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6 杀掌柜故布疑阵
马啸长空,吓得大历阿毛老谭他们纷纷闭了口定睛去望,只见一匹忽然奔冲而来的大黑马,以及马背上的人,为避免将心不在焉的高也撞倒,急忙转向间,因控缰不稳,连人带马翻仰在地。
看清来人是谁,衙差几个除了大历,都赶忙围过去将人扶起。
经这一出,高也终于也回过神来,含歉的上前几步,关切询问,又上手检查过对方只是擦伤一些皮肉,果然没有大碍之后,方才问:“可是杨捕头那边有消息了?”
来人点头,后捂着摔疼的胳膊应道:“头儿让我先来告诉你,那老掌柜,果然是想趁夜转移店里那些名贵的古玩!他的家人们,还有那几车货物,都在城东五十里地外的有罗山麓拦下来了!现正在回城的路上!”
高也闻言,点点头,让扶着来人找个地方稍作休息后,便又站在路边顾自出神。
看着高也直可谓魂不守舍的模样,众衙役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而大历因中途睡了一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此时再见高也那般状态,整个人更是如堕五里雾中,遂赶忙拉住阿毛老谭他们问到底什么情况。
经阿毛他们一番详细的描述,大历方才晓得,原来在他睡着的那段时间,高也又在古玩店里找到了一只被劈砍成好几段,但其上血迹同老掌柜尸体旁边缺失的血痕吻合的大木箱子,且在其侧的棚架后方,还摔碎得有一只同样沾了血迹的瓷物。
磁物某一碎片的内外两侧,还印有老掌柜的指纹。
而碎瓷对应的棚架上,因其长时间搁置而留下来的印记,虽不明显,但显然存在。
由此几点,高也便推测,那老掌柜应当是要将棚架上的东西放进木箱子里带走,可收装到一半之时,强盗突然闯进,他也就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事后问过邻里,虽然大家都没有听到匪徒打砸抢劫的动静,但老掌柜家中的情况,还是都有了解。
尤其老掌柜的古怪脾性,几乎无人不知——因对那些珍奇古玩爱不释手,除非遇到真正懂行的人,否则出再高的价,也绝不肯相卖。
经营十数年来,他家的货总是进得多,出得少,慢慢地收集下来的古玩越积越多,一间铺子装不下,便买铺面再开一家来陈,如此以往,竟足足开了五家分铺……
说起那老掌柜一家,街坊邻里全都哭笑不得,一致认为他们葛家的人,全是“玩物丧志”得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反例代表。
听完邻里的证词,高也便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正确。
可当他领着人找去老掌柜家里,想问明他为何要趁夜冒雨转移古玩之时,才发现,他家里除了一应仆婢,几个主事的人皆不见影。
金银细软也都还在,并无出逃的迹象。
再又好一番探查之后,方才知道,他们一家人昨天夜里,不知何故忙慌慌地高价雇了好几辆运货的马车,似是忽然决定的要连夜运什么东西走。
至于他们仓皇行事的原因为何,高也当时并未探明,于是亲领着大家准备去追老掌柜的家人。
恰在那时,碰上了查清楚与邹刚有书信往来的各人是何身份,前来汇合的杨奂仁于令一行。
高也杨奂仁碰头交换消息后一番合计,决定依旧分头行动,由高也领着于令他们继续在城心附近查探,而杨奂仁则带着人马去追盘着古玩离开的老掌柜一家。
之后的事,便如大历转醒后所见。
了解了那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大历不禁扶额心叹“睡觉误事,以后可得好生注意!”后,本欲说些话恭维高也,却见他丝毫没有事情如己所料的轻松得意,反倒是比“确认”了邹刚死于意外之时的神色更加阴沉可怖。
阿毛老谭他们也都不明所以,看着高也凝神想事,谁也不敢出声打搅,连在捕头杨奂仁面前,他们都没这般提心吊胆过。
高也自然不知也无心去管他们各人都作何想法,面对如一团乱麻的几件事情,他的心神根本难以安宁。
尤其,当他从天景楼的伙计阿岩那处得知,昨夜在邹刚他们隔壁客厢的都是哪些人,再联想在邹府发现的那枚刻了“均”字的玉佩,他的心情便一直没有明朗过。
两件事,最后都将矛头指向了刘孟齐,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知是自己的先入为主影响了判断,还是事情的真相就是这般显而易见,又或者是有人在暗中故意引导,再加上几家商铺遭劫、老掌柜被杀的事情,也疑点重重,直搅得他头脑一片混乱。
现下,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洗劫屠戮邹府的那批强盗,乃城中之人假扮,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官府找不到查探的方向。
而城心这几家商铺被洗劫一事,虽无证据证明,与去邹府劫掠的那些假匪盗乃同一批人,但
只根据古玩店老掌柜被杀的情况来看,杀人者,定是与其相识之人。
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依据有三:
第一,老掌柜一家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急雇好几辆拉货的马车,哪怕冒着大雨,也要连夜将铺里的货物转走,所以如此,定是他们提前听到了什么消息,知道晚上铺里会发生某些事情,比如会有强盗劫掠财物之类。
第二,事发到现在,其余两家商铺的东家掌柜之类,一直都没有露面。
按常理来说,知道自家铺面被抢劫,早该哭着喊着来求官府为他们做主了才对,可他们竟半点消息都不见有。
排除他们尚不知晓以及毫不在意的可能,便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得通——他们和老掌柜一家一样,也都提前知道了店铺将被洗劫的消息。
所以,为了不被杀或者被牵扯到案件当中,他们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第三,便是老掌柜被杀后尸体所呈现出来的状态。
他系背部被砍,后仰面倒在地上,因无被人刻意移动过的迹象,说明当时,他正背对着杀人凶手。
这一点很容易推想。
奇怪的是,当时他正在拿棚架上的瓷物,欲放进木箱带走,如果真在其时,有强盗推门甚至破门而入,他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如果听见,那他就不可能以背示人,或奔或逃或避,被杀后的伤痕与尸体的倒向朝向,都会随之变得不一样。
换言之,若真是以劫掠财物为目的的匪盗,入门之时岂会蹑手蹑脚不发出一点声音?
所以如此,只能证明,那些人不仅与老掌柜相识,还知道他当时正在店里……
0077 不知情的葛家人
可葛掌柜名下有五家古玩分铺,那些人竟要如何做,才能那般凑巧、甚至可以说准确无误地,就在城心樊篱街天景楼附近的这家店里,碰上不知何时会到哪家店去转移货物的葛掌柜,并将其顺利杀害?
如果老葛掌柜真的事先知道晚间会有人去“劫掠”商铺,他又岂会傻到选在对方可能出现的时间地点去转移货物,然后等着被发现被杀死?
排除他活得不耐烦自寻短见,以及他时运不济、天命该绝的可能,便只能说明,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但所知并不全面,所以才会防不胜防。
可若如此,便又绕回了前面思而无果的问题……
想到这里,高也心中的疑惑更甚,他总觉得,葛掌柜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莫非,凶手是连葛掌柜什么时候会在何处出现,都已经预料好了?
是了!他们既然相识,那要利用葛掌柜的脾性癖好,甚至在他的家业上做文章,可谓易如反掌!
如果我没记错邻里们所说的话,葛掌柜名下的其余四家分铺,应该是在……”
一边自语,高也一边弯下腰,在路边拾了一大五小几块石子,后将最大的那块比作葛掌柜的家宅,并以其为中心,在四围按照各铺面所在位置,适距地将五颗小石子放好。
可让高也不曾想到的是,各店铺的位置远近不一,除了都分布在城心及其西面四通的各条街巷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依循的规律……
看他对着一堆石子发呆,于令大历几人疑惑着围将过来。
“这是?”问话的是于令,他相较其他人要寡言一些,不过对于案件,上心的程度却远高于其他几个。
兴许是宜兰城的令史老周给高也的印象比较深刻,所以对这个同样会验尸且能力不差的于令,他总会有股熟悉的感觉。
尤其,这于令的年龄,看来不比小明大多少,更让他多几分亲切。
听于令问,高也便用刀鞘指着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那块石子,简单做了解释,并将他心中的疑问也一并说了出来。
大历阿毛他们凑的比较近,也都听见了高也的话。
“的确看不出什么规律啊!”老谭捏着自己的耳垂,不痛不痒地说道。
阿毛大历纷纷点头,“不过除了城心这处,其余的几家分铺,开得可真够远啊!要逐一过去,得花不少时间吧?!”
闻言,高也面上的神色不由一滞,再想起先前那个驾马疾驰险些将他撞飞的衙役,具体是从哪个方向飞奔回来,他便不受控制地摇头自嘲了两声。
葛掌柜的家宅就在城心,而除了这处被劫掠的古玩店,其余的几家都在城心西面。
虽不知葛掌柜他们为何要从东门离开,但照此来看,要想以最简单快捷的方法转走全部的古玩,那他们最后动手盘整的,一定会是距离府宅最近,且往东门去最方便的城心这家!
如此,只要估算好时间,便能轻易地寻到葛掌柜所在,并顺利将其杀害……
可这若是事情的真相,那么葛掌柜的死,便成了早有预谋!
甚至选这城心的几家商铺劫掠,也都可能是凶手,为了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设下的层层迷局之中的一环……
思及此处,意识到可能还有事情发生,高也不敢再多迟疑,当即小跑至黑马侧旁,翻身而上,让他们在杨捕头回来之前,寻到另外两家商铺的主人问话之后,便猛踢马腹,沿街向着城东门驰去。
大历阿毛他们见状,皆不明所以,微愣后急唤欲追,却早已不见了高也的身影。
……
……
扬鞭疾驰一阵,当能远远望见环围着几辆马车稳行的杨奂仁并一众衙差,高也才放缓速度,适时地在队伍正前停下。
下马走近,高也同杨奂仁抱拳一礼,后指着他身后的马车厢里惶惶探出半个脑袋的人道:“杨捕头,我有急事,需要同葛掌柜的妻小确认,望请通融!”
杨奂仁循着高也的视线回头,正对上那双满是忐忑又防备的眼睛,神情极为不悦道:
“本捕头都已经尝试过了,虽然听说葛掌柜被杀的消息,他们错愕惊诧一阵后主动提出要跟着回来查看情况,但除了表示,之所以会连夜盘货离开东临,不过是听从葛掌柜的安排之外,别样的事情,他们全都摇着脑袋表示不知……哪怕拿刀架在脖子上,都没有一个肯开口的!
你想撬开他们的嘴,谈何容易?!”
高也领谢了杨奂任的好意提醒,走到车厢边,伸手将厢帘半边撩起,后扫了一圈内里战战兢兢,或倚靠在一起,或单独坐在角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男女几人,视线最终落在那个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的人身上。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葛掌柜已经被杀身亡了,至于凶犯是谁,应该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
听到高也的前一句,厢内几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互相望望,默认了高也的说法。
但当他们听到后面的话,一个个脸上瞬间露出更为深刻的惶恐,后连连摇头,表示绝无此事。
高也沉着声音打断:“不要急着否认!好好想想你们到底有没有守口如瓶的必要!
你们以为什么都不说,那凶手就会放过你们?
