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屋漏偏逢连夜雨
被岁禾定身,高也动弹不得,一双眼满是焦急,“你这是做什么!”
岁禾轻声一笑,“你说得没错,我打不过那姓李的,所以不能让你去送死!”
“如果他们真的妄图谋害白妃娘娘,甚至皇上,篡位谋朝,置万民于水火,我岂能坐视不理!”
“你区区一介平民,天下大事,哪里轮的着你插手!”
“天下兴亡,匹夫……”
高也义愤填膺,但岁禾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谁都说不准,单只那些皇亲国戚,怎敢把谋杀贵妃或者弑君这样的重担,交给区区一名商户这点,就说不太通,所以很可能只是我们在杞人忧天,曲解了他们行事的目的。
你就如此不管不顾要下山回城,能查出个所以然,当然好,可若因此折了性命……”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高也因为心惊不宁,变得不太理智。
岁禾没有立即回他的话,看着图想了一阵,“东躲西藏没有意义,我去帮你引刘少均上钩,从他身上套出真相;你,还是去寻李安,问明白我想知道的事!”
……
……
几日后,高禾十八年九月廿八日傍晚,天辉将尽,同大部队分头行动后,刘少均同吕笑川两人两马急匆匆终于赶回东临城。
自那晚带着于令他们去抓高也,被吕笑川轻骑寻到,说明上面来了新的命令,让赶紧去见来传令的那些人,刘少均让于令他们继续监视小屋的动向,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汇报之后,便舍弃了于令一行,同吕笑川前后奔行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去见尉迟尚。
同尉迟尚简单一番交涉,他们二人便又马不停蹄出了东临城去追运了货早已走远的刘少允一众。
而尉迟尚则悠悠闲闲在城内等待府衙那边的消息,一来为了休养生息,二来,也是为了再见见自己的老熟人高也。
没曾想,就那一见,不仅没有奈何高也分毫,反倒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刘少均吕笑川回城后听到这个消息,神情皆很愕然。
“那姓高的,命怎么那么硬!”
刘少均气急败坏,气撒在小厮身上,小厮挨他一顿打,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吕笑川神情亦是不悦,但他没有应和刘少均的话,比起高也,现在上面交代的任务,一件都没好好完成,无法交代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二人伪装身份,潜伏在刘孟齐身边,就是为了探查,身为与卢寺卿交往甚密的皇家、境外丝线布匹供应商的刘家,生意经营多年,没出任何纰漏,究竟是真的安分守己,还是受命在背后谋划一出极大的阴谋。
好容易有了些眉目,结果到手的东西,全飞了,就连前几日,让一定阻止刘孟齐刘少允将那批假玩物卖出牟取暴利,都没能成功,还显被发现。
所以急匆匆回城,想要同府里的下人串通好说辞,表明他刘少均这几日一直都在城内,并未离开过之类蒙混过去。
谁曾想,一回来,便听说了尉迟尚被杀的消息。
就连那些个被一同带过去的人,也几乎全部死光,有幸逃脱的,也疯的疯傻的傻,没两个能正常说话的人,
“那姓高的,的确非杀不可,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继续隐藏身份,若被刘少允刘孟齐发现端倪,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见刘少均半天没有消气,吕笑川独眼里闪过焦急,后冷下脸让务必先把后路备好,他也必须赶回荒阁同手下的弟兄们做些交代,不便多留之后,也不等刘少均回应,就顾自骑了马离开。
吕笑川走后,刘少均心中的火气不仅不见消,反倒越燃越旺,对着身边的小厮拳打脚踢。
打一路,回到刘府自己的房间气还没消,便又一边打一边低声骂:
“现在就连一个被放逐的兵油子都敢对本少爷指手画脚了!还没东窗事发呢,就急着和本少爷撇清关系了吗?!”
正踢打着,门外有人来报:“均少爷,老爷唤你去他书房一趟!”
闻言,刘少均抬起再要踢小厮的腿一僵,声音都变得颤颤:“什……什么……那刘老不死的……不对,义父已经回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被揍的鼻青脸肿,腿也被踢得一瘸一蹦,听到刘少均的问话,他的脸上也闪过惊讶,“我……我不知道啊……少爷……”
“你不知道?你一天天守在府中,竟会不知?那你每日里除了吃睡,都在干什么?躺在太阳底下晒虱子不成?!”
刘少均气得口无遮拦,但他骂归骂,最终还是停下了对小厮的殴打,让门外的人去回禀刘孟齐,说马上就到之后,便让小厮赶紧给他更衣梳洗,将一身的风尘洗净,确认除了人略有消瘦,再无别的异样,才匆匆出了房间往刘孟齐的书房里奔赶。
到得房门口,管家刘满冲他颔首一礼,没有说话,抬手虚请他赶紧入内。
见其神止,刘少均心道一声不妙,正想着是不是事情败露,赶紧离开方为上策,屋内刘孟齐已经看见了他。
“少均!”刘孟齐坐在房里的书案跟前,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在摸。
他的脖子肥大,声音浑厚,看到自己相对来说最聪明的义子,一张脸上丝毫没有笑意。
吊角眼中,满是愤怒,就连颌下的胡须,都在跟着颤抖。
被刘孟齐一声唤,刘少均心里发虚,脚上的步子变得不稳,一脚险些踩空,只能快走两步掩饰尴尬。
立到刘孟齐的书案跟前,脑袋不自觉埋下,但他很快又抬起,输人不能输阵,即便真被发现,也不能让这老不死的,将他看扁。
也是这一抬头,刘少均方才看清刘孟齐手里拿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义……义父……您这……”
听到刘少均自己做了错事,竟然还能装得一脸无辜开口问,刘孟齐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个没用的东西,玩女人都能玩出问题,老夫刚回来,就被你弄出的那些腌臢破事搞得心烦,听说你也几日不见人,还以为是做正经生意去了,没想到,你竟敢将人引来家里闹腾,是嫌老夫我这张脸,最近黑得还不够是吗?!”
0122 同时怀孕的母女
刘孟齐近来几日总觉着自己诸事不顺,还夜间盗汗,噩梦连连,看大夫又没出啥问题,心想着会不会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所以离开东临去长风观求了求神,拜了拜佛,以求心安。
不曾想因缘际会之下,竟遇到了外出游历恰好归来的道长凌虚,寒暄不过两三句,便被告说印堂发黑,头布阴云,近些日恐有血光之灾之类。
他本就为了绸缎、古玩还有皇帝随白妃回乡的事愁得焦头烂额,再听凌虚道长那般说,更是怕出一身的虚汗。
可待问问如何才能破解,那老道士居然又说什么,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其既定的命数,不可强行扭破,是否能度过难关,全凭个人的造化之类。
好在那凌虚有个明事理的观主师兄,答应了会将人劝来刘府做一场法事驱邪避灾,这才让他稍微宽了些心。
但他想到那些事,到底气不过,“呸!老东西,装神弄鬼!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应该老实把嘴闭上,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现在弄得人心惶惶,还不如啥都不知道的好!”
听刘孟齐骂着骂着自己,忽然说起了别的事情,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刘少均,现在更是茫然不知所云,忐忑非常地喊了一声“义父”。
不喊不要紧,一喊,刘孟齐又回过神来,面上更多愠怒,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刘少均身上,“给你三天时间,不赶紧将那对母女的事解决,你就给我滚出刘府!”
说完,刘孟齐就大声喝着让管家刘满将刘少均带出了书房。
刘少均讷讷地被请出房间,怀里刘孟齐扔过来的东西被一起带出。
看着刘少均和被他不解地拿到手里的东西,惯常眯缝着眼微笑的管家刘满脸上,亦是没了笑容,“均少爷,您这一次是撞到老爷枪口上了,事没多大事,但他心里正烦着……那对母女,只要您开个口,老奴我一定为您处理得妥妥当当!”
刘孟齐的三个义子,管家刘满最看好的便是刘少均,老大刘少龙是个病殃的,惯常都在乡下的庄子里养病,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应酬,就好个花花鸟鸟,刘孟齐老早就不对他抱希望,将交给他管的家业,一股脑儿全收了回来。
真白瞎了那样一个好名字,也伤透了费煞功夫栽培他的刘孟齐的心。
老二刘少均,做事稳重有想法,关键时刻总能为刘孟齐出谋划策,比如今次发现那几匹藏了舆图的布被邹家的夫人意外买走之后,便是刘少均想出的一石二鸟之计,将所有潜在的危险一并解决。
待下人也是比较“随性平和”,没那么多架子。
只是有一点,这刘少均,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对于另外两位义兄义弟,凡事都爱忍让,不争不抢,总是被“打压欺负”。
有时候连他们这些下人都觉得他所受的待遇不公,他本人却总是笑着说不妨事。
别说刘孟齐不敢放心将事情交给他做,就连他们这些下人也觉得,“这均少爷,温润如玉,只适合放在家里当个花瓶供着”。
而三少爷刘少允,则是个比较果敢勇猛的类型,想到什么都会去做,虽然很多时候总会好心办坏事,但对刘孟齐言听计行,没有半点忤逆,甚至连提出一丁点质疑的想法都没有。
虽然知道他能力有所缺陷,但刘孟齐还是经常将事情交给刘少允去办,哪怕意见几乎都是刘少均在供提,他也会优先选择让刘少允去执行……
管家刘满想着刘孟齐每一次安排刘少允出去,都会闹出问题,但刘孟齐都视若无睹,仍旧一如即往地相信他,且丝毫听不进劝的模样,就替刘少均感到不值。
刘少均素来也知道管家刘满对自己的好意,但他觉得很是累赘,之所以不同刘少允争抢,不是他没那个能力,而是他的身份不允许,树大招风,越不起眼,他越能好好地将自己隐蔽下去。
另外,他也不屑于同刘少允那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一样,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刘孟齐再厉害,手段再多,后台再硬,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最低贱卑微的商户,脑满肠肥,他能屈尊来给刘孟齐做义子,也是为了自家主人的大计,卧薪尝胆。
“满叔,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只是,我刚回来,还弄不清楚情况,你可能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过刘满的好意,刘少均一边跟着他走,一边低声询问。
刘满微怔,看着刘少均一脸无辜的表情,有些不相信,“均少爷,您就别跟老奴来这一套了,我从来都是站您一边的,有什么事还用跟我装?”
“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何况义父都那样说了,就三天时间,我有什么必要再装下去,难不成真等着被撵逐出府?”
刘满听了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脸山露出恍然还有怜悯,“那您快跟老奴去见见那对母女吧,说是都怀了您的孩子,在府门前哭着吵着,都争着要嫁给您!
老爷回府那会儿,她们正在门前吵得厉害,引来了好多邻人观望,不光对您对老爷,对咱们整个刘府,都指指点点议论个没完没了!”
“母女?都怀了我的孩子?!”
刘少均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瞪得像铜铃,“满叔,你确定不是搞错了?会不会是少允……”
“不是允少爷,她们都斩钉截铁,要嫁的,就是您啊均少爷!”
