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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后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楚后txt下载     楚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索赔

    晨光笼罩大地,大火已经消散了,嘈杂声比夜间更大。

    伤者哀嚎,失去亲人的幸存者痛哭,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在震惊。

    官府也来人,见到这一幕也震惊不已,不用核查,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村落毁了。

    当地的官员也亲自赶来了,倒不是因为多在意村民,而是因为鹊山属于魏氏产业。

    消息传来的时候说是鹊山着火了。

    官员吓了一跳,那可是魏大公子的产业,魏大公子爱山,放着魏氏豪宅不住,天天住在山里,该不会魏大公子出事了吧。

    官员急急忙忙连夜赶来。

    还好,还好,原来不是魏大公子出事。

    “这是我们的错。”魏家的管事神情沉重,“我们救火不及,没能救出更多的人。”

    官员看着魏家的仆从,一个个衣衫狼狈,伤者也不少,很显然是救火所致。

    四周的民众纷纷喊“多亏魏家及时救火。”“否则火势还不知道多大呢。”

    官员也相信魏家救火全力以赴,毕竟紧邻着鹊山,如果烧到山,魏大公子必然大怒。

    “怎么好好的起火了?”官员不解,看看天色,“如今也不是天干物燥易燃的时候。”

    他看着被烧毁的村落,毁掉的村落里不成人形的尸首,以及幸存的但惨不忍睹的伤者,痛心疾首。

    “本官早就说过此地不易居,让村人搬走,偏偏不听,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话说到这里,官员心里又噗通乱跳——这世上人心鬼蜮。

    魏大公子一直想要驱赶山下的村民,该不会是魏大公子让人放火——

    怎么办?问还是不问?

    问,他跟魏氏作对没有好下场。

    不问,这等众目睽睽一个村子被屠杀的惨事,他身为父母官,不问也没好下场。

    就在官员迟迟不敢开口的时候,人群中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当官的来了吗?可以告状了吗?”

    听到这突兀得声音,人们都循声转头,看到在魏家众多仆从身后停着一辆车。

    此时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年轻公子出现在视线里。

    公子只穿着下衣,裸着上身,肩宽腰细,肌肉结实,再配上白皙俊美的五官,让嘈杂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

    公子凤眼挑起,满眼戾气,瞟了一眼那官员。

    “你是当地官员?”他问,不待那官员回答,直接说,“我的货物烧了,价值千金。”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也受重伤,你这个当官的必须给个说法。”

    所有人视线看向这年轻公子的胳膊,胳膊上起来燎泡,红肿一片,看起来伤的是挺吓人的。

    ......

    ......

    三个大夫,四个婢女围着这年轻公子,给他诊治那几个燎泡,又忙又乱,官员都挤不过去。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他只能大声问,“你可知道这火怎么烧起来的?”

    年轻公子抬起头,冷笑:“火怎么烧起来我不管,我从这里经过,我现在损失了货物也伤了人,这就是谋害,这些村民——”

    他伸手指着那边哀嚎的伤者。

    “要赔偿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官员自诩见过各种恶人恶行,这一次还是开了眼界。

    这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的公子,是不是没有心?

    不过,随口说恶话做恶事而不自觉的,必然是出身不凡,普通人哪有这个机会,第一次张口就被打死了,官员张张口,再次不太敢开口了。

    那边魏大公子的仆从开口了。

    “谢公子,您别恼火,大公子说了,他会好好赔偿你。”

    谢?官员心里跳了下,不会是那个谢吧?

    谢公子面对魏大公子仆从的示好,浑不在意,讥嘲一笑:“我谢家还用不着魏氏来赔偿,我这些损失是很重,但就算再损失这么多,我们也不会眨眼,这件事论的不是财物,是道理!谁毁了我的财物,伤了我,就要受罚!”

    魏大公子的管事神情难堪:“公子,你看看这些村民,死了这么多,活着的也受伤极重,路人见了也不忍,你仁心仁德——”

    他的话没说完,自说受伤极重的公子就从车里跳出来,身形利索一脚,正在说话的管事顿时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响起惊呼。

    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漂亮的公子,说打人就打人,而且这可是魏氏仆从。

    魏氏在邯郡是说一不二的大家族,每个郡守赴任不是先到官衙,都是先拜魏氏。

    这小子竟然说打就打了,虽然是仆从,但也是魏氏的脸面啊。

    这什么凶人啊?

    “我东阳谢氏,我兄长谢三公子,满天下哪个不知他的仁心仁德,轮到你们魏氏来跟我讲仁心?”年轻公子冷笑,满脸桀骜,“你们也配!”

    魏家管事听到这一句骂,再次吐了口血,晕死过去了。

    魏家的其他仆从又惊又怒,谢家的仆从也有些不知所措。

    “燕来公子。”“公子不可!”几个管事出来,有人劝阻年轻公子,有人对魏家仆从施礼赔罪。

    场面一时混乱。

    官员和民众们也终于明白这可怕的公子是谁家的——东阳谢氏,那是太子妃的母族啊,将来就是皇后母族。

    这年轻的公子将来就是国舅。

    如此嚣张——

    “是你!就是你烧了我们村子!”

    又乱又安静中有孩童的声音尖利的喊,听到这话,忙乱的魏谢两家仆从安静,安静的民众躁动。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仆从。

    “小哥,不要乱说啊。”那仆从急说,神情哀求,说着话脚步踉跄摔倒在地上。

    那孩子身上没有伤,但这个年轻仆从胳膊上裹着伤布,头发也被烧了一大半。

    那孩子回头见他跌倒,有些不忍心。

    “阿才哥哥,你虽然救了我,但是,我的乡邻,爹娘都死了,我感激你救命之恩,但我的仇不能不报!”那孩子哭道,最终一咬牙冲向官员。

    官员猝不及防,被抱住了大腿,那孩子舍命用力,他竟然甩不开,只能听着那孩子将事情说来。

    谢家公子一行人押送货物从这里路过,借宿他们村子里,村民好心邀请让出房屋,但这公子嫌弃村民的房屋简陋,非要在外露宿。

    结果点了篝火,又喝了酒,睡着了,火引燃了酒桶,再引燃堆放的干柴粮杆,火汹汹烧起来,瞬时蔓延了整个村落。

    夜深人静都在沉睡,发现的时候已经逃不出来了,哦,那公子啊,那公子倒是最先发现着火了,但先是自己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又忙着抢救他的货物,哪里管村民死活。

    “我们好心留他过夜,他却害我村毁人亡。”孩童哭说一番,也没有了力气抱不住官员的腿,趴在地上。

    官员也没有再退开,没必要了,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晓因果了。

    伤者的哀嚎声更大,民众们也不再因为这年轻公子的姓氏而畏惧,议论声越来越大,神情愤怒。

    谢家的仆从们不由将公子围住,以防愤怒的民众打过来。

    年轻的公子不管是听孩童的哭诉,还是面对民众的愤怒,神情丝毫不变,甚至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只对着身边的婢女说话,责怪她们手太重,上药的时候碰疼了伤口:“我见过一个很厉害的婢女,天天给她小姐擦药膏,她家小姐丝毫不察觉。”

    婢女们也不怕公子发怒,笑嘻嘻说:“公子应该把这婢女买下来。”“不对,应该请过来。”“唔,那家小姐不放的话,就把小姐也一起带过来。”

    年轻公子冷笑:“那小姐是个恶人,我才不要。”

    婢女们便都嘻嘻哈哈笑宽慰公子不要害怕。

    那边孩童哭诉村毁人亡,这边公子婢女说笑如花,哪怕官员见惯了权贵横行,也不由得愤怒。

    “谢公子!”他高喝一声,“事情果然是这样?”

    谢公子这才从婢女围绕中看他一眼,凤眼一挑:“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是我?”

    那孩童从地上爬起来,双眼血红:“我看到了!”

    山村的孩童,见到为首的公子漂亮英武,忍不住好奇围观。

    他当时手里举着一只草编的蚂蚱,那公子看到了,眼里浮现笑,笑的那样的好看,还有些悲伤。

    他看得出来,那公子很喜欢这个蚂蚱,他忍不住伸手递过去,要把这个蚂蚱送给这个公子。

    但这个公子突然就变了脸色,呵斥让他滚,滚远点,别靠近过来。

    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他被吓坏了,扔下蚂蚱跑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躲在远处偷偷看。

    孩童喊:“我看到,你让人点篝火,让人拿酒,你开始喝酒,还把酒往篝火里倒!”

    篝火越来越亮,送来的酒越来越多,直到人醉不知,直到篝火引燃四周——

    “就是你害我们。”那孩童手抓住地上,扣的手指都流血,“如果不是你从我们这里过,如果不是你留宿我们村中,如果不是你饮酒作乐,如果不是——”

    他不会失去爹娘,不会失去家园,他的人生一夜之间都没有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从怀里拿出藏着的小刀,扑向那年轻的公子。

    “我要杀了你!”

第五十五章 恶人

    这一把小刀日常用来玩耍可以,杀人是不行的。

    更何况这孩子根本就靠近不了谢家公子。

    他才起身跑了两步,就被谢家的还有魏家的仆从给拦住了,先前那个救了他的年轻仆从也扑过来,将他抱住。

    孩童疯狂的大叫,用小刀乱刺。

    那年轻的仆从不顾身上胳膊脸上被刺伤,紧紧抱住:“这一切都是意外,我替公子给你赔罪,给你父母村人偿命。”

    那孩童挣不脱,看到年轻仆从被刺的脸上胳膊上出血,想到是个人从大火里不顾危险救了他,醒来时有多惊恐,就有多依赖这个人——

    这个人只是个下人,没有听从公子的吩咐抢货物,而是抢救人,因此被公子不喜,受了伤都不给治疗。

    他和他都是可怜人。

    孩童停下手,抱住这个年轻的仆从放声大哭。

    四周的民众也纷纷垂泪。

    被婢女围着的年轻公子神情冷峭,讥嘲一笑:“真是可笑,这怎么能怪我,这只能怪你们,谁让你们住在我路过的地方?”

    围观的民众虽然已经知道这年轻的权贵公子多么冷酷,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再次被震惊。

    “如果不是你们住在这里,也不会有干柴粮杆,也不会燃起大火,也不会烧坏了我的货物,让我受此重伤!”

    公子的脸漂亮的如同石像,心也是石头。

    不,石像不是人,没有心!官员震惊,早就被世事磨平的怒气蹭的冒出来——

    “大胆!”他喝道,“竟然如此颠倒是非,我不管你是谁,来人,来人——”

    官员身后跟随的差役们也早就气的不得了,就算是邯郡魏氏也没有如此嚣张的行事,这简直已经不是不要脸面,而是不当人了!

    难道皇亲国戚都是这般行事吗?

    这样一比,魏氏简直就是大善人。

    他们也早就憋着一口气,听到官员下令,立刻齐声应和。

    有人马疾驰从远处来,高呼“且慢且慢。”

    官员转头看去,见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男子,一眼就认出是谁了。

    魏氏家主的大公子。

    魏家主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个儿子,这孩子长的漂亮,人又聪明,是魏家的掌上明珠,也是邯郡谁都惹不起的人物。

    “大公子!”官员立刻迎上,愤怒的高呼,“这贼子不仅累害毁了整个村落,还打了你家的人。”

    他伸手一指,魏家的那个管事还昏死在地上呢。

    看到魏大公子来,围观的民众也纷纷让开路,不知道是不是见了真正的恶人,此时再见到魏大公子,竟然觉得心里有了期盼和依靠。

    而魏大公子没有民众失望,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数十大夫,背着药箱。

    他没有理会官员的话,对跟随来的人们喊:“快救治伤者。”

    又吩咐魏家仆从。

    “将伤者都送到山庄安置。”

    “扑灭余火,收集村民产物。”

    “将死者收殓,辨识身份。”

    一声声令下,民众们不由欢喜落泪,纷纷喊着“魏大公子。”“大公子”

    魏大公子安排好这些,才面色沉重地看着官员:“大人不用说了,这些都是我的错过,罪责惩罚善后都有我魏氏负责。”

    官员心想,原来魏氏也怕谢氏啊,他神情愤怒:“但是,那贼子——”

    魏大公子道:“是我没有招待安置好他们,才导致这场灾祸,大人要罚就罚我吧。”

    那自然是不敢罚的,官员神情无奈:“大公子,这与你无关。”

    魏大公子摇头,示意他稍后,走向谢家公子这边。

    谢家的仆从纷纷施礼:“大公子。”

    但那个年轻的公子依旧稳稳不动,抬眼皮从下往上极其无礼的打量魏大公子。

    “燕来公子。”魏大公子说,“都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来迎你,你兄长写信托付我——”

    他的话没说完,年轻公子就嗤笑一声:“既然迟了还说什么?既然我兄长托付你了,那我谢家损失的货物,你来赔偿吧。”

    这贼子,官员在后都想打人,但魏大公子只是一笑,如同看待自己不懂事的亲兄弟:“好,那是自然,请谢公子到城里柜上装货。”

    年轻的公子伸手重重一拍:“多谢,果然我三哥说的没错,从这里过,有事找魏大公子就可。”

    这少年力气极大,魏大公子被拍的肩头一沉,吃痛皱眉,他身边的仆从站过来,神情不善。

    少年一拍收回手,脸上浮现明媚的笑:“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三哥一样。”

    在大夏,东阳谢氏的声名,与邯郡魏氏没有太大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出了一个太子妃,那也只是谢氏运气好而已,但谢家三公子的声名,魏氏所有公子加起来都比不过。

    魏大公子笑了:“不敢跟谢三公子相提并论。”

    少年似笑非笑:“大公子不用自谦。”说罢抬起自己的胳膊,“我的胳膊也受了伤——”

    魏大公子看了眼他胳膊,并没有觉得在一片死伤惨烈中,这红肿可笑,关切说:“快随我来,我带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们——”

    但少年的胳膊收了回去,懒懒说:“你们这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大夫,大公子,你们家有什么好药好山珍给我补补就好。”

    魏大公子身边的仆从神情再次不悦。

    魏大公子依旧是个和蔼的兄长,宠溺不懂事的小兄弟,含笑点头:“那是应该的。”吩咐仆从,“快送谢公子进城去老宅,拿出家里的山货给公子养伤。”

    仆从们应声是,少年也不再纠缠,拉着身边婢女们:“走走,我们换个地方玩。”

    婢女们笑盈盈簇拥着少年上车去了。

    谢家的仆从面色难堪,对魏大公子施礼:“燕来公子少时无教,惭愧。”

    魏大公子显然听过这位燕来公子的来历,含笑:“无妨无妨,不用在意。”

    走过去的年轻公子此时回头骂“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等着小爷伤重死在这里吗?”

