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蛮夷畏威,不曾怀德
比赛将持续到戌时,但许海已经没有兴趣观战了。
他转头看向塞利姆说道:“比赛输了,易卜拉欣还活着,你要怎么处理?”
塞利姆咒骂道:“那个废物连比赛都打不赢,耽误了四爷的事,四爷尽管打杀了他出气,我回去再把他全家宰了,让他知道耽误四爷的事,有多大的罪过。”
虽然是奥斯曼帝国的皇子,却说的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
包括易卜拉欣,或者说这个时候,全世界所有的精英阶层,都必须精通汉语,这年头,跟大明做生意,你得求着大明。
例如嘉靖二年,在宁波发生的勘合之乱。
扶桑每十年才能朝贡一次,而扶桑内部又处于战国时期,当时细川氏和大内氏同事抵达宁波府,为了争夺朝贡的机会,大打出手。
为什么会抢破头呢?
因为跟朝贡绑定的勘合贸易,你来朝贡,来多少人,多少船,我接受你的朝贡,船上的土特产收了,你再给我一张表,看你要什么货物。
我觉得可以接受,就让户部准备,以赏赐的形式帮你把货物备齐了。
属于一本万利的买卖。
而跟大明的关系越好,朝贡的间隔就越短,类似于琉球、朝鲜,那都是恨不得一年三次朝贡,搞得朝廷不得不限制他们的朝贡规模,而扶桑跟大明关系不好,十年才能朝贡一次。
是不是觉得这个模式大明很亏?
单纯看这一部分是很亏的,但如果把郑和下西洋合起来看,就不亏了,因为这属于……贸易垄断。
你来买我的东西,要看你对我大明是不是恭敬,我准许你来,你才能来。
而我的舰队想去哪就去哪,我运过去的货物,必定能够赚取天价。
在昔日郑和下西洋的世界格局之下,大明以降维打击的形式划定了世界规则,世界各国不学汉语,不学华夏的知识,学什么?
能当大明的狗,那是无上的荣耀。
多少国家想学都学不来呢……
即便因为安南和旧港宣慰司的丢失,大明失去远洋能力,海外朝贡体系崩溃,那部分空白也不是由外族填补的,而是如许家这种,是江南豪商们把控了海洋贸易。
跟大明人打交道,语言不通能行吗?
塞利姆再废材,好歹也是一介皇子,基本教育还是有的,他行事乖张,实则心机城府都有,这番接话直接卖掉了易卜拉欣,不给许海向他倾泻怒火的借口。
虽然他又没有做错事,但事情哪有那么多对错。
只是。
塞利姆还是小看了许海,他这样的枭雄,哪里会无能狂怒,他冷冷瞥了塞利姆一眼,说道:“放了易卜拉欣,告诉他不准回国,苏莱曼一世还是念旧情的,只是忌惮他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他如果发誓不再回国,就会优待他的家人。”
塞利姆说道:“四爷想让易卜拉欣做间谍?直接以他的家人威胁不就可以了?”
“你照做就是。”许海懒得解释。
“好吧……”
塞利姆耸了耸肩,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易卜拉欣没能赢得比赛,但毕竟还有价值,他多少能跟许海买一些战舰和火炮,将东西带回去,父皇必定对他大加赞赏。
他太子的位置也就更稳定了。
不同于塞利姆,坐在一旁的凯瑟琳并没有关注这一场比赛的胜负,她只是一脸崇拜的望着许海,无论是手腕还是气度,拂郎察的国王和王子都无法与这位相提并论。
如果是她的丈夫和公公遭遇这个失败,只会暴跳如雷吧?
至于鼠皮面具。
她的确是认为那是十分难得的宝物,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可事实却是在大明,连一个少年都无法对付,这还是在易卜拉欣带着鼠皮面具的情况下。
不知道许海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是那个扶桑人吗?
凯瑟琳将目光投向冢原卜传,还有站在他身后的上泉信纲,扶桑人普遍矮小,上泉信纲倒是比普通扶桑人高出一个头。
人倒是英武帅气,可是那个发型……
这时期的扶桑人基本都是月代头,就是那种中间一片,从额头到后脑勺都剃光,然后从两边挽起一个发髻。
剃这种发型的目的,当然是因为洗头太麻烦了。
上古之时,商人先祖们寻找乐彼之园的时候,离开“华夏”,在路途上也是只能髠头,将头发剃光,避免清洗。
跟扶桑相同的,是蒙古和建州女真。
都是尽可能的秃头,减少洗头的麻烦,但人类的审美是共通的,这种秃头就是难看,不要说什么东西方审美有差别,那都是借口。
音乐没有国界,审美同样没有。
上泉信纲敏锐的察觉到了凯瑟琳对他发型的嫌弃,他倒是懒得跟一个女人计较,虽然的确很丑就是了……在扶桑还不觉得,来到大明对比就很强烈了。
当然,发型不重要,重要的是实力。
他见师父迟迟不开口,便上前半步,说道:“张执象是天师府的嫡传弟子,天然就克制妖邪的力量,利用鼠皮面具对付张执象,其实不如易卜拉欣直接去跟张执象打。”
“在武艺上,张执象只是不工境而已。”
“只要我的剑够快,他根本来不及施展法术。”
听到徒弟说话,冢原卜传也就抬起了眼睑,他刚刚故意在等,因为多等一下,才能显现他们的价值。信纲还是太年轻了,江湖可不仅仅是实力够高就行的……
许海见上泉信纲开口,也是一笑。
说道:“九州万方,大明才是戏台的中央,张执象无疑是这十多年来风头最盛的人,上泉先生若是能够斩杀张执象,当可扬名与天下。”
“未来纵是登顶青龙榜,也犹未可知!”
上泉信纲到底还是年轻了,一听到能够登顶青龙榜,踏上这个世界的巅峰,改变扶桑千年以来的弱势局面,上泉信纲就心潮澎湃,有一种特别的使命感。
他要证明,扶桑如今的武道,已经不输大明了!
徐福出海也好,鉴真东渡也罢。
两千年了,扶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完全仰视华夏的扶桑了,更何况,崖山之后无中华,他们扶桑才是中华正统!
166、人生错觉,汪洋恣肆
崖山之战的确是华夏文明主体政权的第一次覆灭。
但总有些外族搞不懂国家与文明并非是同一个概念,这其实也能够理解,毕竟胡人无百年之国运,兴亡匆匆,败了之后基本就没有能再站起来的,所以他们不理解,华夏文明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复苏。
他们更不明白,南宋即便败了,也拯救了世界。
蒙古南征一而再的受阻,导致蒙哥不得不亲征南宋,结果在钓鱼城被一炮轰死,蒙哥不死,全世界一切文明都会被蒙古毁灭,全世界都会变成蒙古人的牧场。
蒙哥死了,蒙古帝国分崩离析了。
忽必烈才会在中原依靠汉人的力量建立大元,喊出用汉法治汉地的口号,而即便南宋灭亡,一寸山河一寸血,打得忽必烈也不敢继续屠杀,是自己用实力守护住了华夏文明。
华夏文明是那个南宋政权最后的小皇帝,还是一群士大夫和跳海的陆秀夫?
都不是。
是那艰苦抗战的南宋军民!
华夏文明从来就不在一两本书里,而是在我们整个民族的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当中,早就百川归海,刻入了基因当中。
满清能剃发易俗,能四库焚书。
但他不能改变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习惯和智慧,他不能改变我们这个民族的底层思维方式,更不能改变我们的文字,因为他们根本就造不出能够取代汉字的文字。
这一点,蛮夷们要到二十世纪才会发现。
所以,胡适们会提议全面废除汉字,放弃过春节,废除中医,把华夏传统的一切都要破坏掉。
那才是真正的灭亡华夏。
在那之前,谈什么崖山之后无华夏,明亡之后无华夏,都是扯淡,只要汉字还在使用,只要我们还说着汉语,文明,就没断!
文字乃天地大道所显化,丢掉的东西,不过是重新推衍罢了。
有道,还怕没术?
区区扶桑想要成为中华正统,先再来一次“遣唐使”,这次学彻底点,就不要再搞什么原创了,有什么直接照搬,未来哪一天,说不定就有机会开悟,知道“华夏”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那时候,再来皈依。
当然,扶桑人是没有这份觉悟的,他们只会觉得,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行了。
实在是元朝两次东征失败给了扶桑太大的信心,蒙古人陆地上厉害,海战其实不行,看着声势浩大的两次进攻,第一次是高丽人紧急赶造的900艘船,船均50人,还带着家小老幼;第二次十万大军,3500条船,船均28人,主帅还死在了半路上。
看这规模,就知道元朝东征,那差不多都是渔船……
看看宝船的记录,长148米,宽60米,而且明代《三才通志》里面有明确记录,平底船不能出海,宝船显然是尖底船,排水量绝对过万吨。
那才叫舰队。
当然,蛮夷是不懂这些的,扶桑在整日的求神拜佛和惶惶不可终日当中,因为两次飓风的加持,获得了两次抗元胜利,这极大的增长了扶桑的自信心。
看到没,你们全世界都输给了蒙古,只有我赢了!
在这份自信之下。
朱元璋建立大明后,派遣使者到扶桑,扶桑杀了五人,扣押了一人,放了一人回去复命,表示拒不朝贡。
要不是当初百废待兴,三路大军围攻和林失败,老朱非得兴师远征不可。
算了,不来就不来吧,先打蒙古,这才是心腹之患。
直到捕鱼儿海一战彻底覆灭北元,外战才算结束,但内政牵扯了太多的经历,明初的动荡局面实在是没精力理扶桑一个小国。
等朱棣上位,郑和舰队开到扶桑的时候,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跪呗。
当初给面子不要,后果就是朝贡只允许十年一次,永乐年间到宣德年间,扶桑只得老老实实被贸易封锁,等到大明失去远航能力的时候,它,又行了。
特别是许家这些江南豪商在扶桑建立了不少据点,主宰世界贸易的时候,给了扶桑人一个错觉。
许家牛=我牛。
这个错觉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扶桑,所以丰臣秀吉统一扶桑后,会想着进攻朝鲜为跳板,进而征服大明。
那自然是被万历给摁下去了。
哪怕是晚明,也能摁下扶桑自古以来的第一次巅峰。
当然,丰臣秀吉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这种错觉和自信已经洋溢在扶桑人的内心当中了,作为扶桑千年一出的剑圣,上泉信纲已经拜访完扶桑各路剑豪,容纳百川,集扶桑剑法之大成。
在他看来,张执象,不过是他登顶大明武林的第一步!
……
上泉信纲认为张执象只有不工境的武道修为,是弱于武斗善于法斗的,其实不然,张执象不学术,如紫微讳这种,是道教最常用的符法,他也仅是知道,对战易卜拉欣的时候,其实是第一次用。
他的确不怕失灵。
因为就算他符画得不合规,也能有效,因为画符的依据不一样。
其他人画符要符合规矩,什么时辰、什么纸张、什么笔墨、什么笔画顺序,要念什么咒,画完后还要打卦,看这张符是否“上面”满意了。
张执象可没这些规矩。
他知道紫微讳,想画紫微讳,就足够了。
他以金光咒凌空书符,一样能成。
张执象画符早已不拘泥于形制格式了,而这种格式什么的,也是北宋以来才有的,在这之前的道士画符都是率性而为。
这其实跟文学也一样。
唐诗宋词,都是汪洋恣肆,恢弘无比,而到了明朝,就得八股取士,于科举而言,正规化的确是能够更好的选拔人才,有统一的评分标准才公平。
但对于天才而言,就很难受了。
唐寅就很难受。
因为体系是有桎梏的,张执象很幸运,老天师从最开始就有意帮张执象拿掉体系的桎梏,让他能够尽情的挥洒。
所以,他现在画符其实如同李白写诗,苏轼作词。
文章天成,汪洋恣肆。
如果说紫微讳因为要借周天之力,所以还用了格式的话,其余符咒,他只需写个“敕”字,自可随便书写,皆可成符。
无为而无不为,符法的汪洋恣肆只是一种表现而已。
本质上是张执象的道足够高。
张执象对战多贝台的时候以金光咒内御为气机,用于近战,其实相比于金光咒,雷法对于武功的加持显然要厉害更多……
167、精鹜八极,瞬息千里
武林大会每家只能选一个代表。
许家的代表是上泉信纲而非陆西星,这事情许青麝决定不了,因为许家现在掌握生肖令的是许海,其手中拿着辰龙令,就是家主的凭证。
因而许海没有急着安排上泉信纲第四轮去狙击张执象。
他不介意张执象名次高一点,只要王家不拿冠军就行,所以等赛事举办到第六天,进入16强赛的时候,张执象才知晓什么时候会与上泉信纲交手。
他跟上泉信纲在一个半区,如果两人都晋级,会在半决赛相遇,而另一边赛区则是陆西星,看来即便在许海心中,还是更相信陆西星一些。
16强赛张执象的对手是一名暹罗拳师。
古泰拳起源于十四世纪或者更早,本质上跟大理灭国后南渡有关,暹罗在如今在大城王朝时期,每有重大节日,必定摆擂比武,风气极盛,成人皆练拳,小儿也练武。
有了庞大的基础,自然就会出高手。
张执象对战的这位叫阿古罗,应该也是舟山的某一家股东的代表,他们会全世界搜罗高手,然后替自己代打,毕竟相比于大明的那些宗师,这些蛮族的高手更好聘请一些。
按武道四境划分,阿古罗属于耳顺境。
武道四境好就好在兼容,不论你是练外家还是内家,只要能够身体跟得上思想,拥有心眼的能力,你就是耳顺境。
古泰拳刚猛、凶狠。
几乎招招奔着杀人而去,张执象与阿古罗对战,便是金光内御也难以抵挡,不是强度不够,而是阿古罗太快了。
张执象跟不上他,只能被动挨打。
防御再高,不能反击也不行,张执象倒是可以用法术的手段来取得胜利,但没有必要,他也是要磨砺武艺的。
所以。
在阿古罗某一个攻击的空当,张执象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体内气机当中渲染的金光瞬间消散,变成了风雷之气。
体表不时的冒起几丝电弧。
雷法的本质在于统御,元气论中,一切物质都是由气组成,包括我们的身体,雷法可以提高身体的强度,但那是二级影响,没有必要,它可以直接统御体内的气机。
平时我们打太极拳为什么慢?