刘满也是被刘少均满脸的疑惑不解给整得有些懵,什么情况?自己造下的罪,自己不知道?不过这均少爷口味也真是有够,嗯,“独特”,虽然那母女两个,姿容都比较出色,但……
想到当时的激烈场景,刘满不禁有些头大,扶着额头感叹自己对刘少均的了解还是太少,日后定要多加观察才是。
但观察归观察,还是得先把那两个大麻烦解决了才行。
“少爷,您若真‘不知情’,老奴这就帮您把那两人解决了如何?免得她们再张口到处乱喊乱说,影响以后……”
一边说,刘满警惕地同刘少均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眉眼间全是狠厉。
“不,不用了满叔,我自己先去会会她们!若……实在搞不定,再请你帮忙……”
0123 假作真时真亦假
跟随管家刘满来到偏院客厢,停到一间最偏的小房门前,刘少均指了指紧闭的门扉:“满叔,这……你不是说她们母女为了我的事,吵闹得险些大打出手吗?怎么还住在一间房里?”
管家刘满摇摇脑袋,一边答刘少均的话,一边让随行的人点燃廊灯:
“女人的心思最是复杂,老奴虽然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不懂她们在想什么,不过到底是母女,虽然心里成了仇人,但相依相伴的习惯还在。”
刘少均哦一声,没有继续纠结,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还没有燃灯,也没有任何婢女仆妇行动的声音,安静得出奇。
刘少均回头看了管家刘满一眼,刘满便提着灯笼走到了他的身前,往床边照了照,没发现人,又往窗边的镜奁处去,还是没有人影,正扯着胡须纳闷时,门外传来女人的说笑声。
刘少均刘满一同回头,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怀里抱着许多吃的,手里各拿根胡萝卜喀哧喀哧咬着停在门边。
二人皆体态丰盈,面目姣好,肚子已经隆起。
“咦,娘,你没关门吗?”个子较高的女子将胡萝卜从嘴边滑下,狐疑地往屋内探头。
“不可能呀,我明明关好了的……”年纪较大的说话时已经迈步入了房间,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东西全部摔落地上,掉得到处都是,还有的直接滚到了刘少均的脚边。
“均……均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们一声!”
一边说,女人边慌张蹲下身拾取东西。
年纪小的看到面色铁青朝自己走来的刘少均并提着灯笼的管家刘满,主动解释说府里的下人服侍太不周到,老让她们饿肚子,所以只能自己去寻些东西来吃。
年纪大的捡完起身漾着笑附和,话却是说得更圆滑,表示没有人亏待她们,不过肚里的小的也需要养活,所以饭量会比平时大很多。
“为什么要撒谎?!”刘少均没有耐心听她们胡扯,“本少爷根本从来没见过你们,怎么可能让你们……”
指着二人隆起的肚子,刘少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同时怀上本少爷的孩子!”
“当然不可能是同时怀上的!”年纪大的将怀里的东西放好,点亮灯,“我可是在小云前面!”
“你胡说,我先怀上的!”名叫小云的姑娘明显不满,拿胡萝卜指着自己娘亲的肚子,一点没有身为女儿的自觉,“单看你那肚子的大小,就知道是我先!”
母女两个谁都知道,刘少均不可能将她们一起娶回府,所以要以先后论胜负。
管家刘满看她们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赶忙打断:“我们少爷在问你们为何撒谎,别转移话题!现在是讨论谁先谁后的时候吗!”
刘少均见母女二人如此,反倒放宽了心,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没有计较她们的刻意回避:
“不管你们谁先谁后,也不管你们肚子里是否真有孩子,凭什么就说,那是本少爷留的种?!”
然而听到刘少均这样问,母女二人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脸上都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年纪大的上前,紧紧抱住刘少均的一条腿,一边哭,一边怨:
“当然是均少爷您的种,等孩子生下来,滴血验验亲,就能知道!您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啊~”
姑娘小云没有哭嚎,只默默走到刘少均身边,做出用手托他面颊的动作,似乎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千百回一般,熟悉非常:
“你脱人家衣服时,可不是这般态度,说好七月就迎我进门,这都马上十月了,你不来娶便罢了,我不怪你,主动来寻,你竟然还说不认识我,说我是骗子!你怎能如此薄情寡信!”
二人神情认真,言辞凿凿,听得刘少均一头雾水,又一心想要挣开二人的束缚,一时竟忘了反驳。
姑娘小云怨着怨着,竟然也哭起来,“我以前从未接触过别的男人,自懂事以来,就一直跟娘亲相依为命,每日里除了捕鱼打猎,就是生火做饭之类,浑浑噩噩,从不知情为何物。
可自从与你相识,看你笑,听你说话的声音,为你更衣梳洗,我们一起划桨嬉戏,穿梭于湖光山水之间……”
年纪大的女人听小云居然好意思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过往说出来,情绪变得更加激动,甚至
上手抓扯住了小云的头发,“人明明是老娘我救辛辛苦苦救回的,每日里悉心照料的也是我,不过在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你就堂而皇之地接受他感激的心情,一点不提事情的真相也就罢了,竟还当着我的面勾引他!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即便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也不会看上你的!”
“……”
母女两个说着说着又旁若无人地吵嚷起来,把刘少均还有刘满听得更加不知所云。
刘少均很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母女二人,但看她们的神情,内容也是有鼻子有眼,一点没有说谎的迹象,他不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但着实好奇,她们为何会将根本不存在的景象当作事实说出口来。
正想的时候,年纪大的妇人的手忽然扒上了刘少均的胸口,将里面一片铜色的皮肤露出。
其上新刺的一道符印还渗着血。
而就在女人的手掌与那道符印相触的瞬间,母女两个,并刘少均,都在其时昏迷了过去。
看着忽然失去意识的三人,管家刘满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忙上前摇晃,“均少爷!均少爷!您怎么了!”
晃两下,刘少均便又醒过来,却是一脸茫然:“满叔?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满不解更甚,指着跪趴在刘少均腿边的母女两个准备解释,可当他的眼睛往下瞟,看到的,却只有年纪大的妇人一个,那名叫小云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毫无踪影,竟似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咦?那小丫头哪儿去了?!”
“什么小丫头?!”刘少均不解,旋即视线落在还趴在自己腿边的中年妇人身上。
因为不明就里,刘少均下意识一脚就将人踹开,“满叔,你说什么胡话,这里哪有小丫头?!还有,那个妇人又是谁!”
0124 刘少均秘密败露
被刘少均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整得有些昏头,管家刘满指指那中年妇人,又指指刘少均,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在这时,妇人因被刘少均踹翻,脑袋撞在地上也醒了过来。
刘满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提着灯笼过去妇人身边,将她扶起,想要让他给刘少均解释清楚,然而让刘满意料之外的是,就连中年妇人,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甚至根本不认识刘少均是谁。
当刘满同她说她腹中的骨肉,她的反应变得更加让人费解,直接破口大骂刘满污人清白,她丈夫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再怀上孩子!
“可……我明明按照老爷的吩咐,请了大夫来为你们母女二人把脉,的确都是喜脉啊!而且,那隆起的腹部,也货真价……”
刘满的话没有说完,当他看到妇人扁平如无物的肚子,顿时傻眼,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
而妇人镇定下来之后,再听到刘满说她的女儿小云,面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惨白,后不断瑟缩着肩膀,并按着自己的面皮,惶惶地四下观望,似乎在寻找,或者说害怕什么东西。
刘少均本来觉得莫名其妙,但看到刘满和女人的反应,心中觉得隐隐有什么事情不对,但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尤其此刻再看女人的脸,总觉着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苦想一阵,好容易想出点什么,刘少均惊得瞠大双眼:“你……你是那个为了一个男人,杀掉自己女儿,并剥下她的面皮贴在自己脸上的那个史云楚?!”
“史云楚?!”
听到这个名字,不光管家刘满,就连中年妇人自己,都被惊得浑身一抖。
后捂着耳朵,连连摇晃脑袋,嘴里不断咕囔“我不是史云楚,我不是史云楚,我是阿花……”之类。
看着女人强烈如斯的反应,刘少均变得确认,却不见释然。
刘满对多年前的那状案子,也有印象,当时知府还张贴了榜文全城通缉,但因为四寻无果,又之后不久便出了更重大的事情,杀女剥皮的案子便不了了之了下去。
没曾想,当年那个犯妇人,竟然会在他们刘府出现!而且还是以……
回想起先前听见的妇人的描述,刘满脊背不由一寒,那不正是她狠心杀死自家女儿的前因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刘满仍旧不明就里之时,刘少均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撞了鬼之后,赶忙将本该被扒开了的衣服扒开,当看到胸前的符印果然在渐渐消淡,他终于确信,自己一定是踩进了某人设的局里。
而那个某人,除了高也,他再想不出别人。
于是他赶忙将备用的符纸取出,按照之前为他刺文的那位道长的吩咐,一边念咒,一边将符纸重新贴在刺文之上,以恢复符文的效应,并确认自己的身上没有别的异样之后,他才微微松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可刚歇不到几息,因想到自己连续几次带人或请人出面帮忙杀高也,都以失败告终,心中更觉气闷。
于是他又绷直身子坐起来,后再顾不上什么史云楚,史楚云,匆匆起身就要出府再去寻高也,然他刚走出几步,来到房门口,便见刘孟齐在一群刘府的家丁护卫的簇拥下,向着他所在的这间客房走来。
而刘孟齐身后跟的,竟是他阻挠交易失败,后刻意甩开追击提前回府来串供、好打消刘孟齐怀疑的刘少允。
“他怎么也这么快回来了……”
念头一闪而过,刘少均猛然意识到刘孟齐他们来势汹汹,事情必然已遭败露,再不逃,可能就来不及了,于是不待刘孟齐他们一行走近,刘少均赶忙退回房间,将门关上,后从侧窗翻逃了出去。
管家刘满见状不解,正想唤时,人已经夺窗而走,紧接着刘孟齐他们也到达房外。
门被踹开,在家丁护卫的簇拥下,刘孟齐目露凶光,转着脑袋在房内探看,没看到刘少均人,只有一扇无风自动的窗叶,也不用问管家刘满,便冲那些个家丁护卫挥手让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
几日前,答应高也会接近刘少均弄明那些暂不明朗的事具体为何之后,乔今秋便趁着高也去寻李安的空当,找到了适合帮她完成所想的史云楚,靠模糊错乱她的意识,让她误以为刘少均便是当年那个害她们母女反目成仇的男人,好借她之手,消除掉刘少均身上为了对付所有“恶鬼凶神”而新刺的符文。
那符,在东临知府方百成宴杀高也失败,刘少均主动请缨领着于令他们去坟场相寻,却遇着被李安操持的鬼怪弄人之后,刘少均便刻意请了道行高于李安的道士刺纹,以免再被鬼怪近身。
之所以闹着一场,是因为与高也分头行事的这几天,乔今秋去寻过刘少均所在,却奈何不了他,于是只得想出这样一个迂回的办法。
好在那符文被消除的一刹,附到刘少均身上,以读取他脑内有关某些机密事件的记忆。
可惜刘少均很快就被那管家刘满叫醒,还重新恢复符文的效应,将她驱逐出了体内,使得她除了简单的一些小事,比如近几日,刘少均与吕笑川去阻挠刘少允与某神秘商户交易途中的一些琐碎画面,并他数次欲杀无果的高也的形象,及与尉迟尚碰头交恰时提到的“王爷”、“敛财”、“得逞”、“威胁”等片断词句,再无其它收获。
回到推着岁禾藏在刘府附近等待的阿香身边,乔今秋重新附身岁禾,但母女二人没有立即离开。
被刘少均逼赶出体内之后,乔今秋因为还想再试一次,便继续在屋内徘徊,虽然没有想出合适再近身的办法,却意外从急匆匆奔赶而回,同刘孟齐禀报内容的刘少允口中,得知了他们正在谋划的秘密之一:
“义父,银子虽然拿到了,但是想凭那些银两顺势再订购些锋兵利器的要求,却被直接拒绝了。
而且运送古玩的中途,还出现了一波人马,想要阻止交易进行,有人看到,刘少均便在其列。”
0125 长风观里寻李安
得知刘少均居然被后捣鬼想要破坏交易,刘孟齐怒不可遏,乔今秋飘离刘府之时,
他与刘少允正带着人要去捉拿处置刘少均。
所以回到岁禾的身体过后,她与阿香并没有直接离去,还在府外等一段时间,查看情况。
却只听到刘少均夺窗而逃的消息。
其后,刘少允听从吩咐继续带人去追刘少均,刘孟齐本人也命人备轿匆匆来出府走了。
不过离开之前,刘孟齐想起一些事情,命管家同门房留了一些吩咐——如果道长凌虚出现,一定好生招待,言听计从之类。
而岁禾,因为刘孟齐身上亦有辟邪之物,近不得身,所以只能同阿香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
……
同岁禾阿香分开,高也乔装改扮,头脸画黑衣着褴褛之后,便一直在四处打听李安的下落。
但不论哪处地方,都不见李安的踪影。
他甚至大老远跑去了长风观查看情况,也没见着人。
不过在观中,高也也遇见了那位与他有旧交、大名鼎鼎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长凌虚。
彼时凌虚正在为观内的各道士宣经讲法,主观内外还围集了不少百姓,但没有任吵嚷喧杂,大家都凝神贯注地倾听凌虚讲话。
“诚者万善之本,伪者万恶之基,身为我道教中人,欲修道成仙,理当至诚守信!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信;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
即是说,只有至诚恳切的人,才能尽力发挥他天赋的本性到达极致。
能尽他自己的本性,就能尽知他人的本性;能尽知他人的本性,就能尽知万物,后赞助天地万物的化育,与天地并列为三……”
寻找李安的途中,见到曾经的熟人,高也一瞬有些失神,不由自主伫立在观外听了一会。
当他反应过来再潜进观中的各个角落打听搜寻李安的下落,却全无所获终于准备离开之时,道长凌虚的宣讲告一断落,正在几个常随的道徒的陪同下,缓步从主观出来。
与黄袍加身的凌虚一行正面相遇,高也默默闪至廊道一边,低下头恭迎他们走过,但凌虚在途径高也身前时,忽然停下,将他看了两眼。
“这位善人,看来好生面善,来观可也是为了寻求修道之法?”
