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婚姻大事,急流勇退
“这次在京师待多久?”
“一两年吧,总要等西罗洲的战事到关键时刻,才好跟马丁路德决战。”
“总算能有段长聚的日子了,今日接风洗尘,永淳亲自下厨,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待会你可有口福了。”
“公主她……”
“她不好么?”
“非是如此,是我已经结丹,此生几乎不会再有孩子,跟王绛阙最不可能,其次是公主。所以,还请陛下三思。”
天地不答应,胎光不注入,三魂七魄凝聚不起来,是不可能成孕的。
永淳是大明皇室。
她如果能够跟张执象诞下孩子,对于大明未来的影响,将是巨大的,且不会以张执象的意志为转移,其中因果之重,非是以大明国运为牺牲,否则不可能有孩子诞生。
嘉靖很清楚这点。
而张执象有女儿这件事,他也是知晓的,当年依琼的事,还是他开解的张执象。
“世间的爱情,总有些一见钟情,或是见色起意,或是见才起意,但心中有某个人后,只觉得世间的男子都不如他,便也打定了主意,非他不嫁了。”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那天你也看了。”
“朕安排了钱衡的孩子,严嵩的孩子,她却看也不看,直接找你去了,就连母亲也拦不住她,这些天母亲身体不大好,可能没有多少时日了,临终前想看永淳完婚。”
“你若不厌弃,便娶了她,好吗?”
张执象微微一叹,说道:“陛下选吉日便好。”
嘉靖顿时大喜,拉着张执象的手说道:“好好好,这就挑一个黄道吉日,对了,依琼好像推拒了商洲的皇位,你既然与永淳结婚,那小容与也是永淳的女儿,是我大明的公主!”
“明日,不,今日朕便诏告天下。”
“封号为……”
“琅琊公主!”
张执象顿了一下,说道:“琅琊郡主吧。”
“都行,都行,哈哈哈……”
都无所谓,张执象答应就行,嘉靖一路上哈哈大笑,笑容就没有停止过,跟张执象勾肩搭背,恨不得一醉方休。
他没什么亲人,兄弟姐妹就只剩永淳一个,又一直将张执象当做知己至交。
如今终于成为一家人,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至于张容与的封号是琅琊公主还是琅琊郡主,都无所谓,如今封号也无实权,就一个名分而已,这个名分的重量如何,看老朱家的态度,更看天下人的态度。
……
“婚期定了?”
“嗯,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天。”
这种事张执象自然不会与王绛阙隐瞒,自武当山出关以后,就带着她们一起出游调研,如今到京师依旧是“拖家带口”。
王绛阙是他明媒正娶的。
王翠翘是张符氏指定的,而且也一直在家替他尽孝。
张静笃自幼青梅竹马,天师府恩重如山,他不可能不管,只是,张静笃似乎不想嫁人了,明明辈分不对,可她自幼就喜欢喊师兄,以后,她也想喊一辈子的师兄。
“啊,师兄终于要嫁人了。”
张静笃抱着小苍珠在后面打趣,算是为师兄解围吧,毕竟王姑娘肯定会有情绪的吧,他们正经举办过婚礼呢……虽说两家没有交换过婚书就是了。
但王绛阙并无半点情绪,只是很澹定的替张执象整理了下衣领,说道:“走吧,去尝尝公主的手艺如何。”
“你总归还是要多夸夸她,既然答应成婚,可不能让人家不开心。”
“公主是这样,翠翘姐姐也是这样。”
说着,王绛阙牵过了王翠翘,将她的手放在张执象的手中,说道:“没必要谨小慎微,他去年就答应过回去娶你的,你便安安心心的跟在身边就是。”
“只是比不得大婚国宴,大抵也就是回张家村,在村子里热闹热闹了。”
王翠翘忙说:“我不在意这个,只是……”
她有意提醒,认为张执象独身去赴宴比较好,王绛阙却说:“总要见面的,今日去见她,她反而最自在。”
主场嘛,母亲和哥哥都在身边,现在的永淳公主,反而是最从容的时候。
但这场婚姻,其实与张执象并无益处。
不论张执象是否决定功成身退,都是如此,反而是皇室需要这场婚姻,需要急流勇退的台阶,然后以此互相成就。
放弃权利容易,可放弃权利之后能不能保全,这就是问题了。
位置太高,稍有不慎,落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还政于民,为的是天下为公,为的是对抗防止天下为私,但人心难测,到时候风向一变,皇室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大明皇室的功劳真的是功劳吗?我们换种角度来看,那本质上是统治者……
如今江南宣扬民主。
到时候,废弃皇室的声音恐怕会越来越高,甚至于扭曲事实,然后将一切黑锅扔到皇帝头上,要将皇权彻底踩碎,打开最后那道枷锁,连名分和监督权都不给皇帝留,不,不是不给,而是他们从最开始就是奔着这监督权来的。
倒也不是立马就出现了封建复辟。
也并非是他们没有经历过彻底的革命,而是人心在二三十年内,并不会发生质的改变,人心基础不变,一旦维护的环境宽松下来,就会有私心开始抬头了。
这不是张居正他们这些人接班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或者说他们自己几个,又真的会几十年如一日吗?海瑞肯定会,胡宗宪呢?张居正呢?严嵩呢?钱衡他们呢?还有满朝文武呢?
左右不过是防微杜渐。
既是为长生革命负责,也是为自己负责,死不足惜,嘉靖也不怕死,可他若真的死了,若是朝廷以后对仅保留监督权的皇权开炮,要取消皇位。
爱好中文网
那基本就是舍弃自秦以来,近两千年积累下来的名。
此后,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够出现这样完美的天然监督者?不会有了,永远。
失去这份监督权的辖制。
可不是所有人都品格高尚的……
唯有张执象娶了公主,跟皇室成为一家人,在长生革命的未来,才能够保证朱家急流勇退的,唯有张执象。
特别是……屠龙斩蛇后的张执象。
435、应龙托举,乘鲸遨游
张执象会劝说嘉靖还政于民,会告诉嘉靖以后的皇位,就应该是个泥塑的凋像,但绝不允许在完成历史进程前,就这么废掉皇位。
工业越发达,可剥削程度越高。
在原本的世界线上,西罗人改出了农民起义的周期律,进入了癌变式的工业发展,从那以后,就不会再有农民起义了。
内乱,只是外部势力干涉的结果而已。
小国被跨国公司掌握命脉,最直观的自然资源被掌握,经济被主导,粮食安全不存在,那些跨国公司只要一断粮,那些小国就直接崩盘。
而大国的演变,无非是坚持不下去天下为公,私心抬头,里应外合罢了。
这其中,还有平民的存在吗?
没有的,不光是现代战争的武器代差,工业需要,全球化的材料能源控制,刨除所有物质难题,还有……名义的难题。
不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是如此。
曾经灯塔的黑豹党足够有影响力吧?能号召吧?结果呢?暗杀,永远不是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有威望和足够影响力的头领死了,就是死了。
如此艰难,只因为新的“名”需要积累,而在积累的过程中,敌人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所以。
张执象要留下一个名,一个足以“尊王攘夷”的名。
这对老朱家来说,是好事吗?
并不是,皇帝从来就是一个高危职业,看看大明朝那些勤于上朝的皇帝都是什么寿命吧?而不上朝的嘉靖和万历,就在位了近百年。
看看曹钦之乱后,京师兵马全部被孙家掌握,彻底夺权失败,被孙若微绑着重游南宫的英宗吧!
看看连续送走弘治、正德两位皇帝,还能善终的太医刘文泰吧!
看看紫禁城中不断燃烧的宫殿吧!
看看红丸桉的泰昌,看看天启大爆炸的天启,看看甲申国变的崇祯……
那年,宣德抱着小小的英宗,问他愿不愿意为大明征战沙场,英宗说:“我要封狼居胥。”
想必,当时绝望的宣德,是多么的慰藉,多么的抱有希望……
战争从未停止,血液从未干涸。
却再也没有回到永乐盛世。
没有人比嘉靖更明白,坐在那个位置上要面临什么样的风险,如果说以往的皇帝,还有着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去争夺,还政以后的皇帝,有的,只是一个不得已的时刻,用命喊出“尊王攘夷”的最后手段。
可到了那种时刻,谁会让皇帝如此轻易的发声呢?
若无能,连话都喊不出来,会变成真正被捂住了嘴的傀儡……
比起未来的艰难。
嘉靖如果主动放弃皇位,宣布从此再无皇帝,那么,老朱家将成为大明最显赫最特殊的世家,那样,才是真正的富贵。
嘉靖没有放弃这份责任,张执象更不能弃皇室于不顾。
所以……
八月十四,大婚。
老天师、张百川、张符氏他们已经于数天前进京,天下各路庆贺之人蜂拥而至,整个京师大庆三天,张灯结彩,夜如天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喜结连理!
“送入洞房咯!
嘉靖亲自当着司仪,在太庙前完成了大婚,说是送入洞房,却牵来了一匹大红马,将张执象赶上马,然后将永淳公主交到张执象手中,直接帮自家妹子摘掉了红盖头,然后狠狠一拍马腿,大声道:“走咯!
驾!
马儿奔腾起来,张执象也没有去控制马速,只是搂紧了永淳,然后策马奔腾,穿街打花,接受百姓们的欢呼和祝福,一路上鲜花漫天,如诗如画。
嘉靖购买了整个北直隶的鲜花,早早分发给了京师百姓。
自他们出发后,烟花冲天而起,即便是白天也有绚丽的光彩,这一夜,烟花就未停过。
没有带永淳去嘉靖准备的公主府,而是一路向北,去了北苑的景山,其中有一座山峰,在元朝时,这里叫小青山,后来,这里叫……煤山。
不过,张执象没有看到什么歪脖子树。
张执象伸手扶着永淳下马,拉着她站在了山头,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他捏着她的手,说道:“你是我的妻了。”
“嗯……”
她应声里带着些许哭腔,是止不住的激动,也是终于忍不住的自责,她望着张执象坚毅的侧脸,说道:“对不起。”
张执象摇头:“我并不勉强。”
她低头道:“可是,你明明跟王姑娘有婚约在先……”
“她不在意这个。”
“女孩子,哪有真不在意这些的……”
“……”
张执象沉默无言,永淳看了他一眼,主动抱住了他,靠在了他的怀里,享受这贪恋的温暖,好一会儿,她说道:“我,我……满足了,夫君快去找王姑娘吧。”
张执象没有说话,他忽然抬起了头。
天空,似有流星飞过……不,不是流星,是流星雨。
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牵引而来。
应龙升举,云气具从,星宿伏拱,这是……王绛阙招来的流星雨。
“永淳,嫁给我了,可不能后悔了。”
“嗯?”
“带你去看星星。”
“呀!”
在永淳的惊呼当中,张执象脚步一点,便带着她高高跃起,绚烂的彩光从他眉心如流水般溢散而出,将两人团团包裹,托举。
哞!
在一声响彻的鲸鸣之后,巨大的彩光构成鲸鱼的虚影,驮着他们飞向天际,与那携着亿万星辰的龙影追逐遨游。
朝游北海暮苍梧。
仙凡之别,越是见了那绚丽的星空,怕是越难耐脚下的黄土,张执象不希望永淳在多年以后会不甘,会难以接受。
但至少,在她年华还在的这几十年,他愿意给她最浪漫的回忆。
……
(PS:朱祁镇在正史记载,并非孙若微的亲生儿子,而是孙若微从一个宫女那里抱养过来的,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朱家血脉,其实是存疑的。但朱瞻基应该是没有在意,而孙若微在跟英宗的斗争当中,的确是不当儿子在整。慈禧跟光绪,就是英宗的复刻。)
436、东西要道,争雄之地
张执象在京师举办婚礼的时候,在登州府,有一名少年趁夜翻出了院墙,落地一滚后,吹了声口哨,远处便传来马蹄声。
一名年岁稍长的少年将另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少年,问道:“阿光,你真要出海?”
“嘘,我们先走。”
少年郎虽然还未长开,但已见颀长的模样,他翻身一跃,利落上马,然后打头朝着码头那边骑去,出了这条街后,他才畅快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困于宅院之间?”