因为你体内的气机运转只有那个速度,甚至于太极拳依旧“太快了”,你体内的气机根本跟不上太极拳的速度。
作为内家拳法。
太极拳是在锻炼气机的搬运,气血又是同源,所以真正的内家高手,气机运转到手上,轻轻一碰,便可开砖裂石,气机充盈,便可刀枪不入。(某音的“霹雳手老顽童”,有兴趣可以看下,那是位内外兼修的真高手。)
在中医的理念上,人体的力量可不光是来自肌肉的,筋骨、气血更是重中之重。
因而。
当气机运转可以“精鹜八极,瞬息千里”的时候,体现出来的就不光是速度了,而是“速度即力量”,气机瞬息冲击千里,那股力量爆发出来有多大?
所以。
当张执象改为内御雷法的时候,骤然轰出一拳,阿古罗哪怕瞳孔猛缩,感应到不对,但也无法收招了。
两拳对轰,嘭的一声,力量透骨而出,阿古罗的右臂直接骨裂而废,整个人倒飞十余米,又滚落好几圈,才在紫金山边缘停下。
他双眼充血发红,但却怒吼着咬牙站起,哪怕废了一只手,也依旧要朝张执象发动攻击。
而这一次。
他那凌厉无比的招数,在张执象面前都如同慢动作一样,他轻松便可以闪躲,对于阿古罗的执着,张执象也只能叹口气。
单纯的比武的话,败了就认输而已。
也不知道阿古罗的背后有什么交易,逼迫他如此拼命。
为表达尊敬,他将雷法的强度降低,速度调整到与阿古罗齐平的状态,与他对战,其实,这也就是张执象了,其他人哪怕雷法内御,也经受不起那个气机的冲击。
精鹜八极,瞬息千里。
气机是要在你体内跑的,普通人的经脉哪里受得住?那个速度跑一圈,敌人没打到,自己就得暴毙而亡,也就是张执象有无漏之体,经脉可跑大江大河,才有如此神效。
当速度和力量持平的时候,才可以感受到阿古罗的压制力。
搏杀已经被阿古罗练成了本能,招式的凌厉和战斗的处理,几乎全面压制张执象,哪怕断了一只手臂也依旧占尽优势。
然而。
随着战斗的持续,张执象越来越适应这个节奏,阿古罗本就受伤,也渐渐力不从心了。
终于。
在张执象抓到机会一记贴山靠破开中门,一肘上顶堪堪停在阿古罗咽喉前的时候,他平静的说道:“你输了。”
阿古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放弃,单手持礼,表示认输。
张执象相继走下紫金山,注意到上泉信纲在看自己,也回视了一眼,便没有太多的情绪,而上泉信纲则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信纲!”
冢原卜传叱喝了一声,上泉信纲才回过神来,羞愧的低下了头。
冢原卜传沉声道:“要注意他的气机,张执象后面把速度和力量降下来,也不完全是在照顾阿古罗,而是他自己也无法一直持续。”
“道教的雷法,威力最大,消耗也是最大的。”
“即便张执象可以恢复真气,也需要换气才行,他一直有这个速度和力量,的确难以对付,但只要他换气,那就有破绽。”
“依靠法术手段取巧来的力量,终究不长久!”
冢原卜传不愧是老江湖,见多识广,沉得住气,而上泉信纲高声应答:“嗨!师傅。”
虽然答应的爽快,但上泉信纲内心还是很在意,因为师傅可能没有注意到,上泉信纲感觉张执象内御雷法的时候,十分从容。
靠法术手段取巧?
上泉信纲觉得不是,张执象更像是融会贯通的道武双修……这其实,才是张执象的真正实力。
上泉信纲一直在琢磨怎么对付张执象,以至于他站上了擂台,其实都心不在焉,等打败了对手,才蓦然发现,哦,自己打赢了一场。
对手是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执象。
168、传统艺能,不讲武德(盟主加更1/5)
十六强和八强在上午比赛完毕。
中午休息一个时辰后,将展开半决赛和决赛。
休息时间不为别的,只为给赌徒们投注的机会,最后三场比赛,半决赛分别是张执象与上泉信纲,陆西星与曹继武。
这四位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曹继武乃青龙榜第三,九州神枪姬际可的亲传弟子,曹继武十岁跟随姬际可学武,至今已有十五年,可以说是形意拳大成,江湖传闻,姬际可的六个儿子,都没有曹继武学的好,形意拳若有第二代掌门,当属曹继武。
曹继武学成出山,在河南已经颇有名声。
如今来武林大会,便是与天下群雄交手,磨砺武艺。
当然,知晓曹继武过来,浙商之首的陆氏便与曹继武接触,最终曹继武答应代表陆氏出战,因而陆氏此次也有争雄之心。
徽商为五大商帮之首,其次便是浙商。
要论明朝商人,名气最大的,当属沈万三,而沈万三的崛起,除了他自己的经营之外,还有陆氏的投资。
元末之时。
陆家家主陆德源认为子孙不肖,无法打理家产应对乱世,便将家产全部赠与给了沈万三,约定若是陆家子孙出息了,便将家产返还。
得到陆家全部资产,沈万三遂有富甲江左的名声。
但明初的时候,商人名气太大,其实不好,因为朱元璋不喜欢商人,而且士商勾结是常态,沈家还牵扯进了蓝玉案,自然就破败了。
但在破落之前,沈万三将家产还给了陆家。
因而沈家只剩下旁支在浙,主家却迁到了黔南,以马茶古道经营生意,规模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虽不再是巨富,但也有一份富贵传下。
陆德源能将家产托付于沈万三,沈万三落难之前又将家产还回去。
可以说是很传奇的事情了。
古人对诺言的坚持,后世人往往难以理解,信义其实是商人最高的智慧,因为沈万三和沈家后代在黔南能够东山再起,就是因为沈家的信义。
所有人都愿意跟沈家做生意,愿意帮沈家。
而陆德源敢将全部家产托付给外人,也足见陆家的魄力与家风,曹继武会答应替陆家出战,也是因为陆家的品行。
就像张执象会为王家出战,但绝对不会替许家做事一样。
这年头,什么名声,就有什么效果。
半决赛的胜负难以预料,冠军是谁都充满了未知,这种情况下,投注自然充满了赌性,盘口自然越发夸张。
往年盘口大概也就千万两,今年的盘口,却是将近五千万两了。
因为……
各大豪商,包括江南士绅们,都下场了,甚至有传闻,皇帝都下注了一百万两,买张执象赢……
空气中充满了躁动。
无数人疯狂的叫喊着,他们不是想看一场精彩的战斗,单纯是押上了全部身家,赌着一夜暴富的机会。
张执象与上泉信纲站在擂台上。
对于台下的叫喊,上泉信纲只觉得吵闹,他想张执象说道:“本来期待着一场巅峰的对决,可现在又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围观的猴子。”
张执象回道:“那是你的感觉。”
上泉信纲继续问道:“不然呢?”
张执象摇头,道:“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贬低自己,但请不要带上我,我眼中并没有台下这群人,如果这场比赛有观众的话,应该是天下万民,和北商洲无数苦难的民众。”
上泉信纲点点头。
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正观看这场比赛的,不是这群投注了的赌徒,而是扶桑千千万万的家乡人啊。”
“张桑。”
“我会打败你,让所有扶桑人都看看,扶桑,已经无需仰视大明了!”
张执象皱眉。
没有明白上泉信纲的意思,怎么就扯到扶桑人的自信心上了?这场比赛的胜负,会影响到扶桑的势力格局吗?真是奇怪的兴奋点……
至于是不是要仰视大明,你自己若是不卑不亢,谁还会鄙视你不成?
被迫害妄想症?
“你……”
张执象还准备说话,但忽然间一道刀光闪过,张执象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内御雷法都来不及,只能凭借本能拔剑格挡,但力量和速度不够,上泉信纲的剑在张执象胸前斩下,一道伤口几乎贯穿右肩和左腹,刀口深及半寸有余……
扶桑人以拔刀斩为奥义,可以说是本就造诣非凡,第一刀凌厉至极。
上泉信纲又忽然偷袭,张执象可以说是猝不及防。
是的。
在见识了张执象与阿古罗的对战后,上泉信纲认为直接偷袭,将张执象一击毙命是最好的办法,反正紫金山的绝对又没有任何规则,并没有说不能偷袭。
再说了。
偷袭在扶桑那算事情吗?为了取得胜利而不折手段,那是大义!
上泉信纲一击得手,当即趁胜追击,他转身借助上一斩的惯性,一步踏下,就要再次一斩将张执象直接砍成两段!
实际上,若非天师剑坚不可摧,他的拔刀斩就已经斩断敌剑,杀敌毙命了。
“风!”
然而,被偷袭一刀的张执象是由衷的惊怒,从来没有想到比武能够这么不要脸,故意引诱他说话分神就是处心积虑为了偷袭!
愤怒之下,张执象直接喊了声“风”,便如同言出法随一样,一阵狂风暴起,将张执象推远,躲开了上泉信纲这一剑。
(感谢“吾命维新”的盟主打赏。)
接着雷法内御,张执象站稳后一剑斩出,剑气以瞬息千里的速度爆发。
上泉信纲持剑格挡,连退了七八步才堪堪停稳。
既然偷袭没有成功,上泉信纲便不再激进,他刀势一转,持着武士刀缓缓前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执象,寻找破绽。
而张执象则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你不讲武德,那就别怪我了……
张执象右手持剑,左手的金光之炁缓缓垂落在地,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文字荡开,看不懂那写的是什么,但上泉信纲顿觉不妙,当即闪身冲向张执象。
可冲锋的过程中,地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不可能不踩到。
刹那间,雷光闪烁。
上泉信纲有准备,脚下罡气迸发,瞬间将金炁震散,让符篆失效,然后他正要向张执象挥剑,那些挤成一团的字符陡然全部张开,竟然……全部是雷字!
天空,一道晴天霹雳而下。
(PS:扶桑剑豪宫本武藏与佐佐木比武的时候,约定正午,但迟到了很久才悠悠的坐船过去,佐佐木迫不及待拔剑比武,他又搞人心态,说佐佐木丢掉剑鞘是不懂剑道。)
169、奥义绝学,祈禳祷雨
剑可以有多快?
武者的直觉可以有多敏锐?
在字团开散的一瞬间,上泉信纲已经扭身向天空斩去了,雷霆刚好与剑锋碰撞,以剑斩雷,看着像是个笑话,但在元气论的世界观下,这种实际的雷电,威力固然巨大,但并不具备雷法的统御效果,只是单纯的破坏力而已。
雷电本身,其实也就是一团气。
而一个耳顺境的武道宗师,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心意神全部凝为一点,所斩出的那一剑,是能够破开雷霆的。
那千钧一发的一剑,直接将雷霆撕裂,落在上泉信纲的两旁,打得碎石纷飞。
上泉信纲挡住了这一道雷霆,但代价却是,中门大开,没有任何防御格挡的能力,张执象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几乎就是雷霆爆发的一瞬间,他就收掉了金光。
气机流转之下,他几乎每一步踏出都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仅一步就跨越数米,来到上泉信纲的身后一剑斩下。
但上泉信纲也似乎早有料到,所以他斩完雷霆之后并没有任何停滞,而是步法鬼魅的一退一拉,竟是脱离了剑锋的斩击范围,唯有剑气直奔他面门而去。
他来不及回刀,但却站定一振。
明明手中的武士刀只是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一道莫名的剑气竟然陡然而生,直接撞上张执象的剑气,将张执象的剑气撞偏,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血线……
这一招太过精妙奇异,便是张执象也无法理解,上泉信纲是以什么角度发出那道剑气的。
对此,上泉信纲自信一笑。
说道:“很惊讶吧?张桑,这可是我的奥义啊,是我游历了整个扶桑,集剑法之大成所创立的奥义绝学——无刀取。”
“接下来,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剑道!”
