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路窄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遇到她。
谢燕来看了眼所在,竟然还是雅趣阁。
那女孩儿站在三楼的窗边,身边挤着很多女孩儿,气势地位与上一次很明显不同了。
上一次听店伙计讲,那女孩儿当众打兄长,满酒楼的人都鄙夷,女孩儿们也都骂她,很明显不受欢迎。
现在她被女孩儿们围在中间,身边的女孩儿或者挨着她的肩膀,或者抓着她的胳膊,隔着远的女孩儿们一边说话一边向她这边看,显然希望听到她的看法。
厉害啊,这算是一战成名,八方来贺了。
他看着那女孩儿满脸的震惊,又有些想笑。
吓到了吧?
没想到那个驿兵阿九是这样的人吧。
谢家纨绔子弟,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畜生不如。
不错,这个场合遇到最合适,省却了很多麻烦,不用担心这女孩儿扑上来找他麻烦。
他仰着头,凤眼一挑,微微一笑。
“他还敢挑衅呢。”
街道上方的视线惊醒,再次躁动,愤怒,不屑,嘲笑。
更多的人将手里的茶杯砸下去。
“谢氏败类。”他们骂。
.......
.......
一个女孩儿也正抓着楚昭的胳膊,希望得到她的赞同:“这人虽然是谢三公子的兄弟,长得也有点像,但是,一点都不如谢三公子。”
四周的女孩儿们纷纷点头,只草草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眉眼的确不丑,但赤裸上身,血肉模糊太吓人了,谁肯多看,嫌弃不已。
齐乐云更是生气,说:“他长的这张脸就是对谢三公子的亵渎。”
楚昭没有说话,心神还在震撼中。
或许是因为阿九的相貌,此时此刻的阿九,跟她路上熟悉——其实也并不熟的驿兵阿九完全不同,那时候的阿九用帽子围巾遮挡不让人看清他的脸。
但她一眼认出了他。
或许是因为阿九的身份,她猜想过,什么赵氏杨氏,太子三皇子,甚至皇帝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谢氏,而且还不是随便一个子弟,是谢三公子的弟弟。
谢氏原来跟父亲打过交道,所以后来他们才那么恨父亲吗?
她看着街道上的少年,她还能找他给父亲送信吗?
在途中就已经知道这少年桀骜不驯,没想到他竟然会害了这么多人命。
他——
“齐乐云,是怎么说的?”她转头问,“他怎么做的恶?”
齐乐云一怔,更不悦:“楚昭,你是不是看人好看就看迷糊了?不早就说过了?”
“我没听。”楚昭理直气壮,催促,“快跟我再说一遍。”
“就是这个谢燕来因为羞辱梁小姐。”“拒婚,拒婚。”“然后被家里罚离开京城。”“我看他家里原本是好意,让他出去躲躲。”“结果呢,他押送家里的货物经过邯郡,不细心,夜晚饮酒作乐醉酒睡去了,篝火把货物引燃,整个村子都烧了起来,死伤惨烈。”
齐乐云讲述,其他女孩儿们插话,七嘴八舌,说完了,再看楚昭神情怔怔。
“怎么?”齐乐云瞪眼,“没听懂还是又迷糊了?”
楚昭抓着栏杆的手握紧,阿九押送货物,怎么可能发生醉酒引燃火,烧了货物和村子的事?
这个阿九,是个多机敏多细心的家伙,她最清楚不过,她差点命丧他手呢。
啪的一声响从街上传来。
楚昭看去,看到长长的皮鞭落在少年赤裸的背上,血在日光下飞溅,她莫名的想到那少年手心的疤痕。
应该也是鞭子抽打的。
“谢氏子,谢燕来,行为不端,品德有亏,伤人性命!”
“打得好!”
“打得好!”
一声声喊在街上沸腾。
楚昭莫名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的娘看到自己孩子这样,会是什么心情。
他还有娘吗?
她恍惚听到女孩子们说过,谢燕来是庶子,还是什么?
她也突然想起,阿九说过的那句话“你没见过真正的娘将死,儿无托是什么样子。”
楚昭一拍栏杆,转身向楼下奔去。
正在说话的女孩儿们都吓了一跳。
“楚昭?”“阿昭?”“你做什么去?”
怎么突然就跑了?
被街上打人吓到了?
“她胆子没那么小,她自己还打人呢。”齐乐云说,“是想去下边看的更清楚吧。”
是吗?女孩儿们忙挤在窗口向下看。
楚棠也其中,手抓紧了栏杆,直觉告诉她,楚昭一动,肯定没好事。
......
......
那少年背负荆条,又被鞭打,但没有踉跄急行,也没有蹒跚不动,他绑缚双手在后,宛如负手,抬头挺胸阔步。
只有当鞭子落在身上,冲击力让他脚步停顿一下外,其他的时候,他都步伐稳稳。
一步一步,很快就走过去,留下一片血迹。
新丁看的心惊胆战,惊国舅们的胆大包天无视人命,也惊世家惩罚严苛,更惊这个年轻权贵子弟的凶悍。
这果然是在乡下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场面啊。
“张头儿。”他说,看身边,却看不到先前紧紧揪着自己的张谷。
张谷已经跟着那走过去的谢家公子向前而去。
“张头儿。”他急急忙忙跟上去,这次换做他揪住张谷,“你做什么?”
热闹看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张头儿,你在京城这么久也没见过这么凶恶的人啊。”新丁问,稀罕得追着看。
张谷没有看他,视线一直追着负荆被鞭打的少年。
凶恶的人。
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自然是凶恶的人。
但阿九——
他认识的阿九,如果真是个凶恶的人,他们当初那么欺负他,他们早就被烧死了吧?
他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想上前问一问,但——
看看四周愤怒的人群,不断挥动的鞭子,他如同尘埃,又能做什么?
阿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攥住手,挣开新丁的拉拽,只想跟着这个少年。
“阿九——”
张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掩住自己的嘴,他喊出来了?
但下一刻他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好听的女声。
女声?
这个声音在一片叫骂中,格外响亮,让民众起哄叫骂一顿,然后一个女孩儿从人群中挤出来,冲向负荆而行的少年。
少年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此时身后的男人正举起鞭子,要甩下又一鞭。
那女孩儿闪电一般冲过来,挡在了少年身后。
“且慢!”她喊。
这太突然了,眼看着这鞭子就要抽到女孩儿娇小的身上,前方的少年一个转身,将女孩子挡住。
中年男人也在最后一刻,身形一歪,鞭子飞向一侧,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
......
......
“——你他娘的疯了?”
少年看着身前的女孩儿,凤眼满是怒意,咬牙低声骂。
他没有喊出她的名字。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跟她一起发疯,不能让人知道,他认识她。
第七十章 不解
谢燕来知道这女孩儿多能发疯,先前打人偷钱乔装做戏,再后来挑衅三皇子搞什么楚园文会。
但这女孩儿又不是莽夫,奸诈又会审时度势。
如果说先前在雅趣阁她看到自己,谢燕来可以肯定她会跳出来抓住自己,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因为她认定可以继续要挟自己,然后被她驱使给她父亲送信。
但现在,他可不是那个坐在酒楼里被簇拥,光鲜亮丽的谢家公子,虽然依旧是谢家公子,但正众目睽睽之下被当街怒骂,声名狼藉不堪为人。
这时候疯子傻子也不会想来跟他扯上关系了。
这死丫头是脑子坏掉了!
就算还要用他,在楼上看热闹,等待其他的机会不更好吗?
谢燕来狠狠瞪着身前的女孩儿,女孩儿也看着他。
“原来你是谢家的。”她说,似笑非笑,“怪不得藏着掖着。”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说这个?
“楚——”谢燕来压低声音,咬牙,“你跑出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个?”
他看着她,凤眼讥嘲。
“你是不是比试比的脑子坏掉了?”
这小子,还跟以前一样说话刻薄!楚昭挑眉。
......
......
街上的喧嚣都停下来,无数的视线凝固在少年和女孩儿身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人啊?”“是这个公子的姐妹?”“是妻子?”
不少人窃窃询问。
如今这女孩儿不是籍籍无名,很快就有人认出来。
“是楚小姐。”“楚园文会的楚小姐。”“那是什么人?”“她,可是厉害的呢。”
很多人立刻给不认识的介绍。
“她的父亲是楚岺,楚岺你们知道吧?”
“不知道,意思是也是个权贵子弟?”
“那倒不是,这楚小姐厉害,跟她父亲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做了些厉害的事,不过她父亲也很厉害,说起来话就长了——”
“长话短说吧。”
新丁抓着张谷,左摇右晃听七嘴八舌的讲述,听得双眼放光,厉害啊,这京城随便跑出来一个女孩儿都这么多故事。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这少年的情人呢。
“原来是楚氏女。”“不过楚小姐为什么跑出来?”“是看不得这等血腥的场面吧?”“女孩儿嘛,越才学出众的越见不得这些。”
新丁听到了十分赞同,跟着连连点头,但看旁边的张谷,神情更奇怪了,似乎是释然又似乎更紧张,手都攥到一起,眼里竟然还隐隐水光——
张谷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大起大落,百感交集。
没想到楚小姐也在。
有情人终相见了。
只不过,这种场面相见,女孩儿该多难过啊。
街上的民众议论纷纷,酒楼上的女孩儿们也很震惊。
“她不是为了站在街边看清楚啊?”齐乐云手抓着栏杆探身用力的看,确定没有眼花。
她一直盯着看,看到了楚昭冲了下去,冲过了人群,冲到了那少年身前,然后伸展双手挡住了那少年,然后,那少年转过身,将楚昭护在了身前。
女孩儿们瞬时鸦雀无声。
齐乐云转头看楚棠,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她是认识这个谢燕来?”
楚棠伸手挡着脸,说:“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来京城不久,我和她其实不太熟。”
什么啊,女孩儿们哗然。
怎么回事嘛!
如果不是认识,楚昭这是在做什么?
在窗边的年轻公子们也都惊呆了,梁蔷握着茶杯一动不动,不可置信地看着街上的女孩儿——还有点看不到,那少年个子太高,挡住了。
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是楚昭,看到一个女孩儿突然冲出来,伸手为那少年护挡,他还嘲笑是哪个思春的少女发疯——
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没看清女孩儿,就被那少年护在了身前。
直到议论四起,传来楚昭的名字。
“这不可能!”他咬牙说,死死盯着街上两人。
楚昭怎么会去护那个畜生败类杀人放火的谢家子!
楚昭是倾慕他这样出身清白文武双全勤奋好学不骄不躁的公子!
那个女孩儿一定不是楚昭,只是长得像,或者是楚家的另一个小姐,那个叫什么楚棠的!
四周议论情绪浮动似乎很漫长,但其实只一瞬间。
握着鞭子的中年男人在这一瞬间,先是震惊,然后立刻被身后的随从告知一句:“楚岺之女。”
楚岺之女!
中年男人看着被少年护在身前的女孩儿。
“楚小姐。”他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
......
楚昭收回瞪着谢燕来的视线,将他一推,站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
“我觉得你们这样做不对。”她说。
不对?
中年男人失笑:“楚小姐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责罚一个害了那么多人性命的子弟不对,还是——”他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觉得伤天害理不算什么大事?”
四周的民众哗然,齐乐云等女孩儿也不顾不得揪问楚棠,站在窗边的梁蔷攥住手——
谢燕来在女孩儿身后嗤声:“活该,自找麻烦。”
他的声音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楚昭没理会他,也不在意四周的哗然,对于中年男人的挑衅也没有愤怒。
笑话,她楚昭死过一次,又刚撑下来一场楚园文会,这个不过是小场面。
“我的意思是,你们谢家这样做不对。”她说,“你要责罚做了错事的子弟,关起来责罚就是了,何必做给世人看?”
中年男人皱眉:“此子做了恶事,毁我谢氏声名,当然要宣告天下,游街示众,我谢氏绝不会纵容此等行径,这怎么叫做给世人看?难道按照楚小姐所说,世人不配看?我谢氏就该关门自罚隐匿此事?”
说罢一甩长鞭。
“我谢氏敢作敢当,不会遮掩自身。”
四周的民众纷纷点头,是啊,家丑不外扬是世人一贯会做的,尤其是那些世家权贵,试想如果是赵氏杨氏的子弟做了这等事——啊呸,什么如果,赵氏杨氏的子弟做的恶事磬笔难书。
谁见过人家家里责罚?有苦主找上门,反而会被打走,抓起来。
而且有多少苦主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声,直接就被斩草除根当罪证消灭了。
民众们神情悲愤,这样一想,再看看谢氏,那真是天地差别。
这楚小姐竟然还敢说谢氏做错了!
民众的神情变得复杂,看楚昭的视线变成了讥嘲,想到了一些旧事,这楚小姐也做过恶事,打了人不仅不受惩罚,还跑去人家家门骂长辈呢。
她莫不是以为,天下所有的权贵子弟做了错事,都不会受罚?
还好天下还有谢氏呢!
看到瞬间民情激愤,谢燕来在楚昭身后发出更大声的嗤笑,楚昭依旧神情平静。
“既然谢氏不遮掩此事,那就把人送去官府,有罪论罪,杀人偿命,你们谢氏大张旗鼓的游街示众做给世人看,是想干什么?”
她回头看了眼谢燕来,伸手将他一推。
谢燕来不提防,被这女孩儿推的身形一转,将赤裸的后背转过来。
近距离看,这血淋淋的后背真是骇人。
楚昭伸手从藤条上沾了沾,指头变红,她举起来在眼前端详。
“让世人看了,这样打一顿,事情就算了吗?”
“让世人看了,你们罚了,死了的人就白死了吗?”
“让世人看了,你们谢家的声望就完好无损了吗?”
说到这里,看着中年男人笑了笑。
“久闻谢三公子名正声清,对家中子弟管教严苛,原来是这样的方法啊。”
四周的喧嚣一顿,中年男人讥嘲的脸色也瞬时一僵。
此女是冲谢三公子来的?!
