不信那么小的孩子会有那样的心计,他猜想是文瑾教唆的,钱浩已经骑了好几次小马,文瑾肯定是早有准备,今天特别把两个儿子派过去的。
其实,文瑾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只控制着不要人害了她们母子几个就好,根本没精力连马厩的事情都要管。虽然前世看到的穿越里,在马车上做手脚的事情不少,她也只是每次出门,都要人仔细检查车辆,确保安全无误而已。
钱浩受伤的消息,连夜送到了董府,董进才大吃一惊,他还指望妹妹搅乱仁亲王府,给钱隽添堵,进而打击沈明昭呢。钱隽能三入虎穴,安然脱身,本就够让他恼恨自己时运不济,上天太过厚待对手,现在,外甥竟然遇到这样的麻烦,很有可能会残疾,董进才顿时就没了睡意,坐在书房思索起来,他下一步该如何安排呢?
这一夜,董进才眼睛都熬红了,脑袋也快想破了,把自己以前定的计划,修改又修改,东方破晓,他才心满意足地躺在书房的矮榻上睡了一会儿,就赶紧起来,做了一番布置,上朝去了。
董侧妃不管如何给世子夫妇上眼药,哪怕她撺掇男人杀了世子,也对钱浩的伤势没有任何补益。第一天受伤,钱浩已经疼昏了,还不知道疼痛,这第二天一醒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数的小刀子在戳,他忍不住叫喊起来:“娘,我疼——”
一声声惨呼令董侧妃如坐针毡,她恨不能把那些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在这时,董府来人。董侧妃勉强忍住伤心,把大嫂身边的得力妈妈何妈带进内室,让心腹午妈在门口把风。
“我兄长可有什么办法?伤子之仇,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何妈沉吟一下:“侧妃稍安勿躁,大人昨晚几乎彻夜不眠,就是为你考虑的,大人以前曾告诫过,你在王府最大的对手,是世子夫妇,你还不信,现在明白了吧?王妃就是个糊涂虫,无非借着王爷的宠爱,耍点小脾气、装腔作势摆摆威风罢了,并不能真的伤及你什么,可世子就不同了,他如何会让表少爷露脸,盖过他的风头?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打压和迫害的。”
“呜呜,何妈,大哥和大嫂的确思虑深远,不是我内宅女子眼光所能及其的,请你回去转告我的话,我对不起大哥和大嫂,以后,一定会好好照他们吩咐的来办。”
“娘娘莫哭,伤了自己个儿的身体可怎么好?表少爷还在养病,全靠你照看呢,娘娘可千万不能倒下呀。”
“唔,呜呜,我听见浩儿痛苦难忍,呻吟惨嚎,就心如针扎,恨不能把那两个小崽子千刀万剐,把那个背后撺掇的人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侧妃切莫着急,大人已有妙计,你只要如此这般,就可以了。”
董侧妃听完,想了想,不确定地道:“这行得通吗?那边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大哥如何能够离间得了?”
“侧妃莫急,这事儿当然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水磨工夫,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来。你呢,却要和大人反着来,动作尽可能快些,你越早做好,大人那边就越容易办成。”
“我知道了。”
送走何妈,董侧妃思索半天,又和午妈商量了一番,这才布置下去,秋菊被世子妃除去,她们在那边又安插了一个耳目,可惜只是个三等小丫鬟,平日根本没有机会接近那个院子的核心人物,也打听不到什么要紧消息,但一些外围的消息,日积月累,董侧妃还是捕捉到了一个苗头——世子的二儿子,特别能做噩梦,以至于世子妃常常亲自带儿子入睡,为此,世子曾经悄悄请过道士。
“哼,敢害我的儿,我也要让你知道知道,你的儿被架火上烧,是什么滋味。”
没几天,王府的下人中,就穿起了一股谣言:“二少爷是三星童,是天上的煞星附体,这样的孩子,会给阖府上下的人带来灾难,尤其会伤及长辈。”
文瑾乍一听这样的传言,当时都惊呆了:“什么人这么恶毒!”