“如今地方卫所已经撤销,祖上传的登州卫指挥佥事都没了。”
“按朝廷的话说,就是军转民,老头子自己也就是个治安局的副局长,平日里管管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小事,却还想让我接他的班,当真是没志气。”
“且看我此去西罗洲,为戚家取个爵位回来!”
在戚继光身后,是登州知府家的公子周成,从身形上来看,周成还要稍矮一些,但却已经十六岁了,反而十岁的戚继光有五尺六寸,想必成年以后,得奔着七尺男儿去了。
周成知晓戚继光才情,论文风流倜傥,能吟诗作赋,论武,小小年纪便已经响彻山东武林。
年仅十岁,便已经是不工境的武夫。
当初姬际可兵解身亡,武道气运散作三份,其中两份给了儿子和徒弟,还有一份落在了山东地界,自戚继光名声鹊起后,便认为那份气运是落到了戚继光身上。
所以江湖上认为戚继光未来必定是青龙榜上有名的大宗师。
故而戚家老爷,不论是认为儿子以后习文还是练武,都是有出息的,只想留在身边,找寻名师,好好培养。
毕竟他才十岁……
“阿光,西罗洲那么远,听说那里满地都是瘟疫,而且战场上不工境的武夫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周成有些絮絮叨叨的说着。
戚继光知道好友的性格,也没有嫌吵,毕竟,此后可能都听不到他的絮叨了。
码头。
夜色当中有各路凶悍之人上船,因为长生革命的缘故,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以前那种争雄斗狠的江湖,其实也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土壤。
江湖可不光是行侠仗义,它的本质是皇权不下县带来的民间自治,产生的潜规则而已。
所以,如今伴随着秩序法律的普及,江湖也在逐渐消亡,虽然朝廷考虑到尚武之风,允许官府开设擂台,让习武之人切磋比武,也能签生死状。
但毕竟是跟原本那种自由拼杀不一样了。
所以江湖中人,不愿意安分的那些,大多都选择了出海,有些江湖中人,身上毕竟是背了官司,手脚不干净的,故而在登州,夜间出发的海船比较多,为的就是方便这些人上船。
戚继光站在船前对好友说道:“阿成,我要走了。”
“嗯……保重!”
周成用力的抱了抱好友,做着最后的告别,戚继光毅然转身上船,周成空落落的看着戚继光的背影,有舍不得好友的离去,更多的是羡慕。
少年郎,谁不想提三尺剑,一万里外觅封侯?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等到西罗洲的战争结束,恐怕朝廷与南京的战争也会有个了结,到时候不论是谁胜了,未来几十年,都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不会再有军功封爵的机会了。
“阿成!
戚继光的喊声传来,周成陡然抬头,便看到那个少年手持红缨枪站在甲板上,阳光无比的笑道:“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周成陡然动容,随即迈开脚步,冲向了舢板。
不管了,什么读书功名,什么红袖添香,好男儿活在世上,如果不能争一个爵位,那此生又有何意义!
……
“阿光!满刺加!那里就是满刺加,是我大明的旧港宣慰司!
历时二十多天,当海船行驶到满刺加的时候,那百舸争流的场面让周成无比激动,开始念叨起郑和下西洋的故事。
戚继光则要平静许多,他坐在围栏上,一手捏着下巴,说道:“西罗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舰队源源不断的通过满刺加?”
周成奇怪的说道:“不然呢?许海听从朝廷的命令,有舰队坐镇斯里兰卡。”
“西罗人根本绕不过来。”
“就算突破到了满刺加,你看那瞭望塔,看那火炮阵地,想要攻下满刺加,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们这些舰队,又不是摆看的。”
哪怕是他们乘坐的这艘商船,也是有火炮的,船上的人员本就是为了去西罗洲建功立业的,虽然不如海军那样训练有素,但绝对可以直接投入战斗。
有旧港宣慰司的驻兵,再加上这源源不断的西征大众,西罗人至少要派十万大军,才能尝试攻打满刺加。
而西罗人是没有舰队可以送这么多大军过来的。
“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军队正面强攻,才能攻城略地啊……更何况,重点不是占领满刺加,而是封锁航道。”
“阿光难道发现了什么?”
“不是发现,而是必然,西罗人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那,他们会怎么做?”
“最基本的,就是投毒了吧?”
戚继光呢喃着说道,西罗洲自己瘟疫就没断过,他们是习惯了,所以征伐商洲的时候首先用的就是投毒,如今没道理不来满刺加投毒。
他这么说,周成也紧张了起来。
可真正靠岸的时候,他们从东边来的,接受检查就还好,可那些西边过来的,只要是西罗人,二话不说便收押隔离,等确定没有染病,才押送到安南、真腊等地区,送他们去挖矿……
也不是不讲人权。
大明派使臣到西罗洲各国去宣战过,言明不准任何西罗人过满刺加,任何西罗人抵达满刺加都会被当做战犯处理。
所以,西罗人用他们自己人,肯定是不行的……
“我知道为什么西罗人还没行动了。”
通过海关检查,戚继光对周成小声说道:“朝廷早有防备,西罗人安插不进钉子,所以只能从丝绸之路绕过来,然后以蒙古、突厥人种,以及那些汗国的身份,对满刺加动手。”
“除了投毒以外,他们甚至会动用魔法手段,嗯,他们是这么称呼法术。”
“听闻国师当初才下山的时候,就在鄱阳湖经历过,有那种召唤水怪的方法,如今在大明基本见不到,是因为大暑之世,有国师他们斩妖除魔,妖怪不敢放肆。”
“但是在这海外,在这紧要关头。”
“西罗人应该是要想办法弄一个可怕的怪物,来堵着满刺加了,他们需要时间,不能让大明将力量如此轻松的输送到西罗洲去。”
437、魔法起源,异端如仇
“那我们该怎么办?上报宣慰司?”
“上报是要上报,但我不认为宣慰司那边没有防备,只是千日防贼难以防范罢了,这事我们在民间调查,反而更容易发现线索。”
“那我们要待在满刺加?”
“啊,现在的满刺加,可比西罗洲要热闹的多啊。”
戚继光呢喃着,眼中却已经闪过了精光,他本以为西罗人要通过蒙古人和突厥人来做间谍,但想不到大明依旧有他们的内奸……
“看什么呢?”周成不解,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了一群商人正在慰问劳军。
不就是给驻军送酒吗?有什么问题?
不论是行方便走关系也好,还是真心佩服这些驻守边关的将士,送礼物的应该是常有的事情吧?阿光为何觉得……
“感觉不对。”
“感觉?”
“嗯,你就当是我嗅到了不好的味道吧,打个比方,修为高的人,修行的时候,是满室生香的,气息清香,但那些邪修,基本上都有股‘腥臭味’。”
“他们中有邪修?”
“不止,那已经不是腥臭味了,就像是臭水沟一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几个人,有着西罗人的那种魔法。”
一般武夫和修士都闻不出来,特别是有意收敛气息的时候。
但戚继光的“鼻子”非常灵。
自得到那份武道气运以后,他的感官就超然拔卓,提升的不光是观察能力,还有战斗时的嗅觉,对于危险尤其灵敏。
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戚继光便悄悄尾随。
同住一间客栈后,夜里,戚继光穿上了夜行衣,悄悄的摸向了那伙开封商人的房间,挂在窗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屋内之人,也并未察觉。
他们完全不知道刚刚抵达满刺加,就被人盯上了,所以几人已经汇聚到这间房内,开始讨论方桉。
这伙“纯正”的汉人,开口却是西罗语,这让窗外的戚继光僵了一下,本以为什么都探听不到,但却有人忽然说道:“我听不懂,说汉话。”
“叶总管久居西罗洲,怎么不会……”
“我需要会吗?”
他一句话,让那名姓赵的商人哑口无言,但这位开封府的商贾赵谦却没有伏低做小的意思,反而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也总管还不是为路德大人做事?”
“如今,可不是你们叶氏的天下了。”
“哦,早几十年,你们就已经被许家打败了呢,呵呵呵……”
叶昭当即捏紧了拳头,浑身魔力涌动,恨不得当场就将赵谦击杀,可赵谦那边也涌起魔力,不屑道:“吓唬谁呢?”
“路德大人连你这种败犬都赐予了魔力种子,我们这些正派犹大族,又岂会没有魔力?”
“如何,试试?”
犹大族早些年,在宋朝的时候,就有一支扎根在了开封府,被宋皇赐名为“一赐乐业人”,这一支后来发展为七姓八家。
直到明初,他们是坚决不与外族通婚的。
可是从郑和下西洋后,他们不得不汉化一部分,以便更好的发展,其中赵家这一支是汉化最彻底的,几代人下来,几乎都是汉人模样了。
虽然血脉差距很远了,但他们却是“正派玄孙”。
马丁路德又岂会不给他们最好的魔种?马丁路德撺掇许家猎杀蛟龙炼制不老药,而他自己的目的,却在于龙死之后。
龙本身就是承载着华夏文明气运的。
不论是应龙创世,还是天文学自苍龙七宿开始的完善,还是大禹治水时期的鲤鱼跃龙门,龙门的创立让世间蛇虫有了进化的机会,任何物种修成龙,哪怕是蛟龙,都背负一定的气运。
所以许家屠龙,必然会受气运反噬。
这点在许家衰落灭亡,有着冥冥之中的关联,只是许海走出了一条新路,过去的许家已经没有了,但许海的未来却还能走很远,这其中因果,不拘于一时。
但在马丁路德那里,就是通过蛟龙的死,来一点点吞噬华夏气运。
然后凭借着大暑之世的灵气浓度,凭借着伪史的普及,他的力量不断增加,为了更好的发展和对抗大明,他将那些吞噬的气运,拿出一点点来,结合西罗洲那遍地瘟疫,长达数百年的病痛、绝望等负能量的绑定,做成了魔力种子。
获得魔种的人,便可以施展魔力。
他创造的毁灭、悲剧越多,产生的负能量越多,魔力就越强大,同样也受地区影响,地区的负能量越多,魔力也就越强大。
可以说是极恶的力量,戚继光才闻到下水道的味儿。
赵谦与叶昭内讧,完全不给面子,叶昭下不来台,可犹豫了许家,他还是忍了。
的确,形势不如人。
早在英宗土木堡的时候,他们叶家带着一批矿工造反,结果被镇压了,先祖叶宗留被诛杀,叶氏的九族被流放到了泰西之地,万厄尼亚,也就是不列颠岛。
但很快他们就重新立足,成为了横霸西罗洲的海盗。
只是许家越发发展壮大,有大明做根基,最终一统海洋,成为独一无二的海上霸主,被西罗人供奉为海皇,而上一届“皇”,却早已扫进故纸堆。
只是伴随着耶教的发展,曾经的叶氏,也就变成了吴语下的……耶稣。
马丁路德也好,耶教的其他人也好,编撰了那些故事,但曾经的历史原型,却已经没落,若非许家的失势,叶昭依旧只能隐姓埋名,更别提家族辉煌了……
他需要隐忍,发展。
至少要先完成对许家的复仇,特别是要干掉许海!
因为许海在偷叶家的路!
他们叶氏成了耶稣,也只是“天子”而已,许海却要成为“天”,他说自己是上帝,是梵天,是耶和华!
因为是同类,所以敏感,所以必须消灭!
“好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力得往外使,先内讧了,那这次的任务,还能成功吗?”就在叶昭下不来台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始打圆场了。
此人名叫茅乙,是白莲教的成员。
自马丁路德带着耶教叛出墨教的掌控后,明教那边也开始树倒猢狲散,一些人重新拾起白莲教的名号开始活动,其实早些年,唐朝灭佛的时候,就有许多白莲教徒到了西罗洲,他们男的统治者自称弥勒转世,女的统治者自称无生老母转世。
所以,他们也是跟许海一个路子,只是没许海那么夸张罢了……
如今大明南北都在变法,没有白莲教这些教派生存的空间了,所以纷纷出逃,如今已经受了马丁路德的“赐封”,所以在为西罗人办事。
有茅乙打圆场,叶昭便顺势说道:“今日先不与你较量,大事为重。”
“我们有带着鼠疫的毯子和旧衣服,在满刺加找一些乞丐,将东西给他们,然后坐等鼠疫在满刺加爆发?”
