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义薄云天,生死赌局
本来是道义和舆论上压制张执象的,结果张执象表示1300万两他能解决,只要朝廷点头即可,这一下子就把朝廷架住了。
高睢阳呆愣了一下,看着民众们那副狂喜而期待的样子,顿感不妙。
当即反驳。
他怒斥道:“信口雌黄,1300万两,又不是1300两,你说解决就能解决?张执象,你小小年纪,嘴中便没有一句真话,尽扯些弥天大谎,本性恶劣至极!”
高睢阳的激动让大家也反应过来。
是啊,1300万两,朝廷都无力解决,张执象一介小儿,哪怕是天师府的嫡传弟子,这也没辙啊,把天师府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信任是很重要的东西。
此事有人信,那就是至纯至善,没有人信,那就是信口雌黄、欺世盗名。
不过,人们还是希望张执象能有办法的,毕竟,有银子才能兑付纸钞,可在他们的期盼下,张执象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债务是资产的这一套,说给民众们听他们是不懂的。
至于民众们信不信他……
在人心又有些浮乱的时候,王源之站了出来,他用烟杆敲击身边的金属灯杆,发出醒耳的声响,待人们被吸引着看过来后,他才抽了口烟,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来担保。”
“1300万两,张执象若付不出来,我给。”
两句话,震撼全场。
人们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有钱,钞能力直接让全场静止,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王源之口气之大,甚至让人们下意识的忘了质疑。
不识货的还在想王源之是谁。
识货的则倒吸了一口凉气,为王源之这笔生意而震惊,1300万两,哪怕是王家也得伤筋动骨!财富是财富,资金是资金。
便是汪家这种现金流大户,一口气调动这么多资金也要感到吃力。
更遑论王家这种。
恐怕王家这些年结余下来的活动资金,也就一两千万,这几乎等同于将全部身家押到了张执象身上,这有必要吗?
“敢问足下可是歙县王守义?”
“是我。”
王源之轻描淡写的认下身份,那名出声询问的便是最开始投枪帮忙的江湖义士,此人得到回答,便对王源之抱拳一礼。
然后向众人说道:“歙县王家,最为仁义。”
“1300万两银子,我相信桂源商行拿得出来,某不如王家富贵,拿不出银子担保,可至纯之人做个善事还要饱受怀疑、讥讽,我石敬岩看不下去。”
“石某愿意为小天师作保,倘若小天师撒谎,石某没银子赔,唯有以命相抵!”
“血溅于此,决不食言!”
此乃江湖真豪侠也!
当即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只为这副侠肝义胆,接下来虽然没有多少作保的,但相信张执象的呼声却一片高过一片。
人们一齐逼着朝廷答应赈灾。
这一下,不仅仅是高睢阳,而是整个南京朝廷都骑虎难下了。
奉天殿内的会议已经散去,杨廷和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承天门里边,听着外边的声势,杨廷和面沉如水,眼神如猛鬼。
王倬可能觉得高睢阳先前办得很好,值得提拔。
可在杨廷和看来,大错特错!
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首尾的处理,在想到登闻鼓可以被皇帝敕封发挥类似于神器的效果后,杨廷和心中的天平就完全倾斜了。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张执象,才是正确的解法。
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是,机会错过了,高睢阳贪功,没有直接射箭,反倒是朝廷这边骑虎难下,在这一连串的变动之后,他们再动手,那便是朝廷故意不赈灾,大通钱庄一案就是朝廷收刮民脂民膏所为,更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杀张执象,制止他为民伸冤。
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六月飞雪的冤案!
再加上张执象先前开坛讲法,毫无保留的传授长生之法,江湖侠客们本就承了一份恩情,若是现在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张执象。
那是什么?
那是将整个江湖的脸往地上踩!
杨廷和眼睛一闭,就能看到无穷无尽的刺杀,看到那些前仆后继,为了争这口气的江湖义士……
说不得整个武林都要联合起来。
毕竟,若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张执象是天师府的人,到时候老天师与三丰祖师携手,再带上少林和全真……
杨廷和的表情十分难看,因为,真的错失了杀张执象的最好机会啊。
可一阵扭曲之后。
杨廷和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只是眼神格外的冷冽,他在思考,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张执象应该是的确有能力兑现那1300万两的。
张执象要怎么做,杨廷和不清楚。
但张执象这么应承下来,赈灾的名义拿到了他手上,朝廷这边就没有办法依靠赈灾让富商捐输了,也失去了买卖纸钞获利的可能。
一来二去,损失了两千万是有的。
钱多钱少,对于当了十多年首辅的杨廷和来说,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进项没了,对他的权威是有影响的。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代表他杨廷和……输了?
因为被嘉靖赶出内阁的缘故,杨廷和至今还耿耿于怀,他过往对胜负没有这么敏感,可偏偏先在一个少年傀儡上栽了跟头,又要输给一个稚童,这口气他顺不下去。
于是,他吩咐道:
“刘渡舟没死,在等机会,让高睢阳以张执象是否问心无愧为由跟他打赌,高睢阳射张执象一箭,若是张执象问心无愧,定能够再次召唤出金光来,自然无事。”
“相反,若是张执象有欺世盗名的嫌疑,金光自然不会升起。”
“张执象肯定会答应这个赌约。”
“高睢阳射箭的时候,就是刘渡舟动手的时机,事到如今,刘渡舟也没有了抽身的余地,那些江湖人士可不会放他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搏。倒是不知道青龙榜副册高手的舍命一击,张执象死不死。”
幕僚听闻自是一阵佩服。
但还是担忧的问了句:“如此一来,汪家……”
“死不了。”
杨廷和淡淡的吐出了这三个字,便闭目养神,等待赌局的开始……
77、追星赶月,十二连珠
俞大猷站在正阳门前,距离承天门有千步远,五尺为一步,明代营造尺是32厘米,所以一步为1.6米,俞大猷距离承天门有1600米。
这个距离,按理来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但他抱剑而立,站在正阳门下,似乎睡着一般,耳朵微微抖动,还是能够听到局势的大致变化的,似乎高睢阳要和张执象打赌?
旁观了事情的经过,俞大猷对阻拦大防风已经不怎么上心了。
他会答应王倬,一是回报王倬的知遇之恩,二是朝廷的确没银子赈灾,这种请愿逼迫朝廷的做法的确不妥。
但。
张执象既然有办法解决问题,朝廷还迟迟不表态,这个打赌明摆着是奔着杀人去的,先前王倬的义正言辞就有点让人不耻了。
固然还有许多理由,但更多的还是利益吧?
“呵……”
俞大猷嗤笑一声,觉得有些无趣,没能继续读书考科举,如今想来也不是什么遗憾,当个武将在战阵上搏杀,总归是要畅快得多。
只是不知道,我这十年磨一剑,才出江湖,是个什么水准。
龙虎山护法金刚,青龙榜副册第一。
大防风,久仰了。
俞大猷睁开了眼睛,便看到地面的沙石抖动,缓缓抬头,那巨人顶着烈日东来,好似神话当中那跨江河逐日月的夸父。
重重吐出一口气。
俞大猷缓缓拔剑,看着并没有如何动作,但是身上已经开始蒸腾起白雾来……
仅这一幕,大防风便知晓这绝对是个高手,他一路奔袭,四百余里没有停歇,但此刻体力还好,抿了抿干枯的嘴唇,眼神凌厉如猛虎。
他的速度陡然一蹿,每一步踏出地面便是一个坑洼,身形飞进十余米。
手臂一翻便从背后将霸王枪取下,他与俞大猷明明隔着上百米,但这一枪刺出,却宛如瞬移般冲至眼前。
三丈长的玄铁霸王枪乃是精钢打造,纯重就有五百六十斤。
以大防风的神力,这一枪轰出,便是城门都要刺穿,一般人真没有勇气站在他的面前,可俞大猷却悍然不退,正面以剑对枪!
轰!!!
巨大的爆鸣宛如炮弹炸开,俞大猷被这一枪轰退,倒退数十步方才一脚抵在城门上止住身形,而大防风则被硬生生打停了冲势,静在原地。
调理气息,大防风鼻子的喷气像蒸汽一样,气血涌动之下,浑身肌肉再膨胀几分。
手中枪花一转,便再度朝俞大猷冲去。
俞大猷身上蒸腾的白雾已经渐渐带了点红色了,战斗的负荷太高,方才那一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攻城车冲击了一样。
身体倒还是其次,主要是这剑……
王倬要招揽人才,送的宝剑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没有传说中的名剑那样有灵性,但的确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
可刚才对拼一击,裂纹便沿着缺口深入剑身三分之二。
下一招,剑必断。
对此,俞大猷笑了笑,本就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这剑断了,恩情也就了啦,那就,再来一剑吧!
俞大猷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因为剑的原因,这一次交锋稍有不慎,便会身亡……
……
正阳门外的战斗虽然激烈,但知道的人不多,王倬只听属下汇报大防风已至,俞大猷正在与大防风交手。
他心下着急,但那边张执象已经答应了赌局。
这让王倬略微松了口气,可等他看见高睢阳一手持弓,另一手放在箭壶上迟迟不动,心便沉了下去,高睢阳还没搞懂局面!
方才还夸高睢阳,觉得此人可以提拔。
现在王倬恨不得砍了高睢阳的脑袋,还不动手,等大防风来了,张执象还杀得了?
高睢阳自然不知道大防风已经来了,他只知道杨大人亲自下令,让他布下赌局必杀张执象,所以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哪怕张执象金光能够重新亮起,他也要打张执象一个措手不及。
真正的神射手,一次,哪里只能射出一根箭呢?
从最早练箭的时候,高睢阳就知道,那些射不穿的铁甲,在同一点上多射几箭便能击穿,张执象的金光虽然厉害,但他这一手连珠箭,定然要打他的措手不及。
能直接突破金光射杀张执象最好,就算不能射杀,也能给刘渡舟创造最好的机会。
而且。
那些配合刘渡舟的汪家刺客虽然被官兵们“擒拿”了,但也不是不能挣脱嘛……
屏气凝神。
高睢阳拿出了一生当中最好的状态,他甚至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心外无物,唯有张执象是他的靶子……
“喝!!”
沉声一喝,高睢阳的右臂陡然粗壮了一圈,他一把抓下,竟然拿起了十二支箭,伴随着一连串崩响后是弓弦直接崩断的声音,但十二支羽箭宛如连珠一般竟然在空中带动了一股气流,以至于给人一种众箭合一的感觉。
“高睢阳!!!”
看出高睢阳的动作,便已经有人大吼,只觉得此人无耻之尤!
但,高睢阳只是冷笑。
因为……连珠箭,确实只算一箭。
张永焕没有时间去指责,他浑身紧绷,就站在张执象身后一米处,如果张执象没能重新聚起金光,他便要直面这十二连珠,将张执象救下。
虽然,他也没把握挡住这十二连珠就是了……
不是所有人都来得及向高睢阳发怒的,观众们更多的专注于张执象身上,紧张的看着那金光是否会重新亮起。
终于。
金色的光辉重新出现,让人们松了口气,而一连窜的爆鸣却又让心提到了嗓子眼。
十二连珠。
终于在最后一箭的确击穿了张执象的金光,但张执象也发觉了不对,如果只是一支箭,他定然闪不过,因为等到他闪躲的时候,最后一支箭正好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利刃带起了数根发丝……
“杀!!”