高也微微镇定心神,抬头看向凌虚,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凌虚见状,捋着胡须一笑,却没有再问话,后同高也微微颔首,便又在随行几人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
待看人转入拐角不见,没有感受到威胁,高也方才重新迈步,后下了山去别处寻李安。
而凌虚一行,入拐角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静静地躲在墙柱后观望,看高也动身,随行之中的一人方才不解地开口问凌虚道:
“师父,那人真是好生面上,徒儿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呢!不过他明显不是信众,您为何不直接戳穿他?”
另一人附和:“先前您在宣讲时,我就看他行踪鬼祟,这才丢失了一只化灵玉瓶,莫不是又有人打上了别样观中之宝的主意?”
凌虚默默听着他们讲,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没有应话。
看一阵,得不到回应,几人都变得兴味索然,闭嘴不再言语。
凌虚又默默观望了好几息,方才有所动作。
同他们低声吩咐几句什么之后,便往方丈寻观主去了。
……
……
离开长风观,回到山麓,高也解下拴马的缰绳,将将翻身上去准备离开,一道呼停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善人,善人留步!”
高也旋马回头,只见一个绿袍道士满头大汗追过来:“善人,我们观主请你入方丈一叙……”“观主?找在下何事?”绿袍扶着腰哈着气摇头,“这小道便不知道了,劳烦再跟着入观走一遭。”
一边说,绿袍指着自己来时抄近道跑的路,“这边山路较近,善人可往这边来,应该不会耽搁多长时间。”
高也云里雾里,但还是下马拴好马缰跟着走了。
再入长风观,高也被直接请入方丈的茶室。
里面一长眉长须老道闭眼盘腿静坐,身前一方石质的矮几,正架着冰炉子凉茶。
另一边,还有一鼎冒着青烟的香炉。
旁边跪个小道童,小脸红扑扑地对着炉子用蒲扇扇风,是室内也变得凉嗖嗖。
轻叩门扉,绿袍颔首恭敬请示:“观主,人已经请到。”
老道睁开眼,冲身旁的小童点了点头,小童放下蒲扇起身到门边:“善人辛苦,请随我入内。”
跟着进入茶室,高也四下望时,除了老道,并未发现别人。
小道童在观主对面铺好蒲团,“善人请入坐。”
高也从言,盘腿坐下,小童将凉好的茶先给高也斟了一杯递到他手边:“善人请用。”
高也颔首谢接,却没有饮,放在矮几上,神情凝重看向对面的老道:“不知观主寻在下何事?”
老道继续捋须,笑了笑没有立即说话,动作极缓地端起小童斟好递送的另一杯茶抿喝,像是叫他来见的不是自己。
高也摸不着头脑,看向小童,小童却只虚托着手掌请高也用茶,待看他确实饮下,方才同老道一叩首,轻轻起身闭门退了出去。
人走尽,高也疑惑更甚,老道放下杯子,“听观里洒扫的道众说,善人你在打听无相的消息?”
无相?头一回听这个法号,高也微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李安,遂干脆地点点头:“观主您知道他的去向?”
“他下山历练,有些时日没有回来了,善人近些日子有见过他?”
什么情况,问话的不是他吗?怎么变成自己被问了,高也有些无语,但还是点点头,想看这观主究竟卖什么关子。
“他近来可好?可又轻减了?”
“原本还不错,不过前几日受了些伤,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也不晓得伤有没有好些,但没有性命之忧,观主大可放心。”
老道闻言,脸上漾笑,捋须颔首,连道两声“那就好”之后便闭上眼陷入沉默。
高也本想再尝试问问岁禾想知道的事情,却见那老道,不几息的功夫便脑袋轻点睡了过去,高也满脸不解,连叫几声观主没有得到回应,终于郁闷起身准备出门离开。
可他来到门边,抬起想要拉门的手,却在一道悠远的轻咳下骤然僵停。
老道在这时也忽然睁眼醒来,看着高也,幽幽慢慢地说道:“善人稍安,真正要见你的人,还没出现。”
0126 苏屠户遭人利用
老道的话说完,凌虚忽然从一扇隐门进来,老道起身为凌虚让座,凌虚颔首谢过,盘腿下坐。
老道同凌虚屈指一礼后来到门边,同高也颔首,“善人,老道的师弟凌虚真人有话同你讲,还请入坐。”看到凌虚也冲自己点头,高也自知已经无可避免,没有推迟,再次盘腿在矮几旁坐下。
“善人,先陪贫道下一盘棋如何?”
下棋?高也有些微怔,但很快明白过来凌虚的用意。
而凌虚顾自地把话说完,丝毫也不给高也拒绝的时间,伸手在矮几的下方一拧,开合响动之间,便有棋枰从中升起。
观主适时将门打开,门外有人递入黑白两缸棋子,观主接过,含笑缓缓走到高也凌虚身边,将黑棋与高也,白棋与凌虚,后顾自站在一旁观望。
“黑子先行,请。”
知道凌虚是为了试探自己,高也一改平素的谨慎,执子落于中央天元之上。
啪地一声,凌虚、观主皆瞠目,互望一眼,观主神色不悦提醒道:“善人这是什么下法?岂非有意戏弄我观真人?!”
高也摇头,神色很是诚恳:“中枢之地,辐射四极,雄视八方,大势之第一要点也,怎可说戏弄!”
凌虚闻言脸上没有笑容:“贫道若占地,善人之势,岂非成空?”
边说着,凌虚也已经拈出一枚白子,在右下角位落下。
观主含笑点头,高也不假思索,再衔一子落于右边星位。
之后又下九手,高也黑子占尽棋盘星位,凌虚白子则占尽四方角地。
看着盘上黑子构成的一个大‘十”字,凌虚不禁摇头:“善人行棋,全无根基实地,莫非是有意输给贫道?”
“道长说笑,既有高位,又怎会没有实地?如果道长非要下完这盘棋才肯说出要见我的目的,那但下便是。”
听高也如此说,凌虚、观主都不再说话,陆续行子猛攻实地,而高也则显得被动不少,东腾西挪,尽量避免与凌虚缠斗。
转眼之间,几十个回合下去,棋盘的边角全被凌虚占尽,而高也却视若无睹,只顾在四线以外围筑高垒大势,一点不顾被白子渗透的危险。
见状,观主摇头一声轻笑,不自觉同凌虚叹道:“师弟,你到底是错看了,这般毫无章法的弈棋之道,怎么可能是那位大才!”
凌虚没有答话,默默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再看了看高也,目光在他因为奔劳出汗已经落色的鬓角额间停留了一瞬,默默将已经拾起的棋子放回棋缸,“这盘棋,便到这儿吧。”
高也则正在思索怎么反渗打入白棋的领地,闻言一愣,但仍旧没有拒绝,将欲落的黑子放回,双手撑在膝上,定定地看向凌虚:“所以道长找我下棋,只是为了确认某些事情?”
“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贫道是想给善人提个醒,往事已矣,莫要太过拘泥,否则只会让自己,乃至更多的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所拘泥的,并非往事。”高也明白凌虚的意思,也确认这人早已经认出自己是谁,但他没有半点慌张,停顿几息后,平而淡地问了一句:
“道长可还有别的事情交代?如果没有,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奉陪了。”
高也说罢站起,同二人行礼一毕便提膝要走,凌虚没有再看他,重新捏起一颗黑子,放入气眼已经被堵死的四颗白子之中,“你这样……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分别?”
“要深入险地,渗透进敌人的腹地,并将其势力连根拔起,使不能再危害他人甚至天下,便免不了伤亡。”
“你……你若要去寻无相,帮贫道,带样东西与他。”
凌虚将一只锦囊拿出递到高也跟前,“这里面的东西,于他,于你,或许都有些用处。”
高也侧目,“道长你,也认识李安?”
不待凌虚回答,高也很快又明白过来,这里的观主是凌虚的师兄,而李安本也出自长风观,自然会认识。
一念及此,高也忽然不走了,重新在凌虚对面坐下,接过他手里的锦囊,没有关心里面装的是什么,直接问他可曾知道岁禾想要弄明白的那些事情。
“小虎?”
凌虚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师兄,“他确实与无相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已于四年前不幸身亡了,你……问这做甚?”
“他可能还活在世上……”
“一派胡言!”长眉长须的观主闻言神情激愤,“当初,是老道我亲自为他收的尸,其所中之毒毒性之剧,绝无生还的希望!”
“正因为如此,在下才想寻出他的尸首做个确认!”
就岁禾所言,那名叫小虎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之前害她家破人亡,自己也不得不含愤自尽的夫君何胜豹,虽然“小虎”已经亡故,但何胜豹出现在乔家众人视线之内的时间,正在那之后不久。
不能排除他为了达成某一目的,假死迷惑众人,后以何胜豹的假身份去乔府捯乱的可能……
“先不论你做这等无聊的事情究竟有何目的,只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尸体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你即便找到,又如何确认死的是不是他?
