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神龙见首,气象已成(新年快乐,求首订)
嘉靖拖了十多天不上朝,又岂是单纯的听张执象讲故事?他跟杨廷和是有默契的,或者说,同一境界的高手,是能够猜到对方想法的。
果然。
他等来了杨廷和的认输,手中拿着《忏悔录》的他,终于拿到了朝堂的权力。
而当几日后这次早朝的消息传到应天时,杨廷和看到了登门拜访的王倬,此时的杨廷和披头散发,一身白衣,正在下棋打谱。
王倬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怒火,走到杨廷和面前,问道:“杨兄应该明白,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吧?”
杨廷和笑道:“我备了一壶酒。”
王倬猛的拍在棋盘上,棋子纷飞跳落,他低吼着问道:“这是你一壶酒,一条命,能交代的?”
杨廷和拿过一旁的酒壶,慢慢给自己斟着酒,说道:“老夫现在心情豁达,身体也还行,想来多活两三年,没什么问题。”
“我活着,《忏悔录》就有无穷的威力。”
“我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这杯酒……王侍郎让不让我喝?”
杨廷和举着酒杯问道,王倬的面容有些狰狞,因为杨廷和的背叛,他们在京师朝堂完全失去了对嘉靖的制衡能力。
就算杨廷和现在死了,费宏、石珤被迫致仕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内阁如今五人,杨一清、张璁、谢迁、翟銮、贾咏,四个都是嘉靖的人,唯有一个谢迁在内阁独木难支。
其他六部官员。
在这几天已经损失了一大批,张璁献上《宪纲》,以整顿吏治为由,几乎将京师朝堂来了个全面换血,而他们的人敢怒而不敢言。
毕竟嘉靖迟迟没有公布《忏悔录》,谁都怕当出头鸟,到时候就不是被贬那么简单了……
现在你杨廷和死了,京师朝堂的大势就能挽回了?
“你投靠嘉靖,无非是看着嘉靖起势,想要为自己儿子留条后路,可你想过没有,在你背叛议事院的那一刻,你杨家就注定灭门了。”
王倬阴沉无比。
杨廷和却没有什么波澜,他平静的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被骗了呢?”
“什么……”
“《忏悔录》里面,老夫写的,可都是跟张太后勾结谋害天子的事情,其余臣子,一个都没写,嘉靖根本就不可能公开《忏悔录》将火烧到皇室身上。《忏悔录》的作用是嘉靖用来对付张太后,摆脱太后对帝王的枷锁,进而控制后宫的。”
“你!”
“老夫又不曾背叛议事院,只是你们,还有京师的那群人,被嘉靖吓到了,认为老夫会背叛你们罢了。”
王倬的怒意比之前更甚。
但按照杨廷和的说法,他还真没有背叛南京,对杨家动手的条件也就不成立了,只要不是议事院决定全力动手,嘉靖定然是能护住杨家的……
“《忏悔录》,嘉靖一定会拿给张太后看的,你们过几天去问就知道了。”
“另外。”
“老夫知道的东西很多,饮下了这杯酒,就带到土里面去了,可倘若我儿出了意外,说不定就会被人翻出来,你说是吗?王侍郎。”
杨廷和说完,便饮下了毒酒。
坐在他对面的王倬没有答话,可看着杨廷和带着笑容死去,只觉得那笑容竟是在嘲讽他们一样……
“杨廷和!!”
王倬愤怒的掀翻了桌子,棋子落得满地都是,但,无济于事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揭露杨廷和的恶行,让他在史书上变成一个不折不扣,遭受万世唾骂的奸臣!
……
朝堂风云涌动这些天,张执象都在姚广孝那里。
在跟随姚广孝学习了一个月后,姚广孝便说:“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你应该下山了。”
于是,张执象拜别了姚广孝,走出了庆寿寺的后山。
他走到寺庙前院,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便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百无聊赖的拿石头丢树枝,他笑了笑,走到她身后说道:“把树枝打折了,小心方丈找你赔钱。”
“咦!!”
依琼猛然一惊,她震惊的转过身,问道:“你是怎么到我后面的?”
张执象疑惑道:“就这么走过来的啊。”
说着,张执象还走了两步,明明声音不小,她光听声音都会察觉到,可为什么刚刚没有发现?小家伙变这么厉害了吗?
“你跟老和尚学什么了,这么厉害?”
张执象自从进宫以后就没有了联系,一共消失了四十多天,若非嘉靖派人通知他们,张执象在庆寿寺跟一位老和尚学习,王绛阙也表示她知道那位老和尚,他们早就坐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
雨水担忧少爷,每天都要来庆寿寺等候。
依琼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听依琼问他学了什么,张执象挠了挠头,说道:“也没有学修行啊,老和尚只是类似于《资治通鉴》一样给我讲了遍历史。”
“硬要说的话,这算是屠龙术吧。”
历史就是最好的屠龙术课本,而所谓的龙,其实就是文明。修行常说“识神死而元神活”,而文明需要先杀死,才能长生,故而有“屠”这一字。
当然,后世的五本屠龙术,只能算屠龙术的一小块范畴而已。
文明这个命题太大。
也唯有姚广孝这样的神人才能够将“龙”描述出来,因而这世上能够看到“龙”的人,极少,即便嘉靖看到的面貌,也不如张执象齐全。
因而张执象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见了真龙。
这条龙该怎么去屠,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教他,只能他自己去悟。
“真的只学了历史?可我感觉……你变厉害了。”
依琼弯下腰,捏着张执象的脸蛋说道,嗯,感觉脸蛋都变光滑了,是不是错觉?这小子好像变帅气了许多。
“有吗?”
“饱读诗书气自华,可能是因为破除了知见障,对这个世界看得更加透彻了,所以显得自信了一些吧。”
他平平淡淡的说着很厉害的话,但偏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表情,简直把依琼萌翻了。
她当即扑了上去,磨蹭着他的脸蛋说道:“哇哇哇,好可爱,好可爱。”
“诶?!!太近了!!”
张执象瞬间破功。
121、心过云岫,鸟倦知还(新年快乐,求首订!)
大雄宝殿内。
一席白衣的绝色少女虔诚礼佛,吸引了无数目光,少女如同一朵娇柔的白莲花,里里外外绽放着纯洁的气息,但似乎物极必反,纯洁到了一种极致,便是极致的诱惑。
王翠翘已经为张执象连续祈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王公贵族的子弟,几乎整个京师的男人都为她而疯狂,其中不乏跋扈之辈想要强行将她掳走。
在大防风出手两次后,那些人才终于冷静下来。
知道王翠翘的“主人”便是那位新晋的国师,近来名动天下的龙虎山小天师。
因此,强硬的手段不可取,只能靠感化了。无数自诩风流的公子,便跟着王翠翘来鸡鸣寺拜佛,意图博取美人的芳心。
可王翠翘自幼在诚意坊长大,能不知道这些男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不曾理会,只是虔诚礼佛,求佛主保佑张执象能够顺顺利利,小丫头雨水倒是也有这份心,但常常念经念着就睡着了,今天也不意外,坐在蒲团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张执象走进大雄宝殿。
看着雨水那个样子,不由会心一笑,上前,敲了雨水脑袋一下,说道:“喂,回家了。”
“呀——少爷?”
雨水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到张执象后,便一把扑到了他怀里,小丫头身材娇小,虽然有十岁,但张执象这三个月来蹿了些个头,竟不比小丫头矮多少了。
王翠翘看着雨水撒娇的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羡慕。
见张执象看她,她轻轻一福,低眉顺眼的喊道:“少爷。”
“你这些天都在为我祈福?”
“嗯。”
“有心了。”
只如此给了个评价,张执象便牵着自家丫鬟离开,她眼中泛过一丝失落,但却没有怨言,只是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不惹人半点烦。
然而。
有人却看不过去了,那群追逐她的公子哥,见月来求而不得,反而有点入戏太深,成为情种的样子,当即就有人为她打抱不平。
“你站住!”
“张执象是吧?翘儿姑娘为了给你祈福,这一个月来,每天早上卯时便到佛主跟前上香念经,太阳下山了才回家。”
“她一片苦心,你就只这么个评价?”
“倘若你不知道怜惜,那便将翘儿让与我好了!”
张执象闻言转身,见了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也没有反驳什么,只说了句:“她若是愿意跟你走,你自带去就是。”
“真的!!”
那公子哥大喜,连忙上前两步,生怕王翠翘不认识他,又再次自我介绍了一遍,说道:“翘儿姑娘,小生名叫范灵煜,乃山西介休范氏嫡长子!”
“范氏为晋商八大家之首,家资巨万。”
“我,我尚未娶妻,你若愿意跟我,我定然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介休范氏。
晋商八大家,张执象想起来了,满清八大皇商,可不就是他们吗?
都说京中巨富多属晋商,没有想到随便遇到一个公子哥就是范家的人,晋商啊……
“不劳范公子抬爱。”
王翠翘朝范灵煜淡淡一礼,便看都没有看他,直接走到了张执象身后,一副婢女的样子,这让范灵煜错愕之后,愤怒无比。
“你!你!你怎能如此不自爱!宁愿当一个婢女,也不肯做我的妻子!”
王翠翘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灵动的眼睛,委屈而央求的看着张执象,好像她受欺负了一样,张执象叹了口气,说道:“依琼,帮范公子清醒清醒。”
“得嘞!”
依琼兴奋一笑,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华丽的冲上前去,一鞭子直接抽向范灵煜的脸颊,范灵煜闪躲不及,脸颊被鞭梢扫过,划出一条火辣辣的红印子。
“你竟敢打我!!”
范灵煜捂着脸,满是不可置信。
张执象感到奇怪的偏了偏头,问道:“汪养浩还在我手里,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敢打你?”
范灵煜瞬间打了个激灵。
直到张执象一行离去,他都没敢说出半个字,跟着他一起的那群公子哥倒也没有嘲笑他,只是感慨:“这也太跋扈了吧……”
……
王家在京师也有大宅子。
比不得应天府的桂园,但也是四进的大院子。
哪怕拿到了“登闻”两纲的盐引,王家也没有急着回去,他们知道张执象在京师不会待太久,所以等着他一起返回。
不过,王源之倒是很忙,这些天很少回家。
范家的事,问王绛阙也一样。
“五大商帮,徽商、浙商、苏商、粤商、晋商,与另外四家靠航海贸易不同,晋商主要经营盐铁茶马,与北边的蒙古、女真,西边借助旧丝绸之路的茶马古道做生意。”
“就贸易体量而言,晋商是不如另外四大商帮的。”
“毕竟陆路运输能力和耗费都太大。”
“晋商虽然赚的少些,但他们在北方的钱庄业务一家独大,能够调动的资金却不少,对北方经济的影响力要远大于他们的财富体量的。”
王绛阙的意思,张执象听明白了。
晋商赚的钱可能是最少的,但实力不是最弱的,这与大明的南北大环境有关,南边已经快进入工业社会了,北边却还是农业社会。
五大商帮毫无疑问是以徽商为首,但另外四家孰强孰弱,并不好比较。
王绛阙还有一点没有说。
大明最顶级的豪商都是有生肖令的,例如王源之手上就有午马令,而晋商八大家,其实是范家一家独大,另外七家都是从附。
因而,范家也是有生肖令的。
但,说与不说,其实也不重要。
徽商四大家都有生肖令,汪家都那样了,许家也得罪了,张执象还真不怕这些。
王绛阙没有把这个小冲突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也快离开京师了,她看向张执象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龙虎山?”
“再见一次皇上,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张执象眺望门外的景色,看着这陌生的天空,出来这么久,累了,也想家了。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入世经历的够多,该回去消化静修了。
122、十年约定,告别京师(新年快乐,求首订!)
一个月的时间,哪怕南京那边已经反应过来,不再畏惧《忏悔录》,嘉靖也已经完成了对京师朝堂的大致掌控。
这些日子来,《太乙金华宗旨》和《炁体源流》他只看了两遍。
知晓大致内容后就没有再翻过了,他修道十余年,理论足够扎实,要论丹经道法,还是以《周易参同契》、《悟真篇》、《性命圭旨》为最佳。
至于修仙九境改十境,多了“回光”。
嘉靖其实在听姚广孝讲三教同源的时候,也迈入了“金华乍吐”的境界,端午早朝过后,他甚至踏入了“金华正放”的第二层境界。
但,他却没有去西苑清修。
甚至于这些天都没有打坐,他在处理朝政之余,手上就一直拿着那本《分析报告》,他听张执象讲了后世历史,自然知道这份分析报告是源于马先生那副框架下的产物。
对于“从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这种事情,嘉靖倒是不在意。
神仙皇帝靠不住,那自然就只能靠自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他自己写《西游记》,不也妄想着孙悟空能够大闹天宫,打碎漫天神佛?