赵谦嗤笑道:“那也得找得到乞丐才行,满刺加驻军将所有嫌疑人员都收押送走了。”
叶昭皱眉:“没有乞丐,满刺加还没有穷人不成?”
赵谦嘿了声:“巧了!满刺加,还真没有会接受旧毯子旧衣服的穷人,不信你可以去试试,不过万一被抓了,可别连累我了。”
“你生死事小,断绝航道事大啊。”
赵谦老神在在,叶昭不得不服软,至少是沉默不言了,如此赵谦才说道:“我们何必直接传染给人?就地抓些老鼠,不是更好么?”
“等瘟疫传开了,我们就可以举办仪式了。”
“当她降临……便没有船能够通过满刺加!”
438、深海恐怖,提前事发
没有道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得道。
比起旁门左道的邪修,魔法的力量要更加空中楼阁,以负面情绪为原料来提取力量,跟以信仰获得力量的神道并无分别。
这是……属于神的力量,无论是正神还是邪神。
这些拿到魔种,能够施展魔法的西罗走狗,其实本质上已经是马丁路德操控的傀儡了,马丁路德也可以轻松决定他们的生死,而他们却不自知。
比奴隶还不如……
窗外的戚继光听到他们要传播鼠疫,眼神陡然凌厉,便打算直接出手,但刚要行动,却又想到了什么,重新潜伏起来。
这些走狗明显来自好几支力量……
绝不会只有这点人,如果他们全部撤出大明,前往南洋甚至汇聚于满刺加,只为帮西罗人阻断航线的话,满刺加的确就有危险了。
待戚继光耐心听下去,事情果然如此。
“我们七姓八家,虽然主脉已经回到了上帝应许之地,可留在大明的势力依旧不小,此次除了一些棋子深埋,其他人全部都要转移出来。”
“自南宋开始,我们就在开办育婴堂,培养那些孤儿,传授主的福音。”
“如今听从我们的信徒,愿意出海的,至少有两万人!”
“我们分批出海,大约半个月后,就会陆续抵达满刺加,到时候……”
赵谦没有再多说,只是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意味不言而喻。
西罗洲早期是苯教的领地,直到三武一宗的连续灭佛,佛教徒不断的迁徙海外,与海盗渔民合流,开始创立旁门。
现如今马丁路德的确开创了新教,但新教却是早有派系独立,正是当初迁徙过去,以禅宗为根基的佛教徒。
当初识字的,便以净土宗为根本,开创了罗教,好歹还讲究念佛,讲究一些道德。
而不识字的,便以禅宗为根本,开创了新教,因为“教外别传,不立文字”嘛,但他们没有道,发展到马丁路德这里,就是“因信称义”了,什么都不要,你信仰我就可以。
可不管是新教还是罗教,这些耶教都是要“本地化”的。
那些犹大人,才是“本地人”。
自北宋年间就到了开封的那支犹大人,后来发展为七姓八家,便在南宋时期开始返回西罗洲,逐渐参与到权力的高层。
马丁路德如今率领西罗洲与大明开战,七姓八家的利益息息相关,自然全力以赴。
特别是……
大明拿下了奥斯曼。
奥斯曼帝国在扩张中连埃及都已经拿下,更何况那块“上帝应许之地”,其实,他们也没有说错,那的确是“上帝”许给他们的。
或者说,耶和华。
亦或者说,炎黄。
西罗洲直到明朝之前,都是一片蛮荒之地,原始社会,汉朝时期丝绸之路只到波斯,是因为波斯就是尽头了,再往西就没有文明。
汉朝如此,更早的时候也是如此。
早在商人离开尹甸地区寻找乐彼之园的时候,最早就抵达了以色列,在坤舆万国全图上,那块地区叫做“如德亚”,而根据日后利玛窦整理拉丁文的《西文奇迹》当中的规则,“god”,其实应该是“iod”,发音成汉语就是“约旦”、“犹大”,亦或者“如德”。
于是……
犹大族的祖先“亚伯”,或者说“阏伯”,因为虔敬上帝,所以上帝与之立约,应许其后裔将拥有流牛奶与蜜之地。
当然,他们的上帝,其实是耶和华,是炎黄。
他们的所谓先祖,其实也不是亚伯,亚伯就是赐予他们应许之地的“耶和华”。
是当年建设朝中之寺的阏伯,来到了“如德亚”,传播了他们文明,表示他们如果尊奉朝廷的话,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乡……
此乃,应许之地。
当然,他们已经丢失了这段历史,或者说已经选择性的改编了历史,他们只记得自己的应许之地,只记得那god的源头,如德亚,约旦,犹大。
他们必须夺回自己的“应许之地”。
而叶氏在失势之后,耶稣二字已经与他们无关了,真正的耶稣其实是许家,许海本身就是西罗洲实际上的耶稣,故而……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
“我们叶家犹能召集三千旧部,这次不光要打下满刺加,夺取大明的舰队之后,我们应该立马向斯里兰卡发动攻势,唯有击溃许海,才能保证航道畅通,避免两面夹击,从而获得对大明战争的主动权!”
叶昭对许家仇深似海。
若非许家崛起,打败了叶氏,他们如今应该依旧是如日中天的“耶稣”才对……
“我们白莲教,倒是也有数万教众,但半月之内,能够抵达满刺加的,可能也只有万余人,加起来也不足五万。”
“虽然我们有西征的名义,可以进行武装。”
“但如今时代已经不同,武器的差距太大,职业军队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大明虽然在旧港宣慰司只有八千驻军,但我们五万人不一定能够打下来。”
“而且。”
“大明下西洋者,何止五万?怕是有近百万之数了!滞留满刺加者,至少十万。”
“那些人可会坐视不管?”
茅乙还是很清醒的,毕竟他这里没有仇恨,只有利益,为的就是“逐鹿天下”,打出一片基业来,所以必须理智分辨。
大明没有了他们这些“圣教”生存的土壤,总要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但也不是就跟西罗人绑死在一起了……
叶昭当即笑道:“茅兄也说滞留满刺加的人才十万而已,大多数西征的人,不是补给好,武装好,就急不可耐的出发了?”
“等我们起事的时候,满刺加有半数都是我们的人。”
“何愁大事不成?”
“更有甚者,茅兄是没有见过深海的恐怖吧?”
说着,叶昭拿出了一个羊皮卷,伴随着绳索的解开,羊皮卷里显露的并不是文字,而是溢出来的海水,还有勐然伸出的触手!
海水呼啸,似乎要将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卷席。
茅乙对突然的变故充满了惊惧,而叶昭却哈哈大笑,说道:“在这样的伟力之下,茅兄还觉得我们会输吗?哈哈哈……”
茅乙还在大笑,那从羊皮卷中延伸出的触手却勐然伸出,击破了墙壁,最终撞在刀面上,戚继光被巨力击飞,而屋内众人看到那倒飞的黑影,具是脸色惊变……
他们,被发现了!
439、深海低语,物理驱魔
戚继光是头也不回,气机运转到极致,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逃亡。
他有想到西罗人会对满刺加动手,但却没有想到他们能聚集五万之众,而且进攻方向不是从西往东,没有许海在前面做屏障预警,他们的前置舰队也不会有情报。
趁着西征开启的大航海时代,从东边而来,聚集部队。
再加上还有那个预备的邪神之类的怪物,有心算无心,满刺加真的很有可能被他们攻破,所以必须逃出去,向宣慰司预警。
至少,现在得弄出大动静来……
戚继光亡命奔逃,那触手却宛如没有极限一样,跟在后面与他展开生死时速,而屋内的几人在短暂的惊骇后,明白必须尽快击杀戚继光,便立刻动手。
不得不说,魔法的力量很方便。
不像道家,丹法讲修为,符箓讲品阶戒律,做事情还要考虑因果报应,施法还要到结丹后才能如臂使指。
按照教宗阁下传授的咒语,便能够勾动元素,发出诸如火球、雷霆等魔法。
自身修为的深浅,是按照杀戮来的,杀的人越多,实力就越强,简单粗暴的提升方式,让他们这些人格外欢喜。
不拘于天赋、悟性,也不讲什么心性。
瞧,多么方便的力量。
叶昭和赵谦他们各自涌动着魔力,感受着这份力量,其实也觉得暴露了并无大碍,他们在其他地方很难大开杀戒,但如今,满刺加包括本地军民在内,大概有二十万人吧?
“去死吧!
狞笑着,叶昭率先将火球砸了出去,压根不管会不会击中戚继光,倒不如说,他是故意向人多的地方砸的。
赵谦他们也开始动手。
仅片刻功夫,戚继光已经跑远,他们已经意识到不可能隐瞒了,便不再有所顾忌,他们如今在满刺加的人手只有数千人,但也只能提前动手了。
所幸,他们还有底牌。
此时举事,只要僵持下去,他们的部队会比大明的部队和许海的舰队更快抵达满刺加……
丢出几发火球。
叶昭割破了手指,任由鲜血滴在羊皮卷上,口中念叨着混乱不堪的咒语,比起吟唱,更像是在绝望的呼喊。
就像是大海的风暴当中,那些海员们眼睁睁的看着船只破碎,葬身于大海的旋涡当中,临时前发出的悲鸣。
但却被海水灌进口鼻当中,只有咕噜噜的声音传开……
他的吟唱哪怕是在座的另外三人都是接受了魔种的,也是痛苦不已,发出闷哼,那种深海的窒息感让他们发慌,那直接响彻于脑海的低语,令人精神错乱。
在他们房间外面,这座酒楼离的近的那些人,就不止是如此了。
他们被低语和窒息折磨,口中更是忽然伸出章鱼的触手,彷佛活着的章鱼要从他们的肚子里爬出来一样……
在离他们不过二三里外的海面上,巨大的旋涡已经开始形成。
那深邃漆黑的海底,彷佛有什么无尽的恐怖在酝酿……
彭!
戚继光终于被触手追上,最后时刻他反身一刀,碰过之后那恐怖的力量直接将他击飞,重重的砸在了炮台的垒墙之上。
这动静也引起了官兵的注意。
伴随着巨大的煤油灯亮起,一阵嘈杂后,阵地上的官兵已经带着枪炮来到城墙边沿,他们看到了轰在城墙上,但奋力朝阵地这边逃来的戚继光,也看到了那不知道多长,胡乱挥舞的触手。
“开炮!
几乎是应激反应,留守阵地的百户直接怒吼出声。
他是经历过扬州那一场斩蛇之战的,在幻境当中,他们遇到的青蛇连扬州城都能拔地而起,此刻的怪物可还不及那时可怕。
至于火炮会不会对这种怪物有用?
你以为火炮上面刻录的大明铭文是做什么的?
妖邪而已,岂敢挡在大明煌煌天威之前!
伴随着百户的命令,岸防炮开始调转炮口,城墙上的官兵也都直接拉开了保险,举起北斗神铳就开始对触手齐射。
随着那小小的弹丸打在触手上,本来连破防都成问题的武器,却飙出数百道鲜血。
那触手明明没有口腔,但众人却听到了痛呼的悲鸣。
随后彷佛被激怒一样,触手高高扬起,似乎要直接将阵地拍碎……
BOOM!