说罢,上泉信纲竟然将刀放回了刀鞘,他面朝张执象做出了一个拔刀斩的预备动作,但两人此时却不是他手中的刀可以够得着的,莫非,上泉信纲是准备以剑气杀敌?(扶桑人刀剑不分,别介意刀剑转换用词。)
可一般剑气的速度都不会比挥剑快,距离足够远的话,反而更容易破解。
张执象拿不准刚刚上泉信纲那一振的剑气,所以没有贸然进攻,而是简单随意的甩了一道雷法过去,试探试探。
结果,只听到锵的一声。
上泉信纲将刀拔出了一寸不到,又迅速收了回去,但天空莫名出现了一道剑气,击穿那道微弱的雷法的同时,飞速朝着张执象劈去。
金刚升腾护体,剑气斩在金光咒上,只泛起一阵涟漪。
张执象看的皱眉。
他不明白剑气为何会是那个角度,这就是上泉信纲所谓的绝学无刀取吗?不过,剑气的强度不高,应该是唯一的缺点了。
“撒……”
“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张桑。”
这一次,上泉信纲的拔刀十分缓慢,就像是拉弓蓄力一样……
锵!
收刀回鞘的一瞬间,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从张执象身后斩来,竟然是穿过了金光咒,但也花了片刻时间,让张执象能够回身对斩,那一剑,穿透力无比之强,即便张执象斩灭了剑气,也双臂发麻,余力未消。
“可惜了。”
“不过,战斗才刚刚开始,张桑。”
“接下来,可就是剑气的……炼狱了。”
上泉信纲瞬间归鞘十余次,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速度和发力完全不同,撞击在金光咒上泛起无数涟漪,偶尔两个抽冷子的能够钻入金光之内,若是张执象没有发觉,那剑气斩在身上,哪怕体内的气机会应激抵抗,也必然会留下一道伤口。
这无刀取,威力不强,但极为诡谲。
原理是什么呢……
张执象一边应付,一边观察,终于,他看到上泉信纲的眼睛,在拔刀的时候并非是紧盯着他来锁定目标的,更像是……走神。
原来如此。
这些剑气产生的本质,其实是上泉信纲全神贯注,臆想自己在某个方位斩出了怎样的攻击,而体内气机共鸣所牵动产生的。
如此能力,竟然有类于道家阳神的部分效果……
老天师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唐朝的时候,有一个人跟别人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杀了人,被官府判了死刑,要砍头。
恰好行刑的刽子手,又是那人的朋友。
于是那人央求朋友帮他逃生,让刽子手在砍头的时候作假,他假装死去就行。
刽子手心想,这砍头怎么作假?但朋友哀求,他又不好拒绝,就跟朋友说,我砍头之前会悄悄把你的绳索解了,砍头的时候喊一声跑,你就快跑,什么都不要管,头也不要回,你只要跑掉了,罪责也不在我头上。
那人一听,觉得能行,便十分欣喜。
等砍头的时候,刽子手果然帮他把绳索解了,然后砍头的时候大喝了一声跑,那人便头也不回的跑,一口气跑到数百里外。
躲了几年后,那人开了个小酒楼,还娶妻生子了。
二十年后,刽子手回老家办事,在一家酒楼用餐,却不料看到了当初的那个死刑犯朋友,第一眼,他吓得酒碗都翻了。
但那人却很高兴,拉着刽子手又是喝酒吃肉,又是介绍家小。
刽子手不敢说话,吃过饭后,连夜回了县城,他当年哪里有帮朋友,不过是诓骗他心安,砍头的时候利索一些,朋友也感觉不到痛,直接就上黄泉路了。
结果……
他遇到鬼了?可鬼怎么娶妻生子?难道,都是鬼?
刽子手很害怕,但还是压不住内心的冲动,在一次喝醉之后将故事讲了出来,故事也慢慢传回老家,被那人听到。
那人一听,便全部想起来了,原来,他已经死了。
瞬间。
那人便化为一滩血水……
被砍头的时候,那人的精气神跑出来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阳神,所以能够几十年生活如常人。
但一朝惊醒,便化为血水。
上泉信纲的无刀取有异曲同工之妙,主旨在于用神,神意到了,气机也就到了,故而能够在诡异的角度发出剑气。
要打断无刀取……惊神即可。
什么最惊神呢?自然是打雷了。
雷法最重要的用途可不是降妖除魔,而是……祈雨。
170、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道教祈雨通常要举行重大的科仪。
宋以后,雷法盛行,祈雨主要是通过召役雷部神将执行。而所谓的神将,其实就是自己的元神,故而在祈雨中特重气法。
其次符咒步诀特也很重要,符又是核心地位。
因为符是可以通报上天的,一般道士多借用符法,例如用铁板或新瓦一片画两张符,投放到河源深潭龙井等有灵异的地方;或是用活鲤鱼一尾,放两张符到鱼鳃当中等等……
做这么多辅助工作,都是为了跟天地沟通,从而兴云布雨。
天人是有感应的,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小天地,小天地拨动外面的大天地,便是祈雨的本质,所以史书上记载的许多高士,都是在皇帝的要求下,开坛祈雨的。
至于预测天气作假?
朝廷有钦天监,哪有那么好糊弄。
总之,我们搞明白了祈雨的本质,知晓雷法的本质是统御,而张执象在入静功夫上又有胎息的修为,以天地为母……
所以。
上泉信纲根本就不知道张执象体内气息在如何行云布雨,只看到他手持天师剑,偶尔在奇怪的地方点剑一指。
起初他还以为张执象是惊弓之鸟,但渐渐发现不对了。
武者的直觉,让他内心开始泛起浓浓的不安,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开始以心眼观测天地的气机,闭眼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陡然落入了一张巨大的捕网!
天气,在发生改变!
起风了,阳光忽然被乌云遮住,明明还是午后高阳的时候,天空变得低沉而压抑,骤然间一声雷鸣在天空炸响,闪电哗啦啦的扯落,雷声接连滚动,大雨倾盆而下。
舟山乃海中岛屿,水气充足,祈雨相当方便。
观众们则遭了殃,猝不及防的淋了场雨,有人开始躲雨,有人根本不在乎反而愈发兴奋,因为有懂行的在喊,是张执象招来的雷雨。
大多观众都是买了外围的,因而他们只是将衣服解下一件,撑在头顶,留在原地观战。
更让他们觉得神妙的是,雷声响起之后,张执象就撤掉了金光,他站立在那,雨水竟然主动的避开他,而上泉信纲短短片刻衣服已经湿透,刀鞘上水珠滚落……
“无刀取,破解了。”
张执象平淡无比的宣告了一声,便持着剑缓步朝上泉信纲走去,明明两人的实力并没有发生改变,但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泉信纲似乎被这一场雨淋了个透心凉。
他不再是那副拔刀斩的预备动作,而是缓缓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电闪雷鸣和天空落下的雨水,任由冰冷的雨珠拍打在脸上。
他穷尽半生,集扶桑剑道之大成开创的绝学,居然就这么被破解了。
仅仅,只是一场雷雨。
这比张执象正面破解这一招还要令他难受,这是一种你辛辛苦苦钻研的成果,却不过是人家修行体系中随便找来一个法门,就天然克制,有一种,无法逾越高山的憋屈感。
“武道,真的比不过仙道吗?”
他呢喃的自问,张执象在雨中行进,说道:“少林的达摩祖师也好,武当的三丰祖师也好,无一不是以武道显世。”
“青龙榜上的大宗师,可不会动摇对武道的信念。”
“你如此心性,看来成就也不过如此了。”
上泉信纲微微偏头,看着张执象在雨中漫步,任由身前的刀口缓缓流血,但气势挺拔如山岳的样子,忽然笑了笑。
说道:“张桑并不了解扶桑啊。”
张执象皱眉。
因为,上泉信纲忽然拔剑对自己胸口来了一刀,伤口居然与张执象的无异,那股撕裂的疼痛让嘴角咧出了笑容。
“现在,扯平了。”
“张桑,我们扶桑即有背负偷袭的卑鄙也要取胜的决心,亦有慷慨殉道的觉悟,绝望,在扶桑从来就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扶桑!板载————”
上泉信纲的剑莫名的锋利,在抛弃了一切之后,他的心中唯有此剑,唯有此战,胜负已经置之度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件事——展示扶桑剑道的巅峰。
他要为后世做表率,撕开华夏附加给扶桑的无尽阴影,哪怕,只有一丝光明……
当上泉信纲喊出“板载”的时候,张执象明白了。
这名剑客不过是无数扶桑人的一个缩影,在那个民族的视角上,越是站在高峰,就越是能够感受到华夏文明高山仰止的压迫感,因而才会成就扶桑人那矛盾而扭曲的性格。
对于上泉信纲来说,大明,就是他的心魔。
他根本就不是在跟张执象一个人战斗,在他看来,张执象只是大明具现化的一个代表,所以从走上擂台开始,上泉信纲一直表现的敏感而应激……
自负又自卑,充满了偏激。
真是可怜,跟华夏学了这么多年,就学不会中庸吗?
明明上泉信纲的刀无比锋利,剑气未至,光是剑意就斩断了雨水,那一往无前的剑法剑意,让所有人都深深震撼,认为不可匹敌。
而当事人的张执象,却只觉得他可怜。
可怜,可悲,可恨。
张执象半步不退,只是挽了个剑花,等待上泉信纲冲过来,既然你把我当成大明的具现,那么,就让你看看大明的——强盛!
伴随着张执象的呼吸,他气机当中的已经不是单纯的风雷之气了。
那跃动的,是金色的电弧。
金光咒与雷法,本就是极兼容的,“万神朝礼,役使雷霆”、“内有霹雳,雷神隐名”,都是金光咒的内容。
何谓“金光”?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光乃一切道法之根源,自可“役使雷霆”,更何况,张执象的回光是金华大凝,驱使雷法的同时金光从昆仑照下,自有造化之功。
不光是张执象自己。
当金色的雷炁传导到天师剑上的时候,不同于开光的状态,雷炁在天师剑上流淌,形成奇妙的剑纹,剑刃之上,如果有数千倍的显微镜的话,可以看到树状的晶纹。
雷炁一直延伸到剑刃末端,流动状态陡然改变,锋利无比的剑气环绕着天师剑极速流动。
那经由剑气溢散开来的力量,在尚未动作之前,便将糯米灰浆浇筑的地面划出一尺多深的剑痕,由此可见,当这柄剑真正斩击的时候将多么锋利。
便是山岳,也能斩断。
这。
才是张执象毫无保留的巅峰状态,也是陆西星不愿意面对天师剑的原因所在……不仅是天师剑太强了,而且还太契合了!
上泉信纲。
你要看大明,我便给你看,何为大明!
171、一剑神威,四夷咸服
当!!
一截断剑飞起,雨中的两人已经错身而过,在雨中站定,天师剑上的剑纹已经消退,变回了青铜剑那朴实无华的金黄状态,唯有乌云渐渐散开,一丝日光打在上面的时候,剑面反射出的金色光辉,才会展示它的神异。
而上泉信纲还保持着斩击的姿势,但,他的剑,却已经断了。
乌云渐渐散开,阳光照在身上,习惯了雷雨当中的阴沉,忽然照下的阳光总觉得有些刺眼,上泉信纲却抬起头了,看着那凌空的昊日。
喃喃说道:“这就是大明吗?”
说完,便失去了所有力气与意识,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流淌而开,他自己划了一刀,张执象对称的斩了一剑,刚好形成一个×字在他的胸口。
他并没有死。
因为,他的剑心已经碎了,活着,死了,无关紧要。
终其一生,再也不可能踏入从心境了,而扶桑以后的剑豪只要无法超越上泉信纲,就无法抵达从心境。
哪怕对扶桑来说,未来百年,是一个剑豪辈出的时代。
但剑心破碎的上泉信纲,将成为他们永远无法越过的高山和穹顶,代表大明映照阴影的穹顶。
“平生最恨满清,其次扶桑。”
“犯我华夏血债者,能以血还,改我文明一字者,永世不赦。”
张执象收剑归鞘,说了句许多人可能听不懂的话,但却是他明确自己道心的话,也是明确剑心的宗旨。
他十年前回龙虎山时发下宏愿,必然以此生践行。
这两句话,便是行动的纲领。
是他立下的标准,既是他自己内心的标准,亦是全天下需要遵守的标准。
一袭道袍,仗剑走下紫金山,乌云散尽,好似仙人下凡,前襟被一剑砍破,伤口却正在结痂,少年天师,天下震服。
“国师!!”
