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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可否全文阅读

作者:江天寥廓     长生可否txt下载     长生可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六安决战,电车难题

    昨夜一战,杀敌五百余人,俘虏两千人,击毙庐州卫指挥使。

    庐州军溃军则往庐州方向而去,即便庐州知府何知砚还活着,收拢溃军后也无法再构成威胁,毕竟庐州、六安两卫的精锐,那三百家丁已经打光了。

    何知砚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围剿张执象,而是担忧张执象会不会打庐州府了。

    然而。

    张执象是不可能去打庐州的,那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南京的府军卫骑兵离他们也只剩半天的距离,他们在打扫完战场,便丢下了俘虏,直接星夜朝六安赶去。

    这次没有穿山越林,而是直接走大路。

    一昼夜奔袭140里,直接抵达六安,当天攻城,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就拿下了六安,进城休整,六安州的知州表示喜迎王师。

    表面上诚惶诚恐,内心却把杨昭骂了一万遍。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汪家军明明就在淠河,盘踞在月亮岛附近,离六安县城仅仅六里地,可偏生在知晓张执象往这边来的情况下,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仅凭六安卫的一千多“阴兵”能守城?

    六安卫这些年军户逃亡,一个卫5600人,如今仅仅只剩下3400余人,凑出的四千士兵里面,还有六百多是临时抓的壮丁。

    六安根本没有兵,依靠衙门的那点捕快和衙役来守城?

    做梦呢。

    所以,大军出现的那一刻,六安知州彭进当即带着百姓们喜迎王师,给了这支“勇士营”最好的后勤服务。

    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州城里有!

    休整了一夜,也提防了一夜,汪家军并没有上岸攻打六安的意思,他们一大早便占据了知州衙门,开始商量战术。

    徐丁吃着羊腿,说道:“杨昭太谨慎了。”

    “他坐视我们攻打六安,昨夜又没有任何动作,就是为了等府军卫的骑兵,算算时间,府军卫应该已经在六安周围了。”

    “他们可能正在与杨昭联络,商议如何攻城!”

    崔文说道:“咱家的探子传来消息,府军卫在东边二十里外休整,等他们休息好,怕是就要来攻城了。”

    “不要怀疑。”

    “他们可不会管百姓的死活,能够把我们堵在城内歼灭,杨昭恨不得一口气把炮弹都打完呢!”

    张执象在赶到六安之前就醒了。

    留在六安也是他的决定,大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走西边这条路,已经甩开了羽林卫大军,赵克戎要带着羽林卫赶来,至少还有三天的时间差。

    在这个时间段内,他们仅仅需要面对汪家军和府军卫的骑兵。

    这次南京下了血本。

    府军卫出动了两营骑兵,整整六千人。

    在兵力上,汪家军配合两营骑兵,是有绝对优势的,而他们现在仅仅只有八百人。

    九千打八百怎么输?

    “俞大猷到哪里了?”

    这一战能不能赢,关键并不在他们这里,而在俞大猷身上,从最开始决定兵分两路的时候,张执象就将这份重任托付给了他。

    因为。

    俞大猷要在短短五天时间内,将义军练成一支可战之兵,不仅仅要在东面牵制四万大军,还要在约定的时间内赶到六安来,参与这场决战。

    要求之苛刻,几乎不可能完成。

    “三月二十三日,我们分兵之后,当天夜里,俞大猷率义军攻破凤阳军,过凤阳,抵达淮河,沿河东进,二十四日遇淮安军,破之,淮安残军退守淮安。”

    “义军继续南下,二十五日与羽林卫交手。”

    “进攻无果,俞大猷率军西进,赵克戎为了拖住俞大猷,派六百轻骑袭扰,大军追赶,不料当晚俞大猷杀了个回马枪,义军冲营而过,羽林卫死伤两千余人,但并未溃败。”

    “俞大猷损失也不小。”

    “义军那边的消息传来,他们只剩一千五百人了。”

    “正在全力往六安赶来。”

    王源之说着情报,张执象听闻心情有些沉重,那些人本来是江湖侠客,却义无反顾的投身在了战争当中。

    大约2100人,再加上徐家的300家丁,一共2400人。

    打到现在,已经有900人战死了。

    经过连翻战斗,俞大猷已经获得了三场大胜,不知道经过战火的洗礼,义军现在的战斗力如何,与骑兵对阵又会如何?

    张执象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六安州衙的库房里还有多少银子?”

    崔文朝一旁站立不安的彭进点了点下巴,示意他来说,知道了太多情报的彭进满头大汗,一边拿手帕擦着汗,一边哆嗦着说道:“今年的夏粮还未收,州府的库房里还剩12672两银子。”

    明朝田赋仅0.03石每亩,而且朝廷只收明初规定的那900万顷土地的田税。

    其余田都是不收税的。

    但……地方官府肯定会收,六安的耕地账面上多少另说,实际上肯定超过十万顷的,每年光田赋就有三十万石,按照每石五钱银子的价格,田赋就有15万两银子。(现代六安的耕地是128万公顷,约等于明代21万顷。)

    然而,百姓真正的负担不是田赋,而是徭役。

    那是远超田赋数十倍的重负。

    六安的赋役每年至少应该有百万两进账才是,也只有这个量级,地方州府才会有后世满清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

    什么,知府才拿那么点?

    毕竟“七成”是人家的嘛……

    百万两,是六安就耕地每年产生的“剩余财富”,刨除要上交给朝廷的,各自分润完的,六安州衙的库房里只剩下一万多两银子,彭进倒是没撒谎。

    不过,见张执象他们都沉着脸不说话。

    彭进当即一咬牙,表示道:“大人们若是嫌少,属下可以与城中富户协商,大家一起捐输,五万两银子总该是有的。”

    “不用了。”

    张执象没逼他,这些亏空,等他们走了,不还是要从百姓身上找回来?只用府衙的钱,把账记在彭进身上,以后要有事,就取了他狗头,谅他也不敢对百姓如何。

    “彭知州不要吝啬银两,去招募民壮守城吧,叛军要攻城了。”

    “啊?!”

    彭进傻了,汪家军不帮他们守城不说,还要攻打六安?完了!他们六安成陷阱了,朝廷用来逮张执象这只狍子,要把坑也烧了!

    “彭知州是聪明,应该知道只有我们活着,你才能活。”

    “我们要是被解决了,你就是叛军的一员。”

    “是不是这个理?”

    张执象平静的声音落在彭进的耳朵里,他连打了好几个摆子,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央求道:“小天师,要不你们赶紧离开?”

    “卑职个人生死事小,六安城内十多万无辜百姓事大啊。”

    “那汪家军有几百门火炮,六安会被夷为平地的!!”

    张执象沉默了许久,眼中泛着哀伤的说道:“可我们若是输了,全天下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受苦受难,百十年后,这片大地不知道要死多少亿人,未来几百年不知道要受多少屈辱。”

    “抱歉。”

    “我输不起。”

107、互以为质,不惜屠城

    如果可以,杨昭宁愿再等三天,等到赵克戎带着羽林卫过来,集合三万大军的力量来围个水泄不通,他们的优势越大,汪养浩就越安全。

    然而。

    如今统领府军卫骑兵的是杨廷和次子,南京兵部主事,杨惇。

    杨惇可没有这个耐心去等,对待泰和杨氏,也不如他父亲那般知恩敬重,相反,泰和杨氏这些年能够重新兴起,是托了他们家的福。

    杨惇认为,他们家欠的情分早还完了,应该是泰和杨氏欠他们的才对。

    再一个。

    杨惇与杨昭同龄,两人自幼被比较,杨昭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只是个举人,而杨惇却在嘉靖二年中了进士,官至兵部主事。

    虽然我中进士的时候,我爹是首辅。

    但我依旧是进士。

    你杨昭一个小举人,凭什么对我高高在上?都把张执象包围了,还要等赵克戎来分功劳?真是窝囊至极。

    “今日午时,攻打六安,世兄若是惧怕,自可在一旁看着。”

    这是杨惇传给杨昭的话。

    听到消息,杨昭气得火冒三丈,但为了防止杨惇落败坏了大事,只好答应配合进攻。虽然不是最完美的状态,但九千打八百,怎么想也不会有失误。

    接近午时。

    两营骑兵呼啸而至,直接围住了六安州城,有骑兵掩护,杨昭才带着汪家军上岸,将火炮全部运下船,带着足够多的攻城器械和战车朝六安推进。

    杨惇领着一队骑兵打马而来。

    看着杨昭慢吞吞,无比谨慎的样子,杨惇不由讥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六安城内有十万大军呢,世兄太过谨慎了。”

    “哼。”

    杨昭冷哼一声,只是冷声提醒道:“做好迎战的准备吧,张执象军中可是有大防风的,真以为你两营骑兵就无敌了不成?”

    “你是觉得刀砍得死他,还是马撞得动他?”

    “唯有火器,才能对付此等巨人!”

    杨惇嗤笑道:“世兄自己不行,也莫要以为天下人不行,大防风敢出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说着话,杨惇拍了拍马鞍上的绳索和飞爪,仔细看去,他带着的骑兵马上皆有此物,为了对付巨人,不止飞爪,什么渔网、铁链不要太多,任你力大无穷,也无处可使!

    对此。

    杨昭只是冷笑了声,说道:“那是巨人,不是野兽。只希望你当赵括,别误了大事就行。”

    杨惇也冷笑:“世兄准备这么充分,可别到时候张执象把汪养浩往城头上一绑,你这三百多门火炮可别不敢开才好!”

    杨昭沉声道:“六安只有一面城墙吗?”

    ……

    “汪家军上岸了,马上就要来攻城,我们真的能守到深夜?”徐丁看着远处开来的大军,心里也是没有底。

    汪家军手上有三百多门火炮,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六安这三丈高的城墙,还有那城门,经得住几炮?都不用天黑,轰炸半个时辰,城墙就得塌,填好护城河,骑兵就能直接冲入城中。

    这仗根本没法打。

    “我们手上不是有汪养浩吗?把他绑到城头,看杨昭敢不敢开炮。”汪养浩与泰和杨氏的利益息息相关。

    可以说他们这二三十年,主要在经营这个项目。

    唯有汪养浩继承汪家,他们泰和杨氏未来才能获得足够多的报酬,否则,多年经营,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杨昭必不敢忽视汪养浩的生死。

    “我们只有一个汪养浩,六安的城墙却有四面啊。”徐丁觉得这不大可行。

    “谁说我们只有一个汪养浩?”

    张执象平静无比的说道:“我们有四个汪养浩。”

    “哈?”

    徐丁不懂,其他人却是懂了,王源之笑着解释道:“我已让彭进去准备了四个死囚,全部与汪养浩做一样的打扮,到时候就看杨昭愿不愿意去赌了。”

    “嘶——”

    徐丁觉得,还是这些读书人计谋多,换做他是杨昭,怕是要麻了。

    这下守到深夜是有望了,等俞大猷过来,说不定这场战局他们真有获胜的可能!

    “张执象,你卑鄙无耻!”

    一身囚衣,披头散发的汪养浩被带了过来,他知道张执象要押他到城头当人质,当即愤怒无比,这一路上他也吃够了苦头。

    别的不说,光是行军。

    他哪里这般走过远路?可却半分也停不得,敢停下来就被鞭子抽,装晕都不行,一路上脚底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

    他整个人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张执象却没有理会他的咒骂,反而递了个水袋给他,说道:“喝口水,省点力气,等会还要喊给你舅舅听呢。”

    “喏,你舅舅来了。”

    汪养浩正要转身,就直接被大防风提了起来,那高举显眼的样子,底下数千敌军全都看见了,打马领头前行的杨昭更是脸色一沉。

    “舅舅!救我,我是浩儿啊,救我,呜呜呜,救我!!”