第七十一章 辩论
街上响起嗡嗡的议论。
“好像有道理啊,但好像哪里又不对。”
“对啊,真要罚这个人,把他送官,砍头。”
“不是,也不能完全说这个谢公子就罪该万死,好像起火是意外。”
“对,好像刚才是这么说的。”
“那也不对啊,意外怎么了?意外死了那么多人呢,白死了?”
原来这女孩儿是来为死去的村民抱不平的啊?新丁乱哄哄的听了一堆,觉得大概听懂了。
“头儿。”他钦佩地说,“京城人真是太厉害了。”
换做他们乡下人,就只会看热闹,哪里会跳出来打抱不平。
张谷只看着场中的少年男女,摇摇头,神情感叹:“你懂什么啊。”
是不懂嘛,见识少嘛,这以后多看看,就懂了嘛,新丁也忙紧紧盯着场中的少年男女。
三楼窗边的女孩儿们你看我我看你,所以,楚昭是为死去的村民抱打不平?
“她也太——”齐乐云皱眉,但多管闲事四个字没说出来,数十条人命,她说不出来是闲事,只嘀咕,“她真是打人打上瘾了,这次的事跟她爹无关吧,她怎么还跑过去闹?干吗说谢三公子!”
这跟谢三公子有什么干系嘛!
另一处酒楼窗边,梁蔷睁开了眼,愤怒少了一些,但眉头紧皱,虽然不是为了这个谢家子,但此举实在不妥当。
“也太好斗了。”他说。
旁边的年轻人笑道:“她本来就好斗,你不该现在才知道啊,她打了你妹妹,骂了你伯父伯母——”
梁蔷摇头,他们梁家也就罢了,三皇子也算是情有可原,谢氏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无冤无仇无故。
他们梁家跟谢氏倒是有仇。
这女孩儿不会是为了他吧?梁蔷闪过一个念头,视线紧紧盯着那边。
四周议论起的时候,中年男人这边也些许躁动。
“楚小姐。”中年男人呵斥,“你这是胡搅蛮缠了。”
“我怎么胡搅蛮缠了?”楚昭挑眉,“我说的不对吗?他有罪,你们送官啊,怎么,你们谢氏不敢送官啊?”
中年男人眼底有了怒意。
“你有病啊。”谢燕来在后骂,“关你屁事啊?”
他人转过来,狠狠盯着女孩儿。
“你非要把我送牢里,你想干什么?我又没烧死你!”
好嚣张!四周民众嗡嗡声更大,所以,这小子这么嚣张,果然是因为谢氏不会把他送进牢里吧?
当众打一顿,做做样子就算过去了。
四周看向中年男人等人的神情跟先前不太一样了。
中年男人也察觉了,要说什么,后边有一慈眉善目的老仆上前。
“楚小姐,你误会了。”他说,“游街示众,不是给世人看的,是给家中子弟们看的。”
家中子弟?楚昭一怔。
那老仆转过身向后指:“在京城的家里人都在后跟着,三公子说了,让大家看看,这就是谢氏子弟胡作非为的下场。”
民众们也忙向后看去,随着老仆所指,拥挤的人群中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出来,他们年纪不等,有年长一些的,有青涩稚气的,皆穿着锦绣衣衫,神情或者受惊或者沉重或者羞愧,且面色苍白,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们必当谨慎守礼,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其中一人说,视线落在谢燕来背后的伤痕上,吓的又忙挪开,对四周的民众施礼,“请父老乡亲们明鉴。”
原来如此啊,四周再次喧哗,这一次就是释然和赞叹。
“谢氏教子太厉害了!”
“原来东阳谢氏是这样的,怪不得在广受赞誉。”
“这才是世家大族的风范啊。”
窗边的女孩儿们也都松口气,齐乐云更是高兴的拍栏杆“所以说嘛,谢三公子就是这样厉害!”
回身瞪楚棠。
“楚昭真是小人之心!”
楚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她又不听我的。”
齐乐云一拍栏杆:“我去把她拉回来,别丢人现眼了。”
她说罢向下跑去,其他女孩儿你看我我看你,有几个也跟去了。
梁蔷看着街上站出来的谢氏子弟,点点头,轻叹一声:“虽然谢氏子可恶,但我真佩服谢三公子。”
可惜,没能跟这样的人联姻。
他的视线落在那女孩儿身上,一会儿,嗯,或者以后吧,现在这场面也不适合跟她说话打交道。
以后找机会告诉她一下,谢三公子是值得结交的人,不要不管不顾的胡闹了。
.....
.....
四周的情绪几次起伏,楚昭依旧神情平静。
“那也不能不送官。”她说,“这大街又不是你们谢家的,让你们占着来教训自家子弟。”
这就真是撒泼了。
中年男人看着她,不掩饰眼底的恶意,可以确定,这女孩子就是冲他们谢家来的。
楚岺?楚岺此举是何意?
楚岺是谁的人?
赵氏?三皇子?
老仆神情很平静,含笑说:“当然是要送官的。”他转身吩咐,“车马呢?”
一个仆从应声是,人群再次让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不会真的满城大街走。”老仆接着说,“三公子吩咐了,十鞭训诫后就拉上车送官衙去。”
他说罢看中年男人:“十鞭已经够数目了吧?”
中年男人扬起鞭子冷冷说:“还差一鞭。”
说罢不给任何反应的机会,扬鞭狠狠甩向谢燕来。
谢燕来也似乎没看到鞭子打来,站稳一动不动。
啪的一声闷响。
鞭子带起一串血珠在日光下飞溅。
楚昭看着眼前的少年面容闪过一丝狰狞,薄唇紧闭,他一声也未吭。
“好了。”老仆神情怜爱又无奈地说,“燕来公子,请上车吧。”
谢燕来一语不发转身向马车走去,也不用人搀扶,伸手一撑上车,动作大身子用力让伤口顿时血涌,洒下一片血。
中年男人将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走。”
但楚昭比他更快一步:“我也要去。”说着话人已经跑到了车前,双手一撑坐了上去。
“你!”中年男人瞪眼指着她。
“我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送官。”楚昭坐在车上淡然说,“我会盯着你们的。”
齐乐云等女孩儿跑过来了,恰好看到这一幕,又是气又是无奈,跺脚:“楚昭,快回来!”
“我一定要为死去的村民盯着他们。”楚昭说,说罢掀起车帘就进去了。
齐乐云等人总不能去把她揪出来,只能无奈地看着。
中年男人手背上绷起青筋,看起来打算把人揪出来,但老仆摇摇头。
“好。”他含笑说,“多谢楚小姐监管,那就同去。”
话音落,又一个女孩儿从人群中冲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上了车。
这又是什么!中年男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小姐,我也要去!”
还好那女孩儿喊了一声。
是婢女,有其主必有其仆,中年男人将牙咬住,一甩马鞭“走!”
......
......
马车隔绝了外边,楚昭的面前只有那个少年恶狠狠地视线。
“你是不是有病?”他冷声说,“把我送进官府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昭从阿乐手里接过什么,一边哦的拉长声调:“果然你们家就没打算把你送你官府。”
谢燕来冷笑欺近:“我们家的事关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那女孩儿手飞快地向他嘴边一捂。
声音被捂住了,一颗丸药也塞进来。
谢燕来猝不及防,药丸一口气被吸了进去,他发出一声闷咳,差点被噎死——
“这丸药能止血,固筋,补气。”女孩儿的声音在耳边说,“在战场上被长矛穿透的兵士都能吊着一口气获救。”
什么鬼,有病,他又没有被刺穿!
谢燕来只觉得眼泪都被噎出来了。
谁要你管!
第七十二章 进门
看起来谢燕来被噎的不能说话,但药丸没有吐出来。
楚昭放心了,低声问阿乐:“怎么药丸这么大?”
阿乐带着歉意说:“药房的大夫被我催急了做的敷衍。”说罢忙又拿出三个瓷瓶,“不过这些药粉是我亲手配的,足够功效。”
楚昭接过一笑:“阿乐的手艺天下第一等。”
阿乐也嘿嘿一笑。
楚昭拿着药瓶转过来,看到谢燕来面色冷冷看着自己。
他说:“我也不问你目的,你也不用花言巧语,你立刻滚下去。”
阿乐不悦:“阿九公子,你怎么这样,我家小姐是要救你,这些药是她特意叮嘱我做的,你别以为你没事,你伤的很重的——”
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
“不过吃了我药丸,你的气血立刻就充盈了。”
“撒上这些药粉,血立刻就不流了,再用我的药膏,保证你疤痕都不留。”
谢燕来冷笑,现在不用伪装了,先前装聋作哑的婢女都油嘴滑舌了。
“你家小姐是非不分,好人坏人不知?”他似笑非笑说,再看楚昭,“楚小姐,你对我这种人这么好,是觉得那些村民死有余辜吗?”
阿乐的脸色一僵,她是跟着楚昭从楼上跑下来,楚昭让她立刻拿出保命的本事做金疮药,她飞奔就去了。
倒是忘了现在的阿九,叫谢燕来。
谢燕来做的那些事她也听了。
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救!
阿乐看向楚昭。
楚昭看着谢燕来,好奇问:“大火是怎么回事?”
问什么问,满大街都传遍了,还问他干什么!谢燕来冷冷说:“你不知道吗?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楚昭说,“所以我来问问你。”
听到了,还来问他,是说她不信听到的,只要听他说?
谢燕来失笑,屈膝撑手臂,打量一眼楚昭:“楚小姐,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说过了,这种把戏骗不了我。”
楚昭看着他:“对啊,你这聪明,这么机警,会睡觉喝酒烧了货物?我还不知道你,如果你要押送货物,货物长了腿都跑不了。”
谢燕来没忍住哈哈笑,笑出声忙收住。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挑眉,伸手指着外边,“你现在如愿以偿,我要被送进官府,你立刻下车,滚远点。”
说着拔高声音。
“你们要是不把她弄下去,我就自己把她踹下去。”
他抬起脚。
阿九这小子可是真说到做到的,阿乐显然知道,立刻跪直身子挡在楚昭身前:“你敢!”
还伸手冲着谢燕来身后的荆条抓去。
“你敢踢我家小姐,我就抽你!”
里面的动静闹大了,马车咯噔停下来了
车帘被掀起,外边的老仆看着车内对峙的三人,含笑说:“到了。”
到了?
楚昭掀着车帘向外看,皱眉:“这里不是官衙。”
马车已经驶进了一个院落,庭院精美,四周仆从垂手而立。
身后有风袭来,楚昭灵敏借势跳下来,没有被踢到。
“这里当然不是官衙。”谢燕来不顾崩开的伤口滴血,跟着跳下来,“这里是我家。”
楚昭不理会他,看着面前的人。
先前那个态度恶劣鞭打谢燕来的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此时站在面前的只有那个老仆。
他自称是谢三公子的管事,蔡伯。
“竟然不是送去官衙?”楚昭皱眉问他,“你们果然不把人送去官衙。”
蔡伯一笑,坦然承认:“当然不会,我谢氏子弟只能有我谢氏来罚,这是我们的家事。”
家事,做给外人看的家事,楚昭似笑非笑说:“你们就不怕民众们看到?”
她可是在街上让谢家的人说了的,要把人押送官衙,她坐着要跟着看,民众们自然有不少会走路跟着来看。
她看向紧闭的宅门,此时谢家门外一定围着不少人。
蔡伯神情温和:“三公子说,其实送不送官民众不会在意的。”
楚昭挑眉:“三公子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声望?”
蔡伯道:“三公子不怕,坏了再补回来就是。”看着楚昭一笑,“而且,楚小姐也并不在意。”
她的确不在意,楚昭看着蔡伯,或者说蔡伯身后的人,谢三公子。
果然厉害啊。
先前在街上面对她的突然挑衅,立刻就驳斥回去,现在更是直接摆明他不在意这些,也指出知道她不在意。
楚昭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原来谢三公子是这样的人啊。”
谢燕来在后冷声说:“知道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就快滚吧。”
楚昭看他一眼,也冷声说:“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吧?”
呵!谢燕来神情阴沉,一步就要上前。
又一个仆从从后疾步而来,对蔡伯低语几句,随着低语,蔡伯神情惊讶,看看谢燕来,又看看楚昭,恍然,然后,笑了。
“燕来公子息怒。”他笑着说,再看楚昭,“你们两人既然认识,楚小姐就是我谢家的客人。”
谢燕来脚步一顿。
楚昭没有看蔡伯,而是看向谢燕来,眼神难掩惊讶。
这一句话可以得知阿九从来没跟家里提过自己,谢家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和阿九路途相遇的事。
他竟然,只字未提啊。
......
......
“是我先前疏忽了。”谢燕芳握着鱼竿坐在溪水边,“虽然听过楚小姐打人然后逃离京城,也知道楚小姐又回来了,但没在意楚小姐是怎么回来的,如果当时多问一句——”
就会问到是被邓弈抓回来的,是由中山王协助。
就会问到更多的过程细节,比如楚岺之女是借助驿兵行路。
谢燕来那时候就是在当驿兵。
“怪不得楚小姐在街上如此生气。”谢燕芳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孩儿,“看到心上人被如此责打,是会心疼愤怒。”
楚昭眨了眨眼,有点没听明白,心上人?