钱隽却非常直接:“不管什么人想搞风搞雨,我先宰了她的爪子再说。去打听一下,看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都有谁听到。”
传出消息的到底是谁,很难打听到,但有谁在传播,却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这天,厨房的粗使婆子老郑家的正神秘地给几个一起洗菜的婆子说叨此事,钱隽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把她带走!妖言惑众,妄议主子是非,罪该万死!”
几个婆子当时就吓傻了,钱隽警告她们:“若是我再听到有人说此事,那就是你们几个传出的。”
“我们绝不会往外传,可是别的人传,我们也挡不住呀,我们冤枉。”
“好吧,你们若是听见有人传,悄悄告诉我一声,可以免你们不死。”
老郑家地已经吓得尿了一裤子,听到此话,赶紧跪下道:“饶了我吧,我知道谁传的,是外院洒扫的王大家的,她是马厩老李的大女儿。”
出了钱浩受伤的事儿,仁亲王一怒之下,把老李杖毙了,这老李的女儿,听午妈说是世子的主意,便甘心当了人家手里的枪。
没人注意家里一个粗使婆子忽然就不见了,只有董侧妃,听了午妈汇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说,世子亲自动手的?”“嗯!”董侧妃气得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一个大男人,怎的跟个娘们一样,管起了东家长西家短?恁的没出息。”她把消息送回到娘家,董进才也气得要命。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吃酒
“仁亲王世子真的不上朝了?”董夫人担忧地道,“老爷想参他挟功欺主,借皇上的手清理……”
“闭嘴!”董进才恼怒地一拍桌子,董夫人吓得一缩脖子,跟个泥胎一样瞪着眼睛不敢有所动作。
董进才前些天,刚刚在皇上面前挑唆了几句,效果十分如意,皇上果然对钱隽忌惮起来,谁知道他还没更进一步呢,钱隽忽然急流勇退,连朝堂都很少去了,他让手下悄悄放出闲话,说世子为人太娘气,几辈子没娶过媳妇一般,唯老婆的命令是从,把家务事看得比朝廷大事还要重要,他本来是想挑唆世子夫妇感情,同时,让钱隽在朝廷事务上,更加上心,使得皇上越发忌惮于他。
谁知钱隽听了这话,竟然给皇上说什么:“母亲就是生臣的时候得了病,早早撒手人寰,父王又忙于国事,微臣小小年纪,便孤苦伶仃,没人疼爱,现在朝廷大事既定,皇上身边人才济济,这是皇上之福,也是微臣之福,微臣恳请皇上准予假期,使臣有时间照顾妻子娇儿。”
永昌帝巴不得钱隽这样,但嘴上却不肯露出来,他笑骂了一句:“你要什么假期?又不是你去生孩子?”
“皇上,微臣性子散漫惯了,每日这么侍立朝堂,看那些文臣掉书袋,酸也酸死了,你就给臣几天假吧,微臣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一柄剑,不用的时候,是不是该放进刀鞘里,挂起来呢?天天放在外面,会生锈的。”
“呵呵,就你一天怪话多。”
“皇上——”钱隽祈求道。
“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不上朝,却不可掉以轻心,有些事情,朕可是全权托付给你处理的。”
“臣惶恐,皇上,臣为了朝廷,一定尽心尽力,可是,全权的话,还是,还是承受不起的。”
“这么说,你不肯尽力了?”
“皇上,臣冤枉,臣,臣何时不曾尽力呢?”钱隽立刻委屈地差点没哭出来。
永昌帝的心立刻就软了,钱隽对巨荣朝,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他强让自己不动声色,语气却缓和下来:“好了好了,你瞧你,还准备挤出猫尿来了,你不愿上朝那就不上朝呗,就是一条,北疆的事情,一定为朕盯好了。”
“是!”