    汪养浩看到亲人的一瞬间就破防了,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尊严,他只想逃离苦海,他受够了这种阶下囚的日子。

    杨昭下意识想要策马前去,但跑了两步就停住了。

    站在两百步外大声喊道:“张执象,放了浩儿,看在老天师的面子上,我饶你不死!”

    张执象并没有回答他,让人将汪养浩堵住嘴,绑在旗杆上,由军中力士将他抬了下去,这时他才站在大防风的肩膀上喊道:“与其说这些空话,你还是赌赌汪养浩在哪一面城墙上吧!”

    说完,便有一个“汪养浩”被重新架了起来。

    杨昭顿时脸色铁青无比。

    分布在其他城门的部下也相继回报,每一个城头都有“汪养浩”,他们根本就不敢乱开炮,生怕伤到自家少爷。

    杨惇更是适时递上嘲讽:“怎么?坐蜡了?不敢赌的话,我来帮你。”

    “闭嘴!”

    杨昭嘶吼道:“给我炸,先把四个城门全部给我炸翻了,炮直接往城内开,张执象不是自诩仁义吗?我看他要不要这六安城内十多万百姓的命!”

    “射箭书上城楼。”

    “但凡浩儿死了,我便要整个六安陪葬!”

108、大炮开兮,轰彼其娘

    听到炮声的那一刻,张执象就已经沉默了。

    从昨夜开始,他就让开仓放粮,每家每户都发了粮食,然后让百姓在家中或街道上挖坑道,还组织了民壮挖壕沟,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时候,百姓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然而,他哪怕再三强调,也有人不当回事。

    便是威逼利诱,也不愿意挖自家的地,有人检查,就随便挥两锄头,人一走,便把土填了回去,根本不觉得会有大炮轰城。

    组织民壮挖的壕沟,定然是不够数的。

    也不知道汪家军炮击结束之前,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城墙后面,浑身颤抖的六安知州彭进拉着张执象埋怨道:“开炮了!杨昭往城内开炮了,小天师,你不该拿人质激怒他的啊!!”

    “城破了,就会好吗?”

    张执象反问了一句,彭进直接沉默了,汪家军和府军卫都是客军,半点情面都不会留的。

    老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如张执象他们这种秋毫无犯的军队才是奇葩。

    六安既然已经“被叛军占领”,只要朝廷赢了,外面那九千大军无论如何都是要进城的!即便是主将也拦不住!

    为什么?

    因为这是士兵们唯一发财的机会,朝廷的赏钱?那才几个银子,能有几分落入口袋?唯有他们自己抢来的,装在口袋里的,才是真的!

    不光是六安。

    从六安一路走回南京,他们都得扫一遍,名义自然是追捕叛军。

    彭进莫名涌起一股书生正义,他斥责道:“你!你就不该往六安逃,不,全都是你,不是你南直隶哪里会经此兵灾!”

    张执象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口气,问道:“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你……”

    彭进还想说什么,张执象却无意与他多辩,待城门被轰开以后,张执象便让人把“汪养浩”给撤下来了。

    意思很明确,你别拿炮轰城头和城内,我也不拿人质威胁,否则大家鱼死网破。

    反正你兵力绝对优势,想赢,来攻城啊!

    杨昭看明白了张执象的意思。

    便下令停止往城内炮击,将火炮集中到了西门这边,他没有轰城头的打算,他要轰的是城墙,直接将这面城墙轰踏,骑兵直接杀入城内,岂会给你据城而守的机会?

    汪家军从工部领了9000发炮弹,自己也有1000发。

    合计一万发炮弹,别说六安这个城墙,就算是南京的城墙,也能轰出个阙来!

    三百门火炮齐鸣,爆炸声地动山摇。

    城头根本无法站人,仅一轮齐射,城墙内侧便震出无数裂痕,那铺天盖地的爆炸,在向世人怒吼,宣告时代的变化。

    修仙者的时代?不,是大炮的时代!

    爆炸让一切都沉默了。

    即便是杨惇,还有那两营骑兵,都沉默了,即便隔着数百米,马匹都受惊难以控制,士兵们的震撼可想而知。

    这些骑兵的想法,估计与蒙古人一样。

    骑兵优于步兵?

    那是旧时代的想法了,自从有了火炮,而蒙古人丢了中原,只剩下骑射后,他们也开始变得热情好客了。

    终明一代,蒙古袭边只为了一件事……求贸易。

    直到满洲崛起以前,北边两百多年,根本就没有大患,所谓的土木堡……也先要真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四年后就身死族散,他得是新的一代天骄才成。

    土木堡哪里有外族什么事哦……

    别以为后期满洲能够打大明,就认为游牧还很厉害。满洲厉害,那是他火炮厉害,到明末,工部早就被挖空了,辽东明军都退回去用三眼铳这种超低精度武器了,还指望火器能占优?

    但凡了解下戚家军的火力配置,就知道明末有多拉胯。

    大炮才是战争的主旋律。

    蒙古能够横扫世界,除了骑射以外,就是大炮,自火炮发明以来,但凡游牧能够成事的,都是骑兵+大炮!

    实际上。

    只要火炮够多,骑兵就只剩下打扫战场的工作了。

    “墙塌了!墙塌了!!”

    炮火持续了近10轮,终于将城墙大面积轰塌,城内城外一眼可见,但在烟尘散去之后,杨昭的笑容渐渐凝固……人呢?

    他本以为会看到惊慌失措的敌军,结果根本就没有看到人。

    放弃了?跑了?

    疑虑有诈,杨昭还是没有冒进,他让士兵依靠战车前进,先做工事,在护城河上搭建浮桥,之后再大军进城。

    可五百士兵刚刚推进到护城河前,城内的平地上忽然冒出一堆燃烧着火星的线绳和枪口……

    嘭!!

    一轮齐射,还有几声炮鸣,顿时打得先头部队惊慌失措,数十人因此伤亡,其余人则开始靠向战车,立起盾牌,以求自保。

    “守军在地下?”

    “不,他们挖了壕沟……”

    杨昭看懂了,直觉告诉他,对面火炮轰击的时候壕沟是有用的,起码火炮不太好瞄准,除了壕沟以外,坍塌的城墙也是守军的掩体,此时依旧不好正面冲锋。

    “给我继续炸!掩护前锋筑造工事。”

    “再上去一千人,依托战车,以火铳进行火力压制,谁敢露头就点谁的名!”

    “等浮桥铺好,再让骑兵冲锋!”

    杨昭打得很有章法,稳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压迫感十足,壕沟当中,张执象他们直接被炸得抬不起头来。

    这火力。

    任你神功盖世,也不得不避。

    “小天师,该怎么办?”

    饶是徐丁在九边当过营指挥,也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了,他一辈子戎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火力密度。

    这仗才了半个时辰,离天黑还远着呢。

    真不知道该如何守。

    这也就是王家的护卫军够坚韧了,换成其他部队,早就士气崩溃了。

    “等他们进来,两军交锋了,就不好开炮了。”

    “可他们有六千骑兵,我们如何挡!其他三面的城门也都被轰开了,他们随时可以架浮桥进攻,我们的兵力根本不够守住四面城墙!”

    “守不住就退!打巷战,打治安战,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天黑,等俞大猷来了,才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干他良的,这仗可真难打!要是能缴获那三百门火炮,老子也想过过瘾!”

    徐丁吐出一口沙子,心中也是发了狠,打,敌军进攻越猛越好,最好都冲进城来,等俞大猷到了,冲击炮兵阵地,把火炮缴了,到时候看他娘的谁炸谁!!

    (PS:没有洗英宗的意思,输就是输了,不论输给谁,他都是输了,成了叫门天子。只是,我们看历史,不能光看标签,要看他怎么输的,这才不会“后人哀之而不鉴之”。)

109、血火淬洗,钢铁炼成

    张执象他们在等俞大猷。

    实际上俞大猷今天午时就赶到了六安东面三十里外的椿树镇,义军的探马已经与府军卫的探马交过手了,只是府军卫没有发现而已。

    并非说府军卫不专业。

    而是义军多是江湖人,人才极多,俞大猷特意挑选了那些轻功极好的朋友去做的探子,其中不乏“神偷”之流。

    他们虽然是鸡鸣狗盗之辈,但手艺不能怀疑。

    习惯探马的工作内容以后,他们就是最优秀的那种探子。

    “将军!汪家军和府军卫已经对六安发起进攻了,我们是不是要尽快过去支援?那炮声恐怖,我们在三十里外都能听到动静。”

    “再晚了过去,恐怕小天师他们已经……”

    听到情报后,石敬岩有点坐不住。

    他没有见过三百门火炮齐射是什么情况,但他们在椿树镇都能够听到动静,那威力绝对惊天动地。

    他们不尽快过去突击火炮阵地,六安恐怕很快就要沦陷。

    “不能去。”

    俞大猷在短暂的沉默后,无比坚定的说道:“府军卫还没有投入战斗,他们依旧有探子在周围游弋警戒。”

    “现在是白天。”

    “我们此时过去,除了被府军卫堵截,什么都做不了。”

    “必须等。”

    “等府军卫入城,等到我们可以冲破府军卫的阻拦直捣火炮阵地之前,我们都不能妄动。”

    “这场决战,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俞大猷的头脑无比清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但他必须顶住压力,等待最好的战机,绝不能辜负张执象以身犯险换来的绝佳战机。

    机会只有这一次。

    如果让汪家军跑了,他们就再也不会上岸了,如此他们就算赢了这一战,也失去了过江的能力,接下来无非是多挣扎一段时间,迟早还是要被南京围杀的。

    “可是……”

    石敬岩还是担忧,他宁愿少点战果,也不宁愿看到张执象身死。

    “没有可是,若是小天师不幸身亡,俞某亦不苟活,如此紧要关头,还请敬岩兄信我。”俞大猷以性命作保,可石敬岩又岂非是不信他?

    只是……

    石敬岩纠结过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俞大猷的判断,俞大猷感激的拍了拍他,说道:“有一事,还请敬岩兄出马。”

    “何事?”

    “劫船!打赢了,可就不让他们跑了。还请敬岩兄带着百十号会水的兄弟绕路去月亮岛那边,趁着敌军后部空虚,将战船劫下!此战若胜,我辈当堂堂正正北上京师,看谁敢拦!”

    “好!”

    石敬岩豪气丛生,此去定不辱使命:“如此,决战全看俞兄了!”

    “必胜!”

    “必胜!”两人击掌紧握。

    ……

    六安城内。

    战斗进行到未时,太阳从天空的正上方稍过,西城门这边的战斗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哪怕挖了不少壕沟,可以换位置运动战,但对方的火力实在太猛。

    他们在庐州军中缴获的四门火炮,虽然竭力提供火力并牵制对方炮火,但并没能坚持多久。

    战斗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四门火炮就全部报废了。

    操作火炮的那十二人也全部阵亡……

    “浮桥搭好了,骑兵在列队了!”