谢燕芳又看向女孩儿身旁的谢燕来。
“你拒绝和梁家小姐的亲事,果然是和别人有约,听说你与楚小姐当着中山王世子的面,相约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他含笑说,看着谢燕来,脸上笑意散去。
“燕来,当着外人都能表明心迹,我是你哥哥,你反而瞒着我,这样做真让人伤心。”
楚昭听懂了,神情有些古怪。
谢燕来噗嗤笑了,笑得幸灾乐祸。
“这可不怪我。”他身子倾过来,对楚昭低声说,“我都说了让你快滚,你不滚,你这是自找的。”
第七十三章 坦诚
这个女孩儿是个麻烦的人。
谢燕来可没忘记她做的事,为了达到目的各种胡言乱语。
但他谢燕来也是个麻烦的人。
“你纠缠谁都好,就不该纠缠我。”他幸灾乐祸低笑,“傻眼了吧。”
他可是再三回避,这女孩儿却非要缠上来。
现在被误会了,看她怎么办。
楚昭瞥了他一眼,没理会,转头看着谢燕芳。
先前蔡伯说了客人的话后,就请她来后院,谢燕来也跟着来了。
相比于前院的普通,迈进后院门,楚昭见识到不输于楚园的精致,绕过一片花径绿藤,溪水边坐着的年轻公子出现在视线里。
比起先前在酒楼见过的样子,今天在家里的谢三公子就随意了很多,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或者说一根弯弯曲曲的树枝挽着,楚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怀疑这是随手在一旁花树上折下来的,因为要见客不能散发。
他穿着一件半旧白袍,束着一条墨色金丝腰带,松松散散的席地而坐,他握着鱼竿,袖子挽起,露出小臂。
“没想到楚小姐与我家兄弟有这般交情。”他继续说,看着少年与女孩儿两人窃窃耳语,“上次在雅趣阁遇到没有打招呼,是我失礼了。”
而且,也不只是没有打招呼。
“还有,关于楚园——”
他的话没说完,那女孩子向前走了一步。
“谢三公子,你误会了。”她说,“我结识谢燕来,是为了你。”
这话让姓谢的两个公子都一怔。
下一刻谢燕来哈的笑了,又来了又来了,这场面也不陌生,此时此刻,他就是河边救人的萧珣,而谢三公子就是当时的他!
啧啧啧啧。
谢燕芳倒没有愤怒和不适,一怔之后笑了。
谢燕来在旁挑眉似笑非笑,谢三公子从生下来就被女子们簇拥,见过女子们为了他使出的无数手段,谢三公子片叶不沾身,他不信也不怕你这种鬼话!
谢燕芳说:“楚小姐,我对你的父亲是久仰大名,所以才让燕来替我问候一声,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这是说起了让谢燕来给父亲送私信的事?以为自己是替父亲来的?他也是误会了,不过这些无所谓了。
“三公子,适才我在街上做这些事,也不是要坏你名声。”楚昭接着说,“是为了来见你。”
呵——谢燕来啧啧两声,看着这女孩儿诚恳的眼神,除了少一些可怜兮兮,就跟在驿站时那个阿福一模一样了。
这种鬼把戏,对谢燕芳这种人来说太可笑了,他才不会理会。
谢燕芳有些惊讶:“楚小姐找我有事?”
楚昭点头:“有。”要说什么,又看了眼四周——
看什么四周,直接看他不就行了?谢燕来冷笑。
“燕来。”谢燕芳说,“你下去吧。”
谢燕来冷笑转身就走,一步两步一直走到院门口,再回头看,见谢燕芳已经收起了鱼竿。
“杜七。”他唤道,“给楚小姐看座。”
站在一旁的杜七取了蒲团来。
楚昭也不客气,在谢燕芳对面坐下来。
女孩儿单刀直入:“谢三公子,你对三皇子有什么看法?”
呵——谢燕来脚步一顿,踩在门槛上,等候在院门口的婢女们以为他要摔倒了,慌忙涌过来搀扶。
看着谢燕来狼藉的后背伤口,婢女们眼泪滴落,但也不敢大声哭。
“有什么不敢哭的?难道还怕被人听到?”谢燕来说,“都大声哭,让其他人都听到,否则,爷岂不是白挨打了。”
婢女们立刻大哭起来,一时间震的四周的人耳朵嗡嗡。
“行了。”旁边站着的蔡伯说,“快扶燕来少爷回去吧,免得三公子改变主意,送他去牢房。”
送去牢房的谢家子弟,也就不配再当谢家子弟,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婢女们不敢再大声哭,也不许谢燕来再说什么,一起连拉带拽把人带走了。
门前的仆从也都退下,只留下蔡伯,先前鞭打谢燕来的中年男人也过来了,蔡伯对他施礼喊声七爷,可见这是一位谢家人。
“真是冲燕芳来的?”谢七爷问,皱眉看向里面,能看到公子与少女对坐,但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这是楚岺的意思?”
蔡伯摇头:“暂且不知,三公子说看看才知道。”
“谢燕来早就跟楚苓之女有勾连。”谢七爷沉脸冷声,“他竟然瞒着家里,我早就说过,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刚才真该抽死他。”
说着又狞笑握了握手。
“虽然我比不上杜七,但最后两鞭子也能让这小子躺两个月。”
蔡伯一笑:“七爷不要生气,他熟不熟都是咱们家的人,七爷也累了,快去歇息一下吧。”
谢七爷再看了眼内里对坐的两人,那女孩儿坐下来瘦瘦小小,还是个孩子,在谢三公子面前,不堪一提,于是不屑地笑着走开了。
.......
.......
还真是个口无遮掩的小孩子。
听到楚昭的问话,谢三公子笑了,没有丝毫的犹豫为难:“我的身份,和三皇子的身份,是天注定的,所以我们之间不需要谈对对方的看法。”
回答的倒也坦诚,是天注定的,注定他和三皇子是不可调和的,楚昭道:“三殿下是个很危险的人,谢三公子不要以为避开他,就能安全无事。”
这是在提醒他三皇子不善?
或者也可以说是在表明立场?
她认为三皇子不善,不可接近——
谢燕芳看着这女孩,想了想,问:“楚小姐,我能问问,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如果说是她的意思,谢三公子这种人是不会信的吧,楚昭说:“是我父亲。”
谢燕芳坐直身子,对女孩儿端正一礼:“燕芳多谢楚将军指教。”
楚昭坦然受礼,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三公子不要觉得三皇子再不善,也不过是个读书人,只会做读书人会做的事。”
她看着谢燕芳,压低声音。
“三皇子,会杀人,敢杀人,要杀人。”
杀人,三皇子杀的人其实不少了,谢燕芳看着女孩儿,不过他明白女孩儿现在所说的人是指,太子。
会,敢,要。
谢燕芳凝神思索一刻,郑重道:“我记下了。”
楚昭松口气:“三公子,你永远想不透人心有多可怕,也想不到看起来无害的人,能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谢燕芳点头:“我从来不敢自诩能看透人心,也不敢说能掌握任何事,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没有人能笃定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楚昭一笑:“三公子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谢燕芳微微一笑:“楚小姐,有件事我不想瞒你,适才我就要说的。”
什么事?楚昭忙问:“三公子请讲。”
“楚园文会的事,其实起因在我。”谢燕芳说,看着女孩儿,“是我让三皇子对你恼羞成怒。”
楚昭愕然,竟然是他!
看着女孩儿瞬时瞪圆眼睛,瓷白的脸再没有先前的老气横秋,谢燕芳垂目一笑,所以这就是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你还在好心的提醒对方,小心戒备某人。
而对方其实已经利用你去激怒某人,坐壁上观虎斗了。
第七十四章 对饮
当时突然被人堵门,楚昭还猜是谁告诉了三皇子。
毕竟她和楚柯是京城里尘埃般的存在,三皇子怎么会注意到他们。
一定是被人陷害。
不过她猜测陷害的人可能是萧珣,一点都没有想过谢三公子。
无缘无故没有丝毫的交集啊。
“我这样做,不是因为跟楚小姐,楚将军有什么仇怨。”谢燕芳说,“只是给三皇子难堪,当时我去拜访太子,提及三皇子文会的事,恰好公主来抱怨,三皇子不许女子参加,于是我便告诉太子,有位楚昭小姐赢了能参加三皇子文会的兄长,女子这般厉害,三皇子哪来的嚣张说不许女子参加。”
这样啊,楚昭有些走神,倒没太理会前边的话,关于三皇子和公主的事,那一世也是这样,但那一世没有自己和楚柯的事,所以那一世三皇子的望春园文会最终没有女子们参加。
这一世,事情原来是这样改变的啊。
她看着谢燕芳,忽的笑了。
没想到因为一次和楚柯的比争,让酒楼里的谢燕芳注意到自己。
那一世自己身为一个皇后,但她死了谢狼估计也不会在意。
大概是没料到这女孩儿会笑,谢燕芳微微顿了下,旋即也笑了笑:“不过,楚小姐,我这么做不是为女子抱不平,也不是敬佩楚小姐才艺,我只是给三皇子找不自在罢。”
他说罢端坐再次一礼。
“正如楚小姐询问我对三皇子的看法,我和三皇子的身份,注定了会发生这些事。”
“楚小姐来对我警示三皇子,这是对我谢燕芳的信任和看重,所以我不能隐瞒楚小姐,楚小姐今日遭受三皇子苛待,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楚昭听明白了,谢燕芳以为自己是因为和三皇子的纷争,对三皇子敌意,所以跑来对太子这方示好。
这谢燕芳还真有意思,坦白的告诉她这一切本就是因他而起,他对她来说也不是善人。
不过,又有什么呢,她本来就没把谢狼当善人。
“原来是这样啊。”楚昭点点头,看着谢燕芳,“我说呢,三皇子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传言添油加醋,原来是谢三公子的手笔。”
她微微一笑。
“三公子果然厉害,现在三皇子这个文会开的很堵心,风头也被抢走一半。”
谢燕芳看着女孩儿脸上的笑,也笑了:“不,应该说楚小姐厉害,我拿楚小姐来刺激三皇子的时候,并没有想会有今日,楚小姐的厉害出乎我的意料。”
楚昭端起面前的茶杯,道:“既然我这么厉害,三公子一定要听信我适才说的话哦,读书人不一定只会做读书的事,太子勇武也不一定就能无所畏惧。”
两个皇子的争斗其实人人都看得清楚,但大家想的都是太子会要了三皇子的命,毕竟太子勇猛,手下又一堆勇士,没有人会想到先下杀手的是三皇子,也没想到一向好武好骑射的太子会被杀死。
她在这句话上加重语气。
谢燕芳端起茶杯与楚昭的茶杯轻轻一碰。
“请楚小姐放心。”他郑重说,“我一定谨记在心。”
楚昭一笑,将茶一饮而尽。
谢燕芳亦是一饮而尽,他再斟茶,端起来:“楚小姐不计前嫌,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而道歉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欠楚小姐的,日后一定回报。”
说罢一饮而尽。
楚昭看着他一笑:“三公子不用这么客气,也不是什么前嫌,我来也并不是因为三皇子与我的纠纷,三公子,你当时也在酒楼亲见,我如果真对三皇子恭敬,就不会有大庭广众之下跟我哥哥的争斗了。”
说罢端起茶杯,也一饮而尽。
这是表明她与三皇子原本就有敌意,谢燕芳明白了,为两人斟茶,再次端起。
“那就不用多说了,很高兴能认识楚小姐。”他含笑说。
楚昭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她也没想到这一世能与谢狼对坐共饮,端起茶杯与他轻轻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三杯茶饮过,要说的话也说明了,楚昭起身告辞。
谢燕芳也没有挽留,起身相送。
“三公子不用送了。”楚昭说,眨眨眼,一笑,“毕竟我刚在大街上质问了三公子的名声。”
谢燕芳哈哈笑:“正因为如此,我更要相送啊,以示我听从了楚小姐的质问,虚心受教认错,声名立刻就补回来了。”
.......
.......
正如楚昭所说,有很多人跟着车马来到谢家门前,看到进了家门而不是去官衙,都在低声议论。
但也正如蔡伯所说,民众们也只是议论,好奇,猜测,并没有什么愤慨,更没有上前质问。
期间还有不少人觉得无趣散去了。
齐乐云等女孩儿们一直没有走,三三两两的坐在车里,掀着车帘一边往这边看,一边议论。
“我就不信她敢打三公子。”齐乐云说。
另一个女孩儿笑了:“她也得打得过啊,三公子可不是梁沁,也不是楚柯那种弱公子。”
那倒也是,不过,也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事,一想到楚昭跟谢三公子撕扯,这种画面她们实在不能接受!
正议论着,谢家的门开了,女孩们有人挤向车窗,有人掀高帘子,有人干脆跳下来,看着楚昭走出家门,然后转过身,对内施礼一笑。
谢家的门太小了!女孩子们只能勉强看到内里一个身影,身影缓缓施礼。
哪怕只看到一道影子,也能认出来,是谢三公子。
女孩子们再忍不住向这边涌来,可惜楚昭也转过身向她们走来,院门在后缓缓关上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走那么急干什么!”齐乐云跺脚,抓住楚昭。
楚昭笑:“我走的不急啊。”
女孩子们将她围住七嘴八舌的问题涌来“是谢三公子送你出来的?”“你见到谢三公子了?”“你跟谢三公子打架了吗?”
“说什么呢。”楚昭笑,“我怎么会跟谢三公子这样的翩翩公子打架。”
齐乐云哼了声:“我知道了,你就是找借口见谢三公子呢!”
这是反其道而行之,靠着骂,得到见谢三公子的机会。
“我还跟谢三公子一起喝茶呢。”楚昭对她嘻笑,“谢三公子亲手烹的哦。”
女孩子们更是一片哀嚎。
“好气啊。”“好羡慕。”“楚昭你太坏了!”
难道也学楚昭这样去骂谢三公子?
那怎么舍得啊!
面对谢三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张的开口!
也就楚昭这个莽子!狠心人!
女孩子们簇拥着这个莽子,狠心人,争着抢着要和她坐一辆车,热热闹闹的离开了。
看着这一幕,围观的民众也一哄而散。
这些女孩子们,真是能惹事!
为了见谢三公子,什么都敢闹!
谢三公子这也算是被声望所累吧。
至于那个被鞭打的谢家子,一时便没人想起了。
也不能说没有,街口还有两人。
新丁蹲在街口,脚都麻了。
“没想到张头儿你这个京城人,还这么爱看热闹。”他说。
第七十五章 后续
张谷视线一直盯着谢家的门口,看着马车进去,又看着那女孩儿出来,然后离开了。
谢家门口恢复了安静,再没有一个人出来。
张谷这才吐口气:“没有被送官啊。”
语气似乎惊讶,又似乎松口气。
新丁有些好笑:“怎么可能送官?”
