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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飞凤     农家贵女txt下载     农家贵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束之客

    过年封印,永昌帝不用临朝听政,但也没轻松下来,转眼就过了正月初五,想起郭公公汇报的,钱文瑾没有借任何人的名头,竟然把饭店打理地红红火火,理解文瑾便装出行,真的是为了做生意。同时,他对文瑾的好奇心大增,甚至想出去看看,文瑾的饭店到底什么样儿。

    皇上虽然不用挣钱,但他也知道钱难挣,一个小官吏,常常会为了几百两甚至几十两银子,就会罔顾国法,若是钱好挣,跟文瑾一样开个饭店,立刻财源滚滚,谁还去冒险犯法呢?

    郭公公听了永昌帝的言语,十分发愁:“皇上,这太危险了,你千金之躯,怎能微服去犯险。”

    “我连去外面随便看看都不行,可见这京城乱成什么样儿了,你整天说国泰民安,难道都在骗我吗?”

    “皇上,真的国泰民安,可再安宁的社会,也有坏人的,万一碰上个不长眼的,弄出事儿可怎么得了?”郭公公一脑门子都是汗,拼命劝阻。

    “你的功夫呢?你身边那几个不是号称堪比五虎上将吗?是不是又蒙我呢?”

    “皇上,他们跟着你去的西疆,有多厉害,你还不明白?”

    永昌帝笑:“难不成京城还比西疆凶险?”

    郭公公哪是皇帝的对手,没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乖乖去安排了。

    再说钱家人,这天坐了马车,带上跟随着佣人,直奔文瑾的饭店而去。

    文瑾和郡主一辆马车,韦氏婆媳坐一辆。文瑾见养母端庄地坐着,心里佩服她的教养真不一般。

    “娘娘,你不看看外面什么样儿吗?我看你每次出去,都这么坐着,一点也不好奇吗?”

    玉洁郡主笑了一下:“看两眼,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呀。”

    “呵呵”文瑾这才想起来,玉洁郡主一直生活在深宅大院里,外面的小摊小贩市井小民,她又没打过交道,从窗帘缝隙看几眼,自然什么也不明白,只能徒增烦恼而已。

    饭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马车一直走到院子里才停下,最靠近厨房的那两间包厢,已经收拾好了,下了马车,文瑾扶着玉洁郡主的胳膊往里面走。

    “这房子还不错的。”

    “是啊,各地的会馆,常常都是大商人捐资修建,资金宽裕,房子都修得很好。”

    两人说着,便进了饭店大厅,几个小二穿戴一新,躬身迎接主子到来。

    穿过大厅,几乎走到楼道尽头,一路上到处都揩拭地干干净净,墙上要么挂着店里的特色菜的画片,要么,则是一些菜品推介,玉洁郡主很是好奇,一个一个细细看过去,偶尔还评论一番:“哟,这个菜挺好吃的,在饭店肯定卖得好!”

    “嗯,是的。”文瑾敷衍地点头,其实那菜有些贵,虽然利润不错,但一天也只能卖出三五盘,但她却并不打算给玉洁郡主说出来。

    玉洁郡主昔日不管多么苦,却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普通百姓,到底是怎样一个穷困的境况。

    进了包厢,玉洁郡主见窗户上裱糊着白绢,房子里还比较明亮,墙上挂着画儿,墙角还摆了一棵大叶子的绿植,桌子是油漆过的,擦得锃明瓦亮,十分洁净,她满意地点点头:“嗯,挺好的,让人一看,心里就很舒服。”

    “谢谢娘娘夸赞。”文瑾随口道。

    玉洁郡主轻轻敲了她一下:“贫嘴,谁夸你来着?”

    跟在后面的嫣然轻轻笑了一声,虚扶着韦氏的胳膊,示意她坐玉洁郡主身边。

    韦氏的好奇比玉洁郡主更甚,她直到坐下,才好像明白过来,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瑾儿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二伯母,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呀?出门在外,谁不希望能跟在家一样,热腾腾香喷喷地吃一顿?尤其是京城有钱人家多,我就想啊,咱家什么样儿,饭店就什么样儿,顾客这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才会喜欢这里呀。”

    “嗯,以己度人,瑾儿这想法好。”玉洁郡主点点头。

    因为早就准备好了,小二很快上了茶点。文瑾想让家人真正体会一次在外吃饭的感觉,因此,还特别安排略等会儿,才上饭菜。

    一桌人悠然地喝茶聊天,大概等了一刻多钟,文瑾估计该上菜了,文翰忽然敲敲门走进来:“瑾儿,你不带娘娘和二伯母出来走走?登高望远,娘娘好容易才出来一趟,也体察一下民风民俗。”

    嫣然有点雀跃,把眼光转向玉洁郡主和婆婆:“娘娘,母亲,登高望远,虽然冬天萧索,也有一番景致的,你们不若一同去看看?”

    韦氏似乎觉得不太好,但玉洁郡主却点了点头,她便跟着郡主站了起来。

    三楼的楼头,有个小二低头退在一边,手里提着块抹布,似乎刚刚擦完楼梯扶手,玉洁郡主她们都好不怀疑地走了过去,只有文瑾感到很奇怪,栏杆已经干了,抹拭的人怎么还在这儿?

    文瑾走在最后,她沉思地看着小二,只见他让过了前面几个女子,到了文瑾跟前,微微抬起了头。

    作死,竟然是钱隽,难怪这个身影如此熟悉,要不是这身跑堂的衣服比较小,绷在身上,遮掩了他身上特有的潇洒和犀利,文瑾肯定早就认了出来了。

    钱隽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文瑾的脚步微微一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欢喜,但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若是让人知道了,不光对自己不好,钱隽的名声也会受损。还好今天全是自己家人,韦氏和君主娘娘警惕性又低,文瑾腹诽着,跟上前面的步子,嘴角却忍不住地往上翘,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算恼怒还是欢喜,反正既怕,又忧,还有一丝甜。

    钱隽看见了,心情更是舒畅,觉得这一趟真不白来。

    三楼的房间里,没有地龙也没有火盆,为了远眺,还打开了窗户,春寒料峭,大家很快就受不住,掉回头回一楼,钱隽低头走在文瑾身后,两人也不敢说话,只用眼神交流着信息,文瑾无非嫌他惹事,钱隽却笑嘻嘻一脸满足,快走完阶梯,楼道那一头来了几个人,钱隽很警觉地往后一缩,没敢露面。

    守在包厢门口的小二急忙迎上去:“这位客官,今天不营业的。”

    “开饭店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再说,我都闻到饭菜的味儿了,明明营业着,你竟然撒谎!”

    “是——”文翰本想解释自家人出来转转的,楼道光线灰暗,他上前两步,便觉得不对劲,来人那一身岳峙渊渟的气势,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他赶紧示意小二闭嘴,等女眷进了包厢,关上门,这才迎上前去:“先生,今天确实不营业,不过,既然来了,小店就没有不欢迎的道理,只是菜品不全,还请多多包涵。”

    来人身边一个文士说了一句:“无妨,有什么端上来吧。”

    文翰赶紧把人让到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钱先聪很奇怪有人进来,站起来正要询问,忽然看到了一张令他既尊重又惧怕的面孔,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竟然是永昌帝,钱先诚腿一软便跪下来,身子还哆嗦个不停,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怕。文翰也赶紧跪了下来。

    “起来吧,我是来吃饭,又不是来听政,不要来这些俗套了。”永昌帝道。

    这个当口,皇帝带的几个大个子,已经守住了门口和楼梯,钱先聪起身,想带哥哥和侄子退出,也被阻止住了。

    “来,钱大人,一起坐。在西疆,咱们经常一桌吃饭呢,到了京城,怎么反倒生分了?”

    钱先聪不敢反驳,心说,那是什么情况?军情紧急,常常吃饭的时候,便是商量和咨询的时候,匆匆填饱肚子,翻身上马便要踏上征程,哪有时间讲礼仪尊卑?可现在……,钱先聪诚惶诚恐地解释:“西疆是战时特殊,太平盛世,微臣如何再敢僭越?先聪愿意服侍皇上。”

    “别这么客气,还是坐下吧,你伺候我,让他们如何是好?”永昌帝拉着钱先聪的袖子,“一起来,一起来!”

    钱先聪感动地热泪盈眶,又行过大礼,才侧身坐了。

    “这两位是你的兄长和侄子吧?都坐,钱,钱什么来着,你。”

    “钱文翰!”

    “哦,钱文翰,在中江府立下大功的人呢,陪朕吃饭,完了给我讲讲你和陆灿的事儿!”

    钱先诚行了大礼谢过皇上,这才正襟危坐,一脸惊慌,钱文翰还好些,最初的慌乱过后,镇定了许多。

    文翰征询皇帝的意思之后,示意开始上菜。

    无论刀工和味道,都和宫里的御厨差别很大,皇帝在西疆,没少吃辣子,可进了宫,那个滋味几乎就没了,这回看到红彤彤的辣油,不由食欲大恸,郭公公给他夹到面前的盘子里,他便一口就进了嘴。辣得他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用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咳出来。

    文翰赶紧递上一杯猕猴桃汁,这本来是文瑾出主意给郡主准备的,嫣然觉得好喝,文翰便多带了些过来,还好有它救场。

    有些凉意酸甜可口的果汁进嘴,永昌帝觉得十分舒服:“唔,这个不错。”

    “这是舍妹在山阳县时发现的,带人移栽在津河旧道沿岸,现在,那里好些人家都跟着种植起来,过上几年,便能造福一方了。”

    “嗯,不错!”

    郭公公见永昌帝心情似乎很好,对杯中物也比较钟爱,就小心地问了一句:“那,要不要山阳那边贡过来呢?”

    文翰赶紧接话:“皇上,这可是好东西的,味道好,对身体也很好,有延缓衰老促健康的作用,学生一直想献给皇上的,可惜没有门路……”

    永昌帝笑:“难为你这片心了,坐下说话!”……

    钱隽听见皇帝的声音,知道外面肯定布满暗哨,此刻不管如何乔扮,都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他干脆豁出去,把头巾往下拉了拉,真的当起小二来。只见他大大方方走到厨房,楼道上几个侍卫竟然因为光线不好,没有认出来。

    厨房门口,也站着一位黑铁塔,目光炯炯地盯着里面忙碌的人们,钱隽低头耷脑,做出一副猥琐状,那人没有多注意。烧火的大娘怕极了,拿着小铁锨的手不停地哆嗦,钱隽走过去,示意她让开,帮着往里面添起柴来,幸好在怀津的日子,让他有机会接触普通百姓的生活,不然,他这样的贵公子,如何会这个?

    等那大娘终于镇定下来的时候,钱隽已经弄了一脸灰土,他仔细地把脖子、手、手腕都抹匀称,这才拿着抹布,到处擦拭,那些侍卫竟然没有看出端倪,这让钱隽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文瑾她们是女眷,因此,过来也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小二把菜送到门口,便由婆子接过去,钱隽好容易争取到了一回端菜机会,却被挡在外面,心里十分郁闷。好在文瑾背门坐着,他还能看到一个俏丽的背影,令他略感安慰。

    文瑾正在听韦氏和玉洁郡主说话,忽然觉得背后热辣辣的不自在,不由地回头瞥了一下,身子一下子都僵住了,暗骂一声这厮太胆大,她瞪了一眼,扭头再也不搭理钱隽。壁来了个大人物,钱先聪都跪下了,这边女眷也都知道,但她们全猜错了,都以为是三皇子福王来了呢,福王是钱先聪的上级,又有贤王的美名,行事潇洒不拘小节,忽然来手下家眷开的餐厅坐坐,很符合他的一贯作风,这边的人,也不觉得突兀,依然自在地吃着喝着。

    玉洁郡主本来带几个女眷过去拜谒的,但被门口的侍卫挡住了:“爷说不必麻烦,你们自便吧。”玉洁郡主以为对方见女眷不方便,倒也没有坚持,而是继续享受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奇异感觉。

    文瑾不明白钱隽为何还没有离开,而却那么一副打扮,难道为了多看自己一眼么?她已经从遇到钱隽的惊喜中冷静下来,对钱隽这样,一面感动,一面忧心,甚至,还有些恼火,善泳者溺于水,玩火自焚,都是说的钱隽目前这种状况。

    仁亲王本来还坚决反对着呢,若是再传出闲话,老头就更有理由不答应了,钱隽实在太骄狂!

    文瑾要是知道来的是皇帝,钱隽想走都不行,心里恐怕不会嗔怪,只有担忧吧。

    文翰在里面应酬皇帝,虽然担心朋友,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保持情绪稳定,跟皇帝讲了当年在中江的事情。

    “这陆灿果然能干,甚合朕意!”永昌帝心里暗想,原来他今天出来,也不仅仅纯粹是游玩的,江南布政使举荐陆灿做江南东道道台,吏部压着不答应,几个内阁大臣除了粟青,也都觉得陆灿没有功名,让他做个知府,已经是破格了,不能再进一步。

    粟青年已六十,须发皆白却依然没改了那副执拗性子,他和杨坚几个争执,竟然把事情捅大了,碰着机会在永昌帝面前,把陆灿赞扬了一番。

    反对者除了说陆灿功名不显,也没有说出陆灿有什么不是,永昌帝刚好想要整顿江南官场,准备换下几个人,正愁人手不足呢,这一回,也算是有目的而来。

    粟青当时,为了迎合杨坚,曾经推荐了郭浩,事情过后,非常后悔,现在做事,便不再顾及其他人,对皇上知无不言,永昌帝对他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他从好几个渠道了解陆灿,和文翰谈话,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文翰是亲自经历的人,自然比别人说的更详细具体,也更加生动翔实,永昌帝听得出来,他对陆灿是佩服的,期间的话语,却是冷静而理智,没有刻意的褒扬,也没有故意的隐瞒。

    文翰说完,还总结了两句:“有些人读书好,不见得会当官,有些人读书一般,却不见得不会做事,这当然是个别的,就像路大人一样。”

    永昌帝点头:“唔!你觉得路灿的能力,做个道台如何?”

    文翰想了想,有些羞赧地道:“我觉得他很努力,应该可以的,再大,就不好说了。”

    永昌帝笑:“你说的对,他若是把道台的官儿做得很好,便有可能做更大的,若是这个都一般般,自然就不可能更进一步了,所以嘛,官儿都是一步一步做大的。”

    文翰恭敬地点点头。

    永昌帝在文翰严重,看到不是惊惧,而是敬佩、渴慕、尊重,他便知道这个人若是做官,肯定是努力上进清廉自好,便又问了一句:“你辞了先帝的授官,可是想参加科举呢?”

    文翰恭敬地道:“是的,我又多读了三年书,觉得受益匪浅,当年还是太年轻了。”

    永昌帝点点头,便站起来,准备离开了。钱先聪赶紧带了兄长和侄子行了大礼,跪在地上恭敬地送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喜临门

    整个吃饭的过去,他还好些,文翰后来开始说话,神态也基本正常,钱先诚则是基本处于梦游状态,他本来就胆小,又自卑自己没有功名,刚开始强自坐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住,自动躬身站在一边,一顿饭连一口都没吃,永昌帝大概也是看他这个样子,才不得不速战速决的吧。

    钱隽刚好端着个木盘,上面是一盆百合杏仁汤,刚进大厅没两步,皇帝出来了,那些侍卫清道,示意他一边去,钱隽急忙避开,低头跪着,听着皇帝脚步囔囔经过,走了出去。

    永昌帝都到了门口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头四下看了看,除了一个小二,软塌塌地跪在一边,什么也没有,他还当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呢,便掉头离开了。

    钱隽也不是不紧张,皇帝和他还是太熟悉了,若是多看一眼,肯定会露陷的。还好他遮掩的好,永昌帝也对一个灰扑扑的小二不感兴趣,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出门上了马车出了院子的大门。钱隽这才把盘子交给大厅的小二,自己去找水清洗了一下,又拍净身上的灰土,坐在饭店一楼的大厅,他还想看文瑾最后一眼。

    谁知这次钱隽猜错了,文瑾竟然第一个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个小二身份,怎能抬头看大小姐?钱隽心里十分遗憾,等众人上了马车,才叹了口气,望着马车出神。

    文翰借口要去买一些笔墨,留了下来,两人一起坐进马车,钱隽这才换了衣服,等马车到了闹市,才和文翰分开:“今天给你惹麻烦了,文瑾回去肯定要抱怨的。”

    “唉,你俩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的好,这么偷偷摸摸的,亏你想得出来。”

    钱隽有些黯然,打小,爹爹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可眼下,这个形象被完全颠覆,让他如何不痛苦?何况,还连累了他所爱的女子,更让他又是愤懑,又有些无措。

    父亲不是敌人呀,杀不得打不得,就是他愿意放弃世子的身份,皇帝也不见得答应。钱隽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力。

    文瑾并没有埋怨文翰:“哥哥,这样的事情提前告诉我一声,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法,万一传出去,我倒没什么,世子那边麻烦可大了。”

    “不,不,他多麻烦都无所谓,关键你要好好的,你是女子,有个风吹草动不好过,他一个大男人,抗一抗就没事了。”说完,文翰便有些惭愧,可他真心希望妹妹能和好朋友走在一起。他觉得,妹妹那么优秀,只有钱隽才能与之般配。

    转眼就快正月十五,玉洁郡主想着文瑾乡下来的,头一年在京城过,很体贴地安排她去看灯。

    “不用了,娘娘,到处都是人,尽瞧别人的后脑勺了,舅舅不是送给咱家几盏灯么?到时候亮堂堂的点在你的院子里,我看看就行了。”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个年轻的姑娘。”

    “娘娘,瞧你说的,那我像什么嘛。”

    玉洁郡主掩嘴笑了一下:“哎哟,我倒是忘了,咱家大小姐可不是别家的闺阁女子,每天守着个四方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好了,好了,不想去就不去了。”说完,俏皮地眨眨眼,“初一进宫,好几家夫人都想相看你,没能如愿,说不定又把主意打到了今天,你可真让人家失望呢。”

    文瑾假装娇羞,跺跺脚:“娘娘就会拿我开涮。”说完,扭头作势要离开。

    玉洁郡主笑得更是欢畅,却忽然紧皱眉头,脸都憋得变了色。

    文瑾吓得赶紧跑到她跟着,帮她抚背:“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是有些,这一阵我特别喜欢吃肉,大概有些积食,一会儿让方嬷嬷焙点鸡内金给我。”

    “还是请大夫瞧瞧,前几天你不也喝过一回鸡内金吗?哪有这么快又积食的。”

    “那,好吧。”玉洁郡主答应了一声,召唤方嬷嬷进来,让她派外院的管事去请太医。

    钱先聪在外院和几个同僚喝茶聊天,听说妻子不舒服,如坐针毡,那些同事也都是浑身长眼的机灵人,看出端倪,便找了各式借口很快就告辞走了。

    钱先聪全程陪着太医,见老头子捻着胡须沉吟,他急得都站了起来,老太医眉头一皱,他简直恨不能自己去替人把脉去,好早点知道妻子到底如何了。

    最后,老太医笑呵呵地对钱先聪行礼:“恭喜钱侍郎,贺喜钱侍郎……”

    钱先聪立刻结巴起来:“你是说,说,郡主,郡主——”

    “是啊,郡主娘娘有喜了,钱大人又要当爹了。”

    钱先聪一时被喜悦冲得头昏脑胀,茫然环顾着屋子,不知该干什么,还是躲在幕帐后面的玉洁郡主低声提示了一句:“谢过荆太医!”

    “呵呵,不谢,不谢。”荆太医笑呵呵收起自己的腕枕,提着药箱准备离去,“娘娘身体很好,只需要每天适当走走,注意不要着凉就行。”

    钱先聪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服侍郡主的方嬷嬷:“谢过荆太医,方嬷嬷,给个大红包!”

    方嬷嬷也欢喜得要疯了,闻言,急忙小步跑进屋子,很快拿了个大红荷包。

    这里面可是五两银子的银锞子,荆太医接在手里,脸上笑意更是开怀。

    文翰急急过来,附身在三叔耳边说了几句,钱先聪微微愣了一下,赶紧追上荆太医:“还请老国师帮侄媳妇把把脉。”

    文瑾在侧厢听见,怔住了:难不成堂嫂嫣然,也有喜不成?这钱家府邸,还真是个兴旺的风水宝地啊。

    没多一会儿,荆太医便怀揣两个大荷包,兴冲冲出了钱府,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回碰上这么样的好事儿,叔侄同时遇喜事。

    接下来几天,钱家上下喜气洋洋,玉洁郡主二十八岁“高龄”,光荣“有喜”两月余,大奶奶的消息更是劲爆,已经六个月,春末夏初,钱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文瑾这才发现,嫂子一直穿宽松衣服,并且特别低调,平时也就早晚在花园走走,几乎不出院子,整个过年,文翰堂哥也很少出来,她以为哥哥用功读书呢,原来,是在陪媳妇呀。

    韦氏因为不能见到娘家人,很有些伤感,还好有这个喜讯撑着,她过年期间,竟然没有一丝的悲伤,只略略有些遗憾。

    文瑾奇怪二伯母怎么改性了,原来如此啊。

    这喜事连连,把钱家人都冲晕了。

    嫣然还好说,一开始人家夫妻俩就知道,韦氏随后也跟着向大家保密,只有玉洁郡主,高龄啊,竟然还懵懵懂懂当自己积食,喝那苦得不能再苦的鸡内金末儿。

    韦氏对这个身份高贵却如此粗心的妯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没娘的女儿就是可怜啊,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她拿出长嫂的范儿,把钱先聪叫到院子里训了一顿:“郡主不懂,你还不懂吗?好歹都当过一次爹了。”

    “嫂子——”钱先聪辩解不下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好关心妻子哪个呢?从成亲第一个月内的那几天,玉洁郡主让他睡书房,以后的几个月,每一次到时间,他都自动不回房间,唯恐妻子有不方便,哪里知道……

    就算钱先聪是五好男人,这个时代也局限着他,因为,因为男人碰上女人那啥,会倒运的,他没想到,老婆的年纪,在别的女人,孩子都两三个了,她竟然……

    于是,身份尊贵的玉洁郡主,顿时成了家里最可怜的最值得同情的人,韦氏做主,让文瑾管理家务,她辅助,玉洁郡主每天的最大任务,便是保胎、保养自己。

    别的女人怀孕,都是喜欢吃酸的辣的,郡主娘娘倒好,就一个爱好,只想吃肉,把家人难住了——她年纪大,吃肉太多,孩子长太大,难产怎么办?

    于是文瑾挽起袖子上了阵,给郡主准备的膳食——鸭脖、鸡翅尖、清蒸小银鱼等等,味道虽然不错,但尽是些骨头没有多少肉,玉洁郡主啃半天,也没吃下去多少东西。

    韦氏越发同情妯娌,如此尊贵,却过得如此可怜,别的女人壬辰吐得一塌糊涂让人同情,她吃嘛嘛香还要被文瑾“虐待”,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玉洁郡主的口味又变了,开始喜欢吃水果、青菜,钱府负责采买的下人,到处去寻找新鲜的。好了,文瑾终于解放了,不用每天盯着继母,怕她趁自己不在,“偷”吃大肥肉。

    玉洁郡主虽然大力整顿府里的下人,但郭公公安排进来的,那可都是级别很高的“间谍”,钱府这一家人,反间谍的水平,又都是“菜鸟”级的,哪里能发现呢?于是,玉洁郡主怀孕的消息,很快就进了太后的耳朵,把老太太高兴得对着空中连连作揖:“兰公主,你的玉洁要当妈了,你在天上,可要好好保佑她,到时候母子平安,生下个胖小子。”

    因为钱府还处于保密状,并没有给太后报喜,太后老人家就不好送礼物过来,只让郭公公对这边多加关照,务必使玉洁郡主平平安安的。

    整个过年期间,仁亲王妃都十分安宁,从男人口里,她已经确定钱文瑾不是世子夫人的候选人,便不再和文瑾浪费时间,平白无故得罪玉洁郡主,这位太后跟前的红人,实在有些划不来呢。

    文瑾好容易有了片刻安宁。但,人生嘛,不如意事常八九,眼看先皇驾崩快满一年,文瑾最担心的个人问题就要摆上议事日程,春节期间,那些媒人都快要把门槛踢断了,现在,玉洁郡主不易“操劳”,负责打理中匮的文瑾十分高兴,第一个命令,就是不许媒人进门。

    却说,郭公公派人监视萧逸,他果然全力以赴,派人寻找儿女,事实证明,他不是暗害妻子的罪魁祸首。

    从那天萧逸和张婆婆分开,回到家里说起,他竟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想必他往年,祭奠妻子回家,都会独自在书房住一晚的,今年依然如此,现任小萧夫人赵玉兰也没有觉得诧异,接下来的日子,萧逸早早起来练功,然后一家人一起吃饭,他有时候在书房读书,有时候带几个家人,骑马出城,在自己家的庄子上,练练马术,偶尔再走远一些,来到城外的山上,打打猎。

    这山上很少有猎物,无非有时能打到一些大雁,但现在冰天雪地,自然什么也没有,去那里,也就是找个借口练练身手,不至于让一身功夫荒废了。

    萧逸的举动,赵玉兰就是听说了,也不觉得有任何怪异,想当初,他统领十万大军,何等的威风凛凛,现在,虽然贵为国公,却不得不窝在京城,再也难有作为,偶尔纵马撒撒野,也算是一种发泄吧。

    就在这一天,萧逸随扈张伯雷马失前蹄,摔断了腿,不得不送到附近的庄子上疗养,张伯雷的妻子哭哭啼啼带着赵玉兰赏赐的名贵药草,带着孩子去庄子上伺候。

    对赵玉兰来说,日子和往日,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萧逸,心里跟揣了个兔子一般,时时扑通个不停。

    张伯雷瞒天过海,带着萧逸安排在庄子上的几个昔日军中斥候,带着张婆婆,悄悄去了山阳县。

    这里和十多年前的津河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好些地方的河堤,都重新修整过,张婆婆几乎找不到当年藏身的芦苇荡在那里。

    还好她记得,是从一个叫白沙渡的地方上的岸,然后雇马车往东走,大约二十里路,发现有人跟踪,萧夫人下令,让车夫疾奔,想摆脱那些坏蛋。

    萧夫人仔细回想,发现她们在驿站,还是安全的,这时候大概只跑了几里路,她下令停车,打听距离最近的官府方向,想要从那里寻求庇护,这才跑上官道,直奔山阳县的。

    斥候按照张婆子所言,从白沙渡往东二十里,然后在附近五六里的三个村庄,改往山阳县方向,马车再行一个时辰,大约是萧夫人见没法摆脱追击的人,下令让两个乳母,带着儿女下车躲避的地方。

    搜索的范围,大概有四个村子,其中一个,便是贺氏的娘家所在的村子。

    几个斥候装出落难逃荒的摸样,扮成老头或老太太在村子里要饭,他们多数的时候,便是坐在一群晒太阳做活计的妇女附近,听她们聊天,偶尔,会插嘴说一两句,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

    这天,刚好碰上贺氏的弟媳妇秦氏,这个女人愤愤地说了一句:“十四年前?那时候的事情谁记得!”

    附近街坊一个快嘴女人插话:“咦?不是你家大姑子赖着不回家的哪一年?”