而且,他死没死,对你很重要?”
凌虚的态度,比观主冷静得多,但他也觉得高也的想法让人很是匪夷。
“重要。”高也很肯定地点头,“所以,请二位道长,不吝相告。”
见高也坚持,观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凌虚扬手打断了他。
后请观主确认隔墙无耳之后,才悠悠出口说明。
“小虎,本名苏沪,同无相一样,都在幼时被送入观,但苏沪又与无相的身世,存在天差地别。”
因与高也是旧识,所以凌虚没有拿对外的那套说辞敷衍高也。
“他们一个是王爷的骨血,一个,不过京郊一荒偏小村里,靠杀猪宰羊为生的屠户之子。
而且那屠户,在苏沪出世不久,就被活活打死了。
据闻,当时他们一家九口,贫苦凄清至极,又妻子腿脚不利索,双亲也年迈体弱,一大家子都只能靠屠户一人养活。
即便他为人屠宰卖力,能有些收入,但个间种种,常常入不敷出。
被逼无奈之下,屠户禁不住诱惑,铤而走险挖开了一条通往皇陵禁地的通道,将里面的金银珠宝,能搬的全部搬了出去。
而那说会分一部分利与他的人,却在拿到东西后,翻脸不认,不仅将财物全部卷走,还将他偷盗皇陵的罪行揭露,让他被抓入牢,判五年牢狱之刑。
入狱后,他本可老老实实等待刑满,但他因为被骗被囚且一家老小再无人养活,又憋又气又苦,常常不服狱卒管束,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牢里的人全都看他不惯。
即便他安守本份,被打被骂也从不还手,但那些人总有理由找他麻烦。
动起手来,狱卒也从不多管,反倒抄手叉腰或鼓着巴掌在一旁叫好。
次数多了,知道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那些人下手便越来越狠,最终将人活活打死在了牢里……”
0127 诸侯王相继出事
“那小李道,不,无相道长他是什么身份来历?还有那乔家的老爷,和他之间,又存在什么关系?”
居然说是王爷之子?是朝中哪位王爷?为削弱朝臣、其他皇族势力,先皇曾分封了五大诸侯王,单说一个“王爷”,高也无法辨别具体是指谁。
凌虚没有立即应声,沉默一阵,看着高也,很疑惑他为何要对那些陈年旧事刨根问底,莫非,当初那起案子,竟与苏沪还有乔家的老爷,甚至王府中人,都有所牵扯?
但略微想了想,凌虚又觉得有些恍然:这高文晁被贬离京,是在五年之前,而苏沪被送入观,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乔家的林洙老爷来观,也并非近些年的心血来潮,世事不可能如此巧合。
“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为何这般上心?”
想不明白高也行事的理由,凌虚仍旧沉默,但他没有直接询问,一来知道即便问,高也若不愿意说,也是白问;
二来,苏沪的身世没有隐瞒的必要,可李安不同,被高也知道李安真实的身份没有大碍,麻烦的是,若李安本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这二十来年,凌虚与李安鲜为人知的“父子”关系,已经让李安不齿记恨了许多年,若让他知道,连那层骨血之间的联系,都是虚假骗人的说辞,不知他将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
尤其恭亲王被大赦之后,性情与十多年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虽不是真正的父子,且每次相见,都不欢而散,但凌虚不想让李安参与到那些权谋争斗之中。
高也不知道凌虚脑中闪过的各样想法,可看他沉默,便猜到事情必不简单,而且话问出口之后,即便没有得到回答,他自己也有了相关的一些猜測:
如果苏沪与那何胜豹真的是同一个人,莫非,他主动上门成为乔家的孙女婿,其时也是早有预谋?!
换句话说,那个欺骗了苏屠户,害他被关入狱后活活被打死的,会不会就是乔家的人?
可乔家远在宜兰,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怎么会怎么敢做那等教唆人去偷盗皇陵的事?
“师弟,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动身下山去刘府,为孟齐老爷做一场法事驱驱邪消消灾罢!”
正当高也匪夷所思想不出头绪,观主隔着门窗看到逐渐西沉的日头,适时打破沉默。
凌虚闻言回神,面上的情绪毫无波澜:“刘老爷的灾,贫道已经同他明讲了,自有定数,无可化解,便就去做那一场法事,也是徒劳。”
“但他那般强烈地渴求,你便去为他安安心,也无不可。”
凌虚常年游历在外,无挂无牵可以不管不顾拒绝刘孟齐的要求,但观主身为一观之主,不得不诸多考量,所以他没有经过凌虚的同意,就应下了刘孟齐帮忙说服凌虚去做法事消灾的请求。
看凌虚仍旧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观主姿态放得更低:“你难得回观一次,既然遇见,便是你与他之间的因缘,理当插手管一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再不然,你就当是看师兄我的面子,去为别的善人消消灾降降福也行啊!”
观主话都说到如此份儿上,凌虚实在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答应,后起身唤近几个徒弟准备下山。
高也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见人要走,赶忙跟上继续追问。
凌虚走两步,停下看着紧追不舍的高也,面露怀念:“时隔多年,你的性情依然没变。”
高也莞尔:“所以请道长不吝为高某解惑答疑!”
“罢了……”凌虚看看目送着自己的观主,和身后紧紧跟随的几名徒弟,叹口气:“那你便随贫道一同下山罢,路上再同你详细说明。”
……
……
长风观坐落于毗连东临宜兰的两座山脉之间的一处高山上,距离东临较近,凌虚高也一行下山入东临城,并无马匹代步。
吩咐几位徒弟先往刘府去准备道场,凌虚与高也随后细聊慢行。
当从凌虚口中得知李安的真实身份,并乔家的林洙老爷——乔今秋的生父——果然经常入观偷偷观察李安的动向,高也身体骤然一寒,脚上的步子放缓:“道长,你是说,乔林洙便是当年‘大义灭亲’指认恭亲王谋逆有罪的其中一人?”
“正是!乔家与王府,结有秦晋之好,乔林洙的胞妹乔细月,便是世子之妃,可怜世子与乔细月成婚不久,二人便双双因此丧了性命,王爷本人也被先皇监禁。”
“可……”高也想到过后几年恭亲王被证实没有谋逆之心的事情,脸色变得严肃:“王爷系被人诬陷,也就是说,乔林洙是做了假证?”
凌虚摇头,“是不是做假证,贫道不清楚,但就当时乔家人的表现来看,并无撒谎的迹象……”“道长你的意思,他们,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当时五王分权,朝堂不稳,天子忌惮几位诸侯王的势力,如果乔家系被人利用,那背后捣鬼,或者说谋划一切的,除了其他几位诸侯王之中的某位,还可能是先皇本人。
继恭亲王之后相继出事,或因被废黜而不甘,或真有反心,顺势起兵反抗而被镇压后枭首示众的三位王爷的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就连当时同先帝站在一边,与之联合镇压了其他几位王爷的南阳王,也在先帝崩逝后不久,暴毙在了自己的王府中。
但这个想法,到底只是一闪而过,事关重大,高也不敢妄加揣测。
而对于高也的猜问,凌虚沉默没有回应,许久之后,方才缓缓说道:“不论如何,王爷含冤十余年,与乔家人脱不了干系,这乃不争之实……”
“那乔林洙安排人,并他自己也时常去观内探看小李道长的动向,究竟是为了什么?”
恭亲王涉嫌谋逆,乔家人未被诛连,除了‘大义灭亲’有功,高也能想到的,便是他们背后有某位权贵的庇佑,所以才能不受影响地去宜兰城生根落户。
但恭亲王没死,且不多久冤情便被洗刷,只因随着先皇的去世,新皇登基,朝中政务繁忙,将其被监禁一事忘得一干二净,或者说有意不提继续监禁,如果某一天他被放出,应当不可能放过当初害他家破人亡的乔家众人……
所以,对于恭亲王出事之后,仅存于世的后代的动向,乔林洙想要时常掌握,也不难理解。
只是,他们如果害怕遭到报复,为何不直接将李安杀了,而只在暗处偷偷观察?
0128 除邪避祟无所辞
对于高也所问,凌虚无可回答。
不仅因为他常年游历在外,对乔林洙入观的事所知甚少,他甚至不知道,乔林洙究竟从何处得知的真相;更因为,他身为局外之人,不便也不愿参与朝堂纷争。
这也是为何,他自收留李安入观之后,便不再只为皇家之人做法事,或以百姓的名义办大醮,而是时常游历在外,以更具体的形式,更切实的行动,在为万民祈福消灾。
李安之所以恨他怨他,也是因为此事。
对外,李安是凌虚之子,系凌虚失德,一时难以自持造下的“恶果”。
而女人生下李安之后,他竟因为胆怵,害怕坏了自己的声名,不肯与李安父子相认,时时躲避。
女人数寻无果,又因暗结珠胎,早在怀上李安不久被发现之后,就被逐出家门,又被乡邻唾骂不止,且李安出世之后,生活更是艰苦拮据不已。
无可奈何之下,女人只能将孩子搁在长风观外,留下一封信说明情况,旋即便下山寻了一片无人的湖泊,投身死了。
那之后,凌虚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幡然醒悟。
所以为了赎罪,便为了万家百姓四处游历。
李安被养在观中,难得见到凌虚一次,哪怕见到,也没有一点父子温情可言。
对此,李安本就心有怨怒,再得知自己生母死亡的真相,知道凌虚虽然声名在外,但说到底不过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孬懦之人,对他就更多怨恨,久而久之,两人相见,竟形同陌路,甚至像是积了血海深仇的世敌。
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了,李安除了幼时无知,会拉着黏着观主,要寻爹爹见娘亲,之后,再未唤过凌虚一声爹爹,哪怕身为徒弟,也不曾唤过一声“师父”。
而他所以愿意自毁清白,承下世人的骂名,为恭亲王养大李安,不过不忍看到无辜之人倍受残害。
恭亲王自己无辜被监禁,王府众人,几乎全被处死,已是莫大的冤屈,若他仅存的刚出世的孩子,也不能逃脱魔掌,未免太过可怜不公!
但这些事,除了观主,凌虚并未告知过任何人。
曾经与他交好的高也也没有例外。
“道长?”
见凌虚久久没有应话,只看着下山的小路静伫沉思,高也试探地喊了两声。
“哦,咱们说到哪儿了?”凌虚神情有些恍惚,重新迈步显得更加心不在焉。
将先前的问题重新说一遍,得到凌虚摇头不知的回应,高也没有强求,再问过苏沪死后被葬在何处,便同凌虚匆匆告了辞往寻那方坟地。
望着高也离去的背影,凌虚又沉默数息,方才敛去所有旁杂的想法,默默下山往刘府去。
……
……
凌虚师徒几人前后到得刘府之时,天已经黑尽,将至二更。
让门房入内通禀方才得知,他们的老爷不久前匆匆乘了轿离去,往何处行无人知道,不过有留下吩咐,如果凌虚他们到府,便直接请进去,有任何需求,都要极力办成之类。
“道长,道场我们已经准备好的!您几位直接入内就成!”