那可是国舅!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悲愤。
国舅被打这么惨,已经很少见了。
热闹看的心满意足了。
“头儿,咱们走吧。”新丁催促,见张谷还看着谢家的宅门,终于有些奇怪,“头儿,你认识这家人吗?”
张谷回过神,收回视线:“我怎么认识国舅家。”轻轻踢了新丁一脚,“什么样子,快走了。”
新丁跳起来,明明是头儿不肯走,大人们就是这样,不承认自己爱看热闹,走了走了。
新丁迫不及待的要回军营,跟同伴们炫耀今日看到的热闹,以后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了。
刚回到营地,四五个驿兵就涌过来,神情急切“你们回来了。”“可回来了。”
这么热情啊,新丁受宠若惊,日常这些老兵们可油滑的很,把张头也不放在眼里。
“兄弟们,我今天——”新丁高兴的刚要分享新鲜事,这群人就把他挤开了。
“头儿,来了人,问阿九的事。”
“那些人是谢家的人。”
“他们问的很犀利,我们,没敢隐瞒。”
“阿福,楚小姐的事,我们也说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低声说,神情忐忑不安,看着张谷:“头儿,阿九他是不是出事了?我们会不会给楚小姐惹麻烦?”
张谷看着他们,神情欣慰:“不用担心,阿九是出事了,不过楚小姐护着他,两人一起去见家人了,而且家人对楚小姐很满意,亲自送她离开了。”
驿兵们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蹲在一旁的新丁神情茫然,又震惊的看着张谷,他果然是个乡下人,明明一直在一起,看到的是同一件事,但他完全听不懂头儿说的话。
.......
........
刺痛让谢燕来从昏睡中醒来,入目昏黄。
“我睡多久了?”
他被婢女们搀扶住的那一刻,他就昏死了过去。
此时醒来,微微一怔立刻就要起身。
但后背的剧痛让他咬牙倒吸一口凉气,又跌回床上。
“公子。”“你别动。”
婢女们急急围上来安抚。
一个婢女落泪:“公子,你伤的太重了,适才家里的大夫来清理伤口,你都没有醒。”
她们看的都差点晕死过去,连大夫都一度以为谢燕来没撑过去,期间还试探脉搏。
她们一直担心谢燕来醒不过来,大夫也说,今天要是醒不过来,就不行了。
现在能醒来,真是谢天谢地谢满天神佛。
“公子,你一定要好好养。”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婢女眉眼满是忧虑,“那大夫与我有亲,悄悄告诉我,你最后两鞭子非常重,五脏六腑极有可能都伤了。”
四周的婢女垂泪。
虽然早知道没人把谢燕来当家人,但也得当个人吧。
这是往死里打啊。
“哭什么哭啊。”谢燕来趴在床上笑,“别哭了,那就慎重些,好好养就是了。”
婢女们喜极而泣,公子从不为难她们这些当奴婢的。
“公子。”一个婢女叹气,“你但凡对他们也这么乖顺,也不会——”
这他们自然指的是家里的公子老爷们,甚至包括当家管事。
公子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脾气态度极其的坏,非常不讨喜。
如果能讨喜一些,也不至于总是受罚。
看看身上的伤,视线扫过,婢女们又开始默默流泪。
谢燕来头枕着手臂嗤笑:“乖顺对他们没用,你们就好好的做婢女,其他的事不要多想多管。”
婢女们应声是。
谢燕来又要起身:“那个楚小姐——”
原来是惦记那个楚小姐,婢女们对视一眼。
“公子,楚小姐已经走了。”她们忙说。
走了啊,谢燕来还是要起身:“我去见谢三——”
应该不是想见三公子,是想去问楚小姐的事,婢女们按住谢燕来,轻声说:“公子,三公子不说见人的时候,没人能见到他。”
公子真是关心则乱,这个都忘记了。
也不是忘记了,而是非要见,如果三公子不见,肯定要硬闯,然后又会被杜七打一顿——
“公子,你可不能再惹三公子了。”
“公子,三公子不想说的事,你问也问不出来啊。”
“公子,你要实在担心,不如直接去问楚小姐。”
听到这里,谢燕来没有再强起身,趴伏回去,冷哼一声:“我问她干什么?谁要管她什么事。”
不管吗?婢女们对视一眼,街上发生的事她们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她们亲眼看到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站在院落里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公子,你与楚小姐——”她们好奇问。
“我跟楚小姐什么事都没有。”谢燕来打断她们。
婢女们再问:“那她为你——”
“她什么都没有为我。”谢燕来再次打断,冷冷说,“她只是为了见谢燕芳。”
这是傻子都知道的,那女孩儿想要达成去见她父亲的目的,要挟说动谢燕芳,可比要挟他有用的多。
至于达成目的会付出什么代价,那是楚昭自己的事,她自己承担,与他无关,他也不关心!
他把头转向内里后,婢女不问了,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但后背的伤口陡然刺痛。
婢女们又开始给他上药。
“怎么又上药?”谢燕来咬牙忍着火气,又冷笑,“家里的药,用不用都无所谓。”
“公子。”婢女们说,“这不是家里的药。”
不是家里的?
谢燕来转过头,看到一个婢女手里拿着一个瓷瓶正在给他敷药,另外两个婢女手里各自拿着药瓶在看。
“这是楚小姐的婢女,特意找我们送来的药。”一个婢女说,“她说的可认真可详细了,千叮万嘱怎么用,什么时候用,说的我好像是个傻子,什么都记不住一般。”
谢燕来看着药瓶,再看那婢女:“乱七八糟人送来的药,你们就给小爷用?不是傻子是什么?”
婢女们嘻嘻笑,但撒药粉的继续撒药粉,还有一个婢女从瓷瓶里倒出一个药丸,就要往谢燕来嘴里塞。
谢燕来向后躲开,伸手抢过:“别乱塞——这个药丸能把人噎死,我看你们也是要害死我。”
说罢再次转过头向内,不理会这些婢女们。
婢女们也不怕他生气,继续好奇问。
“公子,那个阿乐就是你说过的很厉害的那个婢女吗?给她小姐擦药膏一点都不痛,她家小姐是恶人的那个?”
“公子,我倒是觉得她小姐一点都不凶恶,反而这个阿乐有点凶呢。”
“哎,阿乐交代的这么详细,一定是她家小姐千叮咛万嘱咐的。”
吵死了,女人们怎么什么时候都停不下来说话?
谢燕来面向内里,用力攥手,似乎要将药丸捏碎,但最终药丸完好无损,在手心里发涨发热。
.......
.......
夜色昏昏,谢家宅院灯火点点,有的地方一片安静,有的地方歌舞热闹。
坐水榭内的谢燕芳写完最后一笔,杜七将信拿起来,今日的事务就算是结束了。
蔡伯从水榭外转进来,说:“刚接到消息,魏氏赠送的两个粮仓已经交接好了。”
谢燕芳点点头说声好,并不太在意,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小事。
他站在水榭边,伸了个懒腰。
“时候不早了。”他说,“蔡伯去歇息吧。”
蔡伯问:“公子,楚小姐此举就是楚岺的回复?他这算是跟我们谢家结交了吗?”
因为三皇子对楚昭的为难,让楚岺看到了楚氏单薄可欺,所以才决定与谢氏交好吗?
“楚小姐说了不是。”谢燕芳笑,“我都主动表明是我陷害她,她也主动表明是她自愿挑衅三皇子。”
蔡伯知道那女孩儿说了什么,但他不相信,话是话,心是心。
“我也不是要她的心啊。”谢燕芳笑,“而且,这也不算是结交,只能算是结识。”
真正的结交是要有来有往真心实意交换的,比如谢家和魏氏这般。
“不过,她能来说这些话,就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
谢燕芳看着夜色里的水面。
“也许,这不是楚岺的意思,只是那女孩儿自己的意愿。”
蔡伯有些惊讶:“她自作主张?为什么?”不待回答,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临水而立,自己先笑了,“那就真是外边说的那样,使尽手段只是为了结识公子。”
谢燕芳也笑了,摇摇头。
“不,这女孩儿对我没有丝毫的倾慕,她看到我,眼里只有好奇,以及衡量。”
衡量?
蔡伯和杜七有些惊讶。
“衡量我的价值。”谢燕芳笑说,“蔡伯,这个女孩儿是个胆子很大的人。”
先前楚昭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证明这一点了,蔡伯和杜七也不否认这女孩儿胆子大。
“她,有点像我。”谢燕芳接着说。
这一点蔡伯和杜七就不赞同了,天下胆子大的人多了,蔡伯和杜七也是胆子大的人,他们可不觉得自己就像谢燕芳了。
“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有人敢在街上骂你,从未见过,所以高看人家一眼。”杜七说,“你别急,有了楚小姐做示范,明天后天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女子冒出来在街上骂你。”
谢燕芳哈哈笑。
“我不是因为这个。”他说,又一笑,“楚小姐,也不是因为这个。”
这个那个的,杜七听的头晕。
“公子,先不管这个那个了。”他皱眉问,“谢燕来和楚昭是因为哪个?”
谢燕来和楚昭在路途中早有结识,谢燕来竟然没有告诉他们,想到这个,蔡伯一向慈祥的脸上都阴沉沉。
“他一直都这样,不会什么都跟我们说,不奇怪。”谢燕芳倒无所谓,说,“他做好了我吩咐的事,其他的事不再我吩咐中,他自然也不会告诉我。”
蔡伯冷冷说:“那他是要攀上楚岺当靠山吗?”
谢燕芳再次笑了:“他姓谢,就永远攀不上的靠山。”
正如他当初跟太子说的那样,谢氏一飞冲天,但也背上桎梏,别人一看到你,最先看到的只是你的姓氏,你的家族,而不是你自己。
背着这个姓氏家族,没人会真的相信你。
就算真要结交,也不会真在意你这个小人物,也是结交你背后的家族。
这个道理蔡伯自然也知道,但——
“那些驿兵们的话虽然说得含糊,但分明是说两人关系匪浅——”
“那楚小姐走的时候,还让婢女给燕来送药。”
蔡伯还要接着说。
谢燕芳打断他:“不用多想,他们两人是认识,但也仅是认识,而且,蔡伯,不要以男男女女这些事来揣摩楚小姐,那女孩子眼中没有私情。”
没有私情?蔡伯愣了下。
“这就是我为什么刚才说,那女孩儿胆子大,有点像我。”谢燕芳说,“她看着我,以及看着谢燕来,眼里都是干干净净。”
谢燕芳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水面。
“她一个女儿家,看到世间的男子,没有私情,只有衡量。”
“没有私情,就没有私欲。”
“我甚至直接告诉她,是我陷害了她,她都不悲不喜不怒。”
“没有私欲的人,才是最胆大的。”
就像十三岁的自己。
他那时面对太子射出那一箭,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家族?很明显,这举动只会给家族和自己带来危险,所以都不是。
他做那件事没有任何私欲,只是因为这件事在哪里,他就去做。
“不要对楚小姐揣测了,她来结交,我们坦然接受就好。”
蔡伯应声是,问:“要怎么样与她来往?”
在谢燕芳这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来往方式。
谢燕芳转过头,看向院落一个方向:“就像她对待燕来那样,日常无往来,当她被人羞辱责打,我们为她相护,为她送医送药。”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所求,就用他的方式对待他,这也是俗话说的,以心换心。
蔡伯和杜七应声是。
谢燕芳抬脚踏入水中,荡起轻轻的涟漪,他踩着涟漪一步步向对岸走去,宛如仙人踏步。
第七十六章 笑谈
夜色沉沉。
楚昭扑在床上摊开手脚,闻着刚烘干香喷喷的头发,舒服的长长出口气。
“这是我这一段以来,最轻松的时候了。”她说。
阿乐躺在她身边也长长吐口气,说:“因为终于找到阿九,小姐你写的那些信可以让他送去给将军了。”
楚昭哈哈笑了:“人家都被打的伤成那样子了,你还惦记让人送信呢?”
是啊,阿乐坐起来,眉头紧皱:“他这个样子短时间内是走不了远路了,这可怎么办?给他喂点什么药能让他立刻好起来干活呢?”
“阿乐,你有点京城婢女的见识好不好。”楚昭笑,用手戳她,“别总惦记这阿九,你想想今天你家小姐见到谁了!谢三公子,谢三公子啊!”
见到谢三公子怎么了?阿乐凝神思索:“我知道三公子很有名,但他送信比阿九不一定更厉害。”
谢三公子当然比阿九有名,人人追捧,如同天上的仙人,这样的人吃过苦吗?能像驿兵那样行路吗?
虽然阿九名声差,脾气不好,阿乐一点都不喜欢他,但阿九过的不是人上人的生活。
“我给他的婢女送药,说这个药特别管用,能让伤口好的快,她们特别高兴,说这次公子挨打受伤不用养那么久了。”
可见阿九是经常被责罚的。
也不奇怪,路途中相处,她都好几次想打阿九了。
这样的人很讨人厌,但这样的人更适合送信。
看着阿乐认真的分析,楚昭笑了,坐起来点点头:“是,送信阿九最合适,等他养好了,我会找他的,不过现在也不用那么急了,因为现在有了谢三公子,他能帮我做另外一件事,这件事解决了,送信就可以不那么急。”
阿乐明白了:“小姐先前让我打听谢三公子,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楚昭点点头,再次躺回去:“现在这件事做好了,我就更放心了。”
这一世她避开了萧珣,不会再重蹈覆辙,避免了自身的悲剧,现在又提醒了谢燕芳三皇子要杀太子的事,那么太子的命运也会改变吧。
谢燕芳,她念了遍这个名字,嘴角弯弯一笑。
阿乐听到了,在她身边,嘻嘻笑,问:“小姐,你更喜欢谢三公子吧?”