他能为了自己的某种需要,设计将葛掌柜杀死,将你们的每一个举动、想法都掌握在手中,甚至连你们不会听话地老实待在家中,会连夜将所有商货转移到别处去这点都有所预料,若你们没被杨捕头他们拦截带回,说不定早就中了凶手的埋伏!
如此危险可怖的敌人,你们果然要为其保守秘密?!”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高也只能循循善诱,以期他们能够将事情和盘托出。
“可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家父只说事态紧急,根本不让多问,我们若晓得他会有生命危险,又怎肯留他一人去盘整最后一家店……”
先前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脑袋看高也他们的年轻男子,言辞恳切,说得痛心疾首,看不出有半点撒诈捣虚的迹象。
其余几人,本就十分畏惧惶惶的脸上,在听到高也的话后,更是面如死灰,相觑无言之下,焦急与绝望并存。
高也听看见对方的神态,知其并未撒谎,微微有些沉默,后改口问道:“那葛掌柜是什么时候交代你们去雇请马车的?在那之前他身在何处,又是否收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你们连夜出城,又是要往何处去作甚?”
0078 难辨真伪的玩物
“这……”年轻男子望望身旁对面的亲人,答得不太确认,“我只记得当时已经入夜,一家人刚吃过晚饭回房歇下不久,便听到家父让下人来唤赶紧随他去一趟铺子里。
之后,收好了货,他又让先行一步,尽快赶去东城门外五十里处的有罗山麓的凉亭等着,并未讲明之后要去何方……”
边说着,男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改口问对面的妇人,“娘,咱们离家之前,您不是一直跟爹在一起吗?他可有跟您说过什么?”
妇人捏着布帕擦了擦鼻头,后含歉地摇了摇脑袋,瓮声瓮气道:“他当时急匆匆地,说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后就大变了神色,忧心忡忡地坐在桌边望着某样东西发了好一会呆!
问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也只顾摇头!我待起身走近看时,他又赶忙将东西收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拿的究竟是个什么!”
高也抓住关键,适时问道:“那东西现在何处?”
因葛掌柜身上除了那串钥匙之外,并无别的东西,意识到妇人说的,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高也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杨奂仁见高也同葛家的人说了许多话,并不如他先前一样,没三两句便都噤了口,想着莫非真被他撬开了嘴,于是赶忙掉回马头也过来听。
妇人的声音继续从车厢里面传出,“后来去铺子里盘收货物的时候,我看他神神秘秘,每次都会先在店里寻绕几圈、摸摸找找好一阵之后才开始动手,说不定,就藏在那几箱玩物里?”
边说着,妇人隔着车厢往应该在他们身后的几辆货车那边望了望,高也杨奂仁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后二话不说,就让将箱子卸下拆绳一一检查。
其动静之大,引来了无数路人驻足观望。
但好一阵翻找下来,并无任何收获,高也杨奂仁互望一眼,杨奂仁有些不情愿地猜测道:“会不会……被藏到了最后那间铺里的玩物中?”
高也看看车厢里面同样一脸疑惑的葛家几人,点点头,“不论如何,那些人既然不是真的强盗,那现在应该还在城内,既然如此,那些被抢的货物,也一定被藏在某个角落……”
话未说完,高也忽然顿止,看着被摆在地上乱七八糟的陶瓷、青铜器、玉器还有画卷,再结合先前葛夫人说的话,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而杨奂仁听着高也的话,心下了然的同时,又不由觉得事情变得好生麻烦。
东临城之大,要全城盲目搜找那批货物,不知得耗费多少时日!
况且,对那些凶犯而言,抢刮到手的赃物,肯定要想办法处理,或转卖他人,或分散隐藏,不可能囫囵地堆在一处,如此这般,想要寻出个所以然,几乎难于登天!
正当杨奂仁想着如何才能避免无谓的人力耗损之时,高也忽然凝神将他盯着:“杨捕头,我在想,咱们的方向会不会完全错了?”
杨奂仁侧目:“怎么说?”“葛掌柜的行止实在太过可疑!首先,他在明知可能遇上匪盗的情况下,还冒着生命危险去转盘货物,就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
其次,他去了之后,还不着急动手,非要先在店里摸摸找找……
与其说,他是在寻找某样可以隐藏东西的物件,莫如说,他其实是在寻找藏了某样东西的容器!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五家分铺,都非去不可,且要逐一查看……
再玩物丧志,爱不释手,也不至于,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杨奂仁托着下巴点头,但不几息,他又反应过来:“你说的话不通,如果他真是为了找某样东西,那又何必这般煞费苦心,雇了马车要将货全部转走?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不等于是告诉别人,我要跑路,你们快来追我杀我?”
“这……”
杨奂仁言之在理,高也无可辩驳,只能沉默着不再说话,想重新梳理一下线索,却找不出任何头绪。
将几件案子列在脑中逐一回想过后,他甚至不能确定葛掌柜被杀一事,与邹府被假强盗血洗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关联。
想着或许是自己陷入了某种思考误区,因为觉得在同一天夜里发生的事,相互之间必然会存在联系而强行将几件案子糅合在一起,所以才会导致现下的僵局,高也不禁有些着急。
凝神望着地上那一堆堆玩物,他的拳头不由自主攥紧发白。
因见高也再无话问,葛家的几位便求着杨奂仁赶紧领他们去见惨死的葛掌柜,杨奂仁再唤了高也几声见他没有动静,便让随行的衙差们,赶紧将地上的那些东西收回木箱盖好,再一道运走,不能一直停在街边挡路。
衙差们应声而动,忙慌慌就开始收捡,不一会三五十件东西便都被随意地装入箱子。
看着他们或继续收拾余下的一部分,或合力将已经封好的木箱抬上车并依照原样盖好篷布,高也的视线忽然落在合力搬抬最后一样东西入箱的两名衙差身上。
那二人手里抬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圆形无耳大瓷瓶,印青色山水花鸟鱼纹,底部某个特殊而熟悉的符印,赫然醒目……
……
……
看到那道符印,高也一瞬有些失神,但他很快想起来自己曾在邹刚夫妇的卧房里,也见过印有同一符样的高仿赝品,那时并未过多留意,可此时再看到,却让高也浑身颤起肌栗。
他想让杨奂仁命衙差们先行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发现自己紧张到喉咙都有些发干发痒,声音也随之颤抖,根本连不成句。
尝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他便直接走了过去,爬上车,抖着双手将已经盖好篷布的木箱子打开,拿出其中的玩物,逐一翻看。
当无一例外都看到那个特殊符样时,他的腿不禁有些发软,险些连人带物一起摔到地上。
见高也行止异常,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就让他们又白费了一场功夫,不明所以的衙役们脸上都露出不悦,嘴里“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之类的唤停声此起彼伏。
杨奂仁彼时已经调转马头,准备继续赶路,听到响动,回头看时,高也已经拿着其中两只较小的玩物跳下马车,来到杨奂仁身边:
“杨捕头,请速派人,往有罗山麓的凉亭附近埋伏!”
0079 为检举层层设疑
冷不丁听到高也的话,杨奂仁一头雾水地将他看了又看。
高也微微缓了缓神,后举起手中的两份古玩,将底座落印的地方正对杨奂仁,“杨捕头你可还记得,先前咱们在邹府看到的那只未被强盗带走的珐琅彩古月轩锦鸡图双耳瓶?”
杨奂仁不明所以地点头:“当然记得,之所以推断出那些人并非真正的强盗,也是因为,它是只高仿的赝品!若非识货之人,根本辨不出真假!”
“正是如此,而我当时在其底座上发现的某个特殊符印,竟在这批‘古玩’上,也都无一例外印得有……”
闻言,杨奂仁狐疑着接过东西凑到跟前细看,发现果然如高也所说,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当真印有同样的印记,不由惊问出声:“这些玩物,莫非,是与那假双耳瓶出自同一批?”
“目下还不能定论,但……不无可能!”高也紧张的情绪渐渐缓解,说话渐复条理,不再那么言之凿凿。
杨奂仁却只将后面几字听进了耳里,后拿着东西跳下马又来到葛家母子跟前,“你们不是开的古玩店?为何店里卖的,全是假货?!”
葛家母子闻言,脸色霎变,似乎也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消息,一家人异口同声地摇头否认,连道几声“不可能”、“其间一定存在什么误会”之类。
高也适时走近,问他们可有在那山麓的凉亭里见过什么人或者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母子几人仍旧摇头,表示在那处等了好几个时辰,连个鬼影子都不曾见着,若非杨奂仁他们一行赶到通知葛掌柜的死讯,只怕他们到现在还坐在亭里干等。
简单一番问询过后,见从他们母子口里果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杨奂仁又和高也退回到一旁。
“你让本捕头带人去有罗山麓埋伏,是想说,那葛掌柜,之所以连夜将这些东西运出城,是为了跟人在有罗山麓接头?!”
“不无可能,不过……”高也话未说完,又摇起了脑袋:“还是不对!就葛掌柜那么着急忙慌地让家人带着一部分货物先行这点来看,他们碰头的时间应当很紧迫,有罗山麓距东临不过区区五十里,若定在那处接头,交易早该完成了才对!
不可能还原封不动地被杨捕头你们拉回来……
如果不是那母子几人刻意隐而不报,那便意味着,葛掌柜可能是从某人那里得到了什么虚假的消息,让他清点好货物,在某个特定的时辰之前运到某地之类……”
边说着,高也的眉毛拧得更深,杨奂仁也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有人故意给那葛掌柜放出假消息,让他带着货出城,去见根本不存在的人,然后趁他清点货物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将他杀死?”
听见杨奂仁没好气地总结出这样一句话,高也也有些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见状,杨奂仁不禁扯起嘴角发出一声嘲笑,“若果然如此,你说的那个‘有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情?
如果只是想杀老掌柜,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让他带着东西出城?如果只是想让他带着东西出城,又何必将他杀害?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或许那人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官府循着葛掌柜的死,查缴这批赝品?”
说话之时,高也回身望了望那几车堆积如山的古玩箱子,不待杨奂仁反驳,他自己又点明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欲使官府缴获假物,大可直接去衙门报案,根本不用这般煞费苦心。
若是不愿被人知晓身份,写封密信检举,官府一样会受理……
“等一等!”高也忽然想到一件事,“杨捕头,我们之所以会发现邹府内的那只双耳瓶是假物,是根据邹刚夫妇用其装盛的是普通花草,又强盗劫掠却不将瓶子带走,觉得有违常理这两点来判别的是吧?”
杨奂仁点头,“然后呢?”
听见杨奂仁发问,高也脸上终于漾起一抹微笑:“如果我们没有发现那只双耳瓶的异样,就不可能知道那东西以及这里所有的玩物都是赝品!
即是说,它们虽然都是假物,但因为过于仿真,所以一般人绝不可能鉴别得出来!然而那群抢劫邹府的强盗却能轻易知道,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们之中,果然有人懂行,能够轻易辨别;要么,就是他们本就知道那东西,是赝品!”
“你的意思……”听及此处,杨奂仁双目不由瞠大,“那批强盗若不是行家,极有可能就是仿造珍奇古玩的工匠?或者是知晓某些内情的一批人?!”