    秦氏板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可不是,那天,咦,还就是秋收时节,我家那个吃货大姑,抱着孩子回了家,那孩子却用她的衣服抱着,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从夫家偷回来的宝贝,她第二天便背着孩子出去了,晚上都没回来,第三天返回,在我跟前趾气高扬的,还给我了二两银子,让我给她做好吃的。”

    “天爷呀,一伸手就是二两银子,难怪你那时候,呵呵,背后骂得咬牙切齿,却还好吃好喝善待人哩。”

    负责贺家庄的斥候叫云承阳,在贺家庄打听了好几天,才发现这么点蹊跷,无奈,他再想法子盘问,那秦氏也不肯多透露了。

    晚上,云承阳蒙了面,穿上夜行服,把秦氏打晕掠到了河滩上。

    这时天气,正值寒冬腊月,北风凛冽,秦氏被一股冷风吹醒,月光下看到自己被捆在被子里,眼前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又要昏倒,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拍着脸颊唤醒过来:“我问你,关于你大姑子的事情,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

    秦氏不知来人是谁,还想磨叽,云承阳一把揪住了头发,疼得眼泪汪汪。

    “快说!”

    “你,放手,我说,我说。”秦氏疼得哭起来,一边哽咽,一边讲述:“那贱人给了我银子,不久就花完了,我气儿不顺,对她就没了好脸色,她,她就又给了我一块银子,这回,又是不止二两,我见她出手大方,便再也没对她不好过。”

    “继续!”

    “没了!”

    “我让你说说,你大姑子有何蹊跷之处,谁问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蹊跷事,蹊跷……,哦对了,那贱人以前对儿子爱若掌上明珠,可这回,却动辄打骂,还不许我多看她儿子一眼,上厕所都站在门口守着。”

    “后来,还这样吗?”

    “嗯,一直到那贱人改嫁,她都对儿子不假辞色,甚至嫁人时,把儿子丢给男人的二哥家,听说,她儿子跪着求了半夜,还为此大病一场,她也没有一丝的悔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看望儿子一眼,哦,不对,她被后来的男人休了,还想回我这儿,被我骂走了之后,便去投奔了儿子。”

    “她儿子在哪?”

第一百六十六章 突破

    “去了京城了,那贱人真是贱命,男人十年不归,都说死外面了,谁知道人家成了朝廷的大官儿,现在,带着一家人去京城享福了。”

    “去京城?男人叫什么?”

    “叫,呃,我不敢说,可大可大的官儿了。”

    “没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秦氏话匣子打开,一时忘了自己的困境,云承阳便耐心起来,他们很懂审讯的,知道如何诱导俘虏说话。

    “钱先聪,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这个贱人,可把我害苦了,现在都不敢出门儿,唯恐别人笑话呢。”

    “钱先聪?”

    “是的,你知道他?你说,我这个大姑子,要不是当年脑子进水改嫁他人,现在可就绫罗绸缎香车宝马,享不尽的福了?”

    “钱先聪把儿子带回京城了?”

    “是的。”

    “钱先聪和前妻,共生了几个孩子?”

    “就一个,贱人当年也不善待孩子,现在儿子也不认她,真是活该,连带我们也没得福享,好歹,我们是他亲妗子呢,发了财,连吭也不吭一声,等我们听到消息,人家早京里去了。”

    “钱先聪还有别的女人不?”

    “没有,哦,不,听我那死鬼男人说,人家娶了一个郡主娘娘,太后赐婚的,哎哟天爷,谱儿摆得可大了,却只给了我男人二十两银子,死鬼一路上住店吃饭,回到家,一半都没了,呿,越富有,越小气,哼,才给我们二十两银子……”秦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云承阳心潮起伏,钱先聪在这里生的是个儿子,进了京城,身边却只有一个姑娘,并且,名字还是一样的,叫钱文瑾。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夫人用女儿换了人家儿子?不对啊,张婆婆说,大姑娘是她丢了的。难道,让这个贺氏给捡了?可贺氏的儿子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钱文瑾身世有蹊跷。

    云承阳见从秦氏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便想找到贺氏:“你的大姑子人呢?”

    “不知道!”

    “说实话!”

    “呜呜,我真不知道,听说,钱大人衣锦回乡,便让人把她抓了去,后来,就没影儿了,或许,把她杀了。”

    云承阳无语,觉得秦氏这个推断,说不定是真的,钱先聪当那么大的官儿,打死不守妇道的女人,根本不算犯罪的。

    云承阳把绳子解开:“你自己回去,关于碰上我的事儿,敢透露一个字出去,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我不会说的,我发誓,不守诺言,天打五雷轰!”秦氏急着脱身,什么话都说。

    云承阳收起绳子,几个闪身便融入黑夜之中,秦氏这才感到浑身吓得冷汗淋淋,被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用被子裹着自己,借着月光,跌跌撞撞摸索着回了家。

    云承阳和其他几个斥候,第二天早晨在河滩上汇合,见他终于有所突破,几个人都神情兴奋,商量着重新调整了调查的范围,又慢慢查访起来。

    就在除夕,萧逸接到了云承阳的密报,他心情激荡,初一早早就等在宫门口,看着钱先聪带着妻子入宫朝拜,可惜,钱先聪却没有带女儿,让他好生失望。

    为了掩人耳目,萧逸不敢有大的行动,也不敢贸然去钱府拜会,只能安排人,悄悄打听关于钱先聪的事情。

    钱文瑾是钱先聪养女,在京城的高官圈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萧逸略一打听,便知道了这个消息,顿时,恨不能立刻去瞧一眼,毕竟,自己的女儿小时候,那模样可是妻子的翻版,现在,总还有几分相像吧?

    萧逸让人守在钱家附近,满以为钱家女眷在十五的灯节,会出来游玩,谁想这个希望再次破灭。

    文瑾每次微服去饭店,都化妆又化名,只有盯着她的几个人知道这事,萧逸还没打听出来,不然,就要去饭店守株待兔了。

    就在萧逸抓耳挠腮,想要一睹文瑾真颜,辨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山阳那边,又传来消息,找到了当年给儿子做乳母的女人。

    萧逸实在忍不住了,给皇上请假,说是想外出游历。

    永昌帝正在观察他的反应,此刻基本确定,萧逸不是杀害妻女的凶手,并且还在全力寻找丢失的儿女,便很痛快地点头答应。

    为了不使萧逸怀疑,永昌帝还假模假样给了萧逸一个密旨,让他秘密调查沿途官员的官声是否清正廉洁、能力如何。

    萧逸嘴上答应,回家给赵玉兰说是奉了皇上密旨,赵玉兰见男人得了皇上重用,高兴异常,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萧逸给赵玉兰说皇上让他去西北,出了城走了一天,他便忽然转向,换了装束,直奔山阳县。

    萧夫人信任的两个乳母,一个把女儿丢了,一个,却把她儿子给卖了。这位木婆子,当年和张婆婆走的方向完全不同,她黑灯瞎火摸了半夜,最后来到一个叫左家庄的小村子,她是萧家家生子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这会儿光是饥饿,都让她难以忍受。

    村子西头,有个光棍儿左四郎,三十多岁,皮相还不错,老婆死了,家贫人懒,已经打了七八年的光棍儿,木婆子为了活命,由村里人撮合,便跟了这人,两年后,她不仅生下一个儿子,肚子里还又怀了身孕。

    左四郎见自己有了儿子,便看木婆子带来的萧瑜琛如眼中钉一般。

    这天,木婆子出门搂柴禾,身后还跟着手拿小竹耙的萧瑜琛,就在村外的官道边,碰上了一队护卫,围着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的黑漆平头大车,车里的人什么样不知道,反正外面的随扈都穿着绸缎衣料。

    木婆子呆呆地看着,回想起自己的不幸,忍不住泪流满面。

    马车里的人,隔着车窗正往外看,一身破破烂烂的木婆子,并不能入他的眼,小萧瑜琛,却令车里的人为之一惊:“小小乡村,怎的会有孩子面相如此富贵?”

    原来这位范员外,是个富裕的乡绅,曾经做过一任知县的,他的独生子五年前急病而死,两个年长的女儿又都嫁了,眼看自己年逾五旬,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同族的人,一个个虎视眈眈,他日夜难寐,愁烦不已,这几年,让忠诚的老管家帮助守着家园,他借口打点明湖城的生意,其实,是出去散心,同时,也连着收了两个妾室,无奈都没有消息。

    “不若我把这孩儿买下来,对外就说是明湖城的外室所生,那些人就算明知是假,也断断不敢和我对质,等我身体不行,便把家产分成多份,女儿、兄弟、族里各得了好处,料想能保住这孩儿性命,他是个富贵相,说不定今后还能使我这一门发扬光大。”计较已定,范员外下令停车,招来亲信下人范五儿,如此这般的叮咛了一通,他则拐道,直奔山阳县城,在那里住了下来。

    过了十来天,范五儿就成功地从木婆子手里,买下了萧瑜琛,木婆子当时不敢说实话,谎称萧瑜琛是她亲生的,夫家姓黄,男人死了,她为大妇不容,被扫地出门,村里人信了她的说辞,萧瑜琛此刻,已经改姓左,卖身契上,便写的是左大郎。

    范员外还派人从明湖城,把他的一个小妾寡居的远房表姐接了来,对外说是在明湖城收的外室,萧瑜琛也改名换姓叫范益阳,小名叫引群,成了范家孩子。

    范员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生个孩子的希望,引群,就是希望萧瑜琛能引出一群范家的孩子。

    萧瑜琛被左四郎和木婆子虐待,小小孩童,就被迫照看孩子、捡柴禾、打扫房屋,跟了范员外,老头儿如获至宝,对他好的不得了,范员外又一再给他说,他就是他的亲爹,萧瑜琛信以为真,两人相处一个月,等回到范家,已经亲密无间,没人看出不对来。

    范员外小妾寡居的表姐,还有一个女儿七岁,范员外一起都认下说是自己亲生的,夫人为此和他产生罅隙,他也不做解释,越发有了几分真意,更让宗族的人深信不疑。

    萧瑜琛在范家长到七岁,范员外从明湖城带回的两个妾室相继怀孕,竟然都生的男孩子,那些觊觎范家家产的,一个个心如死灰,没了指望。

    范员外并没有因此便嫌弃了萧瑜琛,反而认为是这个孩子福气大,给他带来了两个亲生儿子,越发对萧瑜琛爱惜几分,外人越发相信萧瑜琛是范家孩子。

    这也是范员外为自己积福,到最后,竟然真的种瓜得瓜,享了萧瑜琛的福。

    萧瑜琛虽然几经周折,但却没受多少苦难,顺顺当当地长大了。

    萧逸听木婆子招供把儿子卖了,气得拔刀就要把这贱奴一刀两断,木婆子吓得连连叩头:“我知道公子卖去了哪里。”

    “哪里?”萧逸强自忍住怒火,问道。

    “不是我狠心要卖了公子,实在家里太穷,我怕公子吃苦,……”

    “少罗嗦!”

    “是,我当年派左四郎悄悄跟踪那个马车,得知那买主姓范,人称范员外,他后来一路往西走了,左四郎跟了三天,怕被发现,便返了回来。

    原来左四郎还想等萧瑜琛长大,掌了家,再去冒充亲爹,敲诈一番,却被范员外的人发现,追着打他,左四郎仓皇逃跑,回来也没敢说实话。

    萧逸无奈,只好暂时让人把木婆子看押起来,等找到范员外,若是对方抵赖,不肯交还他儿子,还得要木婆子作证,便暂时留下了她一条贱命。”

    虽然知道一路向西,三天后才会有范家人的踪迹,但人海茫茫,往西多少,才是要找的人呢?

    萧逸带着人,沿途查访,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姓范的大财主,到底在哪里呀,让他心焦难忍,却还是没有消息。

    这时已过了正月二十二,百官开始上朝,文瑾的饭店也重新开始营业。人人都眼红她两月赚了一千两银子,只有文瑾明白,还没有收回本钱呢,甚至还处于严重亏损阶段,装修和过年期间,房租是一文不少,而饭店却未营业。

    营业这段时间,饭店还是暴露出不少问题,文瑾做了调整和整顿,新的营业季一开始,饭店就来了一个开门红。

    往年刚过年,各个饭店都是极其惨淡的,今年却不同,大比之年,各地的举子已经陆续进京,文瑾的饭店,消费不高,还有包间,立刻就成了借住会馆举子们的首选。

    除了极富裕的家庭和在京城有亲戚的人家,多数举子都选择在会馆和附近住宿,主要是人生地不熟,这里有家乡人,会对他们有所关照。

    文瑾的包厢,对超过一个时辰的人收费,主要因为这些举子,吃过饭便坐下高谈阔论,包厢有暖气,温暖如春,比他们在外面不知舒服多少倍,举子们便乐不思蜀,不到晚上打烊,不肯离开。

    幸好文瑾早有准备,一开始便执行这个政策,不然,可就成了“杨白劳”了。

    附近的饭店,好容易等到三年一次的大比,一看太白居把生意拉走了大半,也都急了,纷纷打出包厢不收费的招牌,但他们包厢都很少,一般也就三四个,客人来了,常常被告知说没有了,还是文瑾这里好,包厢多,翻台快,多数情况不会令顾客失望,来的人自然多。

    幸好已经营业了一段时间,小小改变,店里的人很快就适应了,不然,文瑾还真忙不过来。若是问她还有何事?钱家一下子出来俩孕妇,这家务事儿,韦氏一人搞不定,得文瑾帮着,其实是文瑾主唱,韦氏帮腔。这些都不算是事儿,钱府最大的事儿,现在是玉洁郡主,她有些孕期烦躁症,说要吃肉,就非得吃不可,还得是那种肥嘟嘟一咬一口油的,除了文瑾,谁劝都不行,不然,她控制不住要发脾气。

    全家人很发愁,即使有文瑾拦着,玉洁郡主还是跟个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一个月体重起码长了二十斤,以前是那种骨架略大却没多少肉的人,这一下浑身上下都有肉了,双下巴都出来了,整个人肤若桃花、面似满月,把宽大的郡主诰命服,撑得满当当。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就是要这样有腰身还有肉的人,见玉洁郡主的人,没有不夸她是富贵相的,钱家人担忧,外面的人却夸赞不已。

    纷纷扰扰一月余,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全家的人都担心起了文翰,郡主的口味似乎知道自己不受重视了,忽然变了,不然,还真够文瑾忙的。

    这天大清早,文翰带着孙燕平,另加钱府两个仆人,坐着马车去了国子监方向,考场就设在那里,他信心百倍地让大家放心,府里上下,哪个能真的放下心来呢?他在里面考三天,外面的人为他担忧三天,他住了一晚,回头继续考试,家里的人便继续担忧。

    文瑾还要出个策划,让饭店在考试结束之后,再狠狠捞一把。

    国子监考试院,都在西城呢,尤其是考试院外面,就是状元楼,那些高规格高档次的庆功宴,肯定在西城举行,而文瑾的饭店,就要主打档次略低些的庆祝宴席了,比如,那些商人,宴请中了进士的同乡,还有这些进士的反请,新进士有钱的不多,西城高规格酒楼,一顿饭吃上百两甚至几百两银子,他们还消费不起,文瑾这里,有包厢,又清雅,正是他们的首选呢。

    文瑾适时推出庆功宴的套餐,再请人画了广告画,张贴一番,忙的不亦乐乎。

    从考完试,举子们等候发榜,三五成群到文瑾这里喝酒消磨,到考中后相互宴请,热闹一直拖延到五月末,各地的商人也已进京做生意,太白居稳稳地度过刚开始的艰难时刻,文瑾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就收回了全部投资。

    文翰如愿以偿,获得二甲第五十一名的好成绩。一甲的三名,可以直接授官,其余进士,皇上挑选了一部分进入六部观政,其余下放到地方任职。

    文翰因为有在中江府立功的经历,这次便不用观政,皇上直接把他放到了户部,任六品的主事,令一干二甲进士艳羡不已。

    先皇的孝期满了一年,钦天监选定了吉时良辰,永昌帝带着群臣,祭祀天地,然后又祭祀了历代祖宗以及先皇帝,脱下身上罩着的孝服。

    第二天,京城到处丝竹声声,憋了一年的乐户,没人出钱,他们也忍不住手痒痒地出来献艺。

    美丽超俗,还能挣钱,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乡下长大的,也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佳偶,何况那些清贵人家,有的是办法压制媳妇,她们不怕文瑾进门,翘尾巴摆资格,不服管教,此刻,求娶的人家便更加多起来。

    玉洁郡主已经确定了三个候选人,只等皇帝的孝期过了,就给她订婚。

    太后那边,却派来了个公公传话,说她要为文瑾指婚,让玉洁郡主不要着忙。玉洁郡主又惊又喜,太后指婚,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弟弟

    看着玉洁郡主喜眉笑眼的模样,文瑾的心却十分纠结,钱隽并没有传来消息说请动了太后,那这个指婚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文瑾最不能接受的,一是进宫为妃,二是,给哪个老头做填房,三,嫁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宗室近亲,一辈子虽然衣食无忧,但命运也由不得自己,四……

    到了这个时候,文瑾才发现,她能选择的范围,还真是窄,而不愿嫁的类型,还真多!

    可惜,已经身不由己了!

    再说钱隽,找了借口向皇帝告假,带了一帮人直下南疆,小心绕过刘广众的势力范围,来的巨荣和苗疆交界的地方,让手下人带了拜帖,前去送信,他要拜见苗王。

    既然钱文瑾是苗王的外孙女,问他一声,不就知道是不是萧逸的女儿了?然后,钱隽还想说服苗王,为了文瑾,就称藩吧。

    当然,他还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苗王坚决不肯称藩,他干脆把文瑾偷偷送回来,反正皇上也想争夺文瑾,而父王又不肯成全自己,他还不如和文瑾躲进这十万大山里,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过了三天,苗王就接到了钱隽请求拜会的帖子,他拿在手里抖了抖:“有请沈先生。”

    原来沈明熙果然到了这里,可惜他事先没有请示皇帝,现在就是苗王称藩,也没有圣旨可以拿出来。

    “怎么回事?一事不烦二主,你们的皇帝,怎么又派了一个人来?”

    沈明熙拿着帖子一看,哭笑不得:“启禀苗王陛下,这沈隽乃是仁亲王世子,就是鄙人的外甥,也是我所讲的,爱慕令外孙女的男子,他既然来了,你不妨见一见,若是中意,你再决定是不是和我结为亲家,是不是响应我所提议的称藩一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苗王陛下向巨荣称藩,非但不会有什么损失,还能换取和巨荣自由通商的好处,你们的茶叶、食盐、草药有了市场,还能从巨荣购买所需的粮食,岂不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你说的好是好,可我怎么能确定,你们汉人不会出尔反尔,趁机侵占我苗人美丽的家园?”

    “苗王陛下,鄙人已经再三说过,苗疆炎热,瘴气弥漫,汉人根本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再说,这里地广人稀,不能种植庄稼,而我们也不是很会种植茶叶,要你的土地也没用啊。”

    “哼,你们派军队占领苗疆,逼迫我们当牛做马,为你们提供茶叶,掳掠我们辛苦晒出的食盐换取财富,抢走我们的苗刀、银饰……”

    “我巨荣皇朝,拥有四海,陛下的财富堆山积崖,还未……,呵呵,再说,你若对皇朝称藩,两国之间,便不用陈兵十数万、虎视眈眈,我皇帝陛下就只派少数兵丁,保护城池百姓安宁,交易公平即可,不仅能使两国互惠互利、有利于边疆百姓,有利于巨荣国内的民众,不必交税养活这么多的军队,使他们的子弟早日返乡,安然度日,君不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凄然悲叹?这样的悲剧,自然是越少越好。”

    苗王已经听多了沈明熙的话,但每次听,都觉得不一样,当他听说女儿还有骨肉流落在巨荣,已经亟不可待想要见上一面了,但两个国家,若没有友好交往,这个想法,就永远没法实现。

    最初,他是不愿意称藩的,谁自自在在当山大王不好,却屁颠屁颠跪倒在别人面前称臣呢?但苗疆多崇山峻岭,粮食不足,他们离不开巨荣,可是巨荣有没有他们,日子并不怎么受影响,他们没有苗疆生产的青茶、红茶,还有自己生产的绿茶。

    苗王渐渐被沈明熙说服,已经和三个儿子商量过了,准备派三子去巨荣朝朝觐,请求封诰,今天,不过是逗逗这位沈大才子罢了。

    苗王派使臣前去迎接,这让钱隽心中大定,及至见到沈明熙,才明白舅舅早就把预备工作做好了,自己就是来摘果子的,有些不好意思。

    苗王一看准外孙女婿器宇不凡,谈吐有物,儿子又悄悄透露说,武艺也出类拔萃,心里早就肯了三分。

    但苗疆还有个风俗,那就是女子若是不愿意和男人过下去,随时可以返回娘家,从此男婚女嫁,各得其便,苗王要钱隽答应这个要求,把钱隽惊得脸色都变了:“这如何使得,那,那我后半生,岂不要栖栖遑遑,孤单寂寞?”

    “你若是害怕如此,便要对我外孙女好些,不然,哼!”苗王非常得意,但不管钱隽如何苦求,他却毫不让步。

    “我一定对她好的!”

    “那你还怕什么?”

    “我老了,瑾儿还年轻貌美,不就看我不顺眼了?”

    “去你的臭小子,你以为我的外孙女,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可是苗王陛下,不是瑾儿不好,实在是她太漂亮了,我害怕,有人知道了这个契约算计我。”

    苗王要沈隽口头答应还不算,他非要签下书面协议,口口声声是汉人狡诈奸猾,没有诚信,钱隽无奈,答应签约,但这天,苗王拿出协议书,钱隽一看就跳起来:“这不行,你不能让你们的勇士,现在就养在我的府里,随时准备替代我……”

    苗王威胁利诱:“我们的勇士,是绝对不会对你不恭,你若和我外孙女好好的,他就是你们忠实的卫士,只有你对不起我外孙女时,他才会带我外孙女回到苗疆,取你而代之!”

    “不行,这绝对不行!”

    苗王再三解释,见钱隽不肯让步,生气了:“再不答应,我外孙女就不嫁给你,我要把她接回苗疆,挑个最勇敢的勇士做她丈夫。”

    “苗王陛下,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我还没娶瑾儿,你就把预备替代我的人找好了,这,这让我如何见人,再说,瑾儿那么漂亮,你的勇士万一……”

    两人正在争执,忽然外面有人跑进来,还有个清脆地声音叫嚷:“祖父——”

    钱隽一扭头,一下子惊呆了。

    苗王一见他这个样子,气儿不打一处来,从座椅旁边拿起腰刀,咔嚓一声便要出鞘。转眼看见沈明熙也呆呆地望着孙女,更是火冒三丈:“汉狗,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是口上花花一肚子坏水的恶棍——”

    沈明熙还在发呆,钱隽却反应过来,一把拉开舅舅,着急地对苗王喊叫:“停!听我一言!”

    苗王拿着刀子,杀气腾腾地双手擎起:“有屁快放!”

    “我当是瑾儿来了,吓了一跳,她们太像了。”

    “哦?我外孙女长得和雨荷很像吗?”苗王忍不住好奇起来,但手里的刀子依然高举着。

    “太像了,就是比她白一点点!”沈隽实话实说。

    “谁?谁比我白?”进来的女子不愿意了,伸手一抖,竟然从腰上拉下一根鞭子,沈隽急忙喊:“且慢,你两人是亲戚。”他见这个说服力不强,又补了一句:“南国太阳太厉害了,若是你去京城,保准一个月后,两人一样白。”

    苗王把刀子收进嵌满宝石的刀鞘里,进来的女子,也把鞭子放了下来,但依然拿在手里把玩,钱隽略略松口气。

    “你们的上京,有我们苗疆好吗?”女孩眨着明媚的大眼,好奇地问道,钱隽这才看出,她和文瑾不同的地方来,她个子略矮小些,身材更加玲珑,人也比较直率,因而显得比文瑾纯真活泼,却没有文瑾的温婉娴雅。

    “雨荷,过来!”苗王坐下,拍拍身边的小竹榻,上面铺着精美的锦缎坐垫。

    沈明熙也反应过来,代替钱隽回答道:“各有各的好,苗疆山清水秀、物产丰美、处处皆可入画,上京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物埠年丰、天地造化……”

    “咳咳咳”钱隽打断了沈明熙的话。

    雨荷不服气地道:“这么说,你们的上京,比我们苗疆好了?”

    “不能这么说,苗疆比上京风景好,上京比苗疆东西多,人也多。”钱隽接茬。

    “你们那里,都有什么东西?”

    钱隽想了想:“几乎什么东西都有,上京是巨荣中心,那里有几十万的人口,商贩自然什么都往那里运,因而东西多,人也多。”

    “哦!几十万人,是多少人?”

    钱隽想了想:“几十万人,起码能站满好几个苗王陛下所建宫殿的这座山。”

    “这么多人?那你们每天不挤来挤去的,走也走不动?”

    “京城很大的,骑着高头大马,跑一圈下来,要一整天。”

    “那么大?”雨荷眨巴着眼,不说话了,钱隽又发现了她和文瑾不一样的地方,文瑾绝不会这么眨眼的。反正,现在两个女子在一起,他是绝对不会认错了的。

    雨荷自从这天之后,便心心念念想去汉人的上京瞧一眼,沈明熙很快就洞察到了她的心思,便通过雨荷撺掇她父亲——苗王的三子梅敦,帮着说服苗王。

    苗王表面粗豪,其实心眼挺多,他故意让钱隽签协议,为的是拖延日期,观察钱隽是不是可靠,沈明熙住的院子,多是年轻小伙做仆佣,钱隽那边,却是清一色的漂亮女孩,虽然比不上雨荷和文瑾,但却有着苗疆妹子的胆大和热情,钱隽只要假装推拒不掉,便能夜夜做新郎。

    那样的男人,他怎可能放心把外孙女嫁过去呢?

    还好,钱隽竟然视那些美女如无物,对公然的投怀送抱,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老苗王确定自己外孙女眼光,不是一般的好,这才放心让儿子带出使的大臣,跟着沈明熙和钱隽上了路。

    第三天,梅敦的妻子,才急急忙忙跑到苗王这里,请求寻找雨荷。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竟然偷偷跟着出使的马车走了,这都怪沈明熙,给雨荷讲了一天上京的各种美好,把小姑娘引得实在坐不住了。

    梅敦虽然答应带女儿去上京玩耍,但他准备下一次去京城才带家眷的,这一回,还不知道巨荣皇帝怎么对他,梅敦哪里敢冒失?