剩下的三十多名刺客忽然一齐“挣脱”了官兵的控制,重新杀向张执象,张永焕刚刚转头,便忽觉不妙。
因为,还有一道金光亮起了……
78、悍若轰雷,魔神金刚
在被张执象一拳轰进城墙中后,刘渡舟固然因为重伤而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刘渡舟的世界灰暗了下来。
作为青龙榜副册的高手,虽然连着好几届都排名末尾,但他依旧是天下数得着的高手。
自从二十年前当汪家供奉开始,到十年前成为首席供奉,这些年来,刘渡舟可谓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人在满足之后,其实对于这些外物就不太执着了。
不是说他愿意舍弃这份富贵,而是相比于富贵而言,武功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
相比于财富换来的尊敬。
他更看重自己这一身武功拼出来的名声,喜欢江湖当中被人尊敬的喊一声“金刀大侠”,但所有的一切,他最自尊自傲的东西,被毁掉了。
败给一个五岁小儿,江湖上没人丢得了这个脸。
不论事实如何,其中有什么理由,刘渡舟知道,从此以后,他在江湖上将是一个笑话,别人一提到刘渡舟,想到的再也不是那柄威风凛凛的金刀,而是,看,就是这个人被五岁小儿一拳打趴了。
名声已经毁了。
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也是疑问,刘渡舟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在他慢慢恢复意识之后,已经明白自己身处何等绝境。
至少,完成主家的任务吧。
他有一个儿子,虽然最早生这个孩子只是为了让汪家放心,但这么些年来,看着孩子长大,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终究在生命的最后,相比起一丝生还的希望,他更宁愿为儿子搏个前程。
也罢。
就用张执象的鲜血来挽回这最后的名声吧!
有了必死的决心,陷在城墙上的刘渡舟开始了搏命。
练武之人,不像修道的,结丹之后,真要搏命,有一颗金丹可碎,但这也不代表一个武夫,一个耳顺境的武夫到了搏命的时候只能无能狂怒。
耳顺境除了心眼以外,最重要的标志就是能够知行合一,身体跟得上思维。
这可不仅仅是表示战斗的时候,想要什么动作,身体就能做出来这么简单,仔细延伸一下,那就是我想要更强的力量,身体也会出现更强的力量……
先前高睢阳发连珠箭的时候,手臂膨胀就是这个效果。
当然,耳顺境的时候,这种身体的改变是有限的,而且不是那么灵活,要到了从心境,那才是能够控制身体的每一处,最大限度的开发出身体的潜能来。
别看大防风天生神力,又是巨人体型。
真遇到从心境的神龙大师,便是力量上也会受到压制,至少在大防风进入耳顺境之前是这样的。
因而。
从心境在身体的掌控上,是一次质变,但类似的能力耳顺境的宗师也有,不灵活、副作用大、程度有限……缺点很多,可是,当这位宗师打算亡命一搏的时候。
这些缺点就没那么重要了。
刘渡舟躺在那里,身体蒸腾着热气,但却没有如同俞大猷那样冒白雾,因为他没有高速运气,而是在彻底激发身体潜能,那只是身体剧烈变化所产生的高热。
有个词叫做“血气方刚”。
在中医看来,气通则血通,气堵则血瘀,血本身是不动的,气是血的魂,气动了,血才在动,故而练武之人,若要练的好,必须会运气。
若不会运气,最多调用肌肉的力量,筋骨的力量使用是非常不便的,更何况是气血之力。
这是最普通的气。
也是中医认为每个人都有的宗气、元气、营气、卫气,而我们一般称呼的“气机”,则是指气的运行规律,操控气机流转,自然是以心神操控这些气的运行规律。
练武之人不修真气,并非是说落了下乘。
真修道的就知道,先天与后天是同样重要的,魂与魄也是同样重要的,练武之人不求返先天,但却能够做到后天的极致。
身体要有变化,自然是气机先动。
刘渡舟的心跳越发沉重而急促,仿佛每一秒都要爆炸一样,血液高速流动,身体开始散发高温,气容于血,血开始“膨胀”。
浑身的筋开始拉紧,变成一跟时刻处在高爆发状态下的弹簧。
骨骼的质地也开始改变,肌肉充满前所未有的活性,眼睛变得无比清晰而敏锐,天地万物的声音纳入耳中分毫毕现,五感爆炸式的提升,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脾胃的运化到了极致,每一口呼吸体内的脏腑都变得极为契合。
刘渡舟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从未有如此好过。
但他明白,这不过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而已,他感觉体内有一股火在燃烧,而燃料便是他体内的元气,火既然点燃,便再无熄灭的可能。
只愿在烧干之前,完成那必杀的一击。
明明已经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了,但刘渡舟十分冷静,他能“听”到高睢阳在酝酿,始终没有射箭,但,他不急。
果然。
他猜的没错,高睢阳创造出了极好的机会。
那十二连珠的技法让张执象露出了破绽,在张永焕回头的那一刻,刘渡舟动了,他猛然起身,一脚狠狠的蹬在城墙之上,炸出足有十余米的蛛网裂纹。
带着血色的暗金之光悍然冲出。
那凌空劈下的一刀,刀气横亘上百米,不说张执象,便是他身后的百姓都要遭殃!
此乃绝命之术,刘渡舟献祭生命换来的一刀!
死吧,小子。
能死在这一刀之下,你也足以青史留名了,某家这一刀,便是青龙在场,也得退避三舍!哈哈哈,原来我能这么……强?
轰————
嘭!!!!
天外一枪飞来,那引动的空爆让张执象一度怀疑有飞机从头顶飞过,一杆乌黑狰狞的霸王枪闪过天空,以蛮横无匹的力量径直撞碎了金刀,穿透了刘渡舟,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城墙之上,枪身透墙足有一丈有余,墙面更是守不住力轰然掉落一大片!!
那盖世神威的一枪,威武的巨人在投掷动作结束后缓缓起身。
他一步步往前踏着,烈日在他身后,背光之下的阴影摇晃如山岳前行,丝丝血雾从他身上蒸腾而起,让他恍如魔神般恐怖。
不,倒不如说,这是一尊活生生的魔神。
因为。
大防风时隔两年再次下山,赫然已经迈入耳顺境了。
两年后青龙榜正册上,必有此人!
79、虎鼓瑟兮,仙人如麻
大防风脚步落下的声音仿佛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人们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千步街,然后从一名官兵手里夺下了长枪。
城墙上的高睢阳瞳孔猛缩,便竭尽全身之力闪躲。
然而。
嘭——的一声,凌厉的爆旋在天空炸开一团血雾,高睢阳在被带飞到天空后炸开了,承载着力道的红缨枪也就此崩解。
咕隆——
如此一幕,现场无数人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大防风一人压着数千人喘不过气来,他从城墙上取下霸王枪,一摆披风,顿枪而立。
冷冽无比的说道:“天师府大防风奉掌教命为小师叔祖护法,冒犯者——死!!”
气压低沉,寒风肃杀。
忽然爆发一阵抽刀之声,然后看到一具具尸体倒地,竟是那些锦衣卫抽刀斩杀了刺客,任谁都看出这是在杀人灭口。
但这样一来,应该结束了吧?
有大防风在,刺杀张执象绝无可能,朝廷都答应,等等,刚刚的赌局好像并没有说张执象赢了就如何,有金光护体只是代表大家支持小天师而已……
可事到如今,朝廷还能拒绝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皇宫。
明明马车就在承天门后面,杨廷和也没有回应的想法,他沉默了许久,才吩咐道:“走吧。”
幕僚虽然觉得不妥,但终究没有多言,吩咐车夫启程。
杨廷和走了,没有表态,也是一种表态,城头的官军不再剑拔弩张,守卫也散去了许多,这似乎是默许了静坐请愿一事,给了个台阶?
不管如何,朝廷终究是服软了。
在场的江湖人士纷纷振臂欢呼,无数人崇拜的看着大防风,只觉得这辈子如果能这么威风一场,便是死了也愿意。
请愿人群中有的是商户,他们更关心张执象如何弄来1300万两银子。
但他们的问题张执象没有答。
“朝廷至今没有明确答应,此事尚未成功,暂且不谈。”
“继续请愿吧。”
“刚刚我们讲到了《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
张执象声音不大,但几句话却让场面与浮躁的人心安静了下来,大家继续静坐,听他讲法,所有人都听得无比认真。
人们自然对于一些东西有疑问,有狂悖之人不惜打断张执象,也囔声大问。
“我亦不知,只是转述真经而已。”
言罢,张执象继续,那人还想嘲讽来着,却被无数人以杀人的眼光盯着,顿时怂了,于是直到太阳落山,张执象说到了《胎息经注》,大概有四天时间,便可以将《炁体源流》全部讲完。
……
夜里,杨府。
南京城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这边还没有给答复,自然有许多官员拿不准主意,跑来拜访,杨廷和让管家招待,自己却在书房中没有出来。
直到汪养浩上门拜访,管家才去书房询问。
“让他来吧。”
“是。”
很快,管家将汪养浩领了进来。
杨廷和在练字,抄写的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正在写: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不等汪养浩开口。
杨廷和说道:“老天师曾言,大寒之前有大暑,天地否极泰来,如今正是修行者的盛世,大防风借盛世之力,已入耳顺,张执象五岁小儿,能有金光护体。”
“此后经年,怕是仙人如麻了。”
“江湖的力量将影响天下格局……”
汪养浩郑重一拜,说道:“今日之事,再次证明了回光的力量,张执象入京,嘉靖必然重视回光的修行。”
“若单单只是转变态度还好。”
“可问题在于,这条路让原本最不适合修仙的皇帝,找到了最好的办法。”
“倘若嘉靖也有金光护体,那么我们将永远也……”
汪养浩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当他们士大夫阶层不能随意“换皇帝”后,他们对于朝廷的掌控必然越来越艰难。
当年。
洪武给燕王加兵权,与大臣讨论传位于燕王朱棣,结果不欢而散,上不豫,诏燕王进京,十日后,燕王才赶到江淮一带,老朱便暴毙而亡,而且当天入土,次日朱允炆已经登基,诏令燕王不得进京……
永乐北征而归,过榆木川时,暴毙,秘不发丧!
仁宗朱高炽,有天李时勉进宫与他谈事情,结果谈崩了,朱高炽让侍卫暴打李时勉,丢进锦衣卫大狱,结果第二天,李时勉没事,朱高炽暴毙了……
众所周知。
明朝皇帝多暴毙,易溶于水。
可偏生老朱家的皇帝一个赛一个的聪明,登上皇位之后总有反抗能力,反抗越强的,必然死得越早,这可是不成文的规定。
后世看明史就能发现。
因为敢上朝的皇帝,基本活不过四十,仁宗之后上朝的皇帝一共10个,加在一起,在位时间是103年,平均不到十年,而不上朝的成化、嘉靖、万历,三个人在位就118年。
在明朝当皇帝,你敢上朝?