“正是,所以,不是那人不想去衙门报案,而是一旦禀明了官府,他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由此便也证明了,去邹府劫掠的强盗,与在城心几家商铺抢劫的,其实,是同一批!
所以那个在邹府打碎双耳花瓶,并设计杀害老掌柜的人,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官府注意到这些古玩背后的秘密!
而被留在瓷瓶碎片之下的那块刻有‘允’字的玉佩,便是在指明我们接下来应该调查的方向……想那邹刚一家被屠杀的原因,或许就与真假古玩有关……”
好容易理出一些头绪,高也面上凝重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
他毫无保留地同杨奂仁说着心中的推论,然而杨奂仁只有一瞬的恍然与赞同,很快就又沉下脸色,瞥一眼高也,没有说话应和。
微微沉默几息后,杨奂仁板起面孔走到葛家母子的车厢边,大声质问:“你们铺里的货,都是从何处淘买进购的?!劝你们如实说来!若有隐瞒,就直接带你们去衙门见知府大人!”
然而杨奂仁的话音落后,葛家母子刚答了“大都是刘三少爷”几字,在他与高也身后的主街上,便急匆匆奔来一个人。
得得的马蹄声,被那人嘹亮的呼喊声掩盖:
“头儿!头儿!不……不好了!”
高也杨奂仁并所有在场的衙差和葛家母子并过路的行人们,都惊诧地循声去望,只见衙差大历猛挥着鞭子,飞也似的冲到他们跟前,后死死勒住马缰夹紧马腹,才没被甩仰出去。
不待大历停稳,高也杨奂仁一起走了过去。
杨奂仁不耐问道:“何事这般惊慌!”大历喘着气,回手指着来时的路:“头儿!城心天景楼……天景楼附近,一家裁缝铺,走……走大水了,那一排临街的屋舍,都快被烧起来了!”
0080 裁缝铺里大火起
听到衙差大历的禀报,杨奂仁原本不耐的情绪一扫而光,换作惊诧:“走水?!这青天白日地走水,没有人救火吗?怎会烧得那般厉害?!”
大历惶恐地摇着脑袋表示不知,杨奂仁还欲再问些什么,只听侧旁一声马鸣撕空而起,旋即便见高也挥鞭如箭沿着大历来时的路,疾冲而走。
见状,杨奂仁也顾不上再说再问,安排几名衙差将葛家的母子并几车假货都押送去衙门之后,便同余下的几人,在大历的带领下,也匆匆策马奔行到了被烧的裁缝铺前。
初升的阳光照射之下,浓浓烟幕腾起,裁缝铺的大门紧闭,炽烈的火舌不断从门缝里钻出,将门板烧穿烧黑。
后随风蹿到邻近的屋舍墙边,扒上门窗,进行新一轮的攻势。
不待高也他们奔近,便有层层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人完全不敢正视,不得不抬手遮挡,胯下的马也不停嘶叫踢蹄,丝毫不敢再往前一步。
无奈之下,高也只能隔着老远就跳下马背,迎着逼人的热浪快速往走水的裁缝铺奔跑靠近,后一把接过一个身体瘦弱的妇人手中的半桶水,二话不说就往着火的地方泼洒。
一桶泼完,又寻别家的水缸水井打了水继续。
见其状,杨奂仁他们也没有多少犹豫,火速下马也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之中。
彼时几乎整条街的百姓,都各端提着盆、桶,甚至锅瓢,不断地打来了水往着火的房内房外浇泼,一遍一遍重复,来来回回奔跑。
衙差于令、阿毛老谭他们,也在其列。
见到杨奂仁他们出现,于令赶紧上前禀报:“头儿!裁缝铺隔壁的几间房舍,因为火势蔓延相对靠后,发现得及时,人都幸运地逃了出来,但裁缝铺里一直没有动静,也没人看到那掌柜和伙计是否逃出,想来还被困着!”
阿毛老谭泼完手里的水,也靠过来:“头儿!火太大了!得再加派些人手啊!”
与此同时,几人身后传来一片吵嚷:
“没水了!井里没水了!这可咋整啊!”
“前面街头弯拐处有一方池塘!可以去那里打水!”“那边太远!指定来不及的!来回跑下来,房子早烧塌了!”
“那你说怎么办!再不赶紧些,连我们家也要着起来了!烧塌了可就全完了啊!”“天景楼的厨房旁边也有一口井!去那里打水会快些!”
“但是楼里的佘掌柜,肯让我们……”
那人的话没说完,另一人立即接话:“不让也得让!这都啥时候了!他不能还霸着水不给用吧!”
“就是就是!真若不肯,就打到他们肯为止!”“那还等啥!快走,走走!去那里!”
“……”
“……”随着众百姓的呼喝声落,一大批人都提桶端盆气势汹汹朝天景楼涌去。
见状,杨奂仁旋即也命大伙儿赶紧跟着去打水,高也又泼出一桶,浇熄裁缝铺旁边屋舍内的一撮火,捂着口鼻提桶冲出来:“杨捕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多杂乱,容易拥堵,会大大降低灭火的速度!
最好分头行动,着一批人打水,一批人送往,再一批人就近灭火!”
高也的话没说完,因裁缝铺的门板被踢落,一大片焰火顺势喷涌而出,热浪之猛,火舌之长,竟扒上了站得相对较近的于令的后襟。
不过弹指,于令的头发衣服全被烧着,高也见状,正要从侧畔提了水匆匆又往邻近的屋舍泼洒的一名百姓手里接过桶往于令身上泼时,数道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不好了,裁缝铺里有人倒在地上!”
……
……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在高也杨奂仁并几十上百的街坊邻里千百次有条不紊的共同努力之下,原本不断蔓延的火势终于得到控制。
大火被浇熄,水流遍地,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一片。
还有许多人脸上手上或留有被烟灰染黑的污痕,或有被灼红皮肤烧破衣物的狼狈印迹,于令便是其中之一。
而高也,身上的伤却最为严重。
自听到说有人倒在火海之中,他便二话不说,往自己头上淋了一桶水,就冲了进去救人。
然而火势实在太大,当他冲进去,那伏趴在裁剪台旁地上的人早已经落了气,不仅毛发被烧得精光,背部的皮肉,也全都糊烂不堪。
且将那人抬出火海之时,他还在铺内柜台与墙体之间的小道里,发现了另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
可当他再次入内想要救人,却被烧塌的墙块砸伤了后背,若非杨奂仁搭救,只怕他自己也已葬身火海。
所以那之后,他便只能干坐在一旁休息。
而杨奂仁为免高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再勉强着奔冲入内妨碍大家办事,还特意让同样被火烧掉了大半部分头发,连后背皮肉也被轻微灼烂的于令在一旁看守。
好在之后不久,杨奂仁他们便将另一个人也救抬了出来。
但毫无意外,那人也成了一具尸体。
“怎么样?可都是被烧死的?”
看于令半Lu/o着上身,弯腰细细检查那两具不断冒着烟的尸体,高也忍住后背的疼痛,上前几步急问道。
于令一边龇咧着牙嘴,一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没有立即应高也的话。
又过十数息后,当他逐一验完,方才开口。
“他们各自的眼角都有较深的鹅爪白纹,又身体都微有蜷缩呈拳斗姿势,且口鼻之中也或多或少都有烟灰碳末吸入,是被烧死的无疑!
另外,这名倒在柜台旁边的死者身上喉中,散有极为浓重的酒味,死前应该喝了不少的酒……”
高也闻言凑近闻了闻,除了皮肉的焦糊之味,果然还残有酒气的芳香,不由恍然。
“另一名死者,则是因被烧塌掉落的横梁砸压住腿胫无法动弹,而被活活烧死的!”
一边听于令说明勘验的结果,高也一边回忆自己先前入铺相救时的景况。
当时的形势虽然危急,但他除了看到于令所言被烧塌的横梁,还在其人伏倒之地的不远处,发现有一只未被完全烧焦的木桶,并一股夹在较浓烟味中的若有似无的麻香之味……
0081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高也和于令针对两名死者的情况进行商讨之时,终于将火扑灭的杨奂仁等人精疲力竭地瘫靠在了路边休息。
在他们身侧,那些同样卯足了全力的百姓亦是虚脱了一般,靠在一起,仰着头大口呼吸。
见状,高也暂时撇下心中的疑问,一步一顿走过去同杨奂仁道谢。
“不用谢本捕头,之所以救你,不过因为你在里面会很碍事,而且,要破邹家被洗劫和假玩物的案子,你应该会有一些用处……”
喘够气,杨奂仁看也不看高也,走去于令旁边,问他两名死者各是什么情况。
于令将方才同高也讲过的话,再一字不落地同杨奂仁汇报了一遍。
闻其言,杨奂仁点点头,心头的紧张放松几分,暗想不是被杀的便好,那两件麻烦事还没解决,他可没那么多精力,一连为三桩案子奔波劳碌。
跟着一起到于令旁边的阿毛老谭大历他们,也都微微松口气,若非周围还有许多百姓看着,他们或许会击掌欢呼也不一定。
几人心照不宣,杨奂仁收敛下所有的情绪,立即又吩咐阿毛老谭他们入裁缝铺里探查,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走水。
高也同他们一道入了铺内。
也是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内里狼藉的情况——屋脊、门板,都已被烧得脱落,铺中一丈见方的裁剪台上,立着几盏灯油已尽的油台。
四围布匹挂架成衣帘布之类,或被烧成一团团灰烬,或呈片片焦黑,现都湿答答滴着水。
前铺被烧成炭黑的柜台上,还有一盏被打翻的油台。
其侧除了燃烧不完全留下的书册残页、台布角、轴轱辘之类,只剩下一堆堆已经被水冲得辨不清其本来模样的灰烬;
而柜台与墙壁之间的空地上,有一片人的皮肉被烧灼后留下的油痕。
另后室的桌上地下,还堆了好些已经喝空的酒坛。
高也入内之后,没有去别处查看,而是直接蹲身到了那具被他“救”下的尸体附近滚倒的木桶旁边。
根据桶身、地面不同程度被灼烧的情况,以及那人倒下的位置和朝向,高也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那人被烧塌的横梁砸压之时,正提着水桶,准备去扑灭柜台附近被打翻的油台引发的火势。
这一点并不难推想,再加上倒在柜台旁的那名死者——经邻里证实,乃裁缝铺掌柜——曾过量饮酒,所以迷糊之中打翻夜间忘熄、一直燃到艳阳高照的油台,从而引发大火,也并非不可能。
但,让高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名伙计既然发现着了火,还烧得那般猛烈,为何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先逃命,或者带着倒在火海里的掌柜逃命,而是不顾个人危险直接提了水上前扑救?
即便他不打算逃,面对惊人的火势,最好的办法,不也该是呼唤邻里一起灭火?
谁都知道独力难支,他竟是为何会本末倒置?
正当高也思而无解之时,杨奂仁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阿毛老谭大历他们赶忙将各自探查到的结果逐一汇报,当听完几人的描述,他脸上的愁容便肉眼可见地散开几分,“既然已经确定了火起的原因,就尽快将这边的事了了,不要再多耽搁时间!”阿毛老谭他们齐齐应是,当即要出门,杨奂仁粗略地瞟一眼铺内之后,也准备离开,高也追前几步将人唤住:
“杨捕头,这件事,还需要再细细探查一番,不好那么快下定论!”
