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长生可否TXT下载长生可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长生可否全文阅读

作者:江天寥廓     长生可否txt下载     长生可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0、大明长生,华夏永昌

    “以人为本,天下为公。”

    嘉靖反复品味着这句话,只觉得张执象这是把道理说透了,人才是一切的核心,文明的未来如果不是以人为本,那还有什么意义?

    真像安平说的那样,未来的世界高度机械化,财富被极少数人占有,其他人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他们还是人吗?还是说,其他的人,也成为了资本家的财富?

    那样的未来,真的比大明现在好吗?

    “与制度没有关系。”

    “自古以来,这场战争,就是以人心道德驾驭生产力的战争。”

    嘉靖明悟了,直接点明了要旨,人心道德就是性功,生产力就是命功,修行,须得性命双修,方才是金丹大道!

    空修性,没有命的守护,文明对于外来灾害的抵挡,就会无能为力。

    空修命,没有性去驾驭,文明无法解决内生的矛盾,文明发展越快就离毁灭越近。

    “没错。”

    张执象认可的点头,说道:“我们的内算一直很先进,但因为太先进了,所以不接地气,自古以来,能够探访大道之人寥寥无几。”

    “所以儒家把它变成了规矩,孔子立德,教化世人。”

    “但儒家这套,在董仲舒改为儒教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变化,自宋以来,宋明新儒学是先进的,发展的,但学这一套的人,又变了。”

    “士大夫成为统治阶级,他们对六经的校注就会进行篡改。”

    “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他们对知识的异化所造成的垄断,比门阀世家单纯的垄断知识还要严重,因为学他们那一套出来的人都是走歪了的。”

    “如朱熹所说,存天理,灭人欲。”

    “何为天理?”

    “大而天地万物,小而起居食息,皆太极阴阳之理也。”

    “人有七情六欲,那是天理。”

    “人沉溺于七情六欲,那才是人欲。”

    “多少人教书,多少人读书,只看字的表面,不看朱熹对这四个字的注释?无限的拔高道德,拔高圣人之言,道德无法企及,人们也就不会心存道德了。”

    “士大夫阶层一边说要教化万民,一边又篡改真经,维护自身的利益。”

    “从而致使人们与得道越来越远。”

    “阳明先生秉持有教无类,认为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都能收拾精神、自作主张,所以先生教书讲学,从来不问出身,常常百业之人,都在聚集听课。”

    “他们又说先生为了发扬心学,不择手段。”

    “可这学问二字,真的只能让儒生来读吗?不把真经交给百姓,百姓如何得道?”

    “所以。”

    “大明不是内算太先进,而是内算太落后了!”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大道不存,人何以堪!”

    张执象所言,可谓振聋发聩,个人、国家、文明,三位一体,以人为本,方能真正变法革新,结束这场延绵两千余年的战争!

    “我问世人,长生可否。”

    “我问国祚,长生可否。”

    “我问文明,长生可否。”

    嘉靖呢喃着十年前见到张执象时,他告诉自己的三种长生,这一刻,他豁然开朗,说道:“我们的革命,当是……长生革命。”

    “是的,陛下,我们的革命,当是长生革命。”

    ……

    明确宗旨,搞明白变法之要,是最关键的。

    如果领袖都不知道未来的路如何走,追随者只会更加迷茫。那这条路大概也是走不通的,这件事也大概是办不成的。

    张执象很不喜欢“摸着石头过河”这句话。

    我们的文明自己走了数千年,上万年,一直走在最前列,一直领先所有文明,一直在开拓前行,你不去思考为什么会如此,我们是凭借什么在前行的,一句摸着石头过河,当个盲人,真的好吗?

    既然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那就好好看看历史,好好梳理一下脉络。

    事物的发展是需要遵循客观规律的。

    倘若没有客观规律可循,那就只能说明……走错了。

    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是很重要的,张执象和嘉靖的精神面貌比之前已经大有不同了,那股锐利,南京的官吏都能够感受得到。

    皇帝驾临,百官自然得列队欢迎。

    但却有个怪像,南京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没有出现,嘉靖也没有询问,仪仗只是按照计划的继续前行,相比于官吏的态度,南京百姓的态度就要真挚很多。

    人们争相恐后的来看国师。

    十年前张执象解决大通钱庄的案子,救了数万户百姓,这个恩情,人们是记在心里的,送登闻鼓北上这事,其他地方可能传扬的没那么多,在南京城内,哪怕十年过去,依旧津津乐道。

    于是夹道欢迎,山呼万岁。

    “陛下万岁!”

    “国师万岁!”

    此言一出,銮驾之上,伺候在嘉靖身边的黄锦陡然变色,还不等他说这是南京计谋,嘉靖就已经笑开了,说道:“放开帘子,让百姓好好瞻仰国师的风采。”

    “可是,陛下……”

    黄锦担忧会有刺客,嘉靖却说:“民心在我,谁敢行刺?”

    “而且。”

    “他们最好祈祷朕活着呢,朕活着,国师还要来保护朕,朕死了,他们拿什么对付国师?”

    “拉开吧。”

    “朕也想好好看看,这大明江山啊。”

    黄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隐隐听出,陛下若是不幸,甚至有意传位给国师的意思……是错觉吧?

    指挥宫女将车帘全部拉开。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抱剑站立似乎在出神想事的国师,终于出现在人们眼前。

    嘉靖一手高举,全场瞬息安静。

    他扶着把手起身,环视了一圈,说道:“国师已得长生,你们说万岁,这不是在限制国师的未来吗?来,朕教你们怎么喊,都跟着啊。”

    “大明!”

    百姓跟着喊道:“大明!”

    “长生!”

    百姓继续喊道:“长生!!!”

    “大明长生,华夏永昌!”

    “大明长生!!华夏永昌!!!”

211、太康失国,后羿代夏

    在热闹的欢呼中,嘉靖的仪仗开进正阳门,百姓们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在人群当中,陈五护着老母亲,带着孩子,只能在后面远远望着,等人群开始散去后,陈大娘还在垫脚探望,问道:“儿啊,小天师还看得到吗?”

    坐在陈五肩膀上的小男孩抢答道:“奶奶,皇帝的队伍都进皇宫了呢。”

    “是吗?”

    陈大娘还有些遗憾,她身子矮,只远远望了张执象两眼,没能近前去看,也没能说上两句感谢的话。

    十年前张执象送了她一副眼镜,让她能够做女红了,生活终于有了奔头。

    积攒了三年,给陈五娶了媳妇,才有这个孙子,让老陈家有了后,这是泼天的恩情,平日里请了尊三清像,烧香拜神,为小天师祈福,但这犹觉不够,总归还是想见见,说几句话的。

    最好再正经熬一碗粥给小天师喝,让他知道,他们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

    “娘,你跟狗子先回去吧。”

    “我在皇城外守着,要是见到小天师了,再请他去做客。”

    陈大娘只好答应,嘱咐儿子千万不要看漏了,然后牵着孙儿回家,而陈五拍了拍胸口的炊饼,心里有了底气,等个两三天,总能见到小天师的。

    至于能不能搭上话,这个陈五从来没有考虑过。

    小天师可不是那种势利眼。

    ……

    走进正阳门,千步街是空的,六部衙门是空的,皇城之上连士卒都没有,整个皇城宛如一座鬼城一样。

    “空城计啊。”

    仪仗停在承天门外,嘉靖便下了銮驾,也没有让队伍跟随,而是他与张执象两人独自走入皇城当中。

    “应该会有人。”

    他们独自进皇城,这城内就可能有人了,张执象有这个预感。

    “呵呵,说不定,他们在等朕上朝呢,毕竟,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没有见到过,朕倒是想看看,他们会给朕一个怎样的惊喜。”

    嘉靖有些激动。

    那是一种终于看到敌人的激动,这群人隐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愿意站出来一较高下了。

    两人走过长长的长长的街道,穿过午门、奉天门,终于站在了奉天殿前,奉天殿是三大殿之首,也是大明最重要的政治场所,民间俗称——金銮殿。

    穿着龙袍的大明天子,一步步踏上汉白玉的台阶,走进这座不属于他的金銮殿。

    或许是光影的效果。

    外面的光好似照不到里面一样,嘉靖有片刻的失明,适应这份黑暗后,嘉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有哪些人,而是看向了那些被改造的窗口。

    奉天殿是开放式的窗口,有许多采光的结构。

    但如今都被他们封住了,似乎要全天都保持黑暗,宁愿用灯来照明……

    “煌煌如日的地方,竟然如此漆黑,看来,你们是不适应在阳光底下?还是说,你们认为,京师的朝堂是表象,而你们这些影子,才是大明实际的主人?”

    嘉靖出言讥讽,看着结构全然不同的“朝堂”。

    巨大的桌子摆放在龙椅的地方,在厚重的桌子后方是石制的王座,其与身后的石壁连为一体,又独立成型,好似这王座通天一样。

    石壁上的浮雕,是后羿射日的宏伟故事。

    日者,大明也。

    上古故事应当是大羿射日,而后羿,其实是夏朝的篡国之人。

    华夏史上第一次中央王朝的覆灭,就是夏朝的太康失国,后羿代夏。

    而太康是夏启的儿子,大禹的孙子,也就是王朝的第三代传人……大明太祖朱元璋为第一代,成祖朱棣为第二代,仁宗朱高炽就是第三代了。

    以后羿射日来指向太康失国,从而隐喻他们上位的过程。

    竟然是大胆到作为功绩,直接刻录了出来。

    在石制王座上,一个消瘦的男子高高坐着,脸上带着一张龙形面具,还是没敢以真面目示人,在王座之下,是七十二张桌子,那些桌子后面坐着的人,也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竟是齐聚一堂,不曾缺席。

    “你们这么整齐,就不怕朕让你们直接在地府团圆?”嘉靖再次轻笑着说道。

    王座之上,带着龙形面具的人沙哑着嗓音说道:“我们既然愿意来见你,自然不怕张执象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好几道气机锁定张执象,全都是江湖高手,其中有一位给人的感觉更是不凡,应当是青龙榜上的大宗师。

    “呵……”

    嘉靖连头也没回,只是轻轻笑了声,一边前行,一边看着壁画说道:“太康失国之后,便是少康复国。”

    “你们这壁画的彩头不好呀。”

    “夏言。”

    “你既然敢在这里见朕,为何不堂堂正正出席?带个龙形面具,就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尽闹些沐猴而冠的笑话。”

    “说实话。”

    “你们这些人,朕还是觉得杨廷和最厉害,接下来是一届不如一届。”

    夏言在短暂的沉默后,将面具缓缓摘下,他直视着嘉靖说道:“本事不如何,一张嘴倒是伶俐的很。”

    嘉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夏言,见了朕,为何不跪?”

    夏言讥讽:“陛下不让百姓跪你,却要我跪,是何道理?”

    嘉靖嗤笑:“百姓于大明有功,自然不该跪,你这蠹虫,当跟秦桧一样,立个跪像,跪在午门前,跪一千年,一万年。”

    “杨廷和好歹是个豪杰,敢赌敢输。”

    “费宏好歹有舍身的魄力,若不是费宏,你们凭什么打开局面?”

    “而你呢?”