至于打土豪分田地。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明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朱元璋就做了,凡大明子民,男子赐田15亩,天下收税之田共计九百万顷,此后但有新地垦荒,皆不收税。
然而国朝至今,土地兼并不知几何,百余年间新垦荒的田地不见,旧有的九百万顷税田已经不足一半了。(张居正丈量土地才七百多万顷,到江苏就测不动了。)
洪武年间,每年光田赋就有两千七百万石粮食,还不算屯田所得,盐税每年能收一千多万两。
如今大明的赋税全部加起来,才两千万石粮食,百万两银子。
税率没变,差别却如此之大。
那么田地到底在百姓手中对国有利,还是在那些士绅商贾手中对国家有利?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分得清。
至于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
嘉靖倒是没有太在意,不过是老调重弹的东西罢了。
《礼记·礼运》早有记载: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平均财富就能实现大同社会了吗?
并不是,张执象说后世也没有实现,平均财富只是实现大同社会的一部分而已,要实现大同社会,必须社会中每一个个体都有极高的道德素养。
仓廪实而知礼节。
平均财富不过是达成仓廪实的方法而已。
而仅仅是知礼,并不能达成大同社会,真正达成大同社会,恐怕要先像阳明先生说的那样,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引车卖浆者流,都要做收拾精神、自作主张的大英雄。
每一个人都在“致良知”,方能共建大同。
而在大同的基础上,如果每一个人都能修行长生,天真安乐,那便是上古华胥之治。
在嘉靖看来,那才是终极目标。
“陛下,国师求见。”
“快请!”
见到张执象,嘉靖很高兴。
他拉着张执象问道:“国师在老和尚那里学得如何?”
张执象说道:“孔子见老子,如见真龙,我跟着姚师学了一个月,终于是神龙见首了。”
“哦?”
嘉靖极为感兴趣,与张执象聊了会学习的心得,稍后便开始聊国家的治理,嘉靖问道:“如今朕初步掌控了朝堂,国师觉得,接下来朕该怎么做?”
张执象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道:“想要变法,想要做更多的事情,陛下必须先掌握更多的权力,这一点上,我相信陛下比我更懂。”
嘉靖点头,说道:“朕打算三年整顿吏治,三年整改京营,三年掌控九边彻底收服蒙古、女真等部落。”
“以九年积累力量,然后丈量天下土地。”
“江南若是不从,朕便领大军南下,犁庭扫穴,绝其种类!”
“而后收天下田亩于公,效太祖之法,重新勘定人口,给天下百姓分田。”
“以至于重下西洋,复永乐盛世!”
张执象没有点头认可,而是反问道:“陛下这九年在前进,天下百姓就枯等九年吗?”
“国师的意思是……”
“百姓也要进步的呀,陛下。”
嘉靖哪怕知晓未来的历史,但他毕竟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没有经历过,是会下意识忽略普罗大众的力量的。
而不发动群众的力量,怎么改天换地?
“陛下。”
“在告辞之前,我有三个建议要告知陛下。”
嘉靖愣了下,他没有问是什么建议,而是拉着张执象问道:“国师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朕……”
他想挽留,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张执象说道:“陛下既已知未来,相信该怎么做,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而为了达到目标,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
“大寒之前有大暑。”
“随着天地阳气的充足,修仙者的盛世来临,超凡的力量将越来越强大,世上有仙,有神,同样会有妖魔鬼怪。”
“如鄱阳湖中遇到的海外邪崇一样。”
“未来只会更多。”
“陛下不仅需要山下的力量,同样需要山上的力量。”
张执象的平静中透着自信,也提醒了嘉靖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个体的力量越来越强,可能会影响天下大势的平衡。
所以,张执象得回山修行了。
嘉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安平就与朕立个十年之约吧。”
“十年后,天师下山,万鬼惧伏。”
张执象也将拳头递了过去,约定道:“十年后,虎豹成文,百兽仰首。”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嘉靖问,刚刚要说的三点建议是什么,张执象说,山医命相卜五术,唯有医术是显学,最能实证的。
嘉靖应该与王家合作,以王家的药材资源为基础,再让太医局编出一本《赤脚医生手册》,培训或招揽大量医生先填补农村空白。
此等仁政,是人民百姓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让中医走进千家万户,人民才能够切身的感知到文化的熏陶。
其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后世在外算上近乎偏执的发展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内算的先发优势,古人在内算上领先太多,外算就算稳定发展,也是不平衡的。
所以,要认为的促进外算的发展。
在科举当中,需另开一科,专考数学自然,并且想办法建造此类学校,集中培育。
这事并不会有阻力。
因为修仙的盛世来临,南京那边也需要更强的科技力量来制衡,他们相比于不可控制的鬼神,是更钟情于武器这种物品的。
其三。
以皇帝内帑为准备金,以朝廷信用做背书,开办银行发行货币,唯有掌握铸币权,朝廷才能够获得金融主权。
财政如果赤字,什么事都办不成的。
关于经济方面的知识,张执象在那十天的时候,已经全部讲给了嘉靖,拥有更超前的知识,相信嘉靖不会如同洪武年间发行的宝钞那样,再被那些人败坏掉。
123、明心见性,可修行矣(新年快乐,求首订)
六月十日。
张执象离开京师,在城外嘉靖亲自送行,一直送到运河码头才停下。
登船之前,嘉靖犹自不舍的拉着张执象,相比于张执象这个穿越者,在这个世界,其实嘉靖要更加孤独。
唯有张执象能够懂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拉着张执象的手,说道:“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那位先生的诗词实在令人回味无穷,安平在走之前,再送一首诗词给朕吧。”
“好。”
嘉靖向他要诗词,其实也是在言志。
表示他会践行先生的路,不会辜负张执象对他的期望。
“虽然没有下雪,但想来还是那首词最合适,陛下请听。”
“《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张执象一首词念罢,嘉靖只觉得心头都是火热的,他呢喃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哈哈哈哈——”
“好一个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安平!”
“朕等你回来!”
“我们一齐做那胜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风流人物!”
张执象笑道:“嗯,约定了。”
说罢,他深呼吸一口气,后退一步,躬身一礼,说道:“陛下,臣走了。”
嘉靖也长身一拜,没有言语。
直到张执象登船,船只开动,他才直起身来,看着商船远去,最终消失不见,而他依旧站在江边,吹着江风。
“陛下?”黄锦轻唤了一声。
嘉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说道:“走吧,回宫。”
……
从京师快舟而下,南下时的队伍就不如北上了,抵达京师的1210人当中,只有不到400人选择重新回到江湖。
毕竟嘉靖给的封赏很诱人。
锦衣卫小旗起步,比起没有品级的力士、校尉,小旗可是从七品的武官,更重要的是,锦衣卫乃天子亲军。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们固然是为了行侠仗义才行走江湖,但这与他们加入锦衣卫并不冲突,他们比以往那些招募的锦衣卫更加充满理想。
不管厂卫过去如何,他们这一批进去,定然是要为匡扶正义而努力的。
而他们也正是嘉靖最需要的人,有理想,是他亲手提拔,他登基之初被剪掉厂卫,并不是说他不想要厂卫,而是时局不允许,如今,却是可以了。
有这八百人为骨干后,瞬间就扩充了起来。
锦衣卫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
属于徐家的那些家丁则被安插进了九边,借助魏国公府的影响力,嘉靖也开始在九边布局,所以徐丁早早就赶赴大同了,他们这次南下只有王家的护卫和两百名随行的江湖义士。
一共近六百人,分作八艘船南下。
那些战舰嘉靖没有提,是默许给王家了,王家自然将战舰和火炮都布置到了鄱阳湖,虽然夺岛之战已经过去,但实力增强,下一次的夺岛之战王家就很受人瞩目了。
南下不比北上。
他们没有登闻鼓要运输,也没有必须要去的目的地,南京这时候也没办法调动大军,所以路上很安稳,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在应天的时候,与江湖义士们告别,王家的护卫也散去许多,最终只有一艘商船继续南下,宛如他们曾经出发时一样。
历经28天,船队终于抵达贵溪。
出发时春光潋滟,回家时已经是七月流火了。
且做分别之时。
在贵溪码头,张执象朝王源之长身一礼,由衷的感谢道:“一路上若非王叔照拂,这次北上根本无法成行,许多事情未能展开,怕是就要打止。”
“陛下对王家的赏赐,是王家于国的功绩。”
“我们私下之间,安平如今尚幼,身无长物以报,路上写了一本《世界物产略解》,还请王叔收下这份心意。”
王源之自然知道这本书的贵重之处。
他想了一下,还是收下了,说道:“那我且当聘礼收下了。”
“啊?”
“你小子送了定情信物给我女儿,不会要当没发生过吧?”
“我,我不知道梳子……”
王源之直接转身,挥了挥书说道:“定情信物送了,聘礼我也收了,十年后,等你来娶我女儿,别失约了。”
他直接上船了,不给张执象辩解的机会。
张执象有些尴尬的看向王绛阙,王绛阙并没有理会这件事,而是说道:“那本分析报告我看了,这十年我会做一些东西,大概陆续会有写信给你,你看完后记得回我。”
说罢,她轻轻朝张执象一福,便也上船了。
张执象看着他们父女离开,有些困扰的挠了挠头,雨水则笑道:“少爷出门,便订了一门亲事,等回了家,老爷指不定多高兴呢。”
“就知道贫你家少爷。”
张执象弹了雨水额头一下,将这些事都抛之脑后,欢快而大声的喊道:“回家咯!!”
他出去几个月,身高长了一些,但码头的工人们许多都认识他,纷纷打着招呼:“小天师回家了,小天师好啊。”
他也一一给乡亲们打招呼。
雇了两辆马车,他们便载着东西回家了。
日暮时分到家。
张符氏见到儿子,那是一个惊喜开心,抱着张执象就是一顿疼爱,热热闹闹的喜庆了一晚上,第二天张执象便上山。
玉皇殿。
看着背身站立的老天师,张执象踏入殿内,恭敬一礼,说道:“师兄,我回来了。”
“可有收获?”
“有,个人、国祚、文明,三者长生三位一体,既知文明源流,便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知晓了文明的方向。我愿从此修长生,护我华夏万万年。”
“如此,可以修行矣。”
老天师含笑转身,他走到张执象面前,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124、十年调养,一朝筑基(新年快乐,五更奉上。)
嘉靖十五年,冬。
龙虎山,天师府。
一如既往穿着红袄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明媚的少女,嘉靖六年带回来的草莓种子已经栽种了九年,虽说草莓夏天里才自然成熟,但也有大棚专门培育的,冬日里成熟的草莓。
每年冬天的草莓沙冰,是小姑娘的最爱。
随着年岁渐长,也学会了下厨,穿着红袄的小姑娘总是在冬天熬一大锅草莓果酱,然后端着做好的沙冰给师兄弟们,师叔师伯们都一一送去。
在给老天师送了草莓沙冰后,小丫头就欢喜的去了后山。
山路上都是雪,但小姑娘身体轻盈,步伐灵活,到是没有耽误攀爬,一边登山,一边喊道:“安平哥哥,安平哥哥。”
一处山腰的平顶,有着大约近二十平米的空地,空地后是一处山洞。
这里放着简易的生活设施。
而在大雪漫山,银妆压松枝的时候,一个身高六尺,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极为匀称具有美感肌肉的少年正在站桩,热气从他身上冒起,头顶升起袅袅白烟。
听到小丫头的喊声,他才缓缓收功,一口浊气吐出,竟是有半尺白练。
男子剑眉星目,已显阳刚之态。
从一旁的木架子上拿起毛巾,擦拭着身上的细腻汗珠,他朗声笑道:“嘟嘟,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今天冬至嘛,人家给你送草莓沙冰呢。”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格外娇俏可爱,她刮了刮脸蛋,说道:“羞羞脸,安平哥哥又光着膀子。”
“我在练功,是你自己上来的好不。”
张执象笑着反驳了句,从一旁扯过单衣披上,仔细看去,发现大冬天的,他竟然也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裤子,脚上光脚踩着一双布鞋。
当年冬至,黄锦要观葭管飞灰,他们在候气室外等的时候,还冻得发哆嗦。
十年过去,昔日的道童已经长成了少年。
便是冬天,也是一袭单衣,长长的头发随意用木簪束起,凌乱的落下几缕发丝,整个人透着洒脱自然的气质。
脱衣时能够见到一身的肌肉,穿上衣服,却显得削瘦。
宽大的道袍下,似乎还觉得身子有些单薄。
阳刚之气收敛,当时一枚绝世佳公子。
少年在一旁的石墩上将雪扫开,随意坐下,捧着自家妹子送过来的草莓沙冰,比起最初的版本,如今已经丰富多了。
蜜枣、果脯、花生、葡萄干、薄荷叶……
小丫头很喜欢做甜品,学会做饭后,经常自己做各种各样的点心,她自己也喜欢吃,随身带一个小包,里面总是装满了点心。
只有最亲近的人,她才会分享零食。
“怎么样,今年的好吃吗?安平哥哥。”
她笑眯着眼,如月牙一样,最喜欢别人称赞她的厨艺了。
“啊,好像没有去年好吃。”
“诶,怎么会!”