“怎么?你又觉得事有蹊跷?”
高也点头,杨奂仁轻嗤一笑:“这怎么看,都不过是那掌柜自己酒喝多了意外引发的惨案,还有甚可查的?行了,别磨蹭了,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做,在这里瞎费什么力气!”杨奂仁话一说完,果然不再停留,出门让再简单问问邻里的证词,后尽快联系死者亲属,或直接由衙门出面将尸体掩埋之后,就翻身上马欲立即赶回衙门。
高也忍着后背的疼痛追上,毫无保留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表明。
杨奂仁听了,却又是一笑,丝毫不以为意道:“你我当然会率先思考最为可行的办法,但那伙计,不过一个普通百姓,情急之中,又哪里能考虑那许多!看到自家铺子着了火,立马想到提水扑救,本捕头认为亦是合乎情理!”
说及此处,杨奂仁声音一顿,想了想又继续补充:“又或者,他提着水桶上前扑救时,火势其实并未烧得那般猛烈,所以根本用不着奔逃,或者叫人来帮忙!”
“可若如此,那将他砸压到不能动弹、以至于被活活烧死的横梁,又如何解释?那梁木,足有碗口粗细,若只是小火,又如何能将其烧塌?”
“你是想说……”杨奂仁皱起眉头,极不情愿地退了一步道:“这场火,或许也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高也点头,“不无可能,但眼下并不能完全确认,所以还需仔细调查!”
……
……
城西郊。
李安同衙役用借来的牛车,将装了小明的棺材,拉入坟场挖坑掩埋并立了个简易的木碑之后,便由着对方赶着马车直接回往东临城找杨奂仁复命,他自己则在归还牛车之后,才又拖着筋疲力竭的身体走一路歇一路地赶回岁禾阿香的小木屋。
彼时已近巳时,天色早已经大亮,别说雷雨,连太阳都蹦出了山丘在往更高的天空升去。
李安拄着抱着农具,疲软地回到小木屋前,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将手里的农具放靠在门口,一边叹气,一边掀开衣摆在槛边上坐了下来。
他的脑子里想的,全是之前高也同他说的,那个叫岁禾的小姑娘事前已经料到小明会于廿三日被杀的事情。
虽然现在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已经不得不开始正视。
尤其,小明还是因为他,被那些强盗残杀而死,即便高也不说,他自己也有了将岁禾唤醒的必要。
只是……
看着头顶高照的艳阳,李安不由苦恼地挠了挠额头,“要指望下一次的雷雨天气,不知得要什么时候……”
0082 臭道士不如禽兽
李安一边想事,一边苦皱着脸用手挠额头,可是挠着挠着,他感觉肉有些疼,才忽然反应过来,将手抬到眼前一看,先前为了不直接触碰岁禾的身体,他糊的满胳膊满手的泥,已经变得又干又硬。
虽然挖坑掩埋小明时,脱落了不少,但指甲缝中的残留仍在。
看着泥痕,李安才想起因为被吸了不少阳气而陷入昏迷的阿香来,于是不再坐在门口发呆,迅速起身入内查看阿香当下的情况。
因为先前事情比较繁杂,他与衙役将人弄回小木屋后,也没多管,现在才注意到,母女二人被靠的位置极近,险些就要直接挨上,吓得李安丢了魂儿似的,赶忙跑过去将二人分开。
后伸手小心翼翼探了探阿香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但到底还活着,且不如先前荣升安那般只剩一口那么严重,才稍微放松几息。
刚想着或许是岁禾身体里的乔今秋本身处于昏睡状态,所以对阳气的吸收速度有所减缓,才没直接要了阿香的命,李安便发现,阿香的形容之所以憔悴枯槁,或许与岁禾并无直接关联。
想她从廿一日开始,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休息,本就已经疲累虚弱不堪,又冒着大雨连夜背了岁禾欲走,神情紧绷,体力不支,所以会晕倒在山坳里,也不足为奇。
为了确认自己所想是否正确,李安将阿香重新放躺好后,就从怀中拿出符纸将乔今秋的魂魄从岁禾体内引出,查看她是否有所恢复。
不出他所料,乔今秋还如先前一般,没有丝毫起色。
“就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不是办法啊!”将其魂魄放回,李安重新坐到门槛边,“难不成,真的只能铤而走险?”
说这话时,他的脑中因浮现出那只化灵玉瓶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夜他在床榻底下见到的,那个拿着瓶子的人异样的身形。
他不由想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用玉瓶收取邹府几十亡灵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想着想着,他因为毫无头绪,神思不由自主就转入了他最不愿面对、却与玉瓶息息相关的那件事情。
“没有你的允许……怎么可能有人将玉瓶拿得到手……莫非,这件事,其实你也参与其中?”
自语的同时,李安默默将紫檀柩从布袋里拿出,看着柩体之上符印的一纹一路,回想着从前的一点一滴,他不由怒从心起,恨不能将其一摔到地直接损毁。
但他到底没有意气用事,虽然心中有恨,紫檀柩也是由那人所造,但东西何其无辜,即便损坏,血的联系也不可能因此消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想撇开与那人之间的关系,就只有削肉剔骨,然后自戕以谢天地,重新走个轮回……
但他虽然心有怨怒,却并不想轮回重生。
来之则安,对于自己这副顶好的皮囊,以及生来就能感符写符的特殊能力,他受之有幸,铭感五内,所以倍加珍惜。
“看来还得再去那刘府探探!”
回想自己先前和小明去刘府查探时的情况,李安不由长叹一气,“可惜那等森严的戒备,就贫道一人之力,恐怕连边都接近不了吧!
也不知大个子他那边情况如何了,若是有他帮忙,事情应该会好办不少!只是……”
咕——
就在李安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之时,冷不丁响起一阵猛烈的腹鼓之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业已许久未曾进食。
虽然这一两日以来,他因为心神高度紧绷,都没顾上感受饥饿,但此刻所有的事情都被迫暂时告一段落,那股虚脱无力以及饥肠辘辘的感觉便又一齐涌上来。
“啊啊……贫道要饿晕了!来人呐!快来人呐,谁来给贫道送点吃的啊!”
扶着门框捂着脑袋一阵低嚎,没见半个人影,李安才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处在坟场附近,除了同样累晕饿晕的阿香,能有会有的全部是鬼,根本不可能有人给他送饭来吃,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要死不活般走进小屋,去搜寻看有没有可以入口的东西。
在原本放棺材的角落附近,一个简易还散发着油漆味的大木箱里,李安就着手里油灯的昏暗光线翻到香纸,不由挑起眉头:“这……什么玩意儿?!”
将东西扔到一边后,又从一个口子几被封死的麻袋里拿出一根白蜡,“这?!”
李安看看白蜡,一脸诧异地望向了不远处昏躺的母女二人,“这……这么大,应……应该,不至于吧?”
脑中想象着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李安连忙甩了甩本就已经很昏沉的脑袋,后放下油灯,将那一大麻袋里的东西全部翻出来看了一遍,确认无一可食之后,才又继续在一旁翻找。
然而东搜西摸好半天下来,他除了在灶台旁边的小缸里发现一小捧劣米之外,连根烂菜叶的影子都没看着。
失望地捧出劣米,李安又回头望了望简陋的小屋一眼,当再看到那满满一袋的白蜡,他不由瘪下嘴叹不停声:“那小丫头非人非鬼,不用进食也就算了吧,可阿香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也能不吃不喝?”
叹怨一阵,他还是只能兜着米,走到灶台锅边,净手后将就熬了些稀粥垫底。
吃过饭,李安端着还剩了一碗的稀粥,挺着圆滚滚但没有饱腹感的肚子,走到阿香岁禾身旁,将阿香扶起,准备喂她也吃些东西。
但他才把人靠在自己肩头,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准备喂,就有一道焦急而略微熟悉的声音,从门外由远及近骤然响起。
不待李安反应,人已经“嘭”地推开门闯进来,吓得李安手一抖,整碗粥都翻倒在了阿香身上。
李安又是一惊,都顾不上看闯进屋子的人是谁,赶忙上手去拍拂阿香身上的粥水。
那人不知缘由,还以为李安是趁人不备想要非礼,一时竟忘了自己急急忙忙赶回来要说的事,焦急呼喊的声音立即变成怒斥:“你个不如禽兽的臭道士!在干什么!”
0083 为缎布杀人灭口
随着怒斥声传近的,还有那人汹汹奔冲上前的身影。
李安的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看,手便被一把抓住,“竟敢同时染指母女两个,今日不好好教训你这登徒子,我就不叫林丞!”被一通吼,再又一拳抡到眼睛上,李安防备不及,整个人仰倒在床上,阿香也因为没了支撑,顺势向他倒去。
自称林丞的人见状,又给了李安的另外一只眼睛一拳。
李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容易推开压住自己的阿香,哎哟哎哟吃痛地捂住一边眼睛,另一只手撑着床板,艰难地坐起来,刚要问询什么“染指母女”什么“登徒子”,林丞又是一拳,直接擂向了他的鼻子。
直到将人揍得七荤八素,林丞才放过李安,后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指着他已经被揍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一张脸质问:“你还敢不敢色迷心窍了?!”李安彼时脑瓜子嗡嗡响,眼睛疼得眯成一条缝,口鼻似都歪斜了几分,听到问话,虽然还是没闹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个什么,但他终于就着自己那一条缝,看清了来人作何样貌,竟是先前将他和小明送回,并一齐将小明掩埋了的那个话多的衙役!
“你……你说的……什么话,贫道几……几时成了……登徒子了?!”
因为嘴痛牙歪,李安说话含混不清,衙役林丞只能勉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大义凛然地指着还昏在床上的阿香:“你方才,对她动手动脚,还不承认?!这世上怎生有你这等无耻下作之徒!吃着碗里还敢看着锅里!”
明白过来衙役如此气愤的原因,李安心中叫苦不迭,简直哭笑不得,手指在自己和阿香身上来回指,好容易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林丞说明白。
当看到那只可作为铁证的碗和里面几乎已经洒光的粥粒,林丞才满含歉就地将李安松开,后尴尬地为其理平了襟前的衣袍。
恢复自由,李安却一点没得到放松。
他感受着自己脑袋上各处火辣辣的疼痛,万分紧张地蹿倒着脚步,就着本就不明朗、现在几乎更是完全看不见的光线,跌跌撞撞走到灶台边,对着缸里平静的水面照了又照。
当看见自己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脑袋,他顿觉有雷轰顶,傻眼地一屁股跌坐到低矮的灶台上。
“这……这让贫道……还怎么见人啊!”衙役林丞抱歉地走过来将李安扶起:“道长,实在对不住!是我没弄清楚,不过就你这……这超群非凡的气质,得天独厚的模样,任谁看了,不得道一声……”
衙役说到此处,一时词穷,忽然顿住。
李安等了许久没等着他的下文,不由乜着眼疑问:“道一声什么?”