    壕沟当中,有人大声喊着,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转入巷战阶段,依托城内的房屋建筑,将敌军分流,借助地形缠斗。

    伴随着一营骑兵策马飞跃,战斗进入了下一阶段。

    府军卫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城市切割,占据要略要点,逐步扫荡守军,但城内街头巷尾有着大量的拒马、坑洞、壕沟、铁蒺藜,骑兵的行进变得极为不便。

    时不时出现在院头的枪口放出黑枪。

    不仅仅是鸟铳,还有快枪这类,那种大枪杆一次性可以发射出一堆铅弹散射,造成面积杀伤。

    迅雷铳那种多管火铳,18发的连射更是让冲击的骑兵人仰马翻。

    常常一队骑兵还在冲锋,大防风就飞跃而起,从天而降,一个照面便冲杀十余人,骑兵在马上也不过他腰腹的高度,如同小孩一样。

    街巷之中骑兵根本散不开,早先准备的那些渔网、飞爪什么的,极难施展,效果大打折扣。

    一两百人遇到大防风根本不敢硬碰,只能被杀得败逃。

    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府军卫虽然占领了六安城,可根本无法实现围杀,反而出现了大量伤亡,短短半个时辰,便有四五百人阵亡。

    营指挥陈到实在顶不住了。

    部下已经不愿意去追击了,再这么打下去,士气得崩溃不可。

    他当即领着一小队人回去向杨惇复命,杨惇听闻战果,直接一鞭子抽在陈到的脸上,却没有立即派出剩下的那一营骑兵。

    “俞大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必须防着……”

    低声呢喃了句,杨惇还是去找杨昭了,对此,杨昭并不意外,他特意压着汪家军没有第一时间进城,就是想杀杀杨惇的威风,也让友军帮忙探探路。

    此时已经知晓厉害,自然全力以赴。

    两人商量过后,府军卫再派1500人进城,而汪家军派2000人进城,留下2500人看守火炮的同时,提防敌军支援。

    然而。

    这3500人的加入,并没有让战斗变得多顺利,他们每进一步都极为艰难,而府军卫因为怒火,在守军逃走之后,便开始屠杀他们躲藏过的院子里的百姓,然后开始劫掠金银,这种作风很快就传染了,以至于杨惇都抑制不住,战斗节奏再次变缓。

    杨昭见不是办法。

    便开始成区域性的扫荡,缓步推进,压缩空间。

    居民全部驱离房间,去府衙前集合,但凡有不从的,直接斩杀,更是宣扬人群中有一个叛军,就杀十个百姓,让叛军不敢躲藏,让百姓不敢帮他们遮掩。

    如此才卓有成效。

    张执象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少,最终被锁定在了城北的一座大院当中,那是六安首富家的院子,占地十余亩,高墙大院,本来是抗拒“匪军”的。

    但张执象他们打死几个护院,强行征收,将主家驱离后,这里就成为了最后的据点。

    伴随着落日的余晖。

    杨昭并不急着进攻,而是让部下去调度火炮进城了,今天的攻城他并没有找到汪养浩的尸体,确信他作为人质还在张执象手中。

    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张执象已经无处可逃了。

    他也必死无疑。

    但,有些人是可以活的,例如王家父女,他们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只要王家付出足够的代价,安抚好各方利益,活命自是没有问题。

    因而。

    杨昭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门外喊话道:“张执象,最后的机会了,交出汪养浩,你身边的几个人还可以活命,我想,你也不愿自私到让所有人都跟你陪葬吧?”

    “王家叔父,崔大太监,我们之间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不是吗?”

    “开门投降,自有活命的机会。”

    院内没人应答,王家六百护卫,只剩下不到三百,大多已经受伤,还能战斗的仅百余人,一百八十名切诺基战士,也只剩下百人,同样伤员过半。

    大家都沉默的检查着鸟铳,擦着刀锋,等待最后的战斗。

    天黑了,大家却没有半分高兴。

    张执象更是死死咬着牙齿。

    肩膀中了一枪的张永焕只是按着他的肩膀,给他力量和支持,王源之抽着烟,说道:“打仗就会死人,要改变利益分配就要打仗。”

    “想要济世救民,想要避免天人合发,入世做事就必须面对这些。”

    “张执象。”

    “你既然入了世,决定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决定为世间的不公鸣不平,决定救一救这世界,那不管中途发生了什么,出了多少不忍闻的事情,你都给我把牙齿咬紧咯,就算咬碎了牙齿,也不能放弃。”

    “给我背负起那些英烈的亡魂,一步步走下去。”

    “直到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王源之的叱喝让他猛然一怔,张执象一路来抛弃了许多软弱,可真正面对那血与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觉悟根本就不够。

    看着士卒战死,看着百姓被官军蹂躏。

    他的精神压力已经到了极点,但,这不是他升起退缩、恐惧这些情绪的理由。

    他既然做了决定,就必须背负这一切。

    哪怕死再多的人,哪怕所有人都后悔,他也不能后悔!

    他捏着小拳头,站起身来,嘶哑的嗓音说道:“大防风,将我举起来。”

    一整天的鏖战,即便是巨人也无比疲倦了,他行动明显缓慢了许多,但依旧起身将张执象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张执象站直身体,刚好越过墙头,与杨昭对视。

    杨昭露出胜利的笑容,说道:“如何?认输了?”

    张执象缓缓摇头,说道:“你中计了。”

110、斩将夺旗,大获全胜

    “中计?”

    “哦,你是指俞大猷带着的义军吧?城外还有1500府军卫和1000汪家军,为了防备突袭,早已列阵以待。”

    “你不会觉得就那群江湖散勇骑上马就是精锐骑兵了吧?”

    “俞大猷敢冲阵,那就只有排队枪毙的结果!”

    杨昭虽然不知道俞大猷具体到哪了,可他一直有提防着,的确,打到现在,是俞大猷出手的最好机会,可那又如何?

    义军不过是一群江湖散勇,真正的骑兵对冲时,就能看出差别。

    只需一个照面,府军卫就能将义军冲垮!

    “为什么要冲阵?”

    张执象平静无比的问道,这让杨昭愣了,不冲阵夺炮,俞大猷还能……糟了!

    见杨昭神色猛变,张执象笑道:“对了,你打六安,就没有听到我敲登闻鼓吧,哪怕是战事最艰难的时候。”

    “为什么呢?”

    “因为我早把鼓留在了外面,等着俞大猷接手啊。”

    “他又何须去冲炮兵阵地?他只用去袭击码头的战舰,夺船北上就可以了!”

    杨昭面色狰狞的怒吼:“你为了嘉靖,命都不要了?”

    张执象疑惑道:“为什么不要命?登闻鼓送到京师,我才能够保命啊,还是说你们打算鱼死网破?”

    “你!”

    杨昭气急,当即命人赶快传令,让城外的军队去支援码头,而他自己则忽然抢过一把弩,朝张执象偷袭而去,弩箭自然被大防风挡下,张执象也不会露头了。

    “给我攻!”

    “捉住张执象!”

    不论如何,杨昭决定先解救自家外甥,然后捉住张执象作为人质,于大局至少还有挽救,不至于因为战局失误而被南京责罚。

    战斗瞬间激烈。

    打到这个程度几乎等同于近身搏杀,官军占据绝对优势,杨昭没有想过输,想的只是会花费多少时间打下来。

    战斗过去一盏茶的功夫,眼看院内叛军就要抵挡不住。

    但忽然响起的鼓声让局势瞬间变化。

    官军战斗力大大削弱,一下子就被赶出了院子,留在院内的官军也被绞杀,而院外骑马而立的杨昭还有些愣神。

    怎么回事。

    登闻鼓不是交给俞大猷了吗……该死!!!

    他被骗了,调虎离山!!

    ……

    “调虎离山,我不走,要去码头你们自己去。”

    城外,杨惇听到情报根本就没有支援的意思,他坚信登闻鼓就在张执象手上,那小子跟他父亲斗法都能斗成这个样子,岂会被逼得壮士断腕?

    在杨惇看来,这就是调虎离山,俞大猷马上就要来夺火炮了。

    然而。

    杨惇不急,汪家军却急啊,特别是这个时候码头那边竟是传来了爆炸声,这说明什么?说明遇到了敌袭!

    那些战船可是汪家军自己的啊!

    留守的营指挥只好向杨惇抱拳一礼,说道:“这些火炮还望杨大人看管,我等这就回去支援了!”

    “去吧!去吧!”

    杨惇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巴不得杨昭出丑,至于抽走了1000人会不会影响接下来跟义军的战斗?会增加风险?

    那又如何?

    杨惇根本不认为俞大猷带着的义军能够战胜他,正规骑兵和这种野路子,那是云泥之别。

    来吧,俞大猷。

    让我来击败你,彻底粉碎张执象的希望!

    “府军卫,列阵!”

    看着东边奔袭而来,在一里开外的义军,杨惇振臂高呼,身后的骑兵当即以他为锋矢列阵,锵的一声,杨惇抽出佩剑,爆喊道:“杀!!”

    “杀!!”

    府军卫齐声爆呵,在杨惇的带领之下,整齐而肃杀的向前冲锋,那如同钢铁洪流般的气势,将骑兵的威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另一边。

    俞大猷手持长枪,已经无需多言,他们等了半天,情绪早已在内心堆满,他们急需一场大战来宣泄!

    至于他们不是专业的骑兵?

    作为骨干的许家三百家丁,那可是从九边退下来的,是参与过应州大捷,与蒙古人打了十多年仗的老兵!

    南京哪里真的打过什么大仗,哪里真的有过大规模骑兵对决!

    战场的厮杀和训练,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一介书生当主帅,又如何能够辨别得清这两者的区别?

    杀!!!

    相比于府军卫一开始就跟着杨惇全力奔驰,收着马力的义军明显在心态上要更稳一些,最后关头猛然加速,直接打了府军卫一个措手不及。

    俞大猷更是纠集了一批好手,直奔杨惇而去,他要阵前斩帅!

    对决,很多时候都在那一瞬间的气势。

    杨惇虽然也是弓马娴熟,自认为文武双全,可终究只是个手熟境的普通人,他能领兵冲锋,是知晓有亲军护卫,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当俞大猷以亡命的姿态,不在乎孤军深入的直奔他而来的时候。

    杨惇退缩了。

    他放缓了马速,开始避让,在他看来,自己没有必要与俞大猷搏命,他后退牵制俞大猷深入,大军斩杀敌将,这场战争就胜利了。

    但是,文人就是文人。

    他把战争太过于想当然了,战争是野蛮的,是野兽的,是直觉的,是气势的。

    这场战斗,在他避让的那一刻,已经输了!

    轰——

    义军直接凿穿敌阵,府军卫兵败如山倒,再也没有人能够护住杨惇,俞大猷快马凌云,一枪直接刺穿杨惇的心脏,挑尸如旗,大吼道:“还有谁!!!”

    “万胜!!”

    “万胜!!!”

    “万胜!!!!”

    义军气势如虹,个个有如神兵。

    府军卫彻底溃散,再也没有反抗的念头,俞大猷当即带领大军杀入城内,仅留下三百人守住火炮,并尽快带火炮进城支援。

    当义军杀入城内的时候,城内官军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城外有2500人,居然被直接杀败,连军情都没送过来?到底有多少敌军?敌军到底有多厉害?

    没有人再敢逆俞大猷的锋芒。

    俞大猷仅仅带着九百人就杀穿了府军卫4500人,并且直接杀到了杨昭面前,即便是汪家军也被杀破了胆,再加上张执象他们从院内杀出,内外交击,官军彻底崩溃。

    只有汪家军亲军护送不肯接受现实的杨昭死命外逃。

    确定救下张执象他们后,俞大猷虽然送了一口气,但并没有停止兵戈,官军实际损失并不大,只是崩溃了而已,如果让他们收拢溃兵,依旧有足够的战斗力,码头还有一千汪家军保持完整建制呢!

    而他们人少,转移上船依旧需要时间。

    所以。

    杀!

    能杀多少杀多少,杀得敌军胆寒,杀得他们不后退一百里不敢停下!

    九百人追杀了一夜,府军卫是骑兵,损失较少,死了近千人就全部逃散了,而两千汪家军几乎只逃出去两三百人,码头那一千汪家军回来支援,也被炮火覆盖,骑兵一冲,彻底溃散。

    此战一役,这营汪家军彻底打崩!

    大获全胜!