大明的皇帝但凡敢集权的,他们就敢杀。后宫都是我的人,皇后、太后都是我们的人,你凭什么跟我斗?
可问题在于。
那是普通情况,万一嘉靖真修炼有成,有金光护体……
已经习惯了可以掌控皇帝的生死,陡然对上一个可能杀不掉的皇帝,汪养浩有些慌了,在他看来,哪怕今日输了,也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干掉张执象。
绝不能让张执象进京!
“南京城内已经没有动手的机会了,有大防风护着,如今便是有青龙出手,也不好杀他,何况并没有。”
“我会多拖延几日,将水搅浑,张执象大概会自以为暗度陈仓,将登闻鼓偷走。”
“你们准备准备。”
“我会让工部配合你们,多准备点大炮和火药,江湖高手的刺杀大防风能拦住,炮弹的爆炸他可拦不住。”
杨廷和说的轻描淡写。
汪养浩却能感受到这个大手笔,只不过……“登闻鼓?张执象为何要偷登闻鼓?”
“我不是写了么?”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时代……不同了啊。”
80、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时代变了啊……”
汪养浩在跟着工部主事彭原来到火器库的时候,不由发出了感慨,并不是因为东西多先进而震撼,而是这些火器都太老旧了……
军器局的工匠在册人数,最高是永乐年间,有2947人。
可到了嘉靖二年清查的时候,就只剩下191人了,这是北边京师的数据,如今看来应天府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因为兵杖局是内监二十四司之一,由皇家管控,倒是还好。
听说兵杖局现在倒还剩下两千多名工匠,现在朝廷的兵备主要有兵杖局来提供……因此神机营的装备还能跟上时代。
“东西虽然旧了点,但都还能用。”
“好东西也有,但在另外的库里面,你们就别想了。”
“不过,数量是管够的。”
工部主事彭原满不在乎的说道。
火器库当中还有许多大炮和火铳都写着永乐年间的字样,这部分占据了存货的一半,剩下的才是这些年陆陆续续造的。
最新的一批武器,还是在正德十年入库。
当然,那一批绝大多数武器都被转移了,毕竟造那一批武器的目的是控制宁王造反……
“我能带走多少?”
汪养浩虽然觉得杨廷和不会小气,可也拿不准会给多少武器。
彭原拿着一本账册翻看了好一会,说道:“各类火炮300门,炮弹6000发,各类火铳2000杆,子弹、火药按需领取。”
“应该没问题吧?你们自己应该有不少鸟铳才对。”
“另外,火炮用完要归还的。”
火绳枪虽然永乐年间就有了,但是成熟好用的鸟铳是正德年间才出现,最早是由舟山那边研发出来的,后来京师兵杖局进行了仿制,如今神机营也有装备。
但北边的产能有限,与舟山那边的产业规模不能比。
汪家也是豪商圈子里的,这些年在舟山应该买了不少鸟铳,相比之下,虽然鸟铳的技术含量并不是特别高,南京军器局也能仿制,但库存有限,就不给了。
汪养浩也没打算要枪。
火炮落后几十年还能用,毕竟也就是射程和射速的区别,但这些老旧的火铳就要命了,汪养浩不想要这堆废铁。
“不要火铳,能多给些炮弹么?”
重点是火炮和炮弹,这东西有钱也难以大量购买,如果不是这一次要杀张执象,杨廷和也不会让他领这么多东西。
火炮要归还,可却会有“战损”。
借300门炮,还个200就差不多了,炮弹那是再多都不嫌弃,反正都会“打完”。
彭原瞥了汪养浩一眼没有说话。
汪养浩笑着递了张银票给彭原,彭原扫了一眼,一万两……
“那好,再加3000发炮弹。”
说完,便收起账册离开了,不给汪养浩继续递钱的机会,因为再多给,就解释不清了,9000发炮弹,掉过头来轰南京城都够了……
两边商议好,就只等汪家安排人来拿货了。
事情办妥。
彭原向军器局主官汇报,郎中何清听闻方案改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彭原问道:“大人,让汪家带走这么多火炮是不是很危险?”
汪家掌握的盐卒有八万多人。
这些人分布在大江南北,专门负责食盐运输和保护,别觉得夸张,因为一车车食盐跟一车车白银没有什么区别。
野外遍地都是山贼土匪。
他们可不管什么汪家不汪家的,躲在山里面,还怕你来剿不成?这些盗匪唯一会给面子的,只有运货时的护卫够强。
因为过于分散,哪怕还有三四天时间,汪家能召集的盐卒估计也就三五千人。
汪养浩也没打算招这些。
汪家有一部家丁,共六千人,全部是按照九边精锐的标准训练装备的,其中一营三千人放在鄱阳湖,另外一营在两淮盐厂那边。
鄱阳湖马上就要大战了,所以不能动。
汪养浩只能让两淮的那一营家丁赶来……
“京师有二十六卫,应天也有二十二卫,近十万兵力,应天府城高墙厚,可不是9000发炮弹就能攻下来的,汪家还没蠢到造反。”
“而且。”
“给他们的都是旧式火炮,射程都在百丈左右,我们现在的炮都能打两百丈了,怕什么。”
“我反而担心他们火力不够,炸不死那个巨人呢。”
何清那天也在千步街,大防风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不太在意张执象,他只想把大防风炸死,恢复让他熟悉的世界。
“不行。”
“现在的火炮还远远不够,好像是说,接下来是修行者的盛世对吧?那种怪物会越来越多,啧……必须研究威力更大的武器了。”
“我得给杨大人上书。”
“舟山那边,那些商人挖走了太多的工匠,我们手里的技术力量已经不太够了,必须加紧,不论是培育更多的工匠,还是研发出更好的技术,都需要一个更专业的部门,更多的读书人去研究这方面的知识。”
“即便没有这件事,也应该做了。”
“不然要不了几年,我们的技术就会被舟山那边远远甩开,到时候我们的枪炮就够不到他们,而他们可以随便打我们了……”
何清絮絮叨叨的,彭原觉得自家大人说的有道理。
专业技术方面,自家大人是很过硬的,只是少了些人情世故,换个机灵点的,在炮弹数目改动的时候,定然是要分银子了,而且还是拿走大头。
这样也挺好,大人您做事,我来捞银子……
“老彭啊。”
“诶?”
“你说,旱舡这东西改良一下,能不能装上轮子,让它自己跑?就像船在海上跑一样。现在虽然也能走,但是太慢了。”
“应该可以吧?大人是想?”
“你看,不是有那种攻城的战车吗?好几层,上面可以架火炮的那种。可那毕竟是木制的,还要人力和畜力来推动,没什么威力。我想着,那蒸汽机要是能够提供更多的马力,让巨大的钢铁战车动起来,再配上火炮……是不是就能对抗大防风了?”
“大人高见!”
(PS:戚家军有一种偏厢车,在古代偏厢车的基础上加了火炮,有三层高,高层火力压制,四面皆有密集撞角,可以说是装甲战车了,虽然没有具体资料,但华夏的齿轮应用由来已久,明朝甚至能够进行石油开采,所以偏厢车内部应该是有传动系统的,由牛马提供动力这种。)
81、战神效忠,老谋深算
张执象并不知道大防风的出现以及时代的变化,对旧有格局的冲击,让他们有了压力,已经开始寻求更强的武器了。
实际上,明朝的战争非常“现代”。
以戚家军为例,戚家军打仗的时候就是“步坦协同”,以战车营结阵、推进,火炮、火箭、火铳火力覆盖,把敌人打残了再骑兵冲阵收割,步兵完成歼灭。
支撑明军从洪武年间开始横扫天下的,是华夏文明的先进生产力。
明军事实上对其他所有势力形成了武器代差,郑和下西洋就是降维打击,上百年培养出来的习惯,让他们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首先想到的是——火力不够。
时代的确变了。
但到底是仙人的时代,还是大炮的时代,尚且犹未可知……
……
那边。
张执象他们回到桂园,依琼与大防风相见并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大防风沉默的单膝跪地,任由依琼发泄式的殴打。
这个时候依琼才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杀光他们啊,给我杀光他们!”
“是。”
大防风坚定无比的应是,鲜血只能用鲜血来洗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伊达部落五万余人,那一夜死伤逃亡无数,还有数千人被当做奴隶捕获,从北商洲跨越万里波涛,被卖到世界各地。
这样的血海深仇,不灭许家满门,他誓不为人!
看到这一幕,王源之只觉得许青麝打错了算盘,如此血海深仇,不会存在任何妥协的。
张执象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想到了后世,那些几乎被种族灭绝的殷地安人,他们对西罗人的仇恨又是怎样?
他不明白,总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种族屠杀这种事情存在。
实际上,就算是许家,也很少杀人,更多的是抓捕奴隶,突袭伊达部落是基于战略考量,因为伊达部落有可能统一切诺基诸部。
西罗人又是基于什么理由,对殷地安人做了一切?
“想要向许家报仇,首先要知道许家为什么突袭你们伊达部落,我想你们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搞清楚,所以大防风这些年的复仇都是奔着刺杀许海去的。”
“看,这是北商洲的地图。”
“你们切诺基诸部在东海岸这边,因为大防风的原因,你们伊达部落有统一……”
张执象在思考的时候,王源之给大防风和依琼讲解了一下北商洲的局势,大防风报仇的方向除了刺杀以外,还可以粉碎许家的战略部署。
凭借大防风现在的实力,拿到北斗旗,就可以成为切诺基的王。
有他们王家帮忙,输送武器装备,切诺基人完全可以将西罗人和许家他们都赶下海……
大防风更理智。
他明白王源之指的路更对,因为他如果不回去的话,任由许家和西罗人肆虐,他们整个种族都有可能被灭绝。
他感受到了更加沉重的使命。
但。
“在天师府还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离开。”他们切诺基人恩怨分明,是天师府收留了他,教他武功,他不可能弃天师府而去。
张执象想说些什么,张永焕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说道:“这次旅途结束,再返回龙虎山的时候,大防风就去向掌教辞行吧,掌教会答应的。”
“嗯,师兄会答应的。”
张执象也跟着说,大防风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固然饱受仇恨,但在天师府那边,也感到了家的温暖,他喜欢天师府宁静祥和的日子,也崇拜老天师那样的世外高人,敬佩张秀才那样的读书人。
他由衷的感受到了华夏文明的强盛和伟大,那股海纳百川的气魄。
他心中一直记得张秀才说的,殷地安人,也是华夏的分支……他们受过宣德帝敕封的,也是属于大明的子民。
只是现在大明病了。
朝廷再也无力组织舰队巡航世界,才让盗贼四起。
唯有大明强盛,才能给世界带来和平。
简单的逻辑刻在心里,大防风愈发觉得张执象这次进京无比重要,这关乎的不仅仅是大明的未来,还有世界万族的未来。
“小师叔祖放心,便是统一切诺基诸部,大防风也依旧听从天师府调遣。”
大防风郑重无比的在张执象面前宣誓效忠。
“啊,这,我没有这个意思……”
张执象有些手忙脚乱,但大防风只是温和的笑了笑,王源之则在一旁悠悠一叹,明白大防风这个许诺意味着什么。
许青麝求而不得的东西,张执象轻松就得到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古人诚不欺我。
王源之含笑瞥了女儿一眼,看,爹的眼光怎么样?王绛阙撇了撇嘴,她岔开了话题,说道:“还是讨论一下朝廷不给答复这件事吧。”
“杨廷和如果一直拖着不出面,你打算怎么办?”