衙役看着李安当下丑得让人咋舌的一张脸,违心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因又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遂咽了咽口水敢忙转移话题道:
“对了道长,我突然回来,是有急事要同你说!”李安原本还在等林丞夸赞的话,闻言见状也瞠了瞠小缝眼,凝重却极为可笑地问是什么事。
“我赶着马车回城的途中,遇到了几个人,他们一见到我还有我所驾的马车,就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后身体变得僵硬,神色也惶惶苍白!甚至有人腿脚不自觉发软哆嗦……”“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还不及开口疑问,便见其中一人畏畏缩缩直接跪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嘟囔一些话……”
林丞言至于此,故意停了几息,但看李安半天不好奇询问下文,只好无趣地自己开了口说明:“说什么‘官爷,我们也不知道那几匹缎子,会闹出强盗屠府那么大的问题啊!”
衙役林丞的话说完,李安眯缝的眼睛一瞠:“缎子?什么缎子?”
“你不记得了?听他们说,昨日你也在场,应该亲眼见过才对!”
“贫道在场?缎子?绸缎?”李安有些不知所谓,觑着林丞神色认真问。
林丞点头,后指着停在小木屋门外不远处的马车,“你出去一看便知!”
……
……
樊篱街裁缝铺。
高也同杨奂仁说明了铺里走水不太合理的地方,正要再仔细勘验之时,铺外突然传来几声吵嚷。
二人疑惑着一齐出门去看,只见一辆马车之上,一头脸青肿得几乎认不出是谁的人,一边冲街边的百姓们呼喊,让小心退避,一边朝着铺门前正在同邻里问询的阿毛老谭他们挥手,说有急事相禀。
认出那人身上的黑袍黄冠,高也脸上的不解更深,挪出门向已经停在门前的马车走去。
“小李道长?!”高也忍俊不禁,李安跳下马车,迎向高也,听到他的问话,微赧地拿袍袖挡了挡脸。
余光瞥到紧随他走过来的衙役林丞,李安面上的尴尬更多了几分。
轻咳两声,李安开门见山道:“大个子,贫道或许知道那批假强盗为何要去邹府屠戮了!”
闻言,不只高也,紧随他之后出来的杨奂仁以及阿毛老谭他们也都侧目来望。
李安说话的同时,他们身后的马车里,几个惶惶不安的人微微探出头来,视线一与高也他们交汇,就又退回车厢里边。
“他们是?”
“他们是天景楼附近绸缎庄里的人!”回话的,是林丞。
“绸缎庄?怎么又与绸缎庄扯上了关系?”
杨奂仁本就为了裁缝铺走水也疑点重重一事烦得焦头烂额,冷不丁又听到什么绸缎庄,不由更加不耐且深感莫名其妙,于是高耸着眉头声色俱厉地问林丞:
“小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别在这儿卖关子!”
被杨奂仁一通吼,林丞早没了同李安说话时的底气,埋下脑袋声音变得颤颤:“回……回禀头儿,据……据闻,昨日,邹府的夫人,在天景楼附近的绸缎庄,强买过几匹缎布,那些强盗,或许是为了找回布匹,才去的邹府!而且……”
说及此处,林丞微微抬头看了看被大火吞噬一尽的裁缝铺,继续补充:“邹夫人买了布之后,似乎是将布拿到这家铺子来,让为其女邹加元新做几身衣裳的!”
0084 存在本身是证明
听得衙差林丞口中所言,高也杨奂仁皆是一惊,已经坚信邹府被屠的真正原因,与那批假货有关的杨奂仁,反应最是夸张:“你说什么?”
高也亦是不敢相信,看向李安满是探寻:“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里的人,是为绸缎庄送货的几个伙计。
昨日邹夫人因想着要为自家女儿做几身新衣裳,就去买了几匹布,但她买的那些缎布,其实是别的货商早就定好的货,不论掌柜伙计怎么解释,她愣是不听,被买走后,因无法完整交货,前来接头的货商雷霆大怒,所以……”
“所以他们就假扮强盗,想去将东西抢回?”高也杨奂仁同声惊问,眼中满是不解。
“区区几匹缎布,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不仅屠杀邹府近六十余口人的性命,还……”
高也回身望望还在不停冒烟的裁缝铺,并另几间险被烧塌的房舍,最后视线落到被活活烧死的两人身上,“还不惜放火烧街……”
高也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陷入沉默。
如果李安说的是事实,邹府被屠当真是因为那几匹缎布,那古玩店被洗劫,葛掌柜被杀,又是因为什么?是他搞错了方向,还是其中另有阴谋?
杨奂仁更是难以接受,让把那几个伙计叫下车来问话。
林丞应声而动,很快,几名脸上身上各有轻重不等的伤痕的伙计,尽都畏首畏尾地被带到杨奂仁他们面前。
“你们怎么知道邹府被屠,是与那几匹绸缎有关?”杨奂仁仍旧怀疑,话问得很是直接。
伙计几人互相看看,看到周围全是将他们死死盯着的官差百姓,话到嘴边又立即咽回去。
杨奂仁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一瞬变得更加不耐:“本捕头没有那几多耐心!你们既是知情,就赶紧如实道来!若有隐瞒,一经查实,罪加一等!”
几名伙计被杨奂仁厉色一吓,神色更加惶惶,赶紧跪到地下,“回……回官爷话,小的们昨日……盘了货准备去交货时,邹家的夫人老爷突然到了跟前,因看中里面的几匹布,二话不说就让把货卸下,要买其中的几匹!
小的们不肯,却奈何不得,连掌柜也只能听之任之;
邹家夫人强行将布买走之后,掌柜只能找了些相似的将货补齐,让我们仍旧硬着头皮去交货……
可晚上戌时左右东西运到之后,接头的人稍微一检查,就发现了布样不对……”
“你们身上的伤,是那些人打的?”高也听到此处,插话问道。
几人摇头,“不是接货的人,他们发现货有问题后,虽然各都神色大惊,但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动粗,只大致问过具体出了什么情况后,便放了我们回去。
可当我们回到绸缎庄,却被庄里的少东家给五花大绑了起来,让交代那批货商知道货不对后,有什么反应。
我们如实说了,少东家却丝毫不信,觉得我们是在撒谎,便让人动了‘刑’,非要我们说出实情……
最后还是另一个少东家帮忙说话,我们才免过了一劫……
那之后,我们虽然被放走,但离开的时候,有听到两位少东家吩咐,哪怕不择手段、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东西找回……
然后今日,便听到了邹府被灭门之事,又邹家老爷并这裁缝铺都出了问题……
我们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因怕那些人会循着线来收拾我们,所以想趁乱跑得远远的,没承想,半路被撞个正着……”
说及此处,几人齐齐望向了一旁将脑袋埋低的衙役林丞,眼中满是造化弄人、命该如此的绝望。
但很快,他们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对着捕头杨奂仁连连叩首道:“官爷!官爷!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请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听完几人的话,杨奂仁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后望着同样沉思许久的高也,“你有什么想法?”
高也因在推想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没有听到杨奂仁的问话,又连着数息之后,当他回想一连串的事情,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由猛地生出一个想法,于是赶忙询问几人道:
“你们口中的少东家,可是刘孟齐刘老爷的两位义子,刘少均和刘少允?”
冷不丁被高也这样疑问,不只几个伏地叩首的伙计,就连杨奂仁都不由瞠了瞠眼睛。
不待几人回话,杨奂仁也意识到一些问题,赶紧追问。
当得到想要的答案,高也杨奂仁不禁互望一眼,眸中皆是恍然。
后又将一边同百姓打探情况,一边侧耳偷听他们这边消息的阿毛老谭大历几人,叫到身边。
高也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开口问“你们先前,可找到了被洗劫的珠宝行、当铺的掌柜?”
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答说,因为发现裁缝铺起了火,着急来救,故而还未来得及行动。
闻言,杨奂仁不悦大喝:“那还不赶紧去找去查!”
……
……
因要忙着去确认别的事情,加上本就不太愿意相信裁缝铺里的火,也是有人故意为之,所以自听到李安、林丞并那几个绸缎庄运货的伙计所言,杨奂人便不再干预,由着高也自行在铺里查探。
又安排将裁缝铺并古玩店以及邹刚的尸体都逐一抬去衙门后,他自己便领着余下的人匆匆去了别处问询搜查证据。
待他们走后,高也果然留在了裁缝铺里,没有立即应李安所求去刘府查找那化灵玉瓶的下落,也没有立即回去城西郊的小木屋查看岁禾阿香的情况。
见他不走,李安只好也留了下来。
而跟着李安一起留下来的,还有杨奂仁好意安排为高也帮些小忙的衙役林丞。
杨奂仁留下林丞的目的,不言而喻,但高也并不在意。
他只关心眼下几件案子的进展情况。
除了很少的一些地方还不明朗,幕后真凶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必是刘孟齐无疑。
不过,即便没有那些证词以及证据,高也毫无疑问也会怀疑到刘孟齐的头上。
既因为有岁禾的“预示”在先,也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0085 另辟蹊径又何妨
短暂的思索过后,高也立即就开始了对裁缝铺里外的探查。
一旁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李安,结果反被“捆”得更牢了一些的衙役林丞,心中叫苦不迭。
但怨归怨,林丞知道面上的功夫还是必须做到位,不论是为完成杨奂仁交代的任务,还是为了日后少受些苦头,他都没敢像对李安那般冷嘲热讽。
毕竟连他们头儿都要忌惮高也几分,他小小一介捕快,自然不敢造次。
所以对于高也,林丞不可不谓有求必应,哪怕高也没有开口,他也争着抢着上前帮忙。
看着林丞在高也的吩咐下忙前忙后,或跟着一起借来梯子爬上屋边的梁柱旁查看情况,或同高也一道,一遍一遍地搜寻铺子,以期发现一些新的线索;前后差别之大,惊得李安目瞪口呆。
而他自己,因为连续两日,只吃了些稀粥,又被林丞痛扁过一顿,浑身没有多少气力,更没有帮忙查案的心情,便坐在门槛边边看边等。
直道等得瞌睡连天,险些栽倒在阶前,也没见高也林丞出来,李安才忍痛打着哈欠入内。
眯眼看到高也正半蹲在柜台边上,用匕首扒拉什么东西,便也蹲了过去。
然而那东西嵌得实在太靠里,再如何努力都扒拉不出,高也只好让李安帮忙先将柜台挪开。
当那东西终于显出,高也先用布帕擦干净匕首,盖上放回靴腿之后,才又弯下腰将其捏起到眼前细看,看不出明堂便又凑到鼻尖细闻。
“道长,你鼻子比较灵,闻闻看,是否有一股麻油的清香味儿?”
看到高也指尖的绳状黑物,将他的手指瞬间糊黑,李安有些嫌弃,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因为姿势不对,退变成了倒,结果整个背上都被染黑。
见李安形容狼狈,林丞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高也没有笑,更没有顺势将他拉起,而是直接将绳凑到了李安的鼻子跟前。
李安无奈,只得听话地嗅了又嗅:“这……除了麻油,似乎还有硝石、硫磺、松香之类的味道!”
闻言,高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将东西包好,继续蹲回柜台旁边搜找。
林丞将李安拉起:“什么情况?那是火折子里面的绳引?”