“没有啊。”楚昭立刻说,说完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更是跟谁比呢?
阿乐嘻嘻笑:“喜欢也不奇怪啊,所有人都喜欢谢三公子,谢三公子是不是人很好?就算小姐在街上那样说他,小姐你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凶巴巴。”
她当时跟着进去了,站在一旁看着,虽然没能近前听到他们说什么,但看谢三公子和小姐三次举杯,谈笑风声。
不像那个阿九,见到小姐就只会阴阳怪气。
喜欢吗?楚昭想,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或者说如今的女子们,不管年纪大小,谁不喜欢翩翩公子呢,不止现在,以后,等谢三公子变成燕狼以后,虽然不再翩翩,双手身上染着血,又变成了另一种美,依旧吸引着很多女子。
那一世有一个世家盘踞一地,在谢贼和朝廷之间摇摆,燕狼深夜翻墙进了这家,不知怎么迷惑了这家的女子,这家女子鼓动自己的兄弟们,带着家族投了谢狼。
萧珣听说后在宫里气的骂,骂那女子不知羞耻,也骂燕狼不知羞耻。
“喜不喜欢,并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好人。”楚昭对阿乐说,“更何况,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也说不清。”
说不清?阿乐眨眨眼,难道小姐不认为谢三公子是个好人?
楚昭看她:“阿乐,你知道是谁挑动三皇子对我的怒火吗?”
阿乐一怔,不会吧?
楚昭一笑:“没想到吧?而且,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阿乐从床上跳下来:“小姐,这人怎么这么坏!小姐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害小姐!”
散着头发的女孩儿在地上走来走去,如同一头发怒的斗鸡,恨不得现在就去杀到谢宅,将那个翩翩公子乱啄一通。
楚昭笑着起身抓住她:“你气什么啊,我跟他是无冤无仇,但也无亲无故,他是太子的人,为太子做事,算计三皇子,怎么可能顾虑我?”
这话有道理又哪里不对,阿乐瞪眼看着楚昭,看着昏昏灯下女孩儿笑的平静,眼里没有半点怒意。
“小姐。”她抓住女孩儿的胳膊,“你怎么能不生气呢?就算无亲无故,他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欺负吗?楚昭想了想。
“这个在我眼里真不算什么。”她说,对阿乐轻轻一笑,“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好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待我,无关紧要,我也不在意。”
阿乐没说话,伸手抱了抱她。
“小姐,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说,“因为受的欺负太多了,就不在意了。”
楚昭怔了怔,是这样吗?
受的欺负太多?
她受的欺负的确不少,而且都是来自亲近的人,伯父一家,以及萧珣。
亲人们都能如此对她,陌生人就更无所谓了。
“我以前就是这样。”阿乐倚在她的肩头说,“没有遇到将军前,我在城里厮混偷窃,每天都要挨打,偷得东西也常常被人抢走,但我那时候一点都不生气,我经常告诉自己,他们又不是我爹娘,凭什么对我好,欺负我才是正常的,小姐,我知道,那不是我不生气,而是我不能,不敢生气,我如果不把欺负当成合理的,我就活不下去了。”
楚昭早就忘记了阿乐小时候的事,伸手拍抚她的肩背。
“直到我遇上了将军和小姐。”阿乐说,“我才知道我可以不受欺负,受欺负是可以生气,可以报复的。”
她抬起头,拍了拍楚昭,眼神坚定。
“小姐,你将来也会像我一样,遇到待你好,不会让你受欺负的人。”
每一次她自己心肠硬的感觉不到的时候,阿乐就会把它暖回来,楚昭轻叹一口气,用力的点头:“会的,我一定能遇到。”
阿乐松口气,又愤愤:“谢三公子不是好人,小姐找他做事可靠吗?”
楚昭说:“我要他做的事,从道理上讲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
说到这里笑了笑,当然,对她也有好处。
她带着几分得意挑挑眉。
上一世谢氏燕狼也是欺负她的人,一直骂她和父亲,对钟叔他们也是赶尽杀绝。
那这一世她让谢燕芳护住太子,这样一来,萧珣当不了皇帝,谢燕芳也变不成燕狼,只能在太子座下当一辈子翩翩公子。
......
......
夜已沉沉,驿所里只有萧珣的所在亮着灯。
今日街上发生的人人都知道的事,他知道了,而人人不知道的事,他也知道了。
“那个谢家子,就是当时与楚小姐在一起的驿兵。”铁英说,“看到他受罚,楚小姐发了疯的冲出去相护,大骂谢燕芳。”
萧珣神情有些惊讶:“这么巧?”
这个巧当然不是说楚小姐看到谢家子受罚,而是说楚小姐奔逃去边郡的时候,谢家子竟然在做送信去边郡的驿兵。
第七十七章 旁观
这是巧合吗?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或许有吧,但萧珣不信。
“谢氏一直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连无人问津的楚岺都盯上了。”他感叹,看坐在对面的宁昆一笑,“谢氏可以和父王交流一下,竟然想法一样,都要跟楚岺攀亲。”
宁昆无奈地说:“殿下不要拿王爷说笑。”
他也不觉得这件事好笑。
“谢氏连楚岺这种人都盯上了,可见私下有多少动作,谢氏藏在太子身后,躲在杨氏威风之下,无声无息的结交收拢人心,真是好算计。”
萧珣笑了笑:“谢氏这般算计才是正常的,难道谢氏甘愿一辈子屈居杨氏之下?”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桌面,回想着见到楚昭和那个驿兵的场景。
一个驿兵本不在他的注意中,此时此刻再想,原本模糊的驿兵变得清晰,高高瘦瘦,穿着破旧兵袍,在厚帽围巾之下有明亮五官的少年。
他饶有兴趣地问:“楚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驿兵是谢家子的?”
宁昆并没有见过楚小姐和谢公子在一起的场面,谢家子当驿兵的事,也是刚刚打听出来了。
“谢燕来是个外室子,十岁才被谢家认回——这个暂且不谈,长大成人后被安排到禁卫营,但因为桀骜不驯惹是生非,被罚去驿兵营,正好有任务去边郡,就与楚小姐在路途中恰好遇到了。”宁昆将事情讲来,在正好和恰好两字上加重语气,“这么看来,谢家是早有预谋,但楚小姐肯定是不知道的。”
铁英在旁点头:“我在驿兵营打听的时候,看到有个驿兵很激动,说了句,楚小姐终于找到阿九了——那个谢家子化名阿九,由此可见,楚小姐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驿兵的身份。”
宁昆冷笑:“谢氏无耻,如果这谢家子一开始就表明身份,楚小姐必然会对其心生戒备,装作一个驿兵接近,待楚小姐情根深种,再揭露身份,楚小姐深陷其中,楚岺也无可奈何了。”
铁英嗤声说:“殿下,你没看到两人在街上的样子,楚小姐大喊大叫拦着不许谢家的人打这个谢燕来,把谢三骂成沽名钓誉之人——”
萧珣哈哈大笑:“骂的好,谢三就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铁英补充一句:“楚小姐当时对谢家人的态度,比对殿下时更不恭敬。”
五十步,一百步,这就有点不好笑了,萧珣轻咳一声,说:“那就看楚小姐对谢家的态度是真还是假了。”
就目前来看,楚小姐对他态度不善是真的。
这个么,铁英明白世子的意思,若有所思说:“街上是有说楚小姐是故意挑衅谢三公子,意图结交,因为谢三公子果然请她来谢家,并且亲自将楚小姐送出来,很多人都看到了。”
“谢三公子把人请进来,再送出去,和和气气平平静静,又给他博得了好名声。”宁昆说,“都在说他礼贤下士,对一个小女子的污蔑之言,也诚恳的当面解释。”
一时间街上人人都在称赞。
谢家子弟闹出那么大的祸事,最后竟然还给谢三公子增添光彩,这真是莫名其妙!
“这谢氏真是会做人。”宁昆冷声说。
萧珣倒是很感叹,谢三公子声名他自然也知道,先前他在中山郡,谢三公子在东阳,两人从未谋面,此时此刻来到京城,虽然依旧没有见过面,但能近距离的看到谢三公子行事,果然不一般。
“当然会做人。”他说,“否则,他们谢氏也不会有今日。”
宁昆默然一刻,忽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殿下不用再对楚小姐费心了。”
萧珣有些意外:“父王怎么改主意了?”说着又一笑,“难不成畏惧谢氏?”摇头故作忧伤,“父王怎能这样,为了儿子我的幸福,不能轻易言败啊。”
宁昆嗔怪:“世子,又取笑王爷。”
萧珣笑道:“昆叔你太无趣了,如果此时父王在我面前,我们不知道互相取笑的多开心了。”
他跟父王就是这样开心轻松的相处,父王在他面前从不摆架子。
“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父亲。”中山王拍着肥肥的肚子笑呵呵,“那我们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想到父王,萧珣看着跳动的烛火,笑意更浓。
宁昆也笑了:“殿下在王爷面前怎么做都可以,但在我们面前不行。”
萧珣对中山王是爱,他们对中山王是敬。
“我知道了。”萧珣笑道,问,“为什么父王改变了主意?虽然楚小姐窥破我英雄救美,还将一个婢女塞给我堵住我的嘴——”
说起这女孩儿做的事,他又忍不住笑。
“但京城之中,又有望春园文会即将开始,我与楚小姐有太多机会相见。”
“父王不要怜惜我被人嫌弃拒绝啊,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父王应该开心地看热闹。”
被一个女子折辱不算什么大事,像三皇子那样动怒更是可笑又无能,对一个男儿来说,被一个女子折辱,再让她折服才是真正的报复。
宁昆笑道:“王爷自然知道殿下不会在意,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小姐。”
他看了眼门外浓浓的夜色。
“这位小姐现在已经不是籍籍无名,无人在意,她在京城已经成名了,人人都在谈论她。”
他收回视线看向萧珣。
“谈论她,自然会谈论到她的父亲,卫将军楚岺沉寂十几年后,再次在京城成了话题。”
“人人瞩目的卫将军楚岺,我们不能再接近了,否则会被陛下起疑,世子和王爷就危险了。”
皇帝对他们父子有多戒备,萧珣自然知道。
“没想到这女孩儿这一战竟然成名了。”他默然一刻,看铁英,问,“街上如今只有两种传言吗?一个是楚小姐为了接近谢三公子,一个是谢三公子谦和有礼不计楚小姐辱骂?”
铁英点点头。
萧珣一笑:“那怎么行,楚小姐和谢家公子相遇相识相知,谢公子为了楚小姐弃梁氏女,楚小姐为了谢公子以身挡鞭刑,这种情义也是一妆美谈,应该天下人皆知。”
他因为忌讳不得不退避,你谢氏也别想闷声发财,事情做了还想有好声名,没那么容易。
第七十八章 近来
夜色渐渐散去,一队十七八人兵马从中疾驰而出,宛如撕开了最后一层幕布,青光铺照大地。
为首的一人将手里的火把熄灭。
他大声说:“前方有个茶馆,不仅有茶还有吃食,里面还有个茶西施,她做的蒸饼很好吃,大家到那边歇息休整。”
身后的兵马们齐声呼喝,听到这个,一身的疲惫都开始卸去,气氛变得活跃。
“钟爷,你有十几年没来京城了吧?那地方还在不在?”有人喊道,“别让咱们白欢喜一场。”
钟长荣回头看那小子一眼,哈哈一笑:“世事多变,但又常常一成不变,就算那茶馆不在了,大家也渴不死!怕什么,继续赶路就是。”
“这不是你给了大家希望嘛。”“钟爷,到时候你得请客。”兵丁们纷纷嚷着。
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跟他熟悉的没大没小,钟长荣也不以为怪。
他将马鞭一扬:“来,你们只要有一个能越过我,我请你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一顿酒。”
伴着他话音落,身后怪叫连连,马蹄飞扬,原本疲惫的兵士们宛如刚出圈的羊群撒欢而去。
钟长荣大笑,喊声小兔崽子们,扬鞭催马追了上去。
晨光照亮大地,大锅烧开的水腾起雾气,让茶棚里如仙境。
“兵爷,你们的茶。”一个年老的妇人两手拎着两个茶壶过来,沙哑声音招呼。
看这老妇颤巍巍的模样,兵士们忙起身,争抢去接“阿婆,我们自己来。”
老妇人笑呵呵将茶壶递给他们:“等着啊,我去给你们煮面。”
看这老妇人颤巍巍走开了,兵士们都看向钟长荣。
“钟爷,这就是你说的西施?”