打这天开始,钱隽就在朝臣的视野中淡出,人们听说他每天带孩子骑马,陪妻子赏梅,很少和朝廷上的大臣来往,甚至和沈家的两个舅舅都很少接触。
这让董进才如何再弹劾钱隽凭借功劳,骄狂不可一世?如何在皇上面前,再进谗言,要皇上忌惮钱隽的话语?
这就是董夫人刚刚说个开头,董进才就气得大发雷霆的原因,他精心策划,筹备已久的一步好棋,还没下出来,就胎死腹中,董进才这个窝火,就别提了,他现在满腔希望妹妹能在仁亲王府搞出动静,从那个方面,打击钱隽。
董侧妃按照哥嫂的安排,果然谣言鼎盛,她的心情这才略略好了些:“哼,敢伤了我儿的身子,我要你儿子的命。”
这天,午妈忽然进来,一下子就给董侧妃跪下了:“娘娘救救我的春娘。”
“怎么回事?你不是让我给你女儿指婚吗?我已经给舅老爷说了,让她回董家去。”
“娘娘,呜呜——”
仁亲王妃管家无方,家里的奴仆也没有其他王侯世家的行止有度,还好有仁亲王对外院的约束比较严,不然家里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丑闻呢。
文瑾听闻说钱钱的坏话,可能是午妈散播的,便笑着给丈夫道:“听说午妈的女儿春娘长相不错,外院男人觊觎的很多,常常给她买些好吃好喝的献殷勤。”
钱隽呵呵笑:“午妈的这个女儿,就要坏事到馋嘴的毛病上了。”
“嘻嘻,我还告诉你一件事,这个春娘还好赌呢。”
“小坏蛋,我知道怎么做了。哼,谁敢针对我搞三搞四,那他就别想过安宁日子。”
“都说护崽的母老虎最厉害,我看,公老虎若是护起崽子,你母老虎更难惹。”
“敢说我公老虎?呜啊,看我不吃了你——”钱隽作势扑过来,文瑾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呢,逗得咯咯直笑,家里终于又有了欢声笑语。
过了几天,春娘和几个丫鬟婆子玩牌,狠赢了一把,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她笑得嘴都合不拢。
“春娘,赢了这么多,你得请我们吃酒。”一个叫小枝的丫鬟不服气的道,“我一个月都白干了,全都给了你,你还不肯让我们过一下嘴瘾啊。”
春娘看看钱袋,有些舍不得:“这么晚了,哪有吃的卖呀?”
“哎,对了,正院的小厨房晚上好像做了好多菜,王妃和二爷生气,根本就没动,你给上点儿好处费,可以把那些弄过来,反正,这么晚了,王妃绝不会起来吃饭的。”
春娘一听,正院小厨房和她娘关系不错,花不了多少钱,那些人还承她的情呢,便高兴地答应了。
饭菜弄来了,小厨房的人还巴结地给了一坛子米酒,这是王府自酿的,也没什么劲儿,几个女人高兴地大吃大喝,好不快活。
春娘心里高兴,不知不觉就喝多了,觉得头晕晕的,她想散场,几个人不答应,大家最后,把一坛子酒吃了个一干二净,这才算完。
春娘东倒西歪往自己的住处走,小枝有点内急:“春娘,春娘,陪我去外面的净室去。”
“回咱们院子解决。”
“不行,不行,我要尿裤子了。”小枝不由分说,拉着她钻过一个小角门,就来到一个净室,春娘在外面等着,她麻溜地钻了进去。
半夜风凉,春娘被吹得有些难受,恶心想吐,小枝却随手关了门,她轻轻敲了敲,小枝哼哼叽叽说她再等会,春娘忍不住,想着半夜三更的,旁边男净室应该没人,便奔进去大吐特吐起来,米酒的后劲大,这会儿酒劲儿涌上来,特别难受,她扶着净室的墙壁,腿上直发软,连路都走不成了。
“咦,你谁呀,怎么是个女的?”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把春娘下了一跳,她转身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