    真是惭愧,谢家仆从低头忙走开了。

    魏大公子站在原地目送,仆从皱眉不悦说:“这谢公子也太无礼了,是本性如此,还是谢三公子故意安排羞辱公子您?”

    说完还看了眼一旁,被踢的管事还昏死着呢。

    “下手也太重了。”他们咬牙恨恨。

    这小子看起来瘦弱,没想到腿脚如此有力,又想到拍魏大公子那一下,不由担忧询问。

    魏大公子轻轻按了按胳膊,道声无妨:“有礼无礼的,又不是姓魏,跟咱们也没关系。”

    那年轻公子的车刚要行驶,被仆从抱着退到一边的孩童又跳了起来,小兽一般挣扎。

    “你别走,你别走。”他嘶声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车帘被掀开,凤眼少年冷冷看这孩子。

    “你现在杀不了我,等你长大了再来杀我吧。”他说,“记住,我叫,谢燕来。”

    说罢放下车帘,挡住了视线,但挡不住孩童愤怒哀伤的嘶喊。

    “谢燕来!”

    “谢燕来!”

    “我记住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

    车内的婢女们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与在外边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嬉笑,垂着头如同不存在。

    谢燕来也不言不语,随着车晃动,脸上光影晃动,凤眼如深潭,死静一片。

    不就是做恶人吗?

    做恶人真是世上最简单的事了。

第五十六章 晨光

    楚昭推开窗户,灿烂的晨光倾泻。

    她抬起手遮挡,眯着眼看楚园的风光。

    时候尚早,楚园里的已经很多仆从在忙碌了,昨日收场后已经洒扫规整过,但今天一早,仆从们还是再次洒扫擦拭。

    负责宴饮的仆从已经拿到了醉仙楼今日的单子,正在一一的审核,估算需要多少。

    负责引客的男仆女婢在嬉笑整理衣衫,猜测今日自己能得多少赏钱。

    “阿昭。”

    女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楚昭收回视线看去,见楚棠含笑站在楼下,对她招手问:“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自从女孩子们下场开始比试后,楚昭就不再是楚园文会的主角了,她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一般是在开场比试后才会过来旁观。

    “今天齐乐云她们分了两队和泉城公子带的人比试,我也要参加一场。”楚昭笑说,“所以早早过来了。”

    楚棠说:“还不如你自己比呢,输了她们又要怪你,我最知道她们这些小心眼了。”

    楚昭扶着窗,哈哈一笑:“我才不怕她们。”

    也是,楚棠一笑:“要是她们说话太烦人,你就打她们一顿好了。”

    两人楼上楼下相视笑,四周的婢女仆从看到了都很感叹,姐妹两个竟然能变得如此要好。

    边郡来的小姐刚进家门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是一家人,但她们这些旁观者看的清楚的很,一家上下都不喜这个小姐。

    真是奇怪,一开始不讨人喜欢的阿昭小姐又做了那么多不讨喜的事,打架,偷钱跑,还打了楚柯公子,还惹了三皇子——

    但现在看来,大老爷大夫人也并没有更不喜,小姐反倒跟阿昭小姐交好了。

    “你这话不对,阿棠小姐要是想和谁要好,就没有办不到的。”一个婢女略有些得意的说。

    她是内宅的婢女,最知道女子们之间的手段。

    一个仆从笑了笑:“你这话也不对,阿昭小姐要是不想,也没有人能和她要好。”

    他是外院的粗使,见惯了这种桀骜不驯的人——尽管阿昭小姐是个女子。

    仆从们一边忙碌一边争执议论,楚昭和楚棠并没有在意这些。

    “那你先看会儿书。”楚棠说,“我先去忙了,一会儿听你好消息。”

    楚昭笑着点头:“必不负众望。”

    楚棠带着婢女玲珑走开了,楚昭站在二楼上目送,视线并没有看楚棠主仆两人,而是越过她们,看山石花木中的阿乐。

    阿乐站在其间,对楚昭远远的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身而去,紧随楚棠主仆身后。

    楚昭收回视线,终于到了前世命运关键的一刻,刚重生醒来时,她其实有些怕,惶惶不安,一心只想逃离,但命运既然把她推回来,面对这一刻的时候,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了。

    不就是要当好人吗?

    好人救了她,好人让她顺心如意。

    那她也来当好人就行了。

    当好人真是世上最简单的事了。

    ......

    ......

    日光大亮的时候,楚园人声鼎沸,不过并没有让楚园显得嘈杂,反而更显生动。

    这就是这个园子的妙处,人少时幽静,人多时灵动,动静相宜。

    “能有这样一处园子人生无憾了。”有人走在其间不由感叹。

    旁边有人低声笑:“当年的王织令亦是这般想。”

    不知什么时候,京城常常提起楚岺这个名字,不过再一想也不奇怪,楚岺的女儿短短时日闹出这么多事,由不得大家都说起女儿的父亲。

    很多旧事就被翻出来了。

    那些人人皆知的,以及暗藏在表象之下不为大多数人知道的,能看到这些的不止是齐乐云父亲一人。

    楚岺惹怒皇帝后,必然有人或者讨好皇帝,或者趁机谋夺楚岺的家产,这是历来都会发生的事,获罪之人,自身难保,家产也难保。

    但十几年过去了,虽然楚岺发配边郡始终没有升官,虽然其兄长楚岚只是一个儒士,楚氏一家依旧如旧,没有受过任何刁难,田产没有半点折损,小富而安。

    这哪里像个得罪皇帝被皇帝记恨的人家。

    由此可见,皇帝和楚岺之间情分匪浅,皇帝对楚岺生厌是真的,但顾念旧情也是真的,至少不会让楚岺家破人亡。

    甚至还有更奇怪的消息流传,说皇帝和楚岺之间依旧能秘密通信,而且楚岺要见皇帝不会有任何阻拦。

    证据就是当初那些对楚氏不轨的人,都被搜集了罪证直接就摆到了皇帝的案头。

    不过楚岺人在千里之外,怎么能做到这个?大家又觉得不可信。

    总之半真半假的事反而引发了更多的议论,有些家中很久不问世事专心养老的老人还会被子孙找来询问有关楚岺的事。

    老人乍被一问都有些惊讶,为什么楚岺又被人提及了?甚至有糊涂的不分今夕何夕了,非要穿着官袍去上殿教训这狂妄的小儿,免得陛下穷兵黩武——

    儿孙们慌忙拦着,如今哪有殿可上,皇帝早就不问朝政了,太子倒是坐在殿中,但身边陪同的都是能举石骑马射箭的力官,爷爷去了,被人大声一喝就能吓死呢。

    总之,如今沉寂多年楚岺再次成为京城被提及的人,且提及的时候不仅仅是笑骂一声武生狂妄自毁前程。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诸人感叹,指着园中水榭,“看看这楚昭做的事,如果不是个女儿身,只怕也跑去面圣闹腾了。”

    话说到这里,有仆从笑盈盈过来招呼“公子们,比试要开始了,可要做个评判?”

    说话的几人便笑着互相谦让,然后缓步向水榭那边去。

    园中很多人都向那边去了,但也有人不感兴趣,萧珣从上方的假山中走出来,神情若有所思。

    “没想到楚岺又被人人谈起了。”他对铁英说。

    铁英不在意:“那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生前身后名是不可能改变了。”

    现在已经不是往昔了,就算楚岺身体健壮,也没有识别他的英主了。

    世子这是在为楚岺可惜吗?

    萧珣笑了笑:“别轻易怜惜别人,这世上,最怕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说罢看向前方。

    水榭那边传来喧闹,夹杂着女子们的声音,似乎在挑衅又似乎在笑。

    铁英问:“殿下要去看看吗?”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楚昭,知道世子也不喜欢,但既然王爷让世子多跟楚家走动,面子上也只能做足。

    萧珣摇摇头:“不用看。”

    他来这里又不是看热闹的,也并不想多了解那女子的一切,不需要。

    他只要做事就可以了。

    楚家的管事此时紧张又兴奋的走来,恭敬的施礼:“老爷说都安排了,请世子移步安坐旁观。”

第五十七章 氛围

    如今的比试已经跟先前大不相同了。

    内容不限于琴棋书画,什么都可以比。

    有个姓丛的小姐喜好钓鱼,她本是个胆小安静的人,结果因为女孩子们群情激奋,她无意识的跟着站出来喊了句我会钓鱼,可有人敢跟我比?

    喊完丛小姐自己都羞愧——钓鱼算什么才艺,但还真有人应了,然后,丛小姐就赢了。

    楚昭当时就指着那人大笑:“连玩乐都比不过女子。”

    于是骑射钓鱼等等玩乐都被拿出来比试了,今天比的是投壶,十人一队,楚昭因为会骑马射箭,射箭臂力眼力都好,被允许加入队伍。

    “但你要知道,投壶和射箭还是不一样的。”齐乐云还不放心的叮嘱她,“你可别瞎扔,输了让我们一起丢人现眼。”

    楚昭笑了,往花厅那边竖立的屏风上指了指:“谁丢人丢的多呀?”

    每次比完了,胜的人会被记下来,败的人也会——如此,胜的人更愿意多胜,而败的人也为了洗刷声名,越发要比。

    齐乐云输得次数比楚昭还多。

    人人都看得见,齐乐云就是想反驳也无话可说,气的咬牙:“都丢人,五十笑百步,你还挺得意。”

    齐乐云现在也不怕楚昭会打人了——其实虽然楚昭说的凶,但除了梁沁那一次,楚昭并没有打过哪个女孩子,好几次她都故意挑衅,楚昭也只是骂回来,并没有打。

    果然楚昭听了只是笑,其他女孩子们也都笑——她们也早就不怕楚昭打人。

    甚至觉得先前打人的事也不算什么。

    女孩子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有各种脾气嘛,有女孩子脾气急一些又算什么,在一起玩本就难免口角,家中姐妹不也常常争执吵闹吗?

    而且楚昭和梁沁打架是有因有果,不是无缘无故心怀不轨害人。

    那些男儿们在一起,除了谈诗论道,也常常因为一言不合就打架,打过架也不介怀,还继续来往,还能被赞一声君子坦荡。

    那她们自然也能坦荡。

    “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争输赢了。”女孩子们笑,指着前方,“去赢了他们才是。”

    .....

    ......

    楚棠坐在二楼上。

    听到外边传来欢呼声笑声,整理账册的婢女们笑着说:“阿昭小姐她们赢了。”

    楚棠没有像往日那样坐在看账册,而是起身走过来看,看到女孩子们在欢呼雀跃,楚昭被围在正中间,好几个女孩子都拉着楚昭的手——

    “阿昭小姐跟大家很要好了。”一个婢女笑着说。

    楚棠含笑点头:“是啊,大家现在都很喜欢她了。”

    而且这喜欢不是因为楚昭变成和她们一样,而是因为楚昭和她们不一样。

    楚棠觉得好笑但又很能明白,其实人更会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好奇,一好奇就把心系在其上了,女子们就愿意接纳,男儿们么就想要征服——

    中山王世子肯定是因为如此。

    楚昭说的含含糊糊不肯告诉她,但她一琢磨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尤其是问了楚柯。

    不过楚柯不知道楚昭落水被中山王世子救了的事,可见这是发生在楚柯追上之前。

    不过楚柯验证了一路同行,楚昭对中山王世子态度很不好。

    “中山王世子态度那么好,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对她那么好——”楚柯还愤愤不平。

    是啊,其他女子别说有救命之恩了,只听了中山王世子这个名字,就恭顺热情的靠过去了。

    中山王世子日常所见的女子也必然是这般,遇上楚昭这个桀骜不驯的,自然被吸引。

    虽然没有跟男子打过交道,但长在书院里看多了男儿行事,楚棠自认为很了解他们。

    楚昭乡下人无知,又被叔父教导的目中无人,她并不是,她可知道能攀上中山王世子这般的男儿,意味着什么。

    “你争你在女儿们中的倾慕。”楚棠低声喃喃,“我则要去拿安身立命之机了。”

    婢女们听到她低声喃喃,刚要询问,有仆妇笑盈盈上来。

    “阿棠小姐,醉仙楼的人送新的单子来了。”她说。

    楚棠对妇人笑了笑,再拿去桌案上的账册:“我去看看。”

    婢女们不以为怪,施礼相送,看着楚棠跟着妇人离开了,不多时,见楚棠的婢女玲珑又返回来,跟楼下的楚昭说了什么,楚昭便对女孩子们说了一声“接下来我不参加,你们可别输。”

    女孩子们笑着轰赶她。

    楚昭这才跟着玲珑离开了。

    楼上的婢女们也不以为意,阿昭小姐虽然将楚园的事都交给了楚棠,但不可能真的不过问,遇到重要的事都要阿昭小姐同意才行呢。

    ......