她直接问张执象了,父亲觉得张执象很优秀,但她却觉得他还需要更多的成长,要逐步养成有主见能够独当一面才行。
不管未来怎么样,张执象都是他们王家选定的战略伙伴。
相比于早先的时候,因为被迫连翻卷入大事当中,不破局的话,就会被绞得粉身碎骨,还有敌人的欺人太甚所产生的愤怒,张执象逐渐变得主动起来。
他挺直腰背,认真的说道:“杨廷和想等,至少拖延到淮王抵达应天府,才会给我回复。”
“而且。”
“今天他们太想杀我了,很可能已经反应过来,知道登闻鼓的重要性,明白登闻鼓只要送到京师去接受陛下敕封,他们的计谋就会不攻自破。”
“所以,他需要时间。”
“需要足够多的时间调度力量来杀我。”
说话的时候张执象看着大防风,因为大防风的出现,而且还晋级了耳顺境,这导致刺杀他变得极为困难。
杨廷和不得不拖延时间。
毕竟,张执象现在要走也可以,应天府这受灾的百姓可就没人管了……
“我们好像快不起来?”
王源之显然想到了这一层,现在就走,大防风他们的族人还救不救?工会这一摊子事不管了?张执象明明带头请愿,结果自己先跑了,名声也就毁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廷和,老谋深算啊。
82、债务价值,货币本位
“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
张执象再次摘了一句名言,越是经历的多,越是觉得先生的智慧高山仰止。
他前世与其他孩子不同,一般人大多要经历小时候崇拜,少年时厌恶,成年后醒悟,再然后每次想起他就想哭……
前世的时候,父亲是先生坚定不移的学生。
从他读小学开始,父亲就让他读先生的文选,每天睡觉前都会给他讲先生的故事,所以他从小就知道先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也最仁慈的人。
他之所以能够懂那么多东西,能够看到社会的本质,都是因为先生的书中有教导这些。
这一世。
老天师和阳明先生固然启迪了他的智慧,让他看待事物能够从本源出发,可真正做到这一步,是建立在先生的教导上的……
张执象至今做出的应对,其实只有一个逻辑——如果是先生会怎么办。
然后,就很简单了。
“若是顾虑杨廷和,主动权就在他手上,若是不顾虑他,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汪家的刺杀,朝廷的态度,已经让我完成了最重要的一个目的。”
“民心在我。”
张执象很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打算,他这次以身作饵引诱汪家刺杀,就是猜到了朝廷会默许,从而让朝廷背锅,使得民意在他这边。
如今看来。
虽然过程不同,但结果更好了。
“民心并非无用之物。”
“我想过了,与其暗度陈仓,将登闻鼓偷走后,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还是要面对全力追杀,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就光明正大的带走登闻鼓。”
“偷偷带走,只是多逃一段路而已。”
“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后,光明正大的带着登闻鼓去京师,那么,江湖当中的侠客义士会来帮我,居心不良的人会来争夺,更重要的是……”
“陛下可以来接应我们。”
在今天之前,暗度陈仓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张执象没有起势,直接公开登闻鼓的效果,并扬言要带着登闻鼓去京师的话,只会受到各方合力打压,甚至连带龙虎山都有危险。
王家也不会同意。
但时至今日,在获得民意之后已经不一样了,如果真正解决大通钱庄的案子,帮百姓们兑付掉手中的纸钞,或许真的可以公开登闻鼓的事情……
张执象的分析让大家都颇为讶然。
王源之甚至感觉到了惊艳,他忽然笑了起来,杨廷和在京师输给了十五岁的傀儡天子,这次大概还要输给五岁的小仙人了。
“说起来,债务到底要如何变成资产?”
王源之这些天也琢磨了许多,但他还是好奇张执象的具体操作。
张执象也有意在这上面出招,杨廷和想要用拖字诀来让他自乱阵脚,而他也要诱使杨廷和沉不住气。
“王叔,能直接传消息给杨廷和么?”
“只用一句话就可以了,要说的是:当债务能够被兑现的时候,它就成为了信用,债务本身就拥有了价值。”
居然是这样!
王源之如同醍醐灌顶,他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甚至想到了货币的本质,想到了当初的大明宝钞。
大明宝钞的失败,历史的总结永远是没有准备金超发了货币。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大明拥有海陆霸权,控制世界贸易,再多的货币都能消化,国内承受不了的,完全可以通过舰队转移到海外去。
大明宝钞逐渐消失的根本原因是……缓慢通胀。
当朝廷拥有货币发行权的时候,可以不断印刷货币产生通货膨胀,以此来造成财富的缩水,越富有的人财富缩水越大,而只要通货膨胀是缓慢温和的,对于经济是完全有促进作用,民众是可以感受到生活水平日渐提高的,而富豪的财富则会越来越少,贫富差距会逐渐缩小。
因为社会的财富总量在变大,财富在被稀释。
所以当初的利益阶层认识到了这一点,从洪武年间开始,朝廷收税开始明里暗里的不收宝钞,这一下子就给宝钞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这等于是在官方层面放弃给货币做信用背书。
然后再通过假币等手段的肆虐,放松监管,如此一来,要不了几年,宝钞就会急剧贬值,到最后被放弃,改用金银和铜钱。
当货币变成金银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很简单。
只要把金银埋起来,市面上的金银越来越少,就会越来越值钱,因为金银的产量有限,不能像宝钞一样无限印刷。
随着通货紧缩,那些富豪的财富就会越来越多……
这一点。
会在一条鞭法执行后尤为明显,当朝廷以银子来收税的时候,百姓的命脉就完全被掌控了,铜钱和银子的兑换比例会一路飙升,物价也会越来越低……
当交不起税,就只能借贷。
债务不断滋生利息,而物价又被压低……
南方商贸繁荣还好,北方就彻底完蛋了。
那会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王源之当然不知道嘉靖十年即将执行的一条鞭法,他只是悟到了货币的本质和宝钞的兴衰,对过往的事件有了更加系统的解释。
张执象则真的想到了宝钞和一条鞭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一条鞭法是有利于富人的,但因为桂萼也好,张居正也好,他们还要丈量土地,那就万万不行了,于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张居正人死政消,改革当中有利于民,有利于国的,全部都取消了。
唯独一条鞭法用银子收税,将国家货币改为银本位这条,被继承了下来。
然后,大明就亡的更快了……
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是穷死的,朝廷穷死了,百姓穷死了,谁富了呢?很难说清哦。反正后世资本那一套,都是大明玩剩下的。
所以,大明是决计不能倒退回银本位的。
想要解决大明的经济问题,必须发行货币,这一次的国债,只是一次试水,至于被他们学会了借机敛财怎么办?
张执象倒是期待他们试一试。
毕竟信用这种东西,建立很难,损毁却很容易,南京朝廷在民间没有信用,那是再好不过,北边京师虽然要接手烂摊子,但只要能处理好,就能够制定货币规则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张执象相信他给杨廷和的那句话,会让他坐不住……
(PS:洪武年间每年发行的宝钞大概是五百万贯,而北宋每年铸的铜钱就有六百万贯,正常情况是绝不会恶性通胀的。另外,洪武年间每年铸的铜钱不到十万贯,宣德年间总共才铸造了十万贯铜钱,此后五十年没铸过一枚铜钱,以后也没有哪年铸钱超过十万贯过。)
83、修齐治平,枉读诗书
既然张执象有了主意,接下来的计划就会更加具体一些了,他们所有人也进入了一种全力以赴的紧张状态。
次日。
张执象继续去静坐,宣讲道法。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当你不动的时候,其他各方势力却要围绕你而涌动了。
今天比昨天更加热闹。
经过昨天的撤兵默许之后,人们已经知道朝廷不会再动手了,老百姓们一大早就高高兴兴排队领粥喝,喝完了就来静坐。
然后很多人发现,没位置。
江湖中人比他们更勤快,上万名江湖侠客蜂拥而来,听张执象讲法,也因为昨天的热闹,让他们很兴奋,感觉自己参与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也有帮张执象撑场子的想法。
当然,回来现场的也不只有江湖人士和请愿的人。
许青麝那架标志性的奢华马车也开了进来,朝廷竟然将洪武门给打开了,有官兵守卫的那边,她的马车却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许多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包括大防风。
他不太认得许家的所有人,这些年他的复仇主要是冲着许海去的,但这个排场,看着就来者不善,所以他冷冽的瞥了一眼。
可马车里那个妖冶的女人,眼睛里却好似有勾子一样。
这让大防风眯起了眼睛,如同野兽望向敌人一般,他厌恶这种气息,手上的霸王枪已经攥紧了,他随时可以一枪杀死这个女人。
但那女人毫不在意,甚至笑得花枝乱颤。
许青麝依靠在王翠翘的怀里,素白的手指抚摸着那张比玉脂还光滑的小脸蛋,轻笑道:“我把你送给他好不好?”
王翠翘瞳孔猛然一缩,抑制不住的颤抖。
“哈哈哈……”
“看来巨人也不好,世间的女子对他而言,都宛如婴儿啊。”
“怕是要绝种咯。”
她的话,大防风都听见了,眼中溢满了杀意,见他这副反应,许青麝料他能听见,便笑道:“我叫许青麝,许家大房长女,对,就是灭你伊达部落的那个许家。”
大防风忍不住要动手,但张永焕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不再看那个女人。
这短暂的交锋落入了杨廷和眼中,在承天门的城门上,有一群官员巡视,杨廷和就是领头的,百姓不认得是谁,但看官服品级都很高,便期待着朝廷能够早日答应请愿。
王倬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不知道许青麝说了什么,但肯定在挑衅大防风。
想着昨天刘渡舟和高睢阳的死法,王倬感慨道:“这女人还真不怕死。不过,要是真死了,也就好了。”
大防风出手固然没人可以挡住。
但你本来是过来请愿的,结果主动出手杀一女子,事情性质就完全变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动军队抓捕张执象他们了。
“她是吃准了,才来挑衅的。”
“看来大防风进阶耳顺境后,许家也坐不住了。”
杨廷和对海外所知有限,他不知道许青麝的真正目的,只当许家感受到了压力,在想办法对付大防风。
王倬道:“许家不关心朝政,这次也自然不会尽全力,否则就不是许青麝过来了。”
许家老四许海正是当打之年。
许家内部的权力也正在逐渐移交到更加年富力强的许海身上,仅看许海如今负责大明海域,近十万海盗听命于他就可以知晓。
“可惜了。”
杨廷和自然是希望力量越多越好,自从昨夜张执象那张纸条递到杨府后,他内心的权重已经发生了变法。
在他看来,张执象的危害比登闻鼓更大!