“钟爷,你的口味真独特。”
“大家别这么说,西施也有老的时候。”
兵士们嘻嘻低笑,钟长荣瞪了他们一眼:“别胡说八道,明显是换人了。”
他环视一眼四周,茶馆还是那个老样子,主人却变了,不知道那对小夫妻哪里去了,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吧。
这个茶馆临着大路,客人不少,不多时就坐满了,充斥着天南海北的口音。
几个兵士忍不住好奇的打量,被钟长荣低声制止。
“临近京城,人多眼杂,大家都谨慎些。”他说,“这里不比边郡,可以肆意行事,尤其是咱们是将军的人。”
兵士们忙坐好收回视线。
一个兵士忍不住压低声音说:“头儿,听说当年将军在京城可风光了——”
钟长荣神情黯然一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十几年了,早就没人记得将军了——”
他的话音落,身后一桌说笑的人们陡然拔高了声音。
“——这就是她赢了,三皇子都邀请她参加文会了——”
这话引得四周的更多的喧哗,其他桌的客人们也纷纷询问“真的?真的赢了?”“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女子。”
被这么多人询问,先前说话的人更得意了:“当然赢了,中山王世子亲自代表三皇子去送的请帖。”
四周的喧哗更盛“厉害啊。”“这些小女子们。”“这次文会有热闹可看了。”
四周热闹,钟长荣一桌人寂然无声,兵士们安静的喝茶,眼睛滴溜溜的到处看,竖着耳朵听这些在边郡很少听过的人和事,三皇子,中山王世子,文会——
三皇子那可是皇子,人人都能随意谈论啊,果然京城和边郡不一样,在边郡谈论最多的不过是郡守的大儿子。
而且听听人家做的什么事,文会啊,边郡可没有这种东西,只有郡守大儿子,大将军侄子们的闹会——吃吃喝喝,饮酒作乐,然后以打架结束。
还有女子们——
太厉害了,太热闹了,果然是天子脚下。
兵士们兴奋地听着陌生的话题,直到一个名字钻进耳内。
“——楚岺啊。”
楚岺?这个名字有点熟,兵士们愣了愣,不过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是,京城那么多人,不奇怪。
适才钟头儿说了,十几年了,物是人非,京城早就没有人知道将军了。
他们看到钟头儿浑不在意淡然的吃面,吸溜吸溜一口吞下去半碗。
于是大家也都继续竖着耳朵喝茶的喝茶吃面的吃面。
“——当然不一般,那可是卫将军楚岺,想当年他可比这些小女子们闹的动静大——”
噗嗤一声,吸溜半碗面的钟长荣被呛住了,要咳嗽也咳嗽不出来,口鼻喷出汤面,桌子上的兵士们反应快,抱着自己的碗躲开了。
这动静让四周的人们看过来,见一个中年刀疤脸吃的一头一脸,有人失笑有人鄙夷有人害怕刀疤移开了视线——一看就是边郡来的兵,没见过世面,吃个加了蛋的面都稀罕成这样。
诸人不再理会,继续说笑。
钟长荣扯过一个兵士的袖子擦了脸:“小兔崽了们躲的倒是快。”
兵士们又是笑又是惊讶,重新凑过来聚在一起,低声问:“头儿,他们说的是,将军吧?”
叫楚岺的人多得是,莫非天下恰好也有卫将军叫楚岺?
钟长荣握着筷子,这一次没有再往嘴里扒面条,眼神也惊疑不定。
四周的声音替他做了回答。
“——卫将军楚岺,你们没听过啊?都忘记了吗?当年第一次见陛下,就把陛下从马上惊下来了。”
“哈哈哈,说起来真是莽啊,所以说,现在的他女儿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楚岺莽勇得了陛下欢心,小小年纪就领兵为将。”
“但楚岺也是真有本事,战功赫赫,如果不是他,西凉王哪里会俯首称臣,年年送贡品。”
听着一声一声的楚岺楚岺,再听那些发生的事,确定无疑,千真万确,就是说的他们的将军,他的大哥,卫将军楚岺。
钟长荣咬着筷子,脸上的刀疤都在跳,眼睛瞪圆,不是物是人非吗?茶馆的主人都换了,怎么京城还是到处谈论楚岺?
他几乎以为时光倒流,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真是见鬼了!
.......
.......
不止京城外路边的茶棚,很多距离京城还很远的地方,也都在讲述京城的新鲜事。
进入中原,随便一座小城,都比边郡繁华热闹,酒楼茶肆繁多精美。
这座城内最华丽的一座酒楼里客人来来往往,其中一桌人最多,有老有少,像是一家子,奶奶爷爷儿子孙子齐全,但看起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大家子穿着打扮极其富贵,穿的都是城内最时兴的样式,布料也极好,带金钗银镯珍珠,连个七八岁的小男童都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金圈——
身后站着的仆从也都穿着打扮华丽。
这是有钱人,很有钱的人。
“不知道哪个乡下来的土财主。”店伙计跟一个熟客低声闲聊,对那边努努嘴,“一进城就问最好的铺子裁衣金银器行,然后一家子涌进去了买了几箱子,一口气都穿戴身上了。”
“这是做什么,穷家富路吗?”熟客不解,“这一行老的老小的小,就不怕露富被人劫了?”
店伙计笑着摇头:“谁知道呢,可能在乡下安稳习惯了,什么都不怕。”
他们说话,看到那桌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子招手。
店伙计忙丢开熟客高声应声“客官,来了。”急急奔过去。
这乡下人出手也很阔绰,好好伺候能得不少赏钱。
第七十九章 听闻
这家的小姐十五六岁,如同家人一样穿金戴银,一双眼大又亮,找来了店伙计又要了一壶酒。
看不出来,乡下人还挺能喝的,店伙计扫了眼桌上,几乎人人手边一个酒壶,除了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连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眼昏花的老妇都有。
店伙计上了酒,年轻小姐并没有留着,而是拿起来给跃跃欲试的男孩子。
“出门在外,除了吃穿不能让人小瞧,做人也要有礼貌。”年轻小姐郑重低声说,“这都是姑姑教的,去吧,把酒送给人家,再跟人家打听。”
男孩子高兴地接过酒,拉着比女孩子,跑到旁边的桌子上。
“伯伯们。”他喊,将酒递过来,“请你们吃酒。”
这边坐着一群风尘仆仆的客商,正天南海北的闲扯,陡然被打断,再看两个孩子和酒都有些惊讶。
“为什么请我们吃酒?”一个客商问,看了眼那边的桌子。
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家人——由不得看不到,一家子金光灿灿的。
“我叫小兔。”男孩大方地说,“你们是京城来的,适才听你们说京城事,很新鲜,我没听够,你们能再给我讲讲吗?”
原来如此啊,客商们都笑了,孩子最喜欢听外面的新鲜事,尤其是京城。
一个客商说:“最近也没太多新鲜事,就是三皇子文会,或者说一群小女子硬是闯开三皇子的文会大门。”
小兔立刻点头:“就听这个。”他抚了抚身边女娃的头,“我妹妹蜻蜓,让她多听听,看看京城的女孩子们都在做什么。”
个子还没桌子高的妹妹蜻蜓,大眼闪闪看着客商,用力点头。
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且还这么礼貌,谁能拒绝呢,客商们笑着纷纷说起来,直到酒喝完菜吃完,不得不离开赶路才停下。
小兔听得心满意足,对客商们道谢,拉着妹妹回来了。
“小曼姐,你说的都错了。”他眉飞色舞说。
小曼哼了声,专心啃猪手,含糊说:“我哪里错?”
“你说楚昭是个窝里横。”小兔说,“离开边郡,来到京城什么都不是,肯定缩在家里不敢出门,但现在人人都在谈论楚昭呢。”
“楚昭敢打架。”蜻蜓在一旁补充。
小兔接着说:“刚进京就打了一个小姐,打完了还堵着人家家门骂,然后又敢打三皇子,跟读书人打架,而且最后竟然赢了,三皇子都怕了她,请她参加文会,继续打架。”
他说的眉飞色舞,他最喜欢能打架的人,小曼姐姐总是说那个楚昭只会吃喝玩乐,装大家闺秀。
知道什么叫装大家闺秀吗?就是别人骂你你对人家赔笑脸,别人打你,你就只会哭,行路不管多急都不骑马,只坐车,手只拿针线,不拿刀枪弓箭,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嫁个什么样的男人,然后生子养女,一辈子就留下个大家闺秀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
这也太无趣了,他对这个楚昭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没想到还没到京城,就听到楚昭的名字了,而且只要有人说楚昭,其他人都纷纷附和,好像人人都认识楚昭。
在边郡也没这么多人认识楚昭。
小曼眉头皱了皱,她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按理说,不应该啊,楚昭在边郡仗着爹也还说得过去,进京后竟然还有这个胆子,还敢跟皇子打。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老妇在一旁笑呵呵说,“你们姑姑就是这样,从小就不声不响文文静静,但动起手来比谁都厉害。”
小曼撇撇嘴:“她怎能跟姑姑比。”扔下猪手,“好了,我们快快赶路,亲眼去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一行人结了账收拾行李赶路,行路的时候小兔也冲到了最前头,急切地想要去看看楚昭打架。
“去晚了就结束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催,“小曼姐,你骑快点。”
他身后坐着小曼。
小曼伸手按住他的头,转向前方:“我只是允许你跟我共骑,你要是再乱指挥,就进去坐车。”
小兔嘀咕一声:“楚昭姐姐肯定没有你凶。”
小曼呵了声:“这就姐姐的叫起来了?到时候你就留在京城,不用回来了。”
虽然对楚昭姐姐很好奇,但离开家和亲人,小兔还是舍不得,乖巧地跟小曼赔笑:“好姐姐,我错了,我回去后,帮你一起打三哥。”
姐弟两人斗嘴,但当离开平坦大路,进入山涧峡谷后,说笑的两人都停下来,看向前方。
陡峭的山壁下站着一群人,大概有十七八人,有人蹲在路边,有人站在峭壁上,还有人骑马横立路中央,举着刀背着矛,一个个凶神恶煞。
“终于等到你们了。”为首的大汉用刀指着有车有马有老有少的队伍,凶狠地喊。
这群乡下佬,连车上都缀了银铃铛,山谷里也晃的人睁不开眼,这是唯恐别人不知道来了大肥羊。
这群乡下佬一进城他们就盯上了,越盯越流口水,急急忙忙的召集人手等着,还担心被其他匪贼抢了先。
这种难得一见的肥羊真是天降好运。
“把所有东西都放下,身上带着穿的也不许留,否则性命难保。”为首的大喊狞笑。
四周的匪贼也发出怪叫,也不怕这些人掉头跑——跑?这山谷里插翅难逃。
乡下佬们躁动起来,响起各种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但好像不是哭喊,也是怪叫?
他们开始催马扬鞭,但不是逃,而是冲过来——
咿?
匪贼们愣了下,这是试图冲过去吗?靠着什么?那七八个瘦小的家仆?十几岁的少女?还是十岁的孩童?亦或者是车里坐着的老头老妇?
马车跑的飞快,车帘飞了起来,其内的老妇花白的头发乱飞,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但忽的老妇手举起——
那是什么?匪首瞪大眼,觉得自己才是老眼昏花,竟然看到了一支铁笛?
怪叫连连中,他似乎能听到铁笛被老妇在嘴边吹了的叮一声,一支飞镖从其中飞过来——
怎么可能是飞镖?假的吧?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真的!”
这是匪首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伴着这句话他人飞了起来,跌落在地上,下一刻被马蹄踏过。
随着飞镖,那些老老少少小小冲进了匪贼中,不知道从哪里抽出刀枪剑戟,如同闯入瓜田,手起瓜落——
“出门在外,吃穿要最好的,除了是不能让人小瞧以外,还能吸引肥羊——”
“这中原的匪贼不行啊,我们招摇一路这么久,才冒出来这么几个。”
“小曼姐,看起来这些匪贼很穷啊。”
“穷也要抢!别忘了咱们的规矩,贼不走空!”
“你们这些匪贼,把所有东西都放下,身上带着穿的也不许留,性命——也不许留。”
黄昏的山谷里击打声惨叫声连连。
......
......
夜色掩盖了血腥,直到天亮才被发现。
当地的官员赶过时就看到十几具尸首,身上连一片衣服也没有,光溜溜整整齐齐的摆在路边。
地上除了尸首和血迹残肢车马痕迹,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也不能说没有。
一个官差从一具尸首的鬓发里捡起一朵绢花。
“真是奇了怪了。”
官员看地上的死尸,虽然身子光溜溜从未见过,但这张脸倒是不陌生,现在还在城门悬挂着缉捕呢。
这是为患当地多年的匪盗贼首。
“怎么看起来这群匪贼是被人抢劫了?”
官员伸手接过绢花,见多识广的他一眼就认出是木棉花。
“这盗贼什么时候还染上带花的毛病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前有京城小女子们与男儿们比较高下,现在又有男儿匪贼死而簪花。
第八十章 感觉
京城外发生的事楚昭并不知道,对于自己声名跟以前不同,楚昭倒是有所感觉。
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访,女孩子占据多数,男子也有。
女孩子们是来结交的,坐下来说说话,喊声姐姐妹妹。
男子们有来结识的,也有来谈诗论道。
还有很多世家的宴请。
因为不是在楚园了,来人都先要拜见家主,蒋氏和楚岚又是开心又是不开心。
开心是楚家门厅热闹,不开心的是这些热闹的人来了说了不到三句话就要见楚昭,他们这个家主反倒像是传话引路的仆从。
“这也不稀奇。”楚岚坐在卧房里,冷笑,“十几年前,二弟盛宠的时候不也是这样。”
那时候也是男的女的络绎不绝的登门,男人是来结交的,女人则是来说亲的。
“门庭若市的热闹我们见过。”楚岚怅然,“热闹之下的危险也尝过。”
蒋氏犹豫一下:“这么说接下来还有危险?不会吧,阿昭到底是个女子,不像二弟那样男儿在官场。”
一个女子现在闹一闹,将来成亲嫁人进了内宅,相夫教子,与世隔绝了。
楚岚哼了声:“我哪里知道,这父女两个会做出什么事,天知道。”
夫妇两人说话时,楚棠笑盈盈进来了。
“爹,娘,不用为这个担心。”她说,“我已经劝说阿昭不再见客。”
楚岚问:“她肯听?她折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出风头?”
“正因为她要出风头,我才劝啊。”楚棠在母亲身边坐下,“爹,她要参加望春园文会了,来楚园凑热闹的大多数都是泛泛之辈,真正有才华谁来跟小女子们混闹啊,比如爹爹这样的。”
楚岚捻须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望春园文会才是最要紧的,阿昭想要出风头,一定要勤学苦练。”楚棠笑道,“我就自作主张把父亲的书房给她用,让她不要见客,闭门苦读。”
楚岚含笑点点头:“做得好,让她用吧。”
蒋氏抚摸着女儿的肩头,笑盈盈:“还好有阿棠在。”
楚棠转过身拉着母亲的手:“我不辛苦,我就哄着她就好,只是要辛苦父亲母亲,谢绝来客。”
楚岚和蒋氏点头:“放心放心,自有我们。”
总不能让女儿为难。
......
......