“大概,是因为今年嘟嘟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嘟嘴的缘故——啪!”
张执象笑着在小姑娘额头打了个崩指,引得小姑娘惊呼一声,不满的嘟起嘴来,然后下意识收起表情,哇哇大叫的去追打这个讨嫌的安平哥哥了。
张执象如同灵猿一样在山林间飞跃着,手上的沙冰不曾洒漏半滴。
一边还一边吃着,嗯,今年的味道是要比往年好。
等张执象跑到玉皇殿门前坐着将沙冰吃完,张静笃才赶过来,她“生气”的冰着他的后颈,嘴里嘟囔着:“叫你欺负我。”
然而,她根本冰不到张执象,他虽一袭单衣,但身上热得烫人。
练武之人,血气方刚,是这样的。
自从回龙虎山后,虽然是开始修行了,但是更多的时间都在打基础,因而这十年是以练武为主,内家拳与导引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执象在学了三年八极拳后,开始学太极、形意。
十年来。
八部金刚功勤修不缀,每天早上一遍九阳炼目,六字诀吐纳早已成为本能,融入行走坐卧的生活当中,晚上少年人多以武睡,固精培元。
十年调养,一朝筑基。
张执象百日闭关,其实在昨天晚上一阳来复的时候,就顺利筑基完成,今日是该出关之时,所以张静笃才会去找他。
他之前从未修炼过静功。
在百日筑基才开始练长寿功,但他的性功修为足够高,所以很快就进入状态,他上去闭关的时候,带了一些食物和水,但其实没怎么用。
常言道,气足不思食,神足不思睡。
他后天精气神极为饱满,心又能够静下来,在演练一遍长寿功后,就进入了入定的状态,每次一打坐,常常就是数天不吃不喝。
在自己实证修行的时候,张执象才知道百日筑基,并非一定是百日。
而是饱满状态下,一切顺利的时候,经过勤修苦练,才能够在百日完成,否则就需要更长的时间,甚至是半年、一年、十年,或者一辈子都无法筑基。
关于筑基修行,核心就是一句话。
“男降白虎,女斩赤龙”。
百日不漏,是最基础的,一旦漏了,那就前功尽弃。
坚持不漏,精气神在最饱满的状态下,不断打坐运气,将自身的经络全部疏通清理,筑基,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完善后天的过程。
所谓的伐经洗髓,就是如此。
将自我的杂质不断的洗练出来,练就无漏无缺的完美身体。
当它到达一个阈值的时候。
某一刻便会福至心灵,你就会看到那一点光,忽然就亮起了,一瞬间就把你全身照得金光闪闪,一缕真气也就那么出现在你的丹田里面,它沿着督脉上行,从任脉而下,欢快的流转着,你无需自己去运气,它便在周天中不断循环。
这一刻,你会发现,你筑基成功了。
现在的张执象,在作为一个不工境的武夫的同时,还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
老天师从玉皇殿内出来,看着和孙女打闹的张执象,仅观气色便知晓他已经筑基成功,而且,他的筑基与别人不同。
张执象单纯理解,就是不断伐经洗髓,到达后天完美。
可世上修行者,有几个能做到真正的无漏无缺?许多人筑基,不过是疏通经脉,便开始炼精化气,能够坚持百日,精气神合一,便完成筑基了。
而张执象筑基的同时,身体更是达到了“金刚不坏”的程度。
这般成就,何止是万中无一?
125、任督相通,天地为母
“师兄。”
张执象见老天师出来,欢快的打着招呼。
“感觉如何?”
“从未如此轻松自在过,仿佛……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一样。”张执象伸手拨弄着空气,带起束束流风,他不曾使用真气,而是风随他手而动。
道家有胎息之说。
所谓胎息,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回归到婴儿状态,在母亲胎腹之中,那种纯净无垢,神思空灵下的一切自然之呼吸。
还有一种含义则是……入静的第二层。
入静有三层境界,分别是:心斋、坐忘、撄宁。
庄子说: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无我无物,方能静定空明,能內视,能外观,见天地之本相。
欲无先有。
张执象随姚广孝学习屠龙术,初见神龙,对天地万物的运行,文明源流发展有了大致的认知之后,他眼里的世界已经与其他人不同了。
知道的越多,心反而越是平静。
这种静不是枯静,而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静气。
因而从庆寿寺后山出来的时候,张执象在入静上已经是“心斋”的境界了,也正是这份静,导致他走到依琼的身后,拥有弱化心眼的依琼当时都没有发现他。
经由十年沉淀,十年修行。
在筑基完成的那一刻,张执象于静功上再进一步,到达了——坐忘。
何为坐忘?
庄子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忘了,才能得,非忘而忘,静到妙处,思绪不起,忘却一切,回归初生之时的纯真无垢,便与天地相融合,以天地为母,一呼一吸,不由自己主动,而由天地供养,是谓……胎息。
闭关之时,将一切杂念他物抛之脑后。
纯粹无比的向道之心,知而能行的静气,让张执象到达了坐忘的境界,而且是坐忘最妙的状态。
以天地为母,是为胎息。
因而他在完成筑基,自身的先天一炁由后天状态转为先天之后,有着如鱼得水的感觉,因为天地时时刻刻在滋润供养着他。
“啊,对了。”
“师兄,真气不是说要炼精化气而来吗?可我感觉……诶?等等,真气自炁海而起,沿督脉上行,过灵台而下,经任脉入炁海,进而循环。”
“我过三关了?怎么没有感觉呢……”
张执象挠着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筑基成功的那一刻,直接就突破了尾闾关、夹脊关、玉枕关,突破之轻松,他甚至没有察觉到。
而且。
不是要先采药吗?要炼精化气,积累足够的真气才能冲破三关,为何我一缕真气就直接冲破了?
传闻过三关极为凶险。
张至顺道长就说过“宝剑扎住黄河口,扎住黄河水倒流”,可见炼精化气到一定程度,会忽然暴走,真气不受控制的去强行冲关的。
倘若控制不住,不能一口“宝剑”去“扎住黄河”,那结果将十分凶险。
轻则半身瘫痪,重则血崩而亡。
然而,过三关虽然凶险,但很多人都难以触碰到这份凶险,因为炼精化气,实在是水磨工夫,要经年累月去采药才行。
这又与筑基有关,如果筑基打得基础不牢,血气不够。
那越采身体就会越虚。
到时候炉鼎干烧,炉子烧坏了,就全完了。
张执象了解到的许多资料当中,都对采药这一环节十分重视,什么药补、辟谷食气之类的注意事项不要太多。
怎么他都没经历这些,直接就过三关,完成小周天了呢?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
“你既然已经筑基,先天一炁返回先天状态,那就不限定要炼精化气了,这天地之间的阳气,你能消化多少,便可攥取多少。”
“既然如鱼得水,为何不试着呼吸一下?”
经由老天师的提点,张执象才试着主动去吸纳天地之间的阳气,刹那间,只见狂风舞动,就如同忽然开闸泄洪一样,天地之间阳气猛然灌入张执象体内,而他就宛如一个黑洞一样,将那些阳气瞬间提炼,化为一缕缕真气涌入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任督二脉之间。
真气瞬间充盈壮大,昔日的小溪顿时如同江河奔腾。
但却无半点不适。
“这……”
“不光是胎息,在筑基成功的那一刻,你还打通了任督二脉。”老天师抚须称赞,说着张执象现在的情况。
张执象不解:“可是,任督二脉不是本身就通的吗?不然真气怎么流转周天?”
老天师说道:“任督二脉天生通而不交,任脉属阴,督脉属阳,这先天阴阳二气,如同泾渭分明,不论你真气如何运转,这阴阳二气都不会带动分毫,更遑论交融了。”
“祖天师为何炼制龙虎金丹?”
“便是以天地为法,提炼出先天阴阳二气,将之合炼成丹,如此一颗金丹吞入腹,便可带动体内任督二脉中的先天阴阳二气交融,自此长生。”
“你现在不光不用炼精化气,还可以用真气反哺精血。”
“已经初得长生矣。”
张执象没有想到自己十年苦修,从不问境界,从不问修行到了何处,如今一抬头,竟然已经站在了长生之阶上。
有成就,有喜悦,更有着窥探长生好奇。
他已经踏上长生之路了。
跟嘉靖的十年之约,总算没有辜负,也不知道嘉靖现在如何了。
“师兄,我想回家看看。”
这次上山有半年未曾回家过,如今冬至,刚好回家看看,老天师自是应允,但张静笃不答应,除非张执象带她一起。
“呵呵,去玩吧。”
对于孙女,老天师还是很宠溺的,得到应允,小姑娘十分欢喜,拉着张执象就要下山,刚刚被欺负的事情早已抛之脑后了。
张执象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便直接动身。
来到大雪覆盖的山门前,看着那长长的台阶,想到了小时候让大防风背他下山的事情,思绪有些飘远,也不知道大防风和依琼他们如今在商洲如何了。
126、商洲往事,天启四骑
当初回龙虎山没有多久,大防风就向老天师辞行了。
老天师自然没有阻拦,下山之后,王家便安排船只,送大防风远行,其中凶险不必多说,毕竟许家是不愿意看到大防风回到北商洲的。
历经千难万险,在两年后,北商洲传回来了一封信,大防风他们已经抵达家乡。
在西罗人和许家的压迫下,切诺基人早已盼望大防风很久了,等他回去,拿出“北斗旗”时,自然一呼百应。
北斗旗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防风拿着北斗旗。
远跨万里重洋,王家很难将物资支援给大防风,而且因为送大防风回北商洲的缘故,王家与许家交恶,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许家麾下十多万海盗,可以说是海洋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但王家也不是易予之辈。
二十年能够发展成为手握生肖令的豪商,王家岂会打无准备之仗,早些年王家就开始筹备海军了,他们与吴家联手,借助吴家在海外的殖民地,另起炉灶,积蓄了大量战舰。
而王家与其他豪商不同的是,他们在内地的经营。
这些年王家买了很多土地,但却不靠收租来获取利润,在这个租子普遍收四成以上的时代,王家给佃户的田租从来只有两成到三成。
仅维持农庄的收支平衡。
他们在自己的农庄有着很深层次的经营,给与佃户们宽松的生活环境,还开办村社学堂,给佃户们孩子读书考科举的机会。
隶属于王家农庄的,共有近十万户,控制了差不多六十万人口。
这些佃户很清楚外面的世界和王家的农庄有多大的区别,唯有在王家的羽翼下,他们才能生活的如此平稳安乐。
因而那些从小就接受教育的佃户子弟,对王家的忠心是发自内心的。
几乎所有的佃户孩子都可以免费上学,但成年后会根据成绩来分流,有天赋的继续支援考科举,次一等的进入王家各个产业,逐渐成为管理层,而没有天赋的那些,他们能识字且愿意参军的,就成为了王家护卫军的预备人员。
他们在各个农庄,作为乡勇进行训练。
合格者才会被选拔出来,成为正式的护卫军,送到鄱阳湖去接受更正规的训练,并参加战斗,而那些没有选拔上的,则会成为农民,为农庄的发展提供力量。
这一整套系统,才是王家最核心的竞争力。
别看护卫军只有六千人在册,但王家随时可以拉出一支数万人的兵马,早在嘉靖元年,王桂之的第四子,王直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这是王直主动要求的。
王家进军海洋的战略由王直一手操办,正式亮相的时候,就是送大防风前往北商洲的那一战,突然爆发的力量,直接打了许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这才发现,王家原来积蓄了如此强的海上力量,竟是有意与许家争锋!