    ......

    楚昭离开了,比试依旧进行,现在楚昭参加不参加也不重要了,除非遇到特意点名要和楚昭比试的。

    楚昭离开了,立刻有新的女孩子加入,十人对十人,这一局的依旧是女孩子们赢了。

    女孩子们欢呼雀跃,对面的公子们只是摇头,还有人对着这些女子们一礼,不过也有人说:“这些玩乐之技,我等自愧不如。”

    这种话讽刺的话女孩子们自然听出来来了,但并没有引来女孩子们愤怒的咒骂。

    有女孩子含笑问:“公子博学多才,不知公子擅长什么?”

    那公子自然知道这女孩子问是要做什么,但人家先夸了一句,他就不能不说,否则岂不是成了他不学无术?

    而且现在也不敢小瞧这些女孩子们,那公子仔细的斟酌一番,挑了一个自己最擅长的技艺。

    那女孩子果然笑盈盈说:“我也正略知一二,愿与公子切磋请教。”

    话都说的这样客气了,公子只能应下,两人比试起来,这一局女孩子输了。

    公子松口气,但没有说什么狂妄羞辱的话,而是对那女孩子施礼:“小姐才思敏捷,某侥幸得胜。”

    女孩子也诚恳的道谢:“与君一席,受益匪浅。”

    两人分开,不管是围观的男人还是女子们,都没有鼓噪喧闹,男人们对胜者没什么夸赞,而是指点其不足,女孩子们则对输者夸赞,让她败而不馁。

    如今楚园比试的氛围也不同了,比试不再以非要把谁踩下去打败为目的,成了一较高下的切磋。

    既然是切磋,就要胜不骄败不馁,学无止境,没有人敢说自己赢一次就天下无敌。

    这也意味着,被当做对手,被看在眼里。

    女孩子们围着输了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笑,欢悦的热闹中,忽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旋即是重物落水噗通一声响。

    “小姐——”尖利的喊声也随之而起。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一个方向,倒也不远,就在平台对面,湖水边,假山下,站着一个婢女。

    婢女也不陌生,人人皆知,跟楚昭形影不离的阿乐。

    但此时阿乐身边没有楚昭,阿乐面色惊惧,冲着湖水里大喊。

    “救命啊——”

    救命?楚昭小姐,落水了?诸人大惊,视线看向水里,还没看清什么,就又听到噗通一声

    有人奔来,快如风,跳进去了湖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第五十八章 此人

    水中的女子穿着嫩黄衣裙,这是京城最时兴的一种式样,层层叠叠,宛如黄牡丹。

    只是女子挣扎太大,黄牡丹起起伏伏很是狼狈。

    萧珣知道那个女孩子极其怕水,上一次他就领教过了,上一次只是救人,别无他心,所以立刻就把人托起来,但这一次,萧珣打定主意要让这女孩儿吃个教训——多喝几口水。

    反正她是不会谢他救命之恩的。

    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也必然会这样,萧珣心里很清楚。

    这无所谓,他上一次不是要她谢救命之恩,这一次也不是。

    他只是要让大家看到他救了她,而已。

    他坐在楚岚安排好的距离落水地点最近的地方,亲眼看着那女孩儿和另一个女孩儿走来——旁边的管家说,是他们家的大小姐。

    “阿棠小姐做事最可靠了。”管家带着几分炫耀说,“阿昭小姐已经被她哄的乖乖听话。”

    乖乖?萧珣觉得那女孩儿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存在。

    不过,人再脾气大也是喜欢被人哄的,只要用心哄,总能哄到。

    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走过去了,不多时,就听到尖叫,紧接着人落水——

    开始了。

    萧珣在同时起身,铁英将他手臂一抓,带着他从高亭里跳下来,再一甩,萧珣借力飞入了湖水中。

    彼时,楚岚的管家还站在亭子里没反应过来呢。

    黄牡丹已经沉下去了,萧珣这才潜入水中,他伸出手,将下沉的女孩儿捞住——

    如同先前一样,陡然抓住救命稻草,女孩儿如水蛇般缠上来。

    萧珣抬手就是一拳,女孩儿向后一仰,鬓发飞舞,露出了面容。

    萧珣在水中,双眼瞬时瞪大。

    她!

    ......

    ......

    楚棠眼瞪圆,窒息让她的脸涨红。

    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她的嘴被一只手紧紧的捂着,也不能动,因为另一只手将她按在假山缝隙里。

    楚棠听着外边响起噗通一声,听到阿乐的尖叫,听到人声的嘈杂,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

    一切都如她想象的那样。

    不同的是想象中她此时应该在水里,而不是被楚昭按在假山缝隙里。

    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和父母商议的,由她把楚昭引过来,这样她就能知道父母安排的落水地点。

    待中山王世子来了后,得到提示,她把楚昭叫来——落水地点的旁边绊住,然后她会走到落水地点,换做她落水。

    为了万无一失,她特意在内里穿了和楚昭一样的衣裙。

    但将账册递给楚昭让她在这里看,然后借口去拿东西,没想到她刚转身就被楚昭抓住,一把拖进了假山下,塞进了缝隙里。

    虽然震惊,但楚棠倒也不糊涂,一瞬间就明白了,楚昭,知道一切。

    我错了!她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楚昭竟然看懂了,对她笑了笑,捂着嘴的手挪开。

    楚棠大口大口的喘息,但除了喘息,没有喊没有叫也没有说话,听着外边传来阿乐尖利的喊声。

    “小姐——”

    ......

    .......

    站在湖边的阿乐跺着脚,惊慌失措,除了第一声喊小姐,余下的都是救命以及啊啊的叫,直到落水的女子被人托出水面。

    人群从园子里的四面八方涌过来,所有人的视线关切焦急,看到这一幕,都发出欢呼声。

    阿乐又喊了一声小姐,这一次不再是看向水面,而是看向身后。

    “小姐——”她喊,“玲珑姐姐救出来了——”

    围观的人们愣了下,玲珑?

    玲珑是谁?

    落水的不是楚昭吗?

    诸人的视线随着阿乐看向后方,看到楚昭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账册,神情震惊。

    “怎么回事?”她大声喊,“我和阿棠在对账,不是让你们先去看着场中吗?”

    “我们就是要去啊。”阿乐扯着嗓子喊,“因为太心急了,唯恐耽搁了,走的特别快,玲珑姐姐不小心踩空掉到湖水里了。”

    楚昭已经冲过来,站到湖水边,看着被托着到了岸边的落水人,以及救人者。

    “还好,有人救了玲珑姐姐。”阿乐在后再次大喊,“不知道这位英雄好汉是谁!”

    既然落水的不是楚昭,围观者们都放松了很多,而且落水的婢女已经被救起来了,大家的视线便都放在救人者身上。

    是谁?

    这么快的反应。

    这么果断的入水。

    很明显水性很好,三下两下就把人托起来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公子,锦白衣衫在水里飘动如云,乌黑的发漂浮在身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他抿着嘴角,脸颊浮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宛如洛水仙人。

    楚园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但凡才貌出众的都已经被大家记住,这个年轻人,却是第一次见。

    不知是哪家才俊?

    楚昭站在岸边,俯瞰水中人,神情惊讶:“世子!”

    世子?

    四周的人听到了一愣。

    大夏皇帝一脉一直是子嗣单薄,能被称为世子的可不多,在京城的更稀少,难道——

    “中山王世子!”阿乐紧跟着楚昭大喊,声音大得要让整个楚园的人都听到,“竟然是你!”

    中山王世子!竟然是中山王世子!

    中山王世子来楚园了!

    楚园哗然。

    ......

    ......

    喧闹越过墙头房屋飞进了楚岚的书房,本就退到门口的楚岚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管家惶惶,蒋氏也不知所措。

    “老爷,快些过去吧。”他们催促。

    “这时候,还过去做什么?”楚岚喃喃。

    事情如安排的那样发生了,但却完全又不同了,落水的不是楚昭,而本该做壁上观的萧珣竟然去救人。

    “不管怎么说,世子救了人,咱们作为主家也该去道谢。”蒋氏说,“将其奉为上宾。”

    楚岚虽然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也猜到了整件事都有问题,将袖子一甩:“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我病了,我不能见人!”

    ......

    ......

    不过就算楚岚夫妇不出现,楚园也能应对得当。

    楚昭识别救人者身份后,让仆从立刻将萧珣拉出湖水,然后送去室内,同时还有大夫诊治查看。

    楚园开文会的第一天就请了大夫,用来应对打架斗殴或者输了自残赢了发疯等等情况——这些情况一直没出现,不过大夫终于也派上用场。

    楚昭再让阿乐将管家“请”来——楚岚可以躲,管家躲不过。

    管家来了后,被逼着承认“世子是来看文会的,不是来抓人或者问罪的,已经见过老爷,老爷知道的。”安抚了诸人。

    是啊,诸人也都冷静下来,如果中山王世子是奉命来抓人的,哪里会理会楚园的人落水,淹死活该。

    楚园没有人逃走,也没有了惊慌,诸人好奇激动的议论着,看向萧珣所在,等待能再见一面。

第五十九章 报恩

    萧珣能听到外边的喧闹,这是楚园,屋子用来观景听雨的,门窗都是漏风的。

    楚昭没有把他送去家宅那边,而是以最快立刻马上让大夫诊治的理由,依旧安置在楚园里。

    “怎么会这样?”铁英皱眉低声说,“楚老爷蠢笨如此?”

    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明明说的是小姐落水,怎么变成了丫头?

    萧珣笑了:“与楚老爷无关,是我和他都被算计了。”

    否则那个婢女怎么会穿着跟楚昭一样的衣裙。

    他是个很小心的人,救人之前是确认过的,确认楚昭走过来了,确认楚昭穿的衣服——

    显然对方也确认要他看清楚好上钩。

    “谁?”铁英皱眉,“难道太子?”

    做这件事需要借三皇子的名义,所以太子不满了?这可是大事——

    萧珣一笑,从浴桶中起身:“别想那么多,这件事很简单,也不是大人物做的大事,只是小女子——”

    小女子?铁英皱眉,取过布给萧珣擦拭,然后穿衣袍。

    这衣袍也是新送来的,但——

    铁英看着衣袍,怎么看起来跟世子先前穿的一样?

    也不能说一模一样,料子差一些,但样式颜色花纹乍一看与先前没有区别。

    甚至大小都合适。

    送来的衣服不能是仆从们的,楚家老爷公子,铁英都见过了,身形跟世子的完全不同,世子比他们高大。

    这难道是立刻新做的?

    “是啊。”萧珣说,他低头打量自己,“特意为我新做的。”

    然后明明白白的给他送来,让他看清楚。

    小女子厉害啊。

    “这一次是我大意。”他对铁英说,“原来从我一来人家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准备好了。”

    铁英更糊涂了,要问,门外脚步声响,伴着女子的询问。

    “世子,你还好吧?”

    是楚昭的声音。

    萧珣谢绝了大夫跟进来诊治,只要热水洗漱更衣。

    “我又让人请名医去了。”楚昭在外大声说,“世子请安心。”

    那么大声,这不是让他安心,也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外边的人听的,萧珣笑了笑:“楚小姐不用多虑,我入水救人需不需要大夫,楚小姐应该很清楚,毕竟,你亲眼见过。”

    他也扬起声音,似乎要让其他人都听到。

    外边的女声停下。

    然后脚步细碎的走开了。

    然后声音远远低低传来“世子没事,大家放心。”“世子说,他水性极好。”

    女孩子们听到楚昭这样说,都松口气,神情更激动好奇。

    “没想到世子来了。”“我倒是知道他进京,但世子从不见人,还没有人见过他呢。”“竟然来楚园了。”“他是不是看了好久?那一定看到我了吧?”“世子人真好,就算水性好,很多人也没有反应这么快去救人,真是英雄好汉。”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笑。

    听到这里时,楚昭笑问:“齐乐云,那你觉得谢三公子好,还是世子好?”

    齐乐云一怔,哼了声:“都好。”

    楚昭笑:“那以后要多说说世子,不要只记着谢三公子,否则埋没了英雄好汉啊。”

    这两个公子将来可是要互相争天下的,但相对于谢三公子,萧珣是登基了才被大家注意到,所有人都没想到皇位除了皇子,其实还有一个世子能坐。

    萧珣父子远离京城为人低调,从来没有人注意他们,想必太子和三皇子也没把他当回事。

    如果让萧珣现在就扬名,时时刻刻被人谈起,太子,三皇子,以及那个将来造反的谢三公子必然会盯着他——

    楚昭说到这里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女孩子们的声音,围在这附近所有人的视线都瞬时飞过来,落在缓步走出来的世子身上。

    不待任何人说话,萧珣直接开口。

    “我来看看文会,本不想惊动大家。”他说,视线扫过诸人,“所以,还请大家当做我没来过。”

    这——

    短短一句话,似乎含义很多啊。

    来看看,是奉谁之命来的?

    而且直接说不想惊动大家,所以当做没来过。

    虽然好奇,但涉及皇室,尤其是现在局势,一不小心就要惹来杀身之祸。

    一时间想问的不敢问,想说话的不敢说,唯恐开口不慎,惹祸上身,原本要热情围过来的女孩子们也都停下脚。

    萧珣果然是萧珣,一句话就镇住了场子,没有人敢问半句话,然后他就可以施施然而去,留下无数的揣测。

    这揣测对楚家不利,楚昭并不怕,怕的是对楚家有利。

    不能让萧珣有借口跟楚家牵扯不清。

    “世子。”她上前一步说,屈膝施礼,“虽然不敢打扰世子做事,但世子的救命之恩,我们不能不理会。”

    说罢不待萧珣说话,转头唤一声“玲珑。”

    .......