门房说话时,凌虚正神情肃然地抬眼望着刘府大门,因感知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不待门房说完,便直接迈步往里。
门房见状赶紧上前引路,准备将他们带入道场,好为整个刘府做一场驱邪避祟的大法事。
而师徒几人刚刚跟着门房入府,便有一道四下探望的身影朝着他们急匆匆奔来。
因为来人的不注意,还与凌虚的大徒弟无因撞了个满怀。
无因身形高大,那人撞上他结实的胸膛,捂着额头眼睛连连呼痛。
“史家娘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呐?”来人正是被岁禾迷乱了神智入府接近刘少均,恢复过来后搜刮了一些珠宝银钱,想要赶快奔逃回自己一直以来藏身的地方、好躲避官府追查的中年妇人史云楚。
看史云楚背个鼓囊的包袱,神色慌慌张张,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门房一脸疑惑,又因未看到她的女儿小云,更是探了脑袋前后张望。
“咦,小云姑娘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见过刘家人许多龌龊事的门房,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于不守妇道、同时怀上刘少均孩子的母女没有厌恶唾弃,因见她们面容都姣好无双,还多了几分怜悯与喜欢。
听到小云,史云楚身体骤僵,声音变得颤颤:“她……她……”支支吾吾想了想,“均少爷回来了,只想娶她入府,我还留在此处做甚!虽不情愿,也只能成全了他们二人……”
一边说,史云楚为显情真,还故意拿帕子揩了揩没有泪珠的眼角,门房闻言长长唉了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均少爷也很难做,总不能将你们母女都娶回家,那不成个样子,老爷自然不可能同意。
那你这会儿走了,往何处去呐?腹中的骨肉又如何……”
话多爱管闲事的门房说着话往史云楚的肚子上看了看,“咦?!你这肚子……”
史云楚赶忙将自己的肚子捂住,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旁听着她们说话的无因、无常、无悔三位师兄弟,在感觉到各自身上罗盘的晃动后,不解地互望了一眼。
大徒弟无因不安地低声唤了声“师父”。
凌虚早在入府之前,就意识到了问题,点点头,走到史云楚跟前,伸手在她额间探了探气息,“这位娘子,近来可有遇着什么怪事?或去过什么偏地,或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
虽然史云楚体内残存的气息已然淡薄,但凌虚仍旧感知除了留气之人,或者说邪物的力量不同寻常,而这道气,正是来自他之前同刘孟齐讲过的,无可避免、难以强行扭破的既定命数。
他本来没想插手,可如今正面遇上,自然无法再袖手旁观。
至少,不能让其枉伤无辜。
史云楚听到凌虚的问话,面露微怔,当看清对方身着道袍,又恍然明白过来,因怕再被鬼怪邪物无端驱使,后被官府发现踪迹,虽然明知道眼下赶紧逃命要紧,但她还是跪到了凌虚的脚边,拽着他的道袍,渴求怜悯庇护。
“道长道长,您能看出我身周围有不干净的东西?那您可能想办法,为我驱驱邪?我……我被缠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近来在做什么事!好像得了迷症!我好害怕……好害怕……”
凌虚将人扶起,神情坚定:“娘子你大可放心!贫道责之所在,自然义不容辞!”
0129 老道为粪土折腰
听到凌虚说会帮自己,史云楚脸漾欣喜,擦擦鼻子眼角起身,“多谢道长!”
说完话,史云楚便一脸期待地望着凌虚,以期他拿出些驱鬼神符之类的东西与自己,让那些魑魅魍魉无法再近身。
然而凌虚没有相应动作。
“但在那之前,需要娘子你告诉贫道比较详尽的一些情况,贫道拟符方能有所凭依。”
虽然能看出刘孟齐将有血光之灾,也知道是因为有冤死之人要找他寻仇,但凌虚无法看出对方具体的模样,而且,他所感知到的气息冗杂,像是多道魂魄的融合体,男女老少皆在其内,所以根本无法再深入判别。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其魂必有所显,否则只根据气息寻找,很容易被迷惑误导。
“我……我之前……”
被问及具体,史云楚很是犹豫,担心若将实情相告,会不会招致别的麻烦,尤其她已经被刘少均还有管家刘满认了出来,万一再出点岔子,届时不用鬼怪附身坏事,她自己就被官府抓到处决成了游魂野鬼,还驱什么邪避什么灾?
“我不曾去过任何地方,只在家中,便招惹上了邪物,可能是我住的那处,风水不好,道长您随意给两张驱鬼的符就成!”
几番斟酌,史云楚到底不愿将事实说出,随意诌出两句敷衍凌虚。
看凌虚望着自己不说话,似乎一眼就将谎言看穿,她想了想,将不会牵涉自己的多个场景颠倒杂糅到一起,构成一幅全新的画面之后,才补充又道:
“我原本是身体不舒服,在家中静养歇息,傍晚时分,刮起了风雨,便撑着身子去屋外收拾晾晒的东西,谁承想,刚一出门,便有一阵阴风奔进了屋,将屋内的东西摇得东晃西乱,摔得噼啪作响。
待我将东西收好进了屋准备关门,却见风雨里走出一个丰体纤肢,长得格外好看的女人。
那女人浑身透湿,我便将她扶请进了屋里,给她找了干净的衣物,还给她熬了姜汤暖身子,可她将汤喝完,我收了碗洗完再回来,那女人却莫名不见了踪影。
之所以说莫名,是因为地上连将她请进屋时留下的水渍都消散无踪,门也没有再开过的迹象,我本以为是自己病的太厉害,出现了幻觉之类,准备再上床躺躺,可一回头,却在床上见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我被吓得当场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人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史云楚所言,下雨是真,浑身湿漉、喝姜汤是真,最后昏迷不醒也是真,但所谓女人,却是她凭空捏造。
那个所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也是刻意误导,因为她真正见到的,其实是自己的闺女小云。
而凌虚听完她半真半假的描述,终于没再怀疑,直问那女人除了好看,可有别的特征;又其身影消失之前,是否还发生过其他不同寻常的事情之类。
能被史云楚扶请进屋,说明一开始她见到触到的,是实体,也就是女人本来的面目,或者至少,是被那鬼怪附身之人的样貌,只要依循特征找到那人,便有可能摸出邪物的具体所在……
“特征……”史云楚重复凌虚的话,努力回想,“腰间坠的一个绿油油的玉瓶算不算?我扶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过,幽幽地冒着凉气,跟结了冰似的,上面还刻着些什么纹路!乍看之下,像是一条龙!”
闻言,凌虚师徒几个神情皆是一僵。
“师父!她说的,会不会是化灵玉瓶?”无因率先回过神来。
“可那瓶子,早早就被盗了,怎么会出现在一只可能被鬼附身了的女人手里?”二徒弟无常认为不太可能。
三徒弟无悔点头附和:“是啊大师兄,那可是化灵瓶,若是真的,早该被瓶身上的符文给摄伤甚至直接灰飞烟灭了才对!”
说完,无悔还微恼地指责史云楚,“我们师徒好心要为你除祟,你怎么拿慌话诓人?!莫不是以为只要这样说,就能让我们尽更多的心力?”
“三师弟,莫要激动,仔细想想,她若不是真见过那化灵瓶,又怎能描述得这般详细!如此更能说明,持有瓶子的,不是一般鬼怪!我们绝对不能大意!”
“可是大师兄,瓶子会被盗,说明世间早有人悉知了它的存在,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她道听途说拿来哄我们。也不是不可能啊!”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可她若真是从别人那处听来的消息,应该也会知道那瓶子本身对鬼怪会造成极大的伤害,但凡知情的人,都会对她的话产生怀疑!
若她果然是为了哄骗驱使我们,又何必说这等容易弄巧成拙的话!”
两名师弟被说服,不再质疑,史云楚感激地望向无因,无因被她炽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举止变得局促。
“师父,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为打破尴尬,无因求助似的望向凌虚。
然而凌虚自听到史云楚的描述,便有些失神。
不过让他陷入沉默的,并非化灵玉瓶为何会在那女鬼身上出现这等小事。化灵玉瓶自被造出,便一直封印在长风观的极峰塔内,普通道众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遑论出入大抵都有限制的外客。
“师兄,可是你,将东西故意给了人?”
心有猜测,再想到观主非要自己来帮忙刘孟齐做法事驱邪避祟的态度,凌虚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什么时候,他们长风观,也沦落到会被金钱驱使,需要仰人鼻息的地步了?
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任性地不再单接皇家贵胄的法事,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了普通百姓身上,虽然积累了名望,引来诸多信徒,以及想要入观修真的道士,使得长风观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最后不得不一再扩建才能供下诸多神像、容纳下所有道众,但修缮改建的一应事宜,观内的各样供给,都耗费不赀……
一念及此,凌虚心痛又自责地长长叹了口气,再看看几个满含期待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徒弟,妥协地同一直等在旁边没再吱声的门房道:“还是,先为刘老爷做法事罢!”
0130 枣花庄的守园人
另一边,高也与凌虚分开之后,没有再漫无目的地去寻不知身在何处的李安,而是直接找去了埋葬苏沪的小村庄——位于长风观山麓围河上游较远且隐蔽的枣花庄。
枣花庄里住户不多,拢共不到十户人家,高也到时日头已经西斜将落,村户或禾锄挑担,或哼曲提扛着打来的猎物而归,各户的妇人煮饭烧水,为他们驱散一天的辛劳疲惫。
其中几户养的狗听到外来人的动静,狂吠不止。
在那声声吠叫之中,高也的双肩也一上一下轻抖。
随着高也的走近走远,声音也随之变大变小。
屋舍内的村民早早探出头来,好奇地将高也望几眼,没有缩回去,而是直接开门出来问询:“你是什么人,天都快黑了,来我们村里做甚!”
不一会就有七八个村民将高也围住,眼里都是防备。
枣花庄占地极为偏僻隐蔽,若非有人引路,极难寻到。
养狗不为防人,却是山里总有野狼野猪之类的蹿出破坏庄稼,甚至撞断篱笆,好及时听见动静出门查看情况。
高也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惶惶又愤怒,男女老少皆在担心是不是从此以后,大家的宁静生活就将不复存在。
村庄虽小,但他们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可打猎捕鱼,养花种草,捉虫逗鸟,每逢佳节,还能绕着曲水,流觞宴饮,祈福同乐,悠然惬意,不用再被欺压迫害,所以谁都不想被外人打搅。
“各位兄嫂、叔婶,在下无意冒犯,夜来贵地叨扰,只为寻一座坟,待找到了做些确认也就走的,还请各位通融通融,放在下过去。”
看出众人眼中的警惕,高也将语气放缓,因见其中几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的腰间,为了让他们安心,还主动将自己的佩刀取下递了过去。
接过刀,男人女人们面上的神色,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住着拐杖别着烟杆子的白发老头上前两步,声音里没有客气:“你怎么找到我们这小庄里来的?又是要寻谁的坟?”
老头儿心思较重,不敢冒一丁点风险。
高也没有介意,答话的声音愈发诚恳:
“回老伯的话,晚辈要找的,是一座立碑苏沪的坟头,所以能寻来贵地,还得感谢长风观凌虚道长的指引……”“凌虚道长啊……”老头儿恍然,神色瞬间变得和悦。
“原来是凌虚道长的朋友……”
“那就不是坏人了!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男女老少重新展露欢颜,或放下手中的农具,或拍着胸脯,或同其他人目光交接,看向高也竟也多了几分崇敬,还把他的佩刀直接递还。
最开始问话的老头儿拍拍身旁一名拿着钉耙的男人的肩膀:“天快黑了,夜里不容易看清路,牛八,你陪着这位贵人去寻那什么坟头罢!”