伴随着爆炸响起,天上落下血雨和碎肉,那触手便在天空痛苦的扭曲起来,极为快速的扭曲徘回,似乎想找机会,但又不敢妄动。
百户脸上淋了血滴,但表情坚毅如岩石。
他一手按着一门红衣大炮,眼神冰冷无比的盯着触手,大炮上面那块用印的地方,刻录“大明嘉靖十六年敕造”和“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张执象曾跟嘉靖说过:“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所以,嘉靖就在新造的所有火炮上都刻有“江河所至……”的铭文。
如此,火炮在面对神秘时,有着特殊的威力,特别是邪魔,因为大明的军队,所代表的是大明的国运。
妄想以鬼神的手段击败大明的军队,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而且。
这也不是百户在镇守满刺加后,第一次遇到邪魔了,这些西罗人口中的邪神,所谓的深海恐怖,不过是西罗人因为自身落后的航海技术,因为船只破落、无法定位、没有海图、坏血病等等因素之下,导致出海死亡率极高,所以才产生的恐惧。
恐惧源于未知。
而大明有成熟的舰队,完善的海图,有指南针,有牵星术,有众多海外港口和补给站,有茶叶、腌菜,知道怎么蒸馏水,有足够大能够抗风浪的海船……
大海对于大明来说,需要注意的是极端天气所引发的灾难,除此之外,并无任何需要恐惧的地方。
所以。
邪神影响不到他们,当人不怕鬼的时候,鬼只会怕人……
官兵没有被邪神弄得措手不及,而是短暂的混乱后就调整过来,开始发动反击,清理邪神,并快速奔着他们这些反贼而来,誓要清缴这些汉奸。
而他们寄予厚望的邪神,在明军的枪炮面前,好像纸湖的一样,这对叛军的士气打击极大。
就连赵谦都忍不住质问叶昭。
可叶昭的回答是:“教宗阁下又岂能没有预料到明军对于纯粹神秘的克制?所以,我们的邪神,可不是单纯的虚幻存在,它是真正的怪物啊……”
深海,是有着真正可怕的怪物的。
440、邪神由来,永夜序幕
深海有没有巨型生物?
从常规物理规则来推断,几乎不可能有,众所周知,上天比入地和下海都容易,因为气体、液体、固体三种物质的形态是不一样的。
深海的水压,比大气压强更难解决。
潜水艇的结构在深浅时,对强度的要求极高,自然界中的生物要生长到足够巨大,还在深海生存的话,躯体需要的强度几乎不可能完成,而且越大的生物体,需要的食物越多。
蓝鲸每天要进食2到5吨食物,更大的生物饭量如何,可想而知。
常规来,三五十米的生物,差不多就到极限了。
但,总有些生物不那么常规,例如龙,例如这只在南极附近海域找到的“章鱼”,好吧,只是有着章鱼特征的怪物。
它更像是一头牛?
张执象曾经在鄱阳湖遇到的那只邪神,也是来自于墨尼镴尼海峡,同样靠近南极海域,似乎那冰川之下的深海,更符合这些巨物的诞生。
亦或者说,那里的深海,才有足够多的食物。
像章鱼聚拢起来的水牛,怪物浮出了水面,奇怪的鸣叫声,似乎要将人们的精神直接炸碎,火炮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海水开始向陆地蔓延,冰块开始从人们的脚下攀起。
湿哒哒的触手胡乱拍打,狂暴的力量将大地拍得碎裂,将海洋掀起风暴。
那超过百丈高的身躯,触手好似有千丈之长,如此比许多山岳还高的怪物出现在面前,整个满刺加港口都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官兵能够保持意志,怒吼着集结部队。
但那可恶的低语,已经让许多人昏死过去,他们口中涌出来的却也不是什么触手和寄生的怪物,只是单纯的……海水。
明明站在岸上,却跟落水者一模一样。
直到……
窒息而亡后,那些亡者又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像被操控的傀儡一样,不知疲倦和痛苦的向四周的人类发动了攻击。
似乎打算将那绝望的深海恐惧,也如毒素般注入到健康人的体内。
尖叫,恐惧,厮杀。
明明是万分焦急的时刻,戚继光却无比的平静,他耳旁的炮火声已经快要消失了,海面上的军舰也在顶着风浪,向那邪神发起殊死的冲击。
精神类的虚无缥缈的毒素,操控亡灵的能力。
不知道那邪神究竟是如何来的,究竟是如何存在的,又该如何去消灭。
战斗还在继续,意志尚未被摧垮。
可大部分士兵终究还是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怪物,此时的满刺加自然有不少武林高手和修行中人。
但那巨大的体型,数万吨重的怪物。
耳顺境的武夫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没人可以与那触手相抗衡,连擦到点边,那都是遭遇山峰撞击……
修为能够抵抗那恐怖的嘶吼,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斩杀这个怪物。
有修士试图招雷,但乌云刚刚汇聚,便被怪物吼散,强行施展雷法,落在那山岳般的身躯上,也没什么作用,那怪物身上弥漫着黑雾,好似是实体的法力一般……
真正看到怪物的时候,连叶昭都震惊了。
他不知道马丁路德压根就没有指望他们这些人能够阻断满刺加,能够成功自然是好事,可倘若事情败露,便就自己来了。
至于这只怪物的来由……
南极并非一开始就冰封的,华夏历史有二百二十六万年,可自盘古开天,却有二百七十六万年,五十万年后,才出现天皇氏。
此段历史,固然与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寿命相比如蜉蝣一般短暂。
但。
在天地诞生人以前,时间对人又有何意义呢?在拥有历法以前,人又如何有时间的概念呢?人类的出现,文明的出现,对于世界的影响是极大的。
如,灵气。
人为万物之灵长,其五脏之所成,魂魄之毕具,有知有义,需要消耗的天地的能量,是其他万物所不能比拟的。
所以,自有人后,天地之间的灵气,就开始稀薄了。
不复“洪荒”。
上古之时,人类数量还少,文明程度还低,故而人神杂糅而居,我们在历史记录当中,也可以经常看到有上古圣王诛杀凶兽。
可等到燧皇开天,首次有了成体系的历法。
等到伏羲一画开天,彻底抵定华夏文明的底层“代码”,“神秘”就开始消退了,来源于未知所诞生的恐惧也好、崇拜也罢,因为华夏文明巨大的“虹吸”作用也好,天地已经不适合凶兽生存了。
那些不成种族,天地开辟之初成长起来的凶兽,必须远离人类,才有可能活下去。
所以,许多凶兽,都前往南极,选择了沉睡。
而少部分实力强大,或不甘心的,则留了下来,选择了作乱,但却被古之圣王一一镇压,成为了圣王们的功绩和履历。
原本,这些凶兽大多会在沉睡中慢慢死去,永远也不会苏醒。
但自郑和下西洋后,西罗人开眼看了世界,大明朝廷又自土木堡后丢失了海权,于是拉开了百余年的大航海序幕。
西罗人提供了大量的恐惧和信仰。
又恰逢大暑之世,灵气充沛,便开始逐渐有凶兽复苏,这些“旧日支配者”们,有的已经迫不及待的兴风作浪,享受自由了,如当初鄱阳湖那只。
然而。
大明的改变已经让许多凶兽嗅到了不对,所以绝大多数聪明的家伙,选择了继续长眠,但在马丁路德前往南极洲,并以“不老药”为引诱后,终于还是有凶兽按捺不住,选择了赌一把。
比如这只……“牛魔”。
它饮下了不老药,成为了“龙种”,借助龙种的气运行走于世间,攥取着恐惧和绝望,将这些能量转化为魔力,施展着“蛊惑人心”的魔法。
成为了不可直视,不可名状的存在。
牛魔只是一个开端,在南极洲的冰层下面,亦或者是深邃的海底,还沉睡着许多凶兽,马丁路德想要将它们全部唤醒,作为自己的部署,对这个世界展开征伐。
所以。
这一战极为关键,马丁路德需要让那些观望的凶兽们相信,大明没有什么好怕的,大明是人类文明,我西罗人,又何尝不是?
来吧,让我们一起推翻大明,为世界披上永夜……
441、玄黄大典,天下共史
京师大学。
张执象正在讲课,没有板书,没有教室,就在操场上,大家席地而坐,也没有讲什么高深的东西,而是在讲历史。
讲历史就绕不开司马迁,所以他先讲了司马氏。
“司马氏源自颛顼的曾孙重黎氏,他们上古时期就负责记录天文地理,后来在周朝演变为司马氏,周襄王时期分作三支,去了秦、赵、卫。”
“赵卫两支后来合流了,后代是司马懿,开创了晋朝。”
“秦国的司马氏就是司马迁那支,司马迁的儿子都改姓了,女儿嫁给了杨敞,杨敞开创了弘农杨氏,司马炎的两任皇后都是出自弘农杨氏。”
“后来隋文帝杨坚也追认,言说自己出自弘农杨氏……”
“我们先梳理这些源流,才能知晓司马迁并非一个纯粹的史官,他更多的时候是有他的政治身份的,司马氏的源流,固然让司马迁在写史记的时候展露了上古时期的一鳞半爪,但更多的,是对于当时的政治影响。”
“我们大明的明实录作为编年体的史书,尚且可以少写、不写、甚至换个角度写,从而改变历史的真正面貌。”
“只需要考虑会不会前后矛盾即可。”
“而纪传体史书呢?”
“说是史书,某种程度上,不就是一篇篇人物传记?想要改写一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了。”
“我们看与司马迁交好的李广、李陵,看与他交恶的卫青霍去病?”
“行文的内容是不是大有差别?”
“那么,史记除了是一本史书外,还是什么?一件强大无比的政治工具。”
“谁能青史留名,谁将遗臭万年。”
“不过是一支笔的事情罢了。”
“前人可以这么写,但我们后人,就必须揭开那一层层迷雾,将最接近真相的历史客观的展现出来,唯有如此,才能让后人更好的学习历史,并从历史中汲取智慧。”
“所以……”
“我想对在座的所有学子说一句,有生之年,当修一本真正的史书,从各个角度描述历史,澄明其中的厉害关系,总结历史的发展规律。”
“欲灭其国,先亡其史。”
“欲兴其国,先明其史!”
“我们,首先要将历史,从士大夫垄断的话语权中……夺回来!”
先秦的历史,由于过于遥远,记载太少,所以难以整理,但自秦以来的历史,张执象想要把它整理得明明白白。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作为帝王之书。
却也写得遮遮掩掩。
何必呢?
不妨写得更清楚一些,将规律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世人才会知道什么是对错,该做什么,才不会受到当权者的迷惑。
在这场长生革命当中,张执象没有介入具体的变革,他提供基础理论后,只想做一件事——修史。
修一本不一样的历史。
全方位的,多角度的,从上到下的记录历史。
我们要将隐藏在历史当中的那些世家,那些士族全部暴露在光明当中,将他们的蝇营狗苟,将他们的利益驱使,将权力的变化写的明明白白。
唯有如此。
才不会“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为什么会“哀而不鉴”?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无法监督,而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懵逼,好继续盘剥。
唯有把史书修好了,才会不需要红楼梦,也无需屠龙册。
因为历史,本身就是最好的屠龙术。
许多学子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才深刻的认识到国师为何是国师,也认识到了张执象的象宗,是怎样一门学问。
如果说《永乐大典》记录了百科百类的话。
那么张执象要编纂的这本史书,同样会是一本浩如烟海的鸿篇巨着。
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是一个主编牵头之下,数以千计的学者,以年为单位,才能完成的巨着!
搜集、整理、考究、推论、统合。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怎样浩大的工程,要把这件事情做好,做仔细,该有多费力。
“我已经与陛下商量,此书定为《玄黄大典》。”
“为整理修订《玄黄大典》,朝廷第一批投资为两百亿宝钞,立项规模为五千亿,时间至少为二十年,所以修《玄黄大典》不怕花钱、花时间,只怕修得不够好。”
“这是一个浩瀚而伟大的工程,同样是一个需要钻研的工程。”
“或许你的一生都在修这部书,投身其中,名利已经与你无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夏文明做奠基。”
“在座如果有失志于此者,请三思而……”
张执象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顿住了,他若有所觉的望向西南方向,在学生们逐渐开始嘈杂之时,一名太监终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递上了钦天监的折子。
他感应的没有错,满刺加出事了,有邪神现世……
合上折子。
张执象看向众学子,现场也安静了下来,他平静的说道:“姚师着《永乐大典》,我这位学生也不能堕师傅的威名,故而这本《玄黄大典》,我是准备花一辈子来修的,务求尽善尽美。”
“我想以后,技术发达了,信息查询方便了。”
“任何一名大明的百姓,都可以查询到完整的历史,他们所看到的,和博士们看到的,并无半点差别。”
“历史,不应该遮遮掩掩。”
“历史,就应当大大方方。”
“我希望如此,也希望想要做这件事的你们,有这个觉悟。”
“我们能开创一个时代,但如何守护这个时代,不是某几个人可以做到的,而是千千万万的大明子民,自发的去维护,才能国祚长久,天下安康。”
“你们要知道,唯有把历史记录清楚了,才能记录当下!”