李安不太确认地点点头,“你们方才不是还在柱子上发现了问题?看来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林丞应声,“这个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不一样,先前是猜想,现在是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不过……”边说着,李安继续用眯缝的眼睛看向高也,“大个子,贫道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
高也听到李安的话,没有回头,让他直接说来便好,李安看看林丞,有些犹豫,“即便你找到他们放火的证据,也不一定就能拿那些人怎么样!
贫道虽不是东临的本土人士,但在此地已经待了一年之久,对他们这里的情况,还是了解了不少。
你先不说别的,若果真是刘家的人,单为了那么几匹缎布,就敢杀人放火,残害几十条无辜之人的性命,这般无法无天,你觉得,凭你一人之力,真能奈他们如何?”
“是不是为了那几匹布,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也可能是为了掩盖那批假玩物的事,故意整出来迷惑官府的假象!”
高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身定定地看向李安,郑重其事道。
“定不定论不重要,问题是,你奈何不了他们!”
李安也有些着急,尤其他一想到刘孟齐手上可能有那只化灵玉瓶,还刻意在杀了人之后,将他们的魂魄全部吸进瓶子,他就觉得,事情远不如看上去这般简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的靠山再大,还能大过皇上?即便这东临的知府不肯受理,来年开春,皇上陪白妃娘娘回三桑城省亲之时,将会路过此地,届时……”
“你想告御状?!”李安闻言又是大吃一惊,他并不清楚皇帝他们途径此地的消息,但听完高也所言,他知道届时一定会碰上那个人,所以连连摇起了脑袋:
“没用的!即便你告御状,真见到了皇上,只要皇上身边,有那些能颠倒是非黑白的佞臣小人存在,你再有理,也会被歪曲……”
听李安说得头头是道,高也林丞不由惊诧地互望了一眼。
但他二人眼中的诧异,却分属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
“道长你似乎对朝中的事,很了解?怎么,你在朝中也有认识的人?”
李安当即否定,“你别故意岔开话题!”
见李安面有愠怒,高也笑而不语。
林丞在一旁听着,没敢插话。
又好一阵的沉默之后,高也才忽然起身,“若果真没有光明大道可走,那便另辟一条蹊径,又有何妨?”
“另辟蹊径?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比起这个,道长,她……”
高也本来想问问岁禾现下情况如何,可清醒了过来,但晃眼看到林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看高也说了一半立即停住,林丞疑惑望了二人两眼,而李安因与高也心照不宣,所以刻意听若未闻,学着高也的模样,也开始在铺内搜找。
然而李安被打后,视物尤其不清楚,没几息的功夫,便将铺里被烧透但大都还保留着原状的各样东西,都碰散成了一堆堆灰烬。
林丞嫌弃地皱紧眉头,“要不,你还是出去歇着吧?!”
李安有些尴尬,刚想反驳说“贫道之所以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下一刻,后脑便撞上了一处放置布匹的棚架,旋即便有黑灰木块朝他散倒而下……
“咳咳……咳咳咳……”被灰迷了眼呛了喉咙,李安一脸痛苦,一边咳嗽,一边在脸前煽拂,跌跌撞撞朝铺子后面的内室跑去,以期找出些清水洗眼,却被后门槛绊住,面朝下整个扑在了地上。
林丞见状,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李安疼得没忍住破口骂了两句,但他的话没骂完,便在槛边发现了一只只印了半边的油鞋印,正要唤他们来看时,高也也在那已经落到地上的棚板的某处发现了不对。
只见其上原本放着布匹的位置,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都未燃尽,却深浅不一,且其中部的那处,还多了一片清亮的油痕……
0086 一切巧合皆必然
搜查完从裁缝铺出来,高也李安林丞三人,分头又去问了邻里,在起火之前,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在裁缝铺附近徘徊。
“他可能推着车,或者背着大背篓,又或者抬着什么,比如轿子之类的东西,总而言之或有遮挡,或不空手,且行迹反常……”李安强忍着旁人对他嫌避的视线,拉住街上一位重新摆了小摊卖脂粉的老妇问道。
老妇赶紧将胳膊从李安手里挣开,“哎呀,你问话就问话,不要动手脚哇!
起火?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巳时前后!今儿个廿三,不赶集,行人倒是不多,但你要说推车背篓之类的人,那可就多了去了!我老婆子哪能一一记得住啊!”
简单问几句没有得到有用的回答,李安便又道谢离开继续去问别人。
好一阵一无所获,望着在别处奔忙不已的高也林丞,李安忽然想到,自己区区道士,不去帮人驱鬼除祟,却在这里做些公差应该干的事情,让领着衙门薪俸的差役们无事可做,一点不成体统,遂一甩袖袍,在街边一户人家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高也隔远看见,没有多说,继续查探。
又不知多久,几乎整条街的人都问完了,高也才在一以倒夜香为生的妇人家里问着些情况:
“若说可疑的人,今晨的确没见着,但昨天夜里,我正忙时,见到绮云阁里的老鸨子,带了一群人往那裁缝铺里去过,推了好大一车锦缎布匹呐!说是近几日,阁里有一庄喜事,要给每位姑娘都做身衬体的衣裳……
不过好像被罗裁缝拒绝了,看她们没多久又将那一大车布匹推了回去,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人趋炎附势,有了大家的生意,就敢给她们绮云阁甩脸子之类……”
“你看到她们,大概什么时候?可还记得?”高也面色微喜,趁热打铁问。
“应该是亥时之前,之后没多久,二更的梆子声便响了!”
“亥时……”高也闻言沉吟了几息,然后才又继续开口:“除了他们,可还有别的人去过裁缝铺?”
“别的,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就是个倒夜香的,白日里睡觉晚上出门,火起的时候,正睡得香,哪能知道什么,你还是往别处问问去吧!”
妇人说完,看着天又要落黑,便不想再多说,转身就要回屋。
高也见状,只得道了谢又往别处去。
就在此时,林丞从街巷尽头朝高也跑来,高也看他也面露喜色,赶忙问道:“可是打听出什么了?”
林丞点着脑袋,“但我说不太清楚,你跟我过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林丞就又往先前奔来的巷尾跑去。
高也忍着后背的疼痛,二话不说跟上。
在人门前坐了将近半日,打盹儿打着打着被腹中的饥饿折磨得睡不着的李安,刚去附近的面馆子里吸溜了一大碗面条,并给高也他们各端了一碗回来,就看到二人行色匆匆眨眼就要跑得看不见影。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就跟在后面边追边喊,奈何根本呼喊不停,又手里的面汤不断洒出滴在袍上鞋上,很是愁人,他只得忍痛将面给了路边衣不蔽体的乞丐,让吃完了把碗还给面馆的老板之后,便也追了过去。
三人前后在巷尾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门口站着个看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花猫,正十分怜惜地抚顺着猫毛,小猫不知何故,不时短而低地叫唤两声,不叫之时,便有呼噜呼噜的响声从它的腹中传出。
林丞跑到小姑娘跟前,撑着腿喘息,后同高也指着一人一猫道:“这丫头说,她虽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但就在大火发生之前没多久,她家的花猫被什么人给踹了一脚,断了几根骨头……”
小姑娘闻声连连点头,“我听到小花的惨叫,赶忙奔出门看,便看它奄奄一息倒在那口大水缸旁边……”
说着说着,小姑娘声音渐又哽咽,捋着猫毛的手不由更加轻缓。
李安最后跑到,本想上前安慰两句,结果把人吓得赶紧跑进了屋里。
李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偏头疑惑叹问:“诶?这……这这……什么情况,见了贫道这般倜傥俊逸的道长,怎么还连人带猫躲起来了?!这不应该啊!大个子,你看看你,整天板着个脸,都把人姑娘吓坏了!”
听到李安的话,高也将他乜了乜,没有说话,后大步就往水缸旁边去。
林丞缓过气后,同情地拍了拍李安的肩膀,摇摇头,也跟高也走了。
见他二人如此,早睡蒙了头的李安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从来都自诩可以靠脸吃饭的他,现在一语成谶,不由羞臊得赶紧抬起袖袍将整个头脸捂上,“你……你们……等等贫道!”
又不几息,三人便停到了小姑娘说的大水缸旁边。
入眼便见其侧边底部裂有一条缝,缸内积水不多,底坐四围的土湿湿润润,旁边有两只深浅不一、但与李安在裁缝铺发现的半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油鞋印,另其靠墙位置的土面,有被什么带轴轱辘的东西靠压过的凹痕。
凹痕里边儿,也泛着点点油光……
……
……
另一边,一连几个时辰之后,当阿毛老谭他们一行东询西问,终于有所收获开始往衙门回赶,准备同杨奂仁复命之时,已经夜幕浓黑。
彼时杨奂仁安置好那几个绸缎庄的伙计,又同古玩店的葛家母子确认过一些情况,正在与知府方百成汇报。
“大人,虽然阿毛他们询查未归,但卑职已经可以确认,这几件案子,无一不与那刘家的人存在关系!”
方百成剔完牙喝口茶漱了漱,待吐尽了水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问一句:“证据可足了?”
“除了在邹府里找到一块玉佩,别的暂都只知道与他们或多或少存有关联……”杨奂仁答得不太确认,眼睛不敢看方百成。
方百成脑袋不抬,乜了杨奂仁一下,“那玉佩,找到了就能说明问题?你的想法,何时变得这般简单了?”
杨奂仁头埋得更低:“大人教训得是!只是……”
“只是事情过于巧合,让你不得不相信,背后作恶的就是他们?”
0087 天景设宴洗风尘
被知府方百成质问,杨奂仁答得期期艾艾:
“正……正是……若如卑职所料,连那几家被洗劫的商铺,果然也是他们刘家的产业,或者说,与之相关……大人,这件事他们刘家,就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那也只能证明,刘家的人可能存在关联,但绝不是,他们就是凶手!
奂仁,你在本官身边也待了不少时间了,知道本官的脾性,本官不关心你过程如何,只要一个结果!没有把握的时候,话,不要说得那么满!”
“可是大人……”
“别跟本官可是,刘家的人,轻易动不得!还是说,你不想入京参加大理寺少卿选拔了?”
听到提及大理寺少卿选拔,杨奂仁眼瞳一缩,“大人,您这是何意?”
“你应该知道,刘家的后台都有哪些人,不说太子爷,太子妃,单单是光禄寺卿卢毅,在朝中的脉络,也是宽到你难以想象!
不管这几起案子是不是证据确凿,果若断他们一只臂膀,你觉得,他们还能让你有命入京?
即便不杀你,只要他们互相之间通个气,一句话,便能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经方百成提醒,杨奂仁这才明白过来其中的厉害,脸色一瞬变得苍白如纸。
此前,他只想着如何做出更多的成绩,然后从众多的参选之人中脱颖而出,现在看来……
正想着如何扭转局面之时,方百成罢了茶盅,突然说道:“不过奂仁,你此次办案的速度,相交之前,快了不少啊!”
冷不丁被问及此事,杨奂仁心中咯噔一惊,赶紧又埋低脑袋,惶恐答说“是大人您平素指导有方,我们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取到足够多的线索!”
“哈哈哈!奔波辛苦的是你们,最后竟都变成了本官的功劳了?”