“国师!!!”
“国师!!!”
不知道是谁最开始呼喊,迅速传染开来,全场都发出欢呼,哪怕是输了钱的,也被气氛所感染,高呼呐喊,人们心中隐隐有一种激动,虽然不知道缘何而来,但总感觉就像是雨过天晴一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如此一幕,即便是许海也不由眯起了眼睛,轻笑道:“还真是刺眼啊……”
塞利姆则是掩饰不住的震撼,即便隔了几百米,他仍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总觉得张执象那一剑哪怕是远隔数里,都能一剑枭首。
大明可怕不仅仅是国力,个人武力之强,依旧让人震撼无比!
而凯瑟琳则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相比于庞大的势力而言,个人武力的强大,还有那难以言说的人格魅力,有着更强的冲击力,凯瑟琳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耀眼出色的男人。
可惜的是,这样的男人只能作为敌人……
不只是跟着许海身边的这些外族人,所有在舟山目睹了这场战斗的外族都在脑海中深深刻下了张执象的影子,其中包括安南人黎维宁和郑惟。
自从嘉靖六年莫登庸叛乱,驱逐了安南国王后,安南王室黎氏就在奔波复国。
早在嘉靖元年,莫登庸还未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前任安南国王就逃到了山西,并且奏告大明,说莫登庸叛乱,请大明帮忙镇压。
可安南那地方,士大夫们怎么会允许皇帝去打仗,然后控制下来?
再加上莫登庸一直重金献礼,表示臣服,大明也就没有出兵,以至于忠于黎氏的旧部在这些年已经愈发凋零,黎维宁虽然以黎氏世孙自称,也登基称帝了,但终究只是个流亡皇帝。
他们甚至不敢待在安南,为了躲避莫登庸的搜捕,也为了寻求力量复国。
大明那边再三请求不动,黎维宁就想来舟山找机会,想着能不能自己发展起一支势力来,再杀回安南。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在安南他们好歹还有点基础,在舟山这边,狠人扎堆,黎维宁这个流亡皇帝,实在没有什么本事,麾下也没有能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买了张执象赢,差不多赢了一千多两。
但这对于复国来说,杯水车薪。
不过,黎维宁虽然是一个“来路不正”的黎氏子孙,也不是什么能人,但好歹被一群人拥着当皇帝,几年下来,多少有了些眼界。
他一把握住郑惟的手腕,激动的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找张执象,他是大明国师,我认为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郑惟却不乐观,说道:“大明不愿意帮黎氏复国,还是跟我们太祖(黎利)有关。”
“宣德三年,太祖击败大明军队,建立后黎朝。”
“我们本就是叛乱出身,而前朝才是大明的属国,我后黎朝自太祖以来,都未曾向大明朝贡过,大明自然怀恨在心,不会予以援手。”
“陛下,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黎维宁却说道:“以前的事总可以弥补的,只要大明能够帮我们后黎复国,在宣德年以前的条件,我都可以接受,无论是大明在安南驻军也好,还是派镇守太监、布政使也罢,都可以,甚至改土归流我也没意见!”
郑惟叹了口气,说道:“或许有机会吧……”
大明若是真有意向安南出兵,莫登庸造反,也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就算将王位还给了黎氏,也不过是供着一个傀儡罢了。
郑惟清楚,安南对大明的重要性,大明必定会亲自控制安南,而不是任由属国自治的。
永乐年间便是如此。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明会帮忙的!”
黎维宁却是坚信,因为,不信的话,就只剩下绝望了啊,所以,他当即不再等待,直接走向了张执象那边。
然而,想要结交张执象的人又岂是他一个?
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张执象却没有心思搭理,他才大战过,身上还有伤,得抓紧时间疗伤,因为等陆西星那边比完了,休息不了多久,就要开战决赛了。
他虽然真气用不完,但身体的负荷,精神的消耗,却不是能够直接恢复的。
人群被王家侍卫驱散,张执象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黎维宁知道此时打扰不好,但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错过了这次,以后还能拜见张执象吗?
于是,他只好高声呼道:“安南国王黎维宁求见大明国师,还望国师赏颜!”
172、你有宝剑,我有葫芦
“安南国王?”
张执象睁开眼看去,略带疑惑。
坐在一旁饮茶的王直说道:“是后黎朝的旧臣们拥护的,这些年一直流亡,谋求复国,他们先祖黎利当年害我大明陷师十余万,让大明丢掉大半对南海的辖制能力,可以说是旧仇了。”
“百年来也不曾上表称臣,如今说是国王,其实已经僭越称帝。”
“倒也没有必要理会他们。”
“黎氏和后黎朝旧臣跟江南士绅还有五大商帮的关系比较好,这个黎维宁虽然不是黎氏血脉,但毕竟顶了黎氏子孙的名头,没必要理会他们。”
“莫登庸造反,其实正和大明的意。”
“因而从嘉靖刚登基开始,就没有理会黎氏,一直在默许莫登庸掌控安南,莫登庸也是个有能力的,这些年顶着压力,镇压了很多次黎氏的复国起义。”
王直的声音不算小,根本就没有避着黎维宁的意思。
黎维宁听得满脸涨红,郑惟则早有预料,叹了口气,正想拉黎维宁离开,但他直接挣脱了郑惟的手,上前几步,王家护卫也没拦他,便走到了张执象面前。
嘭的一声,竟然直接跪下了。
“国师在紫金山上所言,罪臣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懂满清为何物,但,犯华夏血债者,能以血还,罪臣铭记在心!”
“先祖贪念错妄,勾结奸邪使大明陷师十万,丢弃南洋。”
“此为我后黎之过。”
“一切损失,愿由大明裁定,我后黎纵倾尽百年资财赔付,义无反顾!”
“血债之仇,复国之后,罪臣愿自缚至京师,自裁以谢天下!”
黎维宁倒是豁得出去,这让王直略微诧异,嗤笑道:“你并非黎氏血脉,却要为黎氏复国,不惜搭上性命,这倒是有趣。”
黎维宁坚定道:“我即姓黎,便是黎氏。”
“啧啧……”
王直只是笑了笑,并未与他争辩,张执象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这话有矛盾,大明有多少损失暂且不论,若是赔付百年,你乐意,你子孙也不乐意,安南的群臣也不会愿意,迟早还是要反的。”
“虽然当年大明折戟安南,并非单纯是后黎的原因,但你们毕竟是计划的行使者。”
“某种程度上来说,莫登庸还帮大明报了仇。”
“大明若是发兵,莫登庸是聪明人,自然也会献土归降。”
“我没有用你的道理。”
张执象这话一出,一旁的郑惟脸色瞬间苍白,是的,纵使投降,莫登庸也比他们更有价值,要他们后黎何用?
但,黎维宁并不甘心。
他一头磕在地上,说道:“正因为莫登庸与大明无仇,国师才不可信他,而我后黎与大明有血仇,才应该用我们。”
“因为,我们为了证明悔悟,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彻底。”
此话一出,王直瞥了他一眼,没有料到这还是个人才,只不过,黎维宁还是小看了张执象,张执象可没打算收一条狗还是怎么的。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的收复安南,直接并入大明,改土归流才是。
果然,王直猜的很对,张执象并没有答应黎维宁,而是说道:“用不着后黎来证明什么,安南本来就是我大明的领土。”
“永乐年间便设了交趾三司。”
“至于属国。”
“朝贡效忠大明的是安南的陈朝,胡朝推翻了陈朝,大明护送陈朝后人陈天平回去复国,胡朝却将陈天平和大明使节杀了,大明才出兵安南。”
“陈朝血脉已绝,成祖念安南百姓疾苦,此地又是大汉故土,便收纳安南,改为交趾,设三司管理。”
“你后黎先祖,黎利,发动叛乱,可并非叛的什么陈朝胡朝,而是我大明。”
“窃据安南百余年间,我大明没有平叛,不代表就承认你们后黎了。”
“你一个叛军贼子,来求大明帮忙复国,岂不可笑?”
“你们也好,莫登庸也罢。”
“谁窃据安南,谁就是大明的乱臣贼子。”
“我大明整顿兵马,自去收服故土,何须以后黎为借口?”
张执象的话直接浇了黎维宁一个透心凉,王直摆了摆手,王家的护卫便将黎维宁请走了,他失魂落魄之下,走路都有些踉跄。
王直说道:“其实此人可以一用。”
“安南毕竟在后黎治下百余年,我们重新治理安南,必然是要用当地人来帮忙的,否则治理成本就太高了。”
“相比于莫登庸而言,黎维宁会更听话一些。”
“他刚刚的表现,也是有一些魄力和才智的。”
张执象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嗯,我知道。”
王直惊愕,随后释然了笑了笑,陆西星老说张执象是莽夫,其实还真不是,此人可是得了王阳明真传的。
张执象从来就不排斥用阴谋,只是尽量不用而已。
想要驯服黎维宁,用他来治理安南,这一手先抑后扬,的确很漂亮,在黎维宁陷入绝望之后再伸出手来拉他一把,他才会不敢二心。
否则现在的黎维宁还是有野心的。
此时多能忍辱负重,以后报复得就有多厉害,只有将他心气磨光了,才会安心给大明当狗。
怪不得当初,张执象能赢杨廷和。
这谋略手段,啧啧……
张执象并没有太将黎维宁的事放在心上,安南对大明很重要,但黎维宁对大明并没有太重要,只要大明内部没有问题,嘉靖手里有兵权,收复安南十分简单。
倘若内部有问题。
强行出兵,不过是第二个南征失败,不过是后世萨尔浒之战的提前复刻罢了。
安南的事还远,要紧的是眼前。
陆西星与曹继武的对战,开始了……
……
曹继武与张执象差不多高,都将近六尺,是一米八几的身高,而陆西星刚好一米七,个子矮一些,气势上照说难免弱势,但陆西星完全没有。
明明他身前的是当世少有的拳法宗师,按说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拉开距离才对。
可他却双手拢袖,十分淡然的看着皮肤有些黝黑的曹继武,问道:“如果是你上去,有把握打赢张执象吗?”
曹继武挠头,说道:“那一剑,我挡不住,除非不让他出剑,胜负在二八之间吧。”
陆西星点头。
然后问道:“那你觉得,你我的胜率如何?”
曹继武看了陆西星一眼,咧嘴笑道:“如果你没有天师剑这种法宝的话,我至少有五成胜率。”
陆西星反问道:“如果我有呢?”
曹继武没有说话了,只是巨大的摩擦声从脚下传来,他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却有如此声势,可见已经在蓄力,只等爆发了。
弄出声响,自然是在提醒陆西星。
陆西星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色葫芦,托举在一旁,然后松开手,葫芦竟然凭空漂浮,曹继武猜那是养剑葫芦,里面必有飞剑,当即不再有任何保留,一步踏下,罡风狂涌,如大浪拍来,欺身而近,一拳朝陆西星面门打去。
陆西星依旧双手拢袖,说道:“请宝贝开口。”
173、绵绵若存,天道损补(二合一,盟主加更3/5)
只见葫芦口自动打开,一道白光射出。
曹继武早有准备,提防着飞剑呢,只见他扭身一转,竟然身若游龙,那一刹那间好似原地消失了一样,观众们几乎都在找曹继武的人影。
再看到时,曹继武竟然已经转至陆西星侧后方,一掌正要切中陆西星的后颈。
但。
曹继武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倒不如说,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停住了,葫芦口冒出的白光绕了一圈,最终定在了曹继武的眉心上面的一点。
曹继武以为这是飞剑,其实不是。
那白光也是锁定了曹继武的泥丸宫而去的,他身法再好也躲不了,不过,若是可以再快一些,白光赶到之前,或可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好惊艳的身法,那不是形意拳。”
陆西星好整以暇的转过身向曹继武问道,曹继武眼神震惊,可以看出正在奋力挣扎,但被锁定的是泥丸宫,他对身体和气机已经没了控制权……
“你这什么妖法?”
曹继武见挣扎不得,便出言探寻。
陆西星笑道:“我这葫芦,里面照出的神光,也是我的神光,你若是境界比我高,我便定不住你,你若是境界比我低,自然动弹不得。”
“你或许可以试试用神意破解。”
“说来,这方面上泉信纲要更擅长一些,他那个无刀取,在神意上的磨砺更足。”
曹继武得到要点,便开始尝试用神意破解封印,的确有轻微的撼动,冲击的时候,手指可以微微动弹了,但这远远不够。
“不急,慢慢来,先说说你这身法?”