楚棠晃晃悠悠走进书房,看到楚昭正在书架前翻书。
“父亲收集了很多珍品。”楚棠说,走过去指给她看,“另有很多批注,父亲半辈子功夫都用在这里了。”
说着一笑。
“父亲笔头上的功夫还是拿得出手的。”
楚岚能得朱先生亲传尚书,又能承继谯山书院,学问还是有的,楚昭点点头承认这一点,那一世她跟楚岚学过,深有体会,只不过那时候学习只不过是为了取悦萧珣,她学的仓促,楚岚教的也敷衍。
“这个书房我已经给你要过来了,你安心用。”楚棠接着说,“我也按照你说的,让爹爹母亲谢绝访客。”
楚昭含笑说声多谢。
“你还真要发愤图强啊?”楚棠好奇问。
楚昭坐下来,握着一本书晃了晃:“我再发愤图强也不可能在望春园文会上战无不胜,我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在楚园文会上我都没有所向披靡呢。”
楚棠笑道:“我还以为你憋着一口气要一鸣惊人呢。”
“一鸣惊人也不一定就要赢啊。”楚昭懒懒说,“我输了,不也做到了?”
楚棠哈哈大笑。
重要的从来不是输赢,是敢不敢去做。
而且她对扬名什么的也没兴趣,只不过是三皇子欺上门,她回击,扬名也只是要让世人知道,她的父亲并不是生下一个废物女儿,她的父亲是英雄好汉,她这个做女儿的亦是如此。
如果要说实话,她根本就不想参加那个文会,当然英雄好汉也要会审时度势,三皇子让人上门来挑战她,她接受挑战是合情合理,但三皇子送了请帖,她要是扔下帖子不参加,那就是目中无人不知好歹了。
三皇子就有足够的理由对她痛下杀手。
“我就是去凑个热闹。”楚昭说,“为大家壮声势。”
以及应对三皇子现场的刁难。
“到时候你们理我远点。”
楚昭笑着提醒,免得池鱼之殃。
楚棠点头:“那我就不去了。”
楚昭噗嗤笑了,又道:“还是去看看吧。”
她看着这个堂姐。
“去看一看,皇权贵族是怎样的阴晴不定喜怒难测,阿姐也好更明白,风光之下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那一世楚棠仗着她是皇后嫁了个好人家,却被休弃,最后还发疯来刺杀她,怎么看都是个糊涂人,但现在看楚棠虽然薄情寡义,但脑子很聪明,那一世或许是被权势风光迷惑了眼,养壮了野心,狂妄不知,导致这个下场。
“阿姐人聪明,我希望阿姐能看得更多看的更清楚,心明眼明,这样世间的凶恶就轻易伤不到阿姐。”
“阿姐放心,你只要不跟着我一起,我就是惹了祸,也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女孩儿说这些话,神情平静,楚棠听着反而怪异,就好像那女孩儿没有把她当一家人——
他们,其实也没有把她当一家人。
楚棠默然一刻,点点头:“好,我也去见识见识,见得多了,才能趋利避害。”
姐妹两人正说话,有婢女小心翼翼进来。
“两位小姐,齐小姐来了。”
蒋氏倒是说了楚昭和楚棠都在闭门学习不见客,但齐乐云立刻说有学问请教。
“毕竟大家都要去楚园,是一起的,我学的不好,她们也要跟着丢人呢。”齐乐云振振有词。
蒋氏没办法跟小姑娘撕缠,只能让人进来。
“在家里学什么啊。”齐乐云推开婢女进来,“望春园文会是大家一起争来的,当然是要一起商议了。”
说着拉住楚昭。
“大家都在雅趣阁等你呢。”
楚昭笑着跟她走,楚棠在后气问:“那我呢?”
齐乐云摆手:“你在家好好学习吧。”
楚棠呸了声,跟上她们。
......
......
齐乐云拉着楚昭进来包厢时,其内已经坐满了女孩子。
看到楚昭纷纷招手:“快来。”“阿昭小姐,坐我这里。”
齐乐云不理会拉着楚昭来到正中坐下。
楚棠倒也没有再跟着,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很快就和那边的女孩子说笑亲密。
“今日什么事啊?”楚昭笑问,看着场中,也并没有摆着酒席,“我以为大家要请我吃酒呢。”
“吃什么啊,是有事相商。”一个女孩儿说。
她的话没说完,齐乐云就抬手打断:“等下,先把窗户都关上。”
楚昭笑:“这大热天的,关什么窗啊。”
但女孩儿们已经纷纷起身,果然把窗户都关上了,齐乐云站在窗边哼了声,斜眼看她:“免得有人又从窗户看到不该看的,扔下我们就跑了。”
这是说上次阿九的事,楚昭哈哈笑。
“好了,窗户关上了,我不会跑了。”她说。
一个女孩儿犹豫一下说:“阿昭,这次请你来,是最近有传闻——”
她的话没说完,门砰的被人撞开了,一个女孩儿冲进来。
“楚昭!”那女孩儿尖声喊,“你这个无耻之徒!”
楚昭愣了下,看着这女孩儿,问:“你是哪位?”
那女孩儿眉目满是怒意,陡然被她这话一问,怒意差点呛的她仰倒。
“楚昭,你装什么傻。”她尖声喊。
齐乐云在旁起身:“梁沁,你有话好好说,喊什么喊。”
原来是梁沁啊,楚昭有些无奈,她虽然一睁开眼就踹了梁小姐,但其实没仔细看,毕竟把梁沁当做梁妃了,后来就再没见过,她还真没记住梁沁的模样。
梁沁,长的不如梁妃美艳。
想到梁妃,楚昭神情淡淡:“梁小姐好久不见,我怎么无耻了?”
梁沁看着她,冷笑:“你打我原来是为了坏我姻缘!为了一个男人,竟然扯出你父亲,说我羞辱你父亲,做出这种事,你才是羞辱你父亲,你真是无耻!”
第八十一章 吵闹
楚昭被骂的莫名其妙。
梁沁的姻缘被坏了,她倒是知道,说是跟谢家议亲被拒,楚园的时候还有女孩子们嘲笑对方嫌弃梁沁丑,她还制止了呢。
她知道对于女孩子来说,被人拒亲,且还是以相貌为理由,会是多大的伤害,有些女孩子甚至这辈子都不敢见人,不会再出嫁。
梁沁这些日子销声匿迹,十几岁的女孩子,只怕心神已经被刺激的不正常了。
楚昭没有上前打人,皱眉看着梁沁:“你的事我听说过,但你来骂我干什么?你应该去骂谢家子。”
梁沁听了发出尖利的笑:“我去骂谢家子?你不心疼吗?你舍得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姑娘是失心疯了吗?
楚昭看四周,女孩子们都已经站起来了,但奇怪的是她们没有斥责梁沁说胡话,神情都有些古怪。
“阿沁。”齐乐云上前拉梁沁,“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大喊大叫了。”
其他的女孩子们也这般劝,还有人去关门——
“不许关门!”梁沁大喊,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伸手去推搡靠近门边的女孩子们,喊追上来的婢女们,“把门打开,为什么要关门,让大家都看看楚昭是什么人!”
梁沁的婢女仆妇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显然是一路追着的。
她们想要拉住梁沁,又不敢,也不敢听从梁沁的话去拦其他的女孩子们,原本在外侍立的女孩子们的婢女们也都围过来,顿时里外乱成一团。
阿乐拳打脚踢杀过来:“谁也别靠近我家小姐。”
楚昭拔高声音喊:“阿乐,关门。”
阿乐听到了,立刻拳打脚踢杀向门口,将挤在门口的人驱散,砰的关上门,且用身体抵住。
“贱婢。”梁沁骂着就要去厮打,但没近前就被阿乐一脚踹开。
梁沁的婢女仆妇涌上扶住自家小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让她再过去,梁沁倒在仆妇婢女怀里,愤怒尖声叫骂。
楚棠跟身边的女孩儿低语几句,那女孩儿竖眉站起来:“阿沁,你如是把我们还当朋友,就好好说话。”
躺在婢女仆妇怀里貌似癫狂的梁沁听到了,眼神微微闪了闪,她之所以来闹这一场,就是为了正名,正名之后才能恢复以往的生活。
但如果女孩子们都不跟她来往,生活就不算恢复。
梁沁用袖子掩面悲戚:“楚昭害我如此,人品如此不堪,你们还要护她吗?”
果然没有再叫骂。
楚昭被吵的耳朵嗡嗡,终于安静下来,她看了眼楚棠,楚棠对她做了个手势,然后躲在女孩子们身后。
这种时候楚棠是绝对不会出面的,但楚昭知道那个女孩儿喝止梁沁的话,就是楚棠教的。
如此也好,楚棠作为她的姐姐,出面说话也没用,还是让别人说更好。
楚昭不理会梁沁,看身边的女孩子们。
“你们都知道她说的什么吧?”她问,“怎么回事啊?”
今天叫她来就是要说这个吧?
齐乐云先声明:“梁沁不是我们叫来的,我们不知道她会来。”
楚昭瞪了她一眼:“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她相信她说的话,齐乐云心里乐滋滋,哼了声:“凶什么凶,骗你出来也是为你好,大家要跟你商议呢。”
“阿昭。”一个女孩儿主动说,“跟梁沁退亲的谢家子,是谢燕来。”
谢燕来,楚昭捏着嗡嗡的耳朵,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想起谁是谢燕来。
“阿九?”她说。
女孩儿们不知道阿九是谁。
“就是那天你跑下去舍身相护的那个谢家公子。”
“阿九,这是他小名吗?”
“竟然连小名都喊上了,果然关系匪浅——”
厅内七嘴八舌声音一片。
楚昭再次摆手:“什么关系匪浅,我跟他是认识,但——”她停下来,看大家,“现在是什么传言?”
齐乐云看着她,说:“传言你跟谢燕来私定终身,得知梁沁与他有婚约,妒火中烧把梁小姐打了,然后跟谢燕来私奔离开京城。”
这传言,真是厉害啊,楚昭瞪眼。
每一件事都发生过,但每一件事又都是假的。
......
......
“我打——我跟梁小姐冲突的时候,还不认识谢燕来呢。”楚昭说,看着室内诸人,“我逃出京城,在路上才遇到谢燕来,那时我们也不认识,他只是个驿兵,化名阿九。”
女孩儿们倒是立刻就接受了:“原来如此。”
楚昭反而有些好奇,怎么就信了?
齐乐云更是一副我懂的神情,说:“你在路上结识了这个阿九,跟在街上冲出去护着阿九,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结识谢三公子。”
有谢三公子在,谁在意谢家的其他男人。
楚昭愕然失笑。
“阿沁,你明白了吧,不要听信传言。”齐乐云又看梁沁说,“楚昭哪里会看上什么谢燕来。”
“对,当时在楚园听到那谢家子嘲讽你貌丑拒婚,阿昭还斥责呢。”另一个女孩儿作证,“她不屑此人。”
梁沁在婢女怀里掩面,听到这里也很惊讶,怎么短短时间楚昭说的话所有人深信不疑?
因为楚园文会?
她虽然躲在家中,也听兄弟姐妹说了楚园文会的事,楚园文会上大放光彩的是其他人,楚昭才学一般。
看楚昭此时站在室内,不自觉的位居主位,人人都围绕她。
再想到适才齐乐云说的话,这些女孩儿们听到传言,不是疏远回避质问楚昭,竟然聚在一起要商议想办法应对!
楚昭她给大家下了什么迷魂药!
至于楚昭说的话,什么跟谢燕来先前不认识,什么看不上不屑此人,她才不管呢,她也根本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终于找到洗刷相貌拒亲耻辱的机会了。
她梁沁才貌无亏,是这两个男女私相授受无媒苟合品行不端!
今天就是楚昭说破天,她也不会松口,更何况,她还有更多的证据。
“楚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梁沁抬眼看过来,冷笑:“那你可说过,你为谢燕来死了也心甘情愿,你就是死了,也是他的人。”
这话可就——厉害了!
室内所有的视线瞬时落在楚昭身上。
楚昭面色微僵,然后想到什么,噗嗤笑了。
第八十二章 不屑
这时候不该笑的。
她之所以笑,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她被阿九怀疑身份,在河边对峙落水,然后被萧珣所救,为了避免跟萧珣扯上关系,所以抓住了阿九喊出生死与共的话。
那时候她说出这番话,阿九是什么表情?跟现在室内的女孩子们一样震惊吧?
可惜那时候她埋在他怀里,没看到。
不过,如果此时此刻阿九在场的话,表情一定是幸灾乐祸,他凤眼飞扬,嘴角满是欠打的笑,还会对她哈哈说“活该,这可是你自找的。”
“阿昭。”齐乐云瞪眼,“你笑什么笑!你还笑!”
旁边的女孩儿小声说:“是因为这很可笑吧。”
是吧,很可笑吧,是假的吧,女孩儿们视线紧紧盯着楚昭。
楚昭含笑看着梁沁,也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个传言就是冲她来的,且特意送到最需要的梁沁手里。
梁沁根本不要解释——
“这话是谁说的?”楚昭笑问,不反驳也不解释,而是发问。
齐乐云立刻跟着追问:“对,你听谁说的?胡乱杜撰污人清白可不行。”
站在楚棠身边的女孩儿经过指点再次开口,不像齐乐云那般咄咄逼人,而是带着几分同情:“阿沁,我知道你委屈,但不能被别人挑拨,多少人看你被谢家子拒亲幸灾乐祸,就有多少人看到阿昭被谢三公子奉为座上宾而嫉恨。”
这话说的厉害啊。
室内女孩子们更是露出恍然的神情,没错,就是这样。
谢三公子进京后,谢家宅中连个女眷都没有,让满京城的女子拜访无门,总不能去太子妃那里引见谢三公子吧,太子妃也才只见了谢三公子一面。
楚昭是第一个被请,或者是闯吧,不管如何总之是进了谢家门,最关键的是,楚昭最后被谢三公子亲自送出来。
试问会有多少人嫉恨?
女孩子们之间的手段女孩子最了解,恨一个人就会去挑拨。
“阿沁,到底是谁说的?”