    “一路上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要魄力没魄力,要能力没能力,朕是真的看不起你。”

    “喂。”

    “你们确定选这个人当头领?真要是没人选的话,朕帮你们推荐人选也是可以的啊。”

    他嬉笑恣意,全然不将这里当成敌人的巢穴,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王座前方,一撑手便跃上桌子坐着,双腿悬空,从桌上拿来一个印章随手把玩,直接忽视了身后的夏言,看着那些议员,说道:“上朝吧,诸位爱卿。”

    “让朕也看看,你们平时是怎么处理事务的。”

    夏言沉着脸,看着那个没有坐像却穿着一身龙袍的青年天子,而其他议员在一阵沉默后,竟然都站了起来,朝嘉靖拱手一礼。

    有人站出来充当主持和书记官。

    宣布道:“开会。”

212、议事效率,大明人口

    会议开始。

    一个带着“兵”字面具的人站了起来,面具表明他是兵部的人,而有资格坐在这里的,而兵部无非就那几个人。

    这一次,基本上是明牌了。

    反正嘉靖已经彻底不信任南京这边,因而也没有太多的遮掩必要,这里有七十二个议员,那些不在朝廷当官的人,反而才是关键,是南京的核心。

    例如杨士奇的后代,泰和杨氏。

    不光是明朝,这些自宋以来的士族,才是士绅的核心,他们不仅有大功劳,在地方也有着深厚的影响力,虽然他们的后代不再当官,但有无数士子是他们资助当官的。

    虽然十年前,杨廷和与杨昭败给了张执象。

    但泰和杨氏依旧还是议员之一,毕竟杨士奇当年功勋彪炳,杨士奇可不光是让大明丢掉安南,以至于江南掌握了海权,他还废除了洪武到永乐年间的告官制度。

    史书记载为:“奸民禁止谤官。”

    从那以后,就不许民告官了,先打上奸民的标签,然后定性为诽谤,这玩意到满清发展到极致,任何民告官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不仅有功绩,杨士奇当年为了不被朱祁镇控制,从而影响南京,可是英勇就义了的。

    南京如何能亏待杨家后人?

    因此,杨昭就在此间,是七十二议员之一。

    嘉靖一开始说让夏言跟秦桧一样立跪像,其实此间便有秦家后人,正是江宁秦氏,可见南京议会的源远流长。

    值得一提的是,秦家也是以五行取名的。

    秦桧唯一的儿子秦熺虽然是养子,没有血缘关系,但却继承了衣钵,官至枢密院使、少师。孙子秦埙官至工部尚书、礼部尚书。曾孙秦钜则完成洗白,以身殉国,自己和次子、三子战死,成为南宋抗金名将,秦家从此成为英烈之后。

    秦钜被追封义烈侯,皇帝亲自赐牌匾,为其建庙立祀。其名为——咏烈堂。

    咏烈堂一直保存到现代,可见秦氏宗族的坚挺。

    宋明是一脉相承的,元朝更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蒙古人治理不了这么大的国度,只能施行包税制,士绅在元朝其实大有发展。

    因而朱元璋开创大明,才会在建国初期就遇到那么大的阻力,斗得你死我活。

    根底就在这里。

    如江宁秦氏、泰和杨氏这些,才是士绅阶层真正的基石,杨廷和、费宏、夏言这些,按后世的词来说,那都是CEO。

    包括南京这些六部的要员都是如此。

    而且你别看费宏败了,但他是“为公献身”的,此后费家自然会有优待,如今正有费寀进入议会,获得议员的席位,至于费家能不能把握住,将席位变成专属,那就得看费家后人的本事了。

    南京这边,是有一套完整的评估制度的。

    在科举的游戏规则下,你家自己有多少嫡系考中进士、举人,在朝廷当什么官,你家培养资助的学子有多少人考中,又当了什么官,你家有多少田地、资产,这都是算分的。

    只有总分足够高,才能保留住自家的席位。

    这些底层规则,自然不会让嘉靖知道,如秦氏、杨昭、费寀这些真正的话事人,却隐藏在阴影当中,不发一言。

    任由表面上的那几个棋子冲锋陷阵。

    带着“兵”字面具的人,他一开口嘉靖就认出来了,正是他的右都御史王廷相。

    王廷相在嘉靖十一年和十二年的时候当南京兵部尚书,而如今南京的兵部尚书王軏是嘉靖的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反而是好事,说明嘉靖没有看错人。

    南京兵部的事,平时应该是那些侍郎负责。

    没有想到王廷相回南京了,还能主事,这里的组织纪律挺强的。

    “丁酉年,三月二十一日,第一项议程。”

    “因武林大会张执象为王家夺冠的缘故,许家调整战略,意图歼灭王家海面力量,战争核心在南洋地区,为此,张执象必然建言嘉靖,出兵安南,干涉战事。”

    “已收到消息,嘉靖诏令仇鸾为总兵,朱纨为副总兵,已经整军南下,赴安南作战。”

    “对于安南战事,目前收到两个提案。”

    “一号提案为配合许家进攻,安排大军支援莫登庸,须得调动两广、滇南军队进入安南,伪装成安南部队。预计可调官私部署兵将共八万人,战争预算初步估定为160万两。”

    “二号提案为放纵仇鸾攻下安南,保留莫登庸势力,依托地方游击骚扰,让仇鸾的南征大军无法支援南洋战事,同时陷入战争泥潭,持续耗费嘉靖的内帑。此项预算估定为20万两。”

    “诸位若有新提案可以提交,若无新提案便进入讨论阶段。”

    “当前事态紧急程度为丙级,讨论时长为两个时辰,请开始。”

    议事院开始就安南的事情进行讨论,嘉靖坐在那里认真听着,倒是没有插话,他知道一些机密的东西都隐去了,他主要是看对方办事的形式和流程。

    他发现议事院的规矩非常严苛。

    怎么说话都是有格式的,一个个流程处理下来,坚决不拖沓,信息交流十分高效,他甚至跳下桌子,来到一旁的书记官面前,看着书记官奋笔疾书,将会议过程记录的十分清晰。

    比帝王的起居注都要详实。

    嘉靖注意到这时特制的会议本,便在不影响书记官记录的情况下翻了翻本子后面,发现果然有印刷出来的签名页。

    “啧啧,每次开会还要签名。”

    他倒是挺羡慕的,有了这玩意,说话就不能当放屁了,在他的朝堂上,多少官员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不要脸的程度,简直让人无语。

    而且,这里几乎都是有效信息交流。

    京师那边上朝,经常一点小事就跟菜市场一样吵半天,其实就是不想让皇帝办事,把事情留到朝会以后,主事的机构就变成内阁了,皇帝只能跟内阁商量着来。

    没错。

    是要司礼监批红用印,但你把内阁的票拟打回去,他不改你又能怎样?这件事就空置着,大家都僵持着?

    回头你放到朝会上讨论,又是扯半天的皮。

    嘉靖看过书记官的记录后,就继续闲逛,在奉天殿四周有很多书架,上面都清晰的表明了内容,竟是各种数据。

    他刚要走进去看书的时候,张执象就跟了上来。

    嘉靖了然,看来,南京这边准备的高手,就在这些书架后面。

    他也就不进去了。

    随便在外围找了一个书架,在《人口》区域找了一本汇总集观看,不由直接念出声来:“丙申年十二月,黄册统计结束,大明人口共两万万八千七百二十五万四千九百五十一人。”

213、江南之富,横跨千古

    大明嘉靖十五年,人口为2.8亿。

    更加详细的户口资料全部在玄武湖,每十年一次的大造黄册并没有停止,只是在京师看不到这些资料罢了。

    以往嘉靖也只能让厂卫调查各县的人口记录,加以统筹计算,得到一个估算的数值而已。

    一个皇帝连治下百姓有多少都不知道,其实也挺可悲的,不过,这一次祭拜太祖回去后,他准备改籍统民,重新统计人口了。

    “咦。”

    张执象颇为意外的从书架上那下一本册子,《列国人口详情》不仅记录了东洋和南洋各国,西罗洲各国,甚至商洲各国都有统计。

    人口、国力、特产、市场都有记录。

    由此可见,南京并不是在圈地自萌,他们与同舟会合作的同时,是保持对外部世界的充分了解,并且时刻调整战略的。

    大明是世界商品的生产中心。

    南京根据市场需求,贸易吞吐,直接调控商品和原材料的生产,从而让贸易的效率最大化。

    计划经济?

    后世说华夏人不懂经济,这是个笑话。春秋时期,管仲就用经济战帮齐国称霸,后世玩的那套,都是人春秋时期玩剩下的。

    就连宋朝,看着窝囊,每年送贡币。

    但宋朝依靠贸易霸权,深度与辽国绑定,每年获得的贸易顺差比岁币多数倍不止。

    玩了几千年的经济,还能把明朝的财政玩崩溃,这说明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他们故意的,从众正盈朝到崇祯十七年亡国,大明是被有预谋的灭亡的。

    放下册子,张执象心情复杂。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群人最后终究还是玩火自焚了,他们遭殃不要紧,连累的是整个华夏文明。

    自以为可以控制满清。

    却不知道满清压根就不在意虚名,压根就不跟你融合,入关之后还住满城,终满清一朝,不仅防汉甚于防洋,而且一直以来,都在与洋人联手。

    终于。

    满清驯化出了一批腐儒,只会跪舔。

    洋人得到了大明的科技知识。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嘉靖也将手中的册子放下,见那边似乎对于安南的讨论已经结束,开始投票环节了,以48对24的票数,第二项议案被通过。

    他们决定放弃正面跟仇鸾交手。

    “你们其实很会治国啊,为什么京师就常常被你们弄得一团糟呢?朕不看人口,都不知道你们生意做的有多大,江南有多富。”

    “当然,你们德行还是一样的。”

    “京师那边国库空了,你们肯定连一两银子都不愿意捐,也不知道南京这边户部没钱了,你们会不会捐银子,例如打安南,是缺银子才选的第二项吗?”

    对于嘉靖的问题,夏言冷笑道:“一百六十万对于南京来说,什么都不算。”

    “户部的银子不过是常例而已。”

    “我们要的不是将仇鸾阻拦在安南之外,而是让他陷在安南,嘉靖小儿,你便是改了币制,建了银行,又有几两银子可用?”

    “打安南,注定抽干你的血。”

    嘉靖为了给宝钞建立信用,在币制改革之初,承认回收洪武以来的历代旧币,天然就背负了五千万两银子的债务。

    虽然随着宝钞的推广和使用,民间的存量越来越大,每年可以增发上千万两的宝钞流入市场。

    但也只能循序渐进。

    甚至于,宝钞在取代铜钱地位,挤占金银比例以后,已经到了一个平缓期,未来的增长会越来越少,这十年嘉靖也没能攒下太多钱。

    毕竟又要整改京营,又要改革科举推行外算学教育,又要投入医疗,又要打仗……

    如今内帑能有两三千万两的富余就不错了。

    再需要钱,只能增发国债,可打一个安南陷入泥潭,从而发国债……必然会引发信用下降,导致货币贬值。

    所以,嘉靖要发国债,必须得找好借口才行,而且发不了多少,否则就会有各路唱衰的言论出现。

    因此。

    在南京看来,嘉靖还是很穷,只需要一两场战争,就能打得嘉靖捉襟见肘,过几年连国事都应付不了,顶不住压力,对朝堂和国家的控制力越来越弱,那个时候,嘉靖想活命都难了。

    “你们还有另外的钱袋子?”

    嘉靖有些意外,他本来还以为这群人的貔貅本性,只会想尽办法往自己兜里捞钱,所以南京户部每年的财政也不过八百万两的银子。

    结果这口气之大,让他有点难以想象。

    夏言居高临下,看着嘉靖鄙夷的笑了笑,就像是看乡下的土包子一样,嗤笑道:“不妨告诉你,南京公中有个银库,五大商帮每年的供奉银子,都在银库当中。”

    “这笔银子归议事院所有,不独属于任何人。”

    “这些年积累运营,资产已经超过了五亿两,自来有大事,会议表决之后,便能拨款办事。”

    “嘉靖,就你那点银子,凭什么跟我们斗?”