    一行人进了巨荣地界,梅敦才发现了女儿的身影,她假扮成侍卫,一直跟在沈明熙的马车边上。

    但沈明熙咬死口说他没看出来,梅敦也没有办法,他又很爱雨荷,架不住女儿的眼泪攻势,最后,竟然从驿站多要了一辆马车,又买了几个女仆,让雨荷就这样跟随而去了。

    沈明熙一到巨荣地界,便通过驿站,给皇帝发了消息,详细汇报了他和苗王达成的条件,并说明了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夏天到来的时刻,便会抵达京城。

    驿卒八百里加急,把沈明熙的折子送了上去,永昌帝和内阁的大臣商量了一下,都认为苗王主动称藩是天大的好事,巨荣的南疆没有食盐,要千里迢迢从江南运过去,结果朝廷一分钱盐税都不抽,到了当地,一斤盐的路费都超过了十斤米,还不算商人要盈利,老百姓几乎吃不起,若是从苗疆运过去,可就能便宜六七成,虽然盐税让苗王拿走,但苗王还要向巨荣购买粮食,而且,苗疆所产的茶叶,也不是巨荣这边民众喜欢喝的,几乎都通过巨荣,运到西疆和北疆那些游牧民族那里,巨荣不用花一文钱,还能从中获得利润,同时,还能藉此拿捏那些游牧民族。

    真是一举多得。

    永昌帝让礼部根据先例,制定接待苗王派来的使臣的礼仪档次和安排迎接事宜。

    虽然沈明熙折子上没有写明,文瑾就是苗王外孙女,但永昌帝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是因为,萧逸历经艰险,带着几个斥候,已经找到了儿子。

    萧逸的能力,也不是盖的,毕竟曾经统领十万大军,和巨荣军队对抗,保得梁朝偏安一隅,若不是那边自毁长城,现在这个小国家,说不定还存在着,萧逸若不是被逼迫,无可奈何之下,选择投降,他难道不知道降将往往都过得很窝囊吗?别说降将,就是开国功臣,都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危机,何况他呢?

    想想,统帅军队的大将军,此刻用点小计谋找儿子,也算是大材小用悲哀无状了。

    萧逸找了两天,便发现那不是办法,随即派了他的人,去了附近的几个县城,想办法找主簿、捕头,给点银子套近乎,询问当地有没有个姓范的富翁,人称范员外的,一下子就找到了。

    拿到具体的住址,萧逸带人直奔目的地,然后,他们乔装打扮了一番,开始从附近居民嘴里套消息,确定范员外的长子,乃外室所生,这个外室因此得以进门,成了二奶奶,而范员外随即,又一年得了两个儿子,都是妾室所生,但三个儿子全都聪明俊秀,现在,长子已经考了秀才功名,两个幼子也已启蒙,兄弟三个,都在县里的书院读书,范员外经常住在县城的别业里,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现在,他不在家。

    萧逸又带人重新赶至沙湖县城,他扮作一个行商,递了帖子求见范员外。

    范员外现在,已经六十多了,但儿子还小,不得不由他操持家业,他的小女儿和女婿住在家里,有他们帮忙,范员外倒还能忙得过来。

    有人求见,想要代销范员外桑园所产的生丝,这是范家收入的一大块,范员外没理由不答应。

    萧逸根本就不像个商人,他不管怎么掩饰,范员外还是一眼看出来,此人不凡。

    范员外也曾在官场上混过几年,这眼光,也毒着呢。

    “萧先生不像个商贾之人,以前在哪里高就?”范员外第一反应,此人和自己一样,曾经是官员。

    “呵呵,在京城,任个闲差。”

    “呵呵,久仰久仰!”范员外是听过萧逸大名的,但此萧逸,他以为不是彼萧逸呢。

    “彼此彼此!”

    “不知萧先生贵足赐踹贱地,所谓何来。”

    “云游四方,闻听先生贤名,故此特来拜访。”

    范员外十分激动,还以为自己行善积德,博得大好名声了呢。

    范员外一面认为是买来的孩儿富贵命,带挈自己也有了两个儿子,另一方面,他也认为是自己积下阴德,上天怜悯,送给他两个儿子的。五十来岁连得二子,在方圆一片,影响颇大,范员外现在很注意做好事,修桥、铺路、舍粥、舍药、辅助弱小,人称范大善人。

    范员外自谦道:“萧先生过奖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萧逸十分认真地道:“怎么能是些许小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不是范员外施出援手,恐怕小儿命已休矣!”

    范员外脸色骤变:“何来此言?”

    “范员外,明人不说暗话,令长公子,乃是萧逸丢失十多年的儿子!”萧逸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声音里的悲切,他不得不深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萧某昨日去书院看过犬子,和萧某起码有五分相像,范员外你已经有两子,就请高抬贵手,把犬子还给萧某,萧某不胜感恩之至!”

    说着,萧逸便深深拜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作祟

    范员外养了萧瑜琛十几年,早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亲生一般,哪里能说割舍就割舍?

    “萧先生这是何意?我儿如何成了你的儿?世上相像的人多了,难道他们都是父子亲人吗?”说着,便要端茶送客。

    “范员外,萧某若没有十足把握,是不可能乱说话的,你是明白人,养了我的儿,我萧某感激不尽,切莫推辞,萧某这厢,给你磕头了。”说完,起身便要下跪,被范员外托住了。

    “范员外,你和瑜儿这父子之情,绝不会因为萧某相认,而就此终结,而是,你多了我这样一个小弟,我则多了你这样一位兄长,你愿做瑜儿义父亦可,愿做他伯父也由你选,可怜我夫人被人害了,现在,我若不认他回萧家们,先夫人在泉下如何能安心——”

    萧逸实在忍不住,眼睛又一次酸涩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范员外也是性情中人,他虽然实在舍不得,但看萧逸悲伤的样子,也没法再说拒绝的话,便挽着萧逸胳膊:“萧兄弟起来吧,范某现就派人,接引群回来。”

    说完,轮范员外伤心了,语气都带了一丝的哽咽。

    萧逸拉着范员外的胳膊:“兄弟年幼些,若能在老哥哥身后,为照顾侄子尽一份力,此生才算了无憾事。”这是许诺,若是范员外不等孩子长大,就撒手离去,他会帮忙照看两个尚在少年的孩子,这话虽然有些莽撞,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范员外现在,缺的不是钱,缺的是时间,他已年老,可惜儿子尚幼,碰上这种事儿,穷人家发愁没钱养,富人发愁钱会生祸,连累儿子。

    “萧兄弟在京城,以何为生?”范员外这才想起盘查萧逸。

    “咳咳,不瞒范兄,吾实名萧逸,乃昔日梁国大将……”

    “啊?你就是名动江湖的萧大将军?小老儿岂敢和你称兄道弟——”

    “范员外不必自谦,萧某现在也是闲人一个,并且,十多年竟不知儿女都还在人间,哪里配受范兄的敬仰,无地自容啊!”

    范员外料想萧逸家庭肯定遭受什么不测,他唯恐扯上朝廷大事,便不敢多问,萧逸此刻,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便也没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萧逸唯恐范员外心有梗介,便解释了一句:“兄弟子女流失,完全中了奸人诡计,范员外切莫担忧,回京,某便禀告皇上,为吾儿吾女,报仇雪恨。”

    范员外长出一口气。

    萧瑜琛,现在的范益阳回来了,还没进客厅,便开口说话:“爹爹急索孩儿回家,可有什么大事?”

    进了客厅,看到萧逸,客气地施礼道:“见过世叔!”行过礼,见萧逸十分面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更加觉得似曾相识,忍不住再望过去。

    范员外再看眼前两人,举止相貌,都有几分相像,最像的,就是说话的声音,虽然一个年轻清朗,一个年老,声音浑厚,但区别十分微小。

    “引群,这是你亲生父亲,还不快快拜见于他。”

    “我亲生父亲?”萧瑜琛愣住了,他被买来时,已经过了三岁,脑子里隐隐有一丁点的印象,记得自己是个捡柴禾的,但这个印象太过模糊,他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偶尔一个梦境残留下来的而已。

    没想到竟然真的另有父母,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萧逸殷切的眼光,泪光闪动的双眸,萧瑜琛忍不住跪下行礼道:“见过爹爹!”

    “瑜儿——”萧逸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萧瑜琛莫名地心酸不已,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两人抱着哭了一场,萧逸心中郁闷散去大半,这才拉着儿子,一起给范员外叩头,答谢养育之恩。

    范员外命人重新上茶,给萧瑜琛讲了当年买他的经过。

    “卖我的人是谁?”

    “你的乳母!那个贱人,我本欲把她送交官府,只是现在,暗算你和你母亲、姐姐的人还逍遥法外,父亲得暂时留她一条狗命。”

    萧逸不管多么急着找女儿,再报仇,也怕范员外一时受不了,他在范府住了几天,才带着儿子,告辞离开。

    范员外依依不舍,送出十里之外。

    最难舍难分的,是范家两个小公子,他们从小跟着哥哥屁股后面,玩耍读书,现在硬生生地要分开,哭得泪水涟涟。萧瑜琛也十分伤心,拉着两个兄弟的手,一再保证会回来看他们,也保证会接了父母和兄弟,去京城团聚。”

    萧逸把找到儿子的消息,写了折子送进宫,并请求皇上,让长子承袭爵位。

    永昌帝没想到,萧逸竟然真的找到了儿子,那他回京便是要认下女儿文瑾了。

    “太后,这下,你可以把钱文瑾召进宫了吧?”永昌帝洋洋得意。

    “皇帝,恐怕还得等苗王特使进京呢。”太后提醒道,这不是太后远见卓识,而是,刚刚进入内阁的沈明昭夫人提醒的。

    粟青年纪大了,性格又十分刚烈,春节之后,天气便忽冷忽热,老头身体抵挡不住,忽然中风,虽然太医施针兼药物调理,已经能够走路说话,但脑子却远远不如以前敏锐,他上书乞骸骨,永昌帝没有同意,只让他退出内阁,加封太子少保,让他在京颐养天年。

    沈明昭比四弟沈明熙大十多岁,现在都快五十了,沉稳大度,机敏睿智,尤其是清廉刚正,又多谋善断,先帝就有意让他进京入阁拜相,只是当时刘善民极力阻挠,才未成事,现在,永昌帝又要委以重任了。

    沈明昭进京,夫人自然要去拜会皇太后,只因,她们以前就是老相识。

    沈明昭虽然身处江湖之远,朝廷发生的事情,却事无巨细,无不知晓,尤其是小弟和外甥的事情,他可是时刻记挂于心,唯恐他们捅出乱子来。

    嫣然在立夏日,生下一个小女儿,钱家人个个欢欣鼓舞,虽然嫣然有些遗憾,文翰却安慰她:“咱家,缺的就是女儿啊,眼看文瑾的爹娘就要来带走她了,若没个女孩儿顶上,你让爹爹、娘亲,还有郡主娘娘情何以堪?”

    “再说了,咱家这风水,适合养女儿!”

    “别乱讲!”嫣然赶紧呸了几声,但心情也好了许多,每日看着小女儿,竟然发现,她跟文瑾很像。

    小囡囡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文瑾看着明明是像嫂子嫣然,但全家的人,都异口同声像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和嫂子本来就像嘛。”文瑾自嘲,全家人一致认为:“的确如此。”

    太后趁机赏赐了好些绫罗绸缎以及金银玉器,韦氏没有诰命,没法去谢恩,自然要玉洁郡主代劳。

    没有玉洁郡主,太后也不会为钱文翰这么个六品小官长脸。

    玉洁郡主已经完全迈起了鸭子步,饮食搭配也健康起来,每天早晚散步一时辰,整个人看着挺精神,但单独进宫,全家人依然放心不下,最后是文瑾陪着她走的这一趟。

    再说,太后对文瑾也很好,文瑾每过一段时间,都要进宫看看这位可爱的老太太。

    太后暗示,文瑾的父母找着了,玉洁郡主又惊又喜,还十分难舍,当时眼圈泛红,差点掉下金豆豆。

    文瑾看太后的语气,父亲似乎就是京城人,而且,身份不低,出宫后,心情一直沉甸甸的,她可不想入宫,在那四方天里,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和一群半男人打交道,那日子,还不如死了痛快。

    除了文瑾,忧烦不已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钱隽。虽然太后以前答应给他指婚,可当知道对象是文瑾时,老太太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每次他询问,太后便顾左右而言他,前几天,甚至说:“你父王只要答应,我便立刻下懿旨。”

    仁亲王若是答应,钱隽还用多此一举,求太后懿旨吗?

    仁亲王听说文瑾是萧逸原配所生长女,本来口气已经松动了,他以前不满意文瑾是抱养的,又在乡下长大,现在听说和玉洁郡主相处甚好,见过的人都说她娴雅大方、进退有度、谦和有礼,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他便改变了主意。

    但仁亲王刚开始不答应,并不完全是自己的意思,而是仁亲王妃刘彩琴的主意,文瑾越好,刘彩琴的危机感便越重,唯恐钱隽有了有力的贤内助,她们母子在这府里势力下降了,这天,听丫鬟说世子和仁亲王两人在书房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神清气爽,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吃过晚饭,和仁亲王一起回到房间,屏退仆人,她眼睛一眨,两颗大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仁亲王十分震惊:“爱妃这是怎的?”

    “妾身心里难受。王爷,你不要管了,过一会儿,妾身自然会好的。”

    仁亲王心疼不已,哪里能放得下?他忍不住满怀怜惜地把妻子抱在怀里:“谁惹你了?告诉我呀。”

    “有王爷在,没人敢惹妾身,妾身只是……只是为将来担忧,王爷,呜呜,妾身将来可怎么办呀?”

    “我会护着你的。”

    “可是我们都会老的。”

    “谁永远不老呢?你就别担心了。”

    “可是世子他恨我啊,呜呜,王爷,我当年真的是不会带孩子,不是故意要这样那样的……,呜呜——”

    “世子他是个好孩子,再说,皇上那么重用他,也不会成天想这些那些的。”

    “可是,世子妃呢?呜呜——”

    “别哭,让我想想。”

    仁亲王无语,他心里门儿清的,自己在西疆的几年里,妻子每回写信,都是长子这样那样的不好,结果呢?儿子是一等一的出息啊,武功不凡,韬略过人,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特别有责任心,凡是他要去做的事情,没有不成的。

    但面对妻子的泪眼,仁亲王的脑子就完全不够用了,他除了怜惜、宠溺,别的想法全都如被水冲刷干净了一样,什么理智都不复存在。

    其实,独自一人在书房的时候,仁亲王爷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妻子或许真的没有坏心眼,但后娘和前妻的孩子,本来就是天敌,他认为两方都有问题。可是眼下,儿子的能力放在那里,地位和将来的成就,也能想象得到,那么,明显处于劣势的,就是妻子了,他不能不护着呀,儿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把眼光成天盯在自己家室这样的小世界呢?

    仁亲王妃就像和仁亲王的脑子联网着一样,这时,她轻轻啜泣着:“王爷,世子妃的人选,你可有想法不?”

    “爱妃有中意的吗?”

    “没有,可是,总得是个宽容厚道的女子吧?性子可不能太烈了。”

    “这是自然,要进咱们家的门儿,肯定得是一等一的好女孩,这性子是第一重要的。”

    “嗯!若是像云阳伯夫人就好了。”云阳伯夫人一直被婆婆压得死死的,现在,公公都过世了,云阳伯府的中匮,还是老夫人把持着。

    仁亲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这个社会,以孝为先,老人有精力,能管得了家,她愿意管家,当小辈的,自然就得依从:“嗯,我会考虑的。”

    “那我也帮世子相看着?”

    “嗯,你是她母亲,自然得由你说了算。”

    仁亲王妃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娇怯怯地擦去眼泪,郑重地点头道:“我会尽心的。”她叫丫鬟进来,服侍着洗了脸,这才照顾着丈夫安寝。

    她早就打定主意了,反正是世子中意的,能和他琴瑟和鸣的女子,她一概都不要,省得到将来,小两口夫唱妇随,她这个婆婆在家没地位。

    钱文翰,这些天也愁眉不展。

    原来他所在的上京清吏司,要审计整个京城的储备钱、粮等支出,还要审计所有农、工、商方面的税收,工作量非常大,而他,从头至尾,根本没学过什么记账盘账,所有这些工作,就得靠手下的小吏,这些吏目,都是世代盘踞户部的,哄弄上司官员的手段,层出不穷,而对付下面被审计的官员,则是谁孝敬就说谁的账务清楚,比如他去隔壁审计梁中省的清吏司拜访,竟然看到山阳县和水凌县上缴的税收差不多,明明山阳比水凌富多了,而吏员给出的评语,竟然两县都是甲——完成税收很好。

    这怎么可能?但面对如山一般的账簿,文翰又觉得束手无策,难过了几天,文翰忽然想起文瑾平日里盘算的账目,似乎很简单,便在一个沐休日,向妹妹虚心求教起来。

    文瑾给文翰看了自己的账目,说了记账的方法,以及阿拉伯数字如何使用,文翰非常惊讶:“你是如何想到这个的?”

    “哥哥,去年冬天不是有几个洋尼姑来府上吗?我向她们学的。”

    文翰瞪大眼睛:“你不是请她们给饭店画什么宣传画的吗?”

    “嗯啊,我同时还请教她们别的问题,有个马苏的女士,教给我如何记账的。”

    “这个真的太好了。”

    文翰又把文瑾的账簿琢磨了几天,越看越觉得这个记账办法好,他在路灿手下,虽然学了很多和人交往的道理,知道刚入官场应该先低调,但毕竟才二十一岁的人,容易冲动,性子也急,他竟然在一个月后,写了一份奏折,并附着一份自己用阿拉伯数字改写出的账簿和原账簿的抄写本,交给了尚书洪国刚。

    洪国刚的小儿子,正是玉洁郡主选定的一个女婿候选人,户部的堂倌家里不缺钱,缺的是个善于理财的内当家。太后要给文瑾指婚的消息还没传开,他听妻子一再夸文瑾好,还在做着和钱先聪做亲家的美梦,自然特别关注钱文翰,希望投桃报李,早点确定和钱家的婚事。

    文翰的奏折很快就到了永昌帝的案头,洪国刚还特别在皇上面前,把钱文翰夸了又夸,尤其推崇这个记账的办法,认为应该推行全国。

    永昌帝本来一直很关注文瑾,郭公公也说过文瑾看帐特别快捷,文翰的奏折,让他一下子就明白郭安安为何会那么说了。

    显然文翰提议的办法,钱文瑾早就开始使用了。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和红头发蓝眼睛的番女来往,让她们为自己的饭店画画,还用番人记账的方法,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事实证明,钱文瑾的选择是正确的。番女的宣传画十分传神,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欲大恸,有些顾客,就是被那幅画吸引,而去文瑾的饭店一饱口福的。

    至于这记账的办法,永昌帝一看,也觉得十分简洁明了,果然比汉字记法省力多了,他提笔加了案批:“着户部洪卿拟出条陈,逐步实施。”

    按说,文翰的提议,可以让记账和审核的人,劳动量大为减少,并且,也使管理的官员能够一目了然,看清楚自己所管辖的账目,但洪国刚才把消息放出去,就引起了户部胥吏的一片哗然。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文翰受挫

    在他们看来,清理户部账目就像是照顾他家的后花园,是不容许外人插手的,若是照钱文翰的办法,他们的权威和垄断,不是就此被打破、被剥夺了吗?那些胥吏,开始找出各种办法推诿、反抗,各个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都觉得钱文翰真是无事生非,没事干闲的找抽呢,洪国刚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而且,也接到消息,说太后要给钱文瑾指婚的话,眼看煮熟的鸭子拍拍翅膀飞走了,对文翰的态度便生硬起来,竟然要文翰拿出一个推行新记账办法的实施方案来。

    文翰被上压下顶夹在中间,日子一下子艰难起来。

    韦氏见儿子日益憔悴,精神萎靡,急得不得了,钱先聪也被惊动了,为了侄子,准备带礼物去拜访洪国刚,玉洁郡主却觉得不甚妥当,一家人众说纷纭。

    就在这时,钱隽回到了京城:“文翰,找到文瑾的外祖家了,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到达京城了。”

    “真的?”文翰也真心替文瑾高兴,他们虽然不是一家人,但比这个世上,很多的亲人都要亲,文瑾的喜事,就是他们一家的喜事。

    “是的,我已经向他老人家求过亲,人家那边,是姑娘自己个儿挑婆家,老人家说了,等见到文瑾,确定她喜欢我,就给我们办喜事儿。”

    “恭喜,恭喜!”

    “嘿嘿嘿,你给文瑾说一声,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亲人,她肯定也会高兴的。”

    “除了她外祖,那边文瑾还有什么亲人呢?”

    “多了,她外婆不在了,还有三个舅舅、两个姨母,表姐表妹表哥表弟的一大堆呢。文瑾三舅家有个姑娘,和她特别像,其余的表姐妹有几分像,但没有那么像,你到时候见了就明白我说的,文瑾和她们肯定是亲戚。”

    “这可真太好了。”文翰抚掌而笑。

    钱隽笑着不说话,想象着文瑾见到亲人的场面,觉得自己这几个月辛苦奔波,总算没有白费。

    送走钱隽,文翰见时间尚早,便亟不可待把消息转告了文瑾。

    闻听自己还是半个少数民族,文瑾又惊讶又开心,呵呵,女孩子自己挑婆家,若是外祖真能为她撑腰,文瑾可就太幸运了。

    “哼,不若等外祖他们返回时,我也跟着去,总好过进宫当个金丝雀。”文瑾暗暗打算。

    钱隽回来,也没让文翰高兴起来,面对公事,他又心思沉重、闷闷不乐起来。全家人为之焦急,最后,在一个夏风和煦的傍晚,一家人坐在花园的凉亭,一边喝着清茶,一边讨论文翰下一步该怎么办。

    “哥哥,放弃是最轻松的办法,然后,过上半年,想办法调到地方,当个知县同知什么的,过上十几年,谁还记得这事儿?”

    “对,文瑾说得对,我想办法帮你找找人,调出户部。”钱先聪点头附和。

    “不行!我若这么跑路,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出息了,事情越难,才越是磨砺人的意志,我,我不想就此放弃。”文翰咬了咬牙,他也分析过,觉得坚持未必不是一条路,虽然艰难了些。

    “可是……”全家人都觉得这太难了。

    “哥哥,你想坚持,可有从哪里下手?如何推行的想法?”

    文翰咬牙,一句也说不出来。

    文瑾能够理解哥哥的难处,想想他才二十一岁,在前世,多数的年轻人还在大学读书呢,就算读书早,也刚刚进入职场,还被那些老职员呼来喝去当奴才使呢。

    哥哥这都是独当一面的财务部处级干部,怎能不艰难呢?

    “哥哥,那些胥吏又不是朝廷官员,撤换起来并不艰难,若是培养出一批做账能手,应该很容易就代替他们了吧?再说,他们人多了,各有各的心思,也不会是铁板一块的,你好好访查一番,找到几个能干的,请求上面把他们提拔成管事的官员,七品,对,就是七品,刚好够上正儿八经的官员级别,能诰封母、妻,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然后,让那几个番女,培训他们,同时,再招一批落第的举子也参加培训,等你有了足够的人手,不怕那些胥吏翻了天去。”

    “好,这个办法好!”全家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文翰低头想了想,轻轻摇摇头:“恐怕洪大人不肯支持我!”

    “哥哥,洪大人年纪多大?刚刚五十啊,户部左侍郎王大人都六十了,在左侍郎的位子上,熬了十年,听说当时,都认为王大人该掌户部的,却因为王大人和刘家是拐弯的姻亲,与这个位置失之交臂,王大人一直在找洪大人麻烦,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坐上一品大员的位置,不如,你把自己的计划交给洪大人,娘娘则在这几天,给王夫人送个帖子,就说不日去拜访。”

    一屋子人都看向文瑾,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让洪大人酌情办理此事,并没有说停下不办的,哥哥已经给了他好办法,他若是还压着,心里肯定也有些沉不住,见郡主娘娘去王大人府上走动,肯定担心你还想投靠那边。王大人最近和国舅府走得很近,就是为了把洪国刚弄下去啊,他们缺的,就是个契机,洪大人心里很清楚,他怕你投靠过去。”

    “对啊。”钱先聪忍不住击掌称赞。

    文翰依然还在沉思,他要比三叔思想复杂多了,文瑾静静等着,哥哥能多想,证明他心里清楚,也比以前成熟多了。

    “文瑾,你说,若是洪大人坚决不答应,而王大人又竭力拉拢呢?”

    文瑾拍拍手:“哥哥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主意了吧?”

    文翰点头:“众所周知,皇上绝不会允许外戚坐大,王大人不会有前途的,我只能利用洪王之间的矛盾,而不能真的投靠。”

    钱先聪也回过味来,赞同道:“文翰可要想好了,这个度一定得把握住,一定要给洪大人留下可以挽回的余地,切莫让他感觉事情已成定局,他彻底撒手。”

    “嗯,嗯,我要好好想想!”

    花厅里一时沉静下来,大家为事情有了转机的可能而高兴,但也为这难度挺大的操作而忧虑。

    钱先聪也被文瑾启发了思路,他扭头给妻子道:“王夫人不是来找过你,希望能把庄子上产的蔬菜卖给文瑾饭店?你就把这个甜头给她,若是洪国刚见机,咱们什么也不用说,若是洪国刚执迷不悟,把他拉下来又有何妨?”

    “可是……”

    钱先聪比文翰文瑾接触的人高端多了,他一旦有想法,眼界自然不同,只听他说:“户部也不是洪大人和王大人两个官员,再说,别的部门,对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也是虎视眈眈,说不定洪、王二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文翰听明白了,对三叔一笑。文瑾猜测肯定还有哪个有实力的官员在竞争这个位子,她也是一笑,越乱才越好呢,文翰哥刚好浑水摸鱼。

    文翰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个六品的主事,从今后要么是尚书大人亲信,要么,是把他拉下马的缘由,他不想出名都难了,今后这户部,还有谁敢掠其锋芒?他的心,不由得激动起来,事在人为,他钱文翰,不是那么好惹的。

    再好的计划,也在于执行人是否得力,文翰若不是有在中江一年多的锻炼,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不会成功,但现在,他不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已经懂得如何利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去给人以暗示了。

    果然,洪国刚很快就误会钱文翰被左侍郎王元广拉过去了,以为两人联手,要把他弄下来,这几天,看文翰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处处给他穿小鞋,文翰假装懵懂,继续误导洪国刚,让他担心、烦忧,直到洪国刚几近崩溃。

    这天,文翰确定自己实施计划完美无缺,在洪国刚退朝来官廨的时候,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向洪国刚发出了邀请:“洪大人,卑职家里开了个餐馆,这个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有一批新菜要推出来,家里人希望我能请几个人去试吃,呵呵,不知卑职有没有这样的殊荣请大人光顾啊?”

    洪国刚心说,你想给我摆鸿门宴吗?哼,还不够资格,我且看着,你钱文翰要弄出什么花招来,这么一想,他连拒绝的念头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按照约定,洪国刚酉时中,准时来到文瑾的饭店门口,文翰已经伸着脑袋,等候多时,他摆出一些同僚巴结上官的那种架势,低声下气一脸谄媚地把洪国刚迎到了三楼最好的包厢里。

    “洪大人,请坐!”然后转身让小二端上茶水。

    “洪大人,卑职今天请大人到此,还有一事相求。”文翰开门见山。

    来了,来了,洪国刚心里暗道,脸上却没有显出不高兴来,他嘴巴咧了一下:“钱大人有何事要讲啊?”

    “洪大人,都是卑职考虑不周,才让那些积年小吏把户部闹得乱哄哄的,卑职想了好久,总算是有了个粗浅的想法,还请洪大人给把把关,别和我上一次那样,冒冒失失的,让大人跟着受累。”文翰说着,把写好的计划递过去。

    这是他的粗稿,上面还有几处硬伤,他故意给洪国刚留下点空间,让他修改后,转呈皇上,把功劳让出来,只要户部能顺利改变记账办法,这个功劳,就永远属于钱文翰,他不怕洪国刚能夺了去。

    洪国刚一听是这事儿,心里略略舒服了些,但他依然保持了一定的警惕,怕文翰是受了王元广的授意,给自己挖坑。

    接过文翰手里的文稿,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洪国刚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办个专门教授财务的学校?”