111、舐犊情深,青史谁著

    一夜烽火,对于这场战争的结果,最震惊的要属六安知州彭进了。

    获得大胜的张执象他们并没有急着撤离,因为已经不用急了,缴获百艘战船,三百多门火炮,四千多发炮弹。

    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一路打到京师去,再也没有人拦的住他们。

    所以他们一直留在六安组织战后重建,整理百姓的伤亡和损失,开仓放粮,让富户捐输来修缮城墙和维修民居。

    百姓的伤亡抚恤则由王家来承担。

    将缴获的和自有的共四千匹马交由当地富户,抵押出足够的银两,对死于战乱的百姓予以高额补贴,认领尸体、核对黄册后,家属可以当场领银20两,后续还有80两银子,每年五两,分十六年给清。

    不是不想一次给完。

    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骤然获得大量银钱,会引来祸患的。

    若有财产损失、女性玷污的也可以获得相应补偿,张执象直接告诉彭进,六安三年内不征税,等他们去京师,皇上会下诏免税的。

    他们每年发抚恤的时候,都会查看民间情况。

    若是彭进没有做到位,必取他性命。

    相反,若是彭进这三年做的好,必定调他入京,官升三级。

    如此,彭进敢不尽力?

    他们在六安整整待了三天,最后在羽林卫的“欢送”下乘船离开,赵克戎目送着舟师远去,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杨昭,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汪养浩没有救回来,汪家那边也要乱了。

    此次不仅是泰和杨氏受损,就连杨廷和恐怕也不好受了,作为议长,杨廷和必须对这次的失败负全责,因为不论是全局谋划,还是直接战局,都与杨廷和有关。

    杨廷和怕是要引咎辞职了。

    而且嘉靖定然也会发难,以祖宗降怒来重新拟定“大礼议”的罪责,给罪臣们重新定罪,杨廷和作为罪魁,恐怕会极尽羞辱之能事。

    杨廷和若是咽不下这口气,怕是要郁极而终了。

    风云涌动啊……

    ……

    应天。

    许青麝从锦衣卫诏狱里出来,看着那个精神大不如前的老人,并没有半分尊敬,反而嗤笑道:“竟是连杨阁老也败了?”

    杨廷和咳了咳,手帕上沾染些许血丝。

    他没有回答,而是杵着拐杖往外走,许青麝用手遮着刺眼的阳光,见杨廷和登上马车,她才淡淡的说了句:“情我承了,日后有机会,自然照应你杨家一二。”

    杨廷和点了点头,坐车离开。

    许青麝伸了个懒腰,对来接自己的上泉信织说道:“好了,这下心里平衡了,大家都输了,就等于没输嘛。”

    上泉信织说道:“诚意坊被二少爷占了,姑娘们少了一半。”

    “呵~”

    “我的东西,他许二也敢拿,真是胆大包天,他喜欢睡姑娘,就让他睡吧,明天,我要看到许家多一个太监。”

    上泉信织点头,记下许青麝的吩咐。

    “小姐现在回诚意坊?”

    “不急,直接去舟山吧,杨廷和倒台,汪家大乱,江南势力重新洗牌,许家自然要把握机会,我得去给四叔他出谋划策啊。毕竟四叔的心头好,被张执象带走了呢。”

    ……

    鸡鸣寺。

    杨廷和离开诏狱后就来到了这里,两个老人对坐着咳血,一人有病,一人是被气的,王阳明嘴角挂着笑容,十分高兴。

    “没有想到你这个时候会来找我。”

    杨廷和平静道:“不然呢?事情发生了,总要去面对它。”

    王阳明耸了耸肩,说道:“面对困难,你得看京师那边,找我又有何用?陛下亦不信我,我可没有办法替你做什么周旋。”

    “张执象是你的弟子。”

    “嗯,算是吧。”

    “你教了他什么?”

    “送了一本《大明律》给他,告诉他,一切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这还真是你的风格啊。”

    “过奖。”

    两人斗了几句,杨廷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得告诉张执象,他不能让嘉靖真的按照《大明律》来作为登闻鼓的准则。”

    “秦二世而亡,亡在法家。”

    “此举于法家无异。”

    水至清而无鱼,当律法成为铁则,实时应验的时候,民众也会感觉到恐惧,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触犯法律。

    王阳明轻呵了一声,说道:“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陛下的政治智慧,比你强。”

    “……”

    杨廷和沉默,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他说道:“在张执象抵达京师之前,我还能做一些事情,例如你这次入广平乱。”

    王阳明:“嗯?”

    杨廷和:“给你一应便利,让你没有任何掣肘,在临终之前,给嘉靖练一支铁军,为这大明朝最后再做点事。”

    王阳明沉默了会,问道:“你要什么?”

    杨廷和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让杨慎回来吧。”

    “我愿按陛下之意上表。”

    杨廷和有四个儿子,唯独老大、老二成了才,老三、老四不过平庸之辈。嘉靖三年,为了大礼议,杨慎纠集百官于左顺门死谏。

    结果134名官员被拿入诏狱。

    杨慎七月十七日受廷杖,昏死,十日后,再廷杖,休克假死,被救活,然后流放滇南。

    杨廷和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他的大儿子恐怕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杨惇的死让他彻底垮了精神,这一次的惨败,待他死后,如果没有杨慎支撑,杨家就要彻底败落了。

    他这一生,欠儿子太多了。

    儿子是如此的优秀,是如此的有才华,让一个父亲发自内心的骄傲。

    仅此一首《临江仙》,吾儿杨慎之名,于后世胜其父远矣!

    为了儿子。

    杨廷和不惜做叛徒了,他这是拿千秋万世的名声在做交易。

    张执象曾说,青史对他的评价是:“为官清正,虽位及人臣,而居处同于寒素,关心民生疾苦,深受百姓爱戴。一生博学鸿毅,光明正大。积极倡导新政,为大明中兴起到了积极作用。”

    但。

    他若是敢上书附和嘉靖,背叛士大夫阶层。

    那么,青史对于他的评价,恐怕与秦桧等奸臣无异了……

112、天子牵马,神器镇国

    沿淠河北上,走开封、大名府一线,大约需要20天才能抵达京师。

    在开封接了雨水她们,见到自家少爷,雨水便嚎啕大哭,哭累了才在他怀里睡着,看来这些天提心吊胆,一天也未曾安眠过。

    女子们的泪水总是要多些的。

    切诺基少女们看到族人的时候也流了不少眼泪,出发时182人,只活下来84人。

    王家的600护卫,也只活下来220人。

    徐家300家丁还剩160人。

    义军2100人,最后也只剩下1200人。

    此战他们的阵亡人数超过1500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充满理想的队伍,每一个活下来的战士,都背负着战友的人生前行。

    他们期待着京师,期待着皇帝。

    却不是期待奖赏,而是期待登闻鼓给世界带来的改变……

    ……

    嘉靖六年,四月二十一日。

    大明嘉靖皇帝登基的第七年,张执象的六岁生日的这一天,队伍终于抵达了京师。而京师城外三十里,那穿着衮服的少年天子,竟然出城三十里相迎。

    百官皆着祭服,数万百姓出城,延绵观礼。

    天子行大礼拜忠义之士,小天师得见天子,方才想起自己还在马上,慌忙想着下马,天子制止,亲自牵住了缰绳,说道:“请让朕为小仙人牵马。”

    张执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嘉靖就这么牵着马,缓慢的沿着礼道而行,百官皆以大礼而谢,道路两旁的百姓皆高呼:“陛下万福!!”

    “小天师万福!!!”

    “大明万福!!”

    待嘉靖亲自扶着张执象下马,迎上帝辇,礼乐开始奏响,百官按照科仪来举行大典,迎登闻鼓前往天坛,祭告天地。

    大典最后,嘉靖亲诵祭文。

    “昔我神州,鞑虏扬鞭。衣冠尽毁,万民腥膻。”

    “幸我太祖,重开日月。昭昭华夏,岳峨河浩。”

    “虽临九五,不忘躬耕。淮右布衣,天下何加?”

    “唯恤万民,使无冤罚。大修明律,鬼神伏法。”

    ……

    “今法纪败坏,奸佞横行,太祖降怒,子孙不肖,唯有重整纲纪,扫荡山河,惩奸除恶,还乾坤日月以万民,不负大明之国号。”

    “朕,朱厚熜,皇明第八世孙,大明天子。”

    “秉承太祖遗志,敕封神器。”

    “敕曰:凡天下伸冤者,有司旬日不理,过月不察,经年不破,皆视虐民,纵纲法不惩,神器亦不轻饶,但犯民怒者,自有怨气鸣鼓,天雷持法,以正人间公道!”

    “谨以天子之身,代万民之意,请神器护国。”

    “为皇天后土所共鉴!!”

    祭文念罢,天地之间风雷涌动,登闻鼓上金龙冲天而起,腾云驾雾,咆哮九州,龙鸣之声响彻四海,天子之声传闻人间。

    九州万民,皆闻此声。

    见煌煌神威,皆跪拜而礼,以尊正统,至此,神器大成,尊敕令而监督天下,威震四海。

    ……

    ……

    在嘉靖皇帝祭天敕封的时候,南京,奉天殿,议事院的会议再一次召开。

    并没有如京师朝堂上那样的指责攻讦,那种无意义的口水仗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他们的会议只为了高效的处理事情。

    意见若是不同,投票就行。

    这大概是杨廷和最后一次坐在议长的位置上了,他没有说话,下面的议员也没人指责他,只是有人说道:“哼,姓朱的果然一个德行。”

    “大明律里面造反,百姓只追究本人,官吏却要夷三族。”

    “嘉靖这次敕封登闻鼓,百姓如何只字未提,反而是有司不查清冤案,就要受到登闻鼓惩罚,以民怨擂鼓,天雷罚恶,这是明摆着奔着我们来的啊。”

    杨廷和没有说话。

    这是奔着他们来吗?是的,但嘉靖的手段又极为巧妙。

    怨气鸣鼓,天雷罚恶,重点在于“怨气”上,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哪里会受民怨呢?这满座,都是“爱民如子的清官”啊。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哪里还会亲自去脏了手?

    而且。

    话语权本来就在他们手上,谁奸谁忠,不是他们说了算?登闻鼓的火,很难才能烧到他们身上,嘉靖敕封之后,登闻鼓的主要打击对象,只是那些一线的地方官,至多蔓延到刑部、大理寺。

    对于他们而言,以后无非是做事情要更“体面”。

    并没有受到直接冲击,所以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境地,他们暂时也没有必要去再次谋划“土木堡”和“宁王叛乱”这种大动作。

    王阳明说的没错,嘉靖……太聪明了。

    因为嘉靖果断的敕封内容,让南京这边松了口气,所以这次会议的氛围还算轻松,无非是抱怨几句以后做事情要“讲规矩”,十分束手束脚罢了。

    尘埃落定,嘉靖得到登闻鼓,实力再次增强,但也没有全面开展,此后要如何应对,那也只能以后再说。

    重点在于。

    无论是这次战败的责任,还有嘉靖的反击,杨廷和都不适合做议长了,于是王倬出面,开口说道:“我认为这次失败应该由议长负责,杨廷和不再适合担任议长。”

    “现在发起投票,请各位写下支持还是反对。”

    “请。”

    七十二名议员,有的摇头惋惜,有的嗤笑,有的想着什么,但最终投票的时候,所有人都写了“支持”,支持王倬的提议。

    王倬唱完票后,向杨廷和说道:“杨阁老,全体议员支持罢免你的议长职位,请交出权杖。”

    杨廷和起身。

    他摩挲着乌木权杖的龙头,轻轻笑了下,将腰背挺直,权杖横持,交了出去,在松手之前,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下一任议长是谁,你?”