陆西星胜券在握,曹继武也不能落了气势,便告知道:“这是八卦掌,武当山学的。这门武功讲究身捷步灵如龙游空,拧翻走转掌法幻变无穷。”(董海川的八卦掌从华山碧氏三侠学来,而华山武学来自武当。)
陆西星点头,问道:“你应该做了改良吧?”
曹继武答道:“不是我,是师傅改良了,原版八卦掌更适合你们道士,而非我等武夫。”
“原来如此。”
陆西星叹息道:“可惜了,挺想看你演示八卦掌的,但贫道的近身战力不如张执象那莽夫,没把握放开你之后还能获胜。”
“你且看着情况,随时认输,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紫金山比武,是没有口头认输的,只有两个条件会输,要么死了,要么离开了紫金山,所谓认输,更多的是看人品。
陆西星如此一说,曹继武当即全力挣扎,他眦目欲裂,额头青筋暴起,可身体偏偏难以动弹,只能微微移动……
陆西星倒是举重若轻,完全没有“拔河”的压力。
他轻声唤道:“请宝贝睁眼。”
他这话说出,葫芦当中的神光发生一阵变化,而后在葫芦口缓缓凝实出一柄袖珍的飞刀来,等飞刀凝实,陆西星看了曹继武几秒,见他不肯认输,才继续唤道:“请宝贝转身。”
葫芦陡然旋转,飞刀铮的一声,便要爆发,直奔曹继武泥丸而去。
这生死一发之际,曹继武才喊道:“我输了!”
飞刀已经出动,陆西星陡然睁目,一摆手道:“收!!”
飞刀才堪堪悬停在曹继武的眉心前。
曹继武浑身大汗,不由咽了口口水,才看到飞刀慢吞吞的转身,嗖的一下回了葫芦,白光消散,葫芦收口,他才可以动弹。
他说不出话来,抱拳一礼,便走下紫金山认输。
而陆西星并不下山,只是站在山顶,看向张执象,问道:“可还要休息?”
张执象起身,从胸口揭下一层血痂,伤口的新肉还很稚嫩,但就这片刻功夫,竟然已经痊愈,让无数人惊叹不止。
其实这些外伤是其次,重点在于经脉的负荷。
将天师剑交给张静笃保管,张执象便要两手空空的上擂台,有人知道他和陆西星之间的交易,但有人却觉得张执象这是在打假赛,这最终决赛,如此强敌,你还不带剑?
张执象不带天师剑,陆西星也把葫芦收进了袖子。
走到山顶,张执象说道:“大可不必,我不用天师剑,是因为瘟灵鼠的交易,这葫芦你自管去用就是。”
陆西星说道:“葫芦若是对你有用,我也不禁止你用天师剑了。”
“虽然不忿王阳明为了你专门将修仙九境改为十境,但你回光上的修为,确实不是我能够用神光压制的。”
“定不住你,斩仙飞刀也难以奏效,就不以己之短,攻你之长了。”
张执象琢磨过来,问道:“那飞刀也是你元神所化?”
陆西星还是那副双手拢袖的姿态:“比不得你门第非凡,我等野修也只能用自己元神来打造法宝了。”
张执象忽然想到了冠军奖励的陨铁。
问道:“你的斩仙飞刀,其实是可以有实体的吧?”
陆西星勾唇一笑,说道:“被你发现了啊,没错,是可以有,正是要那五百斤陨铁,张执象,这是你最后一次,有胜过我的机会了,等我拿到陨铁,斩仙飞刀炼制成功,你哪怕有天师剑,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许家竟然不把陨铁给你?”
“许青麝不知道许家有这些陨铁。”
“那确实可惜了。”
张执象说着话,身上金炁腾起,道:“那么,就是纯粹的比拼实力了?”
“啊,没错。”
陆西星说着话身上的炁也开始升腾,炁的表现形式与修炼的功法有关,陆西星的炁不但表现为透明,而且似隐似现,换成一般人,估计都要以为是学艺不精了。
道德经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陆西星参悟得道,自创修行法门,谓之:内炼一事,不过是绵绵若存而已。
要理解道德经第六章,是需要联系上下文的,上文句末有“多闻数穷,不若守中”,下文开头有“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
那么,第六章的宗旨是什么呢?守中,长生。
何为守中?
空即是中,静即是中。
谷神并非名词,而是动词,是“使神谷”,谷是什么?虚怀若谷。空幽深远谓之谷,而空到极致了是什么?是死。
所以,要空,但不能死。
就要“谷神不死”。
翻译翻译,就是静到极致,但不能是枯静。
道德经或者说华夏文明的核心,是容不得二极管式的偏激的,就是要取中,要无为而无不为,要静而不死。
那是很玄妙的感觉,而道,就是一个“静”字。
所以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而“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这句话的解释则是,道所衍化的万物,其根底都是通于天地的,这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思是相通的,在道看来,万物平等,而万物的根底都相同。
谁能得道,不在于天赋根底。
而在于……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所以,陆西星才会认为,所谓内炼一事,不过是绵绵若存而已。
绵绵若存何解?
或可从上一句延伸,既然我们的根底都是深扎于天地,那就如同麦子一样,根茎自然而然的生长,地面上长一寸,地面下扎一尺。
因而。
陆西星打通大周天,没有用传统的“守中之法”,而是主动去感悟大道,主观意念上去打通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七百二十窍穴,八万四千毫毛。
每一步,都是对大道干枝的映证。
因为,人体,即天地。
李白有诗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什么是白玉京?
人的上丹田,泥丸天心,就是天上白玉京,是什么是十二楼?人体的十二条正经就是十二楼。什么是五城?人有五脏,五脏即五行,即五城。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只有修好了这些,才能“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
此为《吕祖百字碑》。
陆西星没有真正的师傅,他自认为师承吕祖,其修行纲要,便是按照吕祖百字碑来的,结丹成功的那一刻,那响起的“一声雷”,便是仙人,你即得道,便有“仙人传道”,授你长生。
是雷音,是仙人,是大道。
因为,那一刻,你真正的融于天地了,是扎根到了深处,与天地相合。
那便是结发授长生。
“绵绵若存”自然不光是这一层意思,因为老子说道,是离不开反者道之动和无为的,大道是循环往复的,循环往复就离不开阴阳太极的变化。
我虽绵绵若存,但无时无刻不在与天地沟通。
所以,我与天地积累的势……
铺天盖地。
陆西星伸出右手缓缓抬起,问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道。”
张执象抬头,看着风云变幻,仿若天空坍塌压下的磅礴之势,那股压力要形容的话,就是“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怪不得陆西星不让他用天师剑了。
如果有天师剑在手,他自有信心斩断这四万八千丈的天台山!
“跪!”
陆西星右手挥落,淡淡的吐出一个字,那股泰山压顶的压力瞬间落在张执象身上,嘭的一声,他脚下的地面炸开数寸之深,裂纹从他脚下不断蔓延,已经蔓过了擂台,开始朝着紫金山的台阶蔓去,如果持续下去,恐怕整座紫金山都要布满裂纹!
而张执象陡然被压的踉跄,好似背负了一座山在身上,他佝偻着身子,浑身颤抖,额头青筋暴起。
“看吧,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陆西星平淡无比的好像在陈述着事实,他抬起手指,指尖雷霆闪烁,正在凝聚雷法。
而张执象内御金雷之炁,眼看好似顶住了压力,但并没有改变局势,陆西星摇头,雷霆成型,朝张执象飞蹿而去。
啪!
雷霆落在张执象身上,他陡然被压得一沉,几乎就要单膝磕地了。
“放弃吧,我这数年修道所积累的势,不是你一朝一夕能够破解的。”说着话,陆西星一甩袖子,无数张五雷符飘散开来,几乎就将张执象围成一个牢狱。
“呵呵呵……”
但这个时候,张执象忽然笑了。
陆西星不太理解:“你笑什么?”
张执象笑道:“一座山不太够,再来两座吧。”
陆西星皱眉,他虽然听不懂,但却感觉到了不妙,当即不再保留五雷符全部引发,雷霆从符箓上爆发不说,天空还引来无数旱雷,将张执象那边劈成一个雷狱。
明明是如此攻势。
陆西星却脸色一变,陡然飘飞后撤,不断布置符箓,竟是在准备防御。
在雷霆消散过后,烟雾当中传来了张执象的声音:“你修道数年所积累的势,寄存于天地当中,的确精才艳绝,但,你读了道德经,却只读了修行的道,没有读文明的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你的势也好,还是这文明、历史、社会、阶级,从古至今所积累下来的势,不过是世人身上的枷锁罢了。”
“我要推翻的,又岂是你这一座山?我看到的山,有三座啊。”
“那个势,才叫真正的泰山压顶。”
金光从灰尘中透出,在烟雾散尽之后,张执象于金光当中,熠熠生辉,宛如天人,他手中无剑,但金光凝成了一柄剑。
那是剑,一剑就斩掉了陆西星数年所积累的势!
“顺则凡,逆则仙。”
“我所学的屠龙术,就是逆势而为,逆流而上,天道之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陆西星,你拿势压的可不是我,而是九州万民啊。”
说罢,张执象手中的金光之剑一斩,一道强烈无比的剑势爆发而出,这势隐隐约约的有些熟悉,悍然是陆西星方才拿来压张执象的。
张执象斩了他的势,却也夺了他的势!!!
陆西星瞳孔猛缩,只能唤起几张符箓,组成防御法阵,将这一剑挡住,他脸色极为难看,也终于明白回光这一境,到底有多厉害了……
174、先天剑气,纯阳之光
陆西星知道张执象有回光的性功,可以用先天元炁的纯阳之光,为了避开这一点,他都没有使用斩仙飞刀,避免神识的直接交锋。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料回光完全不是这么简单。
不。
一直都不只是这么简单,只是陆西星不愿意承认,只片面的理解了修行的那部分,也就是先天元炁的纯阳之光,而忽略了回光在第二层境界“见性”的要旨。
见天下性方见己性。
“金华”与“见性”并非是割裂的,否则也不会是递进的境界,在见天下性前,首先要理解天下,要理解世界,理解文明,在这个过程中,你所拥有的感悟和高光,才是金华。
金华之光,既是指先天元炁的纯阳之光,也是指性光。
二者合一,才是真正的金华。
张执象金华大凝的修为,体现出来的是他明心见性后的大志大悟,他曾发下宏愿:“我愿从此修长生,护我华夏万万年。”
只要他践行此道,不曾偏离。
就会有相应的反馈。
金华之于张执象,可不仅仅是无惧于神识上的直接攻击,更表现在他对于势的天然克制,历史发展的滚滚洪流,那股无可匹敌,裹挟在周期律中循环往复的大势,就是张执象要屠的龙。
相比于那条真龙,陆西星这点势算什么?
而屠龙,可不是将势灭掉,正如雷法不是单纯的召唤雷电,而是统御。
屠龙,即御龙。
你之势,便是我之势。
张执象没有停留的打算,手中持着金光剑奔向陆西星,那剑刃之上流动的气焰须臾之间便化成滔天巨浪,一剑斩下,仿佛海啸扑来!
那大势崔得狂风呼啸,陆西星在风中凌冽,衣袍吹得鼓鼓作响。
倒也没有什么绝望,就是觉得好像老天在给他开玩笑,在许青麝还未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曾忙中偷闲,蹲在茶楼外听过说书。
记得三国演义当中有,既生瑜,何生亮。
恍惚之间,竟然能体会这种感觉,憋屈吗?倒也没有,反而有点想笑。
命运啊……
我又如何肯屈服?
顺则凡,逆则仙,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如若一时瑜亮便是我的命,那我就打破给你看!
“张执象,你这天师嫡传,自有师傅将大道送到手中,应该没有体验过‘仙人抚我顶’吧?你可知求道之深,静心之妙时,会有仙人入梦,传授道法?”
陆西星双袖大张,无数符纸飞出。
他那双袖子,仿若乾坤袋一样,已经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张符了,但也没能阻止张执象的剑势,不过是拖延了而已。
但,他并不在意。
继续说道:“嘉靖十二年冬,吕祖入梦,我一觉睡了二十二天,得其真传。”
“除丹法之外,还有一道先天剑气与天遁剑法。”
“本来想单纯凭借实力将你压倒,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那么,就好好睁眼看看,吕祖的剑,到底有多利!”
“手中气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条。”
“削平浮世不平事,与尔相将上九霄。”
陆西星不再放出符纸,而是左手背后,右手鼓袖一振,一道剑气便如同青蛇般蹿出,撞上张执象的剑势之后竟然一口狠狠咬下,瞬息之间,就将剑势吞噬大半,张执象举剑挥斩而斗,却无法奈何那青蛇,青蛇反而越来越大……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陆西星当真得了吕祖剑法?