    .......

    听到楚昭唤玲珑,所有人都看向这婢女,这婢女身形颤颤,面色发白,已经洗漱更衣站在楚棠——以及阿乐身边,阿乐还伸手扶着她。

    “世子救的太及时了。”阿乐先前还大声赞扬,“玲珑姐姐毫发无伤。”

    看起来的确是站得住,走得动,一个婢女嘛,大家不也在意。

    “你怎么好好的掉下水了?”有女孩子好奇问。

    玲珑更受惊,看着楚棠,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小姐——”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说?

    楚棠神情无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跟你说了不急不急,你慢慢去找就是了。”

    这话虽然没说什么内容,但大家似乎都听懂了,楚棠安排婢女做事,婢女慌张所以失足落水了——至于楚棠安排什么事,无关紧要。

    玲珑听了这话,心里更慌更喊冤,她当然不是自己慌张失足,是被阿乐推下去的。

    按照小姐吩咐的,她把阿乐引走,免得坏事,结果阿乐踩住她裙角,撕破了她的裙子——

    “真是抱歉。”阿乐踩着她的裙子,态度嚣张的道歉。

    玲珑心里扇了这乡下婢女几巴掌,脸上挤出笑:“无妨无妨。”抓住阿乐,“正好,你陪我回去换衣服。”

    阿乐却拿从身上解下一条裙子——这乡下婢女竟然穿了两条裙子!

    “最近发了财,小姐做了好多新衣服,也给我一件。”她炫耀的说,“我穿不过来,这个借给你。”

    借,不是送啊,玲珑心里鄙夷,吝啬的乡下人,她当然知道楚昭发财了,那些钱都是阿棠小姐经手的——阿棠小姐真大方,一个不少的都给楚昭了。

    虽然楚昭又分给小姐一半。

    但她的意思是,根本没必要这样,小姐做的帐,给楚昭多就是多少嘛,本来就是小姐辛苦。

    如果小姐发财了,也会做很多裙子,也会给她,所以,这裙子本就应该是她的,玲珑没有客气,笑盈盈说声好啊,接过就穿在身上,打定主意这裙子是不会还了。

    楚昭小姐马上就要倒霉,这个阿乐婢子自然也如此。

    但当她刚穿上裙子,还没抬起头,就被阿乐伸手揪住一脚踹进了湖里。

    她当时都吓懵了,直到现在都还懵,先前害怕是因为落水,现在则是因为,落水的不该是她——

    小姐——

    但小姐一直跟在楚昭身边,旁边的阿乐还虎视眈眈盯着她,她又被拎来众目睽睽之下,到处都是人,根本没办法和小姐解释。

    玲珑跪下来哭:“都是奴婢的错。”

    楚昭笑:“玲珑,你不该跪阿棠。”

    她说了这句话,阿乐伸手就把玲珑拎起来了。

    “你应该跪世子。”楚昭说。

    阿乐又将玲珑按在地上,对准了萧珣的方向。

    玲珑都被拎懵了,不过她倒是知道,跪中山王世子是应该的,伏在地上哭着叩头连连道谢。

    萧珣颔首,视线没看这婢女,只看楚昭:“举手之劳——”

    “虽然是世子的举手之劳,但对我们来说,尤其是对这个婢女,可是再生之恩。”楚昭说,“我们应当表达谢意,阿棠姐姐,备下谢礼。”

    楚棠在后应声是:“自当如此,我这就去准备。”

    萧珣倒也没拒绝:“既然是小姐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还有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楚昭说。

    萧珣差点失笑,这女孩儿竟然还知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呢。

    不过——

    下一刻萧珣就想到了什么,但没有机会开口了,那女孩儿已经先开口了。

    “玲珑。”她唤道,“你不用来世结草衔环报恩,现在就去侍奉世子吧,你的命就是世子救的,余生就把你的命奉给世子。”

    什么?玲珑蹭的抬起头,不可置信。

    萧珣摇头:“这倒不必。”看着那女孩儿微微一笑,酒窝深深,“你们家的奴婢,有主人道谢就可以了。”

    楚昭再次施礼:“世子不要客气,这是我们的心意,世子不收的话——”她抿嘴一笑,看着萧珣,“是不是因为奴婢一人报恩不够?”

    这话就有点——

    四周的人们响起议论声。

第六十章 恭送

    这话有点过了。

    四周的男人们皱眉,这楚昭才好了点,就又不知礼数了,何止不知礼数,这是在献媚中山王世子吗?

    这是说她当主人的也要来报恩中山王世子,以身相侍奉吗?

    一个女孩子!说什么话!

    不过,四周的女孩子们虽然因为这话有些不自在,但也不都是鄙夷羞愧,有人噗嗤笑了。

    “楚昭你这是跟那些心思不纯的公子学的吗?”齐乐云大声问,“好的不学,学坏的。”

    听她这样说,其他女孩子,以及皱眉的男人们都愣了下,然后想起什么了。

    楚园是女子们和男儿们比试,但毕竟很多都是青春年少的年纪,难免有些别的心思,有一个姓朱的公子,在与一位小姐比试赢了后,竟然请了媒人到小姐家里去表达倾慕之情。

    那小姐倒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羞恼,对媒人说:“公子只是赢了我的才艺,竟然要我以身相许,如此的话,这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也能娶公子呢。”

    这话传出去,自然成了笑谈。

    不过紧接着又有公子跟一位小姐比试过后,也让家人去小姐家里说亲,这一次是他输给了那位小姐,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小姐的倾心。

    这位公子的家世很好,小姐的家人心动了。

    但那女孩子也不为所动,对爹娘说:“我只是来比试的,不是来寻姻缘的。”

    那公子不肯放弃,再三表明正因为比试过,才更了解,小姐就是他意中良人,想共度一生。

    小姐笑了:“了解的只是我的才艺,公子意中的良人也只是我的画技,如此的话,不如拜我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也可以共度一生。”

    一时又成了笑谈。

    很多女子们冷笑,说来楚园是比试的地方,又不是寻找姻缘的地方——将当初三皇子骂公主们的话还回去了。

    男人们也看不下去了,私下勒令,不许在楚园文会上思春,文会就是文会,比试就是比试,以往男人们互相比试切磋的时候,可有春心荡漾?

    再有人不知分寸丢人现眼,日后什么文会也别想参加,谁也不跟他比试切磋。

    被读书人排挤,那就影响了前程了,于是这种事便不再发生了。

    就算有在楚园遇到心仪的女子,也不敢乱说乱讲告诉别人,只待文会结束后再寻机缘。

    齐乐云此时对楚昭喊出这句话,意思就是文会就是文会,谢恩情就是谢恩情,再起别的心思就下作了。

    互赠婢女是雅事,女子也可以对男子这样做,但如果女子也要把自己赠过去——

    说出这话的人下作,那敢答应这句话的人,就不下作了吗?

    那也不再是举手之劳救命之恩君子之风了!

    萧珣当然知道这个意思,看着对面的女孩儿,笑意更浓,酒窝更深:“楚小姐说笑了,既然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说罢抬手施礼,“告辞了。”

    楚昭也没有再阻拦,含笑应声是施礼恭送。

    玲珑还跪在地上呆呆没反应过来,先前楚昭小姐和世子言语你来我往,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成了中山王世子的婢女了?

    阿乐已经伸手将她又拎起来了。

    “小姐。”她大声喊,“玲珑现在就跟世子走,还是过后咱们送去?”

    楚昭看向玲珑,微微一笑:“玲珑,我觉得你现在就去吧,到那边熟悉一下,你的东西跟谢礼一起送过去,那时你在世子身边就能帮忙收整。”

    玲珑心跳砰砰,忍不住看萧珣,公子多么的美丽英武,而且,是世子,是皇室子弟,是天上的人——

    小姐设计要落水,想要的不就是此时此刻吗?

    现在落在她的身上。

    至于怎么会落在她身上——还有什么要紧!去他的询问思索吧,去他的跟小姐解释吧。

    她玲珑登天去也!

    “是。”玲珑也像阿乐那样大声的说,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奴婢这就过去侍奉世子。”

    说罢也不用阿乐扶着,自己走到萧珣身边。

    萧珣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只看了楚昭一眼,以及,站在楚昭身后的楚棠半眼——这一局,是楚家一个,或者两个女孩儿合谋做出来的?

    就算是两个女孩,但其实还是一个女孩儿的原因,必然是这个女孩儿说服了另一个。

    萧珣再看楚昭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女孩儿,这一次除了相貌和她的姓氏,还记住其他的。

    “告辞了。”他说,“楚小姐。”

    不再给楚昭说话的机会,迈步而去。

    玲珑也没有刚落水孱弱,小步跑着紧紧跟随,看也没有再看她的小姐一眼。

    楚昭也没有再说话阻拦,在后和众人一起施礼恭送。

    有了这个插曲,接下来大家没有比试的心情,中山王世子来京城的消息,很多人也都知道,但因为中山王离开京城几十年了,京城人对他们父子都很陌生。

    世子来京城后,深居简出,不与任何人来往,人在京城也恍若不存在。

    直到今天,大家才看到他。

    “世子长的比中山王还要好看啊。”有年长的人感叹,回忆那个小皇子为数不多的露面场景。

    也有人不回忆过去,议论:“世子这次会在京城多久?”

    “世子还没成亲。”更有人低声揣测,“会不会陛下为他指婚?”

    总之新的话题更多了,或者闲坐说话,或者游玩低语,楚昭更是大手笔将茶点全部免费,作为世子大驾光临的庆贺。

    楚昭没有参与这些议论,借口要准备谢礼,禀告家中长辈等等事宜离开了。

    楚棠一直跟在她身后,楚昭没有赶走她,也没有跟她说话,直到进了房间坐下来。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楚昭说,看着楚棠。

    楚棠看着坐在桌案前的女孩儿,乖乖地摇头:“我没有可说的,我要说的,阿昭你都知道。”

    什么认错啊,什么辩解啊,这种事在聪明人面前做,是非常无聊且可笑的。

    楚昭笑了:“那,阿棠姐姐有什么要问的吗?”

    比如为什么会把她按在假山缝隙里,为什么玲珑会被踹下水?比如为什么竟然知道他们这一切的安排?

    这些楚棠的确好奇,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必要问了。

    “没有。”楚棠再次摇头,神情是前所未有地诚恳,“阿昭,我什么都没有要问的,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一世对自己打骂刺杀,疯婆子一般连句话都不屑说清的堂姐,跟眼前这个女孩儿判若两人。

    多冷静,多坦诚,多聪明。

    这才对啊,堂姐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跟这种聪明人相处最简单了——让他们知道惹不起就好。

    这一次给楚棠这个迎头痛击够让她清醒清醒了。

    楚昭一笑。

    “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我只告诉你我的目的,我们楚氏跟中山王绝不会有任何来往关系。”她看着楚棠,柔声说,“如果有人非要这样做,我一定让这个人不再姓楚。”

第六十一章 所喜

    给萧珣的谢礼是楚棠挑选的,挑选完谢礼,又去见了楚岚和蒋氏。

    楚岚受惊说病了不见人,楚棠也懒得去跟父亲那边多说话,只见了蒋氏,告诉她别担心。

    “玲珑蠢笨失足掉进去,世子心善,不忍无辜人受牵连,所以救了人。”

    “我顺水推舟把玲珑送给世子,这样能显得我们知恩体面,世子也是君子之风坦然。”

    “而且,玲珑是知情的,送给世子,也算是我们赔罪,也让世子放心。”

    这些事蒋氏也没耐心听,只拉着楚棠问:“世子会不会对我们生怨?责怪?会不会害我们?”

    要是没听楚昭说那句话以前,楚棠也会有这个担心,但现在么——

    她大概明白了,中山王世子有意接近他们楚家——或者直接说,楚岺。

    而楚岺并不打算跟中山王世子有来往。

    所以,有求不能如愿,必然是要生怨的。

    不过,楚昭,或者叔父敢这样做,应该也是有底气不怕的。

    不管如何,这件事其实跟楚岚夫妇无关,他们在萧珣眼里,只是被利用而已。

    “母亲。”楚棠将蒋氏按着坐回去,“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挑选了厚礼。”

    还将礼单拿出来给蒋氏。

    礼单果然贵重,蒋氏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反而无比安心。

    “而且玲珑跟了世子,世子对我们家有什么吩咐,就更方便了。”楚棠笑说。

    蒋氏连连点头更放心了:“正是如此,玲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你身边的婢女都聪明伶俐。”

    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楚棠心里翻个白眼,听到可以成为世子的婢女了,那贱婢眼里就没有她这个小姐了,头也不回看都没看一眼就跑了。

    她也懒得再多说了,这几句话对父母的安抚已经足够了,告退回到自己院落,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屋子里的灯点亮,但总觉得有些昏暗。

    楚棠皱眉:“玲珑,镜子前的灯怎么不点亮?”