王家的手都伸到许家的地盘来了,这还得了?
于是两家彻底开战,导致大明海域风云涌动,甚至整个世界的航海都受到了影响,王家不仅仅在海上招惹了许家,在内陆更是插手进了盐业,彻底动了汪家的命根。
这下子徽商四大家开始内战了。
王家与吴家结盟,许家与汪家结盟,在大明境内,倒是难以上演全武行,更多的是商业上的竞争,真全面开打的时候,许家和汪家才知道王家的人才素质有多高,韧性有多足。
以至于商场上,他们两家甚至被压制了。
而海上的战争就成为了关键,王家哪怕准备了五年,海上的力量依旧不如许家远矣,但许家初期的好几拨反扑都被王直顶住了。
虽然势弱,但好歹站住了脚跟。
但想要远渡重洋去支援北商洲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甚至原本与苏必利尔地区的殷地安人生意也受到的影响。
不过,初期虽然艰难。
可北商洲的局势却没那么难,说到底,商洲还是殷地安人的商洲,当大防风将切诺基人团结统一起来的时候,力量就已经很强了。
差不多花费了五年时间。
大防风在北商洲的东海岸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几乎就要将西罗人赶下海,而他自己也成为了切诺基之王,建立了伊达王国。
嘉靖十四年的时候,曾经传回来一封信。
说是准备向大明朝贡,到时候会由依琼带队,可至今两年过去,伊达王国的朝贡使团迟迟没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航路不通。
在下山回家的路上,张执象对大防风他们隐隐有些担忧。
尽管他早就提醒大防风他们将防治天花的种痘之法带去了商洲,可当瘟疫大规模爆发的时候,不仅仅需要疫苗,更需要阻止瘟疫传播。
这几年他没有听到商洲有天花爆发,但很显然,西罗人在商洲的开拓受阻时,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伊达王国的使团迟迟没来,很可能是因为天花。
而且不仅仅是天花。
西罗人给商洲带去的还有鼠疫、腮腺炎、麻疹、霍乱、黄热病等等。
西罗人自中世纪黑死病以来,在大量人口的死亡下,对许多瘟疫都有了耐受性,而“与世隔绝”的商洲则从来没有见过那些疾病。
在西罗人的有意传播下,这会变成一场灾难。
而且。
这只会是一个开始,瘟疫不仅仅在商洲传播,还会沿着陆路向东传播,历史上,嘉靖二十九年,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汗不断寇边,其实不是为了侵略,而是求救。
大明有种植牛痘的技术来治疗天花。
而天花传到蒙古后,蒙古饱受天花折磨,想要大明支援,但是在历史上,嘉靖认为蒙古削弱是好事,并没有答应俺答汗的求救。
这其实是对的。
因为蒙古从此受到巨大损失,实力大幅度下降,以至于隆庆五年,“俺答封贡”事件发生,俺答汗接受了大明的册封,蒙古正式成为了大明的属国。
西罗人在瘟疫的使用上尝尽了甜头。
而晚明时期,传教士大量来到大明,小冰河时期的天灾之下,到底有没有人为推动,那就很难说了……
西罗人圣经当中的天启四骑士:瘟疫、战争、饥荒、死亡。
对于他们而言,的确无愧于《启示录》之名。
这四名骑士,的确帮他们夺得了天下。
127、故人旧信,嘉靖有喜(二合一)
说到底,商洲还是太过遥远。
要支援商洲,阻止西罗人对世界的污染,就必须先解决许家,获得制海权,这是绕不过去的。
张执象明白着急也没有用,他这次出关,过些日子也就要下山了,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现在先回家陪父母过冬至。
话说这么些年,张秀才和张符氏也没有再要个孩子。
并非是身体不好,而是理念问题。
夫妻俩都不想让张执象觉得是他没有陪伴在父母身边,父母感到寂寞,才会再生个孩子,也不想因为有了孩子,张执象每次下山看到家中其乐融融,会觉得自己是外人。
至于传宗接代,也不用担心。
正一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全真才不行。
回家的时候正值中午。
厨房内,除了母亲和雨水在忙碌外,一名明媚如皓月般的女子正在窗边择菜,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她抬头望去,见是张执象和张静笃,便浅盈盈的一笑,透着无尽的温婉与温柔。
“回来了?”
她轻柔的打着招呼,就像是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一样。
张静笃欢呼一声,大喊着“翠翘姐姐”就跑过去了,娇憨的扑在王翠翘的怀里,她太喜欢这个姐姐了,总觉得世间女子该有的美,都在姐姐身上。
从翠翘姐姐那里学了好多东西呢!
嘉靖六年,他们回来以后,王翠翘并没有跟着张执象上山,因为老天师没有答应,如此人间绝色,山上不知道多少弟子要道心不稳。
于是王翠翘就只能留在山下。
张符氏将她收为了义女,这几年王翠翘研读医书,在上清镇开了间医馆,专为妇女治病,成为了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女医仙。
医术倒是其次,主要漂亮得跟仙人似的。
层次足够高的,如县里的知县之类,倒是明白王翠翘的来路,所以不敢打任何主意,可乡里这些乡绅土财并不知晓。
这些年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张符氏自然没有答应,她虽然只是秀才夫人,但眼界还是有的,王翠翘这样的女人,不是那些乡绅土财护得住的,也不是什么秀才、举人能够护得住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恐怕结婚当天就是灭门惨案。
再说。
当母亲的,总要给儿子多留条路,王翠翘在她身边跟了十年,也知道这姑娘品性不坏,而且以张符氏的见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姑娘,自然想留给儿子。
至于年龄大了些,童养媳嘛,又不罕见……
“娘,我爹呢?”
张执象跟王翠翘点头示意了下,算是打过招呼,便高声问道。
“打牌去了吧?”
“自从你小子鼓捣出麻将这玩意,他一天不打麻将就手痒呢,这会应该在村长家里,你爹他们还囔囔着要办麻将比赛呢。”
张符氏有些埋怨的说道。
最初张执象发明麻将,是为了给母亲解闷,毕竟明朝极其多元,城市里如应天府那样,富贵人家的小姐甚至会乘画舫出游,当时碰到张执象的时候,还主动丢糖果给他,邀他去玩耍。
平民女子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可乡里毕竟还是与城市不同,妇女们大多都是做家务、刺绣、聊天,也没啥活动,张执象便将麻将弄了出来。
却不想张符氏兴趣缺缺,反而是老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自封为上清雀圣。
号称打遍上清镇无敌手,实际上张百川也确实厉害,张执象陪他打过麻将,只觉得老爹的强运有些离谱。
天胡国士无双、天胡九莲宝灯这种天牌,张百川只要打麻将,那一天必定能够胡出一把来。
哪怕张执象能够记住136张牌,也依旧打不赢张百川。
简直离谱。
摇摇头,不再管老爹,反正老爹看着喜欢玩,其实心里很有谱,乡里打牌也多是热闹,完全谈不上赌博。
走进自己的房间。
张执象整理了下这些年受到的信,他久在山上,一心修行,外界来的信件都放在家里,在他下山时查看。
这些年,嘉靖给他寄过两封信。
一封是在嘉靖八年,嘉靖说他有孩子了,取名叫做“朱载基”,这是嘉靖第一个孩子,由原配陈氏所生。
历史上嘉靖的第一个孩子的确叫“朱载基”,但却是嘉靖十二年由阎贵妃所生。
而陈皇后的确怀孕过。
但历史如何记载的呢?嘉靖七年,张顺妃和文妃进宫,向嘉靖和陈皇后进茶,结果嘉靖看了两个妃子的手欣赏了会,陈皇后暴怒,砸了茶杯,结果被嘉靖训斥,然后,陈皇后就忧惧流产,死了。
这其实很离谱。
因为后面两个皇后,张氏、方氏,史书记载,好似恩爱有加,其实嘉靖对张氏和方氏的父亲并无恩赏。
反而对原配陈皇后的父亲恩赏有加。
嘉靖二年八月,对陈皇后的父亲陈万言封泰和伯(世袭),又对陈万言的妻子儿子大行封赏,嘉靖三年的时候,为了给陈皇后的父亲陈万言赏赐八百顷田地,结果遭到了众臣的反对。
实际上来看,嘉靖和原配陈皇后感情是很好的。
绝对不会出现看个小手就摔杯子,然后嘉靖发脾气,皇后吓得流产,更不会出现嘉靖冷落陈皇后,心中有怨气的情况。
因为嘉靖十四年,陈万言去世,嘉靖追封了太子太保。
陈皇后和嘉靖根本就没有闹矛盾,流产是被害的,将陈皇后迁出坤宁宫,也是为了给陈皇后保命,结果……有人一心要陈皇后死,嘉靖也没有保住。
后宫当中,谁能做到呢?
自然是朱厚照的母亲,张太后。
而他们将陈皇后害死以后,发生了什么?“陈皇后摔杯”事件当中的张顺妃晋升为了皇后,嘉靖捏着鼻子认了,然后就把张皇后打入冷宫,废了。
这大臣们一看,不行呐。
好不容易安排一个人,你就给废了,于是,嘉靖十年,趁着皇帝无子,要筛选九嫔的时候,方氏被安排了进去,初为德妃,嘉靖十三年进皇后。然而!嘉靖十二年,阎贵妃是给嘉靖生了儿子的,皇后能轮得到方氏?
于是。
嘉靖第一个儿子,朱载基,出生不到三个月,就被夭折了。
他们一步步,扫除所有障碍,终于在嘉靖十三年,把方氏送到了皇后的位置。
然后。
发生了什么?