“你快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听到别人说这么亲密的话。”
女孩子们纷纷追问。
梁沁瞬时被围攻,婢女仆妇忍不住将梁沁抱紧,要不然还是先带小姐回去吧——看着小姐冲出家门,夫人不让阻拦,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要再打起来怎么办?
家里的仆从都跟上了吧?公子们也在吧?
梁沁越发气的要吐血,气这些女孩儿听了这话竟然还围护楚昭,推开婢女仆妇站起来:“满大街都在说,人人都在说,你们去问啊,去问!”
齐乐云哼声:“我可不信谢家的门庭已经成了大街了,人人都能听到人家在家里说什么。”
“我又没说他们在家里说。”梁沁喊,恨恨盯着楚昭,“他们两个男女谁知道躲在哪里做这种无耻的事,天下总有不透风的墙。”
楚昭冷笑:“这种无耻的事肯定要避人耳目,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哪能轻易听到,那这话不是我传出去,就是谢家传出去的,我这就去问问谢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大步向外走去。
梁沁倒没有想到她这就走,去问谢家?
“你休要跑!”梁沁喊,扑过去要抓楚昭。
楚昭哪里会被她抓住,手一甩,弱不禁风的梁沁惊叫着倒回去,还好被仆妇婢女接住,而楚昭头都不回大步而去。
“抓住她。”梁沁尖声催促婢女仆妇。
不等身边的婢女仆妇上前,挤在门边的一个梁家婢女就被阿乐一脚踹开了。
“别挡我家小姐路。”她喝道。
门边挤着的不管谁家的婢女瞬时都让开了,看着这主仆两人大摇大摆而过。
门外也挤着不少人,有店家的伙计,犹豫要不要劝架的——哎,楚小姐都比过文了,竟然还没忘记斗武。
客人们也有不少,指指点点,有人在打听出了什么事,有人显然已经知道什么事,在交头接耳议论。
看到女孩儿大步走出来,嘈杂瞬时一凝滞。
阿乐竖眉喝:“让开!”
不管是店伙计还是客人们立刻向后退避一步。
楚昭神情平静缓步而行。
“阿乐。”她说,“把钱付了,出来玩因为我被扫了兴,不能再让大家出钱。”
阿乐应声是,掌柜就在一旁看着,脱口说:“不急,小姐先记账也可以——”
能在雅趣阁开账的只有男人们,女人们只能挂在自己家丈夫父亲名下。
这大概是雅趣阁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开账。
楚昭没有丝毫惶恐,只点头:“多谢了,包厢今日所有的花费都在我账上。”
掌柜的一句话说完更利索了,还亲自跟上送楚昭,低声说:“楚小姐,什么时候楚园再有文会,我们雅趣阁也是能提供茶点的。”
楚昭颔首:“好,我记下了。”
她在掌柜和阿乐的陪同下越过众人离开了,留下一众人目光追随,身后还有门内女子的尖叫。
“楚昭——你别跑——你这个无耻之徒——你这个贱人——”
店伙计和客人们忍不住又看内里,见那女孩儿撒泼哭闹,哎,里外一对比,真是不堪。
梁家的仆妇忙将门关上。
“关门干什么!让大家都知道楚昭的无耻。”梁沁哭喊。
“行了。”齐乐云说,“梁沁,有理不在声高,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还怎么把事情闹大?她就是来撒泼的!梁沁掩面哭:“谁不好好说话?她无话可说,人都跑了。”
“阿昭哪里是跑,说了去谢家问问呢。”一个女孩儿不满说。
这些人的心都歪到哪里去了?梁沁顾不得装哭,放下袖子气道:“去谢家问又怎样?她和谢家串通好了,怎么说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阿沁,既然人家和谢家是说好了的,你这么闹又是何必呢?”一个女孩儿声音轻轻说,“当初你们跟谢家也只是议亲吧?又不是定了亲,更不是下了聘,怎么就不能不愿意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又不对,梁沁回过神,认出就是这个女孩儿适才一直用话来歪论!
她一眼看到站在女孩儿旁边的楚棠。
“楚棠!”梁沁气的跳起来,“你们姐妹一心,你自己来说就是,何必借他人之口。”
被梁沁指明,楚棠倒没有矢口否认,而是往后躲了躲,怯怯说:“就是因为我和楚昭是姐妹,我来说,就好像是我在欺负你啊。”
这是什么鬼话,本来就是你们姐妹在欺负人!
这个楚棠,先前还跟她姐姐妹妹情深,现在竟然这般对她。
楚昭跑了,不能放过楚棠。
梁沁扑过去:“你们姐妹都不是好东西!”
这一次女孩儿们都涌过来“阿沁,你真是疯了。”“你闹够了没有!”“你们梁家就是这般家教!”
包厢里乱作一团,梁家的仆妇婢女再无迟疑,将梁沁带走了。
女孩儿们看着一地狼藉,又是气又是烦。
“不过,阿昭真是去谢家了吗?”一个女孩儿探身从窗户向外看,街上已经看不到楚昭的马车。
还是其实是借机跑了?
“当然真去。”齐乐云断然说,“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去?说不定可以向谢三公子逼婚呢。”
本在烦闷的女孩儿们被这一句话逗的失笑。
“齐乐云,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阿昭被谣传跟谢家子不清不楚,污了清白,谢三公子不得负责啊。”
“笑死了,这关谢三公子什么事,你可真能胡扯。”
“齐乐云,我看你现在恨不得被谣传的是你吧?”
.......
.......
楚昭是真的直接向谢家去了,到了门前报上名字,求见谢三公子,也顺利的敲开了门,一刻不停的被仆从引向后院。
不过没有直接见到谢燕芳,仆从说三公子有点事,过后再来,将她安置在水榭里,婢女们送来茶水点心。
“小姐要听琴吗?”一个婢女笑盈盈问,“我们可以为小姐弹奏。”
楚昭道谢:“不用了。”她看向池水,其内有不少鱼儿在游动,五颜六色很是好看,“我看看鱼就好。”
婢女便笑着拿来鱼食:“这是我们三公子特配的鱼食,鱼儿最喜欢了。”
楚昭接过,婢女们便退出去,让她一人在水榭自在。
楚昭拿着鱼食喂鱼,果然很快鱼儿都围过来,在水里摇摆,如同盛开的花朵。
......
.....
谢燕芳过来时,就看到水榭里女孩儿戏鱼的画面。
女孩儿穿着杏色衣裙,挽着乌黑的头发,露出修长的脖颈,她坐在水岸边,双脚垂下几乎碰到水面,轻轻摇摆,衣裙的影子在水里荡漾,引得鱼儿跟着游动。
她浅浅笑,露出细白的牙。
女子嬉戏的场面,谢燕芳看过很多,无意看到的,以及别人有意让他看到的,但此时此刻看到的与以往不同。
那女孩儿嘴边浅笑,眉眼幽远,犹如独自置身天地间,肆意又孤独。
“楚小姐。”谢燕芳开口打破了画面。
楚昭转过头看他,一笑:“谢三公子。”
她将脚从水面抬起,轻轻一转,回到水榭里。
谢燕芳走进来,开口道:“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
他知道楚昭的来意了。
楚昭道:“我知道不是你们。”又一笑,“我也知道是谁做的。”
第八十三章 对坐
谢燕芳坐下来,给楚昭斟茶。
“我听到消息让人查。”他说,“来源是驿兵营,有几人跟燕来曾一起——”
他的话没说完,楚昭就笑着摇头:“不是他们,他们当时虽然在场,但不会是他们说的。”
谢燕芳好奇:“不知当时是什么场景?我问燕来,燕来一句话也不说,只说楚小姐你,活该。”
他原话转述,并没有见女孩儿神情不满,反而哈哈笑。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楚昭笑道。
谢燕芳笑了,将茶端起浅饮一口:“那看来这话是真的呢。”
楚昭并不瞒谢燕芳,这种事没有瞒着的必要,虽然有点意外阿九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是不告诉谢家的人。
“这要从我离开京城想办法去边郡说起。”
楚昭将自己怎么乔装,怎么设计,一路走来发生的事讲给谢燕芳。
谢燕芳听得津津有味,随着她的讲述,时而笑,时而询问。
“我那时并不知道阿九是你们家的人,而且还有秘密任务。”楚昭说,看着谢燕芳笑了笑,“他半句都没透露身份,一直到在街上看到他被家罚,我才知道他是谁。”
谢燕芳看她,笑道:“是我给你父亲写的信,让燕来顺便送过去,虽然你父亲在边郡那么多年,但我始终认为,楚将军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楚昭露出恍然的神情,又摇头:“那当时他更应该告诉我啊,然后我带着他去见我父亲,岂不是更好?”
谢燕芳哈哈笑,倒没有说是啊真可惜:“没办法啊,楚小姐你这一路又是乔装又是设计的,谁敢惹你这个麻烦。”
楚昭握着茶杯,问:“那要是当时是三公子你呢?”
谢燕芳收起了笑,认真说:“我当然会立刻带着楚小姐快马加鞭直奔边郡楚将军所在,我天生就不怕麻烦。”
楚昭哈哈笑,将茶一饮而尽。
“楚小姐不信吗?”谢燕芳笑问。
楚昭点头:“信,当然信,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三公子不敢做的事。”
女孩儿说得很认真,眼神坦然剔透。
谢燕芳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所以呢,当时因为我的奇怪表现,当然,还有阿九自己的问题,我们两个一路上都是互相戒备提放,最后到了痛下杀手的地步。”楚昭继续讲述,“对峙的时候,我落水了,但又出了另一个意外。”
她看着谢燕芳。
“遇到了中山王世子萧珣。”
谢艳芳立刻就明白了,但没有说话,听楚昭继续说。
不过这里楚昭就不能说自己和萧珣那一世的纠葛了。
“中山王世子是受邓弈所托,拦截我的,我呢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当时就随机应变,在中山王世子面前装作和阿九是情人争执。”楚昭笑说,“所以就说出了现在外边流传的那句话。”
谢燕芳哈哈笑,抚掌:“楚小姐随机应变得好。”
楚昭自嘲一笑:“好什么啊,最后我还是被带回来,随机应变也没有用,反而落下了把柄。”
谢燕芳扶袖在小泥炉上烹茶,说:“中山王世子是冲我们谢家来的,让楚小姐受连累了。”
不是驿兵说的,谢燕来也没有说,那就只有当时在场的另一人,中山王世子萧珣了。
谢燕芳略有些惊讶。
中山王一直韬光养晦,王世子也一直温文尔雅,怎么突然做出这种事?这是要与太子为敌?不合情理啊。
中山王可不是个蠢人,别看这么多年在京城比楚岺还无声无息,但当年值得太后亲自下手致残,可见其人对皇帝的威胁。
而中山王世子,谢燕芳自然也听过他的声名,这声名极其精妙符合他身份,不显眼也不平庸。
中山王这是准备押宝在三皇子身上,放手一搏?
谢燕芳没有因为楚昭在要招待,而是陷入凝思,楚昭也不在意他突然沉默,斟茶自饮,她知道谢燕芳这凝思是在思索什么,一定认为萧珣是在针对谢家,针对太子——
她不打算解释,这也是她为什么第一时间就跑来找谢燕芳,就是想要这位聪明的三公子盯上萧珣。
这也是事实啊,萧珣不仅针对太子,将来还抢了太子的皇位,还跟谢燕芳斗的你死我活。
既然萧珣这就跳出来算计她,那就让萧珣和谢燕芳现在就斗得你死我活吧。
......
......
谢燕来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水榭里男女对坐,好似一副画,公子白衣,专心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少女斜依围栏,一手握茶杯自饮,一手抛鱼食嬉戏。
他们轻松自在。
“阿九?”
在水榭外不远处侍立的阿乐恰好回头看到了,忙喊,又瞪眼。
“你来的正好——”
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谢燕来转身走了。
“哎!”阿乐喊了一声,谢燕来充耳不闻,转过一丛花树不见了。
被撞到摇晃的花树又被一只手猛地抓住,再不堪摇晃,花瓣如雨纷纷而下,落在地上,谢燕来的身上头上。
“公子。”两个婢女心疼地扶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伤口都还没好,听说楚小姐来了,非要过来,婢女本再三请求“公子,你躺着,我们去请,就是跪求也要把人请来。”
但谢燕来就是不听。
“跪她做什么?我又不是要让她来见我,是我要见她,看她笑话。”他冷笑说,硬是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衫一步一步从住处走来——说什么也不肯让人抬着。
婢女们看着谢燕来的后背染红一片。
受了这么大罪走到这里,却又转身走?
谢燕来撑着花树,将伤口的疼痛熬过去一阵,冷冷说:“楚小姐能说会道,必然能说服三哥,有三哥在,就没有笑话可看,没必要去浪费时间。”
说罢迈步而行。
两个婢女忙跟上,还好其他的婢女也赶来了,八个人抬着美人榻。
“公子,那些仆从手重,抬着你让你更不舒服。”
“我们来,我们手轻,你总信得过的吧。”
“公子,你不会连我们都不信了吧?”
莺声燕语哀哀怨怨,谢燕来笑了,折腾为难婢女是最无聊的事,他依言趴在美人榻上,婢女娇声用力抬起,嗳嗨嗳嗨的走。
谢燕来闭上眼枕着手臂。
耳边忽有婢女轻声问:“公子,楚小姐与你真说过那些话啊?”
谢燕来冷冷说:“你们这些蠢丫头清醒点,别听到别人说深情的话,就认为那是深情的人。”
婢女笑“我们才不会呢。”“我们更习惯公子对我们说难听话。”“别人对我们说好听话,反而听不惯呢。”
谢燕来不理会她们的嬉笑,闭着眼不再发一言,在摇晃的美人榻渐渐睡去。
......
......
谢燕芳将新烹的茶水给楚昭斟上。
“我走神了。”他说,“楚小姐见谅。”
楚昭一笑:“三公子能当着我的面走神,是没有把我当外人,我很高兴呢。”
女孩儿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