    嘉靖呆了一下,呢喃道:“你们还真是有钱啊,怪不得明亡之后会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换做是朕,朕也忍不住想要抢你们。”

    夏言愣了:“什么明亡?”

    嘉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杨廷和猜到的东西,你却不知道,看来他也没告诉你们。”

    明亡之后,南下的可不光是女真人,还有边军将门,辽东的,宣大的,那些反过来打南明的,不就是吴三桂他们这批人吗?

    每年几百万两辽饷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张执象的评价是修地球。

    实际上,真不多。

    打仗是足够了,但对于捞银子而言,北边的将门看着江南的花花世界,就跟乞丐冲进了金库一样,那是一场狂欢。

    以建州为首的满清南下,到底抢了多少银子?

    百亿有没有?

    “我大明,还真是富得流油啊。”

    “可就是这么多银子,百姓还过的那么苦,明明我们掌控了全世界的贸易,全世界的资源,百姓们却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动则借贷,卖妻卖女。”

    “你们的贪婪,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那些扬州瘦马,满世界的买苗子培养,又捧成花魁,数千数万两银子只为搏美人一笑,谁摘得桂冠,谁就名扬士林。”

    “百十万两银子,花在女人身上,只为满足你们的欲求。”

    “玩那无聊的游戏。”

    “你们真是钱多了,都没地方烧啊。”

    “让你们这么继续下去,便是一千年,一万年,百姓的日子也不会有半点改善。”

214、有限战争,嘉靖倭乱

    清末二十余年,通过马关、辛丑等赔款,以借贷利息、英镑升值、白银紧缺、金银本位替换等诸多金融手段,西罗人从满清拿到的实际财富,其实已经超过了百亿两。

    华夏自古以来积攒的财富,明末时满清抢去的财富。

    在跟随着满清灭亡以后,被西罗人全部掠夺走了,以至于满清灭亡之后,华夏进入了有史以来最贫困的时期。

    ……

    想着未来的历史,想着明亡以后的神州沉沦,曾经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的嘉靖,看着这满堂诸公的嘴脸,只觉得荒诞可笑。

    他们也好,绝大部分豪商也好,他们不会懂,因为大明的强盛,才有了他们泼天的财富。

    大明败亡,他们就如同闹市当中捧着金块的三岁小儿,自以为手中握着多强的实力,可以抵御外敌,殊不知他们与真正的军队,差了千万里。

    在华夏的这帮士绅守不住财富,在海外的那些商人们又守得住?

    闭关锁国了解一下?

    失去本土的支持,满清再把郑家给灭了,西罗人还会如以前那样听话吗?无根浮萍,自然只有被绞杀的结局。

    西罗人得到的可不光是知识技术,还有泼天的财富。

    技术和资金一步到位,意味着什么?

    工业革命。

    千古兴亡眼前闪过,嘉靖也没有心情跟他们扯皮了,战争的胜负从来就不光是钱多钱少的事情,这些已经资本化,把什么都用金钱来衡量的南京诸公是不懂的。

    “好了。”

    “朕已经知道你们对安南的应对了,现在来说些正经点的吧,你们不打算跟朕在安南交手,又准备在哪里开打?”

    “总要说个章程出来。”

    “不然朕也没有办法,只能直接拉着大军南下来平叛,这瓶瓶罐罐打碎了重建,朕倒是不心疼,只是可怜天下百姓而已。”

    嘉靖跟张执象独自进皇宫,就是为了谈判。

    不是和谈,而是约定在哪打仗。

    嘉靖这话一出,所有议员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跟嘉靖一个意思,暂时还没有人想把大明打烂,嘉靖在意的是百姓,而他们在意的是利益。

    另外。

    大明得国太正,他们就是造反也没有什么好理由,没有民心的支持,他们会很艰难,为了扬长避短,不在大义上有缺失,这种有限战争是最好的。

    所以他们才会愿意在这里等嘉靖。

    议员们看向夏言,夏言也从王座上站起身来,他看着嘉靖说道:“大明收复安南后,沿海会发生倭乱。”

    “倭寇啊……”

    嘉靖有些恍惚的笑了笑,觉得宿命还真是有意思。

    “好,那就倭寇吧,朕等着你们。”

    嘉靖眯起了眼睛,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又看着那个壁画,说道:“太康失国,必然会迎来少康复国。”

    “朕不会再让你们浪费五百年的时间了。”

    说罢嘉靖转身,与张执象一起离开了这座金銮殿,走出殿门,太阳照下,好似从黑暗进入了光明。

    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嘉靖说道:“安平,你说我们灭了扶桑如何?”

    “好主意。”

    “哈哈哈……”

    两人大笑,他们有着跨越五百年的见识,在战略上是绝对藐视敌人的,嘉靖甚至没有去乾清宫逛一逛的想法,两人直接就出皇宫了。

    ……

    皇帝的仪仗重新开动,陈五远远的望着,大约是看见了张执象,但也无法靠近,只能在仪仗队伍的旁边大声喊道:“小天师!是我,陈五,陈五!!”

    护着銮驾的护卫倒是没有推搡驱赶陈五,只是让他不要越线。

    张执象听到声音,便拉开车帘望去,见到陈五略微愣了下,便回想起来,下车去与他交谈:“你这胡子都蓄起来了,差点没认出。”

    陈五含蓄的挠头笑道:“婆娘说我蓄胡子好看,再加上家里有人打理,这才有空。”

    “你结婚了?”

    “全托小天师洪福,不是小天师给俺娘那副眼镜,我这辈子也娶不上媳妇。”

    “我只是给了副眼镜而已,那不过二两银子,你能娶妻成家,难道还少这二两银子不成?都是依靠你们自己的努力而已,我可没帮多少。”

    “对了,眼镜的钱……”

    “诶!大娘把我当亲人,我孝敬长辈,哪里能收钱?你要感谢我,请我上家里吃顿饭就好了。”

    “嘿嘿嘿,俺娘正要请小天师吃饭呢,说是让小天师看看,咱家现在日子也过得好了,让小天师安心安心。”

    “是吗?那我再带个人去,没关系吧?”

    “没事,没事,人多热……”

    热闹?

    陈五回到家中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因为,张执象带的人,是皇上。

    “儿啊,回来啦?小天师来没有?诶,你说话……小天师!”陈大娘在厨房窗口望见张执象的身影,当即惊喜欢呼,擦着手就从厨房出来了。

    十年未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张执象。

    “大娘。”

    张执象笑着上前,拱手招呼,任由陈大娘抓住他的手仔细打量,连连说道:“长得真好,长得真好。”

    陈五咽了口口水,想看又不敢看嘉靖,拉了拉母亲的衣摆,想让母亲见礼。

    “你拉我干什么?”

    “娘,还有人……”

    “还有人?是上次那个姑娘嘛?小天师,你跟她结亲了没有?”

    陈大娘说着话往后面看去,只看到一件明黄色的衣袍,上面还绣着……龙?这衣服可不兴乱穿啊,逾制了呀……

    “皇,皇爷?”

    “陈大娘待国师如此亲善,待朕为何如此疏远?今儿朕就是一介晚辈,跟着安平来趁饭的。”

    “这这这……陈五,去把那只母鸡也杀了!”

    “诶!”

    陈五不敢待在嘉靖身边,赶忙去做活了,顺便叮嘱媳妇、儿子,张执象握着陈大娘的手在一旁落座,几句话后,陈大娘也不怕了。

    开始兴奋的给嘉靖讲张执象十年前在南京做的事,不断的夸张执象。

    嘉靖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听到大娘做女红赚钱,陈五下力气干活,终于娶上媳妇,又多了个劳动力,可以有两个人刺绣了,日子越来越好,嘉靖也不断称赞他们勤劳。

    勤劳活该致富。

    但,勤劳无法致富。

215、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嘉靖在淮安的时候就能亲切的跟农民们打交道,毕竟是否诚心,是可以感受到的,你以真心待人,他人自然不与你疏远,陈五一家也就没有了那么多拘谨。

    陈五的儿子被嘉靖抱在了膝上,问道:“你有大名么?”

    “先生给我取了名字,叫陈明。”

    小名狗子的男孩有些不自在,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些脏,怕把灰沾到这明显很贵重的衣服上,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呢。

    “明这个字就很好,好名字。”

    嘉靖赞许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问道:“开蒙了吗?”

    “有读书哩,大名就是先生给取的。”

    陈明虚岁是七岁,在大明,这个年龄开始蒙学读书,只要家里有条件,多少都会送去私塾,至少先读两年,万一有天分,可以考科举呢?

    “都学了些什么?”

    “先生说读《三字经》以习见闻,读《百家姓》以便日用,读《千字文》以明义理。”

    “哦,先生的话你都记得?”

    “嗯!”

    陈明很自豪的点了点头,陈五也在一旁笑道:“这孩子就是记性好。”

    嘉靖指着陈明说道:“这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行善事,得善果,孩儿自然聪慧,可不是什么龙生龙,凤生凤。”

    “我家那孩子,虽大了两岁,先生说的东西,他却经常忘记。”

    “小家伙将来有出息。”

    陈五一慌,正要说不敢与皇子比,陈明就说:“那一定是大哥哥学的东西太多了,所以记不住。”

    嘉靖愣了下,刮了刮他的鼻子,称赞道:“还真是个机灵鬼。”

    “将来好好读书,你要是进了殿试。”

    “朕点你做状元。”

    陈明却说:“那……我能拿状元了,再去殿试。”

    一个先后的顺序,陈明小小年纪却能透彻,不光是记忆好,情商品性更高,嘉靖就喜欢这样聪明的孩子,都有点想让他入宫陪太子读书了。

    陈五看着儿子也满是疼爱,他有些傻傻的笑着,说道:“全靠小天师福泽,我才能有这样好的孩子。”

    “否则这辈子连成婚都难。”

    “这孩子可以说是小天师送给我们老陈家的,狗子,你要记小天师一辈子的恩情,明白吗?”

    陈明从嘉靖的腿上跳下,郑重其事的给张执象行了拜礼。

    张执象本想阻拦,但还是受了这一礼,待他抬起头后,才说道:“你既然拜了我,我便算你半个老师,教你一课。”

    “顺便解一解陈大哥的疑惑。”

    “这一课叫……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先起来吧。”

    将陈明扶起,让陈五去搬个小板凳给陈明坐下,张执象才说道:“秦朝时期,秦始皇死后,陈胜、吴广发动了起义。”

    “在起义的时候,陈胜说了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是对的。”

    “王侯将相的孩子,与百姓的孩子,是一样的,父辈聪明,孩子却不一定聪明,你们往往觉得富贵人家的孩子更聪明更厉害,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先天禀赋就高,而是他们接受的教育资源更好。”

    “如陛下的孩子。”

    “大皇子从小就是最顶尖的名师教导,哪怕再平庸,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而陈明这孩子,只能去普通的私塾,一个夫子教几十位学生,若是学生悟性差些,自律差些,多半是学不到东西的。”

    “久而久之,差距就很明显了。”

    “所以,将富贵子弟与平民子弟分开差距的,是教育资源,而不是血脉。”

    “我大明有2.8亿人。”

    “即便有着教育资源的极大不平等,每届科举,考上进士的也是普通人家居多,其家庭环境顶多是小有资产,能够心无旁骛的读书,大富大贵却谈不上。”

    “如杨廷和、夏言、严嵩这些,他们父辈都很平常,有的是举人,有的甚至连秀才都没考上。”

    “而他们却能高中进士,执政一时。”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教育资源只能保证一个人的下限,而一个人能走多高走多远,却取决于他的禀赋性情,这是天生的。”

    “而更多的天才,却诞生于平民百姓之家,所以国朝才会有科举这样的选拔人才的机制。”

    “所以九品中正制才会崩溃瓦解。”

    “出自于平民的天才更多,是因为平民的人数更多吗?的确是这个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类这个族群,其子嗣后代的繁衍,是趋于中间值的。”

    “不论父辈多么优秀,子嗣就是有平庸的可能,不论父辈多么平庸,子嗣就是有优秀的可能,这就是天道,是天地间仅次于生死的平等。”

    “因而,才会有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因而,我们的社会才会有变化,才会流动,才会前进。”

    “若非如此。”

    “掌握更多财富权力的人,子嗣还一直更加聪明,那么,平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他们通过数百上千年的筛选进化,将会与普通人变成两个不同的种族。”

    “那个时候,他们为了减少普通人对资源的消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打个比方。”

    “陈明,假如你家里的鸡太多了,把家里的口粮都要吃光了,你会怎么做?”