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嘉靖被勒死没气了,宫女张金莲才去通知方皇后,但嘉靖在被亲手提拔的太医许绅救回来后,方皇后就把“报信求救”的张金莲给杀人灭口了。
从此嘉靖不上朝,躲到西苑里去修仙。
但,没完。
嘉靖二十六年一月,嘉靖躲在西苑的大高玄殿着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嘉靖二十六年,西宫大火,嘉靖不让太监救火,方皇后被烧死。
斗争之凶险,可想而知。
所幸这个世界,杨廷和认输送了《忏悔录》给嘉靖,让嘉靖拿捏住了张太后的把柄,将张太后一步步给废了,将其荣养软禁起来,后宫控制权被收回给嘉靖的生母蒋太后与陈皇后。
如此,陈皇后才没有流产,给嘉靖生了第一个儿子,朱载基。
孩子也终于没有夭折。
虽然尚未封为太子,但嘉靖在送信给张执象的时候,还封了张执象为太子太师。毫无疑问,他是希望张执象以后能够给太子当老师的。
嘉靖第一封信报喜,说他有了儿子。
第二封信同样是报喜。
嘉靖十三年,嘉靖以“女真桀骜不臣,建州右卫纳哈朗部多次袭边”为由,以锦衣卫代指挥使陆炳为总兵,俞大猷为副总兵,大军五万,出兵建州。
期间以“建州左卫伙同叛逆”为由,直接捉拿了脱原宝和觉昌安父子。
并再一次对建州女真实施犁庭扫穴。
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损失惨重,建州左卫首领脱原宝和觉昌安父子被处死,建州右卫的首领纳哈朗被斩杀,这一战缴获首级两千多颗,毁掉大小营寨千二百座,建州女真元气大伤。
最重要的是,觉昌安死了。
当时死的时候仅十四岁,还没有结婚生子,这意味着他的孙子,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世上了。
嘉靖信中有这么一句话。
“觉昌安已死,大明纵亡,不亡于爱新觉罗。”
自从张执象给嘉靖讲过未来的历史后,嘉靖就对爱新觉罗惦记上了,他这封信也有另一个含义,朕已经开始掌握九边军队,可以对外开战了。
实际上这个时期,爱新觉罗的建州左卫很乖。
成化犁庭直接把建州打痛了,董山死后,连续两代建州左卫指挥使都积极约束部下,恭顺无比的向明朝朝贡、做生意。
一直到努尔哈赤,那都是大明忠臣,号称成梁座下一条狗。
咬人的狗不叫嘛。
相比于建州左卫,反而是建州右卫这些年对大明袭扰比较多,嘉靖也是以此为由出兵的,中间直接抓了脱原宝和觉昌安父子,逼反的建州左卫。
建州卫自觉唇亡齿寒,也参加战斗。
至此,建州三卫皆反。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建州已经从成化犁庭的打击中缓过劲来,因为多年的和平贸易,让建州女真有足够的粮食和生活物资繁衍生息。
嘉靖十三年的时候,建州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万。
能够拉起的军队数量差不多有三万人,因为多年贸易,物资相对充足,这一次的建州是比成化年间更强的。
但战争仅持续了六个月。
到嘉靖十四年二月,便大获全胜,陆炳带着首级和俘虏回到京师,陆炳因为战功被封为忠诚伯,实授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俞大猷则升任都督同知,辽东都指挥使,世系锦衣卫千户。
对建州的胜利,表明嘉靖已经初步扫除北方的威胁了,至少这一战练出了精兵,蒙古见大明武备强盛,也不敢乱来。
说来。
嘉靖能够顺利整顿京营、掌控九边,跟王阳明有极大关系。
嘉靖六年七月,王阳明入广平乱,总督两广军事,他花了一整年的时间,练出了一万精兵,才开始平叛,仅三个月时间便将叛乱全部镇压。
稍后王阳明与嘉靖联络,嘉靖将这一万精兵调入勇士营。
十一月,新晋武状元俞大猷抵达断藤峡时,王阳明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将兵权交于俞大猷,王阳明便溘然长逝。
临终前,他让弟子带了一句话给张执象。
“吾心光明,亦复何言。”
看到这八个字时,张执象在回到龙虎山后说出“我愿从此修长生,护我华夏万万年”后晋升的金华正放,再一次提升了,抵达了“回光”一层的圆满,金华大凝。
如今他整理信笺,看到那八个字绝笔时,更是生出无限感慨。
这些信笺,除了嘉靖的还有大防风的外,就是王绛阙的了,当初离开的时候,王绛阙说她会做一些事情,会来信问他,让他记得回信。
结果在嘉靖八年,他第一次收到信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王绛阙跑到风则岭去了……
嘉靖三年,陈卿因为不满统治者的剥削,在青羊山起义,聚众两万人,然后去了太行山的风则岭正式扯旗。
义军日夜活动于山西、河南之间,杀富豪,救贫民,使得朝廷震动。
连续两次派大军围剿都接连失败。
历史上,嘉靖八年青羊山起义军就会被彻底击败,结果因为王绛阙的加入,青羊山起义军第三次反围剿成功了……
然后。
王绛阙按照他在《应天府各阶级现状分析报告》和张执象曾经跟她讲的一些理论理念为基础,开始指导青羊山起义军造反……
他当然还是尽力在帮忙,但起义军在嘉靖十二年的时候遭受了重创,从此遁入太行山中,这几年都没有出山活动了。
也不知道青羊山起义军发展成什么样子……
不论多少次。
大明给张执象的感觉就是“风云际会”,那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社会多样性被表现到了极致,更因为阳明心学的兴起,思想解放运动开始,多元性更加爆炸了。
该说,不愧是人类命运的十字路口吗?
128、长生久视,佳妻难选
整理信笺,将东西收纳好。
张执象也觉得该出山了,他这些年都没有离开过张家村,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只听父亲说过这些年日新月异,世界有了极大的改变。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百川提着一挂腊肉回来了。
显然,这是他上午的战绩。
明朝的物价很奇特,猪肉一般12~15文一斤,牛肉却只有10~14文一斤,羊肉、鸡肉则都是13~15文一斤。
因而猪肉反倒精贵一些。
这挂腊肉倒不是赌资,而是奖品,张家村的村长也是个麻将迷,这几天办了个小比赛,第一名的奖励就是这挂腊肉。
听老爹哼着小曲,张执象笑道:“爹,赶明儿,我让皇上举办一个全国大赛,您也去拿个全国冠军回来?”
“哟,好主意!”
张百川眼睛顿时一亮,他不喜欢赌钱,就喜欢打麻将时的斗智斗勇,喜欢这种充满运气的游戏。
麻将这些年确实已经风靡大江南北,存在玩家基础,见老爹有兴趣,张执象也点头答应了,左右也不费什么事。
有完整的赛事体系,把麻将引向竞赛,民间赌博也能少些。
吃过午饭,张执象就将自己筑基成功的事情告诉了父母,虽然早知道儿子很厉害,但得知儿子已经踏上长生路后,两人还是很感慨的。
张百川是豁达之辈,当即唱了首三丰祖师的《上天梯》。
“大元飘远客,拂拂髯如戟,一曲上天梯,可当飞空锡。回思访道初,不转心如石,弃官游海岳,辛苦寻丹秘,舍我亡亲墓,乡山留不得,别我中年妇,出门天始白,舍我丱角儿,掉头离火宅……”
虽是悲怆之词,却也唱出豪迈之感。
张符氏倒是垂了两滴眼泪,他们作为父母的,陪伴孩子总有尽时,而自家孩子已得长生,只盼孩儿长生路上,不要孤寂才好。
“行了,行了。”
“三丰祖师不也活得好好的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百川还是懂妻子,将张符氏一顿好哄,便岔开话题,说些开心的,他问道:“安平啊,我听说你嘉靖六年就给王家下了聘礼来着。”
“咋地,这回出山,去王家把媳妇娶回来?”
说起儿子的婚事,当妈的可就不困了,立马来了精神,一旁的张静笃也是咳了咳,然后坐直的身子,表示自己的存在。
张执象直接一个崩指,打得少女啊呜一声。
他这才说道:“爹,些许玩笑,又做不得数,再说,儿子现在才十六岁,都没及冠呢,哪有那么急着成婚的?”
张符氏听了可不依,反驳道:“这乡里,十五六岁就成婚多了去了。”
“娘打听过了,你们这些修道的,但凡筑基了,成婚就不妨碍修行的,你要是看不上王家的姑娘也没事,娘看翠翘就挺好的。”
“哦,对了,年前皇上派那个黄太监又过来了。”
“送了一张庚帖。”
“娘看这意思,皇上有意招你做驸马呢。”
想起这件事,张符氏起身回房,将那张庚帖拿了出来,庚帖上书“永淳”二字,就生辰八字来看,这位永淳公主比张执象大两岁。(本书永淳公主改为正德十四年生。)
嘉靖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姐姐在嘉靖四年病逝,也就是说,如今他只剩一个幼妹了。
这也是当朝唯一一位公主。
张符氏只觉得我儿是仙人,天底下的女子没有不能娶的,张百川却明白,张执象的婚姻还是得要有政治考量的。
如果张执象打算入世做些什么的话。
张执象也有些挠头,没有想到他大半年没有下山,嘉靖还送了这个给母亲,想了会,他说道:“陛下总不至于勉强我,我到时候去京师再给陛下解释吧。”
张符氏点头:“也好,总要挑个你喜欢的。”
张百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着儿子如今已经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了,有些感慨的说道:“多陪你母亲几日吧。”
“嗯。”
……
哪怕外面事再急,张执象也不能立刻离开,古话讲,父母在,不远游,他虽然“游必有方”,但一年到头本来在家中的时日就短。
好不容易修行有了一定成就,可以放松了,自然要在家多待些日子,陪陪父母。
不过第二日,嘟嘟就喊着要去镇上玩。
张符氏很喜欢老天师的这个孙女,就跟看自家女儿一样,自然是让张执象陪她去,正好王翠翘也要回到医馆里去,白日去玩,晚上回家就是。
张家村到上清镇,大概有十五里地的路程。
张家有马,来去倒是方便。
张执象上次去京师的时候,张符氏就曾给过他50两银子,这表明张家其实是小有资财的,其实整个张家村的生活都还不错,因为这里没有盘剥。
官府也不敢乱收税,乱征徭役。
仅按照每亩地0.03石的田赋,日子不要太安逸。就算是佃户,乡里乡亲的,基本上都只收两成租子,日子比外面的自耕农舒服多了。
嘉靖年间一匹马也不贵,就15~20两银子,战马、宝马另算。
张家只有两匹马。
张静笃自然要跟她的安平哥哥一匹马,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平日里最是亲密,天真自然的姑娘也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只觉得跟安平哥哥一起玩就很开心。
“再快点!再快点,唔——飞起来咯。”
她仗着功夫好,站在马背,双手张开,玩的十分开心。
待玩够了,往前一跃,落入张执象怀里,娇憨可爱的说道:“安平哥哥,等会给我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
“好,都依你。”
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她便傻傻笑着。
王翠翘落后半个身位,看着两人的互动,这么些年,她到底还是发现了一些规律,张执象对待张静笃和雨水这样的姑娘时,总是特别宽容有耐心。
而对待她们,却是另一番样子。
王翠翘知道自己出身不好,被嫌弃是应该的,可王绛阙那般尊贵到天上的小姐,张执象其实也没有太多心思,哪怕王家帮了那么多,他心中始终存了一份警惕。
别人不清楚娶了王绛阙是什么概念,王翠翘可是无比清楚的。
许青麝厉害吧?
同样是豪商家的嫡女,但却天差地别,因为许家不可能因为许青麝给出多少家产,而王绛阙不一样,王源之只有她一个独女。
王家有一半,是王绛阙的啊……
也不知道张执象是如何想的。
“翠翘姐,最近医馆如何?”
王翠翘有些走神,没有想到张执象主动向她问话,她啊了声,才说道:“哦,还行,就是这几天有一个奇怪的病人,肚子胀得跟怀孕似的,绞痛无比,怎么也治不好。”
“针扎下去的时候有效,不痛了。”
“可一拔出银针,疼痛又会复发,我试了好几次,结果某一次下针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叫我别多管闲事……”
129、百邪癫狂,十三鬼针
王翠翘专门给妇女治病,怎么会听到男人的声音?
“有人在旁边?”
“不像,我感觉……还是你去看看比较好。”
王翠翘认为那不是普通的病,应该是那妇女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才会如此。
山医命相卜五术同源,所有中医大夫都是要学气功的,不会运气,针灸是用不好的,最能体现的是艾灸。
有些热证艾灸也有效,但是医生如果技术不到家,只会越灸火气越重。
这就是会不会运气的差别。
王翠翘本身就有修炼长春术,这些年又自修医术,再加上张执象也不吝传授导引术给他们,她早已打通了经络周天,可以运行血气的,因此也有些灵感。
那病人叫郑氏。
是上清镇的一名寡妇,从外地嫁过来的,丈夫石磊原本经营一家小酒楼,结果两年前的时候,石磊去县城进货,就再也没回来了。
报官之后,官府的答复是,可能被劫匪杀害了。
因为当初石磊是准备去县城打造一些银质餐具,专门用来充作席面,以后可以扩展业务,做一些高端点的生意的。
所以,那天石磊身上是带着一百两银子的。
自石磊死后,因为他没有亲戚的缘故,石记酒楼就归郑寡妇所有,哪怕她没有给石磊生孩子,此后石记酒楼由郑寡妇经营。
然而。
从去年开始,郑寡妇的肚子就开始越来越大,但医生诊断都不是怀孕,也非积食,用了泻药也不见好,有大夫认为是害了虫子,可用了砒霜打虫也不见效果。
王翠翘察觉到了点线索,但却没有告知郑寡妇。
毕竟,有些事你看着是在救人,实际上是在做坏事……
待张执象他们到医馆的时候,郑寡妇竟然已经挺着一个大肚子在等了,见到王翠翘的时候,郑寡妇眼中燃起一缕希冀。
连忙迎上去,哀嚎道:“王大夫,你可终于来了,快,快帮我扎针,我要痛死了。”
王翠翘打开门,将郑寡妇迎了进去。
但她却没有急着施针,而是看向张执象,张执象的一双眸子,则有普通人看不见的金光闪烁,两眼过后,他便看到了郑寡妇身上那团浓郁的阴邪之气。
果然,是招邪了。
“我来吧。”
张执象从王翠翘手中接过针囊,准备给郑寡妇施针,然而郑寡妇见他一个年轻小伙子,虽然阳刚帅气,但面上无须。
嘴上无须,办事不牢。
她哪里肯,只是央求王翠翘不要拿她做演练,快快替她止痛。
“石家嫂子,您就放心吧,安平的医术比我还高呢。”
“真的?”
郑寡妇将信将疑,其实也就是张执象出门时换了常服,没有穿道袍,否则她这会肯定不让治了。上清镇离龙虎山这么近,她要是敢请道士,哪里会有妖邪作祟?
