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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忘机奶奶     小娇娘她是幕后大bosstxt下载     小娇娘她是幕后大boss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46 风流道长看不穿

    伴随小二的谩骂之声响起的,还有道长李安不悦质疑的声音。

    “这么大晚上的,又是谁要见贫道?!”李安将东西塞回小二怀里,就要关门退回房间。

    小二一手举着托盘,一手搂住那被塞回的东西,没好气地答道:“正反话我已经带到了,去不去见,随你的便!”

    说完,小二也懒得再和李安周旋,端着饭菜就来敲高也小明的房门。

    门打开,小明好奇地往对面瞟了瞟,接过餐盘低声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小二白了已经退回房的李安一眼,不耐道:“客官你有所不知,那臭道士不仅爱冤枉人,还老在房里搞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半夜三更鬼叫打扰其他客官的休息不说,还几次三番要我们给他准备招魂幡、引魂公鸡纸钱清香之类的东西,吓跑了好些客人!

    我们掌柜的连着好几回要请他离开去别地儿霍霍,都被他义正严辞拒绝,说什么自己是付了住店的钱的,咱们没有理由将他撵走!

    客官您听听,这叫个什么事儿?就算小的我都明着甩脸子给他了,人也当没看见似的!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小明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就听小二连珠炮一般抱怨,他的面上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端着餐盘,想要回房间,但看其聊兴正盛,又没好出声打断。

    高也听到小二话中的内容,适时走过来,“他让准备招魂幡那些东西做什么?方才你说有人要见他,莫非又是女人?那小道长还挺风流!”

    “谁知道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客官您怎么说又?就他那臭得跟粪坑里的石头一般的脾气,怎么可能有人看得上,还接连不断来寻!客官您可别拿小的寻开心!”

    高也小明互相望望,眼里都闪过不解:“他房里……不正有一位姑娘吗?”

    小二闻言笑眯了眼,摆着手连连否定:“哪里来的姑娘?!我们怎么没看见,这客栈小,上楼就一条道,即便真有,也早被我们掌柜请去喝茶了,哪轮得着那臭道士!

    至于楼下说要见他的人,小的也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就是来了个小娃娃,让把这东西交给他,并在明日天亮之前,去城东一个叫柳叶巷的地方见一个叫叶圆的人……”

    边说着,小二将先前李安塞回给他的东西递到高也小明跟前,是一面铜镜,除了上面用白蜡写的“元圆,真假不分”几字,普普通通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高也将铜镜拿到手里,细细端量了一阵,因觉得字迹有些面熟,不由猜忖,莫非又与岁禾有关?

    沉默思考数息后,高也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于是腆着脸问道:“小二哥,这东西,小李道长既然不需要,可能给我?”

    小二大方摆摆手,同意得很是干脆,高也小明还想再问点什么,楼下忽然传来掌柜的唤声,小二忙慌慌告辞让有事再叫他,说完就咚咚地跑下楼去。

    小明呼口气准备关门进屋吃饭,高也对着铜镜照了照,后揣回怀中,让小明先吃,自己则又跨步去了李安的门前。

    几声叩响过后,李安不耐烦地再次出现,即便看到是高也,也没了好脸色,说自己今夜真的没空,让缓两日再叙之后,便又要请高也离开。

    高也撑着门板,不让阖拢,后挤开李安迅速梭进了房里。

    然而里面,除了一些普通的陈列,并小二提到过的那些招魂幡、引魂公鸡之类的东西,果真没有什么风情万种的女人,高也不由眼露惊疑。

    被强行闯进房间,李安心中不悦非常,但高也毕竟救过他的“命”,他到底不好发作。

    再看到高也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疑惑神情,李安十分无奈地叹口气,摇摇脑袋,缓慢而沉重地走到床榻旁,停在自己被胡乱甩扔在地上的道袍和布袋边,从里面拿出一张符纸,念出一段咒语引燃后,便朝自己的身后甩去。

    紧接着,原本他空无一物的身后,竟赫然出现了一只浑身透湿,蓬头散发正抱着他脖子“啃食”的女鬼。

    在高也不可置信的注视之下,那女鬼似有所觉,微微抬起脸来,一双眼里是比高也更明显的惊恐之色。

    看清女鬼的脸,高也一瞬恍然,这鬼,几日前,他在邹刚的府宅里见过,也听小二详详细细地提过,只是……

    将他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底,李安摊摊手,“只怪贫道当时没把她直接祓除,现又因那邹加元的魂魄屡召不回,想着,或许这蒋雯雯能够有所帮助,便将她留了下来……

    谁承想,她虽然死了没多久,鬼力也薄弱得不值一提,不论见着人还是鬼,都一副瑟瑟缩缩的可怜模样,但实际上,却是个色中饿鬼……

    贫道还真是怀疑,当初果真是邹家老爷喝醉后将她强了,而不是她为了上位主动勾引?”