    陈明想也不想的答道:“杀鸡。”

    “对,杀鸡。”

    张执象平静无比的三个字,却让陈五他们这些大人不寒而栗,嘉靖更是站了起来,只觉得胸中有口气喘不过来。

    这是,陈明说道:“先生,他们不想跟我们一个种族,但他们摆脱不了,对吗?”

    张执象笑道:“对,他们摆脱不了,这是天道。”

    “不修行,不天人合一,如何改变天的意志?若是天人合一,便知这个意志无需改变,这是他们无法跨越的死结。”

    “而天道也就注定了,人类的未来,必将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未来。”

    “而非,损不足而奉有余。”

    “陈明,你记住,天地间有大公平,第一为生死,第二为轮回,你之所生,是父母给你骨肉,而天地予你以灵。”

    张执象说着,一只手指缓缓抵在了陈明的眉心。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是非因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216、南北差异,均田免赋

    陈明似懂非懂,但眼睛中的光却亮了许多。

    人世间最难的是启迪智慧,首先要师傅愿意教,其次要学生愿意学,但凡能开悟,那才是一辈子真正的财富。

    家族之势,父母之财,护的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皇帝驾驭不了臣子,就会被架空、篡国,主家驾驭不了仆人,一样会被仆人欺辱、抢夺家产,《红楼梦》里的曹家,可不是个例,曹家入不敷出,赖家却大富大贵,归根到底还是人的原因。

    陈大娘他们不知道张执象教的是屠龙术。

    但他们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智慧,能够感受到陈明所得非同寻常,于是陈大娘赶紧让陈明拜谢先生的教导。

    傍晚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待将张执象他们送走后,陈五的妻子还是有点心疼,家里的两只老母鸡都宰杀了,儿子得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鸡蛋了。

    她嘟囔了句:“看皇爷挺喜欢狗子的,还以为会有赏赐呢。”

    陈大娘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就要给儿媳立规矩的时候,陈明连忙拉住了他娘的手,说道:“娘,孩儿如今是国师的学生,有什么赏赐比这个更好的呢?”

    “皇爷倘若赏了金银玉器,孩儿以后可没脸去找先生了。”

    “娘说是这个道理不?”

    陈氏点了点头,顿时喜笑颜开,陈大娘顿了一下,倒也没骂了,只是说道:“当娘的还没孩子懂事,果然只给了骨肉,灵性是老天爷给的。”

    陈明却说:“奶奶,我娘没读过书,也没经过事,没吃过流离持家的苦,不知人生百味,您得多教她,不能只骂她。”

    陈大娘笑了,揽过陈明直呼“好孙儿”。

    ……

    张执象和嘉靖离开陈五家后,便也要找地方歇脚了。

    皇宫是没兴趣回去,嘉靖问王家的桂园如何,张执象准备找桂园的管事,却不料老熟人郑荣生就在,听闻得知是王直早就让他在这里候着。

    桂园也早就做好了迎接皇驾的准备。

    嘉靖让仪仗走陆路进去,而他则与张执象乘着小舟进桂园,一路上欣赏南京城的山水庄园,不由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越是在江南游历,越是能够感受到,南边与北边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江南富得流油。

    但就田赋而言,北边却占了六成,甚至七成,江南常常“遭灾”,收不上税,挨过几年,朝廷不得不免除旧债。

    归根结底,还是江南的官太多了。

    张执象听出嘉靖的感慨,说道:“既然南北如此割裂,那么正好我们做北边的事,阻力也要小一些。”

    “南北的乡村也是大不同的。”

    “北边的乡村大多还是行政结构,以里甲制度为核心,所以朝廷还能收上粮来,而江南不一样,即便土地不属于士绅豪商,也是属于宗族的。”

    “王家有这方面的调查数据。”

    “士绅豪商暂且不论,那些地方宗族抱团取暖,对抗外来土地兼并必须要有内部的足够公平,所以他们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均田免赋。”

    “均田,是家族内部的共同劳作,以有限的劳动力来处理宗族的耕地,然后纠集剩余劳动力以村落宗族的形式进行百业生产,创造更多的财富价值。”

    “因而他们内部的粮食,是根据人口来配置的,然后根据不同的贡献,来分红得银钱。”

    “江南与北方不同。”

    “基于大明的海外贸易,北方只有农产品和矿石等原材料可以卖钱,而南方则是各种手工业、工业商品,一块红砖,一口铁锅,都是海外极其看重的产品了。”

    “他们只要生产,基本就能卖钱。”

    “两者的社会形式已经不同了。”

    “因而江南的地方宗族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完成了均田,实现了全族人的共同富裕,有了财富结余,宗族才能办学校,让孩子们都上学,因而江南的文教与北方是两个水平。”

    “这也导致了江南的士大夫,远多于其他地区,大明的内阁首辅,有一半以上都出自江南。”

    “基于这份权势。”

    “上有朝堂重臣配合,每年交税的户数又越来越少,许多地方宗族已经实质性的实现了免赋,田赋徭役,朝廷都没有以正规渠道征收了。”

    “他们只需要与地方官府商量着来就行,因为宗族够大,实力够强,也就有了议价权。”

    “所以。”

    “在南方,宗族实力够强的地区,百姓的生活,其实已经很好了。”

    “我们要搞的变法,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吸引力,因为他们已经有了那些。”

    这些情况,嘉靖是不知晓的,他虽然有厂卫,但厂卫本身是情报机构,而非信息机构,很少做这种基础性的数据调查,反而是王家的天问一直以来都在侧重这方面。

    虽然第一次听说,但嘉靖很快就掌握了要点。

    “这些地方宗族,才是江南的压舱石,他们既维持了江南的稳定,又是当前制度局势下的受益者,他们其实是最坚定的支持南京的那批人。”

    “没错。”

    张执象点头肯定,那些失去土地的佃户,并不会对老爷们有多少忠心,而这些实际上已经生活在个公平环境中的百姓,是不愿意这种美好的平衡被打破的。

    “看来江南不会出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景了。”

    嘉靖有些感慨。

    “倒也不是,他们毕竟是分散的,而且我们要做的就是他们拥有的,顶多是换个名头而已,他们对我们的抵抗主要是因为信任问题。”

    “千百年的积累,相比于官府和宗族,百姓们自然信自己的宗族。”

    “所以他们才会激烈抵抗,因为他们不信任,害怕这只是谎言,所以会拼命守护他们拥有的这一切。”

    “可我们只要在北方做好了,让南北交流更频繁一些。”

    “他们自然就知道,是没有必要反对陛下的。”

    “嘉靖倭乱,以倭寇的名义,朝廷与南京的战争,其实并非真正的战场,陛下要一统江山,真正的战场在于北边的变法。”

    “以乡村为基础的变法。”

217、有意会师,约法三章

    “要变法,均田免赋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坎。”

    “这也是一切的基础。”

    “虽然这些年有开办院校专门整理和学习数学、物理,嘉靖八年的时候新开数理科,至今三届,已经录取进士61人,举人1287人。”

    “但目前为止,也只能将数理科扩展到乡试而已。”

    “由那些秀才强化数理学习,改换赛道而已。就人才而言,应该是够了,但这些学子,依旧是士人,让他们自己去丈量土地,搞均田免赋,注定是搞不好的。”

    “我们缺乏大量有能力、有信念、有经验的人。”

    嘉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困难的意思,反而直勾勾的看着张执象,这让张执象不由挠头,十年时间,陛下不应该没有培养一批嫡系学子才对。

    信念、经验……

    “陛下你是说……”

    “安平啊,你跟朕回京师之后,就该去沁源看看了。”

    的确,这个世上有一批人拥有丰富的经验,在沁源的青羊山起义军,他们在沁源已经经营了九年,以一个县作为实验区,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如果沁源愿意合作的话。

    朝廷就能一下子得到数万名有经验、有知识的变法工作者,而且他们有着坚定的信念,能够跟地方残余守旧势力斗争。

    只是……

    “陛下不担心么?”

    张执象还是问了句,因为如此大规模的应用起义军的人,几乎是等于将整个大明北方的农村管理权交由起义军。

    倘若王绛阙,或者说起义军的那几个头领有想法。

    说不定可以直接推翻大明。

    “朕虽然是大明的天子,但华夏的未来又不在朕一人的肩上,他们真要直接推翻了大明,朕也乐得清闲,安平你在龙虎山给朕留个院子就行。”

    “反正青羊山起义军也是你的杰作,这天下,你自己头疼去。”

    “朕就不操心了。”

    “青羊山起义军这匹马,你自己拉不住,而他们如果在搞完农村改革之后,还不会结合实际进行思考,不知道摆在华夏文明面前的到底是什么问题,那只能说时运不济,该耽误的五百年,终究还是得出现。”

    嘉靖不会对敌人妥协,但是自家孩子不成器,当家长的也只有无奈。

    一代人是做不了所有事情的,任何事业都需要接班人。

    张执象苦笑:“陛下这是在耍赖了。”

    嘉靖起身笑道:“想让朕一天到晚烦这些琐事,你却只管清闲修行,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这是你的担子,你自己想办法吧。”

    看着负手而立,站在小舟上的嘉靖。

    张执象知道,嘉靖从来就没有将皇位看得多重,对他来说,这个位置,从始至终,都只是责任而已,他比谁都向往闲云野鹤的自由。

    只是命运,还有杨廷和那帮人,为了找个没有父亲可以依靠的傀儡,选中了他。

    他不得不负担起老朱家的责任而已。

    ……

    明孝陵在皇城东北的神烈山上。

    从正阳门往东,便是天坛,过天坛向北走,便可上山,经由金门、红门,便抵达孝陵。

    整个路线都经过了隆重的布置,嘉靖愿意到奉天殿跟他们和谈,南京的礼部也就投桃报李,祭祖的仪式还是帮忙办到位了。

    知道皇帝要祭拜太祖,南京城内的百姓都很兴奋。

    淮安、扬州发生的事多多少少已经传开了,人们知道这是一位心怀百姓,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人们也有预感,这一次的祭祖,会成为一个开端。

    所以很早,人们就聚集到了天坛。

    不是皇帝进城时的那种欢呼,而是一种默默的注视和期待,嘉靖的仪仗就在这份奇异的安静中穿行,抵达天坛。

    在经过一些仪式,拜过皇天后土。

    嘉靖站在天坛之上,看着无数百姓,许久,他才说道:“朕,南巡应天,祭拜太祖,只为与天下百姓约法三章。”

    “其一,朕将改籍统民,取消士农工商贱户奴籍,天下万民,皆为一籍,朝廷会有诏令明发中外,布告天下,明文规定我大明子民的权利和义务。从今往后,尔等无需跪富,无需跪官,亦无需跪朕!人格尊严,众生平等!”