既然剑势无用,张执象也不再保留,全力一剑朝陆西星斩去,逼迫青蛇回转护主,将陆西星那夺来的势全部还回去后,他看着青蛇缓缓缩小,又钻入陆西星的袖子。
陆西星见张执象如此作为,便也猜到了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也有先天剑气?”
“嗯,跟老顽童做了个约定,他送了一道剑气给我。”
那天老顽童要跟他拉勾,他中途察觉有异,老顽童向他眨了眨眼,让他保密,当时其实剑气就已经传给他了。
同时老顽童还传音入密给他。
那道剑气是老顽童在北极观看极光的时候,从天上取来的,说是剑气,其实是一柄剑,一柄无形之剑,先天之剑。
所以,陆西星的先天剑气真的只是剑气,而张执象的其实是剑……
陆西星敏锐的察觉到区别。
“他来参加武林大会,是为了取陨铁给那柄剑炼形?”
“应该是的。”
大概如果有多的材料的话,老顽童会吃掉吧?
张执象也不太清楚,但这柄剑就算炼形了,也不会是实质的存在,因为他依旧要将剑收入体内,放在泥丸之下,以先天元炁的纯阳之光韵养。
有形为阴,无形为阳,后天为阴,先天为阳。此乃纯阳之剑,唯有寄养于纯阳之光当中,方才不染凡俗后天习气。
与之对比。
世间飞剑,多是有形,纵有变化,只能居于养剑葫芦当中。
也有无形飞剑,能居于窍穴之内。
但有形有质还能居于泥丸之下的,几乎从未见过……也唯有从北极极光当中顿悟而得,从天上摘下来的先天之剑,才有如此神效吧?
张执象直接给陆西星干沉默了。
他颇为凄凉的笑了笑,但他并没有认输,就像是赌桌上的赌徒,虽然明知道可能会输得一干二净,但只要身上还有一文钱,就不愿意认输。
他闭上了眼睛。
手中虚握,明明无剑,却仿若有剑,明明烈日当空,人们却觉得肃压而凛冽,以陆西星为中心,四周的地面都开始冰封凝结……
冰面一直扩散,直到张执象身前的时候,才停止不前,其他方向则继续蔓延,须臾便到了山下,引起一片惊呼,观众们慌忙后退。
“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张执象,看剑!!”
手中无剑胜有剑,一剑递出,天地失色。
在陆西星闭眼的时候,张执象也闭上了眼睛,陆西星喊他看剑,他便睁开了眼,但却不是那两只眼睛,而是眉心之上,那“第三只眼”。
金光爆发,好似睁开眼眸。
一道神光飞出,似蓝似紫好似天边那幽远至极的极光,隐约间好似有巨鲸跃起滕游于北海,鲸鸣之声徘徊于天地……
剑名,长鲸。
175、沦落天涯,扫地出门
神光破开了那光是剑意足以冰封城市的一剑。
陆西星看着这美到极致的剑光,不闪不躲,在生命的终点,却格外的平静,然而,神光闪过,天地变得黑暗,他的意识却还在。
哦,我没死,只是瞎了。
葫芦什么时候自己跑出来了?斩仙飞刀上满是裂纹……
活下来又如何?
如此活下来,当一个废人吗?
极光消散,鲸歌消逝,张执象睁开眼睛,看着呆立在那的陆西星,看着他双目流血,斩仙飞刀遥遥欲碎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你输了。”
“嗯。”
陆西星点了点头,摸索着找到葫芦,将葫芦收起,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擂台,可是,紫金山早已在无数战斗中破损不堪,碎石也多,他如今元神重创,无法感应,因而才走了两步,便一个踉跄,摔倒滚落,狼狈无比。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下紫金山。
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只是固执的走着,想要走远,走到没人的地方……
作为胜利者的张执象站在山顶,听着万众欢呼,却没有什么欣喜,反而觉得尘世的喧嚣与他剥离开来,仿佛两个世界一样……
或许,他就本就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也该离开舟山了。
……
……
“要死了!走路不看铁轨的么?撞死你不偿命啊!”环岛列车紧急刹车停下,司机破口大骂,也得亏快要到站了,本来速度就降下来了,否则根本刹不住。
站在铁轨上的陆西星转过头,顿了一会,才说道:“抱歉。”
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浑身脏污破烂,有泥有血,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迈下铁轨,再往前就是环岛海堤,在糯米灰浆浇筑的海堤表面,是一层鹅卵石。
他迈着台阶,走上海堤。
感受着海风的吹拂,又上前了两步,直到半只脚悬空,停顿了片刻,随后,洒脱的笑了笑,继续前行。
身形一歪,便要倒进大海当中。
沉底,堕落。
一切都置于物外,好像是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尚未懂事的童年,那时父亲还在,那时,无忧无虑……
意识一点点的剥离,愈发眷念海底的温暖。
好似回到了羊水当中,回归了婴儿,直至虚无……
可就在这时。
一双手环绕住了他,温软触及了他的嘴唇,新鲜的空气渡了过来,他呆着,僵着,但一只手臂紧紧将他挽住,拉着他往上游。
待升到海面,他还如同一个死人般没有任何反应。
海堤与水面的高差足有一丈,跳下来,带着一个人,根本上不去的……
然而,她并没将他放弃。
而是嗤的一声,撕开了什么布料,然后她将他绑在了背上,竟然抓着“绳子”慢慢的,一点点的,带着他爬了上去。
上到海堤后。
她几乎脱力,将他解开后,却又不知道哪里生出了力气,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脸上。
身上仅剩一件亵裤,半边肚兜的许青麝愤怒无比的说道:“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给老娘装死!!”
躺在海堤上的陆西星并没有在意那一巴掌,在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不该救一个废人。”
“你是我从乡下带出来的,就算是一个废人,也该由我来决定生死!”
“让我输了那么多,却想一死了之?”
“世上哪有如此轻松的事!”
她有些歇斯底里,明明一副皮囊无比诱人,但却对着一名瞎子在咆哮,陆西星沉默良久,说道:“我死了,你更好跟王直谈条件。”
许青麝再次一巴掌打在陆西星的脸上,骂道:“去你娘的条件!”
“别骂我娘。”
“……”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青麝骑上陆西星,拼了命的捶打他,不断的咒骂着他,忽然,陆西星一把揽住她的背,将她压下,许青麝瞬间就安静了,只是伏在他胸口不断哭泣。
又一列环岛列车缓缓开过,有乘客看到了海堤上的两人,不由爆发一阵阵吹哨和怪叫声,一些西罗男人甚至捶胸挺胯。
两个沉默的可怜人,忍受着喧嚣直到远去。
静谧许久,海风吹拂,海鸥鸣叫,终于,陆西星先开口说道:“把衣服穿上吧。”
她讥讽道:“啊,谁都看得到这副春光,唯独你这个瞎子看不到了。我穿什么衣服?我就算给全天下的男人看了,你也不知道。”
“你去死啊,你怎么还不死?”
“我许青麝就是一个贱货,喜欢被千人……”
啪!
陆西星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止住了她所有的话语,他摸索着找到那颗系着衣服的柳树,将衣服解下后扔在了许青麝的身上。
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命令道:“穿衣服,回家。”
“嗯。”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乖乖穿起衣服。
两人回到普陀岛,此时许海正在正殿当中,无数许家麾下的人汇聚,一项项命令被传递下去,更多的决策还在议论当中,正殿当中吵闹不休。
待看到许青麝和陆西星狼狈无比的出现在此,吵闹声停止了。
坐在龙椅之上的许海撑着下巴,嗤笑道:“怎么,许大小姐,一个废人你也要找回来?”
许青麝还未说话,便只听嗖的一声。
满是裂纹的斩仙飞刀就悬停在许海的眉心前,这让许海的瞳孔骤然猛缩,而陆西星平静无比的说道:“纵是一介废人,我要杀你,这里没人拦得住。”
说着话,陆西星已经开始咳血了。
明明虚弱无比,但却谁也不敢异动,此人明摆着就是拼命来的……
片刻后,许海缓过神来,他转头看向许青麝,说道:“好吧,你还有一丁点谈条件的本钱,告诉我,你要什么?”
这些年许青麝的发展,早就让许海警惕了。
如今陆西星废掉,正是要将许青麝扫地出门的时候,如今看来,得付出一点价钱才行。
许青麝开出了条件:“我这几年在扶桑的经营,能带走多少人,多少东西,你不能管。”
“滚吧。”
懒得跟她计较,许海直接答应了。
176、商州要略,四海为棋
张执象夺冠的最大影响在于宣德号战列舰。
但宣德号要明年六月才能交付,而且因为宣德号战列舰的权重太高,以至于除了这艘战舰,第一名的其他配额甚至不如第四名。
这就意味着,在明年六月到来之前,王家的实力并不会爆发性增长。
真空期长达十五个月。
许家不可能不利用这段时间,在这个巨舰大炮的时代,有一艘宣德号这样的主舰,能够想象得到在战场上有多么所向睥睨。
在这之前。
舟山造船厂建造的最大船只仅七万料(约2.4万吨),与十万料的宣德号差了将近三分之一,而且体现的不光是吨位,还有造船技术、钢铁工艺、以及最重要的火力配置。
红衣大炮也就去年年中才技术成熟,投入生产。
而许家的主舰是去年年初交付的那艘七万料的洪熙号战列舰,火炮升级都需要后期额外花费不说,主炮这种东西,一般是难以替换的。
宣德号的主炮超过万斤,而洪熙号的主炮才六千斤。
两者威力和射程都不可同日而语。
舟山造船厂有能力造五万料的大型战列舰也是五年前才开始的,迄今为止,一共只造了三艘,分别以大明年号为名。
分别为:建文号、洪熙号、宣德号。
没有用洪武和永乐,大抵就算是墨教,也觉得这种吨位的战列舰配不上那两个年号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墨教不喜欢洪武和永乐。
建文号、洪熙号都在许家手上。
其中洪熙号是许家夺冠来的,而建文号于五年前那场武林大会,出现了个元婴老神仙,所以建文号就无主,进入拍卖程序。
许家财力雄厚,花巨资拍到了这艘船。
这些年许家在武林大会中的名次就没有跌出过前四,因而除了两艘战列舰外,其他中小型战舰也大量收入囊中。
即便进入了新的时代,许家依旧维持着海洋霸主的地位。
没有人比许家更懂海军。
所以许海很清楚宣德号会给王家带来什么,虽然不至于让王家跟许家平起平坐,但却有了自保一方的资格。
倘若第四艘战列舰还让王家夺去,攻守之势就会彻底调转。
许海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因而,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如果能在王家拿到宣德号前彻底击败王家,那是最好的结果……
……
“许家会在宣德号交付之前,集合全部力量来对付王家,这意味着许家必须召回远洋的绝大多数部队,对于商洲的封锁将会降到最低。”
“另外,有个消息在之前我没有告诉你。”
“伊达王国的使团已经在二月底的时候抵达京师了,依琼现在正跟随嘉靖南下,到时候你们会碰面的。”
“在北商洲。”
“文明主要集中在墨西哥高原,那里生活着三千万殷地安人,阿兹特克和玛雅都是人口上千万的大国。”
“阿兹特克在北,玛雅在南,两邦临近。”
“然后古巴岛以及东边的岛链都是玛雅的小城邦,嘉靖十四年,西罗人在商洲散布瘟疫,就是从北商洲东海岸那边开始的。”
“首当其冲的是伊达王国,还有古巴岛和中部岛链。”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岛屿部分已经全部沦陷,只有一支残部逃往了伊达王国,然后民间零星乘船西逃,前往玛雅。”
“许家和西罗人有意放他们西行。”
“病人带着瘟疫进入了玛雅,已经攻占了玛雅帝国的三大邦国中的道斯皮拉斯,道斯皮拉斯盛产翡翠、宝石、绿咬鹃翎、黄金,又在大东洋(太平洋)有港口,是贸易重镇,可以说是玛雅最富有的地方。”
“许家和西罗人在瘟疫肆虐后,已经攻破了道斯皮拉斯,得到了无数财富。”
“而瘟疫虽然向北传播,玛雅帝国的蒂卡尔邦国正在努力控制瘟疫,并在北面的卡拉克莫,也是玛雅帝国最大的邦国的支持下,抵抗许家和西罗人的侵略。”
“消息停留在嘉靖十五年的秋天,目前的这些,都是根据依琼使团的信息归纳而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
“伊达王国没有确切的世界地图,不了解玛雅帝国的具体范围,他们以为古巴岛和中部岛链那一片就是玛雅,实际上那只是玛雅的一部分,玛雅还未亡国。”
“当然。”
“半年时间过去,许家和西罗人说不定已经灭亡了玛雅,这是有可能的。”
“我个人倾向于玛雅还在坚持。”
“而阿兹特克的军力比玛雅还要更强一些,他们长期共存,应该会联手起来对付外族,商洲,至少是北商洲的局势,离彻底糜烂还有一段时间。”
基于现有信息的推论,的确是这样的,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例如,明明外敌当前,国家自己还发生内乱。
那就全完了……
王直并不是王源之,如果是王源之的话,他对阿兹特克的情况就更清楚一些,如今阿兹特克帝国的皇帝是蒙特苏马二世。
阿兹特克帝国如今有个很大的矛盾。
就是它是一个武德充沛,以武立国的国家,但阿兹特克的大部分全力和资源,都不在战士手中,而在祭师们手中。
蒙特苏马很早就想变法,减少祭师阶层的权力和资源,增强战士阶层。
强大的武力能够让阿兹特克帝国继续扩张,而祭师们显然不行。
早在十多年前,蒙特苏马就和祭师们僵持斗法,如今外敌入侵的变数之下,无论是蒙特苏马还是祭师们应该都有趁此机会解决对方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是蒙特苏马解决了祭师们,还是祭师们解决了蒙特苏马从而导致战士阶层暴乱。
前者还好,甚至可以说阿兹特克帝国会前所未有的强势,能够更好的抵挡许家和西罗人,但如果是后者……
北商洲就岌岌可危了。
至于南商洲,南边也就只有一个印加帝国了,分布在安第斯山脉附近,其他大多地方还处于部落时期,雨林当中,更是有许多未开化的食人族。
就连西罗人都很少去南商洲东海岸抢东西,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好抢的。
坤舆万国全图里面对此也有记录,南商洲东边的人,不是居住在地穴里,就是用树皮结网吊在树上当床睡,他们都没有文字,最多结绳记事。
所以。
商洲的局势,主要还是看北商洲,而北商洲如今看得是玛雅、阿兹特克,类似于伊达王国这种,都体量太小了,切诺基之于玛雅、阿兹特克,就像西夏之于北宋。
他们光有战力,但体量太小,承载不了文明。
而只要玛雅、阿兹特克、印加没有崩溃,殷地安人面对外族的侵略,就还有反抗的余地……
177、真火炼器,祭拜孝陵(二合一,盟主加更4/5)
许家对商州的封锁减弱,玛雅和阿兹特克还在坚持,这些都是好消息。
张执象只要尽快给瘟灵鼠完善禁制,让北商洲的瘟疫得到遏制,玛雅和阿兹特克就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等王家的舰队能够突破许家的封锁,将北商洲的西罗人赶下海,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许家不计损失的进攻,王家能坚持的住吗?”