    “嗯呀,若是朝廷不愿意,也能私人来开办,只要会的人多了,那些胥吏就张狂不起来了,皇上等着大人完成这件事情,可,那些胥吏竟敢阳奉阴违,这都是卑职给大人带来的麻烦啊,卑职应该为大人分担一二,想了好久,才有了这个粗浅的办法,不知能否实施?”

    洪国刚脑子迅速转了几圈,钱文翰这个办法,好好修改,还是能够实行的,到时候,户部肯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积弊,定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涤荡一空。

    哼,到时候谁还敢于自己相争?王元广,不管你巴结上哪一个,皇上都不会动我的。

    洪国刚心情大爽,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再看文翰,立刻便顺眼起来,觉得他清俊文雅,聪明睿智,这简直是上天送给他升官发财的一部梯子。

    洪国刚眼珠子转了一下,试探道:“听说王夫人和君主娘娘关系匪浅,你何不让他指点指点呢?”

    “呵呵,王夫人托娘娘的面子,想把庄子里出产的蔬菜猪羊,卖给家父的饭店,因而走动了几次,纯粹生意关系,下官如何敢把关系朝廷的大事随便托付于别人呢?”

    洪国刚并不完全相信文翰所说,但他确定,文翰是真的是向自己示好,心里这才安稳下来:““钱大人一心为国,真是好样的,老夫一定会在皇上那里,为你美言。”这是给文翰一颗甜枣,表示要拿他作为心腹了。

    文翰见事情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心情也大为振奋,二上酒菜,他要好好陪上司喝几盅。

    洪国刚心里有事,并不想多喝酒,便推挡道:“不是来品尝你家的新菜的吗?喝了酒,就吃不出来了,还是等会儿吧。”

    他凝眉思考了一下:“没有现任的这些胥吏,就算培养出善于财务的人员,看不懂账目也是枉然啊。”

    文翰的答案就在那里等着呢,立刻回答道:“大人,这个容易,那些胥吏,别看现在铁板一块,但也不是没有缝隙可寻的,我们在其中找几个比较清廉能干的,给皇上上书,提拔他们为官,不愁这些人不为我们所用,有了他们指点,那些新手,还怕看不懂账簿吗?”

    “这个……”

    “大人,地方的吏员成绩突出的,也有升为知县甚至知府的,陆灿路大人最近升为江南东道的道台,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功名不显,能力卓然而升官的典型,地方上可以,为何各个堂部的小吏就不可以呢?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上升的渠道,这才无洞掘鼠无事生非,寻着法儿的贪污渎职啊。”

    洪国刚微微点头:“读书科举出来的官员,只因为不懂这些低下的技艺,不得不被那些小吏拿捏,我看,你所说的这个学校很好,收罗些不第的举子,不仅给他们一个活路,也让部里没了那些恶心人的囊虫。”

    “大人高见!”……

    洪国刚过了两天,便洋洋洒洒给永昌帝上了一部万言书,详细地讲述了他想要在户部实施变革的办法,还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促进吏治清明的高度。

    永昌帝到了现在,当皇帝的时间刚满一年,还正是雄心勃勃想要成为旷古明君的阶段,恨不能立刻就把国家治理地欣欣向荣繁荣昌盛。他把洪国刚的奏折看了又看,觉得不仅可以实施,甚至有可能取得巨大成功,连带整个朝廷的格局,都能发生变化。

    越是成绩突出,永昌帝反而越是谨慎,他把仁亲王召进宫,请王叔帮忙把把关。

    永昌帝看完洪国刚的奏折,想了又想,觉得也挺好的,他前一阵听说了钱文翰提出改变记账办法的提议,觉得想法挺好,但在户部却实施不下去,还在观望,看这个年轻官员,会不会就此妥协、萎靡下去,却不想洪国刚竟然给出这么有力的一整套实施办法。

    想起自己人汇报的,前几天钱文翰在太白居宴请洪国刚的事儿,仁亲王敏锐地想到,这办法说不定是钱文翰想出来的,拿给洪国刚做嫁衣,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宏远抱负。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知道不贪功反而才能立功,不冒进才能前进,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孺子可教。仁亲王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并不因反对儿子和文瑾的婚事,便处处打压文翰,而是对这件能促进巨荣繁荣昌盛的事情,持赞同的态度。

    永昌帝也就是让王叔验证一下自己心里所想是正确的而已,得到支持,立刻便下旨洪国刚,好好斟酌,拟出条陈报上去。

    文翰已经准备好了,他把自己想了半个月的计划拿出来给了洪国刚。

    洪国刚结合自己的想法,又和师爷谋士商量了一番,觉得万无一失,这才给皇上上了折子。朝会上,洪国刚的计划,几乎没人反对,顺利通过,他信心大增,准备好好做出一番事业,奠定自己在朝廷中的崇高地位。

    洪国刚拿到皇帝同意实行的圣旨,先让文翰找了一部分文人,跟着几个传教的番女学新记账办法,其实那几个番女,只是教了新计数方法以及新计算办法,记账的办法,还是钱文翰拿出来的,只因为简洁易懂,没多久那些人都学会了。

第一百七十章 迷雾茫茫

    洪国刚见时机成熟,给皇上上书,请求升户部几个小吏为七品的副主事,协助主事办差。这本就是以前商定好的事情,永昌帝见六部的其他尚书、侍郎也只是担心,他们部里的吏员人心不稳,并不怎么反对这件事,他当即表示,今后,其他部里,若是有吏员能力突出,也可以依例升迁,并让吏部尚书,拟定出完整的细则。

    这件事在朝野引起很大反响,那些做了半辈子小吏的人,一个个都心热起来,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好事儿,令人头疼的官清吏难治的弊病,由此开始出现了转变。

    再说户部,吏员升官果然引起轩然大波,没有升上去的人,无不嫉妒愤恨,做事更加消极怠慢,抵触洪国刚宣布的用新法记账,他们借口自己年纪大,学不会,推诿拖延,却给了洪国刚充分的借口,他趁机把这些人清理出去,剩下的人都吓坏了,不管心里怎么不愿意,不得不乖乖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做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升上去的几个副主事,一个个忙着表现,想取悦上司,带着新入行的属下,全力以赴地对付那些积压的账目。

    文翰因为跟着文瑾学会了这些,检查手下人做事,更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洪国刚为此,表彰了文翰好几次。

    户部其他的主事看在眼里,也想获得上峰青睐,见书店有卖文翰编出的《记账新法》,便偷偷买了回去琢磨。

    这不过是现代会计的最最基础部分,这些经过层层考试才进入户部的官员,几乎一看就懂,很快就掌握了,户部的风气,都为之变化,以前官廨里,官员一个个抱个茶杯,聊天说话,干活的小吏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忙乎,但那些吏目,却用尽手段,欺上瞒下,索贿渎职,因而,户部有个怪现象,就是官员贵而贫,小吏贱而富。

    现在,官员懂得看帐,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便由不得小吏去动手了,但上级官员为了拿捏下级,也去学看帐,一级压一级,原来腐败透顶的户部,竟然清澈了许多。

    永昌帝心情大好,但文翰年纪轻、资历浅,已经是六品官员,他不好再行提升,便下旨给韦氏封了诰命。

    这个世界,男人最大的风光,便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皇帝一般在封官员家眷时,自然先封其母亲,而后才是其妻,不然,这个以孝道为第一大德的社会,岂不反过来,做婆母的,要给儿媳妇行礼了?

    按说,当了官员,其母亲、妻子,都会得到敕封或诰封,但多数不那么及时,有的人,甚至要拖十多年,才能得到这个圣旨,钱文翰当官就比同等进士高了一步,这个时候,更是超过一榜的前三名,拿到给母亲的敕封,这份荣耀,令他在京城一时名声大噪。

    文翰名利双收,钱府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玉洁郡主也与有荣焉,她进宫看望太后时,还得了太后一声夸赞,更让她心中欢喜,虽然她这时候肚子已经起来了,走起路来跟个鸭子一般摇摇摆摆,但因为从一开始就坚持锻炼,她的精神还十分好。

    这件事情,不仅使文翰在户部的官儿坐稳了,还小小赚了一笔钱。就是那本《记账新法》带来的。

    这当然是文瑾写的,与之配套,她还编了一本《算账不求人——数算入门》,讲加减乘除法则以及四则运算和对应的珠算法,全部都用白话文,简明易懂,只要认字的人,都可以照着自学,珠算部分则是钱先诚编的,文瑾修改后,假借文翰的名义,由京城最大的书局——四海书局刊印发行,那些小书店招惹不起四海书局,不敢盗版翻印,只能进货代卖,两本书因为简单易学,很快就流通全国,四海书局一版再版,文翰的稿费就源源不断。虽然每版只有七十两银子,但这两本书在第一年就印坏了三套版,以后的年头,也断断续续刊印了好多次,文翰在后来儿子都读书了,还间或接到四海书局送去的稿费银子。

    钱家人都服了文瑾眼光独到,能从身边发生的事情里找到商机。

    虽然玉洁郡主严令不许家仆议论主子的事情,但外面还是有人知道,出书的事情是文瑾的主意。玉洁郡主很恼火,准备让管家好好查一查,看是哪个奴才多嘴,钱先聪给挡住了。

    “那书一看就是文瑾弄的,也是我疏忽了,读书多了的人,哪个会写那么大白话的东西?文瑾只读了三年书,仅仅算是认字而已,这才弄的那么浅显,刚好对上了普通人的心思。”

    “可是,文瑾在仁亲王府,还会写诗呢。”

    “哈哈哈,文瑾悄悄给我说了,她花钱在外面买的,回来背了背而已。”

    “啊?她竟然能料到会有人为难?”

    “这?仁亲王妃肯定不会请一个女孩子,而亲王世子又那么出色,几个女孩子较量一番,肯定难免,文瑾有所准备,不难理解。”

    “嗯,是啊,可我为何就没想到呢?”玉洁郡主随即,解嘲道,“都是咱家人太好了,我都忘了外面人心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嗯,那,今后你还是小心些。”钱先聪宠溺地捏捏娇妻的手,孕期过了四个月,郡主的肚子开时显露,钱先聪每天看着娇妻走路越来越像个鸭子,开心得跟小孩子吃了蜜糖一般,嘴巴都咧得合不拢了。

    萧逸亟不可待地想要回京认女儿,但奉皇上密旨,也不能一点事儿都不做,何况,他还希望能和儿子好好沟通一下,便不得不放缓脚步,一路走旱路,派斥候搜集沿途官员的情况。

    萧瑜琛所受的教养十分良好,虽然和萧逸还有些陌生,但父子连心,两人相处起来,毫无芥蒂,萧逸见儿子小小年纪,学业、见识都不同凡响,颇为欣慰。

    唯一让他遗憾的,就是儿子已经十六岁了,不能练出萧家传世的武功,今后,只能练一练强身健体。

    一路有意慢行,期间还走访了几个府县,竟然用了两个月,他们才到了京城附近。

    “瑜儿,害你母亲的凶手,父亲还没找出来,你暂时不能露面,不然,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爹爹是说,我暂时不能回家吗?那我能去哪儿呢?”

    “爹爹先把你送到国子监,在那里读书、生活,等爹爹处理好了那些杂事,在接你回家。”

    萧瑜琛睁大眼睛,兴奋地道:“国子监?我可以去那里读书吗?听说,教授学业的都是翰林院的,这是真的吗?”

    “是啊,那里的先生,可都是翰林的。”

    “真是太好了,爹爹,我没想到能遇到这样好的老师。”

    “呵呵”十多年来,萧逸很少开心笑过,自从找到儿子,笑容便时时挂在脸上,连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萧逸和儿子住在京城附近一个县城的驿站里,派人先安排好了儿子的去处,这才雇了一辆马车,悄悄进京,直接把儿子送到国子监,依然用范益阳的名字和平陵府范家的名头,住了下来,然后,换了官服,进宫给皇上交差事。

    “萧国公……”永昌帝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道,“萧国公,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协同郭公公去办,你下去,到内务署去找他吧。”

    “是!”萧逸觉得皇上态度很怪,但又不好询问,行礼后低头退了出去。

    已经有小太监报告了郭安安,萧逸到的时候,这位手握大权的太监,已经态度恭谨地站在门口迎接,萧逸急忙行礼道:“这如何使得,郭公公抬爱,萧某不胜惶恐。”

    “萧国公,咱家不过五品,给你一等公爷行礼,如何不行?萧国公请坐,咱家还有要事禀告你。”

    “萧某洗耳恭听。”

    “萧国公,你何时进京?难道不曾派人回家一趟吗?”

    “不曾!”萧逸知道面对郭安安,千万不要撒谎,便一五一十把这几天的行程说了一遍,连原因都说了。

    “萧国公,你的安排,恐怕没法子进行了,就在前几天,尊夫人中毒身亡,眼下,府里还是一团乱呢,你的三个女儿,暂时寄养在萧氏族长家里。”

    “她死了?谁下的毒?”萧逸一脸茫然,当年,赵玉兰虽然掌萧府中匮,但大笔的银钱出人,还瞒不过萧逸的眼,她拿什么笼络了杨英,使他铤而走险,杀害自己的妻子的呢?萧逸直觉,是有人帮赵玉兰,但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是昔日梁朝旧人,还是巨荣这边有人插手,这些疑问,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指望通过赵玉兰弄明白呢,谁想,贱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萧逸气得双手紧攥:“这个贱人!”

    “尊夫人这个月,把府里的事儿安排十分妥当,甚至找了借口,把令爱送进宫才出的事,很有自绝的迹象,可她所中的毒,却不是寻常能见到的,竟然和皇太后昔年所中之毒有相似之处,皇上下令彻查,还请萧国公协助。”

    “郭公公,赵玉兰很有可能是害我夫人和儿女的罪魁祸首,我要请求皇上撤去她的封诰,并且,我也要从族谱中删去她的名字!”

    “萧国公稍安勿躁,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咱家这就陪你回府。”

    “好!”萧逸也没心情在这里说话,他真恨不能把赵玉兰从棺材里揪出来,质问一番。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到了萧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一片萧索。

    萧逸身后的仆人上前敲门,门房出来迎接,神情也是十分沮丧,见到萧逸,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见过国公爷。”

    萧逸也不搭理,只管邀请郭安安进门:“公公,请!”

    郭安安也不多言,和萧逸并肩,走向萧府客厅。

    萧逸小声嘱咐迎接而来的老管家萧三,让他控制府里的下人,不要让任何人逃逸。这是他当年从南疆带来的,忠勇可嘉。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萧逸并不觉得自己这些话是白说的,管家的能力,肯定在事情出现的第一时间,便采取措施了。

    仆人一溜烟送上茶水,萧逸请郭公公落座,这才开口说话:“郭公公,想要弄清萧家出的这些烂事,家将杨英便是一个关键人物。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在我进京一年多时间,便心生叛意,杀害吾夫人及儿女的?这杨英当年应该是全身而退了,现在,他到底隐身何处,萧某还要请郭公公帮忙寻找。”

    “这个自然,尊,喔,赵氏之死,说不定也与此有关。”

    “嗯,以我儿乳母的供词看来,当年追杀夫人的,不止杨英所带的几个人,沿途驿站里,似乎还有帮凶。”

    “这个?”郭安安有些吃惊,若是如此,就不是赵玉兰一个深宫内院的女人所能做到的了,这件事背后,还有谁呢?想起太医院王医正所言,皇太后当年所中之毒,似乎是南疆所产,很有可能是苗人的东西,他的心立刻就缩紧了,难道,萧夫人的死,跟苗疆那边还有关系?

    郭公公还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案子,坐在萧府客厅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决定,和萧逸联手,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了。

    “萧国公,依你之见,这杨英能躲到哪里去?肯定不会回家乡的,据说,他的家人已经全部搬走了,不知所踪。”

    萧逸想了想:“杨英不是甘于寂寞的人,他一定不会躲进大山,肯定会搬到一个更加舒适的地方生活,并且,他那一身武艺,若不混迹镖局,便还在军中效力,他的家人,估计就在他工作地的附近生活。”

    “镖局好查,可军中,他若是改名换姓,去了刘广众手下,可就不好查了。”郭公公道。

    “嗯,说的是!不过,哪里好多我的旧部,容易被认出来,可能性不大。”萧逸想了想,“杨英南疆口音比较重,他就算改名换姓,必然还是清州、莱州两个州府的籍贯,公公可以去兵部,调来四十来岁、这两个州籍贯的将领名单,着重于十年前到前十四年的,嗯,就是嘉佑四年到嘉佑八年的,抄录出名单,然后派人去查看,哦,对了,十多年前西疆那边征兵量很大,这杨英也可能去那里,带艺投军、谙熟军事,若是在西疆,他必然能很快得到提升。”

    郭公公点头:“我这就安排。”

    萧逸忽然又想到一条,再次补充:“还有南疆几个州的衙役、捕头,尤其是典吏、县丞,也要查一查,他背叛我,必是被人胁迫或者有利可图。”

    郭公公眉头紧皱,这个范围可不小,不知怎么搞的,他觉得萧逸补充的最后一句,可能性最大,毕竟重新进入军中,杨英难道不怕认出来?萧逸的意思,杨英贪图享受,去西疆军中效力,可能性也大为降低。

    郭公公想来想去,从萧府出来,便部署了大量人力,彻查起南疆几个州府的吏目来。同时,他还报给了皇上,请仁亲王插手,毕竟西疆那边,是仁亲王的地头,查找一个人,比他大海捞针一样地过一遍,容易得多。

    送走郭公公,萧逸就坐在外院的书房里,管家萧三轻手轻脚走进来,给萧逸换上热茶,还拿着一件披风,准备给主子披上。

    “萧三,你在家,难道就没有发现一丝可疑么?”

    萧三低下花白的脑袋,惶恐地跪下:“爷指什么?”

    “你起来说话!”萧逸摆摆手道,“夫人,哦,我是指梅夫人当年进京,被杨英所害,这事儿你有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萧三还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敢问,只眨巴着眼,努力回想。

    萧逸也不知道是给萧三解释,还是自言自语:“当年,我本想亲自去接夫人,但是先皇没答应,是杨英主动请缨的,如今想来,他那时候已经背叛了我,到底什么原因,让他那么快就变心了呢?我一直待他不薄啊。”

    萧三眼光忽然闪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了,萧逸刚好抬眼看到了:“不管对不对,说说看吧。”

    “夫人来到巨荣的消息传进府里,有人曾找过杨英,那几天,他坐立不宁,似乎有什么心事,我问他,他只说是家里有事,后来我见他镇定下来,便没有说什么。”

    “萧三,我带回的老人手,本来就不多,大多也都住在庄子里,只有你们几个,跟在我身边……”

    “是!国公爷,这几天,我们几个好好想想,看谁还知道杨英的事情。”

    “嗯,我怀疑他根本没死,而是化名遁逃了。”

    萧三再次露出吃惊的表情,但依然没说话,低头退了下去。

    萧逸还在书房沉思,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让开,我要见爹爹——”这是萧绮云在训斥萧三。

    萧逸眼光闪了闪,出了门的萧三,又重新返了回来,低头垂首,等待指示。

    “让她进来!”

    “爹爹——”萧绮云带着两个妹妹,一进门便大哭起来,“爹爹,你可回来了,有人害了娘,你要为她报仇,呜呜——”

第一百七十一章 故人自远方来

    萧逸心里烦躁,尤其看到萧绮云酷似赵玉兰的脸,更没法对她有怜惜的心思,他忍了又忍,这才平静地说道:“别哭了,你是大的,不帮着照顾妹妹,反而这么哭闹,成何体统?”

    “爹爹——”萧绮云跺脚。

    萧逸在这十几年里,对赵玉兰不冷不热,却把内院完全交给了她,自己从不过问,萧绮云几个,都有错觉,认为这是萧逸对她们百依百顺,在萧逸面前,多跋扈任性,萧逸也没有训斥过,他懒得管。

    赵玉兰心里清楚,每次这个时候,她都出面,把女儿劝开,并且,为了维护她在内院的权威,赵玉兰从不说破,萧绮云越发觉得,爹爹是爱她们的。

    此刻,萧逸的郁闷,萧绮云误会为,对赵玉兰的思念了。

    “爹爹,你要为娘亲报仇——”萧绮云拧着身子,跺脚哭泣,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嚷嚷。

    “绮云,你娘被人所害,肯定就是熟人、身边的人,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吗?”

    “……”萧绮云说不上来。

    “这样吧,爹爹心里烦,现在让萧管家帮忙处理家事,你好好想想,想起什么,都给他说吧。”

    萧三趁机让门口萧绮云的丫鬟和老妈子过来,把这姊妹三个搀扶出去。”

    萧三的妻子阿来,乃是昔日萧府的家生子,对主子十分忠诚,并且,她为人机警敏锐,是萧逸信赖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内院婆子。

    赵玉兰掌管内院,最初阿来一直在庄子上生活,赵玉兰死了之后,萧三才不得以让妻子两个老家带来的妇女接管了内院,并且,还严密搜查过下人的房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萧三让阿来去照顾萧绮云,并示意老婆,是主子让她问询几个姑娘,从中寻找下毒人的蛛丝马迹。赵玉兰辛苦经营十多年,萧三和阿来,都不信她会服毒自杀,再加上萧绮云的不依不饶,萧家内院现在一片混乱。萧逸心烦意乱,在家待不住,对女儿的思念,更是急迫,便派人送帖子给钱先聪,约时间在外面的茶楼见面,钱先聪十分奇怪,他和这位国公爷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请帖呢?

    光明磊落的人就是这样,即使有意想不到的邀约,他也能心无负担,很痛快地答应。倒是玉洁郡主想到了文瑾的身上,但她自己不确定,也没给男人提起。

    钱先聪准时赴约。

    “钱大人,萧某有一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宽宥。”

    钱先聪很奇怪:“萧大人,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有何事冲突啊?”

    “说起来真真令人难以启齿,萧某十四年前,妻子带着儿女从南疆过来,路上被人追杀,她身赴黄泉,可怜我那一对乖儿女,流落山阳……”

    “你说,你是说,我家文瑾是你丢失的女儿?”钱先聪失声反问。

    萧逸心里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一听这话,立刻信心大增:“可能是的,我女儿小时候和夫人很像,我这里有夫人一张小像,你看一眼,若是厮像,还请钱大人高抬贵手,让我们父女见上一面,钱大人养育了我的孩儿,还教养地十分聪慧,萧某此生,感恩不尽。”

    钱先聪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虽然心有不舍,但文瑾能寻到亲生父母,他还是由衷为之高兴。

    接过萧逸手里的画轴,钱先聪小心翼翼地打开,对着画上的女子便愣住了,若不细看,他简直认为这是照着文瑾画的。再仔细看,画上的女子,比文瑾开朗,甚至浑身上下,有股恣意洒脱的野气,身上穿戴的,也不是巨荣人的服饰。

    “内子不是纯粹的苗人,她母亲乃是汉人,前朝大臣苏君兰蒙冤流放南疆,后来在那里繁衍生息,内子之母乃苏君兰重孙女。”

    “哦!”钱先聪闷闷地应了一声,虽然他觉得萧逸找来是迟早的事情,并且,也一直希望文瑾能认祖归宗,但真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心里难受地很,就像被挖去一块,空落落的。不知不觉间,这个可爱的女孩,已经被他当成了家人,当成了女儿,他现在,实在舍不得送出门去。

    “钱大人,不知,令爱可和内子有几分相像?”

    “七八分吧。”钱先聪下意识地回答。

    萧逸狂喜,腿一弯就要下跪:“谢过钱大人养育吾爱女之恩!”

    钱先聪一把捞住:“别,千万别这样,萧大人,钱某惭愧,哪有养育令爱。”萧逸一愣,心直往下沉。

    “是令爱帮着振兴了钱家。”

    这话说的,让萧逸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萧大人请家里坐吧,钱某这就让你们父女相见。”

    “钱大人,钱大人,萧某还有一事相求。”萧逸说明当年事情尚未清楚,请求暂时就让文瑾还在钱家生活。

    钱先聪忍不住笑容满面:“嘿嘿,我很舍不得瑾儿离开,是你要让她继续留下,可不是我钱先聪耍赖哦。”

    “自然,这是自然,小女在钱家一切消耗,萧某定当全力负担,还请钱大人肯给萧某人点面子。”

    “别介,萧大人,瑾儿在我家,并不耗费钱某人一分一厘,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她极善庶务,自己创下万贯家财,这个你就不用费心了。”

    萧逸目瞪口呆,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以为是钱先聪放出的烟雾弹,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婆家的。

    钱先聪觉得,迟早都要过这一关,他干脆陪着萧逸直接回府,去见文瑾。他让萧逸先在外院客厅坐等,自己先进门给文瑾说明原委。

    文瑾这才彻底弄清自己为何自小女扮男装,为何贺氏对她,非打即骂,没有一丝好声气,为何钱先诚和韦氏、甚至钱文翰都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

    她不知该谢谢贺氏,还是该骂她一顿。

    钱先聪见文瑾愣愣地不说话,有些紧张:“瑾儿,你也知道,萧国公这些年,以为你们已经没了,不知多伤心,现在既然找上门来,你还是,还是——”说到这里,他也没词了,心里十分舍不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来,老焦氏,老焦氏,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文瑾和钱先聪两人沉默了好半天,她才低声说了一句:“爹爹,在我心里,你和郡主娘娘就是我爹娘,二伯和二伯母,还有文翰哥、大嫂子,才是我的亲人。”

    一句话让钱先聪心软如水:“瑾儿,你将来要是受了委屈,一定告诉爹爹,我和你哥给你撑腰。”

    “爹爹——”文瑾哽咽,泪如雨下,她真舍不得这个温暖的家。

    等文瑾情绪平定,钱先聪才让丫鬟端水,让她擦过脸,掩去哭过的痕迹,这才带她到了内外院子之间的过厅,请了萧逸过来相见。

    萧逸魂牵梦绕心心念念这么久的女儿,就站在眼前,他却愣愣地看了又看:“英儿?你是英儿还是梅朵?”

    “她在我家叫文瑾。”

    “哦,文瑾,瑾儿,这名字好,比我起的还好,你弟弟叫瑜儿,刚好能随上。”

    萧逸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你知道吗?你是我女儿,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谁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瑾儿,我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文瑾本来就不是心硬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钱先聪走了出去,十年磨砺,也只让他的外表看着硬朗,却没法让他的内心冷漠,他站到过厅门外,抬头望天,硬生生逼回了眼泪,听到屋里哭声停下,这才转了回去。

    “瑾儿,爹爹还没找到害你的幕后凶手,府里也需要大力整顿,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不敢把你接回家,你就先住钱叔叔家,我会送来生活用品,好吗?”