    “此法,尔等应否!!”

    短暂的失措静谧后,是山呼海啸的答应声,人群中纵有不满者,左右看看,却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观礼的夏言等人,对此只有五个字评价“自绝于士绅”。

    接着,嘉靖继续约法。

    “第二条!”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悯农》一诗,道尽天下农户之艰辛,每一粒粮食都是汗水换来,而天底下最辛苦的农民,却是日子过的最艰难的。”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朕一直都在想,为何最穷苦的农民,要负担朝廷的主要税收呢?”

    “自有国朝以来,数千年沧海变迁,最苦者依旧是百姓,而我朱明皇室,自太祖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以一介淮右布衣,登九五之尊,此乃何德何能?”

    “朕思来想去,大抵,因为我老朱家做过农民,所以当帮天下农民。”

    “朕宣布。”

    “从即日起,天下田亩,永不收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老百姓们当然迫切的想要喊好,可天上掉馅饼了,谁心里都会嘀咕,他们不怀疑皇上想做好事,可这不现实啊。

    不收田赋了,朝廷怎么运转?

    短暂的沉默后是嘈杂无比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在争吵,最后人群中上百名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被推举上前。

    他们来到天坛,朝最上方的嘉靖一拜后,其中一人作为代表问道:“草民敢问皇上,田赋不收了,朝廷没钱又当如何?若是以苛捐杂税下派,那不如还是收田赋的好。”

    嘉靖问道:“是百姓有钱,还是士绅商贾有钱?”

    老人达:“自然是他们有钱。”

    嘉靖便答道:“这不就得了,谁有钱,朕就收谁的税!”1

    老人:“这,这……”

    不仅是他,所有老人都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怕以他们的人生经历来看,嘉靖说的这些极不现实,极为危险。

    可他们最终还是齐齐跪下,要朝嘉靖跪拜。

    “朕说了,不准跪!”1

    他们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彼此望了望,最终齐齐朝嘉靖做了一揖。

    不等他们直起身,嘉靖便向所有人问道:“这第二条,你们敢不敢答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答嘉靖的是,是山呼海啸的呼声,哪怕嘉靖一再说不准跪,他们还是跪下了,无数人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就像受了无数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了父母的怀抱。

    老人们也是一个个的在抹眼泪。

    这时,有老人关切尊敬的问道:“陛下,第三条呢?”

    “第三条……”

    嘉靖深呼了一口气,声震四野,洪亮无比的说道:“待有天下为公日,当是还政于民时。朕有生之年,必将交出治国之权,立诏书以告后世!”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予我何加焉。”

    “遵循皇明祖训,天下百姓将朱家送上皇位,朱家也当将天下还给百姓!”

    “从此以后。”

    “你们,才是大明的主人!”

    “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而非一家一姓之大明!”

218、安石不出,如苍生何

    工业化是需要技术和资金的。

    后世有两条路走通了,一条是殖民扩张完成原始资本积累;一条是工农剪刀差,以农业剩余来供给工业发展。

    大明与后世不同。

    满清灭亡之后,华夏一穷二白,而大明,按照马可波罗描述东方的话来说,遍地都是黄金。

    自郑和下西洋,开启全球贸易以来,如今每年流入大明的白银就超过一亿两,其他物资的财富,就更不用说了。

    上百年的巨大贸易顺差之下,大明近两百年的承平发展之下。

    整个社会积累的财富是极为惊人的,它唯一的问题就是,钱不在该拥有它的人手上。

    嘉靖完全可以放弃田赋,他甚至不要求士绅一体纳粮,因为,朝廷不收田赋,而地主最高却要收七成甚至是八成的租子。

    老百姓会帮谁,还用说吗?

    士绅一体纳粮?不,不用了,士绅不纳粮就不纳粮吧,田都没了,自然也就无需纳粮了。

    至于财政缺口,朝政动乱?

    免了田赋之后再发国债,百姓们会不支持?他们只怕朝廷发的债不够多!

    实际上普通百姓根本抢不到国债,因为国债的锚定物是盐引,天下商人那么多,几个人可以做盐业生意的?

    这就是国家主权带来的好处了。

    掌握国家主权,才会有金融自由,更不用担心国债多了还不起这种事,只要货币不再锚定金银这些贵金属,无具体锚定物后,变成主权货币,货币的效果就可以看它的本质了。

    货币的本质是流通。

    大明不光要为国内提供流通性,更要为全世界提供流通性,这个货币缺口是天量的。

    所以。

    大明根本不缺资本,大明缺的是集权。

    这些东西,嘉靖在昨天晚上就与张执象讨论过了,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免赋宣言。而最后一条的还政于民,则像炸弹一样,在人群中炸开了。

    若非嘉靖的说辞不是禅让于谁,百姓们都要以为皇帝被人控制了。

    “陛下,这如何使得?便是还政于民,我们这些草民,也不知道该如何治理国家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佑我大明啊。”

    老人们集体反对,这一次不顾嘉靖的要求,直接跪下了。

    底下百姓更是如此,纷纷囔囔着让陛下收回成命,他们的逻辑很简单,嘉靖免了田赋,他当皇帝这话就有效,他不当皇帝了,或者说,不当政了,这田赋还会继续免吗?

    老百姓求的真不多,更明白什么是自己能拿得住的,什么是拿不住的。

    嘉靖从祭台上走下,一个个的将那些老人扶起来,而后才问道:“是官员们知道百姓要什么,还是你们自己知道自己?”

    最近的那位老人答道:“自是我们。”

    嘉靖又问:“若是让诸位老先生治一村,可有难题?”

    老人们思忖一下,都认为自己当个村长还是没问题的,纷纷表示没有困难,嘉靖又问:“诸位先生当中,可有治一乡之才?”

    这下只有五个老人表示可以。

    “可有治一县之才?”

    这下没人了,嘉靖扭头,朝众人问道:“尔等可有治一县之才?”

    人群中的读书人也好,真有信心的人也好,总之,应是者足有数十人,虽然真正有这个能力的,恐怕只有两三个。

    但,嘉靖没有去细分。

    他只是说道:“昔日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败项羽而登至尊,大汉国朝,出沛县之将相,逮半数有矣。”

    “今我大明,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国朝初年,将相之人,半数出于凤阳。”

    “以一县之才而治一国。”

    “国朝乱乎?”

    “诸位非无以治国,实无治国之权矣!”

    嘉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茫然中带着兴奋,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陛下,我等未考科举,如何得治国之权?”

    嘉靖环视了所有人,回应着那些期盼的眼神。

    说道:“你治一村,得一村之拥戴,自为一村之代表。进而协治一乡,若得一乡之拥戴,便可出治一县。”

    “村,乡,县,州,府,省,朝。”

    “权出于民,推而治之。”

    “朕既与天下约法三章,便是赐法理予尔等,如今朝政未改,尔等亦可自行处之,若官府有错,尔等自可纠之,若官府屡错不改,尔等自可取而代之!”

    “小至村落,大至朝政,皆可为之!”

    嘉靖此话一出,百姓们是热血沸腾,而官员们则是面无血色,或惊怒不已,这天下,以后还怎么治理?得乱套成什么样子?

    让一群民来给官纠错?

    回来了,都回来了,洪武年间的风格,都回来了……这下官不聊生了。

    作为皇帝。

    最大的权力,其实就是法理,尤其是大明的皇帝,其法理之正,前古未有,当大明的天子告诉百姓们,你们要去追求公平,参与治国的时候。

    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行动。

    任何敢于阻拦他们的官员,都是乱臣贼子!

    于是,嘉靖在百姓的拥戴下,声势浩荡的迈向孝陵,祭太祖洪武!!

    ……

    “变天了。”

    天坛南边的秦淮河上,一艘乌篷船内,徐阶端着茶杯,喃喃说道。

    严讷着急道:“子升,我们还没有开始,嘉靖就宣布了还政于民,更是让百姓自治,参与朝政,这可如何是好?”

    徐阶没有回答,而是感慨:“古今帝王,少有嘉靖这般魄力。”

    “张执象作为国师,对嘉靖的影响太大了。”

    “不过。”

    “嘉靖既然还政于民,我们便顺势而为就好了,民间要以何种形式干政,那都是要摸索的,我们的路,又何尝不是一条‘好路’?”

    “这是个机会。”

    “我若是被南京诸公请上去,固然有一时之权,但必受掣肘,但我若是被江南百姓抬上去的,便是南京诸公,也只能对我低眉。”

    “严讷,你看到了么?”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徐阶缓缓抬手,就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阵风吹过他的掌心,这一刻,他好似已经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他执掌天下之权的未来。

    安石不出,当如苍生何!

    我徐子升,亦是如此。

219、孝陵石碑,三代血泪

    变法不是请客吃饭,本来就是要动蛋糕的。

    嘉靖没指望能够和和气气的改变一切,也没指望不会有斗争和流血,还政于民,将法理赋予给百姓,是在刨士绅的根。

    士绅们肯定会使用残酷的手段镇压。

    但,士绅才多少人,百姓又有多少人?当他们彻底将百姓激怒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大明虽然没有路灯,但却有歪脖子树。

    士绅们没有把皇帝吊死,皇帝和百姓,就要把他们吊死。

    ……

    在孝陵,一般的祭祀都只是在享殿,因为再往后,就是阴阳的分割线了,跨过去不吉利,但嘉靖却没听劝阻,带着张执象过了洪门,进了“阴间”。

    跨过升仙桥,穿过明楼,来到宝顶。

    眼前这座山头,就是埋葬朱元璋的位置,真正的陵墓就在山中。

    “陛下要去地宫?”

    “不,上山看看,朕听说,山上有块碑。”

    宝顶山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是修了石阶的,两人安静登山,林间时不时有梅花鹿穿梭,漫山皆是松林。

    两人登顶,确是看到了一座石碑。

    石碑并不大,有些古旧,石碑前的基座上,也堆满了松针、落叶,嘉靖见了,便从一旁折了根树枝,开始扫落叶,张执象也放下食盒,在一旁帮忙。

    待清扫完毕,才摆下祭品,斟好祭酒。

    这才仔细看那碑文。

    石碑上有三段字体,居中的是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亲自手书,位于左侧的,是永乐十八年,朱棣写的,右侧的则是宣德八年,朱瞻基所写。

    不是后续皇帝没有写,而是后续皇帝根本就没有能来孝陵祭拜的。

    朱厚照可能想祭拜,但到了南京屁股还没坐热,就落水一次,被强制送回京师,路上再度落水,就“生病”了。

    历史上,嘉靖南巡,也是想要来的。

    可终究没有跨过长江,只能去显陵祭拜父亲兴献王。

    如今。

    嘉靖却站在了孝陵,站在了三代帝王刻字的石碑前方,终于改变了历史,也终于见到了大明的真相。

    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写的是:“开国勋贵六十三家,非因大案株连,受士绅引诱陷罪而死者数家。正直不改初心,忠心于朕,能悯农者,共十一家,遭阴私手段,子孙断绝,不能护之,朕之过也。”

    “然。”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死,洪武二十八年,秦王死。”

    “吕本是他们的人,太子妃吕氏自然是他们的人,他们想让允炆当皇帝,想让我老朱家步入老赵家的后尘……朕,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婆娘。”

    “等我给标儿报了仇,就来陪你。”

    看着朱元璋的留言,张执象和嘉靖都沉默了,果然,只有朱标是老农民朱重八的儿子,其他皇子,都是大明太祖朱元璋的儿子。

    张执象感慨道:“洪武皇帝杀伐果断了一辈子,终究没忍心杀朱允炆。”

    嘉靖叹息:“毕竟是懿文太子的儿子,建文只需模仿懿文太子,让太祖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影子,太祖毕竟已经老了,是没有办法痛下杀手的,而他们知道太祖不敢动手,就会肆无忌惮。”

    “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便是他们的试探。”

    “一场科举,竟然北人无一人录取,全部录取南人,简直荒谬至极,可就是这样的大案,太祖却只能将主犯刘三吾发配西北,反而是检举者张信被凌迟处死。”

    “这是太祖的手笔么?”