王直摇了摇头。
说道:“王家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除了我们自己的实力外,更多的是和吴家联手后得到的地区优势。”
“王家水军总部在夷州,也叫大琉球。”
“值得一提的是,向大明朝贡的琉球国,其实是小琉球,小琉球是群岛,岛屿连绵浮在海面之上,宛若流虬,虬为龙,唐朝时修书,就没有给虬字,而是记录为流求,在明太祖时期,才改为琉球,琉璃之球,算是一个好名字吧。”
“大小琉球,还有吕宋和南洋诸岛,这些地方都是吴家最早经营的。”
“徽商四大家,历史最悠久的其实是吴家。”
“他们祖上在南宋末年逃难到吕宋,元朝时候就开始接收流民到南洋垦荒殖民,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吴家与郑和交好,替舰队提供了很多后勤支援,一路搜罗向导陪行,也就是那个时候,吴家迁回了祖籍,回了徽州。”
“从南宋末年开始,至今三百多年经营,吴家在南洋有很深的根基。”
“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殖民开垦,吴家势力很大,赚的钱却不多,直到百年前开始种植烟草,每年的营收才有上千万两。”
“王家的舰队能在许家的打击下存活下来,就是一直在南洋兜兜转转。”
“吴家虽然没有成型的舰队,但却有好几个武装港口,有大量火炮布置,一般舰队硬闯,胜负不说,损失肯定是极大的。”
“许家对此也没有办法,吴家麾下势力控制的人口至少有三百万,军队也有数万人。”
“为了避免与吴家撕破脸皮,许家一直有所收敛的。”
“我们也才有游击的环境。”
“现在许家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歼灭我们,调动所有力量,那就不光是许家麾下的海盗了,还有他们同盟的各国势力也会出动。”
“说不好有二三十万大军。”
“吴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帮我们的话,许海应该不介意趁此机会将吴家在南洋的势力也一齐铲除了。”
“也就是说,许家是抱着打灭国之战的决心去的。”
张执象听懂了,吴家和王家的联盟虽然牢固,但吴家不可能不顾自己的生死,得要保证在陆面战争吴家可以自保,吴家才不会舍弃王家。
那么……
“安南就是重中之重了。”
“如果朝廷能够控制安南,大军就可以支援南洋诸岛。”
海战只需要歼灭对方舰队即可,但陆战却要攻城略地,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许家的确拥有制海权,但吴家和王家手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水面力量。
找到机会,是可以运兵支援的。
只要朝廷能够尽快拿下安南,吴家和王家就能在许家的进攻中活下来,坚持到明年六月,宣德号交付,南洋的局面就会瞬间扭转,王家有腾挪的资本,许家的攻势自然不了了之。
“没错,要尽快拿下安南。”
“许家集结兵力最多两到三个月就完成了,而我希望你见到嘉靖后让嘉靖尽快出兵安南,最晚八月份之前要将安南拿下。”
“否则,王家必败。”
张执象明白,他先前还是小看了许家在海上的霸权,现如今最危险的不是商洲局势,反而是许王之争。
“王家如果败了,还能拿到宣德号吗?”张执象忽然问道。
王直知道他什么意思,答道:“将宣德号交给朝廷,意味着王家被舟山委员会除名,代价先不谈,没有舰队接应的话,宣德号是开不出舟山的。”
蚁多咬死象。
哪怕宣德号有最强的火力,更快的航速,在提前布置好包围的情况下,单单一艘宣德号,的确无法开出舟山,刚出门恐怕就会被击沉。
或者说,俘虏。
张执象继续与王直分析局势,讨论一些细节,这时有仆人过来传话,说许青麝和陆西星拜访。
“让他们来吧。”
“也不知道许青麝现在的情报还有用没用。”
依琼使团已经带来了北商洲的信息,许青麝的情报就不那么紧要了,不过她遵循赌约而来,倒是可以听一听。
看到许青麝和陆西星的时候,张执象愣了一下。
陆西星瞎了,坐在轮椅上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许青麝这个女人居然会亲自推轮椅?
许青麝没有理会两人诧异的目光,她看向王直问道:“早先所说,哪怕我们输了也可以获得盐业的话还算数不算数?”
王直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好像你已经被许海扫地出门了。”
言下之意,无非是许青麝无法帮他们对付许家,没有什么价值,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将盐业交给许青麝了。
许青麝倒没有什么意外,也不觉得王直消息过于灵通,若是许家当中没有王家的卧底,那才是王直的失误。
“许海只是将我赶走而已,我还是许家的人。”
“那么大一个家族,从外来攻来,一时间是打不灭的,唯有内部厮杀,才会彻底垮掉,我手上有盐业,就能在许家内部抢资源,搞分裂,帮你们牵扯许家和汪家。”
“而且,我不全要。”
“我只要一半,另一半的收益,王家坐着什么事都不用做,我亲自送到手上。”
“张执象夺冠,王家拿到宣德号,许海不会坐视到明年六月份的,你们在南洋的局势岌岌可危,本来在两淮的盐业就难以顾及,南京因为墨教的缘故,不能帮忙对付你们,但在盐业上动手,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墨教也不会管。”
“那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你卖给我正好。”
王直笑了笑,倒是没有反驳,而是问道:“陆西星输了,按照赌约,你得告诉我们西罗人和许家在商洲的战略情报才是。”
许青麝说道:“这个情报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值钱。”
“北商洲的局势主要是玛雅和阿兹特克两个国家要顶住攻击才行,西罗人已经与阿兹特克的大祭师结盟了。”
“他们将以使团的身份前往阿兹特克的首都,特诺奇蒂兰特,讨论议和的事情。”
“西巴尼亚的使团预计五月份会抵达特诺奇蒂兰特。”
“在大祭师的安排下,他们将传播瘟疫,并谋杀阿兹特克的皇帝蒙特马苏二世。”
“许家参与了计划,已经提供牛痘技术给大祭师。”
“以便大祭师在造反后,利用恐慌控制特诺奇蒂兰特,并且以牛痘为依仗,来控制战士阶层,以此来强化神权,掌控帝国。”
“代价则是……阿兹特克停止对玛雅的援助。”
“没有阿兹特克的支援,玛雅帝国最多两年,必然灭亡。”
张执象与王直对视了一眼,他们先前聊天,分析北商洲的局势,都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推演,如今,意外出现了……
王直有了决定,便不再与许青麝纠缠,说道:“你去淮安找我二哥,他会与你交接的。”
“希望这一次,你能守得住产业,不要再输了。”
许青麝在应天输掉了诚意坊,在舟山又输了一次,被扫地出门,如果在淮安还输的话,那就彻底没机会了,而王家交出去的盐业,也将肉包子打狗。
要知道,王源之跟着张执象将登闻鼓送到京师,才得到这两纲盐引的。
这些年王家能多线出击,也是靠盐业的丰厚利润在支撑。
也就是王家了,王直为了战略布置,将盐业送了出去,而在淮安负责盐业的王非也会按照王直的意思去做。
换成其许家这种,做梦都别想。
许青麝倒没有败者的狼狈,反而轻轻笑了声,说道:“这就不劳您关心了,现在的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
王直看了看许青麝和陆西星,耸了耸肩,没有太在意。
陆西星就算不是个废人,这辈子也赶不上张执象了,没有什么好在意的,许青麝有个真心帮她的人,能守住产业,那也不错。
事情谈完,许青麝就要推陆西星离开,但陆西星伸手阻拦了一下。
他“看”向张执象那边,问道:“你夺得冠军,陨铁拿到了吗?”
“送到岛上了,还没去看,你想分润一些?”
“不。”
陆西星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递出,说道:“虽然天师府肯定有炼器的法门,但我认为,我这个要更适合你一些。”
“我的斩仙飞刀便是打算以此炼制。”
“你的长鲸比斩仙飞刀的层次更高,所以不能有凡俗之物,陨铁也不行,你必须从陨铁当中取星辰之精来为长鲸炼形。”
“而要取星辰之精,一切凡俗之火皆无用。”
“你得用三昧真火。”
“三昧是佛家的用词,也叫三摩地,意在一个‘定’字,从佛家来看,与其说是火,不如说是先天元炁映照下来的纯阳之光。”
“所以,真火二字,还要看道家。”
“丹鼎派讲火候的特别多,但我只送你四个字‘真火无候’。”
“你且悟透,自可取出星辰之精,为长鲸炼形。”
张执象接过纸张,没有想到陆西星居然会将炼器的方法与三昧真火教给他,这是替许青麝支付一部分买盐业的货钱,想让许青麝看起来并不是被施舍吗?
明白陆西星的意思,张执象收下了炼器之法,说道:“多谢了。”
陆西星点点头。
许青麝便推着他离开,到门口的时候,陆西星忽然停下,说道:“张执象,我历经生死,得生死之变,虽道基受损,也未必就一蹶不振了。”
“长生路上且小心些,别被我追上了。”
“另外。”
“双修之法真的很重要,那张纸上另一半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这是我所写的功法,你有空也可以看看白行简所写的原文。”
“纵使你不做修行上的考虑,百年之后,长生孤苦,当是何等寂寥?”
“好好考虑吧。”
说罢,他才真的走了,相比于教炼器的时候,这一段话,倒反而显得更加语重心长……
张执象呆了呆,将手中的功法朝王直递了递,问道:“你要不?”
王直摇头,笑道:“我又不修长生,要之何用?”
“好好拿着吧。”
“陆西星的双修之法,倒不是那种三峰采战之法的邪门歪道,是男女共同进步的修行法门,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以教绛儿修行。”
“告诉你一个秘密。”
“绛儿手上有一块龙鳞,那龙鳞唯有灵性极高之人的血液可以唤醒龙灵。”
“绛儿是不修仙,若是修仙,未必比陆西星差。”
王直倒是没有拿王绛阙跟张执象比,张执象走的路明显与其他人不同,是没有可比性的,陆西星那种才是传统意义上的天才。
怎么说呢,张执象那条路,理论上谁都可以走,但也……最难走。
陆西星倒是说的不错,若是独自一人长生,百年后又该何等孤苦?他反正是不愿意长生的,人生百年,足矣。
……
在武林大会落幕的时候,嘉靖的南巡才走到大名府,尚且没有走出北直隶的范围,就已经遇到了两次火灾。
相比于第一次,这一次嘉靖毫发无损,太监宫女也没有事。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行宫燃烧,问道:“夏言啊,你说这行宫怎么老是失火呢?”