    王倬握着权杖,摇头道:“是费公。”

    “费宏啊,不过,嘉靖应该不会让他继续当首辅了,也罢,费宏一直反对我,说我做事情太过跋扈,接下来就看他怎么接这个摊子吧。”

    杨廷和松开了手,交出了一生的权柄。

    (PS:江西铅山费氏,号称“西江甲族,科举世家”,费宏二十岁中状元,正德三年由杨廷和推荐入阁。费宏反对宁王叛乱,不收宁王贿赂,但他弟弟却娶了宁王胞妹。这套路是不是很熟悉?世家的多头下注罢了。嘉靖三年,杨廷和离任后,连续两任首辅都不到三个月就致仕,直到由费宏担任内阁首辅才稳定下来,中间杨一清当了两个月首辅就被赶下去了,继续由费宏担任。)

    (PS:历史上,嘉靖六年,费宏下台,嘉靖七年,杨廷和被贬为庶民后,嘉靖才终于可以决定内阁首辅人选。)

113、论功行赏,长生有三

    紫禁城,奉天殿。

    在祭天大典结束以后,自然是论功行赏。

    相关人员和功绩,崔文早在六安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送到了京师,嘉靖也早就拟好了封赏,内阁现在自然没有办法提出异议,只能按照嘉靖的来。

    殿上,御前太监黄锦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天时异变,太祖显灵,神器降于南京,时奸佞为乱,祸害宗室亲王,欲毁神器攻讦圣上,幸得龙虎山小天师挺身而出,诸义士拔刀相助,历经千难万险,护送神器于京师,于国有功。”

    “圣察功绩,特此封赏。”

    “南京志愿护行义士共2108人,有898位义士壮烈牺牲,朕深感痛惜,特赐英烈牌坊,由户部拨银,乡里督建,免英烈之士三代赋役,赏银百两,田二十亩,准一子入国子监读书。”

    “抵达京师的1210位义士,皆赐虎头金腰带,准入锦衣卫,论功封赏,最次者以小旗起步。若无意为官者,赐银百两,赠宝刀,特许行侠令,此后行侠仗义,地方官府不得定罪,须递送京师就审!”

    “另有魏国公徐鹏举,深明大义,不负家望。”

    “三百家丁皆尽国之栋梁,入则九边卫国,出则惩奸除恶,乃忠义之典范,阵亡者,皆追赠百户,允世袭,抵京师者,若复归九边,则为百将,功绩卓越者可为千将。”

    “徐丁统领家丁有功,封昭勇将军(三品),领副将职。”(副将仅次于总兵)

    “魏国公徐鹏举定计有功,加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赐太子太傅,进南京兵部尚书。”

    “歙县王氏,虽为商贾,但忠贞为国,特封王源之二品资善大夫,赐斗牛服一件,特许经营盐业,两淮新增‘登闻’两纲,盐引40万引,由王氏专营。”(每引300斤)

    黄锦将圣旨念道这里,引起朝堂一片哗然,内阁几位大学士都知道,但众臣不知道啊,顿时有人就要上书,表示盐政万不可乱改。

    然而,好几人刚刚走出半步,高呼半声,就对上了天子那冷冽无比的眼神,顿时话就吞进了肚子里。

    是了。

    内阁大佬们都没有反对,这圣旨是经过内阁票拟的……

    黄锦见那些臣子们熄了火,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此次护送神器,论为将之功,以俞大猷为首。”

    “特授带御器械,封号——蟠龙。”

    “着俞大猷参加武举,早日夺得状元之名,为国干城!”

    俞大猷的封赏并不高,只一个带御器械,这是宋朝的官职,字面意思,允许带武器进皇宫,属于皇帝亲卫。

    但对于俞大猷的封赏,重点在最后一句。

    嘉靖几乎钦点了俞大猷为下一届武举的状元,这是要先给“文凭”,予以重用了。

    接下来,就是压轴的。

    “天师府张执象,于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一日,朕登基之日降生,有仙人气象,为朕之祥瑞,上天对大明之赐福。”

    “去岁冬至得诏进京。”

    “一路斩妖除邪,得证大功德。于鄱阳湖中诛杀海外邪崇,救人无数;解应天钱庄之难,立工会以全万民之权益,德智拔群,为九州之表率;破解淮王冤案,护送登闻鼓进京,为九州添此神器,解万民于倒悬。”

    “其虽年幼,但已气象万千。”

    “南京承天门前传法,已见仙人法度。”

    “特封张执象为大明国师,授正一品衔,许问定国策之权!!!”

    此言一出,满朝轰动,百官皆抗议,这算什么?以后到底首辅是宰相,还是国师是宰相?这大明朝堂谁说了算?

    然而,嘉靖根本不理会他们。

    他亲自将国师印交给张执象,然后拉着张执象离开了,连退朝都没喊,只留下满朝文官面面相觑,他们纷纷找阁老们问策,但六位阁老都闭口不言,一时间气氛诡谲。

    ……

    张执象被嘉靖拉到乾清宫,才有空闲好好与嘉靖说话。

    看着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天子,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那双眼睛,那眼里有着下意识的警惕和洞彻,仿佛本能的想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嘴唇有些薄凉,固然让他更加俊美,但却失了敦厚。

    作为皇帝,他现在并没有那久居圣位的深不可测,整个人的气质凛冽如刀,于权术他比杨廷和都老谋深算,十五岁以藩王荣登大位,便孤身一人挑战内阁与后宫,争出一条生路。

    可见他一路走来之艰险。

    不过,他并没有精神紧绷到敏感的程度,反而极为自信,他见张执象看着自己,便爽朗一笑,打趣道:“国师要不要给朕画一幅像?”

    “失礼了。”

    张执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有些失态。

    嘉靖却满不在乎,他拉着张执象在一旁坐下,竟是亲自给张执象添茶,说道:“登基那天,朕便想见国师了,是阳明先生拦着不让,如今看来,阳明先生是打算自己先看过了,再送国师来见朕。”

    “哈哈,你不必拘谨。”

    “朕乃家中独子,向来没有兄弟,你既是朕登基之日诞生,便是天生与朕有缘,朕见你便心生欢喜,好像见了弟弟一样。”

    “国师待朕,当长兄即可。”

    真正被一位帝王如此礼贤下士的厚待,内心的情感还是很复杂的,张执象也觉得这位天子亲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如嘉靖所说那般,像是见了兄弟。

    仔细一想,张执象明白是什么感觉了。

    那是一种见到同类的感觉,是两个渴望战友的人碰到了一起……

    “陛下。”

    “我有三本书,要交给陛下。”

    张执象解开背着的小书包,从里面拿出的三本书,《太乙金华宗旨》、《炁体源流》、《应天府各阶级现状分析报告》。

    三本书摊开,嘉靖扫了一眼,便拿起了那本分析报告。

    这本书在应天的时候,张执象只写了个开头,后来在从六安到京师的这二十天中陆续写完的,王绛阙给了很多参考资料。

    或者说,即便是朝廷,在许多方面资料都不如王家齐全。

    嘉靖很聪明,他记忆力很好,一本书看过三五遍,便能记住大致内容,但在阅读这份分析报告的时候,他看得很慢。

    一直到天黑,宫女来点灯的时候,他才将这本不到百页的报告看完。

    他看向张执象问道:“国师要教的,是国祚长生之法?”

    张执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才问道:“我问世人,长生可否;我问国祚,长生可否;我问文明,长生可否。”

    “陛下要学哪种?”

114、交心言志,西游问对

    嘉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国师送了朕三本书,朕也有一本书送给国师。”

    言罢,嘉靖走到了书房的卧榻上,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本书,将书递给了张执象,张执象能够闻到书本上还有新添的墨香,而这本书的书名赫然是——西!游!记!

    “这……”张执象有些震撼。

    《西游记》最早的版本,当属万历二十年的世德堂本,而其作者是谁,四百年一直争论不休,后世署名的吴承恩,主要是胡适考证……

    这显然不合适。

    因为《西游记》本身还是一本道学典籍,是可以用来修仙的,因此古传为长春真人丘处机所著,可书中又有“司礼监”,这是明朝才有的机构。

    所以丘处机被证伪了。

    而世德堂本有两个重要线索,一则,即陈元之序,他说《西游记》作者极为尊贵,是“王侯八公”之类,后人考证或许是山东藩王,亦或是湖北藩王,亦或是朝堂执宰。

    二则,世德堂本有注,是华阳洞天主人校书。

    华阳洞天主人是谁?嘉靖四十四年入阁的,号称青词宰相的李春芳,其法号正是华阳洞天主人。

    一直以来,许多人认为校书的就是作者本人,怀疑李春芳是《西游记》的真正作者,那……有没有可能,李春芳只是为了一个更尊贵的人,给他校书呢?

    作者既然可以是湖北的藩王,那……嘉靖登基之前,就在湖北。

    许多念头闪过,张执象有些急促的翻开了第一页,开篇词正是: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他没猜错,真的是西游记……

    不是印刷本,而是手稿,因为这本书还有空白纸张,根本就没有写完,书线都是新系的,字迹还看得出是新墨,很有可能是嘉靖昨晚连夜抄的。

    嘉靖见张执象有些吃惊,也含蓄的笑了笑,说道:“嗯,只是一册话本故事,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朕之所想,全在书中了。”

    说着,嘉靖开始说起了回忆。

    “正德十六年三月,皇兄于豹房驾崩,享年三十一岁。因为无嗣,所以要从宗室当中选同辈或者晚辈来继承大统。”

    “按照兄终弟及,同辈当中,血缘相近的,其实有好几个已经成年,二十多岁,且有子嗣的。”

    “国有长君,社稷之福。”

    “若是为江山社稷着想,选那些兄长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偏偏选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朕。”(嘉靖是正德二年九月出生,正德十六年四月登基,这时其实还未满14岁,只是古人一般说虚岁。)

    “为何呢?”

    “因为朕是孤家寡人啊,朕的父亲已经亡故,只有寡母在世,没有人可以为朕撑腰。”

    “他们以为朕好欺辱。”

    “为了控制朕,他们先是以皇子礼仪来迎朕,被朕发现,才改用帝王礼仪相迎。随后杨廷和与张太后在朕抵达良乡时,便携百官逼迫,让朕认孝宗为皇考,改认亲生父亲为皇叔!!”

    “此番践灭人伦之法,朕岂能答应!”

    “且不说此举置父母于何地,朕若以嗣子继位,当名不正而言不顺,从此以后只能听人摆布,但有偏差,必以朕非皇嗣来攻讦朕,让朕颜面扫地。”

    “故,朕拒不受此策!”

    “为使朕屈服,入皇宫时,杨廷和故意让朕从东安门入宫居文华殿,此乃侧门,为臣子入宫所走之路径,朕若年幼无知,从东安门入宫,岂不自认为臣属皇子,登基又岂能顺利?”

    “亏朕机敏,问了袁公。”

    “才避开此劫,从大明门入宫,于奉天殿继位。”

    “可登基之时,他们又开始做手脚了。”

    “登基的诏书被他们改了,改成了‘奉皇兄遗诏入奉宗祧’,何为祧?继嗣也!!”

    “此一字之险恶,朕如果未曾察知,便万劫不复。”

    “朕登基之后,次年当改年号,杨廷和给了朕‘绍治’二字,何为绍治?继承而治也!”

    “朕若用此年号,便是承认孝宗为皇考,张太后为母后,此后这朝堂还有朕的位置?张太后自可伙同杨廷和他们垂帘听政!”

    “哪怕朕已经顺利登基,他们仍旧不肯罢休。”

    “以杨廷和为首,百官日夜逼迫,气势汹汹的让朕认孝宗为皇考,朝堂竟只为此一事争论不休,不见国政。”

    “幸有张爱卿进言‘继统不继嗣’,朕与父皇二人才得以保全。”

    “这皇位才名正言顺。”

    “朕一路走来,尽是虎豹豺狼,历经千难万险,但有一步行岔踏错,便是万劫不复,那文武百官,手中高举着皇位,好似那漫天神佛,都来镇压于朕。”

    “可朕,亦不曾屈服!”

    “朕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朕要这地,再也埋不了我的心,朕要这漫天诸佛,都烟消云散!!”