    “显然,自从蓝玉案之后,太祖已经提不动刀了。”

    “文官步步紧逼,武将们又何尝省心?”

    “懿文太子的长子朱雄英虽死,但正妃常氏所生的朱允熥才是新的嫡长孙。文官要拥戴小皇帝,武将也要拥戴小皇帝。”

    “太祖能如何?”

    “孝慈高皇后马氏所生五子,还有晋王、燕王、周王在世,哪有传孙不传子的道理,更何况,燕王类太祖,能征善战。”

    “自来都说太祖是为建文才掀起的蓝玉案,其实错了。”

    “太祖真要想传位给孙儿,直接传位给朱允熥便好,蓝玉他们一万个支持,但这也代表着,新的小皇帝掌握不了朝政了。”

    “蓝玉案,处理武将,是为了给燕王扫清后路。”

    “只是不料。”

    “为了阻止太祖传位给燕王,那群文官居然如此不讲究的弑君政变,而建文一点帝王之术都不会,心甘情愿的当文官的傀儡,寒了武将的心。”

    “所谓靖难。”

    “哪里是什么皇室夺权,本质上,就是文臣武将之争。”

    “这场争端一直延续到土木堡,文官彻底获得胜利,勋贵从此失势。”

    作为大明天子,嘉靖对于一些事情,看得自然要更加透彻一些,越是看得明白,越是知晓大明皇室一直以来面对的敌人有多么难缠。

    也对英宗多了丝同情。

    因为,他和英宗上位的时候,所面临的局面都是一样的,上有太后压制,都是少年英主,镇服朝堂,但,朱祁镇败了,他还没有。

    他有国师,而英宗没有,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无怪乎英宗会败,毕竟连成祖都逃了。”张执象看着左边朱棣的留言,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

    朱棣是永乐十八年留言,而大明迁都就是那一年,他不能再留在应天了,而是带着整个朝廷迁往京师,以边军武力来保证自己的统治。

    朱棣所写为:“京营腐化,士绅异动,有借倭寇之名破都乱政之忧。孩儿不孝,唯迁都京师,以振朝纲。”

    “郑和数下西洋,已经找到线索。”

    “我大明之敌,不仅仅是士绅,还有一个埋藏极深,很可能延续了两千年的组织……历代兴衰,都有他们的影子。”

    “若不铲除他们,我大明恐也重蹈覆辙。”

    “父皇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看到朱棣这段话,张执象明白,朱棣已经注意到墨教了,这个秘密也被朱棣传了下去,但是看嘉靖的脸色,应该是失传了。

    因为,宣德八年,朱瞻基那段话已经说明了问题。

    “洪熙元年,丢安南。”

    “宣德二年,南征失败,丢安南而南洋半失。”

    “宣德五年,再下西洋,三宝太监欲重夺海权。”

    “宣德八年,郑和被害,丢旧港宣慰司,舰队受袭,王景弘携残部返回南京,不肖子孙朱瞻基丢失海权,败于敌手,愧对先祖!”

    那压抑的痛苦和绝望,在字里行间都能够透露出来。

    很显然。

    朱瞻基明白丢了海权,对于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然而,朱瞻基已经无能为力了,宣德十年,明宣宗朱瞻基,驾崩,时年三十八岁。

    群臣在文华殿拜谒皇太子朱祁镇,英宗时年,八岁。

    主少国疑。

220、机关源流,墨子公输

    有明一朝,天子守国门,此言非虚,只是,国门外的敌人从来就不是蛮夷。

    “国师去了舟山,可知道这幕后的组织是谁?”

    嘉靖跪着为三位先帝敬完酒后,也没有起身,只是看着石碑发呆,过了好一会忽然问道。

    张执象答复:“在舟山并没有接触他们的人,只知晓舟山造船厂、钢铁厂、机械厂等核心工业都是由他们掌控。”

    “看着这些工厂,陛下认为他们是什么组织?”

    嘉靖皱眉道:“公输家,还是墨家?”

    听嘉靖这么说,张执象也忽然想起,与墨子同时代的还有一个鲁班,两人可以是同水平的,两人的技术不是凭空出现的肯定有源流。

    “鲁班也有传人?”

    嘉靖听这个反问,就知道那个组织跟墨家有关了,至于公输家的传人,嘉靖就不知道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大道裂,百家出。”

    “鲁班和墨子的技术,都是源于上古时期的黄帝机关术。”

    “而机关术的核心,齿轮,又是以测量天文而来,机关术是源于天文学的,在周朝及以前,这种文明核心的学问,都掌握在天子之家。”

    “鲁班原是姬姓。”

    “周朝虽亡,但周天子掌握的大道,应该传承未绝。”

    “墨家既然有传承,公输家应该也有。”

    嘉靖这么一说,张执象忽然明白,为什么永乐年间,或者说历代盛世,华夏的科技都可以超过墨教了。

    不光是基于产业规模的质变,更是有一批人始终在研究更高的技术。

    须知。

    古代最为技术的工种,木匠,其祖师爷可不是墨子,而是鲁班……

    “公输家暂且可以不管,墨家的组织严密,的确符合太祖他们所遇到的敌人,关于墨家,安平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嘉靖给石碑磕了个头后,便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执象。

    张执象没有隐瞒嘉靖的意思,便将墨教、同舟会这些东西娓娓道来,关于他对后世同舟会的一些猜测也都说出。

    “满清入关后,联耶灭汉,同舟会被西罗人鸠占鹊巢,墨教也被反噬?”

    “还真是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斗了这么多年,竟是一个赢家也没有。”

    嘉靖复杂而讥讽的笑了笑,随后说道:“既然敌人是墨教,看来朕得去找公输家了。”

    听嘉靖说要找公输家,张执象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鲁班既然原是姬姓,那么,传承周天子的大道之学的不应该是公输一家。

    他们应该是更隐秘的一群人。

    钱姓来源于彭祖,而彭祖是黄帝的七世孙,原姓篯,后来简化为钱,秦汉时期钱氏就在江苏、徐州一代发展了,三国事情已经遍布吴越,唐末发展到巅峰,由钱镠建立吴越国。

    虽然富甲江南,割据一方。

    但吴越国一直承认中原正统,所以宋朝能够兵不血刃的收复吴越。

    故而排百家姓,是赵钱孙李……

    而钱氏在后世出了一个大科学家,于华夏有定鼎之功。

    找到这条线索,张执象便说道:“陛下既然要找公输家,可以去问问吴越钱氏的后人。”

    “哦?”

    嘉靖来了兴趣,张执象才把这段历史细说,十年前他只是告知了嘉靖未来的脉络,和尽可能有用的一些信息,但也不是面面俱到,有些东西,得有线索连起来才能看懂。

    至于为何有公输家,大明的科技还会落后于墨教。

    那也不看看大明实际是士绅在掌控。

    天子根本无力管辖……

    至于为何周天子的后人愿意辅佐一代代天子,那就涉及华夏文明传承的核心了,商汤灭夏,夏伯也将大道给了商汤,有了《汤问》,周武灭商,周公也做了《周易》,这都是有传承的。

    只是。

    秦始皇活人称帝,僭越天权,从此以后,皇家就不再掌握这部分知识了。

    或许是预料到了这个未来,老子便将大道做《道德经》传入民间,这是大道裂百家出的一个重要节点。

    可以说。

    公输家是周天子的延续,是大道的守护者,他们是最坚定的“形而上学”,而墨家则是最坚定的“形而下学”。

    一家为天子之学,一家为百姓之学。

    文明的未来,不光光是自秦始皇以后,延续的帝王与诸侯的战争,更是鲁班与墨子延续两千多年的战争……

    三教合流,不光是要合墨教。

    更是要墨家与公输家阴阳相济,重归大道。

    嘉靖不由捏了捏眉心,说道:“这事情还真是复杂,上古之时的天子,看来要比朕这个皇帝难做多了,朕修仙都修不好,他们还要学包罗万象的大道。”

    张执象笑道:“所以夏商周三代皆是分封嘛,自始皇帝以后,就是人道当家了,想要同时兼具人道、天道,那自是极难的。”

    “天人合一啊……”

    嘉靖感慨,然后朝石碑再湿了一礼,张执象也拜过三位先皇,两人便下山了。

    ……

    南京之行,目的已经完成,再待个两三天,便回返京师了。

    多留两天,一是多看看江南的风俗民情,二是等一个人,果然,在祭祖的第二天,嘉靖收到了太监的传报:“陛下,安南国王求见。”

    “宣。”

    住在桂园的嘉靖,明明只是坐在正堂的主位之上,却好似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一样,他有意展露的时候,威势极重。

    黎维宁刚走入屋内,便呼吸一滞。

    当即磕头大拜:“罪臣黎维宁,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额头都磕出血的黎维宁,嘉靖只是淡漠的问道:“你黎氏不尊王化,朕不发兵讨你也就罢了,你还有脸求朕救你黎氏?”

    黎维宁答道:“先祖荒谬,不尊王化,我黎氏之过也,罪臣愿为陛下戴罪立功,收复安南。”

    嘉靖却说:“朕的大军已经南下,不日便可攻破升龙,要你何用?”

    黎维宁脸挨在地面,咬牙道:“山野之民不尊王化,陛下恐难安治,罪臣愿为陛下镇压宵小,恭顺如旧土。”

221、起念投明,天高海阔

    “你连复国都不要,也愿意帮朕做事?”

    嘉靖身子前探,轻声问道。

    黎维宁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明,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猛的抬头,激动的说道:“安南自秦以来便是汉土,如何敢独立建国?”

    “先祖痴妄,一时糊涂。”

    “从今以后,黎氏愿为大明镇守安南,世代效忠!”

    嘉靖轻轻笑了笑,他缓缓后靠,手指落在扶手上敲击着,说道:“朕不愿意相信一个叛徒,也没那个功夫去考究你黎氏是否忠诚、”

    “国师给了朕更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安南的问题。”

    “而这个办法,恰恰是你不肯接受的。”

    “毕竟。”

    “你黎维宁终究不是黎氏的血脉,如此卑躬屈膝的求朕,为后黎朝复国奔波,为的不就是锦绣富贵?”

    “但以后,安南,没有富贵了。”

    黎维宁的表情开始绷不住了,他茫然、狰狞、绝望的看着嘉靖,呆呆的问道:“陛下什么意思?”

    嘉靖淡然道:“朕说,你没有价值。”

    “朕肯见你,不过是为了消消当年黎氏让大明丢掉安南的怒火而已,毕竟,你这井底之蛙也理解不了大明丢的并非安南而已。”

    “罢了,跟你多说也无益,滚吧。”

    黎维宁还想说什么,却被侍卫架着离开了,等到被丢出桂园,跌落在门口,守在门口的郑惟连忙去扶黎维宁,黎维宁却一把推开了这个一路照顾自己的臣子。

    呆呆的望了天空许久,才失魂落魄的站起来。

    没有目的的前行着。

    郑惟张了张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用问就知道,嘉靖拒绝了,他们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希望黎维宁不要做傻事。

    毕竟他们还没完全输,靠自己努力的话,还是有可能复国的……

    郑惟跟着黎维宁进了一家酒楼,看着黎维宁买醉,他也只能叹息一声,在一旁照顾,他们从中午喝到晚上,郑惟看这么下去,黎维宁得喝死不可。

    便一把抢过了黎维宁的酒坛,呵斥道:“陛下,你乃后黎社稷之望,岂能因区区困顿,便起轻生之意,置安南千万百姓于何地!”