“哪怕将来皇帝还政于民,只留下监督权代民巡天,这也是不稳妥的,你们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皇帝身上,皇帝只能辅左你们。”
“你们要当真正的监督者。”
“我希望有一天,当权者的一言一行都要被记录下来,由你们来签字、评价,无法隐藏,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翻看。”
“如此,谁奸谁忠,事后一看便知。”
“上有国志,下有县志,事无巨细。”
“《玄黄大典》不仅现在要修,未来也要修,还要一直修下去,历史的记录,只有牢牢掌握在百姓手中,你们才会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余音在耳,所有学子都还在消化张执象的言论,他却已经乘剑而起。
有一点,是徐阶无论也比不过他的。
他是真正的正大光明,所以,他是真正的领悟了屠龙术,所以他可以说出文明理论,所以他可以主编《玄黄大典》。
他有书,而徐阶没有。
永乐大典,盛世都可以去编写,但,玄黄大典,前不见古人,后难见来者。
这,便是他的……半步光明。
442、有无之法,大道愈明
张执象在赶往满刺加,但并非是以肉身。
他飞到钦天监便已落地,倒不是真气不够飞不到满刺加去,而是太慢了,邪神肆虐,每一刻钟都有大量百姓伤亡,他没有时间御剑飞行。
但,阳神过去也是一样的。
阳神凌空一瞬百里,而他自己则谈笑自如,在钦天监与嘉靖谈论着玄黄大典的编撰,还有满刺加的凶兽。
“你不是说,未到元婴,阳神本质是阴神吗?”
“为何还能行动自如?”
嘉靖可是老修行了,深知阳神、阴神,其实都是元神,如果是元婴的真阳神的话,离体之后能够自主行动,那是合理的。
而尚未跨入元婴阶段,元神就是元神。
无论阴神也好,阳神也罢,离开了身体,身体应该无法行动才对……
“算不得什么神通手段,回光一境,但凡有见性的修为,都能做到这等地步,等陛下结丹以后,也可如此。”
嘉靖在始皇帝代政的时候,完成了筑基。
如今倒也可以使一些出阴神的法门,但要超前,将阴神变为阳神,起码得结丹修行才可,结丹之前,真气离体几乎是不可控的,是做不到“散则成气,聚则成形”的。
至于“回光”一境。
嘉靖作为皇帝,作为这场变革的主导者之一,在扬州的时候,便已经见性了。
皇帝是最不适合修行的人,那是因为原来只有“九境”,可如今有“十境”,只要这位皇帝愿意去做圣王,有相应的功绩,他其实就是最好修行的人。
能够获取南北战争的胜利,并且还政于民。
等嘉靖退位的时候,回光修为就可以到达“见性”的大圆满了。
此后修行,受益无穷。
“回光一境,你在金华上分了三段,见性明明也有区别,为何不做区分?”光明境的确不用做区分,可见性还是有差别的,嘉靖认为应该分得更仔细一些才对。
“见天下性,方见己性。”
“如此一句而已,无非是见天下性的程度深浅罢了,只有量的区别,并无质的区别。”
“庄子在《大宗师》里面有做境界的划分,为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彻、见独、无古今、不死不生、撄宁。”
“入静一境,既然取了最高的撄宁,那么回光见性,便从前面取三个境界好了。”
“朝彻、见独、无古今。”
“陛下以为如何?”
内算以混元为宗,大道是一体的,所以儒释道可以相互印证,庄子用来划分修行的八个境界,既可以用在入静当中,也可以用在回光当中。
而且并非强名,而是十分贴合。
外天下、外物、外生,重点都是一个外字,外字何解?将我摘出来?客观看待?有这个意思,但我们不妨用一个更贴切的词——参透。
参透天下的道理,参透万物的本质,参透生死之变。
如此,方能大彻大悟——朝彻。
或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此,便是朝彻。
你要见天下之性,必然要参透天下运行的道理,参透万物的本质,看破生死之迷障,如此,方能大彻大悟,能够见天下之性。
故而,朝彻,能见性。
见天下性,方见己性,故而……见独。
你参悟天下之后,便要开始参悟认知自己了,认知自己的本性,认知自己在这样的世界该有什么样的作为,认知在无数轮回当中,这一世,有着怎样的使命,对文明有着怎样的责任。
如此,也就见了己性了。
最后,便要跨越时空,将过去、现在、未来收纳于心中,参悟文明之理,参悟人生之义,为文明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而努力。
如此,便是无古今了。
庄子的八重境界,“外天下”、“外物”、“外生”都是基础,是修行之人认知世界的基本,所以不纳入境界,但实际上与金华一境息息相关,也与心斋息息相关。
“朝彻”、“见独”、“无古今”恰好贴合见性,却又与坐忘无关吗?
见性是有,坐忘是无。
有离开无不是有,无离开有亦不是无,合在一起,才是道啊。
而“不死不生”和“撄宁”,撄宁归为入静的最高境界,因为它已经是返璞归真,参有无之变了,而回光是有的极致,而非无的极致,故而,以光明为境界。
至于不死不生。
庄子言撄宁: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这就是不死不生了。
杀生者,并非是杀人,而是“消灭念头”,念头一起,你就把它空掉,念头不起,便能长生不死。
生生者不生,就是这个道理,你念头情绪经常泛起,便不得长生了。
但,杀生,不生。
都并非是强制压下念头,而是自然而然才行,有了这个境界,才能够去够撄宁的边,你什么都不想,但天地又一切随你。
所以,不死不生,也就是半步撄宁,是入静的极高境界了。
故而,入静、回光,并无高低之分,只是侧重不同,它们合起来,才是真正的道。
“对于安平来说,分不分境界无所谓,对于后来者来说,这可是省却了数十年苦功的明灯啊,如此大善,大善。”
体系越完备清晰,对于后学者自然越友好。
嘉靖讨到了见性的三个境界,自是相当喜悦,知晓张执象如今应当是“无古今”的境界,而他自己,勉强算得上是“朝彻”。
只是回光不同于见性,是有“反馈”的。
他是大明皇帝,天然就有优势,功成身退之时,也能无古今就是了。只不过参悟有限,无法在坐忘上一一印证,入静的修为,可能就难以攀上去了,得用水磨工夫才好。
眼珠一转,嘉靖觉得问了见性,不妨让张执象把入静的境界也细分一些。
便笑道:“安平说了见性,不妨也说说心斋、坐忘?”
张执象挠头,这个肯定要三丰祖师来说才最好,不过一通百通,他来说,也是一样的,便言道:
《庄子·人间世》:“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首先要有志,不然心志不坚,外物萦绕,是无法静心的。”
“故而,心斋可分为:存志、心符、集虚。”
《庄子·大宗师》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有注言:夫坐忘者,奚所不忘哉?即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
“所以,坐忘首先要忘掉心迹,并忘掉为什么要起心迹。故曰‘无迹’。”
“无迹了,才能内不觉其身,外不识天地,所以才能旷然,旷达、浩大、豁然,是心与天地的连通,便是‘旷然’。”
“旷然才能大通,与天地相通,以天地为母,能够昼夜母呼吸,往来通我玄。”
“如此,便是胎息。”
“故而,心斋三境为:存志、心符、集虚。坐忘三境为:无迹、旷然、胎息。”
“空的极致是不死不生,故此为半步撄宁,返璞归真之后,无物不将迎也,便是撄宁。”
“此为入静。”
“回光三境:金华、见性、光明。”
“见性方才讲了,半步光明是天下人见我之性,而光明则是天下人见己性后再见我性,故而非文明觉悟之当口,难见光明。”
“说了高处,再仔细说说基础。”
“金华分:金华乍现、金华正放、金华大凝。”
“我们说观想天心,见先天元炁之光,其实观想的,都是虚的,真正的金华,能够看到的先天元炁之光,必须是我们对‘外天下、外物、外生’的顿悟,那一瞬间的‘灵光’。”
“有顿悟见解,入了门,便是金华乍现。”
“有了成熟见知,并且知行合一去践行,就是金华正放。”
“有了完整系统的认知,并已经有了正在走的路,就是金华大凝。”
“回光是有,而非无。”
“枯坐参禅,不见真。”
“如是而已。”
443、时代分界,惊天爆炸
张执象与嘉靖笑谈之间,阳神便已经抵达满刺加。
自牛魔被召唤,已经有一刻多钟了,早先满刺加守军凭借火炮和北斗神铳,作为大明的正规军,对邪祟其实是有着一定的克制效果的。
但牛魔并非单纯的邪祟,它是真正存在的生物,是自上古以来,存活下来的凶兽。
故而明军的火力渐渐不支,叶昭、赵谦、茅乙他们又预谋而来,当即发动了叛乱,内外交困,哪怕满刺加有许多义士,却也无法应对,伤亡惨重。
“阿光!我们怎么办?”
周成找到戚继光时已经狼狈不堪,戚继光被发现后,叶昭就开始召唤牛魔,周成被低语惊醒,自觉状态不对,就念着“大学之道”往外跑。
儒释道三教相通,儒家也是有修行的说法的。
《大学》中就有“止定静安虑得”的说法,孟子也说有浩然之气,文天祥也做正气歌,真正的儒士,虽然没有命功法术,但性功境界是有的。
周成年少,一腔热血,还不知道什么是蝇营狗苟,所以人虽然有些“刻板”,但却是真心认可书中的道理的。
故而心诚则灵。
那深海的低语没能侵蚀到他,他跑出客栈,也就看到了那些触手,想起戚继光白天和他说的,此刻戚继光又不在,便明白是他们打起来了。
所以他第一时间寻找戚继光汇合。
可惜他是正儿八经的书生,体力甚至偏弱,一路躲躲闪闪,找到戚继光的时候整个满刺加都陷入了乱战,一路上差点被人砍死,运气好,子弹也没有击中,只是在脖子上划了道口子,如今还在滋滋流血。
但因为太过紧张,竟是没有注意。
戚继光见到周成这样,撕下衣角,帮他包扎了脖子,看着天空甩动的触手,又看剩余的官兵们只能依托房屋抵抗,已经对牛魔造不成任何有效伤害,叛军也越来越多。
心情相当沉重,说道:“我们低估了西罗人,没有想到这种怪物居然是实体。”
他牙齿紧咬,有些悔恨。
早知道抵达满刺加第一时间就去通知宣慰司了。
“就算是蛮荒异种,也不该如此大才对,没有力量支撑,那么大的身体会被重力压垮的,所以,不管是吸取灵气有法力也罢,还是有西罗人的魔法也罢。”
“这种怪物光是站在那里,就有巨大消耗。”
“阿光,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周成虽然是有些木讷,但遇到事情了却也不会慌乱,当初阳明先生身故以后,心学的大旗就落到了泰州学派的王艮身上,王艮为了宣传心学,曾游历各地,演讲教学。
两年王艮到登州讲学十日,周成悉心学习。
此后更是一直研读心学,如今也算有些成就了,临事不慌,想的是如何取胜。
“那可不像会力竭的样子啊……”
戚继光看着那上百条触手在港口肆虐,炮弹落在那庞大的身躯上只能泛起一点火花,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可它为什么不上岸?”
“海怪如何上……我们得把它弄上岸来?”