    少年天子是何等斗志昂扬,是何等意气风发。

    张执象刚好翻到这册《西游记》的最后,剧情正好进展到——大闹天宫。

    是啊。

    藐视皇权的,不一定是反贼,还有可能是皇帝自己,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什么是皇权,谁又真正掌握着那份权力,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玉帝。

    张执象忽然想到了《西游记》中狮驼国一回中的一首诗。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

    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

    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

    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先年原是天朝国,如今翻作虎狼城。

    ……

    满朝诸公,皆是虎狼禽兽之辈,天下食利者,皆尽妖孽。

    这天下,宛如魔域!

    张执象心情沉重的摸着西游记三个字,还在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并没有被如来佛镇压在五指山下,看来历史上的嘉靖曾经断更过很长一段时间。

    是什么时候让他心灰意冷的呢?

    壬寅宫变吗?

    是了,死过了一次,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打碎天宫的能力啊。

    手指渐渐在书面上扣紧,连纸张都皱巴了起来,张执象看着嘉靖,极为认真的念了一首诗。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陛下。”

    “西游记,我原是看过的。”

115、三位一体,共寻长生

    “西游记”我原是看过的,无论是书上这一本,还是书外那一本。

    张执象与嘉靖一见如故,嘉靖又给他看了西游记,交心言志,张执象自然也不藏着捏着,他先是从大闹天宫往后说,将西游记的故事花了一夜时间讲完。

    而后接下来几天。

    嘉靖都没有上朝,两人几乎彻夜交谈,张执象从嘉靖六年开始,将此后的历史,但凡是他记得的,都一一讲给嘉靖听。

    整整十天时间。

    嘉靖终于听到了张执象所念的那一首诗,明白为什么会“今日欢呼孙大圣”,听到张执象念:“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

    嘉靖一下子觉得,时空是如此的近。

    自秦始皇一统天下,改为官僚帝制以后,中华两千多年,是如此的相似。

    本以为蒙古铁蹄下的神州腥膻,已经是沉沦的极限,却不知道还有那两百年的奴隶殖民,以至于几乎亡国灭种。

    乱世出英雄。

    嘉靖在最危难的时刻看到了一位前所未有的圣王,一位甚至超越了太祖洪武的圣王,太祖爷想做的事情,那位圣王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

    只是,同样可惜……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嘉靖感慨万千的念着这句,只觉得,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心中无限感慨,他握着栏杆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

    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此刻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若泰山。

    越是明白历史。

    越是知晓未来的事情,嘉靖越是认为,他不能输,他已经是大明最后的机会了,而大明若亡,后世很可能不知道“昭昭日月,故国有明”!

    历史早已面目全非。

    丢了历史,丢了文化,丢了根,文明又如何走得远呢?

    听完了所有故事,嘉靖转身,抓着张执象的肩膀,问道:“朕的永陵里面,《永乐大典》一定能够挖出来的,对吧?”

    “就算积了水也没关系。”

    “陵墓陪葬的书籍都会做防水保护的,只要能够挖出永乐大典,一切都能够真相大白,中华文明的辉煌绝不会断绝!”

    他这么说着,却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

    他的陵墓,最后是由别人来布置的,谁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尽心呢?

    嘉靖脑海翻腾着各种想法,他有些惶恐,惶恐在他输了以后,中华文明竟然会有断绝的可能,那他真的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嗯,会挖出来的。”

    张执象没有告诉嘉靖,《永乐大典》在永陵中只是五大说法之一,嘉靖、万历、李自成进京,皇宫都经历过好几次大火,是有可能焚毁的。

    而且,根据郑和海图的情况来看。

    《永乐大典》的正本被那些人盗走也不是不可能,最后大明亡国,那些人流亡海外,失去了国家的支持,迟早是要败亡的。

    他们败亡以后,最终《永乐大典》会落入谁的手上?

    那是一套书吗?不,那是一套文明。

    张执象不太愿意去回忆那段历史,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所以,他宽慰着自己,也宽慰着嘉靖。

    但嘉靖却摇了摇头。

    他说道:“我丝毫不怀疑那些人会把文明败坏成那个样子,仅看永乐年间到现在的区别就可以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不在乎的。”

    “他们为了控制航道,消灭朝廷对南海的控制。”

    “仁宗、宣宗时期在交趾做的事情就可以说明一切,交趾灭了,旧港宣慰司没了,朝廷彻底失去了下西洋的能力。”

    “从此大明再也无力掌控海外。”

    “土木堡之后,也先死了,对蒙古的分裂政策失效,蒙古再次统一,边军养寇自重,北方的绝对控制也没了。若非皇兄打下应州大捷,北方不知道还要放掉大明多少血。”

    “为了利益,他们瓦解了大明整个朝贡体系。”

    “他们吸着百姓的血,掠夺着世界各地的财富,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更意图富贵可以千代万代永远流传。”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大明的存亡,他们甚至不在乎文明的存亡。”

    “他们已经成为了怪物,成为了你所说的那个资本。”

    “资本不但没有国界,更没有文明。”

    “他们并不在乎文明的前进与后退,不在乎文明的兴荣与灭亡,他们甚至恨不得回到奴隶时代,他们但凡做出了一点先进的东西,那都是迫不得已。”

    “那都是为了解决敌人而逼出来的产物。”

    “若是能够躺着赚钱,他们决计是不会投入一丁点银钱到发展上的。”

    只听张执象讲了一遍历史,嘉靖便看透了那些人的本质,或者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变过,宋元明清后,千年来,都是那一拨人。

    只是,他们的自私决定了他们的眼光狭隘。

    他们的傲慢让他们遭受了重创,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满清会如此之狠,如此难以控制,万万没有想到满清为了对抗他们,什么无底线的事情都肯做。

    他们与狼共舞,低估了野性。

    没有了华夏,没有了族群,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无根之浮萍,也不过是——他人的嫁衣。

    一切都是如此巧合。

    巧合到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老天在针对这个古老的,唯一的文明。

    人有寿,国有寿,文明无寿乎?

    那无数巧合,又极其必然的巧合,怎么看,都像是属于文明的天劫,若不能渡过这个天劫,文明不但不能长生,还会陨落。

    嘉靖听张执象说,后世的武器,已经发展出可以毁灭陆地上所有生物的程度。

    而世界局势危如累卵。

    矛盾又层出不穷,那是一种坐在火药桶上的和平,那么,是不是会有一天,矛盾彻底爆发,核武器彻底毁灭人类文明呢?

    那个时候,在那样的劫难当中,再长生的仙人,还能继续长生吗?

    哪怕没死。

    在张执象所说的那可怕的辐射污染中,还能继续有长生的环境吗?文明并非是独立存在的,国家是文明的载体。

    有的国家会温养文明,提供营养,有的国家,只会敲骨吸髓,榨干文明。

    个人、国家、文明。

    长生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真正的长生,是三位一体的。

    “国师,朕明白了。”

    “请国师与朕共寻长生!”

116、大明国师,黑衣宰相

    嘉靖与张执象长谈十日,不曾上朝。

    这倒是没什么影响的,因为明朝的体制就是如此,内阁会处理政务,然后交由司礼监批红,皇帝几十年不上朝都行。

    但。

    嘉靖除掉八虎之后,司礼监太监的位置就一直空着,为了表示对文官的信任,嘉靖口头表示内阁可以自行处理政务,有需要的,再向他请示。

    这下内阁反而难受了。

    没有批红,就代表皇帝没有签字,他们反而不敢乱来,因为嘉靖随时可以根据他们对政务的处理来进行评罚,但凡做错了事,那就都是把柄,是要背锅的。

    这让阁老们如履薄冰。

    但他们又不能把事情都拿去跟嘉靖请示,那不就代表嘉靖说了算吗?而不向嘉靖请示,就又不能犯错。

    文官们很难受。

    他们才把宦官斗倒,总不能说,陛下,您还是启用宦官,来个司礼监太监吧?最好上我们的人。

    嘉靖反正一句:“朕相信读书人。”

    得嘞。

    批红是不可能批红的。

    阁老们平日里,普通政务就处理了,一些明显会背锅的,就留着找嘉靖请示,但这十天嘉靖的人都见不到,咋请示?

    皇帝上朝,是看人来的。

    自登基开始,嘉靖上朝还比较勤快,是五日一朝,可自张执象进京,嘉靖已经旷了两个早朝了,甚至不见外臣,阁老们想去开小会都不成。

    所以,内阁中开始有了意见。

    内阁群辅石珤愤恨的拍了下桌子,说道:“妖道祸国,陛下竟十日不朝,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如今内阁有六人,分别是首辅费宏,次辅杨一清,群辅石珤、贾咏、谢迁、翟銮。

    其中费宏、石珤、谢迁是一派,杨一清是嘉靖请来持国的老臣,贾咏、翟銮都是翰林院出身,嘉靖提拔的亲信。

    石珤今天开炮,自是为了针对张执象去的。

    但费宏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理会,杨一清则轻笑了一声,说道:“诸般机务,内阁自可决断,石阁老有什么不好决断的,可以交给老夫来嘛。”

    “哼!”

    石珤冷哼了一声,说道:“陛下久不察国事,皆因妖道蛊惑,此等幸进邀宠之奸佞,陡登高位,手握权柄,定然扰乱朝纲,祸国殃民!”

    “你等今日放纵。”

    “日后皆受万般罪过,方知悔不当初!”

    杨一清笑道:“真要是妖道祸国,那天底下的民怨自可击鼓嘛,天雷降下,直接将妖孽劈死,多好?”

    “你!!”

    石珤被一句话堵死,火冒三丈却无可奈何,登闻鼓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东西,它让言语的力量变得空洞起来。

    石珤这才感觉局势不同了,过去的一些手段,如今似乎已经不管用了。

    心下翻腾,石珤嘴硬了一句:“若是等到登闻鼓响,那时大错已经酿成,就算天雷劈了他又如何?不过是悔之晚矣!”

    杨一清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悔之晚矣哦。”

    石珤愤恨振袖,但却不再与杨一清辩说什么,此时费宏才缓缓开口,轻飘飘的说了句:“我辈十年寒窗,经由科举层层选拔,才入朝堂,数十年鞠躬尽瘁,才进了这内阁,有了问定国策之权。”

    “如今七岁小儿却凌驾于我等之上。”

    “天下读书人岂不寒心?”

    “此后谁还读圣贤书?怕都如同魏晋时期,去寻仙问道,做高山隐士了。”

    费宏一句话便让贾咏和翟銮凛然,他们都是翰林清贵,最好的那批读书种子,他们奉孔孟之道,忠君爱国,却也维护着读书人的尊严。

    张执象是立了功,可陛下的反应也太过了。

    是该劝一劝了。

    于是他们向杨一清提议,求见陛下,商讨政务,杨一清虽然不想让费宏如意,但也阻拦不了,只好答应。

    内阁在文华殿下面,也是在皇城内。

    阁老们可以随意走动,只要有太监跟随,但是乾清宫在内宫,那就不是外臣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了,只能在乾清门外等候。

    六位阁老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太监来回应:“阁老们,万岁爷带着国师去庆寿寺了。”

    “今儿个,恐怕是要在庆寿寺过夜。”

    “陛下有留言。”

    “说,若是没有要紧事,阁老们可明日再来。”

    六人对视一眼,杨一清锤了锤腰,说道:“老骨头站不住,先回去了。”

    费宏则皱紧了眉头。

    嘉靖猜到他们会来,说明没忘了正事,那么,嘉靖针对南京的反击,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

    庆寿寺。

    该寺创建于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寺内有双塔,故又称双塔寺。黑衣宰相姚广孝在此居住了二十年,最后也是在此圆寂。

    嘉靖牵着张执象的手,在寺内欢快的走着,兴奋的说道:“国师可知道朕要带你来见谁?”

    “是哪个高僧吗?”

    张执象看到庆寿寺的时候,觉得很熟悉,忽然想起,王绛阙有串开了光的佛珠,就是在庆寿寺的老和尚那里求的。

    那个老和尚,是什么高僧么?