    黎维宁浑噩的去抢酒坛。

    郑惟气急,怒道:“大明国师不帮我们,皇帝也不帮我们,我们就靠自己,我们还有两万兵马,东山再起又有何难!”

    黎维宁全然没有将两万兵马的事放在心中。

    因为他这个皇帝,就是一个旗号而已,不过是后黎朝的那些军头扶持的傀儡,两万兵马也不是他可以指挥得动的。

    他愿意当一个傀儡,但那不能是一群地方军头控制的傀儡……

    忍辱负重,从一乡间少年被推上后黎朝皇帝的位置,从而被莫登庸四处绞杀,那些军头乡绅也对他没有半点尊敬,来大明求援却一次次被拒绝受辱。

    为的,不就是以后黎朝皇帝的名义,得到一份体面?

    他愿意当大明的傀儡,不在乎出卖安南的利益,只要他有权势,有富贵,能够让先前操控、折辱的他的人明白他是安南真正的皇帝就好。

    但,不可能了。

    大明已经出兵安南,嘉靖也没有用他的意思,大明国师有更好的办法安定安南……

    “国师?”

    黎维宁忽然停住了抢酒的动作,迷迷糊糊的吐了个词,郑惟没有听清楚,但也平和下来,问道:“陛下说什么?”

    “国师……”

    “嘉靖说,大明的国师有办法,让安南再无富贵,再无富贵……”

    “呵呵,呵呵。”

    “我得不到的,也不要他们得到。郑惟!去,我们去找国师!带我去找国师!”

    黎维宁趴在郑惟身上,似乎随时都要醉倒,而郑惟听得一头雾水,只好劝道:“陛下,我们在舟山的时候不是被张执象拒绝了吗?”

    黎维宁却笑道:“不,他不会拒绝我了,因为,整个安南,只有我愿意当这条狗。”

    “我知道张执象要做什么了。”

    “就像他跟嘉靖在大明做的一样,只是,他们在安南会做得更加彻底,更加……肆无忌惮。”

    ……

    从孝陵回来后,这几天张执象又在开坛讲法了。

    他在尽量将《八部金刚功》教给百姓们,最难能可贵的是大家愿意学,毕竟时代不同,不说求仙问道,就算是当武功练,谁还没一个大侠梦呢?

    所以张执象的行踪好找。

    即便是夜里,张执象依旧在讲法,只是他讲的东西很亲民,教的都是养生的常识和一些常见病的治疗方法。

    大家都听得很认真。

    黎维宁被郑惟带到长安西街的法坛现场,迷迷糊糊的听了大半个时辰,夜里凉风也吹了不少,酒醒了一些。

    感慨无比的说道:“真羡慕大明啊……”

    郑惟点头,道:“大明的繁华确实是其他所有地方都比不上的,而且能人辈出,张执象小小年纪就成为大明国师,确实厉害。”

    黎维宁摇头,说道:“你没搞懂我的意思。”

    “我是说,全世界,所有国家,还在重复性的为权利而厮杀,唯独大明,他们历来就有为民请命的人,历来就有心怀天下的人。”

    “大明的子民,有着其他族群只能羡慕的福气。”

    郑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说道:“等陛下复国,励精图治,我后黎进入盛世,也必然如此。”

    黎维宁笑了,说道:“你想多了,永远也不可能,蛮夷又岂能跟大明比?”

    郑惟震撼无比,以为黎维宁的精神出问题了:“陛下,您……”

    “郑惟啊,我不当蛮夷了。”

    黎维宁站在那里,似乎一下子就轻松了,感觉天地都无比宽敞,他喝下肚子的酒不再令人烦闷,不再令天地旋转,而是他在享受天地的围绕。

    降明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复国?复什么国,我黎维宁,要当大明人!

    篡国的莫登庸也好,拥护他的军头乡绅也好,都是愚昧的旧势力,是阻挡安南子民回归大明怀抱的罪大恶极之人!

    “国师,安南人,也是大明的子民,请国师垂怜。”

    黎维宁走到张执象的法坛前,虔诚无比的低下了头颅。

222、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扬州那一战结束之后,张执象本来是想找法海聊聊的,可是想要去找法海的时候,法海已经离开了,所以张执象跟嘉靖也就直接去了南京。

    而法海离开,并非是直接回了藏地。

    而是前往了……临安。

    临安是南宋都城,在这之前是吴越国的都城,也叫杭州,在临安有个西湖,而西湖边上有座雷峰山,雷峰塔。

    行走在山路上,看着西湖水塞不通的样子,法海悠悠的叹了口气。

    待法海走进雷峰塔,便有迎客僧注意到他,一名小和尚上前合十一礼,问道:“阿弥陀佛,法师从何而来?”

    “贫僧法海,自西域雪山而来。”

    “原来是法海大师,大师所来何事?”

    “为白娘子而来。”

    “白娘子?”

    小和尚挠头,不知所云,只好告说道:“本寺并无白娘子此人,大师是否弄错了?”

    法海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是对面净慈寺的僧人?”

    小和尚应是。

    法海再问:“雷峰塔是由贵寺照料,可有专门安排住持?”

    小和尚答道:“并无住持,但有一名俗家的师傅,是此间的管事。”

    法海点头,说道:“那便请小师傅去寻那管事,就说,法海为白娘子而来。”

    “这……好吧。”

    小和尚虽然觉得云遮雾绕的,但还是去通报了,他攀上五楼的塔顶,对一位正坐在经阁前读书的俗家居士说道:“钱居士,来了一位法海师傅,说是为白娘子而来。”

    “白娘子……”

    儒雅的中年男人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连忙起身,跟着小和尚一起下楼,待见到法海后恭敬施礼,问道:“可是在扬州讲法的法海大师?”

    “正是贫僧。”

    “久闻上师大名,还请上楼一叙。”

    于是两人登上雷峰塔顶,小和尚送上茶具后退下,却心里跟猫爪子似的,不知道那白娘子到底是何物?

    钱衡给法海斟茶之后,才问道:“上师知雷峰塔渊源?”

    法海微微抿了口茶,点头说道:“昔日吴越王钱俶,从天竺请来佛宝,修建此塔,以镇妖魔。”

    “然而,佛顶骨舍利并不能镇压江南文脉。”

    “吴越王钱俶看到了士大夫正在取代门阀成为新的统治阶级,便特意从天竺请来佛顶骨舍利,期望镇压这条白蛇。”

    “但,收效甚微。”

    钱衡微微一叹,说道:“也不是完全没用,若无此塔,便不会有朱洪武了,只是一方阵法终究无法改变天命。”

    “西湖水干,雷峰塔倒,不远了。”

    说着话,钱衡看向不远处的西湖,自唐朝以来,西湖的水域已经缩减大半了,不光是围湖造田,西湖的水位也相当低了,许多时候甚至无法行舟,葑滩严重。

    “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这一句则是当年修建雷峰塔的时候,来自天竺的高僧留下的谶语。

    临安钱氏世代守护雷峰塔,就是为了镇压白蛇,钱衡自然十分关注扬州传来的消息,知晓张执象、嘉靖他们与白蛇青蛇有了一战。

    “张执象重创白蛇,谶语应验的时间,是否会往后推移?”

    钱衡向法海问道。

    法海摇头,说道:“张执象有后世记忆,得从他那里知晓雷峰塔是何时倒的,西湖是何时干的,才能知晓白蛇到底是何时出世的。”

    “而雷峰塔后续如何了,家国未来又如何了。”

    “有这些映证,才好判断此次斩蛇,是否有效。”

    听法海这么说,钱衡也认同道:“确实,士绅是白蛇,但白蛇不是士绅,雷峰塔还没倒,扬州那条蛇可能并非真蛇。”

    “天下纷乱,大争之世来临,大寒之世亦将来临。”

    “此前古未有之大变局,也不知道能否改变谶语,让雷峰塔永镇白蛇。”

    法海唱了声阿弥陀佛,说道:“贫僧此来,便是有意镇守雷峰塔,不知钱居士是否相信贫僧?”

    “上师高义,此大争之世,白蛇恐有暴动,正是需要上师这样的高僧大德镇守,才能不让妖气溢散,为祸世间。”

    钱氏自有一套观人的方法,虽是初见,钱衡却相信法海。

    当即。

    钱衡带着法海去净慈寺见了方丈,此后法海就成了雷峰塔的住持,而钱衡则动身赶往南京,趁着嘉靖和张执象北上之前,见张执象一面。

    ……

    却说这边,黎维宁表现出皈依者狂热。

    张执象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让他继续安静听课,直到戌时,才散掉法会,等人群散开,各自回家的时候,张执象才向黎维宁问道:“你知道我要在安南做什么?”

    黎维宁重重点头,说道:“杀光一切权贵、富商,将土地收为朝廷所有,然后平均分给安南百姓,免除田赋。”

    张执象看了黎维宁一会,说道:“的确如此,你若回安南,也不过两亩地,六尺床而已,不会有荣华富贵。”

    黎维宁却说:“我不要荣华富贵了,我只要名垂青史。”

    “从此以后,我会是安南百姓眼中的圣人,是安南历史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那一笔,是我让安南彻底并入了大明,安南子孙后代想到这件事,就会向我感谢。”

    “虽然大明不承认后黎朝。”

    “但后黎在安南始终存在了一百多年,民间认可我这个后黎的皇帝,我会以皇帝的名义,完全放弃法理,放弃一切权贵的权利,从此以后,安南百姓都可以用此为旗号来造反。”

    “他们会失去所有的枷锁,获得自由。”

    张执象知道,黎维宁这下是真的看懂了,不仅懂了,而且无比透彻,他眼里有光,是近乎狂热的光,是一个人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如今是张执象最虔诚的信徒,但如果张执象会违背那套公平,恐怕他会第一个冲上来要将张执象吊死……

    虽然张执象不喜欢这种偏执狂的状态,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些偏执狂更能派上用场。

    他们自带一种氛围和气场,很容易渲染他人。

    黎维宁现在回到安南,将很容易带动起民众来,风风火火的将事情办好。

    “起来吧。”

    “我会为你写一封信给仇鸾,到时候,你跟着明军一起南征。”

    黎维宁激动应是。

    他们的交谈倒也没有避着外人,所以法会散场后还留在这里的钱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钱衡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这会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

    有些东西,可以告诉张执象了。

223、天官世系,甲子事变

    “临安钱氏,钱衡,见过国师。”

    当钱衡报上家门的时候,昨天才在孝陵与嘉靖讨论过公输家的张执象顿时明白,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于是,张执象请钱衡去桂园做客。

    自五代以来,门阀世家被灭了个干干净净,但这并不代表,华夏就没有数百上千年的家族了,因为真正的千年世家,其传承是以知识、使命为核心的。

    而钱衡他们与其说是“姬氏后人”,倒不如说是个门派。

    钱氏自钱镠以来,人口都很多了,更别说自上古彭祖之时传下来的后人,绝大多数钱姓,都只能算是普通民众,而姬姓后人数不胜数,百家姓超过八成的姓氏都是姬姓演化的。

    没道理由钱氏来继承。

    所以,他们选定的标准并不是血脉纯度,而是姬姓后人中符合要求的人,他们更类似于鬼谷派这样的隐秘传承。

    据钱衡所说,他们叫——天官世系。

    《周礼》分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天官以冢宰为长官。天官冢宰为百官之长,总理政和。冢宰也称太宰,是宰相的前身。