看方百成捋着胡须眉眼一弯,杨奂仁方才松口气,但他提着的心还没放下,方百成忽又沉了脸色,佯怒喝道:“本官的马屁,你拍得是越来越溜了,可你别想就这样糊弄过去,是因为昨天夜里那个来报案说邹府遭洗劫的人吧?就你这点小九九,还想瞒本官?”
说及此处,看杨奂仁仍旧没有明讲的打算,方百成停下捋须的手,“还不快从实招来!你的能力本官最是清楚,先不说别的,单就上工时间这一点,就很不符合你的作风!怎么,以为本官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
“大人明鉴呐!卑职岂敢糊弄大人……”杨奂仁突然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全被知府看在眼中,不由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拉着抱着方百成的腿连连解释求饶。
但方百成没有要听他狡辩的意思,“行了行了,你赶紧给本官起来,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本官若真要治你的罪,还能留你到今天?!”
“那……那大人您……”杨奂仁不敢置信地止了嚎,但还抱着方百成的腿不撒手。
方百成将自己的官袍从他怀里扯了出来,“来年你不是要入京参选?你走了,本官这府衙里的差役,还是得有人帮忙管治不是!若能在你走前找好接班的人,本官也可高枕无忧!”
杨奂仁深知方百成说得在理,但他总觉着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想到等待着自己的大好前程,他又很快变得释然,将高也那封字迹微微化开的举荐信从怀中拿了出来。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您,此次的确有人从旁协助,其人姓高名也,来自宜兰城,曾是衙门里的捕头……”杨奂仁的话未说完,方百成一听到“宜兰城”三个字,脸色骤然一变,后赶紧接过举荐信确认。
看他神情异常,杨奂仁一时没敢再说话,只不断地咽着口水,怔怔地将方百成望着。
又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当方百成将举荐信反复读了十数遍,确认没有看漏看差任何一个字,方才定定地看着杨欢仁,一字一顿说道:“你让他,明日晚间,去一趟天景楼!”
杨奂仁不解,“大人,去天景楼作甚?”
方百成一笑:“如此人物来我东临低就,本官自然是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
……
杨奂仁从方百成那处出来,心里没滋没味,看谁都气不打一处来,回到班房休息也仍旧一脸怒容。
尤其当听得说前去打探消息的阿毛老谭他们还没回来,他心中的不悦就更加重几分,对着来送饭的衙役一通斥责,或怨他们送得太晚,或嫌米饭太硬,菜太咸,茶太烫换一杯又太凉之类。
吼得人胆战心惊,做起事来更加毛手毛脚,然后被骂得更加摸不着头脑,畏畏缩缩全然不敢靠近。
于令处理好背上的烧伤穿了一件不用束身的便袍走过来,“头儿,你何故这般大的火气?”杨奂仁看到是于令,眉间的怒色稍微缓和一点,但话应得仍旧没有好多少好气,“他们几个,查那么点事,竟用了足足半日多的时间,现在还不回来,指不定在哪儿偷闲快活呢,让人怎么能不生气!”
于令看杨奂仁说话时,眼神有些不对,便示意其他人先去休息,有阿毛他们的消息了再来禀报,这里有他守着就行。
待别的人都离开,于令径直走到杨奂仁身边坐下,“头儿,是不是大人知道了些什么?”
杨奂仁听于令一语中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那叫做高也的,是不太好对付,不过头儿,他的举荐信不是都给了你,只要……”“大人已经知道了,还说明日晚间,要在天景楼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这……”于令意外地怔了怔,“你还没走呢,大人怎么就急着找下家了!”
“这便算了,问题是,本捕头在这东临当差几载下来,也不曾有过那等待遇!大人这不是故意膈应人吗?让本捕头走也走得不顺意!”
于令摇摇头,没有应和:“咱们大人应该不是会耍那等无聊心思的人,头儿你也别太在意,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赶紧破案,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年好入京吗?!”
闻言,杨奂仁本就不悦的一张脸,皱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他没有看于令,对着窗外越来越浓黑的天色,长叹一声后道:“这几起案子,可不能让它真有结果!”
0088 二人之妻皆岁禾
听得杨奂仁所言,于令神情怔了怔,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现下几件案子都与刘家扯上了关系,的确应该小心些!”
杨奂仁再叹几口气,有些话到了嘴边,到底有些说不出来,于令没有多言,只默默坐着相陪。
再又一阵功夫之后,阿毛老谭大历他们打探消息回来,匆匆地往见杨奂仁。
三人一齐从门边挤入,卡了一下,后鱼贯奔到杨奂仁他们面前。
“头儿!头儿!”阿毛腿比较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终于查到了!”
老谭第一个冲到杨奂仁跟前,却不是回话,而是直接抱起桌上摆的茶盅,灌了满满一口,然后舒服地叹口气,擦干嘴才同杨奂仁禀明:“那……那两家商铺的……掌柜,都不是本……地人,昨儿个夜里,不知何故,先后收拾金银细软离开了东临……”
杨奂仁侧目:“逃了?”
大历被于令拉到椅子上坐下歇了一会儿,完全恢复过来之后才道:“是不是逃了,暂时还不清楚,但头儿,你知道嘛,被抢的三家铺子,有一个共同点!虽然明面上各自为业,但实际上,全都被那刘孟齐刘老爷控制着!”
闻言,杨奂仁于令皆是一惊,同大历确认他说的尽是实言之后,杨奂仁目光都变得有些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恢复过来,才望着无人的空处自语问了一句:“这刘孟齐,到底想干什么?!”
……
……
在巷尾的大水缸旁边找到那些痕迹之后,高也李安林丞三人便又退回到小姑娘的房门前。
叩了门,人畏畏缩缩探出头,看到是林丞,眼神中多了几分安心,“还有什么事吗?”
李安见状,在高也背后将脑袋挡得更严实了些。
林丞望望高也,后弯着腰轻声细气问小姑娘道:“你们这附近,可住有什么跛足、或近来腿脚受了伤的人?”
小姑娘摸着猫,闻言没有多想,点点头指着水缸旁边的墙体,“那边的院子里,有个瘸子大叔!”
听到她的话,屋里出来个妇人:“小玉!不准乱讲!”
“娘,我没有乱说,那边真有……”
妇人扒了扒小姑娘的手,让回屋去,小姑娘不情不愿,但还是退进了房间,入内之前,还和林丞使眼色,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林丞看到,连连点头,妇人却在此时开口,“官爷,小丫头说话没有分寸,您几位不要介意啊!”
高也挣开李安拉扯自己胳膊的手,上前问妇人:“分寸?隔壁院里,住的是什么人?”
“是……”妇人有些犹豫,但很快又想起什么似的,放心解释道:“民妇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姓孙!”
话匣一开,妇人便有些收不住:“他从来也不想着法子讨生活,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给人找麻烦,就是喝酒逛窑子,行事嚣张得不行,还尤其听不得人叫他瘸子!前些日,有个卖早点的,背着叫了一声,给知道了,都被打得下不了床……”
边说着,妇人又还是担忧地四下望了望,确认不会有人听见,才拍着心口叹了叹,后微恼地朝自家闺女瞪了眼,怨她说话口无遮拦,万一招了祸事回家可怎么办。
“他既不赚钱谋生,哪来的银子逛青楼?”
“应该是攀上了什么关系,虽然民妇看到的次数不多,但曾见着一个穿着尤为体面的男人来找过他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夜深了才来,那人又背对着民妇,所以不知道是谁……”
“他家中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没有没有,就他一个,本来有个孩子,好几年前父子俩大吵过一回,那年轻人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之后再没回来过,想他就是因为那事受了刺激,性情才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
“……”
“……”
之后高也又同妇人简单问过几个问题,并谢离开后,才同李安林丞又到了隔壁行人如织的院门之前。
其院,朱门紧闭,墙体拔高,一看便知并非什么落魄小户。
高也林丞翻身进院查看,李安就在外面放风。
入内见其陈列应有尽有,且各样东西都质地上佳,但式样多杂,不具风格,便都金玉在外,也一眼可知其主品味低俗。
二人寻几圈没有见到人,也没有发现那几匹被调包的缎布的踪迹,遂不再多留地又翻墙出来。
在林丞的帮助下,高也落地站定便同李安说道:“走吧!”
李安不解:“去哪儿?”
“自然是他常去的地方!”高也看了随后翻出的林丞一眼,让他前面带路。
李安一头雾水跟上。
不一会儿,三人前后停在绮云阁门外。
看到门口浓妆艳抹、身段袅娜正噙笑摇扇摆手欺身招引客人的各式姑娘,李安不由咽了咽口水,看向高也有些不确定:“大……大个子……咱们要进去?”
林丞见李安言不由衷,揶揄笑道:“你要怕的话,不然还是在外面等着?”
李安赶忙摆手:“贫道行得端站得直,有甚可怕的?!”
但走两步,李安忽又反应过来,拽住快要走到门前的高也的胳膊:“不过大个子!你都已经有媳妇的人了,怎么能做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你就在这处等,贫道进去帮你探个究竟便好!”
李安说着将高也向后拉拽了几步,自己迎上了那些个正同高也招手的姑娘。
高也一时没明白过来李安话中的意思,被拽得有些愣愣,好几息之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岁禾,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尴尬,正欲解释,林丞一把提溜住已经在同姑娘们套近乎的李安的后领:
“要这样说,你不也有未过门的妻子?岁禾那小丫头还在昏迷着,你就想着来逛窑子,可又对得起人家?!”
逛青楼这事,林丞本来不觉得有甚不对,大家都是男人,有需有求再正常不过,他自己也有家室,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来的地方,何况他们是来查案,又不是真为了风流快活。
所以一听李安假正经指责高也,他便心里不爽,于是毫不留情戳穿。
而忽然听得林丞所言,高也李安又都是一愣。
高也旋即侧目盯紧李安:“岁禾?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成了你未过门的……妻子?!”
0089 绮云阁头牌杀人
李安心道一声不妙,赶忙挣开林丞将高也拉到一边,“大个子,你听贫道给你解释,事……事情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二人态度奇怪,林丞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凑过去细听,可不等李安同高也解释完,林丞率先明白过来,来回指着二人惊诧非常道:“你俩……你俩的媳妇,竟是指的同一个人?!”
高也李安闻言皆有心虚,不约而同答说岁禾是自己的,答完意识到不对,李安又赶忙解释:“她是与贫道有婚约,但……但……但她与大个子才是两情相悦……
贫道……贫道虽然心系于她,但又不忍棒打鸳鸯,所以正准备成全他们二人……”
一边说,李安一边悄悄地扯高也的袖子,不着痕迹地提醒他赶紧点头说话。
高也大概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定神后违心地说了一句“我与她才是真心相爱!”
听李安说得磕磕绊绊,林丞心中满是不信,看着李安的神情十分严肃,直到高也斩钉截铁的话出口,才真的打消了他的怀疑,恍然大悟哦一声点点头,后偏过脑袋回望门外还在招呼的姑娘,未多纠结地说道:“那这绮云阁,你们还去不去了?”
见林丞不再多问,李安拍着胸脯松口气,“贫道进去就好!至于大个子你嘛,就待在外面放风!”