    可是,嘉靖年间,没有那种禅宗六祖和唐三藏那样的高僧吧?

    “不,也是一个国师。”

    “爱卿是大明的第二任国师,而他,是大明的第一任国师!”

    嘉靖说的无比认真而尊敬,他们跟在庆寿寺方丈的身后,向着寺庙的后山走去,绕过许多蜿蜒小道,最终在山泉清响的地方,看到了一座林间小筑。

    一名身穿黑衣的老和尚,正在挥舞着锄头。

    方丈将人带到,便向老和尚施了一礼,然后安静的退下,而嘉靖快步越过小溪上的木栈,招着手喊道:“老和尚,我带了个徒弟给你。”

    老和尚停下锄头,转身擦着汗,向张执象看去。

    那一眼,张执象便以为自己被一只猛虎盯上,恍惚过后,再看过去,却是一名有着三角眼,面相虽凶,但却气质温和的老和尚。

    张执象还停在小溪外。

    一时间有些无措,也不太确定的抱拳一礼,说道:“小子张执象,见过……道衍大师。”

    大明黑衣宰相姚广孝,法号——道衍。

117、西天提经,问佛道法

    我们经常说大明有一个半圣人,是王阳明和张居正。

    但。

    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上面,有一个人虽然不曾立德,但他在立功上超越王阳明和张居正,在立言上同样也超越了两人。

    那就是——姚广孝。

    我们查《永乐大典》,一说就是解缙和姚广孝共同编辑,其实是错的,首先是让解缙主编,但他编失败了。

    解缙只带着147人,花了一年时间,随便整了个《文献大成》,就交给朱棣。

    朱棣一看,满是儒家经典,当即大怒:朕要的是这个东西?朕要的是森罗万象,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

    而不是你儒家一家之言!

    当即罢免解缙的主编职位,让姚广孝担任主编,于是编辑队伍扩充到2196人,巅峰时超过3000人,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编撰完成。

    全书22877卷,11095册,约3.7亿字!汇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

    这才是我们后世知晓的永乐大典,那个汇聚文明所有精华而整理出的百科全书。

    编撰这样一本书,对于主编有什么要求?

    自然是这个统筹规划的人,要精通百科!他必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百家学说,无所不通,否则是做不来这个主编的。

    而姚广孝做到了。

    由此可见,这个和尚的智慧是多么浩瀚,阳明先生在“心”的造诣上已经高到了天上,但在“理”的造诣上却不如姚广孝远矣。

    俗世的说法。

    姚广孝在永乐十六年病逝庆寿寺,实际上老和尚并没有死,他只是退隐山林,斩断尘缘罢了。

    自那以后,他并不理会俗事,哪怕历代帝王都知道他没有死,可他们来拜访,姚广孝也不是都愿意见的。

    见了,也不会对世俗之事出谋划策。

    嘉靖来的次数是最多的,姚广孝每次都会见他,因为嘉靖从不问政事,有时候也不聊天,就听老和尚念念佛经。

    “你这只泼猴,又来扰我清修。”

    姚广孝先是“批评”了嘉靖一句,这才对张执象说道:“这里只有一位无名老僧,并没有施主口中的道衍和尚。”

    张执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要道歉。

    嘉靖就从姚广孝手中拿过锄头,一边翻地,一边说道:“老和尚,这可是我给你送的宝贝徒弟,你可得小心爱护啊。”

    “错过了这一茬,以后你那一身衣钵,可就没人传了。”

    老和尚抢过锄头,将嘉靖推开,说道:“你这泼猴,威胁我也就算了,还毁我的药田,不会种田别乱挥锄头。”

    “我可没威胁你,实在是你那一套,只有安平能学嘛。”

    “安平,过来。”

    嘉靖向他招手,张执象才走过木栈,嘉靖揽着他的肩头,向姚广孝问道:“老和尚,这徒弟你收不收,给个准话。”

    姚广孝放下锄头,拍着手上的泥说道:“得回答一个问题才行。”

    嘉靖连忙推了推张执象。

    张执象反应过来,施礼一拜,说道:“先生请问。”

    姚广孝在一旁的木桌上坐下,拿抹布擦了擦手,正准备倒茶,嘉靖已经抢在前头了,他也就等着茶水上来,喝了口茶,他才问道:“三教同源,何解?”

    张执象听到这个问题便陷入了沉思。

    许久。

    他抬起头,看向老和尚说道:“大道裂,百家出。万法皆同源。”

    “道家解决人与自然的关系,儒家解决人与人的关系,佛家解决人与自我的关系。”

    “唯有精通三教,才能得证大道,完成天人合一。”

    张执象只能尽自己所能去答。

    然而姚广孝的评价是:“不对。”

    “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好答。”

    张执象心下一沉,一旁的嘉靖也紧张的捏紧了拳头,画面好似静止了一样,只有老和尚在喝着茶,眼看一杯茶饮尽,将要放下杯子的时候。

    张执象终于开口了。

    这让嘉靖松了口气,但张执象没有答,而是在问,他问道:“莫非,佛家是本土宗教?”

    嘉靖有些愕然,去看老和尚,老和尚却笑了。

    他问:“为何如此看?”

    张执象认真说道:“佛教流传到华夏,结合了中华文化,才真正发扬光大,没有结合中华文化的佛家则落后淘汰,是以后世,唯有华夏的佛教能够昌盛,而其起源的天竺反而没落。”

    “佛教的内核既然是中华文化,那便算是本土宗教。”

    “既是中华文化,自然三教同源。”

    姚广孝略微有了兴趣,他笑了笑,问道:“佛教何时传入华夏?”

    “东汉时期,白马寺?”

    这个历史课本上就有介绍,张执象记得很清楚,但姚广孝又问:“为何取名为白马寺?”

    张执象开始搜肠刮肚,答道:“有两个说法,一是白马负经而来,所以取名白马寺。二是《高僧传》中,说外国有个国王,曾多次下令毁寺灭佛。招提寺被毁坏的前夜,有白马绕塔悲鸣。国王听后,顿生慈悲之心,停止毁寺活动,并将招提寺改名白马寺。”

    “此后寺庙多以白马为名,传入华夏的第一座寺庙,也取名为白马寺。”

    姚广孝没有理会白马负经的说法,而是直接问道:“何为招提?”

    张执象愣了下,这不是音译吗?

    倘若不是音译……

    他喃喃道:“招提,一般多指提拿犯人,寺庙怎么会叫招提寺……”

    见张执象已经发现盲点,姚广孝便开始讲解:“《后汉书》记载,东汉明帝时期,佛陀为楚王造图谶谋反,明帝怒,遣使天竺,问佛道法。”

    “《魏书·释老十》记载,明帝遣郎中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于天竺,写浮屠遗范。愔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

    “白马寺为何也会叫招提寺?”

    “因为佛陀本就是作为犯人,被提到洛阳的啊。”

    “何为浮屠遗范?”

    “死了的佛陀,才有遗范。”

    “《高僧传》所言有误,并非是外国的国王下令灭佛,而是汉明帝下令,让使者去大月氏借兵灭天竺,并灭掉佛教,毁掉所有寺庙,将佛陀与佛主全部送到洛阳来。”

    “然后……问佛道法!”

    “佛教高僧,佛法《四十二章经》,释迦牟尼立像,佛家的精髓全部都搬到了白马寺。在大汉朝廷的监督下,佛教必须向道家学习,进行改造。”

    “直到汉桓帝时期,才改造完成,允许传教。”

    “什么才算改造成功呢?华夏一直以来,都是坚持华夷之辩的,蛮夷自然敌视华夏。而佛教的重生,就是为此而服务。归化蛮夷,认可汉庭统治,才是佛教的职责。”

    “胡人或招或提,安排在寺里,统一接受教化。”

    “接受‘朝中’的原则。”

    “胡人信了佛,便是认可了‘朝中’,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哪怕佛教被允许传教,教徒也都是胡人。”

    “直到曹魏时期,才出现第一个汉人信徒。”

    “其人名为朱士行,愿受佛门八戒。”

    “民间谈及此人,多称之为——朱八戒。”

118、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猪八戒!!

    听到这里,张执象感受到了双重的震撼,他知道西游记,却不知道猪八戒的原型竟然是第一个信佛的汉人。

    等等,既然三国时期才有第一个汉人佛教徒。

    那么……

    张执象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朱士行是哪一年的人?”

    姚广孝微微一笑,答道:“曹魏嘉平二年,即,公元250年。”

    “公元!!”

    张执象几乎惊叫,姚广孝有些诧异,但还是平静的解释道:“汉平帝时期,王莽将太岁纪年改为干支纪年,于汉光武帝时期正式推行,此后近两千年皆用干支纪年。”

    “因而,便以王莽改制的元始元年称为公元元年。”

    “如此能够简便直接的看出纪年。”

    张执象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历史历史,必须先有历,才有史,若是没有历法,连时间都记不清楚,如何能算作信史?

    西罗人说耶稣降生于公元元年。

    然而西罗人的历法有巨大漏洞,他们所使用的儒略历一直到1582年,历法误差已经到了十天之久,才忽然改为格里高利历,竟然就是粗暴的将历法往后顺延了十天。

    西罗人根本就没有修正历法的能力。

    历法差十天节气就全乱了,根本无法指导农业生产。

    不存在有修正历法能力而不去修正的可能。

    儒略历每128年就会有一天的误差,推衍可得,西罗人直到公元300年左右才获得历法。

    纵使有耶稣,他们也不知道耶稣具体是哪一天,甚至是哪一年的降生的。

    公元元年是耶稣诞生年的说法,根本就无从提起。

    而且。

    历法是最讲究准确性的,如果一个历法的元年以某个神的降生而作为基准,那它就是一个可笑的历法,一个伪历法。

    真正的历法,其元年只能是一种情况——换了新历法。

    公元,就是干支纪年。

    第一个汉人佛教徒出现在公元250年,出现在曹魏时期,而佛教什么时候在中原大地兴盛起来的呢?答,是五胡乱华(公元304年)。

    佛教,本来就是为了教化胡人所用。

    大量的佛教徒都是胡人,他们即便侵占了中原,也是来争谁更“朝中”的,比的是谁在中原汉化的最彻底。(仅从文化上论述)

    其中,北魏孝文帝获得桂冠。

    《洛阳伽蓝记》记载:京城表里,凡有一千余寺。

    可见北魏时期佛教的盛况。

    少林寺也是在北魏孝文帝时期建立的,也从此开创了禅宗时代。

    “佛教的兴起本质上是一场民族大融合,它不仅仅是精神内核上源于华夏,更是体现在血统上的归流华夏。”

    “在汉朝时,世界上就只有一个文明,只有一个华夏。”

    “在大唐时,世界上也只有一个文明,只有一个华夏。”

    “在我们大明,也是如此。”

    “三教同源,源于文明。”

    当张执象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老和尚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说道:“没错,三教同源,源于文明。”

    “你懂得了这一点,才配做我的弟子。”

    “但你是否想过,‘问浮屠道法’还不是最深层次的三教同源。”

    张执象正色道:“请先生教我。”

    姚广孝便问道:“可读过《诗经》?”

    张执象一愣,这个问题,阳明先生也问过他,他犹疑了下,说道:“先生可是要说‘诗’字?阳明先生告诉我,诗者,言寺者也。”

    “寺乃朝中之廷……”

    “原来如此,怪不得佛教的庙称为寺。”

    “等等。”

    “先生是说……佛教,原本就是从华夏走出去开辟‘乐彼之园’的商人们所创建的?”