    一个小婢女慌张地忙去点灯:“是奴婢的错。”

    楚棠回过神,想到玲珑不在了。

    再看屋子里,虽然少了玲珑,但婢女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都挤到她跟前了。

    “小姐身边的事都是玲珑姐姐做的,我们笨手笨脚,日常不让我们近前。”那个小婢女低着头说。

    楚棠又被逗笑了,这小婢女,还会告玲珑一状,知道小姐现在不喜玲珑,同仇敌忾。

    “行了,不会就慢慢学啊。”她懒懒说,指了指那小婢女,想了想名字,“叮咚,以后你就代替玲珑吧。”

    小婢女叮咚大喜,其他的婢女们懊恼又嫉妒,竟然叫这个小丫头抢了先。

    “多谢小姐。”叮咚跪下叩头连连说,“我一定把事情做好。”

    楚棠似笑非笑:“不用做多好,免得你将来离开的时候,我舍不得。”

    叮咚立刻抬起头:“婢子绝不离开小姐,生是小姐的人,如果别人救了婢子,婢子立刻死了投胎转世去报恩。”

    楚棠被逗笑了,母亲说的没错,她身边的婢女还真是都聪明伶俐,不过也都没有什么心。

    玲珑如此,现在这个小婢子也是,别看掏心挖肺的,等遇上好机会,跑的比玲珑慢不了多少。

    不过无所谓了,婢子就是拿来用的,难道还真当亲姐妹啊,就算是亲姐妹,也各有算计。

    就看谁能算计谁吧。

    这一次,她是被算计了。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不觉得愤怒,反而有种奇特的感觉。

    楚昭竟然不是想嫁给中山王世子?

    或者说叔父将楚昭送回来,不是谋划女儿安稳终生大事,而是有别的筹划?

    看看楚昭做的这些事,对梁寺卿不客气,对三皇子也不惧,现在竟然敢算计中山王世子。

    叔父到底要做什么暂时不论,就说楚昭,一个女孩子,除了算计婚姻大事之外,原来还有别的事可以做啊。

    楚棠坐在桌案前,看着灯,双目闪闪亮。

    ......

    ......

    “怎么会这样?”

    驿所里室内灯下文士宁昆神情震惊,看向站在屋外的婢女。

    为了不让引起注意,他很少和世子一起出现在人前。

    这次楚园也没必要亲自去,楚岚夫妇蠢笨且不说,世子做事一向谨慎周密,从无失手。

    他今日还特意去走访了几个人家,饮酒说笑悠然自得,傍晚才回来,一回来先见到铁英,询问事情办好了吧。

    铁英向一个方向瞥了瞥:“办好了,人都带回了。”

    他当时就愣了下,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宁先生你出的好主意,非要世子救人。”铁英冷笑,“世子救了人,当然要把人带回来。”

    他早就看这个文士不顺眼了,整天给世子瞎出主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傻护卫话都说不清,宁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身手不错的护卫多得是,世子何必留这小子在身边。

    顺着铁英所指看去,果然见廊下多了一个女子,低着头娇娇怯怯。

    不会吧?楚岚夫妇如此不顾脸面?救了人就把人塞过来?

    他没见过楚昭,忙去问萧珣,才知道是被铁英戏弄了。

    这个混账小子!不过现在顾不得收拾这小子,宁昆急急问发生了什么事,萧珣将事情经过讲了。

    “小姐落水变成了婢女落水,所以救小姐变成了救婢女。”

    救了小姐不可能立刻就把人送给他,但婢女奴仆是物,主人相赠是美谈,他收下也合情合理。

    为什么会这样?

    萧珣坐在灯下,笑说:“当然是因为我被人算计了。”

    宁昆回过神,他当然也知道了,但——

    “是谁算计?”他问,“楚岚夫妇?”

    不可能!

    “他们的女儿?倒是听京城人说过,楚岚的儿子们都蠢笨无能,女儿倒是聪慧,圆滑。”

    但也只是小女儿手段哄小女儿罢了。

    萧珣对他摆手:“他们算计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要算计他们,算计都是互相的,所以,我算计谁,自然就是谁算计我。”

    宁昆听明白了:“楚昭?”

    中山王说过此女颇类楚岺,但指的是桀骜的性格,至于才智——

    就算有才智,这件事最关键的也不是才智,是信息。

    世子此举是借楚岚一家对楚昭都不喜,一定会瞒着她。

    “她怎么知道了?”

    而且世子要做的事,楚岚夫妇也不知道啊!

    “不用想了,这些无关紧要。”萧珣说,“她也没有隐瞒,从一开始,她就坦然表达对我不喜,这次也是——”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

    “看,明明白白告诉我,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要做什么,知道他要跳水,所以连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

    他看着镜子里,这衣服真合身啊,布料颜色也都是他喜欢的,他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个女孩儿很熟悉他——

    念头闪过,他不由笑起来。

    宁昆摇头:“世子你还笑的出来。”

    那女孩儿竟然能破了此局,接下来可不好办了。

    “当然笑的出来,多有意思啊。”萧珣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笑意浓浓酒窝深深,“原来女孩儿除了会对我表达喜怒哀乐,还有会算计我的呢。”

第六十二章 珍爱

    楚园文会京城传遍了,但直到中山王世子出现在楚园,深宫里才提及。

    “他去干什么?”太子沐浴过后,皱眉问,“还救人当好人。”

    太子妃将衣袍带子给他系上,说:“三皇子让他去的吧?毕竟三皇子不便出面。”

    太子哈的一声,笑了:“他有什么不便出面的?被一个小女子打脸,还不冲过去发疯啊?以往在父皇和我面前的癫狂哪里去了?”

    太子妃含笑说:“你和陛下是父兄,宽容他,那小女子是民众,跟一个小女子发疯,有失君子之风,民众可不宽容。”

    太子嗤笑:“还以为他真不要声名呢。”

    “他名不正言不顺,当然要名声。”太子妃说,又问,“要不,让燕芳也去一趟?”

    “他才不肯去。”太子哈哈笑,“不信你问他。”

    太子妃嗔怪:“我问他当然不行,我让他进来多说说话他都不理会,当然是殿下你跟他说。”

    “他也不听我的。”太子说,“你这个兄弟,唯恐沾染上皇亲国戚,坏了他的声名。”

    这话有点太重了,太子妃忙下跪:“殿下,我谢氏以太子为荣。”

    太子伸手将她拉起来:“慌什么,我又没说你们谢氏,我说的是燕芳。”

    “燕芳就是谢氏啊。”太子妃不解说。

    太子一笑:“你不懂,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性子,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看热闹就行——”说到这里转头看一旁侍立的太监。

    “父皇知道这件事了吗?”

    太监说:“已经将消息送进去了,那边说,陛下没有理会,只冷笑一声,楚岺之女。”

    太子也冷笑一声:“是啊,楚岺之女,现在飞扬跋扈的,还不知道自己的爹要死了吧?”说罢又问,“前几天云中郡说什么?”

    “楚岺的副将上京来了。”太监说,“非说要面圣有奏,云中郡那边拦不住,只能让他来了。”

    “来就来吧。”太子说,“死之前怎么也得求点什么,他自己无所谓了,还有子女呢。”

    太监笑了:“那太子仁善,就应所求,斥责三皇子,免去楚岺之女张狂冲撞之罪。”

    太子笑道:“不够不够,孤还会让楚岺之女成为三皇子文会的座上客,她不是要与男儿比试吗?孤让她比的痛快,名扬天下。”

    三皇子的脸都丢尽了。

    太子和太监都哈哈大笑,太子妃在一旁也莞尔。

    “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吧。”她趁着太子心情好,轻声说。

    太子摆手:“如此好夜色,叫人来,孤与他们好好比试一番。”

    太监应声是,太子妃只能低头恭送,不多时听着前方的大殿中传来笑声乐声,除了男人们的叫好,还夹杂着女人的娇笑。

    “小姐。”宫女进来低声说,“杨氏,齐氏这两人真无耻,又去殿下面前应承了。”

    这东宫里自然不会只有太子妃一人,美人无数,国舅杨氏虽然没能如愿让自家人当了太子妃,但还是送进来好几个美人。

    这些美人毫不讲礼数,肆意陪着太子玩乐,或者多人与太子同宿,或者在太子宴请的时候歌舞助兴。

    这些事太子妃是万万做不到,所以这么多年,多数都是独守空房。

    “无妨。”太子妃在镜前卸下钗环,“三弟说了,那些女人再用尽手段,背后的家族再势大,只要我谨守妇德,太子妃的位置就没人能夺走。”

    而且谢燕芳一再告诉她,也不需要她为家族谋利。

    “你只需要一心为太子,就足够了。”

    “为家族谋利,是我等男儿的事。”

    她对宫女一笑,唤这个自小陪伴又跟着进宫的婢女小名。

    “你看,比起那些女人,我这太子妃当的多容易轻松。”

    轻松容易么?宫女看着独坐华丽宫室的女子,卸下华丽的钗环,精美的衣物,露出清纯的面容,小姐还不到三十岁——

    这一辈子还很长啊,就要一直这样了。

    寂寥的宫室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宫女太监的低呼“小殿下。”“小殿下慢点。”

    听到这声音,宫女大喜,太子妃已经站起来,急急的向外迎去。

    “阿羽——”她喊。

    一团黑影从殿门外冲进来,扑进太子妃的怀里,童声稚嫩清脆“母亲——”

    太子妃将黑影抱起来,笑着端详,这是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漆黑的头发,莹白的皮肤,五官面容与太子妃几乎一样,小小一团,很是可爱。

    这是太子与她的长子,由皇帝赐名羽儿的小殿下,如今正在读书,师父也都是皇帝挑选的。

    “总不能跟着他爹整天举鼎吧。”皇帝当时说。

    开始读书以后,羽儿常留宿皇帝那边,很少回来东宫。

    太子妃也有几日没见了,此时深夜见到儿子,如同珍宝一般捧在身前。

    “阿羽你怎么来了?”她说,又急急向外看,“不许自己偷跑回来啊。”

    阿羽笑了,抱住母亲的脖子:“没有,先生们说我功课好,皇爷爷让我明天休息,我就现在跑回来了,这样的话,算是多休息一天。”

    太子妃被儿子逗笑了,贴了贴他嫩嫩的脸颊:“阿羽真厉害,能被陛下夸赞。”

    孩童得意地点头:“皇爷爷可喜欢我了。”他又贴近母亲压低声音,“赵娘娘不喜我,还想让皇爷爷也不喜欢我,但皇爷爷不理会她。”

    太子妃忙对儿子示意小声:“在陛下哪里可不能乱说话。”

    “我知道。”孩童抱紧母亲,“我从来不乱说话,除了在母亲身边。”

    母亲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太子妃心软软一笑,抱着儿子坐下来,母子两人说话,夜深也舍不得睡去。

    “母亲,你不是说三舅舅来了吗?什么时候我能见他啊?”萧羽问。

    三舅舅谢燕芳是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人,聪慧漂亮,无所不能,虽然从未见过,但已经成了孩童最熟悉,最崇拜的人。

    太子妃抱着儿子笑:“他就要来了,你要好好学习,等三舅舅来见你,肯定要考你,一考,就发现我们羽儿竟然跟他一样聪明,真是吓了一跳!”

    羽儿咯咯笑了:“我一定要吓三舅舅一跳!两跳!三跳!”

    宫女笑着将四周的灯熄灭:“一见到小殿下,小姐的话就说不完,急什么,明天再说嘛。”

    太子妃笑了,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我与阿羽的话天天说也说不完。”

    阿羽咯咯笑,躺在床上,牵着母亲的手:“娘,那今晚要讲一个长长得说不完的故事。”

    太子妃笑着说声好,倚在儿子身旁,轻声细语地讲故事。

    宫女不再说什么,只留下一盏夜灯,退出去,虽然灯火昏暗,但华丽的宫殿里没有了寂寥。

    母子相伴,亲人相依,这日子就不算难熬。

    ......

    ......

    夜色下遥远边郡深山里,没有华丽宫殿璀璨灯火,漆黑一片,偶尔夜鸟飞过发出骇人的鸣叫。

    越过层层密林山峦,一座山峰峭壁上,矗立着一间木屋,此时紧闭的房门透出昏黄的灯。

    灯影一阵摇晃,有一个女孩儿似乎是从黑暗中冒出来,将门敲得咚咚响。

    “姑姑,姑姑。”她急声说,“钟长荣进京去了。”

第六十三章 山间

    木屋门打开,夜色扑进来,油灯跳跃,罩着坐在桌边的人恍若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纤细,似乎被风一吹就散了。

    跑进来的女孩儿收住脚,让呼吸都变小,声音压低:“姑姑,确定钟长荣就是往京城去了,而且郡城了也打听过了,当官的在骂楚将军,说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又要进京惹怒陛下了。”

    桌案前的人影默然一刻:“他很多年没有派人去京城了。”

    她的声音轻柔,很好听。

    女孩儿攥了攥手,哼了声:“他派不派人去京城,又不会被别人知道,他的真本事,郡城这些当官都不知道。”

    女人影轻轻一笑:“小曼,我的意思是,他这么多年没有让钟长荣去京城,钟长荣是他的左膀右臂,轻易不离开的。”

    小曼哦了声,但也并没有太高兴,嘀咕一声:“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来往,谁知道钟长荣还是不是他的左膀右臂。”

    灯下的人影沉默。

    小曼顿时慌了神,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忙忙找话说:“那,这钟长荣进京干什么?”灵机一动,“是不是去接楚昭了?”

    说完了她眉飞色舞,佩服自己的聪明。

    “没错,肯定是去接楚昭了。”

    “姑姑,楚昭要回来了。”

    灯下的人影摇摇头:“阿昭走的时候,可没有让钟长荣护送,只是接回来,也不会特意让钟长荣去,钟长荣去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人影一晃站了起来。

    “肯定是有别的事,而这件事必定很要紧,说不定会威胁到阿昭,所以才让钟长荣去。”

    随着说话,人在屋子里踱步,带起一阵风,虚弱的油灯噗嗤一声灭掉了,室内彻底被黑暗吞没。

    小曼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提什么楚昭!