    “爹爹,我想认钱大人为干爹,玉洁郡主为干娘。”

    “好好,这样最好!”萧逸连连答应,满含期望地看着钱先聪。

    “呵呵,瑾儿,那你还不赶紧给我行礼?”钱先聪满脸笑容。义父也是父亲,这这个时代,跟亲生的一样受尊重。

    钱先聪派人安排了香案贡品,还请来玉洁郡主、韦氏和钱先诚,虔诚地上香敬了天地祖宗,这才接受了文瑾的跪拜和认亲大礼。

    萧逸接受钱先聪的请求,在钱家吃了一顿饭,只身告辞而去。

    回到家,萧逸觉得贺氏也算是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便派人去打听,打算给贺氏一笔钱,让她能够安然度过后半生,却不知道贺氏早让郭公公送到皇家庄园做仆役,哪里还能找得到。

    晚上,萧三带着阿来给萧逸汇报,萧绮云和妹妹萧丽云,坚称她们的娘很少和外人交往,只偶尔进宫,或者让人传话,和乔太淑妃有来往。

    就是因为乔太淑妃在太皇太后身边得脸,进宫探亲的赵玉兰才被赐下这门亲事,萧逸没有多想,毕竟,乔太淑妃是赵玉兰的依仗啊。

    就在同一天,沈明熙陪同苗疆的人,也到了京城,按旧例,下榻太常寺四夷馆,礼部派人,教导他们觐见时的礼仪,因为最后,皇上还会设宴招待,因而,时间便安排的比较多,大约二十天,才会得到皇帝接见。

    雨荷亟不可待地要沈明熙带她到京城游玩,甚至想要见到和自己很像的那个人,沈明熙被缠得头疼不已:“雨荷郡主,暂时不行,只有皇上召见之后,你才能去见别人。”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你想闷死我啊,沈先生,那我最后一个要求,你不答应,我就不听你的了。”

    “什么要求?”

    “你带我去外面逛一逛。”害怕被拒绝,雨荷赶紧举起右手,“我保证听话。”

    沈明熙无奈地点头,雨荷低头,偷偷地笑了一下,她非常擅长先提出根本不可能的要求,然后再放低价码,从而在谈判中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沈明熙没想到雨荷表面清纯,实则小心眼很多,一下子就上当了。他给太常寺卿报备了一声,安排了侍卫,然后又借来小号的男装,亲自陪着雨荷在街上转了一天。

    雨荷从小生活在山区,每天上来下去的爬坡,体力非常好,只把沈明熙转得腿都直了,这才不好意思地打道回府。

    小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上京,虽然比不上苗疆的山清水秀,但各种繁华,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上京有个案板街,最是热闹,走钢丝、耍猴、展示武艺、唱曲、说书,还有各式小吃,雨荷左手举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炸鹌鹑,身后的侍卫,有帮她拿豌豆糕的、有帮她拿炒凉粉的、还有帮她拿着风车、风筝等玩具的,若不是沈明熙累惨了,整张脸黑如锅底,估计他也跑不了挑夫的角色。

    雨荷肚子吃撑了,眼睛看花了,犹自舍不得回去,沈明熙实在没办法,答应等他歇过来,再抽时间出来玩,雨荷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四夷馆。

    想着沈明熙像个老狐狸一般,把爷爷和爹爹都镇住了,却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雨荷就特别开心。

    再说文瑾,认亲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钱家现在,不仅有个孕妇,还有个产妇和小婴儿,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以前,还有韦氏帮忙,现在,韦氏满心都在小孙女身上,囡囡早上起来打个喷嚏,韦氏都能紧张一整天,唯恐着凉了。玉洁郡主肚子越来越大,文瑾实在不放心,但凡有点空儿,便要陪着她在花园散步,一天到晚,忙得鞋打后脑勺,没有一刻闲空儿,自然也没时间自怨自艾,感怀身世波折。哪怕太后的赐婚,就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掉下来,让她的生活陷入泥潭,文瑾也没时间顾得上这个。

    文瑾时不时的还能阿Q一下,麻痹自己,把烦恼留给命运的最后摊牌的时刻。

    就在这时,韦成岚一家来京了。一年多了,姐姐一家人在京城到底过得怎么样,不亲眼看一眼,他如何能安心?

    韦成岚知道钱先聪——姐姐的这位小叔子,比姐夫靠谱,但听说钱先聪得了太后赐婚,还娶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郡主,便对姐姐一家的日子担忧不已。虽然钱文翰的来信,把家里说的鲜花着锦,好的不能再好,也不能让韦成岚安心。

    韦成岚到京城,还有一个目的,儿子韦亮功,今年也十七了,却找不到个好先生,文翰当年,在山阳县的王举人那里读书,王举人后来,还想再走一步,来京城参加春闱,就再也没回去,山阳这几年有钱了,县城里的商铺一家接一家的开,读书好的人,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有人以前为钱所困,不能继续科考,现在,经济好了,哪能不再搏一把呢?商人地位低下,都希望能有个官员庇护,因而,哪怕是拐弯的亲戚,他们也愿意支助几十两银子,万一中了,一辈子就有保护伞了。

    韦成岚为了儿子,真的很苦恼,他也不想给姐姐外甥添麻烦,但却实在没办法。

    韦氏自从接到弟弟的信,就开始期盼这一天的到来,虽然两家才分开一年多,可她感觉里,都有几十年那么长,她很希望能看望一眼大姑,最主要的,她很思念小女儿亮曦。

    豪门里规矩大,只有第一天,钱先诚和韦氏带着进来一次,向玉洁郡主行礼,也让文瑾和嫣然向他行礼,趁机见见孙甥女,然后,便被安排在外院住着,不像以前在山村,还可以坐一桌上吃饭,随意聊天。

    葛氏还是那么干脆利落的性子,她的小儿子,已经会走路了,也会嘣单字,让磕头就磕头,让作揖就作揖,把玉洁郡主稀奇得,拉着不撒手。

    京城贵妇圈子里,有个传言,就是孕妇多接触小男孩,很有可能生男孩,玉洁郡主便央求钱先聪,让葛氏在京里多住些日子,等她生了孩子再回去。

    “文瑾有意让韦家在京城生活,正在说服呢,你有这样的心意更好。”

    “那,让你家这位亲家弟妹,先住咱院子里,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到小亮魁,我觉得,每次亮魁说话的时候,宝宝在肚子里就手舞足蹈,似乎和他玩儿一般。”

    “真的?”钱先聪兴奋地伸手,轻轻抚摸着老婆肚子,“跟我和他说话一样吗?”

    “不一样,你说话,他乖乖听着,亮魁说话,他就踢踢脚、打打拳,跟在玩儿一般。”

    “那就让亮魁留下,你放心,韦家兄弟人很好,韦家弟妹人也不错。”

    韦氏还担心自己兄弟来了,郡主不高兴呢,没想到钱先聪竟然提出挽留的话,自然千肯万肯。

    葛氏有四个孩子,生育经验丰富,韦氏请她多教教玉洁郡主,这个实心眼的农村妇女,果然一有空儿,便会和玉洁郡主拉呱几句,倒让玉洁郡主的生育前恐惧症消散不少。

第一百七十二章 针线和读书

    毕竟,人人都说玉洁郡主是高龄产妇,容易难产,把玉洁郡主吓得不轻,虽然文瑾知道,二十五到二十七岁,最适宜妇女生产的年龄,但她却不敢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也没人肯信哪。

    倒是葛氏的话,玉洁郡主是句句都信。

    葛氏是个闲不住的人,有她陪着玉洁郡主、帮忙照顾嫣然嫂子,文瑾轻松了不少。

    亮曦这一年多,跟着韦氏生活,也跟着文瑾一起学大家规矩,小小人儿,已经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行不摆裙、笑不露齿、说话也文文气气的,亮晴看见了,大是羞惭,悄悄给葛氏嘀咕她也想学,葛氏很为难,只能安慰亮晴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文瑾按玉洁郡主的意思,让人赶做了几身衣服,给葛氏和亮晴换上。

    “姐姐,这一大家人,都不干活,吃什么呀?”亮曦还不懂事,亮晴却有些担忧。

    “姐姐开有铺子,另外家里也有庄子,雇人来种,还有呢,郡主娘娘、你三姑夫和文翰哥,也有奉银可拿,不愁没饭吃。”

    “姐姐,我,我能出去挣钱不?”

    “哟,亮晴为何这么说?”

    “我,我,我娘老是逼我做针线。”这个爱读书的女孩子,说起这个,眼圈立刻都红了。

    葛氏也悄悄给文瑾说过,她很后悔让亮晴读书:“女孩子懂那么多,也没用的,拿着针,就像是抓了根棒槌,这可怎么好?眼看着就该找婆家了,谁家敢要这么个主儿,不会针线活儿,一家大小穿什么?”

    文瑾也为亮晴考虑过,以她的身份,就是给人做填房,也进不了大户人家,但小家户谁能受得了不会干活儿的媳妇?亮晴的出路,应该是找个合适的事儿做。她听说京城有些专做女人生意的裁缝铺和金银铺,账房和管事,都是女人,薪水还不低,亮晴能赚钱,自然不愁今后的吃穿用度,她不会做,可以花钱雇人,或者买成衣,并且,她能自己养活自己,在婆家就有底气,不怕被婆婆拿捏了。

    “亮晴,那你有没想过,跟姐姐一样,自己挣钱自己花,就是到了夫家,也不看男人脸色,不用手心向上讨着花?”

    “我当然希望能跟姐姐一样能干了,可,就是,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别发愁,姐姐让人打听打听,帮你找个事儿做,一个月俸禄养活自己,还有结余。”

    “那可太好了。”

    亮曦也在一边瞎掺合:“我也要,我也要。”

    “亮曦乖,你还小,等长大再说。”

    “那我好好读书——”文瑾一个头两个大,韦家这是怎么回事?全长反了,两个女儿都嗜学如命,大儿子却急忙考不上功名。

    韦成岚很丧气,亮工到现在,还没过县试呢,钱文翰可是十五岁就考了秀才的。

    韦氏私下给文瑾叹气:“没法子,外甥像舅,葛家舅舅没有你韦家舅舅读书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韦家人到来,让钱府这一段时间特别热闹,文瑾更忙,萧逸过了几天悄悄来看她,发现女儿精神状态很好,没有任何的不对劲,让他既欣慰又失落。

    钱隽这段时间,来的也很勤,却只能在外院,见见文翰。他真的太想念文瑾了,但却怕给心爱的女人带来麻烦,不得不强自隐忍,面对文翰,感觉文瑾就在不远处,他浮躁的心,能略微安宁些。

    文翰比文瑾的心态要好得多,一个劲劝她放心:“你怎么不相信钱隽?西疆战事打了十年,他一去就立刻出现转机,这是怎样的智慧?”

    “可,哥哥,你见过谁能争过皇帝?”文翰从钱隽的嘴里,隐约知道皇上的心思,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文瑾掏出真相来。

    “钱隽让我转告你,只管放心,他有的是办法,只是得等一阵子。”

    “好吧,我就看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那个至高无上的人都能撬到一边去。”

    文翰的安慰,让文瑾焦虑少了许多,便想起亮晴的事儿来,“哥哥,你在外面行走,看看能不能帮亮晴找份事情做,她不爱做针线,葛舅母老是逼迫她,孩子好可怜。”

    文翰皱眉想了想:“不如,让亮晴男装了跟着亮工再学学,将来给大家女子做女先生。”

    “不行,不能跟男先生学,要当女先生,就得跟女先生学,知道别人教什么才是。”

    “哦,对对。”文翰说完,又发愁了,“哪里找这样的女先生?”

    “嘻嘻,哥哥,有玉洁郡主,你就不用发愁了。”

    太后对钱家十分厚爱,京城贵妇们一想就明白了,太后和乡下来的钱家人,能有什么感情?还不都是因为玉洁郡主?连带太后非常喜欢钱文瑾的话,都弱了下去,都知道这是太后爱屋及乌呢。

    玉洁郡主再太后跟前念叨一句想找个女先生,太后当即就把以前在身边的一个得力嬷嬷派了来。

    云嬷嬷已经五十了,依然头发一丝不苟、衣服平平整整、身板挺直、面色红润,皱纹非但没有使得她显得苍老,反而给人一种祥和、慈爱和阅历丰富的感觉。

    玉洁郡主不光让亮晴和亮曦去学习,还让文瑾和嫣然有时间,也跟云嬷嬷多学学。

    钱先聪出面送个学生进国子监,还是很轻松的事情,韦成岚发愁了好久亮工的学业,就这么解决了,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等姐姐给孙女过了百岁,他们一家人就回去。

    韦氏非常不舍:“他舅,韦家湾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你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不行吗?”

    “行的,我出来时,就委托给了大河,他也是个能干人儿。”

    “文瑾说,想让你住在京城,不然,姐姐在这里,也没个亲人的。”

    韦成岚叹气,他一直照顾姐姐,就算现在看到钱家过得不错,还是没法彻底放心:“好吧,姐姐,我这两天就在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个事儿做。”

    “你,你不能去做力巴。”这关乎钱先聪的面子,韦氏也没办法。

    “我知道。”韦成岚点头。

    文翰听母亲说了此事,拿出文瑾编的记账的书:“舅舅把这个学一学,我想办法给你在部里找份差事。”

    “这不好吧?你那里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何况,你在部里,也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就在看你出岔子呢。”韦成岚比钱先诚还是明白多了,来了才几天,听说了外甥的事情,便能想到文翰的境况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文翰年纪轻轻,便出了大成就,各种羡慕嫉妒恨还不四面八方地砸过来了?

    “舅舅,你别担心,只管练好算盘和记账,我让三叔去求仁亲王,到时候送你去兵部,我们这边现在已经没空了,那边可还正准备大动呢。”

    “哦,好吧。”韦成岚见昔日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小男孩,反倒成了照顾自己的人,心中不由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葛氏很快成了玉洁郡主的知心人,这天,玉洁郡主让文瑾管家时,带上葛氏。

    文瑾明白了玉洁郡主的心思,她马上要生产,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虽然忠臣,但毕竟是没出阁的大姑娘,到时候,肯定得方嬷嬷贴身守着,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太后懿旨嫁出去,或者让萧逸接走,这家里的中匮,必须有个得力的人帮着玉洁郡主。

    葛氏泼辣能干,最可贵的是心底纯正又聪明敏锐,倒是很好的管家人才。

    请亲家奶奶帮着管家,这事儿也不算离谱,文瑾觉得挺好的——换个陌生人,她也不放心啊。

    “葛舅母,郡主娘娘让我问问,你愿意不愿意帮忙管家?若是肯答应,我从明天开始教你,不愿意,我就得教郡主娘娘身边的春桃了,唉,她还是个姑娘,少不了后面要嫁人、生子,郡主娘娘这担子,总也卸不下来,她还希望,多给父亲生几个孩子呢。”

    “帮郡主管家?我能行吗?”

    “行的,咱家比较简单,对外的人情来往,我会的都教给你,若是你还是碰上不知道怎么做的,多请示,少自作主张就行了。”

    “若是郡主娘娘瞧得起,我来就我来。”葛氏就是这点好,肯吃苦,有担当。

    “郡主娘娘说了,会比着别的人家给你薪水,暂时定为一个月二两银,四季衣裳各四套、年底红包十两银……”

    “这不行!”文瑾的话还没说完,葛氏就激动地打断了,“这不行,你们家又不是生银子的,我一年就花掉几十两!”

    “葛舅母,你还嫌多?这已经是少的了,京城不比咱们乡下,像你要做的大管事妈妈,哪个一年不挣百十两银子的?好些大户人家的大管家,自己有三四进的大宅子,儿子女儿出门,也前呼后拥的是公子、小姐的呢。”

    葛氏震惊不已,瞪着眼呆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文瑾笑:“不能再少了,不然,别人会说郡主娘娘吝啬。你当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仆妇,为何你争我斗一个个跟乌鸡眼似的?就是利益所使!”

    “啊?这?”葛氏更不自信了,“一年上百两银子的俸禄,我,我是一个农村来的啊,能胜任吗?”

    “葛舅母,郡主娘娘不是给家里请来以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吗?她要用一年时间,教我、你、嫣然嫂子管家,还要教亮晴和亮曦念书学本事,咱们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学,有人教着,你还怕做不好吧?”

    “我会好好学的。”葛氏咬了咬牙,她是个不服输的人,别人能做到,自己有人教着,难道还不行?

    文瑾没敢给葛舅母说,云嬷嬷一年的奉银,再加上衣服、首饰、过节的红包打赏等,要三百两银子才能下来。

    亮晴倒是知道,反而更激起她努力学好,今后也当个女先生的心思更重,三百两银子,她爹爹一辈子恐怕也不能挣这么多吧?

    “亮晴,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事儿轮到你,一年能有二十两俸禄,外加四季衣服等,总计有五十两银子都是多的了,人家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名头响,希望你能理解。”

    “姐姐,那我能入宫不?”

    文瑾一听,急了:“亮晴千万别有这样的心思,宫里那是什么地方?人吃人呢,进去做宫女的,能顺顺当当出来,十个只有两三个,别的不说,光太后被人下毒,先皇一气之下,那天所有接触到的人,洗菜、做饭、端盘子、抹桌子、站在身边打扇子的,听说有二十几个,全都杖毙了,她们中间,肯定多数是无辜的人。”

    “啊?”亮晴脸都白了。

    “晴儿,进宫,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钱是挣不完的,活着,才有命去挣、有命去花。”

    “我知道了,姐姐,我不会再想着进宫了。”

    “嗯,明白姐姐的意思就好,那不是你努力,就能如愿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到来的命运是什么。”

    亮曦也凑热闹道:“姐姐,我也好好学,不进宫。”

    “嗯,亮曦乖。”

    亮曦憋了半天:“姐姐,你是怎么从男人变成女人的?”

    亮晴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恐惧里跳了出来,“扑哧”笑了一下,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头:“姐姐本来是女的呀,只不过是前头家里穷,没衣服,老穿哥哥的,咱们误会了。”好吧,这个解释最能让亮曦理解,文瑾都忍不住莞尔。

    “瑾儿姐姐,亮曦长大了,挣好多好多钱,咱们天天穿好衣服。”

    “好,那亮曦今天下午,可要好好跟你母亲学针线,到时候,我和亮晴的衣服,都要靠你做哦。”

    亮曦笑眯眯的可爱包子脸,顿时没了神采,她瘪瘪嘴,几乎都快哭了,但还是坚强地咬咬牙:“好吧,我今天下午,就跟娘学着纳鞋垫。”亮曦已经按照葛氏的吩咐,把韦氏叫娘,一年下来,早就说顺了嘴,现在葛氏来了,反而被称为舅母,葛氏当时,也就摸摸亮曦的头,什么也没说。

    葛氏和韦成岚,都是仗义的人。

    看着亮曦愁眉苦脸的模样,文瑾心里暗暗叹气,葛舅母做活儿,只是粗了些,怎么两个女儿,根本都不爱这个呢?都说侄女像姑姑,韦氏的针线活儿,可是非常漂亮的,她教了亮曦一年,还是没有让亮曦爱上针线。但文瑾不敢心软,不然,自己、亮晴已经注定是不会针线了,再添个亮曦,这也太逆天了,这个社会,女人不会针线,还是有些出格呢。

    又是月末,文瑾盘完家里的帐目,略叹一口气,就因为韦成岚一家来了,做了几身衣服,摆了两回酒席,这个月的支出,就多了三十两银子,难怪玉洁郡主以前担心家里钱不够花,这京城就是销金窟,多少钱都能花出去。

    想到自己若是离开这个家,以钱先聪和文翰的为人,石卫村那片猕猴桃园,肯定要让自己带走,京城这个饭店,他们也肯定不会留下,这边虽然有两个人当官儿,玉洁郡主一年的收入也不少,但钱家今后若是不断添丁进口,日子总有一天也会拮据。

    消耗太大,到处都是因为摆谱造成的漏洞,但这个谱儿,不摆还不行,光这人情往来四季节礼,还有一家人吃穿用度,都够人受的。

    凭什么下人每季都要做新衣啊,还要做两套换着穿,而且,必须是彩色的绸缎,档次低了都不成。这样的衣服穿身上,还怎么干活儿?文瑾很无奈,当主子的,无非需要人帮忙照顾生活,现在闹的,下人都是为了面子的摆设,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难怪那些官员贪墨,不贪墨,没法活嘛。

    文瑾感慨归感慨,事情还得赶紧做,趁着礼部有官员去梁中省公干,让钱先聪出面帮着把石榴送了回去,并写信给孙黄氏,让她主持把石榴嫁给孙冬平,两人年龄都不小了,也该成家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文瑾作为现代人,自然会提前写信问过孙冬平,那边千肯万肯,石榴早就对孙冬平有意,这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同时,文瑾让孙冬平从明湖城抽调了几个厨师过来,准备在京城,再开一家饭店。

    明湖城被她这么连着调出好手,肯定有些吃不消,石榴回去,能帮着孙冬平镇住场子。石榴在这里,处处缩手缩脚,完全没有昔日的气势,笑脸都少见,还不如让她回到能发挥能力的地方去。

    这一回的饭店,文瑾和钱先聪、玉洁郡主仔细商量过,用的是钱家的银子,房子也是玉洁郡主陪嫁的院子,这样,她将来离开的时候,才好给钱家人留下来。

    玉洁郡主的这个三进院子,平时不住人,都有些破败了,这是她父亲家族的,陈家人丁也不旺,陈贵生的叔祖一家原来住这里,后来有高僧说,他们还是适合住祖籍,有先人护佑,不然儿子保不住,芝兰公主的驸马便把家乡的财产都给了叔叔,叔叔就把京城的庄子和宅子,都给了侄儿。

    玉洁郡主的弟弟继承了大多数家产,这个院子便给了女儿陪嫁。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择

    陈家也曾经是官宦世家,宅子面积便挺大,建制也非常合理,庭院里假山流水、荷花掩映,绿树婆娑,房子雕梁画栋、斗角飞檐、高大轩敞。地理位置又距离京城最热闹前门街不远,而周遭邻居,却非富即贵,算是闹中取静,既不喧哗,又行走方便。

    房子还很好,就是有些油漆剥落,院子里没有人气,显得荒败,文瑾请文翰帮忙规划,把院子加以改造,拆了前后围墙,用篱笆和藤蔓植物代替,只要走过这条街道,便能看到里面如诗如画般的美景,同时,也能让客人从南北两面都能进入饭店。

    至于里面,则曲径宛转,一个一个小院子十分幽静,不同的客人互不见面,甚至连出入都不在一条路上。

    最为官员集聚的西城,这样的饭店自然是走高档路线,文瑾同时放出风去,高薪招聘大厨,饭店还没开始装修,先把气势造了起来。

    想要官员们知道这个地方,文瑾做事就不再低调,一面请求钱先聪出面,找工部专门给皇家修园林的工匠来施工,同时,让京城最出名的两个吃货——宗人府右宗人明侯钱长河和大长公主之独生子蒋仁星做评判,帮着选厨师。

    这两位大神可不是说请就能请得动的,还是钱先聪从福王那里听到,京城的云门班新排一出戏,十分精彩,玉洁郡主特意献给太后,赢来了脸面,由太后出面,请人家帮忙的。

    这弯儿虽然绕得大,但效果也好,才开始装修房子,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比如说,大厨是先帝的御厨,年纪大了退出宫的,还有人更正,说不是本人,是他儿子,还有说是大徒弟……

    反正越是说得邪乎,文瑾这个饭店的名气越大,她巴不得人们对这边猜测不断呢。

    钱先聪这才发现经营饭店,还有这么大的讲究,难怪文瑾一出手,就会财源滚滚来,果然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文瑾也算过一笔账,这一回,装修房子更费时间,等到了快开张的时间,嫣然早就出了百天,身体已经完全恢复,饭店就交给她打理。至于刚好碰上玉洁郡主生孩子,有葛氏和韦氏照看呢,再加上还有方嬷嬷,不愁人手转不过来。

    钱隽借口跟着蒋仁星和钱长河来混吃,也装某做样地做评判,趁机和文瑾见了好几面,永昌帝知道了,气歪了鼻子。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敢动我衣服,砍了你手足。”永昌帝下令郭公公,让他盯着钱隽,他要抓住钱隽的把柄,给堂弟适度的惩戒,让他懂得什么叫收敛。

    钱隽自然不会这么傻,面对文瑾的担忧,他安抚道:“没事,我都安排好了,再过一阵儿,皇帝自己都会给咱们赐婚的。”

    “他肯吗?”

    “千肯万肯,他求咱们赶紧成亲呢。”

    见文瑾一脸疑惑,钱隽神秘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你只管等着。”

    ……

    梅敦一行,转眼就在京城过了二十天,圣旨下来,让他下一天早上在勤政殿觐皇帝。

    刚到京城,梅敦还挺自信的,过了二十来天,他越来越胆小,一直生活在苗疆,他以为那十万大山,已经够辽阔了,看到大群的人拜见父王,便以为那就是最威风的,等他逛了京城,这才明白什么叫张袂成阴、众喣漂山,心里对巨荣的皇帝,由衷敬畏起来。连雨荷都受到父亲的影响,比以前沉默了许多。

    “父亲,明天,我也想看看巨荣的皇帝。”

    “先别,礼部郑大人通知说,过几天,皇上在宫里摆宴请客,到时候你就可以去了。”

    “父亲,后天,说是皇后出面请我的,我哪里能见皇上呢?听说,他可威风了,带了十几万兵马去几千里外的西疆打仗,喏,还是骑马打仗,一日千里的骏马,跑起来耳边风呼呼的,比咱们坐的马车上的马,跑的快多了。”

    “你听谁说的?”