“不,我的意思是……”
周成还来不及说,戚继光已经动了,叮嘱了句“躲好”之后,他就朝着客栈的方向冲去,他要找到那个伙人,抢到那份召唤海怪的羊皮卷。
当看到戚继光的时候。
叶昭他们也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这小子还敢跑回来,如今环境大变,绝望和恐惧溢满了都,他们的魔力之充沛,连自己都害怕。
所以,片刻惊愕后,都笑了。
魔力爆裂不可控,所以魔法粗狂,多是以火焰的形式绽放,也有雷电的,威力确实很有压制力,但戚继光丝毫没有畏惧。
港口的建筑挺密集的,此时战乱导致大量房屋倒塌,让战场更加凌乱。
故而,有更多遮掩的机会。
“跟老鼠一样……”
连续几发魔法没有击中,叶昭他们不由有些烦躁,让手下压进,逼迫戚继光的走位,但手下们并不敢靠近,因为方才叶昭他们是如何释放魔法的,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绝对不分敌我。
没有谁愿意做炮灰,也就给了戚继光机会,在贴近到三丈以内的时候,戚继光勐然蹿出,全身冒着血红的蒸汽,速度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虽然敌人不是纯粹的法师,但在武艺上显然不如戚继光,而且被动冲击,措手不及。
叶昭第一时间选择了防守。
以魔力覆盖身体,在正面形成盾牌,其他几人也纷纷自保,故而戚继光更加如入无人之境,成功夺走了叶昭手上的羊皮卷。
然后飞速蹿离。
“他是来抢深海古卷的?”赵谦疑惑道。
叶昭倒没有什么恼怒,反而轻笑道:“以为拿走了古卷,就可以解除召唤?当真是天真,牛魔并非是寄存在古卷上,古卷仅仅只能联络它,并传递它的力量而已。”
“我们有魔种,所以牛魔不会对付我们。”
“可那小子拿到古卷……哈哈哈,找死!
叶昭迫不及待想看戚继光绝望的表情,而实际上,拿到古卷后,那缠绕于古卷上的力量在短暂停滞后便勐然向戚继光侵蚀。
好似他直接落入了邪神的怀抱当中一样,彷佛有十万条触手在绞杀他。
几乎一瞬间,眼睛失去了神采。
但随即他狠咬舌尖,一口心血含住,陡然清醒过来,然后全力冲向海岸,他没有想过要利用羊皮卷反向召唤,他只想以此来吸引牛魔的注意力。
倘若能够把牛魔引上岸更好,可如果不行,那就让牛魔来攻击他。
这样,满刺加可以减少伤亡。
官兵们也能松口气,只要官兵们重新组织起来,说不定以军中阵法迎击,还有能够对付牛魔的可能,亦或者满刺加有什么压箱底的武器……
“朱帅!快看,有人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
在宣慰司衙门最近的三号炮台,有官兵向朱纨汇报,朱纨早在南征安南的时候,就以副总兵的身份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被调往倭乱的战场,主持东南的战争。
在朝廷与南京默契的调整后,倭乱战场缩小到朝鲜与扶桑区域,朱纨也就被调往了满刺加坐镇旧港宣慰司。
满刺加战略地位之重,朝廷必派重臣镇守。
朱纨来满刺加,可不是孤身来的,朝廷早有预料西罗人会利用妖邪怪物,所以专门准备了大家伙——黄饼。
没错,墨教把技术都交给朝廷了。
这玩意不成熟,但可以用雷电引爆,配合黄饼的还有一张符,是张执象亲手绘制的。
“投石机装好了吗?”
“装好了,现在海怪注意力被吸引,我们这就安排抛射黄饼?”
“去吧。”
朱纨也没有多少办法,这是最后的底牌了,趁乱将投石机的零件带到前沿阵地,然后抛射黄饼,是他们遇到海怪的这一刻多钟做的主要事情。
为此,牺牲了至少上千人……
满刺加各处炮台都在尽量开火,以吸引海怪的注意力来做掩护。
伴随着一道信号升空。
在离海岸最近的一处废墟当中,一队官兵紧急将箱子拆开,一块块巨大的黄饼装在投石机的发射框内。
“起砲!
朱纨稳稳的握着千里镜,看着黄饼升空,直到跨越数百米飞到海怪最近的地方后,朱纨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哪怕以大明如今的技术改良,投石机也只能抛射五六百米。
没办法了。
想罢,朱纨一手扬起,那张符篆飘空,他一剑刺出,直指远处黄饼的落脚,符箓上雷电奔走,天空雷鸣爆闪,一道天雷勐然噼下。
爆炸,淹没了视野……
大明的第一声核爆,正式亮相。
444、姗姗来迟,污秽摄取
听到雷鸣的那一瞬间,戚继光就笑了。
果然,宣慰司是有后手的,早就攀着触手与海怪纠缠,此刻已经浑身是伤的戚继光不再动弹,被抛飞到空中他,只期望这个爆炸能够更勐烈一些。
能够英勇战死,他也不枉此生了……
爆炸,开始淹没一切。
超出了认知的威力,让他的表情最后定格在了欣慰的笑容,等待这火焰吞噬过来,可两秒钟后,他意识依旧存在,便睁开了眼睛。
“什,什么……”
火焰笼罩了四周,数千度的高温卷席,恐怕的冲击波肆虐,但在牛魔前方,无尽的黑烟涌起,形成了一个厚实的屏障,死死的挡住了外面的爆炸。
在爆炸的巅峰,屏障终于抵挡不住开始碎裂。
但高峰已经渡过,在屏障碎裂后只有余威肆虐,在牛魔扭曲痛苦的哀鸣当中,爆炸渐渐结束,而它那洪亮的吼声,表明元气尚在……
怪物,没死。
落入海面,在滚烫的海水中渐渐沉沦,戚继光心如死灰,那么可怕的爆炸,竟然都没能消灭怪物,难道满刺加注定要被攻破吗?
海风吹过,硝烟散去。
三号阵地上,朱纨面色铁青无比,低低呢喃道:“距离不够,爆炸点离怪物还有一百多丈,反而是岸边受到的肆虐更重。”
那一声爆炸,不分敌我。
海岸不知道多少船只受损,上万人受难,当场炸死的人估计不下千人,虽然叛军要更多一些,但牵连其中的军民并不少。
如果投石机再能远一些,再有百丈距离,必然可以炸死海怪,可……
没有如果了。
朱纨深吸一口气,向众将士说道:“海怪已经被炸成重伤,胜利就在面前,吾辈的生死,大明的荣耀,皆在此战。”
“杀!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岸上的叛军麻烦,但根由是海怪,只要解决了海怪,叛军总能处理,必须趁着海怪受伤发动总攻,不能让它喘过气来。
不只是朱纨,将士们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能够驻守满刺加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跟随嘉靖南下,然后经历了南征,打穿了安南半岛,见证了大明恢复海权的战士。
他们深知满刺加的重要性,深刻的体会到了大明盛世的那股自豪。
所以。
他们有着战死到最后一人也不退的觉悟,不顾一切的组织兵力到海边,找到还能用的一切船只,然后向海怪发起螳臂当车一般的冲锋。
对此。
受伤的牛魔十分藐视,它只是将愤怒倾泻,魔力的涌动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伤势,完好的触手高高扬起,数十根触手遮天蔽日,宛如覆盖一切的魔神。
那触手拍下,便是滔天巨浪。
似乎要宣告那些人类的可笑和渺小……
然而。
高举的触手却没能如愿拍下,不,触手落下了,只是显得有些无力,而牛魔也对触手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半截在天空乱舞,显得滑稽可笑。
伴随着一条触手砸落在身边的海面。
战舰上的朱纨倏然抬起头,看着那道金色的光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国师!是国师来了!
是的,在朱纨引爆黄饼的时候,张执象就已经快到了,真正赶到满刺加的时候,看到战场的惨状,不由叹息,哪怕是以阳神赶路,依旧是慢了。
主要是满刺加的情况被钦天监发现,已经是事发一段时间了。
“失误了,没有想到,这样的怪物,居然会是实体,看来,马丁路德探知到的东西,比我要更多一些……”
“孽畜,你从何而来?”
张执象说话间剑锋一振,那无双的剑势轰然荡开,压得牛魔连连倒退,哪怕是蛮荒异种对于天师剑也十分忌惮。
他好汉无匹的魔力,在天师剑面前好似无效一样。
那剑光可以轻松突破防御,然后斩击在身躯之上,轻松斩断它的触手!
“吼!
牛魔不愿意回答张执象的问题,怒吼一声后,便打算暂且退避,它勐的钻入水中,想要就此逃遁。
张执象眼神陡然冰冷,持剑斩向大海。
牛魔瞬间被炸了出来,这一次它又断了好几根触手,仅仅两个照面,半数触手已经断掉,虽然有因为爆炸受伤的缘故,但敌人着实强得可怕了。
以莫名的语言,牛魔怒吼道:“我们才是世界原本的主人,人类!
阳神状态之下,张执象能听懂任何语言。
只这一句,大概就知晓了牛魔的根底,这是早于人类出现的存在,很早就存在于世界的蛮荒异种,但它们的踪迹很早就消失了。
“是马丁路德唤醒了你们?”
“是他,但也不是他,唤醒我们的,是漆黑的枯寂啊!冰冷的海水之下,厚重的冰层之下,只有黑暗和寂静。我受够了,受够了被你们人类挤压后的苟活!
情绪暴戾而简单。
比起那些妖怪,这类蛮荒异种似乎并没有学习人类的习惯,它们简单而充满兽性,拥有智慧却不喜欢使用。
它残余的数十根触手勐然插进海水当中,汲取着特殊的能量……
对于此举,张执象眉头微皱,便任由牛魔继续,而此时牛魔的脑袋上忽然出现一个少年,正是戚继光,他看到张执象到来后就振奋了起来,重新爬起来与海怪厮杀。
他一刀奋力扎入牛魔的大脑……没有破防。
刀太短了。
几乎第一时间,戚继光就反应了过来,但他没有理会,只是朝张执象大喊道:“它在汲取能量,国师快阻止它啊!”