    “姑姑,你想多了吧?能有什么事啊?”

    “当年那样,都没事。”

    黑暗里的人影停下脚,幽幽说:“当年那样,他都没有让钟长荣去京城见皇帝。”

    说罢人向外走去。

    “不行,我要去问问他,到底出什么事。”

    但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另一只脚还是停下了,夜色里高挑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

    “我说过,今生今世都不踏入落城,不再见他。”

    她声音低低喃喃。

    “他说到做到,把阿昭留下养大,我也要说到做到。”

    这说到做到,真是把姑姑熬苦了。

    其实小曼不太理解,说到做到这种事,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就是随口说说嘛,她跟姐妹兄弟们一年七八百回的说到,九百多回不做到。

    不过,想到姑姑和那人之间的事,她也不敢多说多问。

    只是看着站在门槛间的背影,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小曼都能感受到悲伤。

    “姑姑。”她喊,“那我们去京城吧。”

    僵立的身影一动,去京城?

    “说的是不踏入落城,但没说不能踏入京城啊。”小曼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眉飞色舞,“我们也去京城,盯着钟长荣就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能见到楚昭了。”

    见楚昭啊。

    算算日子,其实才走了一年多了,但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去京城——

    另一只脚抬起迈过门,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快,纤细的身影如利剑要将夜色劈开。

    这山路崎岖,但对她来说,如履平地。

    小曼跑着才跟上。

    “姑姑,你慢点。”她忍不住喊。

    话音落奔跑的身影停下来。

    “小曼。”她说,“我不能去。”

    她为什么要喊慢点?小曼再次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难道真像三哥说的,她是个乌鸦嘴?说什么就坏什么?

    “姑姑。”小曼忙说,“你别担心寨子,有大家在,什么事都不会有,那些官兵蠢笨,只敢喊喊,连山都不肯进,咱们出来,他们反而跑了。”

    “我不是担心寨子。”身影轻声说,“我,不能走。”

    那是担心什么?难道还有比楚昭更值得姑姑担心的事?小曼不解。

    身影却不再多说,转过身,拉住小曼的手:“小曼,你带着人去趟京城吧。”

    小曼啊了声:“我?我不行吧。”

    “小曼,姑姑知道,辛苦你了。”女声低低,满是歉意,“你也没出过门,那么远的路。”

    小曼嗨了声:“姑姑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是怕辛苦,再说了,我怎么没出过门,这边郡八城二十九寨我哪里没跑过,加起来够来回京城两圈了。”

    女声笑了:“我知道,小曼很厉害。”

    小曼又有些不好意思,握着女人柔弱无骨的手:“姑姑,我是说,你亲自去不好吗?”

    女人摇摇头:“不好,我不好见她。”

    小曼心里叹口气,造孽啊,明明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想的人,却不能见不敢见。

    “好。”她点头,“姑姑,我带人去,我办事,你放心。”

    女人握紧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小曼虽然年纪小,但办事我最放心了,而且姑姑非常感激你,是姑姑为了阿昭,要辛苦你,你也是个孩子——”

    小曼跺脚啊呀一声:“姑姑,你别说了,我一点都不生气。”她伸手抱住了女人,“姑姑,你挂念阿昭,但十几年来,享受你宠爱的是我,我生下来夜哭,是你一宿一宿抱着我,我小时候不爱吃饭,是你一口一口喂我,是你教我骑马,教我功夫,教我读书写字,给我裁新衣,给我梳妆打扮,你给我的,是阿昭从未得到过的。”

    不待女人再说话,她松开手,转身跑开了。

    “姑姑,你等着吧,我会替你去看阿昭的。”

    漆黑的夜色,崎岖的山路,小姑娘就如同一只灵敏的鹿,跳跃其间,很快就消失了。

    密密的山林里响起鸟鸣,旋即越来越多,连绵一片,巍峨庞大的山都摇晃起来。

    夜风抚动衣裙,纤细的身体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吹起来飞走。

    但女人始终稳稳的站着,越过层层山影,痴痴的看着远方。

    “阿昭,娘对不起你。”她轻声说,“小时候把你丢下,现在还是要把你丢下,娘不是不是担心你,但娘更担心,他——”

    他先是将女儿送去了京城,又将最信任可靠的兄弟送去京城,他,是不是要出事了?

第六十四章 路匪

    边郡地广人稀,除了几个关卡郡城繁华,其他地方因为战乱多年而萧条。

    路上的一队商人车马匆匆。

    三车货物,围着二十多个镖师,镖师们刀枪弓箭齐全。

    “再快点。”为首的镖师催促,“要不然天黑就赶不到城池了。”

    队伍的中的商人很年轻,带着几分随意:“赶不到城池就野外露宿嘛,我也不是在家娇生惯养,我可是吃得了苦的,南线北线的我都走过,风餐露宿也是常事。”

    镖师苦笑:“孙少爷,中原腹地怎么风餐露宿都没事,但这边郡可不行,盗匪横行,没有城池庇佑,很危险的。”

    商人坐直了身子:“真的假的?不是说边郡早就没有征战很安全了?”

    “没有征战是不假,但这里穷山恶水,匪贼横行。”镖师说。

    商人回忆自己先前经过的城池:“那么多官兵呢,难道不缉拿匪盗?”

    “拿啊。”镖师扬鞭催马,“拿不完,再说了,官兵是用来防卫西凉的,也不肯把兵力用在缉拿匪盗上。”

    商人哦了声,若有所思,神情稍微紧张了一些:“那,就快些赶路吧。”

    一行人吆喝着催马拉车疾驰,但当到达越过一个丘陵后,前方出现了一群人马,手中挥舞着大刀,发出哈哈的怪笑。

    “今天运气好啊——”

    “咱们这条路上,许久没有这么多人经过了。”

    “过路的好心人,施舍几个钱呗。”

    看到这一群人,听到传来的怪笑怪叫,镖师商人们都变了脸色。

    “后退,后退。”为首的镖师急急说,带领镖师们摆出防守队形。

    年轻的商人还有些期盼:“他们要钱,给他们钱——以前我也遇到过匪贼,给钱就行。”

    镖师喊道:“孙少爷,这里的匪贼可没那么好说话,钱要,人命也要,会扒衣服,会吃人肉。”

    这简直不是匪贼,是野兽,年轻的商人脸色煞白,再没有了先前的淡然。

    “扔下货物,扔下货物。”他喊着急急向后跑。

    匪贼已经怪叫着围过来,镖师这边强弓射出的箭让几个匪贼跌下马,但那群匪贼没有丝毫迟缓,甚至不管不顾踩踏地上的同伴。

    果然是没人性的野兽啊。

    镖师们眼中浮现绝望,看来这一次凶多吉少。

    被护送奔逃的少爷被飞来的石头——这些匪贼的兵器竟然还有石头,砸在肩头,他大叫一声栽倒下马——

    他抱着头连续翻滚,避开了马蹄。

    耳边是更多的惨叫,以及人跌下马。

    完了完了,商人少爷蜷缩在地上,为了争家产特意走这趟,没想到会送命在这里,就算家产归他了,还有什么用,他一个死人也享受不了——

    商人少爷眼里流出眼泪,隐隐可见头顶上有一柄大刀砍下来——

    但就在此时,又有更嘈杂的马蹄声,嗡嗡的破空声而来。

    砰的一声,大刀滑过商人少爷的肩头落在地上,马上的匪贼也跌落下来,溅起尘土一片,透过尘土可以看到匪贼狰狞的双眼,一支箭穿透的咽喉。

    怎么回事?

    商人少爷死里逃生战战兢兢趴在地上向后看去。

    官兵来了吗?

    “哪个官兵不长眼?”匪贼恨恨地骂,“老子的钱可送够了。”

    背后来的袭击让混战的匪贼暂停屠杀,但脸上并没有什么畏惧,反而是一副要与官兵大战的凶恶。

    只是回过头入目并没有铠甲兵旗,只是一群穿着打扮比这队商人还华丽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金戴银,香车宝马,如果不是手里都拿着兵器,完全就是富贵人家出行。

    这什么人啊?

    看起来真是华丽的令人心动。

    莫非仗着几个会功夫的护卫就要路见不平为民除害?

    “你们什么人?”匪首双眼发光,发出嘲弄的喊叫,“来得好,平川沟的爷们扫货呢,快来给爷爷们送上命来。”

    这一带是他们的地盘,听到名号人人退避,就连官兵也要给几分面子。

    但这些人没有退,为首的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花布衣裙,带着白纱飘飘的斗笠,白纱飞起,露出娇俏可爱的面容。

    只是娇俏可爱的姑娘,手里握着一把弓。

    “真不巧,青崖寨的乡亲们赶集去呢。”她笑吟吟喊,“挡路的都要死哦。”

    青崖寨?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再听听她的话,赶集,挡住就要死?蜷缩在地上的商人少爷面色再次煞白。

    原本凶狠的匪贼也面色煞白。

    “青崖寨?”他们发出喊声,再看为首的那个女孩子,“是木棉红!”

    木棉红是什么?商人少爷呆呆想,念头刚闪过,就听得一片喊叫“木棉红!”“木棉红来了!”“是木棉红!”

    伴着喊叫声,原本还凶恶的匪贼如同丧家之犬四处奔逃。

    而那群男女老少则成了新的狩猎者,他们发出呼喝声,有人拉弓射箭,还有人——抱着头的缩在地上的商人从胳膊缝隙里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站在马背上,手里扬起一个飞旋镖,嗖的一下飞出去,奔逃的一个匪贼瞬时就落在地上不动了。

    那孩子为自己的一击而中发出稚嫩脆响的呼喝。

    商人明白了,这也是匪贼,这是遇到黑吃黑了!原本停下的眼泪再次流出来,边郡匪贼真的太多了——

    身边马蹄声,叫嚣声,兵器破空声,人的惨叫声不断,商人抱着头也跟着不停的叫,但奇怪的是,没有马蹄踩踏在他身上也没有刀箭穿透他的头——

    渐渐的声音都远去了。

    商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先前的匪贼都变成了散落在地上的死尸,大路的远处,荡起灰尘里隐隐可见那群男女老少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孙少爷。”镖师们跑过来搀扶。

    商人被搀扶起来,环视四周:“没事了吗?”

    “没事了。”一个镖师说,“那些匪贼被打跑了,那些匪贼也走远了。”

    听起来怪怪的,不是说黑吃黑吗?怎么吃一半不吃了?商人公子不解,但死里逃生总是好事。

    “快快我们赶路。”他急急说。

    经过一番查看,货物都在,镖师死了三个伤了十多个,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一众人连悲伤都没有,将死者装车,伤者简单包扎。

    “孙少爷,你看。”一个镖师说。

    坐上车的商人看过来,见镖师从地上血尘土里捡起一朵花——

    “木棉花。”商人见多识广立刻认出来了,但伸手接过发现这不是真花,而是绢花。

    他想到那些匪贼们喊的话。

    “木棉红。”商人喃喃说,看看这朵绢花,又看向远处。

    灰尘已经散去,也不见了人影。

    “是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吗?”

第六十五章 匪首

    “这是什么花?”

    一个店伙计接过,在手里转着看,笑着打趣。

    “公子出门还带着心上人的绢花啊。”

    边郡小城里没有木棉,店伙计不认识,商人将花小心地收回来。

    “这叫木棉花,不是我心上人的绢花。”他感叹,“这是救我命的绢花。”

    说起救命店伙计知道,这商人一行人来的时候,有伤者有死者,一个个狼狈不堪,不过客店也没有被吓到,这种情况见得多了,遇到匪盗了呗。

    反倒是遇到匪盗还能这么多人活着,货物也丝毫未损更稀奇。

    不过绢花能救命是什么意思?店伙计有点不懂,旁边有店伙计经过听到了,啊呀一声。

    “木棉红!”他说。

    这一声让四周的很多人都受惊,坐着的账房,吃饭的客人,举着托盘送饭的店伙计,都吓的一惊。

    “木棉红!”“木棉红来了!”“在哪?”

    还好在有人喊出“木棉红来了快跑”之前,店伙计抢先喊“不是木棉红来了,是这个人遇到了木棉红。”

    宛如沸腾的锅浇进一瓢凉水,冷静下来。

    “真是吓死人了。”客人们抱怨,“好好的吓人干什么。”

    不过很多人围过来,好奇:“竟然有人见到了木棉红?”“木棉红不是不在咱们这里吗?”

    听着七嘴八舌,商人公子也抱怨:“差点吓死的是我,木棉红到底是什么?”

    “是匪贼。”四周的人异口同声说。

    真是匪贼啊?

    但跟匪贼不太一样啊。

    商人公子他将当时的场景描述给大家,说:“有老有少,看起来不太像匪贼,而且匪贼们听到他们,都吓跑了。”

    四周的人们听了却不奇怪:“木棉红啊,那可是匪贼见了都害怕的。”

    商人公子更好奇了:“这木棉红是什么人?”

    “说起木棉红,就得先说青崖寨,二十多年前大青山有个青崖寨,盛时有匪贼数千人,那真是横行无忌。”年长的账房坐在柜台后,慢悠悠地说,“不过后来呢,官军剿匪,他们被赶出大青山,四分五裂到处流窜——”

    听到这里商人公子咿了声:“二十多年前?可是我见到的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二十多年前,这女孩子还没出生吧。

    难道不是木棉红?