    “红鸽说的,她说,她哥就跟皇帝去西疆打仗了呢,立下大功,封了她娘和嫂子为夫人。她一家脱了奴籍,若不是因为皇帝不放心别人照顾我,特别让沈先生把她叫来,她也在家由别人伺候呢。”

    “别听她胡说八道。”梅敦根本不信,但雨荷这些天听得多了,早已深信不疑,父亲的话,反而没有了说服力。

    “雨荷,你明天老老实实在四夷馆等着,咱们在这里还要住好久的,说不定你爷爷都要来一趟,少不了你见皇帝的机会,乖,啊?明天千万别给我惹出事儿来。”

    “好吧!”雨荷撅嘴表示不满,但总算是答应下来。

    做皇帝的最大荣耀是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还是小意思,开疆辟土,四方来朝,这才是大境界。苗王派特使称藩,这还是永昌帝登基的第一个,不光是皇帝,一干臣子都特别荣耀,觉得这都是他们尽心辅佐的功劳,因而,对苗疆的条件就特别优待,除了不许人家在和巨荣相交的国界蓄养部队,其余如开市贸易、派擅长种槡、养蚕、织丝、建筑、熬盐等的工匠进苗疆传授技艺,甚至连帮苗王打败苗疆西部的几个小头人,夺去他们的盐井给苗王的请求都答应了。

    苗王当年,也不过是头人,他最先发现那片土地下产盐,当时的苗王,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手下的头人,他为了抢夺那片盐井,不惜挑起事端,妄图让几个头人为了盐井火并一场,他好从中渔利。

    谁知苗疆的百姓,早就恼火头人在巨荣南疆总兵刘广众面前卑躬屈膝,觉得他太丢苗人的脸,而现任的苗王,平日里豪侠仗义,很得人心,仗一打起来,局面就乱了,现在的苗王然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用了三年时间,打败了多数头人,把整个苗疆,统一在自己手里老苗王的军队,兵败如山倒,最后不知逃到了哪里。

    现在,苗王利用巨荣的力量,把最后那一小撮不听调遣的都灭个干净。

    打了几年仗,苗疆粮食奇缺,若是能从巨荣买回粮食,苗王不愁自己的椅子坐不稳。

    梅敦见巨荣给的,比他和爹爹肖想的还多,还容易,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们唯一付出的,就是手里那几万精兵,在朝廷威胁或者攻打刘广众时,趁机捅一刀,发一笔战争财,还能得到巨荣无偿提供的粮草。

    梅敦对巨荣皇帝的富有,羡慕、嫉妒都有些恨了。这才叫富有天下,他们苗疆,真的是弹丸之地,人家根本看不上,来朝觐称藩,巨荣朝一是希望南疆和平,最大的目的,不过就是喜欢要这么个面子。

    早知道这样,他两年前就来了,借了这边的势,早就打败了那些对手。

    第二天,皇上让沈明熙安排梅敦和萧逸一家见面。

    萧逸拜会了钱先聪,带着文瑾和萧瑜琛,去了四夷馆。

    没有保住老婆,见到大舅子,萧逸自然又难过又惭愧,不等人家发难,他就自己跪了下去,双手托起鞭子:“请三哥打我吧,若不是为了瑜儿他们,我早就横刀自刎,到九泉之下见你妹妹了,我对不起她——”说着,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梅敦本来计划要狠狠打一顿萧逸的,结果,拿着鞭子没抽几下,便打不下去了,拉着萧逸哭起来,三个兄长中,他是和妹妹最亲近的,小的时候,妹妹就是他的跟屁虫,可现在,天人永隔,他漂亮无比聪明伶俐的妹妹,再也见不上了。

    文瑾这才见到自己的亲舅舅,梅敦激动地拉着文瑾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说文瑾跟她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

    哭着哭着,文瑾听见梅敦念念叨叨的:“梅朵呀,哥哥对不起你,当年若是不和你生气,能送你去京城,你就不会死,呜呜——”

    把文瑾也惹得哭起来。

    沈明熙看着梅朵、萧逸、萧瑜琛、文瑾四个人,脑袋顶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想起自己的姐姐,心里也酸涩难忍。

    最后,还是雨荷把哭着的四个人扒拉开来:“爹爹,别哭了,姑父和姐姐见你,不是为了掉眼泪的。”

    一句话惊醒了梅敦,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女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把雨荷手里的毛巾,分发给妹夫、外甥:“别哭了,别哭了,过几天,你们的皇帝陛下请我赴宴,我一定请求他找到杀害梅朵的凶手,把他碎尸万段。”

    “嗯,姑父,表姐,表弟,都别哭了。”雨荷语气坚定地劝慰着众人。

    沈明熙在一边看着,越来越觉得这个雨荷总是会超乎自己的想象,一路上,她大呼小叫感情外露,刚才,明明眼圈通红,沈明熙以为她会大哭一通,谁知她竟然忍住了,轻轻念叨了一句:“哭有何用,不若报仇。”竟然从侍女手里,接过毛巾,走过去劝了起来。

    “今天,皇帝陛下念及咱们亲人终于见了面,特别赏赐了一桌宴席,萧逸,你和两个孩子,和我、雨荷一起吃顿饭吧。”

    “是!三哥!”

    沈明熙皱着眉头,悄悄走了出去,祈祷他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给外甥一个美好的婚姻。

    四夷馆的厨房,鱼贯走出一串宫女太监,皇上赐宴,是从宫里才买原料,宫里的御厨在四夷馆做的,送菜的也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娥,这都是他的注意,以前,沈老太爷还在,宫里每到节日,便会有各种赏赐,尤其是嘉佑皇帝,最爱赏菜品,等送到家,早已凉了,再热过,也没了最初的口感和滋味,让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然,沈明熙也想不到这一茬。

    很自豪地挺挺胸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沈明熙高兴地笑了,叮咛手下好好做事,他这才出门坐上轿子去皇宫,皇帝还有恩旨要和他共进午餐呢。

    还好永昌帝自小养成习惯,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不然,沈明熙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在宫门口的值班室小睡了一会儿,等皇帝起来,沈明熙还没来得及说出安排好的话,永昌帝便笑吟吟地拿出一个折子:“瞧瞧这个,听说苗疆称藩,刘广众写来了请罪折子,让朕派人前去,接受南疆军队,他要来上京,负荆请罪。”

    沈明熙高兴地哈哈笑了两声,这才拿过折子,打开看了起来,等看到最后一行,他的脸色,已经黑沉如水:“刘广众竟然还敢请皇上为他的儿子主婚?一个罪臣,凭什么?”

    “他不写得很清楚吗?他是罪臣,唯恐儿子辱没了萧国公的女儿,请朕主婚,是为萧国公长脸呀。”

    “哼,他这是为了给他的儿子留一线希望!”

    “是啊,这是要挟朕哪,是让朕放过他的儿子,他才肯放弃手里的权利。”

    “陛下!臣以为,你不能答应他的要求!”

    “唉,现在国库空虚,朕实在不想再起波澜,已经准备答应刘广众,不就给刘家留下一条根吗?我以前还打算把他们一家,全部流放渤海湾呢,那岂止是一条命?是他刘广众自寻死路,怪不得朕。”

    沈明熙没话可说,是的,要是他,宁愿选择全家流放渤海湾,也不愿意选择留下儿子,全家人去赴死,他估计,刘广众以为皇帝要把他们全家都灭掉,才会垂死挣扎,出了这么一个昏招。

    “皇上打算让谁去接替刘广众?”

    “萧逸,除了他,没人更合适,朕为了安抚萧国公的心,准备明天便升他的爵位,并让其长女入宫拌驾!”

    “皇上!”沈明熙急了,声音忍不住略略提高了,语气里充满焦灼,还有一丝不悦。

    永昌帝怒气冲冲:“沈爱卿,你不要忘了,朕广有四海,这话可不是一句空谈!”

    沈明熙看到皇上发怒,反而不说话了,心里默念:“冷静,冷静!爹爹说过,发火不解决任何问题,只能使局势更糟,我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垂下眼皮,压住急躁,果然脑子灵光一闪:“皇上,臣以为,苗王使者离京之后,你再纳妃最好。现在,先下旨升萧逸爵位,并让他辅助陈剑南接掌南疆军队。毕竟,苗王和萧逸是翁婿,他俩若是联手,南疆将会比现在的局面还糟糕。”

    永昌帝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悠悠叹口气:“朕也想过这个,但让他辅助,萧逸肯吗?”

    “皇帝难道看不出,萧逸更重家人?他当年愿意投奔巨荣,就是梁国的三皇子,要拿他的家人做要挟,先皇派了大内侍卫中最好的几个高手,秘密潜入梁国,把他的妻子儿女送到苗疆,他这才没了后顾之忧,现在,只要留下他的儿女,萧逸轻易不会造反,他不喜欢弄权,只喜欢打仗,喜欢那种保家卫国、决胜千里的感觉,如今苗王称藩,南疆会安宁一段时间的,几年或者十几年后再有波澜,萧逸也老了,他明白这些,不会争权夺利,非要当什么元帅不可。”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让萧逸当元帅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萧逸不爱弄权,苗王几个儿子却不见得,萧逸没能保护好妻子,今天看到梅敦,羞惭万分,这就是他的软肋啊,所以,皇上可以给萧逸财富、爵位、安逸,但却不能给权利,不能给他让人利用的机会,这不是重用他,是害他。”

    永昌帝好一会儿不说话,他知道沈明熙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以他知道的情况,萧逸很爱刚刚找回的一对儿女,那自己强逼钱文瑾为妃,想必萧逸是不愿意的,不给萧逸权利,却还想让人家为朝廷出力,那就只有一条路,给萧逸儿女幸福的生活。

    郭安安探到的消息,钱文瑾是个喜欢自由的女子,视入宫为洪水猛兽,十分抵触。他战战兢兢把这个消息说给皇上,永昌帝气得,把手里的茶杯都摔了,他就不明白了,当自己的女人,能吃到最好的食物,穿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脂粉,享有最高的品级,全天下的女人,都得拜倒在她的脚下,钱文瑾还有什么不满的,竟然不愿意。

    或许,钱文瑾和别的女孩一样,恨不能成为皇帝身边最宠爱的女人,永昌帝还不会如此惦记如此想要得到她,钱文瑾越是抵触,皇帝越是生气,就越是不肯放手,他甚至不惜用强迫的方式,把文瑾霸占在身边。

    但,若是照沈明熙的办法,永昌帝凭什么一个萝卜两头切?所有的好事都让他占了?

    沈明熙虽然知道皇上喜欢钱文瑾,但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迫不及待,以至于等不到苗王特使离开京都。多说多错,此刻,他静静坐着,给出皇帝思考的时间,他相信,永昌帝是个理智、上进、有取舍的君主。

    永昌帝恨自己如此冷静,他真想做一个昏君,让自己的心,能够好好痛快一下。

    但是,他真的不能够把自己的快乐,凌驾于朝廷利益之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皇家宴

    “滚,我累了,要休息!”皇帝疲惫的声音,在沈明熙听来,简直如闻天籁,皇上每次骂他,都是听进了他的劝谏,决定执行了。

    沈明熙恭敬地行礼,退出上书房,转身大步朝宫外走去。

    永昌帝气狠狠地抓着刘广众的奏折,在台案上摔了十几下,纸都破了,这才停下手,胸中的一口闷气消散了很多,他才坐下,冷静地思考起来。

    下午,萧逸就听说了刘广众请皇上为其子主婚,要娶自己女儿的事情,当时脸色都变了,当年,刘林深和自己随便一句话,没想到现在,他们带着旁边的几个将士做证人,要自己履行诺言了。

    他刚刚找回的宝贝女儿,凭什么要嫁给刘广众这个罪臣的儿子?

    何况,刘广众的儿子刘永琦,还未有妻子,却已有两个妾室,她的女儿,怎么能嫁这样的纨绔?

    梅敦把萧逸又是一顿狠骂,差点动鞭子抽了,最后,却笑嘻嘻地停下手:“你不是还有女儿吗?”

    萧逸自从梅朵死后,便心如死灰,和赵玉兰在一起,也不过是应景儿,对几个女儿,亦且没有多深的感情,听见梅敦的话,也没什么逆反,而是温顺地点点头:“你是孩子的舅舅,就照你说的办。”

    萧绮云要是知道她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不知作何感想。现在,她正在家里折腾呢,只因为不相信母亲赵玉兰会服毒自杀。为了查找毒害她娘的凶手,萧府的内院,就差挖地三尺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何况萧绮云并不是多么笨的人,还真让她折腾出不少线索,她虽然不懂跟踪追击,但阿来和萧三懂,萧逸就更不用说了,这一回,他把线索提供给郭公公,并表示自己愿意从旁协助,务必使真相早点浮出水面,郭安安如获至宝,加紧督促手下解决问题。

    第二天早朝,永昌帝便让秉笔太监宣读了刘广众的奏折,他想听听,朝廷的反应是什么。

    杨坚是第一个发言的,他义愤填膺地控诉了刘林深父子的罪行,谴责刘广众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竟然还敢和朝廷谈条件,要挟皇帝答应他的痴心妄想:“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怎可再留一线生机,让他们能苟延残喘、死灰复燃?”

    皇帝觉得好笑,他微微哈了腰,眼睛定定地看着杨坚花白的头颅:“杨爱卿,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臣认为,应该派一能言善辩的大臣,赴南疆晓谕刘广众,令他认清形势,不要做垂死挣扎,乖乖回来认罪伏法,朝廷或可给他家留一线余地,否则,哼!”

    杨坚的情绪带动了大家,很多臣子都纷纷随声附和。

    “可是,杨爱卿,你觉得哪个人有这样的口才呢?他是只身赴南疆,还是带着大军前往?”

    忠臣愕然,带着大军就不是谁都能去的,首先,得会带兵啊,可是不带军队去,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刘广众,这能耐要求可太高了,朝廷上下,很难找到这样的人呀。

    “臣以为此刻不易动武。”

    “哦,那就是单枪匹马闯刀山火海啊,杨爱卿想推荐谁呢?”

    “臣以为,吏部员外郎郭浩可以。”

    不要说永昌帝不这么认为,在场的官员都不看好郭浩,吏部左侍郎张勉出班奏道:“臣以为不可,郭大人太过刚直,不懂迂回,万一和刘广众闹翻了,容易令事情陷入僵局,后面更加难以收拾。”

    “张爱卿认为谁去可以?”

    杨坚悄悄退回原位,心里暗暗得意,他只要等争论再激烈一些,便提出让沈明熙去,妹夫受到的委屈,连带他也丢了的面子,这一腔怨气,可就全都撒出去了。

    沈明昭刚开始很奇怪杨坚为何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计策,等发现朝堂人人群情激奋,恨不能派个代表,把刘广众臭骂一顿,然后再押回京城明正典刑时,便想到这个家伙肯定憋了坏水了。

    他不动声色地低头听着,只等杨坚抖开包袱,亮出谜底。

    驴粪蛋就是驴粪蛋,不管外面包一层金子还是银子,他沈明昭都能用镢头锄开,让大家看到里面的真面目。

    沈明昭来到京城不久,杨坚就开始处处针对他了。

    纵然有沈明熙和郭浩之间的过节影响,杨坚嫉贤妒能、唯恐沈明熙把自己压下去的心思,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沈明昭很懂中庸之道,进京之后的这段时间,并不急着表现自己,而是韬光养晦,静静观察朝廷局势,实在过不去的时候,才向皇帝进言两句,但常常一语中的,永昌帝无不欣然采纳,因而,他越是话少,越显得珍贵,内阁中的几个大臣,竟然渐渐开始,有意无意在说完后,把目光投向他,希望能得到支持,哪怕不被反对也好。

    杨坚是首辅啊,他无论如何能容手下有这样的人存在?沈明昭刚刚进京,根基不稳,昔日沈老爷子留下的人,多数也都老了,退出了朝廷的权力中心,杨坚想了又想,还是认为现在动手最妥当——他要把危机消灭在萌芽之中。

    想要收拾沈明昭,沈明熙必然也得一起铲除,不然,这个皇帝童年的侍读,随时都能让事情出现逆转,令杨坚的努力功亏于溃。

    杨坚见沈明昭半垂着头,连眼皮都半睁着,心里就忍不住惴惴,沈明昭总是这个样子,令人没法猜测他的真实想法,而一旦开口,便谁也不能遏制得了他。

    郭浩被否定了,紧接着,被推荐上的人,接二连三都没能让大家信服,有人想起沈明熙,觉得若是沈明熙立了大功,自己这份推荐的人情,说不定还能入了沈明昭的眼,虽然朝堂上的人,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但沈明昭一进京,便立刻独树一帜,俨然未来首辅的姿态,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不是他对手的人,便想着要巴结攀附了。

    听到有人推荐沈明熙,杨坚的眼皮微微抖了一下,自从沈明熙带着苗疆特使进京,已经有人提议让他在礼部任职,刚开始还仅仅建议为五品的郎中,皇帝没答应,结果,后面的提议,官职越来越高,现在竟然有人让他当礼部左侍郎,要不是皇上忽然调沈明昭进京,规避制不允许父子兄弟同城为官,沈明熙说不定已经走马上任了。

    杨坚根本不知道,永昌帝一度想打算让沈明熙先任礼部侍郎,然后便是尚书,帮他独当一面,掌控一个司部。

    嘉佑帝比较直爽,杨坚揣测上意,往往十有八中,现在换了永昌帝,令他常常很很茫然,不知道皇帝为何会那么来一招。

    听到有七八个人赞同沈明熙去招抚刘广众,杨坚觉得时机成熟,便出班奏道:“臣以为,沈明熙,咳咳,无官无职,名不正则言不顺——”

    所有人都以为,杨坚是要提反对意见了,却不想他忽然来了个大转弯:“不如,先擢拔其为礼部郎中,等他带了刘广众入京,立下了功劳,再外放其为南疆布政使司布政使。

    因为南疆地域广阔,位置特殊,别的省份布政使,都是二品,只有它是从一品。杨坚的话,让朝堂的人都为之一惊,觉得这也把沈明熙提拔的太高了,连沈明昭的眼皮都微微动了一下。

    杨坚十分满足自己造成的这种轰动效果,他微微挺了挺胸脯,见一众朝臣都低声议论,但没人敢提出异议,便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看到杨坚向自己投来讨好的一瞥,沈明昭心里冷笑不已,他这是想杀了弟弟呢,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自己作为大哥,从小带弟弟读书,哪里不明白沈明熙的性子?飞扬跳脱、无拘无束的弟弟,怎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刘广众根本不需要人说服,他或许能忍住性子,不会杀了来使,而是狠狠羞辱,杀杀来使的威风,宣泄自己一肚子的怨气,这才会坐下来和来使谈判,争取他一家人的利益。

    沈明熙,可是个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的人,光刘广众一上来侮辱这一关,他恐怕都熬不过去,还有,是沈明熙游说苗王称藩的,刘广众对他恨之入骨,两人坐在一起谈判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朝堂上的争议,渐渐平息,永昌帝把眼光,转向了沈明昭:“沈爱卿,关于南疆,你有什么看法呀?”

    “皇上,臣以为,根本不需要派人去说服刘广众,他是巨荣之臣,南疆是巨荣国土,皇上下旨,他若不敢造反,必然会乖乖听从,至于其他请求,就看皇上的心意了,答应他,是体恤,不答应,那是应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料定刘广众不敢有异议。”

    杨坚没想到,沈明昭会这么说,他心思急转,急忙出班奏对:“皇上,那,这宣旨的使臣,也非沈明熙莫属啊,放眼朝廷,没有几个人的口才比沈明熙好的。”

    沈明昭并不急着反对,直到永昌帝的眼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才微微哈腰,不紧不慢地说道:“此番去南疆的人,非萧逸萧国公莫属。若说刘广众是狡狐,萧国公就是利箭,他虽然只身前往,却携有万军之力,所向披靡,刘广众莫敢掠其锋芒也。”

    杨坚没想到,沈明昭竟然能想起萧逸这个被先皇搁置,晾了十几年的冷灶来,他出言反对道:“沈大人,若那刘广众垂死挣扎,不肯俯首就擒,当如何?”

    “这个容易,皇上只需要让萧大人奉旨接替刘广众的南疆总兵之职就可以了,他人未到,威先行,昔日的手下,莫不倒履相迎,刘广众现在还想保全一息血脉,必然不会做出让令家死无葬身之地的荒唐行为的。”

    永昌帝听到这里,便明白沈家兄弟没有互相商量,沈明昭和沈明熙的建议,各有各的好处,都比杨坚的可行多了。

    看来,沈明昭还不知道萧逸便是现在苗王的女婿这件事,若他知道,必然会给出另外一个建议的,永昌帝摆摆手:“此事各位臣工,再好好想想,明天再议,说完,给身边抱着拂尘的太监一个眼光。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没有大臣出列,永昌帝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的南疆,宽阔的江面,一艘悬挂杏黄旗,上面写着个“内”字的大船,正逆流而上,吃满风的布帆,鼓鼓的兜满了风,大船迅疾地在水面前行。

    船头,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武士,眼睛急切地望着前方:“郭大总管真是料事如神啊,他怎么会想到,这厮会改名换姓,隐藏在官衙呢?”

    “咳咳,若是郭大总管什么也想不出来,不是成了和你我一样,呵呵,蠢材了么?”

    “哈哈哈,说得好啊,我们这一回,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去调查守备大人的,没想到却把捕头给抓起来了。”

    “哈哈哈,没想到的事情多了,竟然让咱兄弟侥幸立下大功,这回,该有厚赏了吧?”

    “你就惦记着钱,这个好赌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唉,要钱做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不如好好痛快痛快。”他神态黯然来了一下,随即又兴奋起来,“当年先皇给萧国公的赏赐,丰厚着呢,尤其是在富裕的南疆食邑万户,据说肥得流油,你说,萧国公对咱们的答谢,估计都不会少了吧?”

    “哈哈哈,兄弟估计,能在皇城根儿买个宅子了。”

    “你要那么多宅子做什么?”

    “唉,咱家虽然无儿无女,可兄弟多,侄子跟着也多啊,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咱这做叔伯的,没办法。”

    两人说着,走进船舱,下到第一层,隔着窗口,看到里面的人双手背后,被捆在固定着的床腿上,这才放心,叮咛看押的人仔细盯着,这才放心的上去喝茶休息。

    转眼,就是皇帝设宴请苗王特使吃饭的日子,作陪的除了礼部几个大员,还有内阁几个辅臣,以及萧国公一家。

    萧国公的老丈人,竟然就是现在的苗王,特使是他的大舅哥,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今天看到他,也仅仅是验证了传言,几个臣子并没有感到诧异。

    永昌帝坐在黄盖伞下的红木镶宝塌椅上,诸臣行过礼,肃立在一旁。

    “咳咳,今天朕宴请苗疆特使,让大家来陪陪客人,事先,有件小事要说一声,那就是萧国公找到了十四年前丢失的一对儿女,朕念其即将赴南疆重任,特赐其子为武略将军,诸位以为然否?”

    杨坚一愣,皇上这是已经定下来了?自己殚精竭虑,好容易布置的一道好棋,就这么被搅乱了,他心里有些气愤,但却无可奈何,与其说难听话让皇帝不喜,不如顺杆爬吧,反正今后,有的是机会:“皇上圣明!”

    好吧,没人和皇上、首辅联盟作对,在场的人纷纷向萧国公表示祝贺。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这苗疆特使,乃萧国公的舅子,呵呵,因此,特请萧国公也入宫来了。”

    人们继续对萧国公表示祝贺,永昌帝摆摆手,便让开席了。

    宫里,皇后代皇帝请雨荷吃饭,瑞琳、瑞珏两位公主、以及文瑾和皇后的小妹妹、郑王府的小女儿周颖萃也被召进宫来作陪。

    郑王曾经掌管着巨荣北方的防御大军,在几年前,被刘林深弄权,调回了京城,成了闲散王爷,刘林深没想到,他派去的北疆总兵陈默风,表面是投靠他的,实际却是先皇的人,人家在永昌帝顺利登基便立刻送来贺表,里面附着先皇密旨,表明他忠于先皇、忠于永昌帝。郑王上折子请求复职,永昌帝考虑再三,觉得陈默风确实是忠臣,不是刘林深的余孽,便借口老丈人纪大了,应该享享清福,只把他的爵位升了一等,并没有恢复其兵权。其用心思很明显,就是不想要个权势滔天的外家,尾大不掉,他自己成了傀儡。

    这几年,郑王长子,也就是皇后的兄长,四下活动,拉拢了一帮子人,但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没有多大的能耐,皇帝并没当回事,但郑王周家人却误会了,以为皇帝是真心不愿意他们在北方受苦,越发胆大起来。

    周颖萃和皇后长得有几分像,只是没有姐姐那份端庄,却因而显得活泼开朗,她笑嘻嘻地和文瑾打招呼:“钱小姐,哎哟不对,我都不知道该叫你钱小姐还是萧小姐了,没想到啊,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遗落乡野,都能让一个二品大员给收养了,嘻嘻,这辈子有俩爹爹,听说都很宠爱你。”

    文瑾很无语,谁愿意有俩爹啊,

    “听说你小时候也挺苦,在山里跟一伙野小子上山下海的,捉鱼摸虾摘果子?”周颖萃忽然话风一转。

    这是什么话?好像文瑾赤身裸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似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表妹争锋

    “我们那里没有海,小溪水平日也只有一尺来深,里面的鱼因为没有食物,很瘦,根本不能吃,我从来没自己下去捉过鱼,也没抓过虾。”文瑾心平气和,很认真地解释道。

    “听说你很会吃螃蟹啊,不是水里摸来的?”她不说捉,不停地说摸,瑞琳和瑞珏都忍不住背过脸去偷笑。

    “周小姐,郑王府有个好大的荷花塘,是不是你也经常去摸螃蟹?听说你也很喜欢这一口。”文瑾不动声色,把话题扔了回去。

    “你——”周颖萃怒目而视。

    “咳咳!”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没想到,钱文瑾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自己妹妹下不来台。

    “哼,等入了宫,看我怎么收拾你!”皇后心里虽然恨不能咬下文瑾一块肉,脸上却堆满笑容,“钱小姐,小颖是在王府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又是家里最小的,让我们给宠坏了,她若是说什么不妥的话,你别介意啊。”

    就是说,去河里摸鱼,是文瑾这个流落民间的人会做的,她妹子绝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要说粗俗,也是文瑾粗俗,绝不会是她妹子。

    “哦,皇后娘娘,虽然把我养大的二伯母是个秀才的女儿,也读过《女戒》《女论语》,在乡下有几分体面,但那也是乡下人孤陋寡闻而已,文瑾现在在京城,面对的可都是才女和淑女,紧跟着学习还来不及,怎么敢介意周小姐的话呢?”

    其实,郑王的夫人是不认字的,平时为了遮丑,常常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上,文瑾好歹还是认字的女子教养大的,周颖萃呢?

    见文瑾口齿犀利,皇后和周颖萃占不到上风,只好撇下文瑾,掉头和雨荷说话:“梅小姐,听说你们那里的山水,特别的美丽,能说说吗?”

    这几天文瑾和雨荷着了男装,在外面玩了几天,两人长得像,脾气却完全不一样,雨荷虽然有些急躁,但很直爽热情,文瑾安安静静,却坦率诚恳,几天下来,两人便十分要好,看皇后姊妹有事没事挤兑文瑾,雨荷很生气,便一脸恭顺地说道:“要说我们那里啊,也没什么稀奇,就像把你们家里布置的假山和水池放大了一般,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那种景象。”

    郑王府是前朝一个权臣留下的,本来就美轮美奂精致绝伦,周家人入住,几代下来,改丑了不少,但依然还是京城数着的,皇后和周颖萃很骄傲,此刻一听雨荷家乡随随便便都是那个模样,心里十分恼火。

    合着,梅雨荷的家乡,要么美到了极致,跟王府请了高人,精心设计建造的一般;要么,她就是在嘲笑郑王府整个一个偏僻乡下的模样,她们府里的人,一个个井底之蛙没见过大天,竟然还沾沾自喜,四处宣扬。

    雨荷见这俩气得够呛,略等了会儿,这才接着道:“沈大人善丹青,他画了好多好多的画儿,你们可以请他带进来看看。”

    皇后和周颖萃看到雨荷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她们长出一口气,下意识拍拍胸部,刚才那股气,憋得她们心口疼。

    雨荷在心里暗笑,哼,还是皇后的,就这点肚量,凭什么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她觉得皇上真的很没眼光,竟然会封这样的女人为后。

    午时到了,太监总管过来禀告,皇上下令开席,皇后颌首,让摆桌上菜。

    这下,轮雨荷惊奇了,偌大的桌子,摆了足足百十道的凉菜、热菜,家乡再美,祖父再威风,也没有如此奢华过,皇后很骄傲地让人给雨荷和文瑾布菜,终于赢回了一点面子。

    雨荷的嫉妒心却被勾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在心里琢磨事儿。

    菜品虽然很多,但桌上的人,都怕胖了没身材,一个个跟看饭能饱一般,几乎没怎么动嘴,只有雨荷和文瑾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胖的人,将一桌子的菜,几乎都尝了一遍,把两人撑得够呛。

    “呵呵,好吃不?”周颖萃别有用心地问文瑾。

    说好吃,文瑾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说不好吃,她敢吗?