男人点头应好,便要请高也从另一条路往村外去。
高也虽然不解怎么领着他往村外走,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其他人陆续让开,后目送着二人,一边笑谈凌虚曾经为他们村里做的贡献,一边往各自的屋舍走。
犬吠声声,也被众人一一喝止。
也是直到这时,高也才看清,这些村户,门墙上贴的都不是门神,而是凌虚的画像。
拿着钉耙在前面引路的男人牛八脚步迈得飞快,不识回头看高也有没有跟上,注意到他望着各家各户门上贴的东西发神,不由咧开嘴笑了笑。
“凌虚道长可是我们这枣花庄所有人的大恩人呐!早些年,我们原本住在围河下游,逢上雨季,好容易建起的屋舍,总会被冲垮,庄稼被淹死人被饿死不说,还总遇着各种天灾人祸,不是被别处来的疯牛撞翻了围篱,就是被蝗虫麻雀之类的吃光了好容易栽活的庄稼,更不断有人来打扰。
过路借宿的来也就罢了,与人方便,人家也不会亏待了我们,但更多的,是仗着势力来霸我们的地收我们的租,还让我们时常送粮食猎物丝织帛物的恶霸乡绅。
拿不出钱财东西的,就会被打,然后翻利,成倍成倍地往上,再交不出,就让卖儿子去做苦力,或者卖闺女去做小做婢,甚至直接将人赶走。
赶不走,就打,打不走的,就往死里揍!
让人活得生不如死。
原本我们村里约有百十余户人家,被迫害得只余了十余户。
若非几年前凌虚道长外出游历,回长风观时恰巧得知此事,为我们这余下的十来户寻到这么个僻静清幽没有人打扰的地儿,只怕我们也早就流离失所,饿死或被打死在了路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边说着,二人已经离开枣花庄,来到一片幽静的湖边林地,林子被竹篱围着,远远就能望见里面搭着个草棚。
天还没黑,但棚子里已经燃起了灯,一个穿着薄长衫绾髻的瘦削男子坐在桌前挑灯看书,嘴里还念念有声。
“那是为我们村守坟的,叫做元岑,还是个读书人,也是凌虚道长引过来的,来了之后,一直都只在这林子里看书写字守坟,村里的大家每日轮流给他送饭。
吃得不多,字写得好,会作诗弹琴,人也长得不赖,虽然话不多,坟守不守,也都一样,但就连村里的老大娘都喜欢他!变着花样儿地给他做好吃的。
但他从来不会多要多取,用他的话来说,叫什么水什么三千,只取一碗还是什么来着……”
牛八一边挠头,一边微赧地笑,高也好意为他补全,却换来他更多的尴尬:“我没念过什么书,但很是羡慕你们读书人,满肚子都是墨水……”
高也正想解释自己并非他口里说的学富五车饱读诗书的文人,那名叫元岑的男子听见动静,不舍地放下书起身,目光在高也身上停了停,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多言,恭恭敬敬同牛八揖手行了个礼:
“不知牛兄将夜之际来此,所为何事?”
看元岑行礼,牛八也学着他的模样拱了拱手:“岑兄弟,这位是凌虚道长的朋友,说要来寻一座坟,你要是得空,就领他进园子里看看,我就在这处等着,不进去打扰你清静了!”
说着,牛八轻轻推了推高也的背:“去吧,园子里的事儿,岑兄弟比我熟!”
0131 目的相同的两人
被牛八推着走近元岑,高也轻轻颔了颔首。
元岑也微微躬身一礼,没有再多说话,看夜即将黑尽,便回身给高也拿了一盏灯笼,又自己也从桌上提了灯,还把书也拿上,才领着高也往园子里走。
他的脚步慢慢,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背影瘦削,却没有让高也觉得孤高。
但二人没有攀谈,一前一后,安静地往坟地附近走。
还不到地方,便能闻见声声悦耳清脆的风铃之声,叮铃叮铃,让人心静神明。
伴随铃音,元岑幽幽地唱起来:
“风无痕哪,吹萧,萧——瑟——
过坟岗哪,荡魂,魂——哀——”
葬亡人哪,幡白飘飘,多清——冷——;
愿未了哪,黄泉路上,久徘——徊——”
高也默默听着元岑轻歌,不多时,他们终于在一块石碑前停下,
“前面就是了,兄台可自去,若有需要,再唤在下便是。”
元岑说完,就吹吹碑上的灰尘,将灯立在顶上,盘腿而坐后又借着光默默看起书来。
高也颔首,不多打搅地提着灯笼就往里去。
坟场不大,但高也入内看见每一个坟头都立了碑,刻名姓生卒年月,各有碑铭及生平介绍。
且坟前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一根杂草。
但高也挨着挨着找了好几圈,也没见着自己想要找到的坟头。
“请问元兄,这坟场里,可是没埋得有一个叫做苏沪的人?”无奈回到元岑身边,高也言语间满是疑惑,不是观主亲自埋的?怎么会没有?
“苏沪?”元岑目光不舍地从书上移开,微微顿了顿:“如果,里面没有,那便是没有了,在下来时,所有枣花庄曾经亡故与新近亡故的人,全都迁坟到此处了。
碑文也皆是在下核对再三才刻上的,不会有错。”
话说完,元岑便起身提了灯准备回去,丝毫没有多停的意思。
高也还想再问些什么,他人已经走远。
找不到坟,无可奈何之下,高也只能小跑着又追上去。
“元兄留步,请问除了这处,可还有别的地方葬有亡人?比如不起眼忘了迁的,或者不知名姓被草草掩埋的那种……”
元岑将书卷好,视线终于重新落到高也身上:“这村落,在下来的时间不长,兄台所问,实在无可奉告,望请见谅。”
说完,元岑继续闷头回走,没有再多言半句的意思。
高也无奈,虽然不解又不甘,但还是只能跟着元岑,越迈越急地回到小棚屋附近。
一直在竹篱外等候的牛八看到二人,脸上闪过喜色:“怎么样,找到了吗?”
高也摇摇头,元岑看着他微微一阵沉默,冷而淡地同牛八道:“牛兄,他要寻的人不在这处坟场。”
“不在?”牛八脸上闪过惊疑,旋即变得警惕,“不可能啊!村里的人,都埋在这处了!你要找的,当真是我们枣花庄的人?”
话问完,牛八自己又明白过来似的,”不过苏沪这个名字,的确很陌生呐!贵人,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是四年前,凌虚道长的师兄,也即长风观的观主亲自掩埋的,应该不会有错。”
听到凌虚道长、师兄、观主等字眼,二人果然不再怀疑。
牛八挠着头皮想了又想,最终只能让高也先在这处等着,他去找村长问问,兴许真有落下忘迁的坟也不一定。
看着牛八行色匆匆果然跑走,高也没有迟疑也追过去。
元岑望了望很快在竹篱外消失不见的二人,没有任何情绪,将灯提放到木桌上之后,又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书。
……
……
高也提灯持剑跟着牛八跑到村长的家门前,隔着泥墙,他扬声便喊:“曹叔!曹叔!睡了吗?!”
村长夫人打开门探头,“怎么了牛八,你曹叔喝了药刚躺下,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说话时,妇人看到高也,“坟找着了吗?”
牛八焦急地帮高也做了解释,又看妇人没有要来开门的意思,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你这牛脾气,怎么就不听人的话,没找着就没找着,天都黑尽了,一座坟而已,待明儿个天亮了再找不行吗?那时候也能看得清楚些不是!”
牛八唉呀叹口气:“曹婶儿,您别拦着我,那人听说是凌虚道长的师兄亲自埋的,不可能没有的!”
妇人闻言,脸色一瞬也变了几变,后拉开牛八,直接自己冲进了屋里去薅自家老伴:“老头子!出大事了!快起来!凌虚道长立的坟不见了!”
牛八摆着手跑进去:“不是凌虚道长立的,也不是不见了,曹婶儿,是没有找到!”
二人神情夸张地争了好一会,村长撑着病殃的身子坐起来,好容易才把两个已经失魂的人安抚好,后让牛八扶着出了门,颤颤巍巍来到高也跟前。
“你要找的苏沪,生前是个什么人?”
“听凌虚道长说,他的父亲,曾经是个屠户,因盗皇陵被抓入狱后不久,就被牢里的人活活打死了!他自己,则在长风观长大,卒于四年前,有个绰号叫……”
“你说的,是不是小虎?”村长夫人恍然,看高也点头,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原来是小虎啊!”村长的神色也变得放松,“如果是小虎的话,因为是观主的徒弟,凌虚道长的师侄,所以他被单独葬在了枣花丘下,元岑来的时日不长,又不爱说话,因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告诉他。”
牛八在一旁愣愣,心想我不是外来的人,你们怎么也没告诉我呢?但抱怨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自动请缨还要带高也去枣花丘寻“小虎”的坟。
村长夫妇不放心,怕牛八莽莽撞撞牛脾气一上来,搞坏了凌虚道长师兄弟的心血,于是决定亲自领高也过去。
见这些村民如此郑重其事,将凌虚当神仙一样敬仰,高也想要借锄头铁锨挖坟开棺的话便说不出口,只能先跟着去找找位置,打算等夜再深一些的时候,再偷偷挖开细看。
然而当他趁着天黑“借”了锄具去到枣花丘上,准备开挖,忽有一道飘若鬼魅的身影,立在坟头居高临下地将他望着:
“我在这村庄老实本分地‘守坟’守了将近两年,本以为还要继续守下去,多亏了你,才终于有机会,找到这处单独堆立的坟头!”
不用看,高也也知道说话之人是谁,微怔一瞬,高也将铁锨扔到那人脚下的坟前:“看来你也是想确认,这坟里埋的是谁,那废话便不要多说,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做好一切确认,否则……”
想到这村里的人对凌虚盲崇的夸张程度,高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后旁若无人地开始挥动锄头。
0132 小道长不可或缺
明白高也话中的意思,元岑也不再耽搁,果然跳下坟头,拾起铁锨开始铲土。
然而二人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挖出来的,竟是个空椁。
“这……”元岑难以置信,“我奔波辗转,打听了一年多,好容易才确定他是被人带到了东临城,后被杀抬来了这枣花庄掩埋……
村里其他坟内埋的尸体,我全都检查过了,全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又不敢直接问,害怕遭人怀疑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上身,所以装个爱读书写字弹琴到近乎癫狂的书生,老老实实等了将近两年,好容易等到有人来寻,找到这处,结果竟是空的?怎么可能?!难道他还没死?!”听元岑近似疯癫地自言自语,高也有些不太确认:“你说的他,是指谁?苏沪还是……”
“怎么可能是苏沪那个杀人凶手,我在找的,是我的胞弟元冒!那姓苏的杀了阿冒做他的替死鬼,若非阿冒到哪儿都爱结交朋友,只怕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消失四年,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你……是根据什么,做出的这些判断?”
不论元岑所言是否属实,现在尸体都还未找到,高也无法只凭他的片面之词进行推想。
虽然他本身就在怀疑,苏沪极有可能没有死,但现在只找到一个空棺,还是不能完全说明问题。
而元岑说完那些话,便沉浸在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对于高也的问话充耳不闻。
无奈之下,高也只好独自将棺材盖上,重新埋土堆坟,后拾起所有农具,悄悄拿回村里归还。
还完东西,已经将近戌时,高也再次回到枣花丘,看着备受打击变得颓丧不知所措的元岑:“两年时间,你除了守在坟场,当真不曾去过别处?没见着村里还有别的坟头?”