至于张执象的医术。
还是那句话,五术同源,修道的基本都会医术。
张执象拿出银针,指尖一抖,银针便发出颤鸣之声,飞针一弹,便没入了郑寡妇的人中穴,斜刺从下往上,进针五分。
接下来少商穴、隐白穴、大陵穴。
仅仅第四针的时候,张执象就停下了,因为有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嗓子磨着砂子一样,他说道:“别……多管闲事。”
张执象手握银针,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平静的问道:“你是谁?”
“啊?我是石记酒楼的郑氏啊。”
郑寡妇有点茫然,但那几针下去,她真的不痛了诶。
浑身滴落着鲜血的,皮肤上有一条条缝隙的男人微微偏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石磊。你,走。”
他还有些客气,大抵是张执象的修为太高,他看出了名堂。
张执象却没有听他的。
而是继续落下了第五针,申脉穴。
鬼门十三针,专治百邪癫狂,第五针落下的时候,石磊身上就开始冒青烟了,他抓着张执象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如果是普通人,此刻皮肤上绝对会有一个青黑的印子。
但是张执象身上却毫无影响,反而是石磊的手开始烧焦……
“你!!”
即便受痛,但石磊的怨恨更深,他咆哮着,这屋内顿时阴风阵阵,门窗哐当哐当响,哪怕是看不见鬼的人,这下也发现不对了。
郑寡妇惊恐尖叫,当即就要跑。
但张执象一把将她肩膀摁住,让她动弹不得,她发了疯似的开始打张执象,让他放开,可张执象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你是被害死的?”
石磊当即朝郑寡妇咆哮了一声。
大吼道:“是她!她跟店小二偷情,被我撞见,结果伙同奸夫将我杀死,为了处理尸体,他们将我剥皮抽筋,将我的做成菜卖出去,而店小二却做我的装扮,在她的配合下,假装去县城置办银器。”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女人!!”
“还有你这个道士。”
“你阻拦我报仇,不得好死!!”
伴随着阴气浓郁,石磊的鬼形已经显现出来,在场的几人都看到了他,郑寡妇听到石磊的声音,在起初的惊恐后,更是歇斯底里的敌意:“鬼!鬼!小道士,快灭了这只鬼!”
“你居然把尸体做成菜!”
张静笃有些反胃,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狠毒。王翠翘则相对淡然,她很清楚,有些人,比鬼恶毒多了。
“召集里长三老,来公审吧。”
张执象这么说了一句,王翠翘便出门去帮忙喊人,张执象不理会郑寡妇的挣扎,指凝金光,在石磊身上写了道符,这下不用阴气汇聚,所有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了石磊。
真·活见鬼。
自古皇权不下乡,官府至多到知县一级,乡土是里甲制度配合乡绅自治,乡里三老则是自古有之,选取德高望重的老人来调节矛盾,劝课农桑。
于乡镇之间。
明太祖曾经设“宣明亭”,专门用来断案和宣布罪证的。
郑寡妇和店小二被押送至宣明亭,人们看到石磊的鬼魂,在最开始的惊惧之后,便纷纷开始指指点点,对郑寡妇吐唾沫,表示愤怒和不屑。
本来死无对证的东西,由死者来说,更加具备说服力。
很快。
人们在石记酒楼里找到了凶器,还在店小二家中找到了那一百两买银器的银子,一切便真相大白,当即,两个奸夫**便被装进了猪笼,要将两人淹死。
这样固然快意,但不符合法规。
张执象让大家将两人扭送官府,由官府来处理,一样是问斩。
事情到这里本来也应该结束了,可是,郑寡妇在县牢里自尽了,她死前用鲜血在牢房的墙上写下了“我不会放过你”六个大字。
张执象那天办完事,就回张家村了,并不知晓此事。
而王翠翘一般住在医馆里,都是隔三五天回家一次,当晚,她在梦中惊醒,发现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女鬼,压在床上,双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130、少有大志,遇事不惑
王翠翘虽热看着温柔似水,但内里却是很刚强的。
没办法,自幼生活在诚意坊那个地方,如果内心不坚强一些,那就只能失去自我被奴化洗脑,成为主人手中的工具。
被许青麝送给张执象后,她便死命抓住了这份机缘。
从不惹张执象半分厌恶,就连被张符氏收为义女后,她开医馆也只是为妇女治病,不论张执象是否会看上她,她都很有主见,很有自觉。
她无比珍惜这份自由和安宁。
当旁人要抢夺的时候,她便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女子,哪怕是深夜遇到鬼要害自己,她也没有半分慌张,快速理清现状后,她猛地屈膝顶起,想要将郑寡妇踢开。
但没有作用。
女鬼的身体好似重若千斤,她根本动弹不得,明白处境,王翠翘装出痛苦无比的样子,艰难的问道:“你为何要害我?”
郑寡妇却反问:“你为何要害我?”
“石磊他本就该死!!”
“你为什么要揭发我?为什么不救我?我被他囚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他死了,你们就要来惩罚我?”
“啊!!”
郑寡妇歇斯底里的叫着,原本有着三分姿色的脸变得无比狰狞可怖。
“你,你被囚禁?”
王翠翘不料其中还有隐情。
“我丈夫本是山东一名侠客,因为救人杀了当地知县的儿子,无奈带我远逃,可恨在此落脚之时,被那石磊暗中听去真相,便生出歹心。”
“他使迷药将我夫妻二人迷倒,然后杀了我丈夫。”
“是不是觉得分尸取肉很熟悉?”
“因为,我丈夫也是如此死的啊!!”
“他处理完我丈夫的尸体,便将我囚禁一年有余,待我怀孕了他才放我出来,可我怎么可能认命,又怎么可能生下仇人的儿子?”
“所以,我把他掐死了,哈哈哈,我把我儿子掐死了!!”
“我等了十年!”
“足足十年我才找到机会,杀死石磊报仇。”
“为什么你们要害我?为什么!!”
郑寡妇无比激动,掐着王翠翘脖子的手更用力了,王翠翘感到呼吸依旧开始有些艰难了,她虽然有修为在身,憋气足够久,但好像有阴邪之气随着郑寡妇的手在侵蚀。
她想知道真相,强忍着再问道:“那为何公审的时候你不说?”
“哈哈哈……”
“我若不说还好,我若说了,案子上报,那知县能够放过我夫家老小?我们背井离乡,他死无对证,可不知道是谁害了他儿子。”
“我若说了,他岂能不知!!”
“啊,我好恨,好恨你们这些假仁假义之辈,我要杀了你!!”
王翠翘学医术的时候,就听一些老师傅讲过,医者不一定长寿,如医圣张仲景,仅活了69岁就与世长辞。
每一个病人身上都是有因果的。
医者介入进去,就沾了因果,普通病症还好说,但百邪癫狂这类,最好不要乱治……
如今,王翠翘算是明白缘由了。
许多事都不是对错那么简单,毕竟杀人偿命,这是跑不了的,但其中恩怨谁又能说得清?是她引入了张执象在这件事中,郑寡妇便将矛头对准了她。
“抱歉。”
王翠翘低声念叨了句,还不等郑寡妇反应过来,她在枕头底下的手就抽出一把剪刀,朝着女鬼猛刺而去。
“啊!!”
郑寡妇惊惧一叫,腹部冒着青烟退开了。
民间有枕头下放剪刀避邪的说法,王翠翘一个人居住在医馆内,也怕有人不轨,毕竟层次够高的,在决定招惹张执象和天师府之前,是不敢动她的,可乡野村夫不懂,难保没个铤而走险的。
她有些功夫在身,寻常男子倒是不怕,但备个利器总是好的。
而且,这剪刀,可是她让张执象买给她的。
自然有避邪的功效。
王翠翘翻身坐起,手中握着泛着冷光的剪刀,低沉的说道:“抱歉了,虽然你确实有冤屈在其中,可我不想让你打扰安平。”
“他心地太好,知晓了这些事,会过意不去的。”
“所以……”
“请你还是再死一次吧。”
说罢,王翠翘竟然是主动朝那女鬼攻去,郑寡妇惊怒不已,不敢逆其锋芒,只好闪躲,见僵持不下,不能报仇,她心中怨恨已经堆满。
便顺着腹部的伤口,刨开肚子。
里面竟然钻出一个婴儿……
那婴儿瞬间飞扑向王翠翘,速度之快,王翠翘根本就抵挡不过,眼看就要飞入王翠翘的肚子,这时一粒金光破窗而入,瞬间击中鬼婴,将它烧成黑灰。
“啊!!儿子!!”
女鬼发出惊叫,悲怆而怨怒。
而张执象的声音则从院外传来:“翠翘姐,开门吧。”
王翠翘虽然劫后余生,但却叹息了一声,去给张执象开门,女鬼见道士来了,便要逃跑,但撞在墙上却冒出阵阵金光,根本逃不出去。
王翠翘打开院门,眼中有着动人的柔光,抑制不住还是有些欣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半夜做梦,察觉你有麻烦,就过来了。”
现在是寅时一刻,凌晨三点多钟,人睡得最昏沉之时,也是鬼物活动之时,他今夜早早睡下,便梦中有感,独身一人赶来,发现果然如此。
“谢谢。”
她心中温暖,柔声道谢。
张执象见她脖子乌黑,问道:“痛么?”
“还好……”
方才战斗时倒是没觉得痛,现在一问,痛感上来,不由有些蹙眉,张执象抬手一指,指尖泛起金光,光晕照开,那乌黑便缓缓消退。
感受到他的手指几乎触碰到自己的咽喉,王翠翘微微有些颤抖,只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些年看着他长大,只觉得愈发帅气了。
“好了。”
他见大功告成,便笑了笑,然后走进屋内,去找那女鬼,看着那双怨毒的眼睛,他直接说道:“你丈夫托梦给我了。”
“他不希望你当恶鬼害人,损害阴德,来世遭到报应。”
“我帮你超度如何?”
他语气十分平静,王翠翘说他会心里过意不去,其实有些小看他了,十年前经历那些,他早已不是不懂世事的稚子了。
他是做的不完美,可也没错。
杀人偿命,如是而已。
至于郑寡妇当初绝望的时候没有人来救她,他只能说一声抱歉,他也只能往美好的世界而努力,仅此而已。
131、少年佩剑,且入江湖
“他托梦给你?”
“怎么可能!他死的那么惨,他一生行侠仗义,却落到这个田地,如何肯安息?他必然在等我,等我一起向你们报仇!”
“去死,去死,去死……”
化为厉鬼后,哪里还能够冷静思考?明知不敌,郑寡妇还是冲向了张执象,张执象站着没动,她的手刚碰到他身上,就被金光震飞。
哪里靠近得了?
张执象没有理会她的攻击,而是解释道:“你能化作厉鬼,跟时代有关,你丈夫死的时候,天地阳气低迷,他尚且不足以化为厉鬼。”
“如果是以前,你杀了石磊,他也没办法化成鬼魂来找你。”
“我和翠翘姐自然也不知道你们的恩怨,你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复仇,可偏偏天时变了,你的事情被发现了。”
“只能说因缘际会,该是如此。”
“可你既然不信我能主持公道,公审时不将真相说出,如今为何又来怪我们没有救你?竟然要化作厉鬼来害人。”
“当真是荒唐。”
“郑氏。”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超度?”
张执象其实有些愤怒,明太祖朱元璋修了一辈子的法律,甚至规定家中有《明大诰》犯罪可以减罪一等,就是为了让百姓懂法,敢于拿法律来保护自己。
结果朱元璋死了,百姓就把《明大诰》当成废纸。
他历经千难万险,一路上牺牲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把登闻鼓送到京师接受敕封,但凡有冤屈,只管去衙门伸冤即可,现在知县老爷们还敢不用心办案?
结果你不去告状,想着自己报仇。
如今触犯了法律,又说自己绝望的时候没人帮忙。
若非这样的性格,也不会自杀化为厉鬼吧?