“走吧,放出风声,说朝廷在考虑了,但想先把案子破了,看能追缴回来多少脏银。”杨廷和走下城楼前看了眼那尊关公像,跟之前的感觉不同,如今他只觉得晦气。
“让人把关公像运到应天府衙门去,张执象会答应的。”
杨廷和离开前做了个吩咐,既然已经明牌,不妨再加点压力,表现得更明显一些,另外,登闻鼓不闹了,下面的人多少会安心一些。
马车离开皇城,正要驶回杨府,杨廷和却忽然说道:“去鸡鸣寺。”
“是。”
王阳明没有想到杨廷和会来找自己,但他还是表示了客气,德旻和尚毕恭毕敬的让僧侣们进行招待,奉上了最好的茶水。
两人对坐饮茶,杨廷和说道:“伯安来了应天,这多日也不来见我?”
“杨府门第太高,乡野之人,难等大雅之堂。”
“伯安还在怪我?”
“不,我只怪我自己,若是知晓你们会对陛下动手,当日我就该直接将你们勾结宁王的证据送到陛下手上,帮着陛下清剿江南。”
“可惜你没有,你也不敢。”
“……”
王阳明沉默了,杨廷和没有说错,当年是他妥协了,他深知大明朝病得有多重,如果正德真的带兵横扫江南,那天下必然分崩离析。
王阳明不是没有想过要刮骨疗伤,但……
太弱了。
从正德带着大军南下开始,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是他们的人,正德控制军队的主要人选江彬,在递交证据后,江彬却没有把证据给皇上……
一切都表明正德并不具备横扫江南的能力。
真打起来,就是皇帝战死,江山颠覆……而且,正德没有儿子,没有太子,和平年代还好过渡,战乱的话,那就是群雄称帝的场面了。
“正德十四年你就妥协了,如今你快要死了,还想做些什么吗?”
杨廷和逼问着,气势全开。
王阳明情绪激荡,咳出血来,他捂着嘴,鲜血从指间滴落,死死的望着杨廷和,问道:“你们读书,可还记得修齐治平?”
杨廷和奇怪道:“这天下不太平吗?”
王阳明怒道:“处处是叛乱,处处是盗匪,若是真的太平盛世,哪里会如此?今日之治,去永乐远甚!”
杨廷和淡然道:“可今日的大明治世,自古以来就很稀少,大多数百姓还是能安居乐业的,你们乱折腾的话,这份治世都会没的。”
王阳明紧紧捏着手帕,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杨廷和起身,道:“也没有什么,张执象应该算是你的学生吧?他很厉害,我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去赈灾,也会支持工会的兴起。”
“但,你得告诉他,这天下的担子太重。”
“他扛不起。”
“让他离开南京吧,这是唯一的活路。”
84、打蛇七寸,步步紧逼
杨廷和走后,王阳明咳得愈发厉害了。
德旻和尚从远处走来,有些担忧的看着老友,他其实听到了杨廷和所言,杨廷和实在是欺人太甚,可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伯安?”
“咳……我没事。”
王阳明停止了咳嗽,生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的他,双目的精光却亮得吓人。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杨廷和以为我这一次还会妥协,可实际上,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们敢杀到皇帝绝嗣,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个藩王入主的还能有当今陛下这样的能力。”
“他们也不会再失误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能重新集权,将他们解决掉,未来将不是大明灭亡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有他们在,无论更换多少个朝代,黎民百姓都会暗无天日!”
“终有一日,文明也会亡在他们手里。”
德旻和尚张了张嘴,他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但,他相信老友的判断。
王阳明沉默了一会,问道:“德旻,寺庙里有大明律吗?”
“有,怎么?”
“帮我送一本大明律给张执象吧。”
“为什么送这个?”
“洪武三十年,三月,大明律即将定稿时,刑部尚书夏恕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认为对造反者的量刑太轻,应该夷三族。但是太祖给否了,因为那条是针对百姓的,百姓造反,只诛本人,不牵连,官吏造反,才夷三族。”
“这……”
德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知道大明律中还有这一点,他只是心情十分复杂,叹了口气,念了声慈悲。
……
张执象拿到《大明律》的时候是带书签的,翻到那一页,自然就懂了阳明先生的意思,先生不是让他造反,是告诉他,即便造反,也要斗争下去。
当造反都没压力后,自然也无需被一些不重要规则缚住手脚。
要大胆一些……
“放心吧,先生。”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我明白的。”
斗争既然开始了,又哪里有妥协的道理。
杨廷和想要拖延时间,张执象可不会干等着……
他放下手中的大明律,看向走到门外的大防风,问道:“准备好了么?”
“可以出发了。”
“走,去荔枝园!”
汪家在南京的府邸叫做荔枝园,园内种了大量的荔枝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在长江流域还是很难种植的,特别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
今天白天张执象在请愿,王源之则在调度兵力。
昨晚连夜出发。
王源之将整个南直隶地区的商行护卫都召集了过来,总共一部兵力,共六百人,身着制式劲装,配刀,穿棉甲。
行进间整齐划一,指挥起来如臂使指。
以大防风为先锋大将,整个队伍打着火把浩浩荡荡的向荔枝园而去,将整个荔枝园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头大门被大防风一枪轰碎,部队直接杀进园内。
汪家的护院都没有起到一丁点的阻挡作用,汪养浩知道消息的时候,荔枝园已经被围了。
他虽然有些惊慌,根本没想到张执象会打上门来。
但还是维持住了气度,坐在正堂“气定神闲”的等待着客人,待张执象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部队整齐列阵时,汪养浩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
“你来了。”
汪养浩假装早就知道一样,淡淡的说道。
张执象没有理会他,而是问道:“你在汪家是什么地位,值不值钱?”
汪养浩有些愕然道:“什么意思?”
“抓了,让汪家来赎人。”
吩咐了一句,张执象直接转身离开,汪家那些被控制的护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少爷被抓走了,好像,是绑票?
……
杨府。
“你说什么?”
杨廷和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张执象怎么就敢明火执仗的去打荔枝园,还把汪养浩给抓走了?
他们若是有防备,完全可以将他们当成叛军歼灭。
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家已经办完事情,收队回家了……
话说回来,只要前线的将领当机立断,将王家的队伍阻拦一下,完全就……好吧,确实没法拦。
杨廷和摇了摇头,大防风的神武,这南京城的将士应该都知晓了,不是大军列阵,是没人敢出手招惹这尊杀神的。
而城内大军要么在皇城,要么在北苑。
内城民居这边只有少量的治安部队,这是没有办法阻拦大防风的,再说,王家的那些护卫也不是善茬……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汪养浩被抓了,汪家的家丁还能用吗?”
可杨廷和没有回答,他眉头紧皱,发现自己好像被张执象拿捏住了,静坐请愿的事情朝廷一日不给答复,他们就一日不能动张执象。
民众暴乱事小,江湖暴乱事大。
张执象很显然已经知道了这点,所以才肆无忌惮的抓了汪养浩,而他们本以为朝廷已经把昨天刺杀的锅背了,汪家应该没事了才对,结果张执象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杨廷和捏了捏眉心,竟是感觉有些疲惫了。
他今日才说王阳明快死了,而他自己何尝不是很老了呢?
“是王阳明支使的吗?”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后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王阳明不太可能如此豁出去跟自己作对,王阳明快死了,而他的儿子还在襁褓当中。他的养子也不过是少年郎而已。
他不怕的吗?
“让王倬来见我,张执象掌握主动权,绝对不会只做这一件事。”
“至于汪养浩……”
“让汪家先派个人过来执行任务吧。”
汪养浩在家中排行第七,但却是唯二的嫡子,汪家这一辈的嫡长子是个废人,跟太监差不多,汪家未来是要交给汪养浩的。
继承人被抓,汪家可能要慌了。
这让杨廷和担忧之余又十分凝重,若不是王阳明在出招,那这个张执象也太老辣了……
张执象:???
汪家刺杀我,我把人抓起来,没毛病吧?
张执象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汪养浩的确是个很关键的人物,直觉告诉张执象把汪养浩控制起来,就能够拿到很多主动权。
另外。
汪家好像不义之财很多,他要赈灾,多点银子自然好办事……
85、借题发挥,攻守易势
“张执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汪养浩被带回桂园,押跪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有些歇斯底里的向张执象吼着。
张执象觉得很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你三番两次派人暗杀我,我却不敢动你,这没有道理吧?”
他说的很自然,很纯真……
但汪养浩却想吐血,他换上一副凶戾的样子看向王源之,质问道:“王家这是打算跟我们汪家不死不休吗?”
做生意,一般是讲究和气生财的。
至少拥有生肖令的十二家豪商,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王源之笑眯眯的喝着茶,说道:“贤侄言重了,我们只是因为你的刺杀做了个反击嘛,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汪家给出赔偿,还是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听到是真心要赔偿,汪养浩反倒安心了。
他直起身来,高傲的仰着脖子,淡淡的说道:“要多少银子,报个数。”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1300万两,如何?”
王源之的调侃,让汪养浩认为张执象并没有凭空变出银子的办法,他来绑架自己,不过是为了给受骗的灾民兑换纸钞。
如此,谅他们也不敢动自己。
汪养浩嗤笑道:“1300万两,王世叔怕不是在做梦?”
汪家一年的进项不过两三千万两,仅仅因为两次刺杀就敢如此狮子大开口,这大概是没有好好谈的意思了。
“看来贤侄不太愿意?”
“是你们王家没诚意!”
“真没诚意吗?可是我觉得,贤侄的命,就值这个价啊。”
“你什么意思?”
“来人,带下去,别弄死了就行。”
“王源之!!!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汪养浩惊恐无比的被拖了下去,惨叫声很快传来,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管家郑荣生便拿了一张笔录过来。
“老爷,都招了。”
王源之接过染血的供状,稍稍有些意外,本以为汪养浩就算不是什么硬汉,也不会一次性把事情都交代,结果他居然都说了。
“杨廷和让汪家将两淮盐场的家丁招来应天府,将工部库房里的火炮调度了三百门给汪家,准备在我们离开应天府后埋伏我们。”
“算算时间,汪家的家丁还没到。”
“火炮和炮弹应该还在工部的火器库当中。”
三百门火炮,便是张执象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他们不知晓此事,陷入埋伏,他们一行人能活下来几个?
趁着火炮还没运出去,对火器库动手?
刚升起这个念头,张执象就给否了,他看过地图,这种重要的军事仓库都在北苑,那里正是大军驻扎的地方。
他们抓了汪养浩,朝廷不可能没有防备。
“徐鹏举是南京守备,应该能够检查武器库存?让他明面上与朝廷纠缠,我们则打汪家这营家丁一个措手不及?”