“它吸的不是能量,是辐射污染。”
辐射是一种极为扭曲而污秽的能量,它让空气变得极为难闻,任何一个修行者在这种环境下都会感到臭不可闻。
但这样的力量,对于海怪来说,对于那些拥有魔力的人来说……
并不糟糕。
牛魔不惜代价的汲取着这片海域和空气中的辐射,这是张执象为什么不打断牛魔的缘由,黄饼的确可以用雷电引爆,但由于浓度太低,黄饼爆炸基本就是脏弹。
如果牛魔不吸走这些辐射,满刺加几十年都难以降解这次的污染。
而将辐射吸取干净的牛魔有多可怕……
张执象瞥了眼,实力倒是其次,只是这外表,实在是抽象……
445、仙人当国,蛮荒跪伏
核裂变爆发的能量,从玄学角度来看,是形坏后“阳气”的释放。
在有形的物质世界,一切有形之物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败,科学的说法是熵增,而玄学的说法是阴阳平衡。
开天辟地的那一刻,先天元灵就道解为无数碎片,成为了阳之极阴。
本体化为碎片,阳气充盈宇宙。
而混沌因为阳气,则开始从无序演变为有序,从阴之极阴逐渐转变为阴之极阳,到有形的物质世界也就形成了。
可物极必反,阳气的“推力”耗尽,无法提供更多的有序,有形的物质世界,一切有形有序之物,便开始向无序的混沌转变,有形重归混沌,阳气剥离飘散等待先天元灵重聚。
此乃大道之演变。
整体的演变几乎无法逆转,但个体是可以逆转的。
所以我们说顺则凡逆则仙。
而逆天却又是对世界“转阴”的一种平衡,对有形的物质世界施加阳气的推力,让整个宇宙继续维持阴阳平衡,而非阴阳剥离,所以,逆天,其实是天人合一。
然而。
不论修行与否,一切有形之物,皆受阳而生。阳在而形在,阳散则形衰。
故而,人与人的寿命不同,鸟与鸟的寿命不同,树与树的寿命也不同,沙石存在的长久也不同。
万物遵循世界的转阴,但受阳气制约。
如果挣脱阳气的制约,形坏到极致,那么其存在的阳气就会瞬间爆发,不论是核裂变的单纯损坏,还是核聚变的损坏后重组,亦或者物质湮灭的完全损坏。
都是同一种玄学原理。
而残留的核辐射,其实就是一种毒,诱导形坏的毒……
牛魔将黄饼爆炸后的辐射全部吸收,体内不断形坏,同时大量散发阳气,牛魔能够驾驭阳气,故而它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但本质上是在透支生命。
等到阳气耗尽的时候,无法维持生命概念的时候,它也就彻底死了。
“饮鸩止渴啊,你在。”
张执象对牛魔愈发抽象的形体并无波动,许多躯体已经不能称之为肉了,像淤泥一般,但增生的肉芽又不断扩张,变得格外骇人。
牛魔身上的能量,亮得如黑夜中的灯塔。
这般状态,张执象即便远在京师,也能够感应到,不受控制外放的力量,本质上是生命的不断溢散,牛魔对力量的控制还是太过粗糙。
这种外力的燃烧,对比张执象在夷州时直接燃烧灯油来说,太粗糙了。
不过。
再粗糙,也要看体量,这来自于上古的蛮荒异种,其生命力之磅礴,宛如惊涛巨浪,在形坏燃烧生命的过程中,力量也是极强的。
所以,张执象的灯,也点燃了。
虽然不及在夷州的时候那样,借助鸡符和羊符开启的纯阳仙体,但此刻他阳神状态之下,金光熠熠,恍若神明。
灯油是没有办法补的。
平常养生,也只是说让灯油烧得慢一些,像张执象这般祖师护持,筑基成功便打通任督二脉的,才会满灯满油。
夷州一战,灯油烧光,结丹之时又是大机缘,以天地为炉,炼得太乙金丹,得先天纯阳真火,才补满那一灯的油。
此等机遇,哪怕是他自己也无法再复制。
想要再次补油,必须得到先天纯阳真火才行,且不说那场惊蛰百年难遇,遇到了也要能引下来才行,故而外来的火就别想了,得向内求。
唯光明境,能见先天元炁,可引火补油。
唯神游境,沐浴先天之光,每年可补一铢油。
所以,即便是张执象,也无法肆意挥霍灯油,实在是牛魔这个状态,他不开启“燃灯模式”,难以护住满刺加十多万军民。
但,双方的控制能力是不一样的。
一铢百黍。
仅仅是一黍灯油,他就可以烧很久了……
毕竟以他的境界,也不是直接消耗灯油燃烧的真气,而是以燃灯的真气为基础来撬动天地灵气,且与结丹之前大有不同。
结丹之前,他对于已经离体的真气,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控制,而且非常费神。
但结丹之后。
他所有的真气都与金丹有着密切的联系,控制起来如臂使指,故而流光如剑,千道万化,张执象仅仅站在那里,带给所谓人的压迫感,却是遮云蔽日的。
居高临下。
张执象澹漠的说道:“时代变了,你们这些蛮荒异种若是不甘于沉睡,不想自然消亡,大可以联系大明。”
“将希望寄托在西罗人身上,希望他们毁灭文明,种满绝望。”
“那就只有……找死了。”
只是交谈过一句,张执象就知晓了这些蛮荒异种为什么会与马丁路德合作,人类文明的发展,让它们失去了生存的环境。
它们不甘于消亡。
牛魔仰天怒吼:“联络你们?你们又有何办法?自裁来给我们让地方吗?可恶的人类,收起你的假惺惺!
好吧,它将华夏人当人类,而西罗人不当人……
愤怒当中,数不清的肉芽暴起,如同亿万钢针一样刺向张执象,而张执象周身的光剑飞速应对,如同剑阵一样护在四周,水泼不进,风吹不过。
“活着的形式有许多种,只要文明存在,天地灵气永远不会回到洪荒时期的状态,哪怕是这大暑之世,也是不够你们活的。”
“所以,与其坐等灭亡,苦等文明毁灭。”
“不如换个活法。”
张执象并非是对牛魔说的,这只邪神沾染了上万大明子民的鲜血,必死无疑,但那遥远的深渊当中,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这里。
它们在看着牛魔,从而决定是否苏醒。
而张执象澹漠的看着他们,只问:“你们是想当邪神,然后我斩杀,还是想当大明的狗,为大明去守国门?”
对于妖类,张执象还是挺有善意的。
毕竟它们是学的义,当然,有些学的是不义,但不管如何,那些妖类,是懂义的,懂义,便可以当人来处理。
行善的加以照顾,作恶的雷霆惩罚。
但。
这些蛮荒异种,其生存的根本与人类文明是相悖的,如此,便没有任何客气可言了。
臣服,或,死。
446、杞人忧天,宣夜之说
“不可饶恕!
牛魔彻底被激怒了,因为它能够感觉到,张执象所言,它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这是何等狂妄?这是何等侮辱?
魔力宛如实质,如同漆黑的火焰一般焚天煮海。
无数触手勐然插入云霄,千道、万道,牛魔彷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因为,那一道道触手宛如锁链一样,牵引着天空。
天空不断下坠、崩裂,好似,要天塌了一般……
我们有个成语叫做“杞人忧天”,一般解释为不必要的担心,并显得愚蠢。
可实际上,周王朝分封杞国,是大禹的后裔,列子的预言当中有关于愚公移山的,有关于杞人忧天的,这些看似荒谬的故事,都是在记载真实的历史。
愚公移山记录的是大禹治水的功绩。
而杞人忧天,则是我们古代三大天文学说,盖天说、浑天说、宣夜说,记录宣夜说诞生的故事。
是大禹治水,也是女娲补天。
这是他们夫妻做的事情。
女娲补天不仅仅调整了历法的误差,更是完善了天文运行规律,在杞人忧天的寓言里,杞人害怕天塌下来,所以废寝忘食,惶惶不可终日。
可知者告诉他:“天,积气耳,亡处亡气。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中行止,奈何忧崩坠乎?”
天,积气而成。
天是由气汇聚而成,没有气的地方连天都没有,我们生活在气中,所以天不会崩塌。
对此,杞人不解。
又问道:“天果积气,日月星宿,不当坠耶?”
天是气汇聚而成,那日月星宿这种实体,不会坠落下来吗?
对此。
知者说:“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坠,亦不能有所中伤。”
知者表示,日月星辰,都是气积累形成的东西中会发光的,所以就算坠落下来,也不会有人受伤的,您呐,就放宽心吧。
简短的对话,其实已经表露出了古人对天地的理解。
宋代张载的元气论,也是同出一脉。
万物皆由气成,而日月星辰运行在气中,对此,宣夜说的理论是: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
日月星辰本质是气,其行止都是气的运动,故而我们有阴阳五行,有天干地支,有五运六气,有三元九运……
内算外算,皆源于缀术,就是此理。
而宣夜说是谁发明的?
杞人忧天的故事里,那个人是“晓之者”,所以我这里说他是知者,知者,也可以是智者,智叟,智叟和愚公,都是一个人。
上古之时,平民是不会去忧天的。
唯有记录天文的天官才会去忧天,而天官,一般都是天子之族,如帝喾的大儿子阏伯是商族,四儿子实沉是唐族,二儿子重黎因为龙门谣言被大禹所杀,由三儿子吴回重新担任重黎。
南正为重,司天管神。
火正为黎,司地管民。
重黎,便是掌管天文地理的天官。
后来演变为重黎氏,重黎氏演变为司马氏,有了司马迁、司马懿……
司马氏后人如何,暂且不说。
我们说回帝喾的大儿子和四儿子,他们两人因为不合,所以在大洪水后,被天子(大禹)派去分别征战蛮夷、开辟乐彼之园,这就是参商永离的故事。
而在他们出发之前,阏伯于诗经中记载,天子和君子(启)曾多次设宴招待他们,并给他们做思想工作。
为了开辟乐彼之园,天子将文明的最高心法,天文学,交给了阏伯。
诗经中记载为“示我周行”。
何为周行?周天运行的规则。
晓之者、智者、智叟、愚公、天子……这便是大禹,不仅治水,还“开天”。所以他是玉皇大帝的原型,是隋炀帝一生的偶像。
我们明白的大禹的功绩,明白了杞人忧天与宣夜说。
如此才能理解牛魔的神通。
此刻,是真正的天崩,大禹说日月星辰落下来也不会伤人,物质上讲,它们落下确实不会砸到地球,元气论来说,大禹认为五行生化,日月五星遵循阴阳五行的平衡之理,是不可能出现日月星辰坠落的情况的。
因为不存在坠落,所以大禹说坠落也不会伤人。
可实际上呢?
陨石撞击地球,是会引发灾难的,有人故意破坏平衡,将天拉下来,是一样会造成灾难的,那坍塌的气,便是碎裂的空间……
牛魔无法将整个天都拉下,它施展的只是一块区域而已。
但这块区域内,随着天的崩塌,地面也开始发生地震,大海引起惊天的海啸,可谓是真正的天崩地裂,空间崩坏。
这等天赋神通……
蛮荒异种,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
那也得天真正塌下来才好,如今你当着我的面,试图强行把天拽崩?
嗡!
剑气震荡,天师剑一剑斩下,便是数百根触手斩断,无数剑气四散游弋,顷刻间也斩断数百根,天塌的势头明显一缓。
然而,牛魔根本不在意,也没有理会张执象的攻击。
越来越多的触手增生出来,形体崩坏到无法想象,那肉滩当中只有无尽的触手,好似一个侵蚀世界的病毒一样。
它竟是打算用再生的速度超过张执象斩杀的速度来达到目的?
“天真。”
眉心天眼洞开,神光游弋而出,长鲸拍岸,卷起千堆雪,苍穹顶负,擎天撼世。
能擎天,便能定海。
那背负苍穹的巨鲸陡然变成通彻天地的神柱,那贯彻的,是剑光,是无上威能,却又使一切风平浪静。
无论牛魔再怎么使劲,天地都不得撼动一分。
昔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西游记里,说如意金箍棒是大禹治水时的测量工具,其实不对,如意金箍棒,既是定海神针,也是擎天鳌足。
张执象站在光柱之旁,伸手朝光柱探去。
“擎天定海,便是如意金箍棒。”
“妖孽。”
“吃俺老孙一棒!
(PS:九千年前的大禹是真大禹,即颛顼、帝喾之后的天子。而书本上的大禹,开创了夏朝的那个娰文命,其实是少康。)
447、英灵不灭,兵家修士
擎天的光柱在张执象握住的那一刻瞬间变小,如意转换。
而张执象持棒砸出的时候,却又陡然冲破苍穹,一棒之下,似要开天辟地,牛魔那已经膨胀异化到数千米高,如同肉山一样的身躯,在这一棒之下,显得极为渺小。
剑光闪彻,天地如白昼。
临近满刺加的海面,数十海里内的海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连同海水一起的,是牛魔,那肉山一样庞大的怪物,如今已经灰飞烟灭了。
遥远的深渊和冰川之下,注视的目光快速收敛。
不论是否答应张执象,它们都选择了退缩,至少,张执象还在的时候,它们半点苏醒的想法都不会再有了,马丁路德想要联合蛮荒异种的想法已经落空。
远处的目光退去,近处的目光却呆滞的无法挪开。
“咕隆——”
无数目睹了这一幕的观众,干巴巴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战斗是人能够做到的,而那些攻击满刺加的叛军,此时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一般修士不愿意杀人,怕因果。
而这位大明国师,从来就是不怕的……
连邪神都被杀了,他们要死多少人才能对付张执象?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真要打起来,他们就是代价。
哐当!
哐当!
无数丢弃兵器盔甲的声音,几乎所有叛军都放弃了抵抗,唯有少数百余人还在顽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投降也是死。
而对付这些人,几道剑气,便顷刻之间,将他们全部取了首级。
然后,他看向了被巨浪拍在沙滩上的戚继光。
在他出现后,戚继光就在奋力远离战场,他没有充胖子去企图帮忙,很明智的知晓这种等级的战斗,他离开战场才是最好的帮助。
但战斗的声势太过浩荡。
他奋力游出几百米,就被巨浪撵上,然后一路冲到岸上,肋骨都被拍断几根,差点没有昏厥过去,但他强忍着想要看完这场战斗。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姬际可的武道气运。”
落在戚继光身旁,张执象轻声说道。
躺在海滩上,戚继光看着面前的这位移山填海的真仙人,笑着答道:“不清楚,他们说我有,国师您也说我有,应该就是有吧。”
张执象点点头,看着满是断壁残垣的满刺加,微微顿了下,问道:“想学么?”