夏言低垂着头答道:“许是多年以来,不曾有帝王南巡,疏于管理了。”
嘉靖冷笑了声,说道:“是啊,多年不曾有帝王南巡,疏于管理了,朕看,这江山,的确是要好好管一管了。”
“吩咐下去,朕不去显陵了,改道南京,直接去祭拜孝陵。”
“自永乐以来,历代帝王都不曾祭拜太祖,以至于天下臣民都有些忘了,忘了这大明原本是什么样子。”
“忘了大明是太祖的大明!”
178、太阳真火,炼器之要
得知嘉靖要南下直接前往应天,张执象准备在扬州与嘉靖汇合。
从大名府南下,要走徐州、淮安、扬州、应天这条路,徐州还在淮河以北,倒是不虞出现什么大问题,嘉靖前行到淮安,肯定会被一些事滞留。
但倘若南京真下定决心要对皇帝出手,直接明着来,搞土木堡、宁王叛乱这种大手笔。
那必然还是要在扬州才会动手。
在那之前,张执象准备将陨铁炼化了再走,毕竟五百斤东西,也不好一路携带。
要炼化出星辰之精,当有三昧真火。
而三昧真火的关键在于“真火无候”上,道家也有流传一种三昧真火的说法: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
但这只是强行附会,所以陆西星从来没有提过这三昧。
金丹修行,最基础的就是坎离相配。
这是指心火与肾水相交,才能练出水中真铅,水火、阴阳,这是修行最基础的理论,就连我们画太极图,都要先找到夏至和冬至才好开始画图一样,修炼也是一样的。
夏至为离,冬至为坎。
修行要坎离相配,这其实就是人与天地的一种映证。
金丹修行有“七返九转”的说法。
七是什么?河图里面,二七为火,大道又是左旋,人体气机正常运行是左升右降,因而,转是左旋,返是右旋。
心火左降,便是七返,与肾水相交,练出水中真铅,而这一过程,需要吐纳,以金生水来助力。
四九为金,肺气属金,九转右行而下,如肾中生水,推动坎离交合。
这就是金丹修行的基础,是炼精化气的根本。
而七返九转是什么?
将河图七返九转,其实就是七九调转了个位置,其他的东西不变,然后将内圈的数按照大道左旋移动到九宫的四个角上,我们就得出了——洛书。
我们再将洛书的阴数与阳数连线,形成的图案是什么?
是银河系。
所以,修仙本来就是在参悟天道,追求天人合一。
知道什么是修行,就绝对不会把肾归类于火,说什么上中下三昧。
道家的火,多指心意、神念。
如果说有真火,那就是持静守中后,所见到的先天元炁所映照的纯阳之光,这就与佛家的三摩地的意思是等同的。
所以,修行当中“三昧真火”这个词的概念,是三昧=真火,两个词都在描述同一种东西。
陆西星提三昧真火,又说“真火无候”,重点在于“无候”二字上。
火候,火候。
通常来讲,真火无候其实是讲怎么修行的,还是“持静守中”的意思,但陆西星显然不会又绕回去,真火无候……
好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
有了!
宋代王唯一有首《西江月·真火本来无候》:
真火本来无候,休拘日月时年。试思混沌未分前。招甚时年证验。
跳出五行外面,丝毫不染尘缘。方知这个妙中玄。一粒宝珠出现。
谜底是——真火本来无候。
陆西星要讲的不是真火无候,而是“本来无一物”!六祖惠能坛经中的四句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火,才是真火。
不用生火而火自有……是指阳光?
不,没有那么简单。
陆西星是要他以纯阳之光去取先天太阳真火,以此来炼化陨铁。
讲先天太阳真火,就必须先讲一个东西,月华,亦或者称之为:帝流浆。
每年七月十五,是阴气最盛的一天,民间称之为鬼节,在这一天的夜晚子时,月华会有特别的能量,称之为“帝流浆”。
不同于日华的炙烈狂暴,月华温和沁润。
几乎所有精怪都受月华恩泽,它们的修行也都以汲取月华为主,帝流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大增修为。
除了每年的七月十五外,还有六十年一甲子的中品帝流浆,以及九百九十九年一遇的上品帝流浆。
这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有描述称: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帝流浆作为月华的精髓,其实可以称呼为先天太阴真水。
张执象不要帝流浆,他要先天太阳真火。
所以不能是普通日子的日华,那么,一年当中,什么时候阳气最盛呢?夏至?端午?不,上古之时的端午就是夏至,到汉朝才逐渐演化为单纯的民俗节日的……
陆西星又在给他出题,想必很乐意看到他出错。
应该不是夏至,否则帝流浆也不会出现在七月十五了,这一天也不会是鬼节,与之相对应的,阳气最盛出现太阳真火的那一天,应该是——惊蛰。
惊蛰这天,是天地阴阳二气最激荡的时候,所以是震卦。
这一天的阳气不是最盛的,但却在阴阳激荡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阳气是最多的!
雷法是纯阳之法,雷电自然是天地真火。
道藏中许多对付鬼神的法术,威力以雷电为最,其中以雷除灭三魂,以电覆灭七魄,魂属阳而魄属阴,故而雷为真阳之火,电为真阴之火。
阴阳交融,才无形无相,才是“试思混沌未分前”。
这才是先天太阳真火。
所以。
想要炼化星辰之精,需要到惊蛰那天,从雷电当中取火淬炼,而地点的话……武当山有一道奇景,叫做“雷火炼殿”。
他应该于明年惊蛰,前往武当金殿,炼制星辰之精。
而有了星辰之精,给长鲸炼形就非常简单了,让长鲸沐浴星辰之精,即可得形。
看来,还是要等到明年才行。
没有办法炼制,张执象便传书至龙虎山,让大伯张永绪御剑而来,将瘟灵鼠和陨铁护送回龙虎山,他等了两天,张永绪抵达舟山后,他才启程前往扬州。
而此时嘉靖也终于走到了淮安,不出张执象所料,嘉靖果然被拖延在了淮安。
事件是,嘉靖六年,为了奖励王家,嘉靖新开了两纲盐引,导致两淮的灶户雪上加霜,听闻皇帝南巡到淮安,数万灶户围驾请愿,让嘉靖收回成命,取消“登闻”两纲盐引……
(PS:武当山金殿现代有关部门给安了避雷针,然后反而把金殿劈坏了,后来加了避雷网,结果不招雷了……)
179、摆明车马,刺王杀驾
灶户是因为多了两纲盐引劳累过度,日子过不下去吗?
当然不是。
问题根源在于灶户煮了盐,官府却没有把应付的钱足额给出去,朝廷规定,灶户上交一引(300斤)盐,官府要给予灶户一石粮食。
本来就微不足道的报酬,还时常克扣,基本只够灶户们勉强生存。
然后,新添的两纲盐引。
盐场不给灶户们准备柴火,让他们自己买柴火煮盐,完不成份额的,就强行征税,逼得灶户们家破人亡……
灶户们哪里能分辨谁是凶手,只知道是“登闻”两纲盐害的他们。
实际上,产量根本不是问题。
两淮也不缺这两纲盐,明代《食货志》里有记载,淮南煮盐,淮北晒盐,明朝已经开始大规模晒制海盐了,哪里会缺盐。
这本就是盐官们在故意针对。
哪怕王家从头到尾都没有从灶户手里收盐,只是自己置办盐田晒制,但根本就没用,王家不要,他们照样收,照样凌虐灶户,为的就是“民怨沸腾”。
十年“耕耘”,今朝收获。
如今只是数万灶户围驾请愿,必要时刻,甚至可以“拉杆造反”。
官逼民反嘛,都是皇帝的错!
如果换成崇祯皇帝,怕是会觉得很委屈,明明朕就没有加多少税,为什么会怨声载道四处造反呢?然后,就下罪己诏了……
然而,嘉靖看到围驾请愿,只是冷笑。
后世多说嘉靖生性凉薄、御下苛严,一举例,就是大礼议打了群臣廷仗,在嘉靖二十七年杀了首辅夏言,让夏言成为明朝第一个被直接拉到午门斩首的首辅。
这是凉薄?
或许是吧,毕竟明太祖还残暴不仁呢。
反正如果有人劝你对敌人温柔,这种人你一定要离得远远的,小心他被雷劈的时候溅你一身血。
嘉靖是看得太明白了。
所以,对于群臣的劝谏、“悔恨”、“自省”只是冷眼旁观,半点反应都不给,圣驾被几万人围住也半点不担心。
龙舟上,听文官们说的够了,嘉靖便淡淡的喊道:“郭勋。”
“末将在!”
一直跟随在嘉靖左右的郭勋大声应答,他也一脸冷笑的看着那些文官,倒是要看看,这群人胆子是不是还可以更大点,直接煽动灶户造反!
“带人,淮安的盐官全抓了。”
“让灶户们现场举证,该死的,当场凌迟。”
郭勋猛的抱拳,铠甲撞得乓乓响,狰狞道:“遵旨!”
现场的文官们顿时傻眼了,反应过来的,立刻哭喊着进谏,但黄锦已经将门关上,表示皇帝不听了……
“夏阁老,劝劝陛下吧!”
“严大人,不能让陛下乱来啊,这,这不是酷吏手段么?”
众官员纷纷进言,有些激动的文官则在不停的哭喊磕头,但,嘉靖理都不理,夏言和严嵩都不动如山,亦是没有半点反应。
好一会。
严嵩才对夏言说道:“听说国师在舟山赢了武林大会,快要来见陛下了。”
夏言回道:“说是武林大会,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青龙去过,不过是一群年轻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或许吧。”
严嵩笑了笑,说道:“夏阁老有没有发现,自从国师夺冠以来,陛下的手段愈发凌厉了。”
夏言评价道:“过犹不及。”
严嵩知道夏言的意思,嘉靖能够平衡朝堂,是因为自有一批士大夫在支持嘉靖,倘若嘉靖要效仿洪武旧事,那些效忠嘉靖的士大夫也会站在嘉靖的对立面。
那个时候,嘉靖要面对的,是整个士绅阶层。
嘉靖的手段越狠,丢失的“民心”也就越多,夏言并不在乎那些盐官的死,他只要要在淮安,用一些事情来告诉所有士绅,嘉靖有着何等的决心。
如果你们还不站队,那就等着重现洪武旧事吧!
贪20两银子,就剥皮实草!
夏言认为嘉靖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并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的说了句:“介溪是分宜人吧?”
严嵩,字惟中,号介溪,江西分宜人。
夏言自然不可能不知晓严嵩老家在哪里,他只是讽刺严嵩背叛江南,给嘉靖当鹰犬,结果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身败名裂。
严嵩笑了笑。
他身形颀长,姿仪极美,是当世少有的美男子,哪怕如今57岁了,但那股帅老头的样子,不是夏言能比的。
两人外貌差距极大,身高又差了半个脑袋。
一时间给人的感觉,好似夏言这个阁老,被严嵩压制了一样……
“祭拜孝陵而已,哪有夏阁老说的这么夸张,莫非,我大明不允许祭拜太祖不成?开国皇帝,不是朱元璋不成?”
“大明建国虽有169年,但民间供奉太祖画像的人,还没绝迹呢。”
面对严嵩的讥讽,夏言沉声道:“介溪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十年寒窗苦读的士子,是走科举考出来的进士!而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
严嵩答道:“我爹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我家也是泥腿子出生。”
“你!”
夏言气急,用手指点着严嵩说道:“我看你有何颜面回江西见父老乡亲!”
严嵩笑道:“夏阁老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史书上如何记,未来也不一定是你们说了算的。”
夏言愤然振袖,转身离去。
百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差不多也就散掉了,严嵩又站了会,黄锦出来喊他进去,嘉靖坐在香炉后面,手中拿着一本《周易参同契》,随意的问道:“严嵩啊,朕的手段,是否激进了?”
严嵩答道:“尚且不够。”
“哦?”
“光杀盐官不够,还得牵连盐商,汪家手中有五纲盐引,应该以汪家失德,剥虐百姓为由,夺去一部分。”
“严嵩,你在捧杀朕?”
“臣不敢,臣如此建议,是因为陛下做不做,他们都会对陛下动手。无论如何,他们不会允许陛下进南京城的。”
“你倒是个明白人,说说,他们会怎么对付朕。”
“刺王杀驾,要么有绝世高手强杀,要么以灶户造反为名义复刻土木堡旧事,要么制造陛下无法逃脱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