张执象发出询问,王源之便让人拿来了地图。
应天府到淮安,走水路差不多四百里,从淮安顺流而下,舟行一日有余,便可抵达应天,如果汪养浩昨夜飞鸽传书,再算上整军时间……
“汪家的家丁最迟明晚就能抵达应天。”
这速度绝对不算慢了,毕竟是一营兵马开拔。
王源之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最好埋伏的地点是芒稻河进京杭大运河的分叉口,因为汪家的三千家丁必然是乘战船而来。”
“毕竟,汪家是为了围剿我们才调兵来的,必然是做足了打水战的准备。”
“便是没有朝廷的火炮,这也是一支精锐之师。”
“而我们没有足够的战船,在宽敞的水域上根本无法匹敌,只能在这种狭窄的河道伏击,可我们已经来不及赶到那边了。”
王源之认为他们还是慢了点,失去了伏击汪家部队的时机。
水战与陆战完全不同,他们缺乏足够的战船和武器是最关键的,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王源之能弄来鸟铳,却弄不来火炮。
“水战打不了,他们的船又可以直接进城……不好拦呐。”
王源之抽着烟,感觉有些棘手。
如果是陆战,有大防风当先锋,王源之有把握六百打三千,可这是水战。
“那就拉到陆上打。”
张执象忽然出声说道:“我们进京,又不一定要走水路,直接过江,走陆路北上,汪家手上有三百门火炮,想办法剿灭他们,我们再走水路。”
既然拦不了,那就不拦了。
祸兮福所依。
汪家拿到火炮固然战力强悍,但这也是一块肥肉了。
王源之觉得不妥,他指着地图说道:“我们过长江没问题,但是淮河呢?即便一路绕行,黄河也是要渡河的。”
“他们水师占优,只要严防死守,我们很难有机会渡河。”
“而他们只需要封锁河面,我们基本就要被困死在江淮之间,依照登闻鼓的威胁,还有你这些天吸引的仇恨,南京这边可不会心慈手软。”
“会逐渐有大军扮成盗匪来合围我们的。”
张执象表示明白,说道:“汪家的部队只要不上岸,我们自然是瓮中之鳖,但,我们手上不是有汪养浩么?”
“哦?”
王源之也回过味来,汪养浩对汪家而言太重要了,他几乎是汪家未来钦定的家主。
汪家和许家不同,许家为了保持竞争力,四兄弟可以相互让渡权力,让最年富力强的去掌舵,只有这样才能管理好庞大的家业。
汪家的核心竞争力在于人脉和汪家百年经营积累下的信任。
汪家更需要稳定,家业不能乱,因为他们家牵扯了太多方面……
所以汪家的家业传承,还是按照嫡长子那套,汪家这一代家主汪海铭只有两个嫡子,嫡长子早年欺男霸女,被一女子反抗,从此没了烦恼根,成了太监,汪养浩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因此。
不论汪家这次是谁带队,都不可能不救汪养浩。
他们必然上岸!
“我抓汪养浩,不光是用来引诱汪家军的……”张执象用手指了指供状,说道:“汪养浩应该交代,昨天的刺杀,还有许家一份。”
“明天,我们可以去应天府衙……打官司。”
“告许青麝买凶杀人。”
86、颠倒黑白,叛徒该死
第三日的请愿,人们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张执象。
还以为张执象发生了什么意外,就在人群骚动的时候,有人大呼着来报信:“小天师,小天师他……他在击鼓鸣冤!”
……
对于张执象状告许青麝买凶杀人一事,还有汪养浩签名画押的供词,应天知府罗文忠有点懵,你昨天不是把汪养浩抓走了么?怎么还……
“刘渡舟是汪家的人,汪家作为刺杀的主使者可以确凿。”
“汪养浩供出了同谋,这就是人证。”
“案子得查!”
面对张执象的逻辑,罗文忠表示自己想辞官了,不是,你跟许家斗法,直接斗啊,昨天都动武了,今天又来衙门告状是什么鬼?
该不会以为衙门能处理这个案子吧?
“那个,小天师,你们只有一纸供状的人证而已,证据不足,衙门断不了案的。”罗文忠只能强行打太极。
“断不了就审啊,麻烦罗大人请许青麝来对簿公堂。”
“这……”
“我乃陛下亲封光禄大夫,奉圣旨进京,却在承天门前被刺杀,罗大人,我个人生死是小,有些人违逆上命,意图造反是大啊。”
“啊!”
罗文忠吓了一跳,这帽子太大,他背不起,更不敢把案子往朝廷这边带,所以前天的刺杀,就必须要有个交代……
“那……我去通传许青麝?”
“许青麝一届民女,大人如此顾虑,岂非……”
“来人!将许青麝带到府衙来!”
……
罗文忠的口气很大,但具体办事的衙役都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来到诚意坊还是很规矩的,只是带队的赵班头态度坚定。
“那,我是非得去一趟咯?”
许青麝半眯着的眼睛里满是冷光,赵班头低着头,却没有服软。
她微微思索,向王翠翘问道:“翘儿,你说……张执象是不是就等着我拒绝?”
王翠翘答道:“我们手上有人质,他们硬来是不好解救的,但借由第三方力量,却要好搜查一些,我们轻易不能鱼死网破,母亲不去的话,张执象下一步应该就要施加压力,迫使罗文忠来查封我们诚意坊了。”
“罗文忠为了保命。”
“不敢不听。”
昨天汪养浩都被抓了,罗文忠可不会觉得张执象不敢对他动手,这也是今天罗文忠硬着头皮来传唤许青麝的原因。
“可我若是去了呢?”
许青麝忽然变得凝重无比,王翠翘也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是一件案子的事,如今应天府有三桩大案呢!淮王的案子暂且不说,刺杀案与大通钱庄的案子,却是可以并在一起的。
朝廷需要有人出来背锅……
张执象也不一定要针对许家,只针对许青麝一人便可。
许青麝如果去了衙门,恐怕就回不来了……
一时间,王翠翘竟然觉得八面埋伏,她们忽然就落入了绝境当中,那个小道士竟是如此厉害?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惊惧。
“是啊。”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张执象好手段啊……”
许青麝站起了身来,她赤脚走在地毯上,裙摆晃动间不时露出白嫩如象牙般的肌肤,这个如蛇毒一般甜腻的女人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谋略上如此被动。
不过,女人的思维终究和男人不一样。
手段自然也不同。
她已经想到办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张执象不是说我派了刺客吗?那就认下好了,刺客的确出自我府上。”
“来人。”
“将那些殷地安人送到应天府衙去!他们——就是刺客!”
诚意坊的姑娘当然没动,送往府衙的是那些当苦力的奴隶,许青麝已经告诉了那些叛族的人,说大防风回来了,你们已经背叛部落,落入大防风手上,只有死路一条。
唯有帮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所以……他们该认下刺杀,并栽赃给所有族民。
至于辩解?
不好意思,在送走他们之前,这些殷地安人已经被灌下了哑药,一个个都不会说话了,切诺基人本来就没有文字,到大明来学会汉话都不容易,哪里会写字?
所以。
当许青麝把人送到公堂上去的时候,依琼差点疯了,要去找许青麝拼命,那些族人喝下哑药的惨状还在,一个个痛不欲生,许青麝竟是如此嚣张!
还是大防风抓住依琼的手,让她挣脱不得。
依琼便再次对大防风打骂。
大防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许青麝,杀意已经凝如实质。
罗文忠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些人,心中巴不得他们打起来,打起来就不用升堂了,可是,张执象却冷冷问道:“罗知府,还不升堂?”
罗文忠:“……升,升堂。”
他是真的怕了,因为堂外挤满了江湖人士,一个个都义愤填膺,他如果不秉公处理,那些江湖侠客怕不是喊着“狗官”就来摘他脑袋了……
我好难,真的。
罗文忠心知,这个“公”已经不是法了,他首先得顺民意,不然就是不公。
颤抖着敲了下惊堂木,罗文忠壮着胆子向许青麝问道:“大胆许青麝!你说这些殷地安人是刺客,他们有何理由刺杀张执象?”
许青麝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趴在地上那五名背叛的殷地安人,其中为首的那个,名叫泽达的,浑身颤抖无比的说道:“小人,小人愿招,请罗大人准肯!”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面前的地面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纹。
大防风也快忍不住了……
然而,他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当初,是他们劝依琼去刺杀张执象的……
“你且说来!”
对这些殷地安人,罗大人还是很硬的,官威十足。
“是……”
泽达想活下去,强迫自己冷静,说起了许青麝教他的那套说辞:“依琼小姐是我们部落酋长的女儿,我们对她尊敬爱戴无比。”
“放屁!”依琼怒骂,泽达不听,他停了下来。
罗文忠适时敲打,勒令不要咆哮公堂,让泽达继续说:“依琼小姐可能接受不了,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虽然是奴才,但汪家少爷不嫌弃,已经向我家坊主下了聘礼,将要迎娶小姐为妻。”
“坊主已经答应,待小姐嫁过去后,我等的契约都交还于小姐。”
“从此就自由了。”
“可是,小姐为了与旧日的情郎私会,不惜私奔逃走,汪家少爷一怒之下便派了刘渡舟去刺杀张执象,欲引大防风现身,事实果然如此,大防风出来了。”
“而我们为了给汪家赔罪,表明心意,也派了刺客,伙同刘渡舟一起刺杀。”
“结果。”
“结果小姐不理会媒妁之言,与情郎一起,将我们这些族人杀了个精光,呜呜呜,大人,我们冤啊,汪家少爷冤啊,那张执象助纣为虐,还帮大防风绑了汪家少爷,此时都不知道受了何等折磨呢!”
“请罗大人帮我们伸冤!”
此等颠倒黑白的话说出来,其他人还在震撼,那些被毒哑的殷地安人全都激动无比,他们疯狂摇头,表达着情绪,有的人甚至在以头抢地。
如此明显。
泽达却说:“大人,他们都在哭泣啊。”
有人忍不住要去打泽达,但却被衙役机灵的按住了……
87、铁证如山,大获全胜
当刺杀变成情杀的时候,事情就会复杂起来。
如果不是许青麝将那些伊达部落的族人全部毒哑了的话,这番说辞可能有些信任度,但一百多人全部成为了哑巴,任谁都看出了不对劲。
有人悲恸,有人愤怒,有人只是看着大防风和依琼流泪。
这些被从万里之外贩卖而来的切诺基人已经饱受过太多的折磨了,他们想说话,却无法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叛徒的污蔑和栽赃将解救者陷入被动。
恶毒的女人嘴角勾起冷笑,仿佛是在敲打对手,让他们明白反抗的后果。
“先去请大夫吧。”
张执象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第一时间去辩驳什么,而是让人去请大夫,看看是否能够挽救回一些,毒药的作用可不光是发不出声音,许多副作用也折磨着这些切诺基人。
说完,他竟然是没有去辩驳什么。
等待了好一会,罗文忠都觉得不妥,尝试的问道:“小天师,是否认可这名嫌犯所言?”
张执象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罗大人,让人去搬两个瓦罐来吧,给这些切诺基人一人一枚石子,一个瓦罐代表刺杀是许青麝指示的,一个代表不是,让他们投票。”
他没有去争辩是不是情杀。
许青麝可以拿出婚书来,反正汪养浩一定会承认,那样就洗不清了,依琼他们确实是属于奴籍,身契在许青麝手中,她把依琼许配给汪养浩的确不用经过依琼本人的同意。
至于将切诺基人都毒哑一事。
张执象没问,问了的话,那几个叛徒肯定会揽罪的,所以他直接让他们投票,先将许青麝拉下水,再告许青麝为了推脱罪责,从而将家仆毒哑!
他死死的看着许青麝,绝对不会放过她!