没有说学什么,但指向很明确。
是那移山填海的力量。
“修仙?”戚继光有些舍不得,他自己是更喜欢练武的。
“有修仙,但不是金丹大道,而是兵道。”
“兵道?”
戚继光不理解,试探的问了句:“兵家?”
张执象点头,手中天师剑顿地一磕,金光法阵囊括整个满刺加,似乎连大地都颤动,那些沉入地下的魂魄被硬生生的拽起。
人有三魂七魄。
死后七魄散去,三魂胎光归天、爽灵守墓、幽精入地。
故而三魂也有天地人三魂的说法,《云芨七签》有云:谓胎光,属之于天,常欲得人清净,久居人身,则能长生;爽灵,属之于五行,常欲人机谋万物,令人心劳气散,多生祸福灾衰刑害之事;幽精,属之于地,常欲人好色嗜欲,令人秽乱昏暗、耽着睡眠,精华枯竭而名生黑簿鬼录。
人死之后,是要去地府诉功过的。
而三魂为阳,七魄为阴,故而是以幽精带着七魄走地府,胎光的归天,其实是归于先天元炁入种子藏,作为这一世的种子,而先天元炁再入轮回。
至于地府的“你”,只是单纯的这一世的业了。
投胎的时候,你入六道轮回,化为业力,跟随先天元炁转世而已。
而鬼魂之类,则是剩余那24铢先天祖炁的灯油,撑着爽灵存留人间,识神也寄托在其上。
一般而言,七天灯油耗尽,爽灵也就消失了,若有其他奇遇,或者本身有足够的修为,倒也能做鬼怪、鬼修、鬼仙之流。
可不管如何。
人死之后,七魄散尽,三魂各归,是正常流程。
哪怕是张执象,也无法逆转胎光的归天,先天元炁回归星之内海,这是无法扭转的,所以人死确实无法复生。
张执象能做的,不过是将那些大明官兵还未散远的七魄聚拢,让他们的业力暂且不散,由幽静独自去地府报到。
故而……他们现在也不能轮回。
“我这是……”
“我没死?不对,那是我,我都碎成这样了,肯定死了,那我怎么?”
“怎,怎么回事?”
“是国师!国师救了我们!”
许多人沉浸在死而复生的喜悦当中,然后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张执象,还活着的人更是看着这奇妙的一幕。
张执象没有回应他们,而是跟戚继光说道:“兵家有兵技巧、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阴阳多为占卜术数和压胜之术。”
“传统兵家与修行、鬼神并无太大关联。”
“反而是我们天师府,多有兵马、天兵天将之说。”
“我说的兵道,是想将道家的兵马,这些牺牲的大明英灵,兵家的技巧、权谋、形式、阴阳合一,最终开创出一条新的道路,让兵家修士能够一人成军。”
“而已经牺牲了的将士们,暂且不去投胎转世。”
“一来斩妖除魔,二来为国征战,从而积累阴德福禄,可以庇佑家人后代,可以转世享福。”
张执象说完,戚继光还没反应,众将士已经颇为激动了。
戚继光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熊孩子,相反他对江湖十分老练,常年混迹酒馆茶楼,以武会友,听过太多江湖消息。
他问道:“有两个疑惑,一个是此类兵马,对修士的负担很重吧?再一个,鬼神之法杀人的因果怎么解决?”
张执象平静道:“兵家修士,存世英灵,皆由朝廷造册登记,录其功过。”
“有佼佼者不愿转世,可入城皇,获神位,受香火。”
“三山五岳,百川千渎,一切山河湖海,皆有土地可封,与其给山野淫祀留空间,不如朝廷分封正神,各守一方水土。”
思路客
这是以大明国运做背书了,更是进一步规范神道。
戚继光认可规范神道,也觉得这样的话,这些英灵其实有很多出路,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可问题在于:“即便国师为他们收敛了七魄,他们依旧是魂体。”
“对付妖邪鬼怪还行,可对付活人,他们没有实体啊……”
张执象道:“阳神和阴阳的差别,不过是能否散则成气,聚则成形罢了,若是领悟此精髓,还怕英灵无实体?”
“再说此前,你以符甲为傀儡。”
“那些英灵便有实体了。”
戚继光:“修炼方法呢?还是金丹那套?”
张执象:“兵家不是有现成的吗?兵技巧,武者之学,莫不相同?兵权谋,练兵用兵之法。兵形势,大胜之势日积月累,岂非神通?兵阴阳,鬼神为助。”
“虽然有阳神的聚则成形可以进阶,但如何一定要修金丹?”
“兵家修士,以武者为根基,足以。”
内炼,练武足以,道家的那些东西,能用就行,兵家修士不一定要自己会,有整个道家体系做后勤完全没问题。
兵家修士的重点是有朝廷登记造册,为国征战,与国运息息相关。
形势之大,大过国运乎?
这就是最大的兵形势。
448、玄学发展,战争变革
在张执象的阳神归去之后,满刺加的军民还处于怅然若失的状态。
尤其是那些被张执象聚拢七魄,以灵体存世的官兵和义士们,他们期望的自然不是什么英灵卫士,而是死而复生。
毕竟关于张执象的传说太多了,他们报以了奇迹的希望。
可事实却是不能。
胎光归天,这个天是天心的天,是先天元炁的天,这是没有人可以阻止的,哪怕是纯阳境的真仙,也无法阻止,哪怕是撄宁境界,也无法阻止。
你可以去星之内海想办法捞碎片,但你不能阻止胎光回归碎片。
此死生之大道。
故而后世陈撄宁说:“即登彼岸舍舟楫,再入轮回作众生。”
张执象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那些死去的英灵们一个机会,可即便成为了英灵卫士,存留于世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
没了肉体,正常灵体七天就烧完灯油。
而英灵由朝廷登记造册,有兵家修士以气血喂养,有香火功德庇佑,这些英灵卫士普遍能存在五六十年,灯油烧光,不转世也得转世了。
当然,如果胜仗打得多,功劳多,香火多,存续上百年也是没问题的。
若能走神道,成为一方正神,便可免入轮回。
但也仅限于神位存在的时候,神位消失,依旧得重入轮回。且神道的官,不比人间的官,担任什么神职,就要尽什么义务,否则因果之下,报应不虚。
人道有幸运之说,神道可没有……
“我孤家寡人,要不,还是去轮回算了吧。”伴随着众人的交谈,一点点搞懂了张执象的意思,明白了情况,有将士并不愿意当英灵卫士。
“道长们总说中土难生,俺不确定下辈子还能当大明人,俺想攒些功德。”
“我家有老有小,就是不知道这英灵卫士,朝廷发不发俸禄。”
……
问题很多,制度也不全,毕竟这都是新东西,是张执象想着长生革命以后,大明进行第二次长生革命必然是要改造环境的。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灵气环境。
不再有大寒大暑,而是以一种平和的灵气环境,细水长流。
故而大明的未来战争形态,真的要以固有的方式持续进行下去吗?以至于到最后人沦落为武器的附庸。
战争比的就是谁的武器厉害?
固然,再厉害的武器都需要人来使用,军队的建设和作战离不开纪律和军事素养,但核武器出现以后,以后世可见的核武器存量足以毁灭世界而言,再出色的局部战争,都只能算小打小闹。
主角永远还是核武器。
以内算体系而言,掌握强大的力量必须要有强大的心性,否则驾驭不了命功,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故而心性不够,永远不可能成为顶尖强者。
但武器不一样。
只需要一个按钮,一个偶然,一切都将毁灭……
“以铀为原料制作的超级武器,超越黄饼百倍以上的威力,这样的时代中,三丰祖师能够做到,安平你或许也可以,但也只有你们了。”
“或许如钜子,还有一些隐世高人,可依旧只是凤毛麟角。”
“而武器,只要有资源,有技术,要多少,都可以制作出来。”
在钦天监,张执象阳神归位后,与嘉靖讨论了关于战争的演变方向,而嘉靖却认为兵家修士也好,传统的道家金丹修士也罢,想要取代外算发展后的武器地位,改变战争形势,恐怕不容乐观。
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就算如今西罗洲发展有限,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可他们总不能将西罗洲的人灭绝,总不能将外算灭绝。
总会有人试图走外算路线,不断去攀科技树的。
那个时候。
大明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镇压的话,战争来临又该如何?派修士对抗核武器吗?
“内算为体,外算为用。”
“自宋元以来,道法兴荣,逐渐完善金丹大道,是因为要先由内,再及外,可却也不代表……内算只能用于内。”
“玄学,同样也是世界的真理。”
“同样也能指导工业。”
嘉靖能够明白张执象的意思,实际上包括火药的诞生,都是道士鼓捣出来的,《天工开物》尚未成书,可《可永乐大典》里面的相关技术可不少,已经有大量金属单质的提取技术了。
走在前列的就是道家的外丹术。
但内算外算,本就是阴阳之别,内算强调无形,如修士显法,也限制重重,直接投入物质战争,是否有点绕远路?
“京师大学的电气实验室,已经研发出了发电机,陛下知晓吧?”
“确有此事。”
“有了电,诸多机器就有了新的能源,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电门的通与关,可以表示‘有’和‘无’,也是数字的‘1’和‘0’,陛下认为这像什么?”
“太极……”
“对,太极,通过二进制,我们可以研发出比算盘更高阶的机器,以强大的算力来演算更多的东西,嗯,宗室如今,朱载堉应该已经诞生了吧?”
“你是说郑王世子?”
“没错,在未来,朱载堉会发明十二平律,并且为了计算音律,开创了81档的算盘,足以计算小数点后25位数。而数百年后,同样有位姓朱,名为朱传榘的人,发明了计算机。这是未来引起科技变革的至关重要的机器,但其原理却是用的内算。”
“朕明白了,可是,我们该如何做?”
“请陛下建老子学院,规范道学传承,方便道法学习,组织法器生产,规范天下科仪,以便实现‘耕战分离’,兵家修士无需生产,只需作战。”
符甲傀儡也好,无人机也罢。
都是一个意思。
登记造册的英灵卫士是“灵”,朝廷生产的符甲傀儡是“体”,而那些兵家修士,则是一个个的指挥平台。
这是超前的作战理念……
嘉靖琢磨出味来,顿时明白新的体系形成后有多大优势,只军队数量一项,就可以大大消减,大明不需要再维持庞大的常规军,只需要一二十万精锐即可,或许可以更少。
而兵家修士作战,几乎可以不用考虑伤亡……
另外,那些英灵卫士因为不会死,所以自然悍不畏死,因为有很多条命可以试错,所以战斗经验完全不是新兵能比的。
至于以后军人越来越少,英灵不够了怎么办?
生前可以签“志愿协议”嘛……
英灵待遇也是可以有的,毕竟家属需要照顾,反正只要条件好,不愁没兵源,也不违反什么道德,反而对那些英年早逝的人,很有帮助。
“江南百姓估计要骂朕湖涂,效彷徽宗旧事了。”
宋徽宗以天兵天将对抗金兵,大开城门,导致靖康之耻,嘉靖以此来自喻,便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推行此事了。
“宋徽宗做不成的事情,陛下可都已经做成了。”
张执象只是轻笑着回了句,宋徽宗的变法,要收士大夫的资产为国有,开办各种国营企业,这才是靖康之耻发生的根本原因。
而如今,无论是京师还是南京。
都没有那些士族的生存空间了,侥幸活了下来的他们,此时也只能逃到西洋去,在那里,还有一席苟延残喘的余地。
至于他们会带去技术和知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西罗洲,注定要败。
(PS:1851年的《博物通书》里面有记载了电磁学和早期直流电动机。关于电流会使磁针偏转的记录,是嘉庆二十二年“西洋人”发现的。可是,嘉庆二十二年是1817年,电磁学史上,1820年,奥斯特上课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规律。嗯,肯定是传教士口述的时候说错了年份!绝对不是清朝人根据明朝残篇整理了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