    “周小姐,你知道这道八宝豆腐有什么玄妙不?听说,豆腐吃的巧,还能减肥呢。”

    “真的么?为什么?”这下轮到皇后和周颖萃惊奇了。

    “每种食物的滋味不同,吃到肚子里的作用也不同,有的就特别能长肉,有的则不是。”

    “八宝豆腐吃下去,不会胖,还能瘦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反正吃了不会胖,人和人不一样的,只能自己去试。”

    这不是废话嘛,周颖萃发现被文瑾绕进去了,让她成功的逃过刚才那致命一问。

    不等周颖萃再出幺蛾子,雨荷已经开始辞行了:“皇后娘娘,雨荷这就要出宫了,谢谢您今日的盛情款待。”

    皇后没办法不放人,只能一脸的笑容:“欢迎梅小姐有空多来皇宫玩儿。”

    “多谢皇后盛情!”

    行过大礼,文瑾跟在雨荷身后离去,到太后的慈宁宫辞行。

    太后还在午睡,宫女便安排雨荷和文瑾在一旁的偏殿里等候,却没想到,皇帝来了。

    文瑾觉得永昌帝是故意的,太后天天雷打不动的午休,他难道不知道吗?这是专门来堵她俩的。

    看到雨荷果然和文瑾很像,只是比文瑾略矮,但却更加玲珑有致,尤其是一对大大的黑眼睛,活泼地东转一下,西瞟一下,十分可爱,永昌帝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他并不贪求能拥有这么一对姊妹花,能留下一个,也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

    “梅郡主,午餐可还美味?”

    “很好!”雨荷回答地很真诚。

    永昌帝忍不住涌出一丝骄傲:“这么说,郡主很喜欢了?”

    “嗯!”

    “你还喜欢什么?只管说出来,朕一定都让人送出去,让你带走。”

    雨荷狡黠地一笑:“我喜欢什么都可以吗?你都能给我吗?”

    “嗯啊。”

    “我暂时不告诉你,不过,我记住你今天这话了,等我要的时候,陛下可不许耍赖啊。”

    “朕会耍赖?呵呵,这世上若说谁讲话最有信誉,朕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陛下本来就是天下第一人嘛,那好,到时候陛下可不能后悔啊!”

    “你不会是想要朕的江山吧?”

    “我又不会治理,要这个干吗?”

    “呵呵,对啊,可你到底想要什么,能不能给朕透露一点呀?”

    “这个可不行,陛下,我来上京,学了一句俗语。”

    “什么俗语?”

    “包子不熟,可不能揭锅哦。”

    “噢?哈哈哈”

    一边的太监和宫女,看雨荷这么没深浅,偏偏皇上聊得这么高兴,他们想阻止却不敢吭声,急的不停给雨荷打眼色,偏偏雨荷自在惯了,再说,她也是公主啊,没必要对永昌帝卑躬屈膝,她笑吟吟自说自话,逗得皇帝前仰后合,若不是怕吵醒太后,不得不压低声音,这场面,要多欢乐有多欢乐。

    皇帝似乎忘了一边的文瑾,文瑾也似乎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足足能聊两刻钟,那边才传来消息,说太后起来了。

    皇帝意犹未尽,起身往外走,热情的眼光还不停地看着雨荷,雨荷大大方方地走在皇帝侧后的位置,既不僭越,也不退缩,更让永昌帝欢喜。

    文瑾不知道雨荷这是什么意思,有心提醒,却不知从哪里说起,只能安慰自己:雨荷再过几天就要走了,从此天各一方,料想永昌帝也不会淘出什么浪花来。

    刚才,雨荷和文瑾来时,令太后狠狠惊奇了一把:“没想到表姐妹能长这么像的,梅家郡主早一点到上京,萧国公可就能早点和萧小姐父女相认了。”

    “托太后娘娘洪福,不然,我们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见面呢。”雨荷嘴甜起来,也很会说话的。

    “呵呵呵,这孩子,汉话居然说得这么好。”

    “我祖母是汉人的,外祖的先祖还是先朝的官儿,蒙冤流放,才到了我们苗疆。”

    “哦?是先朝的谁呀?”

    “苏君兰。”

    “哦,这可是个很有气节也很有才气的人呢,都怪当时奸臣当道,残害忠良,才把苏君兰给流放了。”

    “太后知道我曾曾外祖父呀?”雨荷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

    “嗯,知道,难怪你钟灵毓秀、超凡脱俗,大概是像了乃曾曾祖母。”

    ……

    文瑾想起这一茬,便不觉得雨荷和永昌帝说那么多话,有什么不对的,她天性如此。

    太后看到文瑾和雨荷跟在皇帝后面进来,高兴地对两个女孩招招手:“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眼神却带着疑惑,扫了一眼皇帝。

    “听说母后身体微恙,午饭没进多少就歇了,不知这会儿可好些了?”

    太后那不过是躲清静的托词,她见皇帝拿出来做借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眼睛在文瑾这边溜了一下,见皇帝眼光一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永昌帝却一副很坚决的模样,太后忍不住心里叹口气。

    没有当妈的,忍心看儿子痛苦难忍,皇家无亲情,那是指兄弟姊妹,甚至父子之间,几乎所有的母子,这份情和民间,没什么区别。

    太后也有一颗慈母心,当年闭宫疗毒,三年后她就可以起身,六年便基本上好了,为了麻痹刘贵妃,她忍着寂寞,硬生生就那么过了十三年,换取先皇一片歉疚之情,全力护着太子——现在的永昌帝,不然,一个没有强力外家的皇子,母亲又失宠了,哪怕他是太子,恐怕也步履艰难,难以登基为帝的。

    嘉佑帝到了最后的两年,有些糊涂,好在当时的永昌帝,早就有了足够的能力和刘林深抗衡,不然,巨荣朝的历史,可就要改写了。

    永昌帝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太后和雨荷聊起来,从苗疆风俗,到雨荷读了多少书,会不会做针线,练过什么武艺,平时都做些什么,杂七杂八,没完没了。

    她似乎有些对文瑾不满,看着随和,其实,故意冷落她,让文瑾感到十分无聊,坐在那里都走神了,忽然听到太后叫自己的名字,才猛然惊醒,见雨荷在太后背后,连连表示让自己点头,她便糊里糊涂地那么做了。

    从宫里出来,文瑾问雨荷:“当时太后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喜欢仁亲王世子?”

    “啊?你为何让我点头啊,这,这,你知道吗?汉人女子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谁也不能说自己喜欢谁的,你,你这不是害我吗?”

    “姐姐,你好歹也是祖父的外孙女,也算半个苗人,只要你看上谁,只管说出来,到时候由祖父帮你达成心愿,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那个钱隽,还给祖父立字据了,若他不对你好,爷爷就把你接回去,重新选个好丈夫,哼,不跟他过了。”

    “小声些,雨荷,这是汉人的上京,不是苗疆,这话也就和我说说,千万别给其他人讲了。”

    “嘻嘻,我知道!”梅雨荷眼光闪了一下,透出几丝狡狯和成熟,和外表所展现的娇憨稚拙、不懂世事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文瑾看见了,怀疑她装老实。暗忖自己对这个表妹的认知,实在太肤浅,人家还要小两岁呢,这心思,比自己老辣多了。

    “说不定雨荷刚才发现自己走神,故意把话转到那里,让太后明了自己的心意的。”文瑾想,“这样也好,若是太后帮自己说话,不用进宫,可就太好了。”

    这天吃过晚饭,沈明熙被皇上召进宫。

    永昌帝还忘不了午时看到文瑾和雨荷的惊奇,感慨道:“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长得这么像。”

    “是啊,我第一次看见,都呆了,寻思着是不是钱文瑾偷偷跑到苗疆了,还正愣怔呢,苗王已经气呼呼地拿着宝刀,要砍我脑袋呢。”

    “哈哈哈,你是不是一副要把人吃了的样子盯着看啊,是不是流下口水了?”永昌帝难得轻松一下,忍不住调侃道。

    “我只是惊奇,并不是被美色迷惑,流口水还不至于,但呆头呆脑肯定少不了,差点就因此进了阎王殿。”

    “哈哈哈……”永昌帝高兴地哈哈大笑。

    “苗王得知外孙女和孙女长得像,当时就表现出十分挂念的样子,若不是有这一茬,我还没那么容易说服他对巨荣称藩呢,这十几年,刘广众心怀叵测,故意挑起汉人和苗人争端,苗王怎么也不肯相信咱们会同意他用食盐换粮食,而且,还会帮着清除几个负隅顽抗和他作对的头人。”

    “那最后怎么就信了呢?”

    “萧国公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苗王一度对他很信任,结果女儿死了,这才让苗王对汉人彻底失去信心。我们告诉他这是个误会时,萧国公根本不知情,尤其是听我说,雨荷和钱文瑾很像,这才相信我了。听说萧国公的前夫人就是这个摸样,但我又没见过,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呢?这才侧面证明他的外孙女还活着,萧逸是被人暗算了。”

    “你好像和这个梅雨荷很熟。”

    “皇上,梅雨荷会汉语,也读过不少书,很向往中原文化。她只是把读书时的一些疑虑和我探讨了一番,说不上熟悉。”

    “他能和你谈论什么话题?你的文采,可不是一般人能及其的。”

    “皇上,别看梅雨荷是个苗疆女子,不比咱们京城富贵人家的女子懂得少。她很聪明,诗词歌赋学什么会什么,若是从小在京城长大,有先生教导,肯定是名扬京都的大才女。”

    永昌帝眼光一闪:“那现在呢?”

    “现在?也是个才女,只是京城的人不知道罢了。”

    永昌帝低着头,摆弄着一块和田玉的镇纸,好一会儿没说话,沈明熙知机地行礼,退了出去。

    郭安安看沈明熙的身影,完全被宫院的高墙遮挡住,这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让守门的小太监向皇上通报,他要求见。

    “鬼鬼祟祟做什么,快进来。”

    郭安安低头哈腰,一进来就赶紧行礼:“皇上,萧国公旧将杨英被抓住了,现在正押往京城,他对杀害萧夫人一行招认不讳。”

    “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呢?他也跟了萧国公好几年了,据说人家对他也不薄啊。”

    “这个杨英,本名叫杨和,他有个孪生弟弟,那才是杨英,两人长得一摸一样,但性情却截然不同。真的杨英从了军,被萧国公收在身边做了亲兵,一步一步做到了八品的裨将,萧国公进京不久,杨英的家乡山洪暴发,杨和逃荒时,和家人走散,便一个人到京城找杨英求助。杨英好些年没有回家,见到兄长自然特别高兴,倾尽全力给杨和买衣服、吃喝,带他玩乐,杨和贪图享受,也想留在京城,但那个时候萧国公府根本不收留外人,杨英努力了一番,没有结果,便劝杨和先回去,等有了机会再来,杨和以为兄弟不肯帮忙,气得和杨英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跑出去喝闷酒。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认亲

    在那里,他碰上了一个人,叫张五,这张五似乎心情也很不好,两人看对了眼,一边吃喝,一边瞎聊。张五喝大了,说老婆黑丑难耐,他不想回家。杨和一听,来了精神:“我们家乡有种蔓草,扯断草茎,有白色汁水渗出。这种草与山上的一种白石一起加水研磨,然后用细布滤去渣滓,沉淀,倒出水分,晒干研成细末,和了桃花粉、茶树油,涂抹在皮肤上,莹白细腻,无盐女都变美女哩,兄台不若试一试。”

    “你有这么好的宝贝,还愁发不了财?京城有钱的女人多了,谁不想把自己打扮漂亮些?”

    “可是那蔓草多长在深山老林,采摘不易,还有,这种面脂必须放过半年才能使用,若是刚做好就用,容易中毒,初时不觉得,时间长了,可就要了命了。”

    “杨兄弟,我认识宫里采买的人,十天后,就这个时间,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一个准话,如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好,咱哥俩今后可就好过了。”

    十天后,杨和真的去了,也见到了张五,两人依然坐下吃喝了一番,杨和不知不觉竟然醉了,等他醒来时,却被人关进了一座农庄里。

    “我兄长乃是国公府的得力干将,你们快放我出去!”杨和色厉内荏,还希望能吓住对方,但不管他如何叫喊,都无人搭理,一个月后,他几乎跟哑巴一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以为就这样直到老死,却有人找上门来,给他指出了一条活路,一条不仅能活,还能过上好日子的活路,杨和毫不犹豫地答应对方,只要不再这么关押着他,不是每天吃比猪食都难吃的食物,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来人把杨和放出来,教他练武,还教他学京话。杨和本就是山里人,平日里便是靠种植、采摘外加打猎过日子,身体素质本来就比一般人好,学武很快,半年时间,扎个架子蒙外行人,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天,农庄来了好几个军士装扮的人,杨和的师傅吩咐他冒充杨英,外出完成主子一件大事。

    “若是做得好,你今后可就衣食无忧了。”

    杨和后来才知道,他们追杀的人,就是兄长的主母,但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自己能够苟活下去,完全不顾兄弟死活,跟着那个人,从岷川一直追到梁中,最后杀了萧夫人,碎尸后抛入津河。

    “该死!”

    “是啊,若不是还要撬出更多口供,我恨不能让人现在就把他丢进河里,祭奠萧夫人。”

    “为何他没有被杀人灭口呢?”

    “杨和傻呆呆的,对方觉得还有用处。他招供说,被送回老家所在的莱州,改名杨云山,专门收购一种稀有药草,我问过太医院的王医正,刚开始说并不认识这种草,但仔细嗅过之后,忽然说,当年陈太医给太后解毒,就用到了这种草,陈太医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太后每天吃的汤里面,都有这种草的味道。”

    “什么?”永昌帝着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医正查了一下,陈太医留下的手札里面,没有提到这种草药,当年他虽然用药控制了太后的病情,却没能进一步去除毒素,但陈太医去山里采药,跌下山崖不幸离世后,太后的病毒却神奇的一步步消退,直至基本康复,王医正一直苦苦求索,不知为何如此,见到我拿的草药,不停地拍脑门,他怀疑这种草,是解除太后身体毒素的主药。

    “事情的蹊跷处就在这里,刚开始是陈太医给太后喝的,他去世后,为何还有人坚持呢?可惜宫里负责采买的胡太监去年死了,不然还能从他那里弄出点信息。先皇在太后中毒后,对宫里的食物控制很严,我去查了一下,那草药应该是以调味料当贡品送进去的。”

    “彻查,这事儿一定要查清楚!”永昌帝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他的一家,乃巨荣朝最尊贵的人,吃饭都有专人尝菜,竟然还是由着别人控制,这种感觉,真让他太恐怖了。

    “杨和每年悄悄收集的草药,晒干后便有人来取走,为了让他行事方便,对方给他弄了个捕快的缺,杨和有点武艺,再加上自己钻营,升到了捕头,他交代,自从先帝病重这一年开始,便没人再去取草药。

    还有,对方掌控着杨和的家人,每年允许他见见儿子,这两年,他也没有再见过,不知道他们都怎样了,而我查到的消息,这杨和的家人神奇失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永昌帝抓狂地连声叮咛郭安安:“查清楚,你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郭安安顿时觉得压力非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有人救了太后,却不肯居功,若是当年害怕刘贵妃迫害,为何现在不说出来呢?难道冤枉了采买的胡月初,他不是刘贵妃的人,而是先皇的?那他为何在新帝登基时,悬梁自尽呢?难道,他知道什么秘密导致的?会不会跟太后服用的解毒草有关呢?

    行礼退出,郭公公还在心里嘀咕个不停,他决定就从胡太监入手,调查他都和谁接触,真正的杨英,还有那个张五,到底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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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召见了梅敦之后,钱隽便没少出入四夷馆,不是拉着梅敦去自己家的山林打猎,便是在京城高级的饭店喝酒,甚至去茶楼听说书,戏园子捧红角儿,他只是希望梅敦能在将来,帮自己一把。

    梅敦虽然也算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但在苗疆,这些奢侈消费就是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啊,他虽然也曾悄悄穿了汉服去过和苗疆紧邻的城市,但那些地方,拿什么和京城比?把个梅敦乐得晕陶陶,简直不想回去了。

    “梅特使,你也知道我对令甥女情有独钟,还请在苗王面前多多美言,务必促成我们俩的婚事啊。”钱隽做出一副请求的模样。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梅敦连声答应,不过,他的心里却有些不足意,这种好日子,自己怎么才能过得上呢?父王有意传位于自己,但前面两个哥哥肯定不答应,他原来还不想和兄长争夺,觉得自由自在做个逍遥王,日子也很不错,后来碰巧听到大哥和二哥在一起谋划,竟然十分痛恨父亲偏心,想要夺权之后,置自己于死地,梅敦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父亲反正有意栽培自己,那,自己何不借机扩大势力呢?

    当时作为特使来上京,梅敦还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安排,现在,他懂得了,若是能得到巨荣的支持,他手里哪怕一兵一卒都没有,也能稳稳当当地接了父亲班儿。

    关键是,如何才能获得巨荣皇帝的垂青呢?现在,不管皇帝对他有多好,都是看在苗疆的份儿上,和他梅敦个人没关系啊,就算哥哥将来掌权,来巨荣觐见,永昌帝也依然是这样热情洋溢的。

    梅敦想了又想,觉得有一个好办法,但他不敢说出来。

    钱隽看出梅敦的心不在焉,看出他的焦虑,但他也不能说,两人只好这么等着,等谁第一个沉不住气。

    钱隽心里很有把握,梅敦在上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已经没有继续滞留的理由,他等不起。

    文瑾乃萧家大小姐,这爆炸性的新闻一天之内便传遍了京中高门,萧逸没法再让她在钱家躲避,再说,萧绮云以前还表现尚可,没想到左性起来,谁劝也不听,为了追查她母亲的死因,把萧府搞的乌烟瘴气,萧三每天都得帮萧绮云收拾乱摊子,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虽然因此让萧逸发现了赵玉兰很多蹊跷之处,但也打乱了萧逸的布置,让他十分恼火。

    一个男人,能全力以赴在外打拼,必然是有个和顺、温馨的家园,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行,萧逸已经接到旨意,让他准备去***对付刘广众了,他现在必须先安顿好自己家园这个根据地,他决定让文瑾回来,主持萧家内宅的事务。

    萧逸已经给文瑾准备了两个女保镖,武艺不错,为人也诚恳实在,再加上有萧三夫妇鼎力协助,文瑾肯定能管好他这个家的。

    萧逸和梅敦、雨荷去看望文瑾时,把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文瑾还没说话,雨荷却亟不可待地鼓动起她来:“姐姐,你是萧家人,成天住在钱家也不是事儿啊,人家对你好,你自己也要知趣。”一句话把文瑾脸上的笑容全说没了。

    萧逸赶紧开口,一半安慰,一半祈求道:“瑾儿,你不愿改名字,我也这么叫你,你回来吧,爹爹最近把家里的下人换了多半,不会有人敢不尊你的,你放心。”想到女儿还没进门,他就想把管理偌大府邸的重任加在她稚嫩的肩头,萧逸后面的话硬是说不出来了。

    雨荷的想法却不一样,她在家,被父母、祖父拘管得很烦,觉得姐姐回到萧府,便是当家的大小姐,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极力鼓动:“姐姐,哪个待你也好不过亲爹的,你还是回萧府吧,不要等郡主娘娘生下孩子,你被人嫌弃再走,那可难看了。”

    把萧逸都说得生气了,不高兴地盯了雨荷一眼,她背过脸却狡黠地冲姑父眨眼,原来她是故意的。

    其实,雨荷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但善良的人就是善良的人,钱家绝不会多么厌烦文瑾,可文瑾也要有点自觉,自从萧逸找过来,她就不是钱家的人了,再在那边住着,也有些不太合适。

    文瑾不得不冷静思考何时离开钱家,她原来打算把新饭店建起来再走,这个时候,却有了另外的想法,新饭店自己一手创建,钱家的人,哪能理所当然地留下呢?现在,她该规划的也规划了,装修格局已经定下来,厨师、大管事、各方的小管事,也有了人选,没有她,也出不了大错,而钱家的人,在开始营业的过程中,先适应一下,也有助于以后的管理。

    文瑾是个干脆的人,一旦决定下来,便会立刻实施的,见萧逸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文瑾回答道:“我随时都可以回去的,干爹干娘这边,离家又不远,有什么事情,他们也可以去叫我的。”

    萧逸大喜,赶紧回家去做安排,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外院,萧绮云便占了母亲住的二进院的上房,离处理家务的花厅很近。这些天,萧府的中匮,便是萧绮云打理,她虽然没有多大能力,但有她的奶娘指点着,再有管家萧三的妻子阿来帮忙收拾残局,家里的事情基本上还顺着。

    萧逸进门,直奔内院,让阿来通知三个女儿到上房来。

    萧家三个女儿,早就听说了文瑾的事儿,见爹爹通知,便揣测到了几分,一路上愤愤不平,商量着如何反对才最有效。

    “哼,死也不承认,不信爹爹能把咱们杀了。”肖锦云道。

    萧绮云想了想,摇摇头:“不行,听说,爹爹让人收拾京城外锦绣山庄的房子了,我想,咱们若是硬扛,他肯定会把我们送出去的。”

    “不要——”最小的萧绫云闻听,尖声叫着便哭起来,“爹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我们可是萧府里生萧府长大的,是他嫡亲的女儿,他,他,呜呜,他不会这样的吧?”

    “绫云,锦云,你俩还是听我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若是爹爹态度强硬,咱们就假意答应,若是他那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你俩到时候跟着我行事就好。”

    萧锦云和萧绫云都点点头,齐声答应:“是!”

    站在花厅门口,萧绮云用手使劲揉了几下眼睛,顿时,眼皮也红了,眼圈也红了,她微微抽泣了两声,这才走了进去:“爹爹,唤孩儿何事?可是追查到了娘亲的死因?”

    萧逸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皮低垂,看不出情绪,他的样子,让三个女孩心中怒气陡增。

    “爹爹,娘她死的冤枉,定是被人害的——”萧绮云大哭,萧锦云和萧绫云随后紧跟,也嚎啕起来。

    萧逸一声不吭,三个女孩的丫鬟都急忙上前,柔声劝慰。

    萧绮云见萧逸连一句话也没有,心里又恨又难过,娘这一辈子,活得可真没意思,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竟然对她连一丝情谊也没有,她拿出帕子,沾了沾眼睛,深呼吸了两下,止住哭声,然后扭头劝两个妹妹:“别哭了,没得引得爹爹伤心。”

    看到萧逸的脸色稍霁,萧绮云心头更是悲愤难抑,为了掩饰,她低下头,装着擦眼泪。

    “云儿,锦儿,绫儿,爹爹明天就要接回你们的大姐了。”

    “爹——”萧绫云一顿,立刻又眼泪汪汪,“我们的大姐,就站在你面前,为何又要说这样的话……”

    萧逸耐心地解释:“你们还有一个嫡母亲,我都说过了,她除了有个儿子,就是你们的哥哥萧瑜琛,还有一个女儿,那才是你们的大姐。”

    “爹爹,这么多年,他们不在你身边,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啊——”

    “住嘴!”萧逸只觉得一股火气往上冲,他瞪着萧绫云,“我给你讲过,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就是我萧家丢失的孩子,尤其是你们的大姐,和她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人证物证俱在,你,今后不许再说怀疑的话。”

    萧绮云悄悄扯了一下妹妹的衣襟,陪着小心地说道:“爹爹,妹妹还小,她不懂事,你别生气。”知道安慰是徒劳,萧绮云换了话题:“爹爹,大姐姐明天就回来呀?那我马上就安排人,给她收拾一个院儿,好不好?”

    萧绮云和奶娘商量好久了,若是爹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后这中匮还是捏在自己手里,这个家,便是自己说了算,那么……,哼哼,她想做什么不能成呢?

    萧逸想了一下,大手一挥道:“这个就不必了,你大姐回来,她看上哪里是哪里。”

    “好的,我会帮着她收拾的。”

    萧逸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满意的神情,他看着萧绮云:“你大了,也懂事些,妹妹还小,有些事,要多教着她。”

    “嗯,爹爹,我会的。”萧绮云乖巧地答应道。

    萧逸第二天便给钱家,送去一大车的答谢礼物,同时也请求接回文瑾。

    玉洁郡主虽然依依不舍,却没有韦氏表现的那么伤心,太医让她控制情绪,不能太过高兴和悲伤。来到京城,韦氏和文瑾接触虽然少了,先是要照顾怀孕的儿媳妇,接着又让小孙女占住了全部心思,又有前面知道文瑾不是钱家人和萧逸认亲的冲击,她以为自己不会失态,结果看到玉洁郡主扶着葛氏的手,挺着大肚子指挥下人收拾文瑾的东西,泪水便一下子忍不住涌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归来

    嫣然抱着钱小囡,看到情形不对,赶紧把孩子递给奶娘,伸手搀住了婆婆,韦氏已经泪流满面,“呜呜”地哭出了声,把嫣然和玉洁郡主都带的红了眼圈。

    文瑾本来还在拼命扛着,这下也破功了。她穿来这个世界,一直和钱家的人在一起,早就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员,现在要和他们分开,不管她下了多大的决心,理性认为如何,到了分手的一刻,才知道这有多么难舍。

    玉洁郡主一直对自己是大龄产妇多有担忧,何况对文瑾有些依赖,虽然现在钱府有葛氏、方嬷嬷,连韦氏、嫣然都可以帮忙打理家务,玉洁郡主还是常常感到焦虑,甚至一看到文瑾,便忍不住忧心忡忡,太医建议文瑾最好离开郡主的视线,这也是文瑾答应父亲,尽快回萧府的一个重要原因。

    眼看就要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泪弹大战,陪着萧逸接人的雨荷知道这时候不及时止住,恐怕一会儿一个个眼睛都得肿起来,更加对玉洁郡主不利,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郡主娘娘,你身上这件袍子的样式好奇怪,我怎么没在京城见别的女人穿呀?”

    说着,她还走过去,拉了拉嫣然的衣袖:“钱嫂子,你当时怀孩子,也穿的这个衣服吗?”

    “没有,郡主娘娘穿的这件衣服,是文瑾才从裁缝铺定做回来的,听说是才时兴起来的,叫什么孕妇装。”

    “嘻嘻,还有这款式的衣服啊,郡主娘娘,你看,简直为你而出的,我看,你鸿运高照,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果然几个女人情绪都被转移了,玉洁郡主还下意识地问:“梅小姐,你还会看相?”

    “我们苗疆人都会看,你脚步沉稳有力,身姿也挺拔有力,肯定会顺顺当当生产的,还有,听说肚子尖尖的,是儿子,我母亲生弟弟时,就你这样。”

    连韦氏都忘了哭,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尽管雨荷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但她一副笃定的神态,还真糊住了这几个人,葛氏趁机让人收拾好了文瑾的东西,指挥着下人,一箱一箱地抬了出去。

    文瑾没注意,她到京城才两年,竟然多出这么多行李,以衣服居多,还有屋里的一些摆件,萧逸虽然只送来一车谢礼,但全都是真金白银珍珠宝石,价值很高,玉洁郡主自然非要文瑾把屋里的东西全带走,这一个是钱家的面子,二一个,也是给文瑾撑面子,证明她不在亲爹跟前,也是备受宠爱的大家女子,到了萧府,绝对不能让那一干下人小瞧了。

    萧逸陪着女儿走进垂花门:“瑾儿,这第二进的院子又大又方便,你要不要住?”