    “那就不知道了。”账房说,“没人见过木棉红,有人说她貌美如花,有人说她丑陋如鬼,还有人说她长生不老。”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我也听过,说她是天女下凡。”“瞎说,我听说是夜罗刹。”“她能撒豆成兵。”“能借阴兵!”

    总之是没人见过真面容,商人公子听懂了。

    “不管她长什么样。”老账房继续自己的话题,“总之被赶出大青山的青崖寨并没有就此销声匿迹,是这个木棉红将匪贼们聚集起来,到处抢占地盘,烧杀抢掠——而且烧杀抢掠最多的是其他的匪贼,他们是专门干黑吃黑的。”

    商人公子恍然,怪不得那些匪贼听到就跑。

    “木棉红劫掠过的地方,都会扔下一朵木棉花。”老账房眯着眼看着商人公子手里的绢花,“不过木棉红从未在我们这里出现过,没想到老儿我也有幸见一次。”

    就算是会杀匪贼的,匪贼就是匪贼,就如同吃小鬼的罗刹,也是鬼怪。

    民众们还是很害怕“听说连官兵都怕木棉红。”“木棉红有妖法,刀枪不入。”“竟然到我们这里了,太可怕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商人公子看着手里的绢花,心情也很乱乱,此时此刻能坐在这里,是要多谢那木棉红,但想到当时的情景,尤其是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都能熟练杀人,可见其众多凶恶可怕。

    “这趟走完了,赶快回家去。”他喃喃说,“边郡太可怕的。”

    ......

    ......

    离开边郡越远,前方出现的城池就越高大,路上的行人也越多,车马就走的越慢。

    一行队伍有车有马,遇到对面有车的,少不得要停下避让,当又一次停下后,车帘被掀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大叫一声。

    路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前方骑马的女孩子也立刻折返。

    “小兔你干什么呢。”她低声呵斥。

    被唤作小兔的男孩子噘着嘴:“小曼姐,我不要坐车,我要骑马,这也太慢了。”

    小曼瞪了他一眼:“小孩骑什么马,你看路上有小孩骑马吗?”

    不仅没有小孩,年纪大的人也都坐车呢。

    “别让人把咱们当不正常人!泄露了身份,坏了姑姑的大事,我饶不了你。”

    小兔显然不敢坏了大事,委委屈屈坐回去,百无聊赖晃腰带——刚晃一下就被小曼劈手夺走,一柄闪着寒光的飞镖也落在小曼的衣袖里。

    “哪有小孩子玩刀的。”小曼低声骂。

    小兔翻个白眼。

    小曼又探头看车厢里,皱眉低声呵斥:“蔡阿婆!不许用脚磨刀!”

    车内坐着的头发花白的老妪咧嘴一笑:“好的好的,我是脚皮痒痒了。”

    说罢将脚边的刀收回去,塞到华丽的裙子下。

    小曼有些无奈,再次叮嘱:“越来越近中原了,都谨慎些,谁要是坏了事,休怪我寨规处罚。”

    车里车外的人齐齐应声是。

    如此整齐的呼喝,让大路上经过的民众吓了一跳,这一群有老有少有婢女有仆从,驮着礼物,看起来像是一家人走亲戚,但怎么说句话还要齐声应和?

    如今家规都这样吗?

    小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堆笑大声说:“我们快要到了,等见了大姑妈,就能好好歇息了。”

    小兔大声说:“啊,我好想大姑妈。”

    小曼将马鞭一甩:“想就快点赶路!”

    车马得得咯吱咯吱,汇入大路上的人群中,缓缓而行。

    .....

    .....

    京城繁华热闹,车马如龙,每天都有新的热闹。

    “快去看,楚园文会结束了。”

    伴着这一声,很多人都好奇看过来。

    楚园文会已经是人人皆知的盛事了,连外地来的读书人,一进京熟门熟路就直奔楚园去。

    毕竟三皇子的望春园文会一条关卡就是必须赢楚氏女。

    当然,除了一开始好奇楚氏女输赢,现在已经变得不那么在意了,因为有太多其他人的输赢了,太多有趣的比试了。

    而且现在,比试也不重要了,楚园景致美,还有醉仙楼的差点专供,好玩又有趣,很多人特意带上家里的孩子们,让他们观摩学习。

    因为人太多,楚园每日限人进场,现在一票难求。

    竟然要结束了吗?

    是谁说结束的?

    还有,楚氏女会被惩罚吗?

    带着好奇,无数人涌向楚园。

第六十六章 请帖

    来楚园的是萧珣。

    这一次不是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

    看到他来,以及说楚园文会可以停止了,诸人都有些紧张。

    是要处罚楚昭了吗?

    女孩子们不由都站在楚昭身边,将她往后挤啊挤——

    “齐乐云。”楚昭无奈的说,“你踩我脚了。”

    齐乐云气呼呼地瞪她一眼:“你不会挪开吗?非要站着不动被我踩?”

    男人们也没有像往日幸灾乐祸,而是皱着眉头带着几分担忧,低声呵斥“都安静些。”

    这些女孩子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真是让人不省心。

    有几个男子站出来对萧珣施礼,问:“世子,这文会是相争而开始的,文会可以结束,但相争不能,道不说不通,理不辨不明,读书学习就是要这样争问。”

    这是要替楚昭辩解了,把楚昭的举动说成学问相争,大事化小小事还要化成好事。

    大家已经忘记最初听到这件事的愤慨了,也不觉得这个女孩子嚣张该受到惩罚。

    这是这女孩儿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啊,萧珣看向楚昭,认输求饶得不到这些读书人的同情,唯有不屈不挠战胜对方,被对方当做对手,才能被平等而视,也才能出言相助。

    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现在也肯正眼看这个女孩儿,不再随意对待。

    “诸位不用担心。”他微微一笑,“楚园文会结束,并不是说文会就结束了,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三殿下的望春园文会请楚小姐也参加,诸位的学问依旧可以切磋。”

    在他身旁站着的婢女——就是那个落水被救起的楚家婢女玲珑,捧着一张帖子缓步走到楚昭面前。

    “楚小姐,您的帖子。”她笑吟吟说。

    阿乐在一旁撇嘴,这死丫头,才走了几天,就喊楚小姐了。

    楚棠身边的婢女更生气。

    “玲珑姐姐。”叮咚说,“你的东西我们正收拾着,东西太多了,还没好,你今天来了要不要先拿走一些?”

    玲珑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不用了,世子殿下给我配备齐全,我这些东西,就给姐妹们留个念想,大家分了吧。”

    叮咚咬牙恨恨,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对前主子弃之如敝屐。

    婢女之间的暗潮小姐们并不在意,都围着看楚昭手里的帖子,千真万确是三皇子望春园文会的帖子。

    楚昭也不陌生,她手里早就有一个呢。

    “楚小姐。”萧珣问,“你可愿来?”

    他问的是愿,不是敢否,敢是孤勇而往,输了也是英雄,愿就是你情我愿了,输了怪不得对方。

    楚昭一笑,敢也好,愿也好,都是去,去就行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楚昭愿一试。”

    齐乐云忍不住问萧珣:“那我们呢?我们没有帖子吗?”

    女孩子们都看向萧珣,她们现在可不怕这是祸事,适才那些男人也说了,文会嘛,比的是技艺,有输有赢,是读书学问。

    萧珣一笑:“其他女子们,凭楚小姐的帖子,可以一起去。”

    女孩子们顿时更高兴了,纷纷跟楚昭说要带上自己。

    “自然都要去。”楚昭说,看齐乐云一笑,“齐乐云,你这几日用功一些,别到时候输了给我们丢脸。”

    齐乐云呸了声:“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

    有男子在一旁拉长声音喊:“望春园可比楚园大,到时候输了天下皆知。”

    女孩子们也不怕,笑盈盈地提醒那公子:“公子还是先拿到望春园文会的门帖吧,否则你输赢都天下不知。”

    男子一愣,他还真没有拿到,顿时面色涨红,甩袖离开了。

    这一次男子们也没有人替他说话,只鄙夷一声“哪里来的,也学人做狂生。”

    狂妄也是要有真本事的。

    楚园里笑语声声,楚岚和蒋氏观察许久,也迎接出来了。

    “世子快请家里说话。”他们施礼说。

    萧珣看了眼楚昭。

    楚昭神情无波。

    “多谢。”萧珣一笑,酒窝深深,“我是来替三皇子送帖子的,这就回去复命。”

    楚岚和蒋氏想要跟萧珣解释以及祈求他的原谅,萧珣拒绝了,他们更加忐忑,也不敢强留,只能看着萧珣离开。

    “玲珑,玲珑。”蒋氏拉着玲珑的胳膊,低声说,“记得在世子面前多说家里的好话。”

    谁家啊,这可不是她的家里,好坏跟她也无关,玲珑莞尔一笑:“楚夫人,我是个婢女,岂敢在世子面前随意说话?”

    说罢推开蒋氏追上萧珣走了。

    蒋氏气,这小贱婢!不过这小贱婢敢这样对自己,莫非是世子对他们的态度不善?

    楚岚则被其他人围起来。

    “楚先生,恭喜恭喜啊。”“楚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楚先生,感觉许久没见你了,真是十分想念。”

    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跟楚岚说话,楚岚挤着笑应酬,如果是其他时候,被大家如此夸赞奉承,他很欢喜,但现在,尤其是因为楚昭而得到的夸赞,心里没有丝毫的欢喜——当年因为楚岺他也没少受到追捧,结果呢?追捧一瞬间,祸事连连不断。

    .....

    .....

    萧珣进了望春园,来到三皇子所在,看到三皇子一人独坐在厅内,正将一支箭投进壶中。

    他神情阴冷,面色木然,手中握着一大把,抬手一扔,叮的一声,长耳壶应声而裂。

    一个太监立刻上前,将新的一个壶摆好,旋即匆匆退开,慢一步,他的性命就没有了。

    廊下的太监宫女都垂着头,半点声音不敢发出。

    再不远处,两个太监的尸首横卧,身上插着羽箭。

    阶前有拖拽的血迹残留。

    萧珣还记得小时候三皇子就喜欢拿东西砸人。

    那时候年纪小力气小砸在身上,只是略痛,是孩童的顽皮,人看到了只会哈哈一笑。

    现在么,已经到了可以随手伤人的地步了,不过这种地步就不是人轻易能看到,看到了也不会再笑出声了。

    萧珣对尸首视而不见,踩着阶下的血迈进去。

    “三皇兄。”他说,“事情办好了。”

第六十七章 谢事

    那日他来楚园,自然不是真奉三皇子之命,但那日出了楚园,他立刻就去见三皇子。

    “楚园文会该结束了。”他对三皇子说,“我亲自去看了,再这样下去,对三皇兄不利。”

    三皇子当时就冷笑:“我怕她?我怕什么不利?太子就对我不利,我难道怕的立刻自尽吗?”

    萧珣苦笑:“三皇兄不要说笑,我的意思是闹大了是好事也是坏事,三皇兄要把它变成好事。”

    三皇子看他一眼:“你小子从小就主意多,你说说吧,怎么变成好事?”

    “当然是与之同乐,天下同欢。”萧珣诚恳说,“三皇兄宽容大度,容小女子行径。”

    三皇子冷冷看着他:“我不宽容也不大度。”

    “那就先做事,再教训小女子。”萧珣笑说,跪行向前挪了几步,靠近三皇子,“三皇兄,陛下还等着看您的文会,你要办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陛下也才能开开心心。”

    三皇子看着他,眼神阴鸷:“那你替我这般尽心尽力,也是为了开开心心?”

    萧珣苦笑:“三皇兄,这件事说起来是因我而起的,如果没有我那日多看楚家公子的投书一眼,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我进京一趟,惹了这么大麻烦,这辈子都不能开开心心了,所以,我这般尽心尽力,也的确是为了开开心心。”

    三皇子哈哈大笑。

    他说:“这件事也不怪你,是太子挑起的,是他挑动皇妹们用那小女子来羞辱我。”

    萧珣诚恳说:“所以三皇兄不能中计啊。”

    三皇子看他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容易来一次京城,总不能让你受这个惊吓。”说罢唤来人,“取名帖来。”

    太监们捧着名帖进来,递给了萧珣。

    此时此刻萧珣再次踏进门,手中空空,事情已经办妥了。

    三皇子依旧没有半点喜悦,好好的一场文会,被搅和成这样。

    “且等着。”他冷声说,“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扬起手中一支箭,不远处的壶应声而裂。

    “殿下,既然能容天下,那就请太子的舅兄弟谢三公子也来赴会吧。”萧珣提议。

    谢燕芳的名号,三皇子自然知道,也知道他进了京,不过望春园的文会三皇子没打算请。

    太子不屑他的文会,他也不屑太子的人来。

    不过现在么——不能冲太子撒气,太子的附庸就来承受吧。

    “来人,去给他送我的帖子。”三皇子一腔戾气,冷笑,“他若不来,是他眼中无我,我让他滚出京城,终身不得踏入。”

    萧珣笑道:“谢三公子必然不会如此不识好歹。”

    太监立刻拿着帖子去了,半个时辰不到人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帖子——

    三皇子脸色阴冷:“他只是太子的舅兄弟,不是太子,我现在杀了他,太子也不会让我给他偿命。”

    太监忙道:“殿下,谢三公子说他家里出了事,无颜来殿下的文会。”

    出事?

    三皇子和萧珣都愣了下,谢家出什么事?

    .......

    .......

    楚园文会结束了,楚园恢复了安静,再没有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楚棠倚在栏杆上轻叹一声:“怪冷清的。”

    话音落就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说笑声,女孩子们喊“阿昭呢?”“楚昭,你快来啊。”

    还是冷清点好,楚棠转过身看着走来的女孩子们:“这么早来我家做什么?吃早饭吗?”