说完二人就点着头,让一切包在他们身上之后,便在几个姑娘虽然嫌弃,但为了生意仍旧热情的簇拥之下,大摇大摆入了楼。
……
……
李安林丞大摇大摆被簇拥进绮云阁,高也叮嘱的话还没出口,他们转瞬就没了影。
听看着内里歌舞升平,喧嚣吵嚷,龟奴姑娘们迎来送往,高也默默站去了阶下的梁柱旁,抱着胸全神贯注地盯着出入的所有男客。
“诶,你们看,那个人……他到底在看什么啊?”
不一会儿后,有姑娘注意到高也的眼睛几乎一次都没有在她们身上停留,不由好奇问旁边的人。
经那人一问,别的几人也向高也投去视线:“他长得好威猛啊!”
“也就那样吧!穿得那般寒碜,估计是因为没钱,才不敢进去的!”
“我看不像,你们看他腰间别的那把刀,都得值不少银子呢!”最开始注意到高也的那位姑娘不以为然道。
“青知,你看上的当真是他腰间别的东西,而非……”说着,那人朝高也下腹瞟了瞟,然后还冲被唤青知的女人挤了挤眼睛,并朝她身后掐摸了一把。
惹得那青知腰身一颤,佯嗔着将人推了推远。
几人声音不小,高也本是专注盯着进出的客人,冷不丁听见对自己的议论,还那般轻浮露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浑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仿佛自己正不着寸缕被人指点品评。
看他神情变得局促,几人更来了兴致,轻轻推着青知让上前搭话。
高也正要退走,青知已到跟前,后抱住高也的胳膊娇声细问:“这位公子,你怎的不进去呀?”
“我……在等人……”边说着,高也已经挣开青知的手,没承想人更上前贴了几分,感受着那股绵软的触感,高也浑身抖起肌栗,竟比看到岁禾突然腐烂的脸庞更让他骇然。
尤其一回想到曾经自己被人陷害的场景,他全身的血脉好似都变得僵凝。
“姑娘,请自重!”用更大的力度将人推开,高也面色变得极为阴沉,旋即将佩刀取下挡在自己与青知中间:“再往前一步,便莫怪高某不客气!”
青知口里“奴家这副身子,从小就虚,站不得太久,还得公子多多搀扶”的话还未出口,便生生咽了回去,看着横在面前的刀,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诧与悻悻,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
“公子你不是在等人,是在找人吧?”不敢往前,青知便后退了一步,靠坐到半人高的石台上,兴趣颇浓地将高也望着。
高也见青知没有要再往前的意思,也微微退了一步,收回刀,却不搭话,继续靠着柱子观察门前的动静。
“你若要找人,阁里常来的恩客,奴家几乎都认识,兴许有你想要知道的呢!”绕着耷在胸前的头发,青知再无半点胆怵。
尤其,当她看到高也明显有所动容,视线在她和门前那些人身上来回移动,她便知道鱼儿马上就要上钩,不由咧出个真心实意而又妩媚多情的笑容。
可她还没等到高也抛过来的问题,便听到了楼门口传来的一阵急唤,“大……大个子!不好了!快进来,孙瘸子被人杀了!”
……
……
在李安的引领下,高也并绮云阁门外迎客的那些个姑娘,都匆匆到了孙瘸子的尸体旁边。
彼时楼里的老鸨并其他所有姑娘龟奴恩客们,几乎都围到了孙瘸子仰躺的房间外面。
围观的人群里面各种惊叹议论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乱成一团,让人根本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林丞在门边拦着,一边高喊着“肃静!”,一边确保闲杂之人无可靠近。
当看到高也李安挤开人群近前,将他们放进房内之后,林丞又赶忙将其余人拦住。
“怎么回事?!”一入内,高也李安便看到了一片狼籍之下,仰躺在红纱幔帐之下的孙瘸子,旁边地上瘫靠着一个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美丽女子。
女子手染鲜血,面色惊惶,形容也十分狼狈,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再靠近些,便可见得孙瘸子心窝处插着一把剪刀,探息时,已无进气。
林丞一边拦住门外不断想要推开他往里冲的老鸨,一边侧头大声回高也的话:“我们刚进楼没多久,便听到了这房里不断有摔砸东西的响动传出,匆匆上楼时,越靠近,那姑娘连呼‘不要过来’、‘救命’之类的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可等我们踹开门一看,孙瘸子已经被她用剪刀扎死了!”
林丞的话没有说完,门口一直拼命要往里挤的老鸨趁他说话不备,从他胳膊下钻进房里,后迅速奔到那抱着头失魂的美丽女子跟前,将其护在自己的身下,“官爷!你可别冤枉好人呐!我们彩霞这般娇弱,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即便真是她杀的,那也只能怪这孙瘸子色胆包天,想要对我们姑娘霸王硬上弓!他这是死有余辜哇!”
0090 不为人知的关系
老鸨子又哭又嚎,不停为自己怀中护住的女子喊冤,听清她口中那美丽女子名唤彩霞,高也李安,都不由一愣,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惊诧。
“大个子,贫道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与兄弟合谋杀了张老五的张家老二,他遗落在路上的那只香包,它的主人似乎就是彩霞啊!”
高也点头,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他一直记得,那只香包的赠主乃是刘孟齐的义子刘少均,事关刘孟齐,高也便不可能忘记。
尤其现在,死的还是他们正在找的孙瘸子。
就先前所发现的线索来看,孙瘸子即便不是裁缝铺纵火杀人案的凶手,也一定与之脱不了干系,可现在,他居然就死在了绮云阁里……
高也直觉,这不会是巧合,但凶手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就是为了让裁缝铺被烧的案子看起来像是意外,如今也不过刚有发现,他们真的会这般明目张胆,将人杀死在绮云阁?
而且……
高也目光落向彩霞,看她在老鸨怀中瑟瑟发抖,呢喃不停,心中异样更甚。
就林丞先前所言,女子是因为被强侵,拼命反抗的途中失手才将人杀死的,如果这是凶手的计划,漏洞未免也太多了些。
其一,彩霞本就不是清白女子,谁也不能料准她在被侵扰之时,会拼命反抗。
其二,彩霞身型瘦弱单薄,孙瘸子再不济也是男子,谁也不能保证,安排彩霞行凶,能一举将人杀死。
杀得了还好,杀不了,难保不会闹出更大的乱子,甚至可能将他之前做的所有,都付之一炬。
其三,彩霞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一亲芳泽的普通姑娘,她身为绮云阁头牌,若无过硬的关系或足够的银钱,孙瘸子再横行霸道,也不可能轻易近得了她的身,甚至连她房间的门,可能都摸不到。
思及此处,高也握着刀走到老鸨跟前,蹲下身和她视线持平:“鸨娘,听你先前的话中意,你不知道孙瘸子为何会出现在彩霞姑娘房中?”
老鸨不明白高也为何突然这样问,更不明白明明有衙差在场,问话的为何是面前这样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普通人,但“摇钱树”若因为这档子事儿倾倒,可让她之后再去哪里找彩霞这般,能同时攫住刘家两位大财主的人间尤物!
所以心有所惧的她,即便不解还是老实回答了高也的话。
“今儿个夜里,点了名要见彩霞的,本是刘家的少允少爷,但不知怎的,他人到现在都还没来!这才给了这早有祸心的孙瘸子可趁之机……”
“刘少允?”高也李安侧目,“怎么是刘少允?前些日彩霞姑娘的香包赠主,不是刘少均吗?”
老鸨子面露得意,后一声哂笑,“我们彩霞倾国有姿,又才艺双绝,天下男人谁不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他们不是兄弟吗?能愿意自己看中的姑娘同别人分享?”林丞将门闭紧后,走过来插话问道。
即便是楼里出来卖的,若如了意,也不会想再让别人染指,自家兄弟更是如此,至少他林丞是见不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的类型。
“虽然在这之前,允少爷喜欢的,的确是我们阁里的另一位姑娘,但情愫这种东西,又有谁能真正说出个什么道理?今天喜欢谁明天中意谁,哪有个准头?
而且,我们绮云阁也没那闲工夫插手别人的家事,只要人愿意花钱就行!
再者说,他们可都是刘老爷的义子,想什么怎么想,哪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
说着话,老鸨子的情绪渐有恢复,将彩霞微微松开了些,后一边用绢帕擦着自己眼角的泪,一边为彩霞捋颊上额上的发丝,后又拍着她的背安抚。
“那刘少允可有说过自己几时过来?他人未出现,是否安排了人传话说明?孙瘸子擅进彩霞姑娘的房间,又为何没有人阻拦?”
“这……今日似乎还不曾见过他府上的小厮……”老鸨子答得不太确认,想了想,“也可能是我忙糊涂了,他府上来了人,也给忘了个一干……”
老鸨的话未说完,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对了,我好像听得龟奴儿禀报过,说允少爷安排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来见彩霞,让好生伺候……莫非……”
老鸨难以置信地回头望了望床上躺着的孙瘸子,“莫非那人指的就是他?”
可老鸨的话一出口,都不待高也他们惊问,她又自己摇着脑袋否认,“不可能不可能!是谁也不可能是这孙瘸子啊?!”
似乎很受打击,老鸨不停地自语否认。
高也李安互望一眼,“听闻,这孙瘸子是你们绮云阁的常客,怎么就不能是他?!”
“因为孙瘸子他是……允少爷的亲爹啊!”
“什么?此话当真?可……孙瘸子他的孩子,不是同他大吵过后离了东临再没回来过?怎会成了刘孟齐的义子?”
高也回想孙瘸子高宅旁住着的妇人所言,亦是觉得诧异,但他很快又接受过来。
孙瘸子整日里无所事事却能住高门大院,买各样珍奇摆件,还经常出入这等风月场所,若非他本身家底丰厚,或者背地里做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发不义之财,便只能是有人在暗中接济……
而那人,如果是刘少允,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先有邹府发生的屠杀案现场留有他的玉佩,后有邹刚吃了刘少允点而错送的开阳丸子意外身亡;再有古玩店卖假玩物由他帮忙,再之后,便是裁缝铺被烧,放火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生身父亲……
可他为何,要安排彩霞杀害自己的亲爹?难道是为了灭口?又为何,好端端的会认刘孟齐做义父?
对此种种,高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顾不上立即离开绮云阁去查那几匹布,是不是已经落到了刘少允手上。
此外,对于老鸨口中所言,他还另有一个疑问:
“你怎会知道孙瘸子与刘少允之间,是父子关系的?
别人都只知道孙瘸子有个儿子,但离家走了不知去向,你却能清楚地晓得,他家儿子不仅就在东临,还成了别人的义子?
刘少允会将如此秘密,随口说与你或者彩霞姑娘听?”
经高也疑问,老鸨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抬起头,想要解释,却在自己的视线落到床榻对面的大储物柜上的时候,一瞬变得犹豫起来,为彩霞顺背的手,也不自觉僵了几僵。
高也顺着老鸨的视线也往储物柜看了看,但他只一瞬停留,就又转了回来:“还是说,真正告诉你这个秘密的,另有其人?
而这东临城,能对刘少允的过往了如指掌的,除了他自己,以及他的生父义父;当莫过于同为刘孟齐义子的刘少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