张执象见郑寡妇不听,还在继续攻击,知道她已经不会听任何道理了,便缓缓抬起了手指。
“世间哪有鬼神,不过是人心罢了。”
他摇头感慨,金光爆发,郑寡妇瞬间被烧为灰烬,鬼神不过是人心的投影,大暑之世让这些投影显现人间罢了。
王翠翘见他已经解决,便给他倒了杯茶。
用以缓和气氛。
“自从有了登闻鼓后,吏治清明了许多,起码有人告状,衙门不敢不作为,有些时候为了破案,特意请江湖上的好手来帮忙。”
“久而久之,江湖上甚至专门出现了一个职业叫做‘侦探’,帮各地官府破案的。”
“郑氏不告官,自然有对夫家安全的顾虑,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原因,她已经偏激癫狂了,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她咎由自取。”
她宽慰着张执象,张执象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想着其他的问题。
“不聊这个,现在寅时一刻,你还要睡么?我就在院子里守着。”
王翠翘咬了咬嘴唇,低头说道:“你半夜赶路过来,更加辛苦,你去床上睡,我在这坐一会就好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她仓促迎战,衣衫单薄,这会已经冷得缩身子了。这大冬天的,又没有烤火取暖,张执象哪能让她坐两个时辰?
保准生病。
“我不困,你睡吧,我就在这里打坐。”
“嗯……”
她不敢再得寸进尺,轻轻应了声,钻进被窝,通过月光看着他闭目打坐的样子,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她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是嫦娥仙子,坐在广寒宫内,看着“吴刚”在砍桂树……
醒来时,张执象已经不见人影,她披起衣服,推开房门,便见他在院子里站桩。
看了一会,回过神来,便去洗漱然后生火做饭,看着他能够吃一碗自己熬的粥,她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安平……”
“嗯?”
“我能……跟你一起下山吗?”
“也好。”
他不在龙虎山,不能把人都交给老天师照顾,王翠翘是他带回来的麻烦,他自己带走就好,别让许海那些人挠了山上的清静。
“许青麝这些年没有来找过你?”
张执象忽然问道,在他看来,许青麝那个女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来过一封信……”
说着,王翠翘将信拿出来交给了张执象。
信中许青麝竟是只介绍了她这些年的现状,因为输给张执象被打入诏狱,再出来的时候,多年经营被糟蹋一空,她报复完二少爷后,就前往了许海那里。
毕竟她这样“胆大包天”,许家内部也只有许海能够罩住她。
恰逢其会。
许家和王家爆发大战,许海也正是缺人的时候,许青麝便在许海的麾下做事,专门负责许家在扶桑的生意。
“她这是说自己发展的还不错,让你回去跟她?”
张执象不太懂许青麝的意思,王翠翘好歹在许青麝身边待了几年,能猜到几分意思:“她可能在说,王家现在与许家的大战,她可以……出一份力。”
“嗯?”
“虽然可能有点难以置信,但是,许青麝对于许家的恨,可能不比大防风他们差,她是乐于见到许家被毁掉的。”
张执象不认为许青麝会如此简单。
那个女人即便要向许家复仇,毁掉许家,但却不会让自己一无所有,她要毁掉许家的同时,更要拿走许家的一切才对。
扶桑的确是许家最重要的地盘。
许青麝如果倒戈,对许家来说影响很大,甚至会影响跟王家的战争,而击败许家赢取制海权,又是商洲局势的关键……
原来如此。
许青麝看明白了世界大局,因而想要以小博大,她等着张执象找她联手……
“看来你确实得跟我一起走了。”
许青麝那封信的落款是嘉靖十四年九月,正是大防风他们打算派使团来朝贡的时候,看来许青麝知道些什么。
不论西罗人是否跟许家有具体的合作。
从战略利益层面上来说,大防风带着切诺基人的崛起,对西罗人和许家的利益都有巨大打击,西罗人向商洲投放天花,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再说,牛痘可以预防天花。
天花泛滥以后,殷地安人有多少家底,不都得掏出来接种牛痘?
看到许青麝的信后。
张执象决定下山后要先去找许青麝。
正因为他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不能让西罗人乱来,不然最后受难的可不只是商洲,而是整个世界。
瘟疫这种东西,药物最多起到一半作用,另一半在防控上。
倘若天花、鼠疫这些也传到大明来,哪怕扑灭了,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要死掉多少病人。
有了决断。
张执象在度过了春节之后,便再一次向老天师请辞,这一次老天师没有教他什么,而是递给了他一柄剑,天师剑。
“这……”
张执象看到见的时候还是很吃惊的,天师剑和天师印,是天师的凭证,后世64代天师张恩溥丢了天师剑和天师印后,再继位的天师都不算正统了。
所以天师只传了64代,刚好符合六十四卦之数。
“拿着吧。”
“天师下山,自然要世间妖魔皆顿首,这柄剑你来用刚好,至于天师传度的凭证,有天师印足以。”老天师这话,竟然不是将剑借他,而是从此以后,天师剑就是他的了?
“师兄,我……”
“拿着吧。”
老天师没有让他推脱之言说出口,感受到师兄的心意,张执象接下了天师剑,恭恭敬敬的在祖天师画像前磕了三个响头。
这也代表着,天师从今天开始,多了一脉。
少年佩剑,且入江湖。
……
132、蒸汽初行,狐仙逸事
说是去找许青麝,其实往东走的话,中间是准备先路过歙县,然后去舟山,看看那个传说当中江南豪商的大本营,接着再去扶桑的。
江西多山。
往东只有两条路,一条东南,走黄山和武夷山的交界处,中间有个口子可以出入,再要么往东北,走黄山北侧,沿长江而下。
张执象选的是东南线。
贵溪往东差不多直走,就能到东南线的山口。在这期间,他们将先经过铅山县,对,没错,就是那个有着十多万造纸工人的铅山县。
嘉靖六年进京的时候,路上走马观花,没有真正见识江南富庶。
此次策马东行,抵达铅山县石塘镇的时候,看见那一亩亩明媚的梯田,便觉得欢喜,还未到春耕的时节,梯田里也蓄满了水,清澈的映照着,些许杂草增添了青绿。
若是在北方,这个时节只能看到满目灰黄,是见不到绿的。
得要惊蛰一声雷起,才忙不迭的翻土耕种,赶上那最好的一波雨水,但在南方水土丰腴之乡,便是刚过春节,亦是水波粼粼,满山青黄。
走在山路间,可以看到石塘镇的家家户户都在晒制树皮。
清澈的溪流间,晒制好的树皮正在浸泡,一大早便能听闻到打浆的木槌声,不同的原材料,不同的制作工艺,有不同品色的纸张产出。
在抵达镇子的时候,张执象于生机勃勃的自然当中看到了一丝突兀。
他看着那些高高的乌棚,听着机器的轰鸣声,有一种时光的错乱,路上,张执象向一名老汉询问道:“大爷,那是什么声音?”
“哦,那个啊。”
大爷停下了小推车,说道:“那是蒸汽机,近几年兴起的,听说一锤子下去,能有好几万斤力气呢,现在打浆比原来厉害多了,一台机器,能顶数百号人。”
“不光是工厂里,路上也有呢。”
“你看,那边,那边。”
顺着老汉的指向看去,张执象见到城镇里驶出一辆……汽车?
车子还很简陋,能够看到尾部的发动机正在冒烟,这辆十米左右长度的汽车上,站着许多少年少女,看他们兴奋而激动的样子,估计是乘着稀奇玩意来春游的。
“嘿,神奇吧。”
“不用马拉,那个大车就能动起来。”
老汉有些骄傲的说道,有一种大城市里的人,向乡下人介绍东西的自豪,说罢,他这才问起张执象他们从何而来。
听闻是贵溪那边,虽然是临县,但两者还是差别很大的。
铅山走的是产业路线,所以对这类新技术接受最快,有了新东西,民间自然也聊的多些,老汉便将曾经听过的轶闻说出来。
“你们也不用着急,俺听说,有豪商准备修一条,对,是叫铁路。”
“你看,那汽车的轮子在地面跑,也不平不是?”
“就像秦始皇修秦直道一样,也修一条专门的铁路,跟汽车的轮子配套,到时候汽车就可以跑得飞快了。”
“我听说铁路要一直修到鄱阳湖去呢。”
张执象没有想到老汉能知道这些,老汉见他们吃惊,便笑道:“哈哈,年轻人有空也去听听评书嘛,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可不光会讲话本,时事也讲一些的。”
“俺还要给酒楼里送货,就不跟三位闲聊了。”
“走咯。”
老汉说完,便继续推起小推车,运送着瓜果蔬菜,张执象跟王翠翘还两面相觑,那汽车却是开到两人旁边缓缓停了下来。
车上领头的一位公子上前半步,握着扇子行礼。
笑道:“三位可是外出游玩?不妨乘上这汽车,一同去踏青?想必风味与以往决计不同,兴致高涨,说不定还能留几首传世之作。”
他说话时,身后的公子小姐们也都三五成群,笑语言言。
见张执象不答。
有大胆的姑娘便喊道:“哥哥可是怕了这汽车?”
她们故意施着激将法,特意停下来邀请三人,不过是看他们都是绝色之辈,男子见王翠翘便挪不开眼,女子见了张执象,只觉得见了一汪清泉,一块灵玉。
纵是张静笃也是天真可爱,娇憨自然,亦是人间少有。
如此神仙般的人儿,他们自然有意结交。
“那就同去吧。”
张执象看到工厂和汽车的时候,才知道世界真的变了,因为他的出现,登闻鼓的存在,嘉靖的强势,让那些江南士绅和商贾们开始追求新的力量,开始主动推进产业升级。
以前他们不知道这些力量吗?
并不是,他们千辛万苦将宝船厂掏空,又将工部掏空,好东西全部搬走了,却只用守着就可以了,毕竟只要有相对优势,他们就可以拿到一切想要的,何必升级。
而如今他们预感到局势变化,有了紧迫感,就开始利用手头的技术来做事情了。
短短十年,他们就开始探索汽车和火车了。
将马交由随行的家丁,他们三人登上汽车,如今的汽车过于简陋,噪声也大,倒也说不上享受,主要是新奇。
“兄台感觉如何?”
领头的公子很是自得,他姓彭,叫彭瑕,这铅山除了费氏,就是他们家在造纸业的份额最多,这台汽车是他去苏州时花费一万两银子买来的。
说起来,光是运送到铅山,就又花了三千两呢。
不过也不亏,这不,大伙都簇拥着他来春游呢,就连费家的小姐也来了。
正是那个圆脸可爱,眸子里带着两分媚意的大胆姑娘,方才还出言激将呢,彭瑕倒也豁达,毕竟面前这位兄台确实气度不凡,皮相极佳。
“久居乡下,倒是不曾见过。”
“哈哈,无妨无妨,再过两年,这大江南北,跑在路上的就是此物了,如今顶多是尝个新鲜而已。在下彭瑕,敢问兄台大名?”
“张安平。”
“原来是安平兄,久仰,久仰。”
寒暄过后,便畅聊起来,车上的公子们想与王翠翘搭话,但那些姑娘们却不给机会,将王翠翘和张静笃拉了过去,谈起女儿家的私话来。
当然,恐怕主要问她们跟张执象是什么关系……
几位公子只好与张执象聊天。
得知张执象是从上清镇来,便问道:“张兄既是从上清镇来,可听说过龙虎山的小天师,那位年仅六岁就被陛下封为国师的小仙人?”
“略有耳闻。”
“可惜了,张兄作为当地人都没有见过,我等听闻小天师十年前的事迹,心向往之,曾赴龙虎山想要见识仙人风采,可惜小天师闭关潜修,概不见客。”
彭瑕见张执象腰间挎剑,便问道:“安平兄此次是游历江湖?还是出门访客?”
张执象:“兼而有之。”
彭瑕:“哈哈,那安平兄可赶巧了,我们此次踏青,不光是欣赏风景的,这城外二十里处,有一座高阳山,山上有座庙,近日听说有狐仙逸事,我们便是去寻狐仙的。”
133、恰逢其会,庙有悍匪
在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身上,最能看到大明的风气。
表面上看,是阳明心学兴起,导致思想解放,人们视一切规矩为约束,强调自我个性和自由,从而产生的多元化发展,用百花齐放都不足以形容,该以百无禁忌来描述才好。
因而,明末士大夫将明朝灭亡的锅甩到了王阳明头上。
王夫之、顾炎武、刘宗周、黄宗羲等人都批判陆王心学,王夫之更是说:“自异端有直指人心见性之说,而陆子静、王伯安附之,陷而必穷,动之不善宜矣。”
他们批判陆王心学就是佛家那一套,是把世界搞乱的根源所在。
大家都去谈“心外无物”,追求自我,反而不去做实事了,以至于明末时期,面对时局困难,明朝士子都只能“愧无半策匡时难,唯余一死报君恩”。
明末那些思想家倒是强调“事功”。
可那五大思想家的“事功”加起来都不如王阳明一人,也不知道这“事功”到底强调在哪里,大明到底如何而亡,他们难道还能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不成?