    姚广孝咦了声,他没有想到王阳明还教过张执象,不过,张执象能够领悟到这一点,也是值得称赞了。

    他赞许道:“不错,上古之时,开辟蛮荒之地,若不髠头,是不好打理的。”

    “僧人至今还有苦行僧的习俗。”

    “便是上古之时流传下来的,因为商人要开辟蛮荒,寻找适合居住的地方,传播文明,建立文明,所以要走很远的路,路上条件艰苦。”

    “那么,最远的地方,他们曾到哪里呢?”

    “《后汉书》记载,西方有国,名为大秦,其类华夏,髠头而衣纹绣,能耕织。”

    “如果你们看过郑和海图,就会知晓,大秦,在红海西侧。(埃塞俄比亚)”

    “大秦人跟我们长相肤色类似,都是和尚一样的光头,但穿着华丽的衣服,能够农耕桑织,为何我们自汉以来,都要跟大秦有联系呢?”

    “因为它就是最早走出去,并在海外站稳脚跟的商人。”

    “他们一直在‘朝中’,他们是认可华夏的宗主关系的,我们也会在汉唐时期,还有下西洋的时候去帮助他们,给他们带去先进的技术,作为他们朝中的回馈。”

    “髠头并非一定是僧人,但僧人一定髠头。”

    “一花开百叶,在海外各地,商人先祖带着华夏文明去建立了寺,有的磨灭在历史长河当中,有的却启发当地的蛮夷,开创了新的文明分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便是《诗经·小雅·鹤鸣》之言,是商人们最早的想法,也是一种回报。”

    “佛教归于华夏,便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业果。”

    “何止三教、百家,世上所有文明,皆我华夏起源,百川分流,总有归海之时,以我中华为本,一切蛮夷之兴起,不过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百川归海,鼎新华夏。”

    “便是三教同源的真谛。”

    “张执象,我一生之学问尽在‘文明’二字,你可愿学?”

    那股高山仰止的感觉扑面而来,竟然比阳明先生还要强烈,不,是因为阳明先生在尽可能的收敛气势,而面前这位没有。

    这只“病虎”,向来是如此张扬。

    张执象看到的不仅仅是姚广孝的气势,看到的更是华夏文明的气势,他如今才真正知晓,自己的文明是多么的伟大而强盛。

    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八个字更是让张执象振聋发聩。

    即是劫难,也是浴火重生的机遇。

    华夏文明曾经的积累,并非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是等待有一天,百川归海,我们吸纳了“分支”之后,将为华夏文明注入新的生机,我们再一次崛起的时候,将比历史上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盛。

    昭昭日月,故国有明,远迈汉唐。

    红旗招展,华夏复兴,世界大同!

    (PS:五胡十六国时期,胡人选择的是自我汉化,而非将汉人胡化,这与蒙元、满清有明显区别。)

119、齐心协力,开天辟地

    姚广孝的学问,张执象自然是愿意学的。

    倒不如说,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这样的学问,越是了解社会历史文明的结构,就越是会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却不想在几百年后的世界,没有人给出答案。

    但在大明嘉靖六年,遇到了归隐山林,长生一百余岁的姚广孝的时候,得到了那个答案。

    只有了解文明的源流,才能知道文明的未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先祖给出的答案,早在数千年前,商人的先祖阏伯和南仲两兄弟闹别扭,恰逢大水之后,家乡被淹,华夏部落需要更多的宜居地来发展和保存文明。

    所以,上古时期的那位天子示阏伯以“周行”,即天文学,或者说更早的说法,“缀术”,内算和外算之学,文明最核心的学问。

    于是,阏伯带领族人迁徙开荒,离开“伊洛之甸”寻找“乐彼之园”。

    他们在蛮荒上开辟文明,此举无异于开天辟地,他们将文明的种子散布到全世界,然后与文明的主体相辅相成。

    三教同源,佛教的归流,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一切的前提就是,要以华夏文明为本,因为华夏文明才是人类文明的主干,若是丢了主干,枝叶再发达,这棵树也只有死路一条。

    张执象自从下山以来,就从没有想过,要单纯的推翻这个世界。

    用马先生那一套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因为从事实上来看,那几个国家都已经失败了,他们的敌人不光是用资本二字就可以概括的。

    不解决文明的问题,单纯的改变制度。

    即便是有几十年的欣欣向荣,终究也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马先生与华夏文明相结合,而是华夏文明吸纳马先生,再一次“三教合一”。

    这才是答案的方向。

    一个文明能否突破内生矛盾的界限,迈向更高维,迈向长生;一个国家能否突破历史周期律,长盛不衰;一个人能否突破生老病死的宿命,抵达长生。

    这三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一个人修仙,王朝更替的劫难,你能躲过,那文明灭亡的劫难呢?就算躲过了,文明没了,一个人活着,意义何在。

    人可以超脱于族群,却不能孤独于族群。

    张执象从未在意过功名利禄,也无意当官参与朝政。

    但有些东西,他不得不考虑,他想长生,定然就离不开大明的国祚与华夏文明两个槛,所以,他下山做了这些事,所以,他来了京师,成为了大明的国师。

    嘉靖带张执象来姚广孝这里。

    是发自内心的对张执象亲厚,他说,国师与朕共寻长生,他将个人的长生,寻求伟力的长生寄托在了张执象身上。

    而国祚与文明的长生,他将一肩挑之。

    张执象已经拜姚广孝为师,嘉靖便留他在姚广孝这里学习,而他自己当天则返回了皇宫,他还要面对这朝堂的尔虞我诈。

    乾清宫。

    御前太监黄锦伺候着皇帝,他替嘉靖换鞋洗脚,一边捏着脚,一边问道:“万岁爷怎么傍晚就回来了,往日里都是在庆寿寺过夜的。”

    嘉靖有时候会失眠,唯独在老和尚的念经声中睡得最香。

    所以,他去庆寿寺一般都会过夜。

    嘉靖靠在软椅上,神思还在庆寿寺那里,他回想着白天的见闻,笑了笑,说道:“以后应该都不会失眠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

    “黄伴,你知道吗?朕,真的好羡慕安平啊。”

    “陛下羡慕国师?”

    “啊,太羡慕了,但是没办法,朕是大明的天子,这本来就是属于朕的责任,但朕看着安平,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奴婢书读的不多,但知道汉武帝看霍去病,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影子一样,我想万岁爷也是的。”

    “不,不一样。”

    嘉靖坐起了身子,他前倾着,威势一下子就起来了,他看着黄锦无比认真的说道:“霍去病英年早逝,怎么比得了朕的安平?”

    “朕的安平不仅不会早逝,还会长生久视。”

    “永远护着大明,永远护着华夏。”

    “你……懂么?”

    黄锦一下子满头大汗,紧张的说道:“奴婢,奴婢……”

    “算了,谅你也不懂。”

    嘉靖轻轻踢了黄锦一脚,黄锦便松了口气,赶紧给嘉靖擦干脚,嘉靖便直接踩在地毯上,准备去书桌那边,可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说道:“传旨,让张璁来见朕。”

    是夜,张璁进宫,因为避讳,被嘉靖赐名为“张孚敬,字茂恭”。

    次日,内阁风云涌动。

    五月五,端午。

    早朝。

    嘉靖以张璁掌管都察院整顿吏治有功,进礼部尚书,入内阁办事。

    此话一出,满朝震惊,虽然早就知道张璁因为提出“继统不继嗣”,支持嘉靖在大礼议中获得了胜利,成了嘉靖的心腹。

    但没有想到,这个正德十六年才中进士的家伙,短短六年就进入了内阁。

    一时间,朝堂喧嚣无比。

    抗议声此起彼伏,最主要的是,张璁是嘉靖的人,他们怎么能让嘉靖掌握所有权利呢,如今内阁都有三个是嘉靖的人了,再加下去,那还得了?陛下岂不是要乾纲独断了?

    再说了。

    内阁辅臣一般都是由百官廷推,皇帝亲自任命那都是哪一年的事了,陛下你怎么能够如此任性,开历史的倒车呢?

    然而,嘉靖并没有理会他们。

    他继续让黄锦宣读圣旨,竟然是要罢免费宏和石珤,这下彻底惊起了千层浪,朝堂差点没有吵翻,当场就有“清流”御史斥责皇帝,马上就要来一个死谏,当场撞死。

    但,嘉靖没有给他们发飙的机会。

    因为接下来,他的这一道圣旨更加重磅。

    黄锦宣读道:“今《明伦大典》即将修撰完毕,昔日大礼议诸多细节一一捋清,罪魁祸首当重新定罪。罪魁祸首者,乃少傅,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左柱国杨廷和。”

    “其于朕登基之时多番阻拦,意图陷朕于不忠不义不孝之地。”

    “按律当抄满门。”

    “念其悔过之意诚恳,上表《忏悔录》,细数昔日之昏庸,诸多朋党之逼迫。朕细读《忏悔录》,念其实乃无奈之举,且做宽大处理。”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杨廷和为罪之魁,以定策国老自居,门生天子视朕。是为大不逆!”

    “从即日起。”

    “将杨廷和削职为民,终明一朝,永不起复!”

    “钦此——”

    朝堂瞬间安静,因为谁也不知道,此刻嘉靖手中把玩的那本《忏悔录》里,杨廷和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写进去……

    少年天子,在这一刻,终于成为了真龙。

上架感言

    1号上架!

    新年新气象,希望兄弟们都能给个首订支持下。

    先说加更规则。

    上架当天五更,没办法,过年也没有太多时间,尽力了,上架以后,如果首订过1200,二月份都是三更。收藏1.4万,不到10:1的收订比就可以。

    如果首订只有1000,则加更15章。

    如果首订只有800,则加更5章。

    关于打赏月票,上架后,一次性万赏加更1章,每月限5章,月票每200张加更1章,每月限5章。(打赏月票加更次月结算,2月份主要是还首订加更,当然,如果不用加更的的话,就摸鱼了。)

    盟主加更5章,打赏后五日内结算。

    白银盟……没想过,如果有的话,当月更新变成三更保底吧。

    兄弟们,不是不想疯狂更新,是有些时候光是查一些东西就要大半天,总有人说我高级水,讲道理,写那些东西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

    说说开篇的“长篇大论”。

    不是说看小说还要门槛,而是本书的力量体系是这样,我们传统文化的内算学是这样的。

    我得把基础先讲清,把地基打夯实,楼才能建得高。

    如果劝退了一些读者,我深感抱歉,至于私货方面,写书主观想法肯定是有的,但很多东西我也没本事去发明创造,这些本来就是有的,我只是了解到,写了出来而已。

    关于人设。

    张执象前世病弱,十六岁,缺乏社会经历,不是为了弱化男主,而是为了减少知见障,书中你们可以看到,即便如此,张执象依旧有很深的“唯科学论”。

    老天师给他破除知见障,王阳明、姚广孝来教他什么是华夏文明,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如果是一个二三十岁,经历了社会的老油子,那就怎么教都没用了。

    至于为何不写土著。

    我相信看到118章的已经明白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是那个答案。

    关于明史和世界观过于阴谋论。

    只能说这本书,它的世界观就是如此,当然,你要有兴趣去考证,也可以发现一些不错的思路,如果能够跟书中一些东西印证,那就巧了不是。

    总结。

    小说乃小说家一家之言,勿偏听偏信,请明心见性,自作主张,辩证思考。

    若是觉得还对您口味,觉得有趣,请不要吝啬订阅。

    谢谢。

    群号:669225142

    有兴趣的可以加群,如果加群问题的答案“张执象”不对,就试试“李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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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538/ 第一时间欣赏长生可否最新章节! 作者:江天寥廓所写的《长生可否》为转载作品,长生可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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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可否介绍:
我问世人,长生可否。
我问国祚,长生可否。
我问文明,长生可否。
……
大明正德十六年三月,正德帝驾崩于豹房,谥武宗,无嗣,其生母张太后与首辅杨廷和决定,由近支皇室朱厚熜继位,年号……嘉靖。
同年。
天师府上书,有仙人降世。长生可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生可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生可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