    当然,天官不是在周朝才出现的,在上古黄帝之时,他们叫龙师。

    周朝还在时,天官是辅佐天子,辅佐周王室治理天下的,而周朝灭亡,则由天官整理、保存周朝的传承。

    准备传给下一位天子。

    但秦始皇活人称帝,焚书坑儒,改天道为人道。

    先秦之时,昊天上帝、原始天王、盘古,这些全都是指的一个存在——天。

    先秦政权都是尊天的,而独独秦始皇自己要取代天权,活人称帝,自己既要当天帝,又要当人皇,自称皇帝。

    这与天官的信念相违背,故而秦朝没有得到天子传承。

    此后百代皆用秦法。

    天官明白时代已变,便不再寻求传承天子,而是自己保存了天子之道,用以辅佐和纠正华夏文明的前进。

    天官世系又分两支。

    一支天官,一支太宰。

    互为援引,使传承不断,天官一系要求极高,所以常常空缺,需要太宰一系挑选弟子传承法脉,如今天官才传到第五世,而且尚处空缺,前四世则为:鲁班、张衡、李淳风、刘伯温。

    而太宰一系,原为范蠡之范氏,五代时期转为钱氏,传承至今。

    “听闻陛下得了赤霄宝剑。”

    钱衡将家族源流说完之后,便向嘉靖问道。

    “正是。”

    嘉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随身就带着赤霄,将剑解下,递给钱衡,钱衡将剑拔出,那赤红的剑光瞬间闪耀整个院子。

    明明是青铜剑,但钱衡随手一划拉,石桌便被切掉一脚,好似切的不是石头,是豆腐一样。

    收剑归鞘。

    钱衡说道:“吴越之地盛产宝剑,春秋之时,欧冶子所铸之剑,无不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煌煌如神威。”

    “此乃天官之术。”

    嘉靖拿回赤霄,也不由有些沉吟,古之宝剑,如今炼钢技术再发达,却再也无法复刻,更别说超越了。

    他身为大明天子,皇室宝库当中自是有一些宝剑的。

    虽然没有上古十大名剑,但看着宝库中的那些古代宝剑就可以知晓,这不仅仅是冶铁技术和铸剑工艺的差别。

    而是两个体系的差别……

    “吴越。”

    嘉靖念叨着,钱衡笑道:“看来陛下已经发现了,无论范蠡也好,我们先祖钱镠也好,铸剑的欧冶子也好,我们这些人,都是吴越出来的。”

    “华夏龙脉有三。”

    “我们最早就是沿着南龙而去,最后定居吴越的。”

    “而北龙护持华夏,最终与中龙汇聚于京师,成二龙戏珠之局,在先秦之时,龙脉未至,北龙主要传导灵能护持中龙,而中龙之要尚在中原,故而天子居中而履至尊。”

    “秦灭周,周王室正统消散,天子之道由我们保留了下来,如今只剩我们天官一脉了。”

    嘉靖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而钱衡却没有停止解释,他向张执象说道:“法海上师说国师能知未来之事,我们不妨映证一二,好证明天官护持华夏之说。”

    “好。”

    张执象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他隐隐之间也找到了一条脉络。

    钱衡先是将雷峰塔的来历说了一遍:“先祖钱俶为镇压江白蛇,特以南龙龙脉之力,建雷峰塔,请佛顶骨舍利为阵眼。”(佛顶骨舍利,释迦牟尼的头骨烧成的舍利子。)

    “虽然有些玄乎,但的确是雷峰塔镇压白蛇,才让宋亡之后出现转机,有大明,有洪武应运出世。”

    “但天命难改,大明命运坎坷,陛下和国师应有知晓。”

    “当初。”

    “雷峰塔建成之日,天竺高僧留下一句谶语。”

    “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白蛇出世。”

    “陛下和国师在扬州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白蛇,但此白蛇,不一定是真蛇。”

    “毕竟西湖还未干涸,雷峰塔尚未倒塌。”

    钱衡说到这里,张执象忽然一震。

    他连忙问道:“西湖如何了?”

    钱衡答:“西湖渐成平田,水塞不通。”

    张执象喃喃说道:“嘉靖三十四年,倭寇入侵,雷峰塔焚毁,只剩塔芯……”

    嘉靖和钱衡皆是一震,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那股命运的奇妙难以言喻,而嘉靖倭乱,虽然嘉靖一度强势,但最终随着嘉靖的驾崩而宣告失败。

    隆庆元年开关,走私变得光明正大。

    江南士绅,再也没有力量可以限制他们,从此无法无天……

    “不,雷峰塔还有塔芯,尚未倒塌。”

    钱衡震撼之后,发现了这个细节,看向张执象追问。

    张执象说道:“从那以后,雷峰塔便一直是塔芯矗立,一直到满清灭亡,过了三百多年,嗯,以王莽的元始元年为基础算,是元始1924年,雷峰塔在临安居民长久的捡砖之下,轰然倒塌。”

    “而这一年。”

    “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到沪,也就是现在的松江府沪县,召集江南正一各路高功,于沪县开办道教总会,但历史记录是,会议没有被批准,没能开成,而天师张元旭……病死。”

    “从此以后,天师剑和阳平治都功印便不见了。”

    “第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继位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了天师剑和阳平治都功印。”

    “而元始1929~1930年,中原大旱,赤地千里。”

    “西湖,也干了。”

    “次年,倭寇入关……”

224、警世通言,新白蛇传

    “沪县,出海口……”

    “白蛇出世,走江化龙。”

    钱衡听闻六十二代天师于沪县召开道教总会,这件表面上的事情却失败了,而天师也“病亡”,又丢了天师剑和阳平治都功印,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场旷世大战。

    从天师府的损失惨重来看,那一战可能不太顺利,否则后来也不会西湖水干,迎来更大的劫难了。

    “后续,如何了?”

    钱衡不知道未来,他忍不住有些颤抖的问道,张执象有些走神的说道:“那是华夏民族最危难的时刻,是亡国灭种的边缘。”

    “但在全体民族救亡图存的努力下,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浴火重生。”

    “后来虽然未恢复大明盛世,但也站稳了脚跟。”

    钱衡愣了下,呢喃道:“莫非白蛇走江也失败了?”

    张执象沉思了好一会,说道:“走江不算完全顺利,但白蛇应该入海化龙了,后世哪怕是华夏,也用的是西罗人那套,我们自己的文化却被深深压制了。”

    “黄龙已死,新生的是赤龙。”

    “白蛇……”

    “不光是士绅,或许是资本,更代指文化……”

    张执象说的有些跳跃,但嘉靖和钱衡都听懂了,白蛇出世,入海化龙,华夏虽然浴火重生,但却失了龙魂。

    未来世界,必然是赤龙与白龙的战争。

    决定,谁才是宇内真龙。

    “入海化龙,海的那边是商洲,商洲……”钱衡忽然想起了什么,拿了纸笔,将世界地图的大致轮廓画出,指着商洲说道:“腾蛇。”

    “更是东方青龙之象,你们看,腾蛇的獠牙正对着我们的夔牛。”

    “华夏神州背靠玄武,联合起来便是夔牛图,因而上古之时,我们的器皿之上,大多都画着夔纹,其实很早,先祖们便已经探明了我们这方大陆的形状,《山海经》中便有了夔牛的描述。”

    “白蛇入海,化龙东去,以腾蛇斗夔牛。”

    “南极天狼……正应在商洲!”

    “未来华夏与商洲必有一战!对否!”

    钱衡转头,看向张执象求证,张执象默然的点了点头,他前世死亡的时候,两方已经开始交手了,必然是要分出个高下的。

    得到映证,钱衡放下笔,有些虚脱的坐在椅子上。

    他们太宰一脉,两千年以来,华夏虽有浮沉,但气运未曾如此衰弱过,蛮夷也从未成气候过,哪怕是蒙古帝国时期,他们也依旧坚信蒙古只是借了北龙的力量,虽刚强而不可长久。

    但这条白龙是确确实实成势了。

    反倒是华夏还能浴火重生,超出了他的预料,按照推论来看,白蛇化龙,就应该彻底取代华夏的气运才对。

    “华夏是如何浴火重生的?”

    钱衡向张执象询问更详细的情况,但张执象并未将事情一点一滴的告诉他,只是念了首诗: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

    钱衡看着张执象念诗,不由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眼花,猛的擦了擦眼睛,但那光芒做不了假,于是喃喃念道:“原是紫微救世……”

    “既是紫微降世,我天官世系,应当全力辅佐才是。”

    “国师可知我钱氏后人如何了?”

    张执象思索着钱氏后人,忽然发现,他最早只想起了一个人,其实不对。

    他颇为敬仰的说道:“钱氏有:一诺奖、二外交家、三科学家、四文坛宗师、五参知政事、十八院士。”

    “其中贡献最大的,是临安钱氏的直系第三十三世孙。”

    “我怀疑,他还兼具天官传承。”

    后世有一场气功热,掀起者就是钱老,钱老不但展开了大量的实验,更是专门写了《论人体科学和现代科学》一书。

    紧接着气功热的是周易热。

    后世坊间多觉得这是荒唐事,但那些顶尖的聪明人都同意的事,两方大国都有投入研究的事,真的只是互相战略欺诈吗?

    总之。

    钱老不是其他那些学习外算便抛弃内算的学者,在钱老内心,一直都是内算更加重要,也致力于研究内算。

    后世还有一个常例。

    那就是华夏的武器建造完成,都是要开光的,超级计算机也是如此,网上也经常流出神威太湖之光的开光视频之类的……

    真的只是讨个吉利?

    华夏在量子领域的领先,真的没有其他弯道超车的手段?

    钱衡听完后人的表现,顿时红光满面,十分自豪的摸着胡子,连腰杆都硬直了许多,嘉靖看着有些好笑,却也是朝钱衡施了一礼,钱衡坦然受之。

    嘉靖却笑道:“钱氏以后能出这么多人才,朕现在需要钱氏的帮助,应该也不会少吧?”

    钱衡顿时有些讪讪。

    说道:“总要应运而生,目前的钱氏……”

    就算那些人身份有重叠,但至少也要十八个院士,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职位,可要钱氏出十八个大学士,也是办不到的。

    “那钱先生可愿助朕?”

    “故所愿尔,不敢请尔。”

    “朕在嘉靖八年开了所数理学院,如今觉得还是不妥,既要发展外算,又不能唯外算论,如今看来,唯有钱先生能够担此大任,建好学校。朕打算开办京师大学,由钱先生担任校长如何?”

    “定不辱使命。”

    让钱衡去当京师大学的校长,是最好的安排了,钱衡也正有此意,与嘉靖又聊了一些,钱衡便告辞回临安了,他会召集族内俊彦,不日赶赴京师。

    而在钱衡走后。

    嘉靖向张执象说道:“安平在扬州给朕讲过白蛇传,这故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张执象说道:“天启年间,冯梦龙的《警世通言》,故事为《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既然有白娘子,那就也有许仙了。”

    嘉靖森然道:“是啊,有许仙,嘉靖倭乱,正是许家引倭入寇,烧毁了雷峰塔呢。”

    “好一个情深意切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538/ 第一时间欣赏长生可否最新章节! 作者:江天寥廓所写的《长生可否》为转载作品,长生可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长生可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长生可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长生可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长生可否介绍:
我问世人,长生可否。
我问国祚,长生可否。
我问文明,长生可否。
……
大明正德十六年三月,正德帝驾崩于豹房,谥武宗,无嗣,其生母张太后与首辅杨廷和决定,由近支皇室朱厚熜继位,年号……嘉靖。
同年。
天师府上书,有仙人降世。长生可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生可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生可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