摇摇头,元岑变得更加自责,似乎也对自己两年来一无所获的结果感到失望透顶。
当初他拿着弟弟辛辛苦苦攒下的盘缠进京赶考,落榜后迟迟不敢回乡去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的胞弟元冒。
可当他连最后一文钱都用光,不得不回乡之后才发现,元冒早在几个月之前就不见了踪影。
问乡朋邻里,也只得个“他说要赚取足够的钱,等大哥衣锦还乡,好大宴宾朋”这样的回答,究竟去了哪里,竟是无人知道。
后来东问西找,耗时几个月,好容易才打听出是跟着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到了东临城谋好差事。
“可东临之大,根本就不是我的脚能丈量之地,当我再次得知阿冒的消息,已经又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当时我穷苦伶仃,已经沦落到了只能在街头乞讨的地步,不过也多亏了当乞丐的那段日子,我才能知道阿冒被害的消息。
说是一年半之前,阿冒他们初到东临不久,就遇上了城里某位大户急聘书僮的消息,因工钱颇高,干的活也不累,他们便蜂拥着想要入府。
但那户人家,挑书童的条件极为严苛,不只年龄样貌神态举止,连身长体型都得按规定的标准来,差一分一毫都不能行。
挑来挑去,终于挑中了阿冒入府。
可成为那户人家的书僮之后,同阿冒一道来东临的那些人,便再没有见过他!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阿冒小人得志,攀上大户的关系,便狗眼看人低不认他们那些朋友了,但有一次,当他们偶然遇见那户人家的少爷,看他带的书僮根本不是阿冒,后偷偷打听了方才知道,人早在入府第二日便因为犯了大错,被活活打死了!
最让他们匪夷的是,当他们去那户人家府上打听,所有人都说,当日招进府的,是个名叫‘苏沪’的人,根本从未听过‘元冒’二字……
也是直到那时,大家才明白,所谓招书僮,根本就是个幌子,根本就是那姓苏的,要找个和自己样貌身型年龄都相差无几的替死的人……”
说及此处,元岑已经泣不成声,高也没有继续询问,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他平复,同时开始思考,如果元岑的话句句属实,那即便不找到“元冒”或者“苏沪”的尸体,也能通过一些无可改变的形体特征、言行举止,还有他们分别最后、最初出现在人前的时间,大致确认,苏沪与何胜豹,是否真是同一个人。
再据此来判断所谓将军麾下的幕僚究竟是指谁,也能相对容易一些。
“如果真是他,那……”高也想到岁禾曾同他讲明的自己的猜测,不由握紧拳头:
“真是难以想象,那姓何的,竟会为了入乔府迫害乔家人,不惜做出自己已死的假象!他与乔家,究竟存在什么样不共戴天的仇怨,要做到如此地步?!”
等一等,何胜豹,不,或许应该说,苏沪入赘乔家是早有预谋,而李安与乔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二人又从小一起长大,莫非其间,还藏有些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现在看来,是非寻到小李道长不可了!”
等不到元岑恢复正常,看到天色愈渐明晚,未免被枣花庄的人发现异常后纠缠不让离开,高也没有再干等下去,轻轻拍了拍元岑的肩膀,“若想寻到元冒的尸体,并将那苏沪绳之以法,就先跟我走。”
……
……
高也将元岑带离枣花庄,找到自己先前来长风观时骑的马,二人一马匆匆奔回东临后,高也先将元岑安顿在了约好与岁禾阿香她们碰面的地方,让有人回来之前都不要离开,自己遍又策马去了李安可能去的地方寻找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岁禾阿香隔远跟踪让人备轿后急忙离开刘府的刘孟齐,到了一艘停驻在牙子河边的楼船附近。
到得地方,刘孟齐没有立即下轿,先让人入内通禀、得到回应请入内一叙之后,方才躬身出来。
又让一直紧随在侧奔行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刘满,帮忙理正衣襟,确认形容得体,才堆起脸上的皮肉,背着手昂首阔步往通入楼船的阶梯上去。
0133 为舞姬身不由己
刘孟齐上阶往楼船走,管家刘满小碎步急跟,轿夫们暂时没了事做,各都脱下帽子或站或蹲或坐着,在脸旁扇风,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岁禾静静观察一阵,让阿香引开他们并守在楼船入口那些护卫们的视线,便悄悄潜进了里面去查看情况。
除了入口,楼船内各个地方也都有人巡视守护,岁禾在里面几乎寸步难行,又不知刘孟齐具体人在何处,摸摸找找好一阵没有收获,还险被巡船的护卫们发现。
情急之下,她飞速躲进一间船室,方才避过守卫们的视线。
船室不小,悠悠地散发着一股清香,里面除了一些基本的陈列和诸多的储物柜,空空荡荡没有人。
房内的地上,还铺着床被。
床被之上,整整齐齐地搁有好几套女子服装。
门外护卫巡视的脚步再次走近,与此同时,几个姑娘欢声娇笑打趣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
见到姑娘们回来,护卫各都停下脚步,同她们点头致意。
后擦过她们的肩头继续往别处去巡视。
不几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岁禾躲在储物柜里都能闻到浓重的粉香。
透过柜纱的缝隙,女子们袅娜的身影浮动,或叹或笑嘻嘻闹闹打趣。
其中有人语气稍冷急声催促:“别磨蹭,赶快把衣服换上!又来了位大人物,可不敢怠慢。”
“唉呀如兰姐姐,我们都跳了好几支舞了,稍微歇息歇息嘛!”
“是啊是啊,胳膊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别抱怨,咱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能跟着司马大人一同到来这里,已是莫大的荣幸,等办完事回去,名气再大些,就能少劳多得,安心享福了!”
被唤如兰的女子边说着,自己已经褪得不着寸缕,后拿起铺上一套艳红的舞衣就又开始穿戴。
其余几个瘪着嘴,叹口气,不情不愿也开始更衣。
岁禾听看着她们的动静,再埋头看到自己手里被一同带进来的一套青衣,不由咽了咽口水。
果然,不等她想出对策,柜门外,便响起了人咕囔着寻找自己衣服的声音。
“怎么了阿妍?”
如兰系好自己的腰带,正欲起身帮旁边的女子穿系,听到动静,疑惑偏头去看。
“兰姐姐,我的衣服……找不着了!”一道十分青雉的女音糯糯委屈。
“怎么会?”如兰不信,在室内瞅一圈果然没看见,“不应该呀,我先前出门还检查过,没有少的!”
另一名微丰的女子走过来,轻笑着打趣:“是不是你自己藏起来了!为了偷懒不上场,以前这种事你可没少干呀!”
被唤阿妍的女子更加委屈:“这次真没有!兰姐姐,怎么办呐,还有备用的吗?”
如兰摇摇头,让大家穿好后,都帮忙找找看,把每个角落都挨着翻翻之类,自己也开始动手寻找。
很快她便找来了岁禾藏身的储物箱柜之前。
未免被更多的人发现,乔今秋只能顺势从岁禾体内飘出附身到如兰身上。
然后对岁禾的尸体视若不见,换作如兰的语气,大大方方就将衣服拿出,“瞧瞧你!这不是,在这儿吗?”
关好柜门,被附了身的如兰将衣服递到阿妍跟前:“给,快穿上吧!”阿妍一头雾水地接过,正要穿时,门外响起一道不悦催促的男音:“都在磨蹭什么呢!想让大人等你们到什么时候!换好了就快出来!还是说,要我进去帮你们换?!”
男人说着话,果然就要推门,姑娘们嫌恶地皱着眉,却不敢违抗,只得慌乱着推搡着准备出去。
如兰体内的乔今秋都来不及反应,便被挤出了房间。
她本要再回去岁禾体内,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要接近刘孟齐,好探知他来此地见那所谓的司马大人做甚。
用岁禾的身体,极易被人发现不说,还没办法正大光明地靠近,现在如兰这副身体,用起来再便利不过。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跟着人潮,涌进刘孟齐并另一被称作“司马大人”的中年男子所在的宽大房间内。
看着两边坐、列整齐的鸣铮击罄的乐师,和面有微怒的司马大人及满脸堆笑的刘孟齐并其管家,以及他们身边摆好点心果盘、正战战兢兢跪在旁边斟酒的俏丽但都衣衫不整的丫鬟们,“如兰”面上的神色微微沉了沉。
虽然房内的这些人,都是高禾最为常见的装扮,但举手头足,神色容貌,都透着股异国风情。
莫非,这刘孟齐竟与别国的司马有所勾结?
正想时,中年司马唤了副轻快的语气,咧嘴笑着冲“如兰”道:
“如兰,刘老爷一直想要看看我们天池最劲快洒脱的抖胸舞,你把衣服脱了,给他抖一曲!”
闻言,“如兰”面色怔怔,双目瞠大看着中年司马似乎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而男人的话音一落,原本击罄鸣铮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冲正堂躬身一礼,就悠悠地退了出去。
其后一排人往前几步,旋即便有鼓乐奏响,将“如兰”飘远的心思拉回,却仍旧没有动作。
“脱啊!怎么,本司马的话,你敢不听?”见人久久没有动作,中年司马面色沉下又唤:“你过来!”
“如兰”咬牙,缓慢地向前挪了两步,但也只挪了两步。
“我让你过来!不是往前走,听不见吗?”终于被激怒,男人起身一把拉住“如兰”,后如禽兽一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压到了摆满酒菜的矮几之上,使杯盘被碰被撞在一起或跌在地上……
“你不脱,本司马帮你脱!”
见“如兰”护胸死死反抗,男人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本官平日里待你不薄哇,竟敢当着刘老爷的面拂我的面子,怎么,以为自己成了玲珑轩掌事的舞姬,就可以不用伺候人了?!”
一边讲,男人果然上手要脱“如兰”的衣服,场面陷入极度的尴尬,鼓乐皆停,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几个胆小的舞女,不知今日这司马大人究竟发什么脾气,被吓得浑身哆嗦,泪水不断在眼眶里打转。
或担心她们的如兰姐姐受更多的折磨,或害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
白嫩的脸上被打出五个红印,“如兰”没有抬手掩捂,而是握紧拳头极力按压住体内即将暴走的怨力。
好容易调整过来,心下决定如果这中年司马再行不轨,便直接反击之际,脸上的笑都堆僵了的刘孟齐忽然唤住中年司马为“如兰”打了个圆场:
“冯大人,刘某今夜冒昧前来拜访,是有正事相商,那舞,不看也罢,不看也罢!您何必跟几个低贱的舞女动气!”
0134 冯司马得寸进尺
刘孟齐一边说,一边上前拉扯冯司马,请他回座细谈,不要为了一些个低贱的舞女气伤了身子。
冯司马指了指“如兰”,啐一口,同长相猥琐的长随吩咐:“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本官的吩咐,不准给一口吃的一口水喝!”
闻言,“如兰”气急不由反笑:搞什么?被人狠狠一番羞辱不说,还一点消息没探着就要被拖出去关起来?那她先前的屈辱不是白受了?