许青麝冷笑道:“我只是一个放依琼自由的好人罢了,刺杀之事,不过是切诺基人和汪家所为,我今日知晓,他们刺杀陷主家于不义,便让他们吞碳做惩罚而已。”
“如何,你要借助他们因惩罚而怨恨主家之心来谋害于我?”
“罗大人明察秋毫,不会认为此法可行吧?”
是的,她不但灌了毒药,还让那些殷地安人吞了火炭,确保他们成为哑巴,救不回来。
这一句话,竟然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她是残暴不仁,臧害家仆,但那又如何?仆人犯事,主家惩罚,便是死了也不过是赔钱了事,何况还没死呢!
她都主动把犯事的仆人拿来送官了,刺杀之事,与她何关?
许青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个样子的,可谁也没有证据否定她,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小天师恐怕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了……
真是这样吗?
“可信不可信,总要知道这些切诺基人的态度,先投票吧。”张执象都说到这份上了,罗文忠也不好拒绝,便让人去准备。
许青麝则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张执象打算做什么。
她明明已经辩驳了投票不可信来着……
投票很快结束。
那些切诺基人一个个用着恨不得撕碎许青麝的仇恨眼光,将票投在了她主使刺杀的那边,唯有那五位叛徒投了无关。
这下子群情激愤,纷纷囔着许青麝有罪。
许青麝压根就不予理会,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凭借这些人证来给她定罪,物证的话,她本来就没有安排刺杀,哪来的物证?
张执象想要用这个手段来对付她,还是太嫩了!
然而……
声音在张执象的手势下消失了,他平静无比的说道:“此乃人证,按许青麝所说,这是不可信的,可倘若有物证,那便是铁证如山。”
“按照这个泽达的说法,刺客是他们切诺基人自己的行动。”
“那么。”
“前日的刺客,至少应该是切诺基人吧?”
“殷地安人跟我们长得很像,但也是有差别的,尸体就在锦衣卫手中,拿来对比便可一清二楚,他们是汉人,不是殷地安人!”
“而且,我相信刺客的身上,应该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是许家的人……”
张执象说完后,平静无比的看着许青麝。
此时,一名诚意坊的管事过来报信,他低声道:“坊主,诚意坊被袭击,我们死了五个人,被抢了一些东西……”
许青麝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张执象。
张执象不为所动,只是对罗文忠说道:“罗大人,还请通报锦衣卫,让他们来配合审案。”
这件案子,需要讲逻辑吗?
需要。
但不是许青麝的逻辑,而是:许青麝是大通钱庄的幕后主使者,因为张执象要请愿查案,所以她派人刺杀张执象,并利用汪养浩与依琼的情仇,意图将案子嫁祸给汪养浩。
没错。
唯一的逻辑就是,许青麝是替罪羊,替朝廷给大通钱庄案子一个说法,替他们将汪养浩先摘出来一部分,让他们合力一起将许青麝送进监狱。
许青麝能不能活着出来,许家要花多少钱赎她,那都是后话,也是朝廷可以获利的借口。
所有人都可以获利,张执象要的,不过是解救伊达部落的人。
许家的仇恨也在他身上。
那些人……何乐而不为?
罗文忠看明白了,也轻松了,很好,现在应天府衙门的大案就只剩下淮王案了,登闻鼓也被关公像镇住了,终于活下来了……
许青麝啊许青麝,你这次输得有点惨啊。
罗文忠轻松看戏,许青麝脸色铁青无比,这场刺杀案的胜负并不在公堂上,而是在他们两方给朝廷的开价。
显然,张执象的开价更高……
来之前,许青麝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只是,她认为自己这一套手段下来,张执象应该疲于应付才对,结果,他根本就没理会……
深吸一口气。
许青麝露出妖冶的笑容看着张执象,说道:“是我小看你了。”
“承让。”张执象平淡应道。
“让你先赢一局,未来还很长。翘儿,回诚意坊,将依琼的那些姐妹还给她,你也跟着一起,以后跟在张执象身边,你是他的人了。”
张执象:???
王翠翘:“啊?”
许青麝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不在诚意坊,还有人护得住你吧?三年前就有人花五十万两银子买你,你说,会有多少人对你动心思?嗯?”
“小天师,你不是救苦救难么?”
“我家翘儿,你救不救?”
88、红颜祸水,点石成金
王翠翘是个麻烦,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她很漂亮。
古人说那种十二三岁就能名动京华的女子,便是她这样了,那种干净的纯美,如同人间的精灵,怯然的眼眸仅是望你一眼,便忍不住豁出命去保护。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可真正的美人,在的是那份灵动的神韵。
她不带半点妖冶,却能最大的激发男人内心的占有欲,十岁那年,便有人花五十万两买她,这份绝美可想而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本身就是一块没有任何反抗力量的和氏璧……
见张执象也看入了神,许青麝笑着走近,在俯身在张执象耳旁低语道:“小天师心动了没有?”
“很漂亮。”
张执象坦然承认,许青麝哦了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道:“那小天师可要好好保护我家翘儿哦,等小天师长大了,翘儿就可以好好服侍你了呢~”
许青麝说话的时候,还想伸手去摸他的脸。
但却被张执象嫌恶的避过。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讨厌过,鄙夷而厌恶的目光看着许青麝,问道:“在你的眼里,人与人之间就只有肮脏的利益和欲望?”
许青麝愣了一下,随后捧腹大笑。
她一只手搭在张执象的肩头,不顾他抖开的动作,忽然死死捏紧他瘦小的肩膀,如同恶鬼一般的说道:“不是我眼中如此,而是这世道如此啊。”
“你既下了山,又如何能免俗呢?”
“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们一样的。”
恶毒的诅咒,还妄图坏他道心,依琼看不下去,一把将许青麝推开,护住张执象,如同护住幼崽的母豹一样,恶狠狠的看着许青麝,呵斥道:“滚远点,疯子!”
“呵呵……”
许青麝轻轻一笑,便泰然处之,等锦衣卫来后,看了张执象一眼,便任由镣铐戴在手上,跟随锦衣卫前往诏狱了。
王翠翘回了趟诚意坊,那些切诺基的少女被带了过来,她们与依琼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案子到这里算是结了。
张执象也顺利的将伊达部落的族人解救了出来,可大部分却族人却被毒哑了,那些人拿到了自由,却没有像开始那样的激动,去攻击叛徒。
他们都静静的看着。
看着大防风缓缓前行,那五名还能说话的叛徒惊恐无比,或用切诺基语,或用汉语,疯狂的求饶着,泽达更是砰砰砰的磕着头。
“伊布!伊布你听我说。”
“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杀掉我啊。”
“伊布,你饶我一命吧。”
“伊达部落依旧没有人了啊,饶了我吧,伊布!”
大防风静立了好一会,缓缓蹲下身,一只手握住了泽达的脑袋,平静无比的说道:“看在是族人的份上,我留你个全尸。”
“啊!伊——”
他还想求饶,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泽达的死刺激了另外四名叛徒,他们不再求饶,头磕在地上,流着眼泪,大防风却没有放过他们,依次扭断了脖子。
而后,他才看向那些被毒哑的族人,说道:“我回来了。”
那些切诺基人没有那种孩子终于找到父亲的委屈,作为男人的他们,只是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心脏上,进行着某种无声的宣誓。
战争,从未结束……
……
许青麝是锦衣卫镇抚使赵克戎亲自送进的最好的牢房,吩咐狱卒尽一切可能满足许青麝的要求,绝不能有半分怠慢。
与许青麝简单的聊了几句后,赵克戎就去见杨廷和了。
杨廷和跟王倬在下棋,听完汇报后,他淡淡的说道:“把许青麝送进监狱,只是案子需要一个交代而已,她被张执象推到了风口,该她倒霉。”
“好生招待吧,到时候刑部会判死刑,随便弄个女犯替了。”
“虽然许青麝作为女儿不受许家大老爷的待见,但她毕竟是许家的人,到时候就不要额外开条件了,许家来领人,放了就是。”
赵克戎表示明白,随后问了句:“许青麝把王翠翘送给张执象是何意?”
“哦?”
“你也在打那姑娘的主意?”
赵克戎连忙表示不敢,杨廷和冷哼了一声,说道:“许家的四老爷求了好几回,许青麝都没有把王翠翘给他,你便知道都是什么人在抢她了。”
“拘着点,别把命搭进去了。”
“许青麝是对的,王翠翘留在诚意坊,多半要被人抢走,等许青麝出来,哪怕会报复,但损失已经酿成了。”
“唯独放在张执象那里,他是真会去护着那姑娘的。”
“以后许青麝再抢回来就是了,不,都不用抢,王翠翘本来就是许青麝放在张执象身边的棋子。”
“王翠翘能够给张执象惹的麻烦,将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人心险恶。”
“江湖人士固然会为了义气做一些事,但王翠翘这样的绝色,他们心底不想染指?张执象若倚重江湖力量,必然有他翻船的时候。”
“她这一手,倒是对我们有利。”
杨廷和在评点,王倬却对王翠翘不感兴趣。
他说起正事:“大通钱庄的案子要结,那赈灾的事情,是不是也不能再拖了?”
杨廷和点点头。
说道:“放出消息,等张执象讲完《炁体源流》便表态赈灾,这多拖延的两日,淮王也差不多押送到应天了。”
“登闻鼓降世,必须做成子孙不肖,太祖降罪。”
登闻鼓运到京师,太祖降罪的局才不攻自破,只要登闻鼓没送到京师,淮王案子做成铁案,那就可以延伸到陛下失德,他们就可以朝大礼议发动攻势,推翻大礼议将嘉靖彻底变成傀儡。
在这件事上,南京这边可谓是众志成城,不会再给张执象借力的机会了。
所以。
不到万不得已,杨廷和并不想毁掉登闻鼓,若是毁了,就不能向嘉靖发难了,毕竟嘉靖只要问一句“鼓呢”,你拿不出具有神异的登闻鼓,嘉靖不认账,你也没办法。
“那就等淮王了,也不知张执象有什么办法,可以变出1300万两来。”
“莫非道家真有点石成金的神通?”
89、忠君之辩,时代宿慧
任何点石成金都是对未来的透支。
张执象所用的办法也是一样的,因为双方的交锋逐渐明牌的缘故,接下来两天倒是很和谐,在张执象讲完《炁体源流》后,承天门的大门终于开了。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锦衣卫镇抚使赵克戎邀请张执象登上了马车,独自一人单刀赴会。
马车行驶到乾清宫前才停下。
张执象走下车,看了眼宫殿上的牌匾,便淡然的迈上台阶,向宫殿内走去,丝毫没有在乎两旁寒霜凛冽的甲士。
杨廷和坐在原本属于皇帝的书桌后,翻看着奏章的他淡淡的说道:“没想到你敢一个人来。”
张执象没有回答他。
而是问道:“相比于洪武、永乐两位大帝,你觉得你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吗?”