至于心学后进,落入“狂禅”之态。
那只能说那些人不能算是心学后进,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学懂心学,王阳明以后,学懂了心学,一身都在践行知行合一的人,是海瑞。
再后面学懂了的人,写了一篇名为《心之力》的文章。
心学门第极高,因为“无我”的人学不会,心学门第极低,因为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只要能够“有我”,就能学的会。
明朝中后期的思想解放,心学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许多人顶着心学的头衔,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心学后进,明末的“百花齐放”,其实是源于社会的割裂,“信仰”的缺失,道德的崩坏。
有一个词能够很好的概括,叫做——礼崩乐坏。
人们心中没有了道德,没有了规矩,只有自己,只有利益,诶,这是不是很熟悉,对了,这就是——资本化。
大明不是资本主义萌芽,而是过度资本化了。
张执象跟彭瑕他们这些士子聊天,就能够清晰感受到那股“狂悖”。
嘉靖犁庭扫穴,他们说嘉靖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建州女真亦是我大明子民,犁庭扫穴纯属滥杀无辜,是暴君昏君。
嘉靖发布宝钞,他们说这是大兴币政,盘剥百姓。
嘉靖科举新增理科,他们说这是奇技淫巧,霍乱文宗。
总之,皇帝做什么都是错的。
张执象忍不住问了句:“那陛下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彭瑕等人当即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重用清流贤臣,重振朝纲,革除奸臣,张璁、桂萼之流,毫无文士傲骨,只做幸进佞臣,蛊惑陛下,才会使得朝政如此,民不聊生,近邻涂炭。”
“……”
众正盈朝,那可真是太好了,崇祯帝表示拍手称赞。
张执象也没有辩论什么,这是这个时代士子的通病,很多事情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说话做事都在遵循自己的利益。
“对了,你们先前说仰慕张执象,他有什么好仰慕的?”
“陛下赐予张执象问定国策之权,他却一次也没有上朝用过这些权利,虽居高位,亦知深浅,不与陛下胡来,回归龙虎,经年潜修,不拘于名利,自当敬仰。”
“原来如此。”
对于登闻鼓只字不提,只推崇他“没有乱政”。
一时间,张执象有些意兴阑珊,那些人开始饮酒赋诗,张执象只是在一旁喝酒,没有参与,他也不会作诗,更懒得抄诗。
汽车走出十多里,便没有好路可行了。
一行人下车,身后跟着的仆役们纷纷牵马过来,有人单骑,也有女子不介意与男子同乘一马,甚至有姑娘说她不会骑马,让张执象带她。
他以“骑术不精”为由婉拒了。
王翠翘、张静笃驱马过来,三人并行,王翠翘问道:“既然意兴阑珊,不如归去?”
张执象仰头,看着面前高阳山,说道:“见见狐仙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修道多年,还没见过妖怪呢。”
“嗯嗯,我也没见过。”
张静笃也是一脸兴奋的点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上清镇的范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一路上这些公子、小姐们走走停停,过了正午才到达目的地。
高阳山不过是石塘镇内的一座不见经传的山峰,大约三百多米高,山上有一座古庙,年久失修,已经没有了道士。
往常这种地方,都是给路过的旅客、猎人之流歇脚所用。
这群公子小姐乘兴而来,可刚进庙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妥,庙内有个老猎人靠墙躺着闭目养神,有一伙八人,明显带着凶悍之气,正在生火烤肉,还有叫花子躲在神台下面,抱着身子睡觉。
彭瑕他们一行,加上仆役共有三十多人。
看着人多,但却好似肥羊一样,那伙强人甚至露出了意外之喜的笑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似乎在想能卖出个什么价钱。
彭瑕虽然思想上很“清流”,但却是个有本事的。
在最初的惊慌后,立马稳定心神,他上前一步,顶住压力,唤过书生,拿剑抱拳一礼,向庙内的人说道:“我等听闻狐仙逸事,来此春游探访,若有打扰,先赔罪个不是了。”
其余士子也跟着壮起了声势。
那伙强人当中的头领与彭瑕对视了一会,丢下啃光了肉的兔腿,说道:“哪有什么狐仙,不过是一只有些幻化法术的狐妖。”
“爷爷我们就是来捉狐妖卖钱的。”
“不过……你们似乎比狐妖值钱。”
那头领说完,身后的七人纷纷大笑,对于彭瑕持剑问礼的样子完全没放在眼里,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悍匪。
在江湖上专门收钱办事。
高阳山的狐仙之说,是一个月前传出来的,这附近山上有一家猎户,猎户妻子快要临盆生产了,结果胎儿过大,生不出来,猎户只能抱着妻子去找大夫。
途中路过这高阳山的时候,猎户妻子快要不行了。
猎户就跟庙中的神像磕头。
别说,还真显灵了,有一个女子出来,用手划开孕妇的肚子取出了婴儿,有一抚而过,肚子就合拢了,连伤口都没有。
女子接生完毕,母子平安。
还不等猎户感谢,却发现女子已经消失,待看向地上的婴儿时,发现婴儿手中竟然抓着一缕银白的毛发,那是……狐毛。
从此,狐仙的传闻就慢慢传开了。
这些天也多有人来祭拜,但并没有看到神通,其实热度已经消退,再过些日子就无人问津了,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已。
如这伙强人,领头的马洪之流,却惦记上了。
因为,狐妖值钱啊。
世间寻常女子,哪里比得过化形的狐妖,可马洪他们兴致勃勃过来,昨夜打过照面后,却是失望了,那只狐妖,只会些幻化的法术,没有真正化形。
上次出手救治孕妇,也是为了将名声传开。
它窃据神庙,早已与那尊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神像绑定,打算通过香火来修行,如今却成了它的催命符,马洪他们休息好后,就打算砸了神像,逼狐妖现身。
不过。
在看到这群公子小姐后,马洪改主意了,早听说过石塘镇富有,将这些人绑了,轻易不就能赚上万两银子?
134、狐狸开口,仙家立堂
马洪他们的态度,让彭瑕他们顿时变了脸色,石塘镇周边并没有什么悍匪,彭瑕自持武艺,随行又有十多位仆役,并不怕一般贼寇。
可没有想到这伙人如此彪悍。
“阁下不是本地人?”彭瑕尽力想要周旋。
马洪哪不知道他的意思,轻蔑一笑,说道:“爷爷是辽人,兄弟们走南闯北,专捉山野精怪,偶尔也兼职下盗匪,只是没遇过你们这等肥羊。”
“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也别想着拼命了。”
“你那三脚猫功夫,我底下随便一个兄弟就能解决你,也不要说家里发兵来救这等蠢话,不想被撕票,赶紧派人回家,让家人拿银子来。”
“算了,银子太重,还是拿宝钞吧。”
“每人五百两,一二三四……才十四个?算了,你领头的是吧?就你了,小子,你要多出三千两,给爷爷我凑够一万两。”
“限时一天,明天天亮前见不到赎金,该死几个死几个。”
自从嘉靖开设银行后,纸质的宝钞基本就代替了铜钱的作用,如今市面上是宝钞与银子共存。而嘉靖为了挽回宝钞的信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额回收旧有宝钞。
内帑的银子当然不够,嘉靖手中只有一千五百万两。
而洪武八年开始,到洪武三十一年,每年平均发行515万贯的宝钞,共计11845万贯,虽然每年都有一定的回收,从永乐到弘治年间一直在做一些努力。
但收效甚微。
宝钞已经废弃不用,但市面上存在的宝钞仍旧超过5000万贯,全额兑付需要5000万两白银,这还不算市面上超过真币数倍的假钞。
是的,假钞才是宝钞彻底崩溃的原因。
因为这年代的纸钞没有技术壁垒,民间私铸铜钱,还要大量成本,顶多铜的比例少点,可印纸钱,面值最高还可以有1贯之多。
那不可劲印?
货币滥发不在朝廷,而在假币。
唯有宝钞司的专业人员可以鉴别假币,民间是很难辨别的,于是嘉靖先专门培训了数百人,然后宣布可以全额兑付宝钞,只要鉴定为真。
算上过去品相好的假钞,甚至是直接用宝钞司技术制造的假钞。
存量大概是1亿贯。
嘉靖没有那么多钱,自然还是用的国债那一套,将早已不能流通的废纸换成朝廷的债务,到期后朝廷没钱赔就拿盐引赔付。
这个兑换持续了一个月,进度差不多兑换了三千万贯的时候,大明皇家银行的信用就已经立起来了。
新钞法颁布。
数字13世纪才“传入”华夏,官方很少用这些,一般都用汉字,只有记账的时候,才会用数字和苏州码子。
这次的新钞每一张都有相应的数字编号了,而且每年都会回收一部分旧钞,发放新钞。而市面上编号如果还是回收那部分的旧钞,就算是假钞了。因为回收随机,可以很敏锐的察觉到哪里假钞滥发,直接顺藤摸瓜。
锦衣卫对于假钞可以说是铁血打击。
这些年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才稳定住大明宝钞。
一万两,用最高面额1贯的宝钞来装,大概也就是一个包裹的事情,如果换成银两,就是大几百斤,可不好携带。
然而,五百两,哪怕是对于这些公子小姐来说,那都不是小数目。
又不是谁家的生意都有那么大的。
见他们犹豫,马洪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悍匪直接抽刀劈向了地上的石块,嘭的一声,半米厚的石块直接被砍得崩裂开来。
这一下,顿时让肥羊们噤若寒蝉。
彭瑕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刚刚马洪的点名,十四人?是了,张安平他们跟在后面,可能已经发现了不对,正好回去搬救兵。
且拖延下来。
“好汉息怒,不论如何,明天天亮之前,自然有一万两送上,这期间还请不要为难我等。否则,鱼死网破,好汉也拿不到银子不是?”
“哈哈哈,是这个理。”
马洪说完,就吩咐手下守好了门口,驱赶他们到庙中的一个角落,然后由四个兄弟守着,随便挑选了个仆役,让他回去送信。
狐妖也懒得捉了,干完这票就走。
……
庙外,张执象他们上山的时候也走的慢些,快要到山顶的时候,就听到了马洪要绑票的话,便没有进庙。
倒不是见死不救。
而是人太多,动起手来,他难免照顾不周,会有人伤亡,里面既然暂时没事,他准备等天黑以后再动手救人。
“这伙人专门捕捉山野精怪,都是有真本事的。”
庙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三人躲着,张执象告诫张静笃说道:“嘟嘟,你那点功夫没有厮杀过,千万不要逞能,知道吗?”
“知道啦。”
王翠翘则分析道:“那几人看着都像是武夫,却专门从事精怪的捕捉,定是还有些手段底牌。”
“嗯嗯,是的,那个领头的叫马洪,供奉着一只蛇妖。”
三人聊天,却忽然多了个声音,张执象微微惊讶,然后转头向上看去,没有想到树上居然还躲着一只狐狸。
方才那句人言,便是那狐狸口中传出来的。
“你是那个狐仙?”
张静笃有些兴奋,因为这只狐狸通体银白,体态修长,十分漂亮,狐狸从树上跃下,步伐优美的走近,它恭恭敬敬的在张执象面前跪下,说道:“请天师救我。”
“你如何认得我?”
“非是认得人,而是认得剑。”
天师剑,全称三五雌雄斩邪剑,剑镡上正反两面有篆字的三和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明显的标志,哪怕抽开宝剑,剑身上也光滑如镜,没有传说中的各种符文。
当然,这只是普通状态。
平平无奇,也没有散发任何威势,这狐狸就根据那两个古篆断定这是天师剑?
“我有一双眼睛,能看破宝光。”
“此剑神威,煌煌如天。”
“又窥得‘三五’二字,便做天师猜想。”
倒是没有想到这狐狸还有神通,看来不是寻常狐妖,听那马洪的意思,应该是与狐妖交手过,它躲避在外,看来是不敌。
“说说那马洪的蛇妖。”
“是。”
狐狸应下,答道:“辽地如今信奉出马仙,主要以胡黄白柳灰五家,这些仙家也有好坏,好的仙家找弟子供奉立堂,用以看事治病,来赚功德。”
“坏的仙家与弟子勾结,狩猎血食,壮大己身。”
“那马洪供奉的仙家,就是一只狩猎血食的蛇妖。”
(PS:狐黄白柳灰分别对应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