正当她因为新一轮的愤怒,继续控制自己体内的怨力,以免暴走伤及无辜之时,冯司马身边的长随已经应是,并立即吩咐了左右,让赶紧把“如兰”押出去。
旋即便有两个佩刀的护卫跑近,将“如兰”的双臂架起就要往外拖,皆被她一把挣开。
再又过来六七个人一齐压制,也都是如此。
见“如兰”挣开护卫慢慢向自己靠近,冯司马吓得连连惊呼,让所有人都进来护驾。
不过几息,房内便挤满了要将“如兰”拉出去的人。
没承想,走近冯司马后,“如兰”竟没有直接对他动手,而是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换上了一副求饶讨好的笑容,回身扑跪到冯司马脚边:
“大人,如兰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请大人开恩,允如兰将功补过,留在此处好好服侍您和刘老爷罢!”
说着,“如兰”一边轻啜抹泪,一边紧紧抱住冯司马的一只脚,匍匐卑贱,冯司马看了,愤怒又惊惧不已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
拍着心口缓一阵,才忐忑说道:“你说说你,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非要让本官动怒!行了,起来吧!”
缓缓爬起身,“如兰”仍旧将脑袋埋低:“大人教训得是,如兰妄为了。”
“刘老爷是贵客,让他看这一场笑话,还不赶快斟酒陪个不是!”
看人当真不再和自己作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虚影,冯司马摆摆手,恢复往常盛气凌人的气势,懒得再听那些道歉扫兴的话,冲“如兰”努了努嘴,就让过去服侍刘孟齐。
刘孟齐脸上仍旧尴尬,想要让冯司马把闲杂人等都屏退,专心谈事,却见人只顾饮酒作乐,没有聊兴,只好赧笑着接过“如兰”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如兰”本想为刘孟齐捏捏肩捶捶背,奈何他身上有驱邪避鬼的灵符,稍一接触他的身体,就会有锥心刺骨的疼痛从手掌传遍全身,让她神识恍惚,无法更近一步。
好在刘孟齐此时此刻根本没有同女人玩乐的心思,他正为兵器一事急得焦头烂额,于是主动拜拜手,让“如兰”只在一边斟酒夹菜就好。
颔首应声是,“如兰”默默地跪坐到几台的正中央,代替那两个早被冯司马扒得衣衫不整的丫鬟,不断为两人夹菜添酒。
又喝过几壶,刘孟齐冯司马都有些微醺,看着被屏退得差不多,几乎只剩了左右的空荡船室,刘孟齐半眯着眼,红着脸终于开口道:
“司马大人,兵器的事,您要是觉得价钱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商量不是,何必一口回绝呐!”
冯司马手指点着矮几,摇摇头:“不是本司马不满意,问题是,你要的是兵器,不是普通的锅碗瓢盆布匹,我不得想办法去兵器商手里购置?不得一层一层往上请示?
刘老板,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那东西,又不是你说要,就直接能给你备好运出来的!
这一来一回,啧啧,所费不赀啊!可不是简单几句商量,就能办成的事!”
一边说,冯司马搁在矮几上的手,指头搓得哗哗响,刘孟齐看见,了然地点点头,从“如兰”手里接过酒壶,欺身上前亲自又为冯司马倒上一杯:“我懂我懂!那您看,再加这个数如何?”
伸出手比了比,刘孟齐满脸讨好地笑,但冯司马瞟一眼,连头都懒得转过来,“刘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够诚心了吧!两成,还不够本司马跑腿的费用呢!怎么着,也得翻一番才行!”
翻倍?刘孟齐以为自己听错了,酒意瞬间清醒了几分,说话都变得不连贯起来:“大……大人,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了些?”
“高?”冯司马斜着眼睛,“哪里高了?买材熔材锻造磨砺请示疏通运送,哪一样不花钱?
又不是白捡来的!你不掏,难道还指望本官为你又出人又出力不成?”
刘孟齐点头如捣蒜:“大人说的是,说的是,是我肤浅了,那就按您说的,翻一番!”
冯司马捋着胡须哈哈一笑,“刘老板就是爽快,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跟你谈生意,真是让人身心愉悦!来来来,喝,继续喝!”
“哈哈哈……大人谬赞了!干杯!干杯!一醉方休!”
应下冯司马的要求,刘孟齐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不断地咒骂着面前这人的贪婪成性,但脸上的笑却是越堆越深。
管家刘满弓腰立在刘孟齐旁边,听着二人的对话,脸上身上不由渗出一大片紧张的汗水。
翻一番,那可不是小数啊,想到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将有三之其二被搬出刘府,然后变成别人的东西,就连他都觉得心疼不已,可刘孟齐竟还笑得皮肉发颤,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由慨叹倾佩万分。
“如兰”不清楚他们所谓翻一番是什么概念,只关心刘孟齐为何要花大价钱从天池国购入大量的兵器,所谓大量,具体又是指多少,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但不论刘孟齐想要多少,购置兵器这件事本身,就存在极大的问题!
再加上他还为了几匹缎布,任由手下的人在城中闹出大动荡……
虽不知那些绣绘了舆图的布匹,刘孟齐本来是要混杂着其他布送往何方,但如果,如果……
想到某种可能,“如兰”的脸色一瞬开始发白。
见“如兰”神色异常,因为高兴喝得更加神智迷朦的冯司马,放下杯子欺身将头靠到她肩上,后双手环上她的腰,闭着眼哈着酒气道:
“美人儿,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可是在怪本官冷落了你?别慌,本官这就来好好疼爱你!”
0135 凌老道金光庇体
冯司马酒足饭饱,**上脑,当着刘孟齐刘满并自己长随的面就要对“如兰”动手脚,完全忘记了先前她以一人之力压制六七名护卫的场景。
其余几人见状,都深深为他捏了一把汗。
尤其“如兰”本人,当看到冯司马的手不断在自己腹间游走,她的脸色霎变,一双眼黑洞洞,似要将不如意的所有都吸进铲平。
然而冯司马只顾闭着眼享受美人在怀,根本没有注意到“如兰”眼底不断涌出的愤怒与杀气,还好死不死地更往其脖间蹭了蹭,手也不自觉更往上摸了摸。
“司……司马大人……”刘孟齐看出事情不对,想要出声提醒,但他的话没说完,冯司马将将触及“如兰”胸前衣物的手,乃至他的整只胳膊,都已经爆裂着飞了出去,撞在门页上,染得殷红一片。
刘孟齐刘满等人,明明没看到“如兰”有任何动作,冯司马的一只胳膊却就那样没了,一时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惊疑而后恐慌万状,面色如纸地连连后退了几分。
也是直到此时,被解掉一只手臂的冯司马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松开“如兰”捂着断处惨叫连连。
不过弹指,整个房间都被他的嘶嚎充斥。
但不及门外的守卫闻声冲进,冯司马另一只触碰过如兰的手臂,也被其体内的乔今秋用怨力直接碎成了齑粉。
血沫子四处飞溅飘洒,冯司马本人,包括其常随,并刘孟齐刘满,都被溅得满身满脸都是。
连乔今秋,也即她附身的如兰,也浑身是血,像被蒙上了薄薄一层血雾。
而听到动静撞开门冲进来的守卫们,亦被其间的骨渣血雾迷了眼,难以直视房内的情况。
冯司马被剧痛折磨得直接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肩臂断处血冒不停。
“你……你……你是人是鬼!”
因不见“如兰”施暴,人却双臂皆废直接昏死,刘孟齐刘满都反应过来事情有怪。
刘满躲在从脖间拿出驱鬼神符对准“如兰”的刘孟齐背后:“老爷!咱们莫不是遇上了凌虚道长口中的‘血光之灾’了吧?!”
闻言,刘孟齐心里一惊,狠狠啐一口:“蠢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种事别瞎扯!万一一语成谶……”
想起凌虚老道的话,刘孟齐死死捏握住驱鬼符,望着“如兰”的一双眼满是恐慌,额间身上,冷汗直流。
刘满捂住嘴,狂咽口水,心里则是叫苦不迭,早知道他也应该拜托那长风观里的老道士,给自己也弄一张神符,贵是贵了些,但保命要紧呐!
就在主仆二人各有所思之时,伴随几道清脆的爆响,原本昏死过去的冯司马,忽然又是一声惨叫,旋即便有血从他的腿间渗出,再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复存在。
见状,房内早不自觉捂紧了各自裆部的所有男人,都不由自主往外退了好几丈,生怕下一个被阉被爆体的就是自己。
刘孟齐浑身猛颤,腿软得直接跪趴到地上,手里的符纸举了又举,却始终没办法再正对“如兰”。
刘满心中的害怕更甚,却无可避逃,嘴里连连唤着“饶命”往梁柱后面缩躲。
但在场所有人,除了有神符庇体的刘孟齐,几乎都在一瞬之间,被断碎了命根子,一个个捂着痛处东倒西歪,或跪或趴,哀嚎连连,没了一点还手之力。
但被冯司马勾起生前死后诸多不堪记忆,从而激起无尽愤怒的乔今秋,即便已经伤了许多“无辜”之人,仍旧无法控制还在持续暴走的力量,眼见着所有人都要死在她的手下,船室外,一道沙哑悲怆的声音响起:
“住手!快住手啊!莫要再造杀孽了!”
话音未落,隔老远就看到这船楼顶上风云突变的凌虚师徒几人,前后飞也似的冲进房来。
看着满屋惨状,凌虚痛心疾首后悔不迭:“贫道……委实不该在刘府耽搁那一阵啊!”
“师父小心!”
就在凌虚动念自责之时,乔今秋因无法动用怨力伤害到几人,便不受控制地驱使着如兰的身体,向着看来最为孱弱的凌虚冲去。
无因眼疾手快,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凌虚身前,后结印念咒,欲在身周笼上一层金光。
但他的印尚未结成,“如兰”已经朝他奔来,转瞬就到了眼前,后屈指成爪,直刺他的胸膛。
欲将其心肺,直接从体内掏出。
与此同时,双眼皆明,即便不驱符显影也能看到鬼怪邪物的师徒四人,同时在“如兰”的背后见到了四肢皆无,被做成人彘的中年女鬼的残影。
就在几人惊疑为何是会这样一副鬼样之时,被直接威胁到性命的无因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挥拳劈挡。
挡开后,又猛地另出一拳,击向“如兰”的腹部,以期将她击退。
可“如兰”被即便被击中,也无半点退意,一根旁人不可见、不断滴着唾液的长舌,趁无因不备,顺势就缠上了他的脖子。
舌上的力度不断在加大,无因很快便被勒得喘不过气,但他仍旧凭着意志,将腰间的桃木剑拔了出来,后奋尽全力朝长舌割压而去。
长舌吃痛微缩,却没有将无因松开,反倒将他越拉越近,似要一口吞下。
无因久挣不脱,意识渐散,手中桃木剑割舌的力度也越来越小,甚至直接脱离他的手掌掉在地上。
一旁的无常无悔师兄弟见状急忙上前相帮,一齐以符相抗,才将无因从“如兰”背后残像仍旧弱幼娇俏的长舌鬼舌下救出。
然而“如兰”的攻势并未停止,就在师兄弟几人都拍着胸脯感叹好险之时,她已经重新将矛头转向了一旁静捏指决伫立的凌虚。
扑袭凌虚,可她根本不及触碰,就被一道非人之力猛地弹撞开,还险些仰翻在地。
扶着被撞得昏沉的额头,“如兰”重新站定,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抬眼却发现,凌虚的身周已经笼上了一层金光。
别说触及,就连直视,都让她头晕目眩。
趁她扶额极力调整的空当,凌虚走上前,没有多言,手捏道指,隔空就开始画符。
待符脚一收,便单掌向着“如兰”拍去。
就那一掌,乔今秋便被直接拍出了如兰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