乾清宫,乃皇帝寝宫。
这张书桌,也是洪武、永乐两位大帝曾经用过的。
杨廷和不以为意的笑笑,说道:“你所说的大帝不过是将天下的权柄收于一人之手的独夫罢了,将自身的欲望宣泄于四海,将天下的功绩囊括于怀中。”
“你谈洪武,谈那些丰功伟绩,却不谈在那些丰功伟绩下牺牲的人。”
“你将盛世归功于皇帝一人,却忽视那些为天下兢兢业业的臣子们,我们为天下的治理而劳心劳力,太祖却防我们甚于防贼,视我等如仇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别说住在乾清宫,用洪武的书桌。”
“我甚至想挖了洪武的陵墓。”
大逆不道的言论足以诛灭九族,当然,皇帝都杀过,杨廷和自然无惧死人,他有自己的道理,对忠君爱国之人嗤之以鼻。
“皇帝是独夫,那你们是什么?蠹虫?”
“不,蠹虫可没有你们丑恶。”
物极必反,权柄的终点,个人私利的终点,帝王反而是站在百姓这一边的,因为帝王与国家的兴衰是荣辱与共的。
而这些士大夫,完全可以“水太凉”,喜迎王师便是了。
换个朝廷,一样当官。
他们在乎的从来只有自己的利益,每一个王朝,都是帝王与这些人的争斗当中结束的,最具表现力的就是土地兼并。
当这些人将土地兼并到一定程度后,王朝就会覆灭。
没有皇帝希望亡国。
国家越是强大,皇帝的权柄就越大,所以,每个皇帝都希望国家能够强盛,当然,他首先得是皇帝,而不是满清的酋长。
大多数情况下,皇帝与百姓的利益是一致的。
张执象想要济世救民,那他就是天然的帝党,特别是看够了士绅豪商的贪婪跋扈之后,看清了他们是怎么一步步掏空国家之后。
他对这些人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
杨廷和挑了挑眉头,说道:“还真是犀利的言辞呢,我们好歹维持着这个国家的治理,倘若依你所言,权柄全部掌握在皇帝手中,那一旦出了个昏君,那国家不是顷刻就亡了?”
张执象却奇怪的问道:“自古以来,昏君难道可以掌握皇权?”
杨廷和愣了下,随后大笑起来。
是啊,昏君怎么能够掌握权力呢,每一名皇帝拥有的只不过是名义而已,权力来源于对天下的驾驭,驾驭不了天下的皇帝,永远都只能是权臣的傀儡。
而能够驾驭天下的皇帝,哪怕他是一名暴君,也是利大于弊的。
例如最具代表性的暴君——始皇。
“当真是精彩的辩论,如果是嘉靖听到了,必然欣慰无比。”杨廷和拍着张执象的肩膀,表面上是称赞,实际上则是嘲讽。
“不,你又错了。”
张执象平静无比的说道:“我从来没有站在君王那边,我站在的是人民这边,君王与人民利益相同,我就帮君王,君王与人民利益相左,我就反君王,如是而已。”
“集权才是符合人民利益的。”
“至于集权的体制是不是帝制,并不重要。”
“我支持的是集权。”
“而你们,是分权。”
杨廷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奇怪道:“你所作所为,比起一名道士,倒是更像一名儒生。”
张执象转身,看着空荡荡的皇宫,说道:“且不说三教本是一体,只说修行,修行最重静字,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天下沉溺,万民倒悬,四海皆尽哀哭,哪里……又有净土呢?”
“如此还能静下来,那颗心又是真的静吗?”
“那不是静,那是死了。”
杨廷和也陪着张执象看向门外的皇宫,他负手而立,淡淡的说道:“你若是要求这份真静,那便一辈子也静不下来了。”
“世界很大,人也很多。”
“你管不过来的。”
张执象吐出一口气,说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拯救世界,做我能够做的,心安便可。”
杨廷和点头,算是满足了对张执象的了解。
两人不再讨论这些,在问赈灾的方法之前,杨廷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都说你是仙人转世,老夫看着也觉得你是有宿慧的,那么,你前世是谁?”
张执象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并非来自于前世,而是来自后世。”
“哦?”
杨廷和来了兴趣,笑问道:“青史当中,是如何评价老夫的?”
张执象有些讥讽的笑了笑,说道:“为官清正,虽位及人臣,而居处同于寒素,关心民生疾苦,深受百姓爱戴。一生博学鸿毅,光明正大。积极倡导新政,为大明中兴起到了积极作用。”
“是这样啊……”
杨廷和感慨了句,却是没有再问了,而是说道:“那么,就让我看看,这来自于后世的点石成金之法吧。”
“请!”
杨廷和能够理解张执象的智慧从何而来了。他的历史,比他们多出一段,拥有更多时代的智慧……
张执象的方法也很简单。
无非是“国债”二字而已,将没有信用的纸钞换成有朝廷背书的国债劵,可以立即兑换,也可以换成三年期、五年期、十年期的国债,每年都有利息,兑换时一并领取。
户部银子是不够。
但是,市面上绝对会有人收购国债,甚至会比原价还高……
钱的确要由朝廷来出,但是,有了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从此以后,他们就有了发布国债的能力。
这甚至是京师那边所不具备的。
因为他们最开始就拥有1300万两的债务,也是1300万两的信用,本不应该朝廷承担的钱,朝廷都承担了,还不够有信用吗?
所以。
张执象卖给杨廷和的,卖给南京朝廷的,是1300万两的信用,而不是债务。
90、国债发行,勋贵下注
当张执象出现在承天门前的时候,众人才松了口气。
可随后又紧张了起来,无数人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希望听到想要的那个答案。
对此,张执象站在马车上,高声宣布道:“已经谈妥,明日便可兑换纸钞!”
短暂的寂静后,是海啸般的欢呼。
兴奋的人群将张执象举起,高高的抛起来,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张执象被抛得越来越来高,在空中看着皇城,看着大家,他感到一种由衷的宁静。
他尽情的舒展着身躯,闭上了眼睛。
享受着欢呼和喜悦。
张永焕看着这一幕,露出了长辈的欣慰,他看重的不是张执象在这一局表现出来的谋略和手段,而是这一刻的心境。
他知道,小师叔离大道又近了一步。
大防风的眼光中满是尊崇和羡慕,大概,只有大明才会诞生这样的圣贤吧,哪一天,他们殷地安人当中也有这样的圣贤,他们的文明才算真正的扎下了根。
王源之抽了口烟,称赞道:“得阳明先生真传矣。”
王绛阙却呢喃道:“还不够。”
王源之诧异:“这还不够?”
王绛阙认真道:“若要改天换地,重整山河,渡文明之劫难,逆万化之定基,自然不够。”
王源之挑眉:“那得上古圣王在世才行。”
王绛阙轻声道:“可我觉得,他背后就站着一位圣王啊。”
……
次日,还是在千步街。
户部摆了许多摊点,民众手中有纸钞的都可以来兑换,在比对核实过后,确认没有造假符合账册后,就可以领银子。
在承天门前,一座银山被高高堆起。
看着很多,其实只有百万两。
现金的冲击力永远是巨大的,看到那座银山百姓们瞬间就安心了,一个个喜气洋洋,有眼力的商人自然能够看明白那是多少银子。
但没关系。
朝廷当众宣读了“国债”的章程,具体细节更是会明文刊登在应天府衙门的告示栏上,户部与几家大的钱庄也已经签订了合同,所以,这边刚开始兑换国债券,那边商人已经开始收购了。
还是那句话。
这年头没有银行,钱庄存钱需要储户付保管费,是亏钱的。
理财某种程度上是刚需。
这次国债,一年期的年化率是2分(2%),三年期的年化率是3分(3%),五年期的年化率是3分5厘(3.5%),十年期的年化率是4分(4%)。
朝廷与几大钱庄签订的合同里面,抵押物是盐引。
每引盐300斤,公价为六两六钱四厘银子。
300斤盐在南京城内转手一卖,至少就是9两银子,更别说运到地方去经销了。
如此一来,凭空得到50%以上的利润,那些钱庄自然乐意,甚至巴不得朝廷违约,以盐引支付国债。
当国债开始流通后,某种程度上,它就成为了货币。
市井开始竞相收购国债券。
客户购买物品或者去酒楼用餐,以国债卷支付不仅不会被拒收,反而会得到商家的优待,大宗商品贸易更是倾向于用国债券支付。
一时间,商贸繁荣。
徐鹏举闲逛了一天,便去桂园拜访,他手中拿了个礼盒,见到张执象就哈哈大笑的将礼盒递了过去,说道:“区区一枚和田玉玉璧,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魏国公这是何故?”张执象不解。
徐鹏举拿出一张一万两的国债卷笑道:“先前没有与小天师说,我老徐也在大通钱庄存了银子,小天师帮我挽回了一万两的损失呢。”
他换的是十年期的国债。
堂堂魏国公,自然不怕朝廷赖账,甚至巴不得朝廷违约。
“是块好玉,收下吧。”
张永焕看了眼玉璧如是说道:“玉乃神之肉,诸玉石当中唯和田玉有灵,长久佩戴是能够挡灾的,魏国公送这块玉璧,有心了。”
虽说张执象帮徐鹏举挽回了一万两的损失,可这块玉璧也不便宜,少说要几千两。
而且是修行中人用得上的雅物。
民间常常有老太太摔了一跤,人没事,玉镯子却碎了的事情发生,那就是养了一辈子的玉在关键时刻挡了灾。
听说能够挡灾,张执象也就收下了。
转身将玉璧挂在了雨水的脖子上,笑道:“戴好了,以后可以挡灾哦。”
雨水拒绝道:“不行啦少爷,玉璧应该送给老爷夫人的。”
“反正还没回家,你先带着。”
“哦……”
雨水小心的捧着玉璧,满心欢喜,站在一旁的王翠翘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那是她不曾拥有的关心和幸福。
徐鹏举瞥了王翠翘一眼,问道:“你真要收留王翠翘?”
张执象说道:“只能收留了吧?虽然知道许青麝有安排她当棋子的意味,可终究是苦命人,不收留她的话,她也没处可去。”
徐鹏举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那你可小心了,已经有勋贵开始谋划抢人了。”
张执象点头,不甚在意。
反正虱子多了身不痒,也不差这点人来对付他了。
几人入座饮茶详谈,徐鹏举说道:“淮王明日就将抵达应天府,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快了。”
徐鹏举点头,让身后的人过来,指着那名魁梧的汉子说道:“徐丁,算是我的家将,既然你打算明着带登闻鼓走,那我徐家还是得为陛下表示一下。”
“我准备了三百家丁,你走的时候带走。”
“有什么事吩咐徐丁就是。”
“徐丁在九边磨砺过二十年,当过营指挥,指挥三千兵马不是难事,你们队伍中没有专业将领,是问题可以问他,他知无不言。”
张执象点点头,知道徐鹏举是有心了。
把礼物送到,人也送了,徐鹏举聊了会就离开了,送别时,徐鹏举拍了拍张执象的肩膀,认真无比的说道:“一定要活下来。”
“会的。”
徐鹏举大跨步上了马车,走了。
张执象明白徐鹏举这一次押了多大的注,三百人看似不多,但重要的是态度,大多勋贵已经被驯化,成为了文官集团的附庸,只为保住那一份富贵。
而徐鹏举将宝押在他们身上,押在嘉靖那里。
如果败了。
徐家怕是得死个人才能消停……死的那个,自然得是魏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