    “醉仙楼的茶点还送来吗?”齐乐云揉了揉肚子,“吃习惯了,乍一停下还不习惯呢。”

    楚棠呸了声:“只给你一个人送,钱可就贵了。”

    齐乐云抓住她:“你个吝啬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挣了多少钱,快请我吃。”

    其他女孩儿也纷纷上前笑闹。

    “阿棠姐姐要请客啊。”楚昭的声音在后传来。

    楚棠从女孩子们中挣扎出来:“跟大家认识这么久,谁见过我请客,我都是白吃白喝别人的。”

    女孩子们都哄笑起来。

    “那我请客。”楚昭笑说,“醉仙楼吃腻了,我请大家再去雅趣阁。”

    女孩子们顿时笑着叫好,楚棠瞪眼看楚昭。

    楚昭看她一眼,说:“钱从我那份出。”

    楚棠顿时笑颜如花:“好啊好啊,我也要去。”

    女孩子们又笑起来,大家知道靠着楚园文会,楚昭和楚棠赚了不少钱,于是也都不客气,簇拥着楚昭出门去。

    今日的雅趣阁不如上一次来那么热闹。

    因为没有谢三公子。

    不过,有楚昭小姐,也掀起了新的热闹。

    店伙计热情相迎,楚昭小姐包下了三楼半边,听说楚昭要宴请,原本在酒楼里的其他女孩子也都跑上来趁机结识。

    三楼上有说有笑,女孩子们弹琴作诗,挥毫泼墨,还将作品送给一楼二楼的客人们品鉴。

    二楼一楼的客人们都得到了楚昭赠送的美酒作为品鉴的谢礼,也不觉得女孩子们的行径让人讨厌,纷纷夸赞。

    “可以想象,到时候望春园文会多么热闹。”

    “可惜,我们参加不了。”

    “不过,听说就算不比试,也可以去旁观呢。”

    “可以吗?那这个热闹我可不能错过。”

    “那我现在也去敬这楚氏女一杯酒吧。”

    雅趣阁变得更加热闹,街上也突然变得很热闹,民众们都向一个方向跑去,街边店铺的人们也都向一个方向张望。

    虽然现在在一起玩不是只听无聊的琴说无聊的奉承话,齐乐云还是偶尔会走神看街景,倚着窗的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街上的动静。

    “你们看,这是什么人来了?”她招呼大家。

    不会是谢三公子吧?

    谢三公子很少出门,进京这么久只见过一次,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听到谢三公子的名字,其他女孩子也都向外看去,楚昭也不例外,这些日子,阿乐也一直在打听谢三公子的事,但很遗憾,虽然打听了很多,但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

    这个谢三公子,名满天下,但却又没有人知道他个人丝毫的信息,喜欢什么,日常做什么,擅长什么,朋友是谁等等一概全无。

    这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楚昭也更坚定念头要结识他。

    “三公子也会参加望春园文会吧?”

    “那我们就能同场竞技了。”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笑,一面看街上,远远见前方走来很多人。

    真是谢三公子出行吗?

    “不是不是。”有婢女们打听消息回来了,神情激动。

    听到不是,一多半女孩儿收回视线,但又不解,不是谢三公子,还这么激动?

    “但是,是谢三公子家的人。”婢女们激动说,又蹙起眉头,按住心口,神情焦忧,“谢三公子的家人惹了大祸,他此时此刻该多着急。”

第六十八章 当街

    张谷被挤的东倒西歪,手里拎着的包袱都差点掉了。

    “头儿,这是过什么大人物呢?”一个新丁好奇问,踮脚向前看,“是不是国舅?我在乡下听说过,国舅们过街鲜花铺路——”

    张谷呸了一声:“你要是不想再回乡下,就把嘴闭上,这里是京城,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狗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国舅们——”

    新丁吐吐舌头,他好容易从乡下的驿站进了京城,虽然依旧是苦差事,甚至还不如在乡下安逸,但他年纪小更喜欢冒险,才不舍得回去——

    不敢再往前挤,被挤到了后边,不过,倒是听到了很多议论。

    “是谢家的公子。”

    “东阳谢家,太子妃那个谢家。”

    新丁心里欢喜,谢家,谢家也是国舅呢,现如今就是很多国舅嘛,张军爷还说他胡说。

    “谢三公子吗?”

    “当然不是谢三公子,是谢三公子的兄弟,惹了大祸,死了很多人。”

    听到这话,新丁又是一惊,也顾不得去看国舅们,挤到这些人跟前专心听。

    “谢家的公子押送自己商铺的货物,经过邯郡因为喝酒引发大火,把一个村子烧了,一村子连人带狗都死光了。”

    “我的天啊!这,这是杀人啊。”

    “杀人又怎样,谢家公子难道还要抵命?”

    新丁听的心惊肉跳,不过也正如乡下传说的那样,国舅们杀人放火都没事,他忍不住向前挤,想要看看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事的国舅是什么样——

    张谷拉都没拉住,气得跺脚:“混小子,你一个乡下来,怎么也跟阿九似的不听话。”

    为了避免这无知无畏的乡下小子惹事,他只能也跟上去。

    眼前的人群一阵躁动。

    “来了!来了!”

    新丁已经挤到了最前方,不用踮脚也能看到有一队人马走过来,没有新丁想象的华丽车马,而是一行人步行,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少年人。

    少年抬着下巴,神情倨傲,目中无人,他也没有华丽衣饰,而是赤裸上身,身上绑着藤条。

    这是怎么回事?

    “谢氏子,谢燕来——”

    在少年身后,有一个中年男人大声说。

    “行为不端,品德有亏,伤人性命!”

    他扬起手里的鞭子一甩,啪的一声,伴着四周民众的惊呼,落在少年赤裸的背上。

    鞭打在荆条上,荆条在皮肤上跳动刺轧,瞬时有血珠渗出来,日光下晶莹欲滴。

    新丁按住了心口,紧张的不能呼吸。

    国舅,也会挨打啊!

    ......

    ......

    “这就是谢燕来。”

    街边一座酒楼上,窗前站着一群年轻人,为首的是梁蔷,他手里拿着酒杯,俯瞰少年背上的鞭痕,神情畅快又恨恨。

    “就是他说我妹妹丑,配不上他。”

    四周的年轻人看着街上,虽然离得远勉强能看一眼那少年的相貌,但——他说的也没错啊。

    梁蔷皱眉冷笑:“就算说的没错,一个男人羞辱一个女人相貌,算什么君子。”

    旁边的同伴点头:“没错,的确不是君子,看看他做的这些事。”

    “他羞辱梁小姐之后,谢三公子很生气,罚他离开京城去押送货物,结果呢。”另一个同伴冷笑,“这次不是羞辱人,是害人性命了。”

    梁蔷的小厮忙大声说:“烧死了几十人,幸存的十几人也都烧伤的不像样子,一个村子都完了,他不仅不救人,还要告这个村子,索要货物赔偿。”

    真是可怕。

    真是狼心狗肺。

    非人所为!

    “邯郡怎能放他走!该当场打死!”年轻的公子们纷纷说。

    “可不是差点被打死。”小厮眉飞色舞说,“可惜被当地的望族,魏大公子出面拦住了,魏大公子出了很多钱安葬死者,救治伤者,这样才让谢燕来顺利离开邯郡。”

    邯郡魏氏啊,年轻公子们都点头:“久闻大名。”“这才是大家公子的风范。”

    梁蔷冷笑:“不过也是惧怕谢氏,做老好人。”

    这就苛刻了,其他人纷纷笑“别这样说,魏大公子也没办法啊。”“谢燕来到底是谢家子弟,真在邯郡出了事,他也不好看。”“将人交给谢家处置,岂不是更好。”

    梁蔷当然不会真怨恨魏氏,他又没发疯,甚至也不怪罪谢三公子。

    “谢三公子还算是个望族公子。”他说,“知道该做什么!”

    说罢将手里的酒杯往街上砸去,大声喊。

    “打得好!”

    酒杯落在街上,碎裂一声响。

    谢燕来身后的中年男人也再次扬起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谢燕来身上。

    “谢氏子,谢燕来,行为不端,品德有亏,伤人性命!”

    这一鞭子让赤裸背负荆条的少年脚步踉跄,但他很快站稳,踩着路上碎裂的茶杯,向前迈步,身后洒落血滴。

    与此同时,街边的民众也跟着喊起来,一声一声,越来越大。

    “打得好!”

    “打得好!”

    ......

    ......

    喊声嘈杂从街上如旋风而起,在临街高楼的窗边盘旋。

    不过此时女孩子们都没顾上向外看,听婢女们讲述。

    “就是这样,邯郡的魏大公子安抚了乡人,才让这个谢,谢什么来能平安的离开。”

    邯郡的魏大公子,跟谢三公子不能比,小姐们也不在意,都只问谢三公子“谢三公子怎么办?”“谢三公子岂不是要被累害了?”“谢三公子一定急死了吧?”

    婢女们自然也知道小姐们在意的是谁,都打听清楚了。

    “小姐们别急。”她们说。“谢三公子做的不比魏大公子少。”

    谢三公子最快的时间得知了这件事,立刻给村民送去了很多钱,托付魏大公子为幸存的村民买下新的地方安居。

    取得了幸存村民谅解,又有魏大公子周全,这件事就会消失在邯郡境内,不会外传,谢家的声誉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

    “谢三公子没有这样做,谢三公子说那么多人命,不能无视,让把人绑回来,游街示众,自罚以及警示谢家子弟。”

    听到这里,女孩子们满面同情:“谢三公子真是严于律己。”“唉,他该多糟心啊。”“其实真没必要,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齐乐云转头看楚昭,自始至终楚昭都没有说话。

    “楚昭,你怎么看?”她问。

    大家现在也都想听她的看法了,女孩子们都看过来。

    楚昭想了想,说:“这的确是谢三公子会做的事。”

    谢氏那一世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都是日积月累的声望,谢家子弟做了恶事,谢三公子不遮拦,看起来谢氏很丢脸,但也能博得好名。

    齐乐云不悦:“谁让你说这个,你一点都不关心谢三公子!”

    楚昭立刻按着心口:“我关心啊,我可关心了,我恨不得当面见到他,表达我的关心。”

    女孩子们顿时哄笑“谁不想!”

    “不过谢三公子再好,自己的亲人不好,也是无奈。”一个女孩子感叹,转头向窗下看,“这个谢燕来做的事真是伤天害理。”

    “这个谢燕来!”另一个女孩子终于除了谢三公子,也想到别人了,“就是说梁沁丑,不配自己的那个。”

    女孩子们更加惊讶“就是他啊?”“原来是他啊!”“没错没错,我也听说,就是他,所以谢三公子才罚他出去做事,不让他在家安享自在。”“谁想到,这个人在家里害人,出了门更害人了!”

    “真是太可恶了。”齐乐云恨声说。

    楚昭点点头,做出这种事的人,的确很可恶。

    谢氏的子弟的确不是什么善类,那一世叛乱后,一个个如狼似虎。

    现在温和谦逊的谢三公子不也变成了燕狼。

    跟这些女孩子们不同,她是见过谢氏另一个面目的,所以没太大的感触。

    窗下街上喧嚣更浓,被游街示众责打的谢家子弟走到这边了。

    “打得好!”

    “打他!”

    民众的喊声一声接一声,窗边的女孩子重新再看过来,有几个跟着喊起来,打他!

    为谢三公子出气!

    楚昭也看过去,一眼看到走来的人——街上人很多,但那人所在之处,人人如同避瘟疫让开距离。

    他如同江水中一座孤岛格外突出。

    他赤裸上身,肩背鲜血淋淋,街边除了鼓噪声,还有人扔来菜叶——

    对于身后的鞭打,他不避开,也不反抗,但当这些菜叶扔来,他就避开了,还抬眼看过去。

    只一眼,那人就被吓到了,不敢再动。

    少年面色无波,但眼神凶狠,如猛兽捕食,虽然看的不是他,新丁还是被吓的后退一步,差点跟人相撞摔倒,还好被张谷一把抓住。

    “你别乱动。”张谷训斥。

    新丁喃喃说:“这人好凶恶。”

    做了恶事被惩罚,还这么凶恶,半点羞惭认错的样子都没有。

    “当然凶恶,这种人——”张谷在后说,下一刻话没有了,如同突然窒息。

    怎么了?新丁回头看,见张谷视线越过他,呆呆看着走过的少年,神情惊惧,不可置信,如同见鬼——

    “阿九——”他喃喃一声。

    ......

    ......

    窗边的楚昭猛地抓紧了栏杆,不可置信地看着街上的少年。

    他甩开菜叶,又凶狠的逼退围观的民众,再抬起头,看四周的人,看向上方。

    上方也有无数的嘲笑,无数的视线。

    当看到他的脸的时候,视线和嘲笑都凝滞了一下,先前居高临下并不能看清这少年的相貌。

    原来这少年这么好看啊。

    他面容似玉似雪,凤眼如星辰,此时在赤裸上身,荆条鲜血映照下,整个人流光溢彩,带着诡异的美感。

    男女老少神情怔怔,又惊讶,又可惜,又鄙夷——

    可惜这一副好皮囊啊。

    谢燕来也看到了临街高处围观的人们,看到了他们的神情,跟街道上的没什么区别。

    不过,其中一个格外的醒目。

    那女孩儿眼睛瞪圆,如同见鬼——

    他看到她嘴唇喃喃一声。

    阿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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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后介绍:
故事从北曹镇驿站几个驿兵遇到一个求助的女孩儿开始楚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