    “爹爹,这是女——”想到萧逸现在是个鳏夫,文瑾硬生生吞下了“主人住的”话,拐了个弯儿说,“女儿不适合住这里的,离外院太近了,我还是住三进的院子里比较好。”

    “唔,好,好。”萧逸没有多想,连连点头,他带文瑾来到正厅,扭头吩咐身后跟着的内院管事妈妈:“叫三个小姐过来拜见大小姐。”

    “是!”阿来扭身出去,很快便有几个小丫鬟飞跑而去。

    “瑜琛今天也会回来的,大概要到下午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咱家总算是团圆了。”

    “嗯!”文瑾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房间的摆设。

    这应该是萧府以前的女主人处理家务的地方,一水儿的紫檀家具,都是江南风格的,线条纤丽柔婉,和玉洁郡主嫁妆的沉稳大气完全不同。

    “瑾儿,爹爹过一阵子,可能要外出公干,那几个还小,瑜琛又要读书,这家里就得你来照看了。”

    “好吧爹爹,我会好好照管的。”文瑾想也不想便接了下来。她见过萧绮云,的确有些稚嫩,在萧逸再婚之前,文瑾少不了得管着内务。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阿来的声音传进来:“老爷,小姐们来了。”

    “让她们进来!”

    走进来的萧绮云一眼就看到了文瑾,温顺地坐在萧逸身边,还别说,她和萧逸竟然有几分像,尤其是顾盼之间那种淡定沉稳,以及犀利的眼风,竟然如出一辙。

    萧绮云的心里恨意陡增,为何自己就没有像了爹爹?而是像亲娘,虽然婉丽妩媚,却不够端庄大气,尤其是和对面这位相比,真可以说是要容貌没容貌要个头没个头,还没有气势压不住场子。

    “来,绮云,锦云,绫云,这是你们大姐姐!”

    萧绮云知道今天这一刻,她必须得忍着,便一副乖觉模样,对着文瑾福身行礼:“见过大姐!”

    萧锦云和萧绫云闭着嘴巴,只跟着行礼。

    文瑾起身还礼:“妹妹好!”

    萧逸很高兴:“来,都过来坐。”

    厅房一边,摆着个八仙桌,文瑾和萧逸一边一个,萧绮云带着三个妹子,便坐在八仙桌附近高几旁边的锦墩上。

    “绮儿,你姐姐回来了,这家里今后也有人照管了,我若是出门,也能安心些。她在钱家便帮着郡主娘娘打理家务,连太后都称赞有加,你跟着好好学学。”

    萧绮云大惊失色,若不让她管家,后面的戏如何继续唱下去?

    “爹爹,姐姐刚回来,气儿还没喘匀呢,再说,对咱家也不了解,马上开始管家,有些不合适的。”

    萧逸心里着急,害怕他走了萧绮云又瞎闹腾,便不容置疑地一摆手:“没什么难的,下午便让那些个管事妈妈来拜见你姐姐,家里的事务,明天就开始报过来,熟悉几天就行了。”

    说完,他还对着文瑾道:“咱们这边,比钱府的事情少,那边是宗亲,一年到头这亲戚来往,你姐姐经过的事儿多了啦。”

    文瑾没想到萧逸一个外院的大男人,竟然还知道这个,光这一条就和钱先聪的表现很不一样。

    “呵呵,爹爹,可不是嘛,郡主娘娘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回事儿,不是这家有孩子了,就是那家的老人过世,这礼金、礼物、贺喜、吊唁,不知有多少呢,我每每都得用本子记着,唯恐落下了哪个,让郡主娘娘丢面子。”

    萧逸笑了笑,对萧绮云道:“听到了吗?你大姐多能干,咱家这点点家务事,还不手到擒来?”

    “爹爹,既然你都知道咱家的事儿简单,为何不让绮儿照管呢?大姐刚回来,正要好好休息休息。”

    “不行,家交给你我不放心。”萧逸的话很坚决。

    萧绮云撒娇道:“爹爹,那让大姐在一边指点着不就行了?绮儿保证听话,你就给女儿一个机会,让我和大姐亲近亲近嘛。”

    萧锦云抬头:“爹爹,大姐刚回来,还是先安排吃啊住啊这些要紧事,咱家谁管,以后也能说的。”

    “唔,好吧。”萧逸站起来,“来,瑾儿,跟爹爹在院子里转转,看你住哪里比较好。”他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嘴上说着,脚下便已经朝外走了。

    文瑾站起来,跟在萧逸的后面,那三个女孩在她背后,咬牙切齿地怒视,文瑾毫无所觉,只因为站在厅房门口的两个贴身丫鬟已经跟了上来,在背后替她挡住了那嗖嗖飞来的眼刀子。

    穿过二进院的通道,在三进院侧边,有个跨院儿,带了个十几米大小的小花园,文瑾觉得挺好,萧逸却不甚满意:“咱家人少房子多,后面还有好的呢,这儿有些旧了。”

    “好吧。”文瑾往后走,果然又有两个院子,房屋高大宽敞,格局挺好,屋子也很新,可惜院子不够大,文瑾走进去,总有种南方院落的感觉,院子不是院子,是天井。

    萧逸见文瑾还是不满意,便指着前面几个:“咱们再往前走走。”

    绕过一小片花圃,文瑾看到一个小丫鬟躲在大树后往这边偷看,然后跟个小兔子一般,迅速蹿进前面的院子,不由得停下脚步:“爹爹,前面可是有人住了?”

    “呵呵,就是你三个妹妹的住所,你要是喜欢,让她们让出来就行。”

    “爹爹,这个不行!不管怎么说,我大,就要让着她们。”

    萧逸更加高兴,连连点头:“好好好,果然是个好样的,可是,四进院子就太偏了,外院有时想要给你报个事儿,得走好远呢。”

    “那,爹爹,我便住带个小花园的那个院子吧,哪里距离二进院的花厅很近,今后我就在那里处理家务,也很便捷。至于那房子,略略修葺一下就好了。”

    “行!”萧逸想了想,“那你暂时先住隔壁院子,有一个月也就修好了。”

    文瑾见萧逸答应,挺高兴的,她喜欢宽敞舒展阳光充足的庭院,喜欢植物比较多的地方。这大概是前世,生活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整天渴望能喜欢接近自然的原因吧。

    萧逸叮咛跟在身后的老妈子:“安排人收拾梧桐苑,好让大小姐午时能休息休息。”

    “是!”阿来扭身走开。

    萧逸和文瑾转了一大圈,重新走回二进院子的正厅。

    萧绮云三个还在屋里,不知脑袋顶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迅速分开了,萧绮云第一个站起来:“爹爹,姐姐挑好了吗?”

    “好了,她暂时住梧桐苑,等百花居修整好了,便搬过去。”

    “哦,姐姐喜欢百花居啊,那可是个好地方,又大气又宽敞。”

    文瑾直觉得这萧绮云的笑容里,有几分诡异,她本着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的策略,并没有多想,反正想也想不出来啊,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果然,萧瑜琛在午饭前没有赶回家。

    “你弟弟读书很用功,虽然已经有爵位,但他还是想多读书,不准备离开国子监。”萧逸的话,既骄傲又有些伤感。

    文瑾知道,萧瑜琛不愿意回来,也是和萧逸关系还没那么亲近,而对萧绮云几个,则多少没法接纳,便借着读书,躲在国子监不回来。

    萧逸前一阵唯恐家里有人对儿女不利,对儿子的行为,也是乐见其成,可现在他把仆人换掉大半,家里的安全已经没有问题,萧瑜琛还不愿意回家,萧逸到底有些落寞伤心。

    正厅旁边,就是一间不小的宴息室,午饭就在摆在这里,萧逸上座,文瑾在他右侧,萧绮云坐在左侧,席间,她殷勤地为萧逸夹了好几回的菜,文瑾发现,萧逸只是平静地把那些放进嘴里,咀嚼后咽下去,他似乎把吃饭当完成任务呢,一点享受的情绪都没有。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文瑾自然也谨遵这个时代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吃过饭,下人撤去残席,送上清茶,文瑾抿了一口,很不错的毛尖。

    “爹爹,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饭菜?”

    “什么都行。”萧逸想也不想便道。

    “那,爹爹,瑜琛喜欢什么呢?晚上,他不是要回来吗?我想,厨房该做几个他喜欢的菜吧?”

    萧逸脸色涌出几分惭愧,他低下头:“瑜琛喜欢面食,还喜欢放醋,也不知道那算什么吃法。”

    文瑾想起平陵府的地方小吃,其中一种面条,便是酸辣口味的,难不成,萧瑜琛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地方,便是经常吃那种面条的?

    “爹爹,晚上我来下厨。”

    萧逸有些感慨:“瑾儿,苦了你了。”

    “没事,爹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吃苦受累,在人的一生中,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萧锦云接口道:“那,对姐姐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听说,你小时候在乡下,不得不和男孩子一起干活,那些粗人,热了还会脱了上衣……”

    “锦云!”萧逸声色俱厉地制止道。

    “爹爹别生气,二妹还小,她只是好奇,不是故意的,回头我会会好好教她。”萧绮云一边推了一把萧锦云,还给旁边的丫头打眼色,让她们把萧锦云带走,一边急忙挡在萧逸面前,她还从来没见过爹爹发怒过,真怕爹爹一巴掌把锦云打出麻烦来。

    “阿来!阿来!”萧逸对外面喊了两声,有丫鬟疾步跑走,大概叫人去了。

    阿来来的很快,进门前,文瑾听到她深深吸了几口气:“阿来见过国公爷。”

    “阿来,我让你请的教规矩的嬷嬷,可有消息?”

    “回老爷,已经请好了。”

    “嗯,你一会儿就让锦云收拾东西,明天一早送她去吧,一个姑娘家,竟然说出那么粗鲁的话来,也不知道她娘怎么教的。”

    萧绮云在一边气得脸色发黑,一句话在嘴里来回倒腾,硬生生压住没说出来:“女儿没有教养好,当娘的固然有责任,但你这当爹爹的,难道就一点错也没有吗?为何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竟然,竟然像说一个外人一般。”

    “是,老爷。”阿来回答之后,便静静站着,在等主子还有什么补充的。

    “哦,对了,锦云的名字和大小姐有冲突,今后,就叫绢云吧。”

    萧绮云和萧绫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愤怒和恐惧,爹爹竟然连锦云的名字都改了,看来,是真怒了,想起娘亲在世的日子,绢云是姊妹三个中长得最好的,一般家庭,都是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夹个受气的,可在萧府,都知道二姑娘是最得宠的,她想要怎样,几乎没人能挡得住。

    绫云轻轻拉了拉绮云的衣袖:“姐姐,二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你还是求求爹爹吧。”

    萧绮云摇头,她觉得,或许,二妹吃一次亏,能学乖一些,她刚才还一再叮咛,让两个妹妹这几天忍一忍,她只要掌控着内宅中匮,爹爹离开后,还不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却不想二妹转眼就把她的话丢到了爪哇国。

    “阿来,让厨房准备祭祀用品,晚上,等瑜琛回来,我要给祖宗上香,说是大小姐正式回归萧家,还有,家里的几个小姐,也该重新排序。”

    “是!”

    “对了,安排内宅的仆人,来给大小姐见礼,今后,这家就由大小姐来管着了。”

    萧绮云想阻止都来不及,她没想到当家的权利被爹爹一句话便夺走了。自己努力忍耐了半天,种种辛苦就这样一江春水付东流,气得浑身哆嗦,但对萧逸的惧怕,让她还不敢当场发飙,只能强忍着怒气,语气带着质问地说:“爹爹,大姐又不了解咱家的事情,你现在让她管家,也不怕给姐姐添累?”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大姐的能耐,比你们三个加起来都厉害,不用担心。”

    萧绮云抓狂了:“爹爹,你不肯追查娘亲的死因了?她肯定不是因为害了大姐的娘,畏罪自杀的,爹爹,你根本还没到家,她还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了,怎可能会未卜先知,喝了毒药?还有,娘亲性子最是纯善,平日里虽然没有念佛修行,但过年过节,哪回不给庙里施舍钱粮,支持僧人搭粥棚救济穷困?平时连看个杀鸡都不忍,能害人性命吗?”文瑾在一边听着,心里挺想笑的,不敢看杀鸡,但她是不是因此就不吃了呢?上一回在仁亲王府,赵玉兰还说她最爱吃鸡肉山菇馅的小饺子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维护

    萧逸不耐烦地摆手:“这个我自有主张,你一个内宅女子,知道什么?”

    见父亲根本听不进去,萧绮云终于实在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娘也是内宅女子,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指挥了外院的人,去那么远的梁中省害人?爹爹,你要三思!”

    “阿来,给绮云也准备一套行李,明天,和绢云一起去庄子上,学学规矩。”

    萧绮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些,语气太冲了些,神情,也不够委婉,心里不由一阵后悔,她赶紧放低声音:“爹爹,大姐刚回家,你也不担心她不熟悉家务?还是让我留下几天,等她熟了再走吧。”

    萧逸想了想:“不用了,有阿来帮着,不妨事的。”

    萧绮云想大喊一声:“我不出去,我死也要死在家里面。”但看到一边的阿来,知道她会好不犹豫地执行爹爹的叮嘱,对谁都不会姑息迁就,一肚子勇气顿时消散,咬着牙强忍怒气,心里迅速地想着招儿。

    阿来叫进来在外面候着的奶娘:“扶你们姑娘下去,好好劝导劝导。”

    萧绮云感觉奶娘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便咬着牙忍住气,对萧逸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萧绫云在一边都吓傻了,转眼之间,她依赖的两个姐姐,都被送了出去,该怎么办?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虽然生母忽然死了,让她成熟不少,但智力还是很有限,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哭一哭,帮姐姐求情,还是闹一场,让老爹把自己也送去,好歹和姐姐在一起,她也有个主心骨。

    发了半天呆,萧绫云便被奶娘和丫鬟小心地搀扶出去了,回到住的院子,她才想起来哭。萧绮云三个,住一个大院子,里面花木葱茏,曲径通幽,三个人走动起来很方便,彼此之间,还能有相对的个人空间,院子设计很合理,房屋建的也很奢华。

    萧绫云跑到萧绮云住的房间,萧绢云已经到了,正愤恨不已地跺脚发狠呢。

    “呜呜,姐姐,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萧绫云大哭。

    “乖,绫云,你留下来,让表姨母陪着你,不要怕,她不敢把你怎样的,我们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可是你看爹爹他,他多偏心!”

    “哼!新茅房还有三天香呢,她这不才回来嘛,爹爹偏心也能想来。绫儿,听姐姐说,你留下,表姨母才能留下,我们好歹在这里留个人,硌也硌死她。”

    见萧绫云哭个没完,萧绮云拍拍妹妹的小手:“别哭,姐姐去学规矩,爹爹总不能让我们学一辈子吧?还不过几天就回来了?”

    “嗯,姐姐好好学,争取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好,姐姐会很快回来的。”姐妹三个,还正在一起嘀咕后面的日子怎么办,阿来派人过来,让萧绮云带着账簿去花厅。

    “来大姆,怎么这么着急呀?过几天不好吗?好歹让大小姐熟悉熟悉呀。”萧绮云的奶娘满脸堆笑,一片好意地说道。

    萧三比萧逸大,萧逸对萧三,如同兄长,便让几个女儿,称阿来为伯母,也就是他们当地叫的“大姆”,现在,院子里多数人都这么称呼阿来。

    “这是老爷的意思,你还是赶紧的帮大小姐整理一下拿出来吧,老爷已经在等了。”萧绮云满心都是追查她娘亲中毒的死因,这段时间,萧家的内宅,一半的权利都落在萧绮云奶娘的手里,阿来知道这里面绝对不会干净了,但她没有真凭实据,也仅仅只能提醒老爷,还好,萧逸听进去了。

    萧绮云的奶娘磨蹭又磨蹭,也拖延了不到一刻钟,萧逸又派了个老妈子过来催促,她不得不老老实实交出账本。

    文瑾午睡起来,带着丫鬟去了自己喜欢的那个院子里转了转,这里以前是萧家客院,今年萧绮云当家,这片花园就没好好照顾,里面的野草都长起来了,花儿也无精打采的,文瑾又在房间转了转,出来时,便听到外面的走道上,几个丫鬟老妈子聚在一起嘀咕:“哎哟,老爷可真厉害,把大小姐,哦,听说今后就该叫二小姐了,国公爷把二小姐的奶娘打了,她才帮着管了几十天的帐,竟然贪占了好几百两的银子。”

    怎么可能?”

    “真的,说是今年账簿上,从夏衣到蔬菜瓜果乃至米面油粮,都比往年贵。”

    “好大的胆子,就不怕老爷知道吗?”

    “还不是看二小姐好哄?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给几个采买的人分些银子统一了口径,却不想老爷拿着账簿随便一翻,便看出不对来,这不,正在理事厅审问呢。”

    “怪不得老爷急忙把大小姐接回来呢,二小姐还是太小了。”

    “不是年龄的问题,二小姐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奶娘呢?那老婆子,看着到慈眉善目的,谁能想到啊。”

    文瑾咳嗽了一声,围着的几个人急忙散开,分不同方向很快就躲得不见人影。

    文瑾的大丫鬟春明和夏阳跺跺脚:“小姐,老爷让你管家,光这些偷懒耍滑传小话的,就一个一个都得好好收拾,不然,这家里可就乱了套了。”

    此刻,萧家的理事厅上,萧逸皱眉坐在正中,萧绮云脸色如墨,站在父亲身边,恨恨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奶娘:“我母亲对你也够宽厚的了,你一家大小,吃穿用度,比个普通人家的小财主不差什么,为何还要做这下三的勾当?”

    “我,我,我这也是没法子啊——”原来奶娘的儿子中了人家的仙人跳,欠了高利贷上千两的银子,那些闲汉天天上门索要,她也曾求了萧绮云,但主子一门心思都在追查娘亲死因,根本不耐烦听她家的长长短短,被逼不过,她偷了一个花瓶,卖了二百两银子,还在每天的账目上动手脚。

    人牙子很快过来,几个犯了事的一顿板子之后,便让人从后门抬了出去。

    萧逸看到文瑾带着丫鬟从门口进来,便对她招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瑾儿,在家还习惯不?”

    “还行。”问谨笑了笑,“咱家挺漂亮的。”

    “这就好,这就好。”萧逸捋着胡子微微一笑:“听钱大人对你赞不绝口,说我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十分的能干。”

    “爹爹,那是义父谬赞。”

    “呵呵呵,你义父可是个一字千金的至诚君子,怎么会乱说话呢?我儿肯定能力出众的。”他笑着把手伸向一叠账簿。

    萧绮云见状大急:“爹爹,绮儿错了,有负你的重托,请你下令责罚吧。”

    萧逸扭头看了看:“绮儿,你一直在你娘庇护下过日子,怎能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今后,要多跟你姐姐学着。”

    “爹爹,奶娘平时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次事出有因,我才会被蒙蔽,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是?再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今后肯定能管好家的。”

    萧逸摇摇头:“就你这冒冒失失的,我要是不在家,如何放心得下?”说完,拿起账簿交给文瑾:“瑾儿,你刚刚进门,爹爹就交过这么重的担子,你不会怪爹爹吧。”

    “替爹爹分忧,是瑾儿的本分,爹爹何出此言呢?”

    萧绮云在一边,看着眼前的父女情深,她跟个外人一样,心里又酸又涩,自己从小便在爹爹身边长大,没想到,还不如刚刚认门回家钱文瑾,眼看这管家的大权就要旁落,她忍不住直跺脚,把一腔怨气,都冲着问谨而来:“你才刚刚回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还没认全,能管好家吗?”

    不等文瑾说话,萧逸已经沉下了脸:“绮云,越说你还越来了,怎么和你大姐说话的?你,你真是被惯坏了,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萧逸越发认为赵玉兰不会教育女儿,更加坚定了要萧绮云姊妹几个去学规矩的决心。

    萧绢云和萧绫云听到消息,也已经带着奶娘丫鬟赶了过来,面对这样的结局,她们只有耷拉着脑袋,心中暗暗叫苦。

    “肃妈妈!”萧逸对萧绢云的奶娘道,“这几天你就辛苦一下,暂时也管起二小姐房里的事情吧。”

    “是,国公爷!”

    “好啦,你们几个先下去,我还有事给大小姐交代。”

    萧绮云不情不愿地被肃妈妈和萧绫云的奶娘容妈妈拉走了。

    “瑾儿,想必你在钱府也听说了,皇上有意复用爹爹,趁这段时间我还在京城,你赶紧把家里的事儿熟悉了。”

    “好的,爹爹。”文瑾抚着账簿,心里却觉得事情很蹊跷,好像谁挖好了坑,让萧绮云的奶娘去跳一般,这明显就是帮自己的忙啊。

    当家虽然辛苦,但自己的日子自己掌握,最是符合文瑾的性格。

    萧逸让阿来先召集了内外院的管事到了花厅,让文瑾坐在他身侧,接受家奴的跪拜:“见过大小姐!”

    萧瑜琛回来已经有一阵子了,几个管事都知道有个大小姐没回来,还奇怪呢,现在见了人,这才觉得理所当然,都赶紧跪下,齐声道:“见过大小姐!”

    文瑾看了看萧逸,见他示意自己说话,便声音清晰地道:“起来吧。”

    “谢大小姐!”

    萧逸对众人吩咐道:“今后,以前的大小姐便是二小姐了,二小姐便是三小姐,依此论推,你们不要弄错了。”

    “是!”

    众人以为到此就该结束了,萧逸却又说了话:“从今天开始,府里上下,都归大小姐管辖。”

    几个管事吃了一惊,没出阁的大姑娘管中匮,在京城已经不多,大小姐竟然连外院一起管么?

    几个管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便齐齐弯腰行礼:“谨遵国公爷吩咐。”

    “平日里你们的事情,还是管家来布置,但大小姐若是有令,必须得立刻执行,听清楚了吗?”

    几个管事这才明白主子的意思,无非是给大小姐撑腰,看来,也未必是要大小姐管外院呢,便又一次躬身回答:“清楚了。”

    外院的管事退出后,内院的管事,便各自组织了自己的手下,过来给文瑾行礼,并挨个介绍了每人的名字以及职司,文瑾用羽毛笔沾着墨,在自己装订的小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了下来,以备后面使用,多数仆人都是才买来的,主子让干嘛就干嘛,原来萧家剩下的仆人,多数是萧逸考察过,认为是忠于萧家的,对文瑾的到来,也没有不满。除了萧家三位小姐的近身伺候的,现在萧大小姐的奶娘送走,还有两位奶娘和二十多个丫鬟、下人,她们也都过来给文瑾磕了头,至于答应萧逸的话,是不是愿意执行,那就不好说了。

    晚饭前,萧瑜琛果然赶了回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和父亲、姐姐共餐,脸上,流露出一点淡淡地喜悦。

    看到儿子,萧逸的脸上浮出满足和幸福,他慈爱地询问瑜琛在国子监的生活、学习情况,还宽慰儿子:“瑜儿不要太心急,你还小,再说又刚刚进入国子监,不习惯先生教法,过一阵子就好了。”

    文瑾也劝道:“爹爹说得有道理,再说,在乡下长大,这虽然读书眼界上跟同学比有些吃亏,但他们谁能比你更了解乡村?了解下面普通百姓如何生活呢?做个好的读书人,不光是知道之乎者也,也要了解民间疾苦,才能写出含义深刻的文章来,不是吗?”

    萧逸没想到大女儿竟然能有这么深刻的见解,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瑜儿,你姐姐说得对,从小在优裕的环境里长大,就算长得高了些,也是个不经风雨的小豆芽。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管怎么,你也算是比别人多了一份经历。”

    “是,爹爹和姐姐说的是,先生也说瑜儿虽然文笔不够老道,见解总是不错的。”

    “这就好,这就好!”萧逸摆手,“来,准备吃饭,你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的面条。”

    “我也只是做了汤头,和面擀面的活儿,还是厨房的人做的。”文瑾解释。

    “我很期待品尝姐姐做的美味。”萧瑜琛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

    萧绮云三个人坐在一边,看着这边的互动,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她们真的是后娘养的,入不了爹爹的眼啊。

    于是乎,萧家的饭桌上,一半人欢笑一半的人苦闷,各有各的苦辣酸甜,吃过饭,萧瑜琛在家聊的时间长了些,便没有返回校舍去住,而是跟着萧逸住到了外院书房,准备第二天清早由家里的马车送去学堂。

    谁想这天半夜,忽然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冰雹,萧逸见儿子半夜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到点了还没醒,便想亲自去国子监给儿子请个假,他刚套好马车,就看到萧瑜琛头都没梳,手里还提着湿毛巾,一路跑着冲出家门,看到马车,嘴里念叨着:“还好,还好,应该赶得及。”

    他也顾不得埋怨老爹没有叫醒自己,匆匆忙忙行了个礼:“爹爹,我走了,过几天沐休,便回来看你和姐姐。”一头钻进车里。

    文瑾的丫鬟夏阳提着食盒气喘吁吁追过来:“大公子,大公子别急,大小姐清早起来便在厨房给你做点心了,带上路上吃吧。”

    萧瑜琛的小厮爬上马车,坐在车夫旁边,伸手接过她提着的小瓷罐和食盒,这才回头给萧逸道别:“国公爷放心,这一路要两三刻钟呢,公子到了,也吃饱喝足了。”

    离别的场面本来还有些伤感,竟然被这么一闹腾,大家都忍不住笑了,看着马车走出巷子,拐弯不见,萧逸这才转回头。

    文瑾就在二门附近,看到萧逸进来:“爹,尝尝瑾儿做的豆腐脑。”

    “哎!”见女儿竟然早起为自己和儿子做早餐,萧逸心里十分感动,活了半辈子,他这还是第一次享到女儿的福。

    文瑾做的早晨很简单,无非豆腐脑加油条,另外有三个小菜,一小碟酸辣酱菜,一碟子麻油小葱拌豆腐,还有个拌莲菜。对萧逸来说,早餐比这丰富的时候多了,但他就觉得今天的最爽口,最合胃口,一口气三根油条再加两碗豆腐脑,直到打了饱嗝,他才停下嘴,仆人递上手巾,他擦干净手脸,满意地摸了一下肚子。

    想到自己的动作,跟一个乡村野夫一般,萧逸自嘲地呵呵笑了两声,站了起来:“哎哟,我女儿好手艺,爹爹吃得很舒服,这得走一走消消食了。”

    做饭的人,最喜欢听一声夸赞,能把半晌的辛劳全都消除一空的,文瑾笑着站起来:“爹爹,女儿陪你走走。”

    “哦?好好好!”萧逸受宠若惊,高兴地忘乎所以。

    两人刚走出宴息室,萧绢云的奶娘低头耷脑地站在外面:“见过国公爷。”

    “怎么了?”文瑾问,她现在管着内院,也不算僭越。“昨晚天气变得厉害,大小姐和二小姐都着凉了,老爷,等几天,小姐的身子好些,再去庄子上吧,那里没有好大夫,姐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是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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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到农家,爹死娘嫁人,日子很艰难,文瑾都不怕,种田采摘加经商,致富道路有办法!遇良人,甜甜蜜蜜好生活!农家贵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家贵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家贵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