    一边说,李安一边身手去扒挠自己被“啃食”的脖颈,没几下,原本没有多红的几道红痕,便在他自己的拍打抓挠下,变得越来越红,马上就要滴出血来一般。

    在李安用力拍抓的时候,蒋雯雯已经飘离他的身体,瑟缩去了墙角,她每行到一处,地上便会出现一滩水渍。

    高也见状,原本的震惊忽然收住。

    想到自己辞去宜兰城总捕一职飞马赶来东临城的目的,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怀疑甚至确定世上真有所谓鬼魂,此刻再见到蒋雯雯,便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于是他深深吸几口气,强行敛下了心头的那抹不适慌乱,走到那些用来引魂的东西旁边:“所以道长你这些时日,一直在尝试如何顺利将那邹家小姐的魂魄召回?”

    李安点头,有些疲惫地在桌边坐下,倒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只可惜,毫无成效。”

    “邹家小姐人在邹府,你在这客栈里召,会有用?”

    “贫道有一方可纳魂收魄的紫檀柩,召到这里再带去邹府,也是一样的!只是不论怎么尝试,别说把她的魂魄召来,连她是不是还在这东临城里,贫道都无法感知……”

    高也闻言,看了看手边的各样东西,以及角落里瑟缩发抖的蒋雯雯,沉默好一阵之后,才开口:

    “那小李道长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是不是因为你几乎随时将那蒋姑娘带在身边,所以邹家小姐不敢靠近?

    又或者,她是遇着了什么意外情况,没有办法脱身应召?”

0047 误把他人作本体

    “你的意思是……”

    听到高也的话,,李安的眼睛倏尔一亮,这一点他倒不曾想过,若果如高也所说,那他就必须先找到邹加元的魂魄,然后将其解救带回。

    可这东临城地大人多,他该到哪里去寻?

    忽然,李安脑中闪过小二方才说过的一个地名。

    高也见他若有所悟,扬起笑适时将铜镜从自己怀里拿出,李安凑过去,确认其上写的是什么,征询地望了望高也,当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立即就要去见那个需要他见的人。

    但跑两步,高也扶着额头不忍多看地将李安抓住。

    感受到腰后传来的力度,李安只觉身下一紧,正要发问,埋头看到自己只穿了一条亵裤,不由一阵羞臊。

    遂赶忙回去榻边将道袍穿好,又拿上桃木剑、背上装有各种“宝物”的布袋,因想着有符文作障,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也顾不得将蒋雯雯重新封回紫檀柩一起带离,便同高也匆匆夺门而走。

    ……

    ……

    城东柳叶巷。

    高也李安小明三人策马匆匆奔行而至。

    小明原本是在房内大口地吸溜面条,听到隔壁房内的动静,虽然闹不明情况,但下意识就扔下碗筷拿刀追下了楼。

    后同李安两人一马,与高也并驾疾驰,很快就在李安的指引下到了地方。

    小明再次被李安勒得险些喘不过气,跳下马揉着腰杆苦哈哈地同高也抱怨:“头儿,要不再买一匹马吧!”

    李安听到,惨白着一张脸赶忙摆手,“那可使不得,贫道不善骑御之术啊!”

    高也小明互相望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说话,后让开道,请李安带路先行。

    到达柳叶巷巷口,三人就都下了马牵缰而行,看着夜光下,延伸到黑暗尽头的狭长小巷,李安没有迟疑,直接将罗盘拿出开始寻息。

    此时夜色浓深,巷内的各户人家大都已经灭灯休息,只有少数的房里还传出了男人女人或争吵、或责骂呵斥小孩的声音。

    因要寻息,三人的脚步极慢,高也小明近乎无聊地跟在李安身后,看他神神道道一会儿往这家护院探个头,一会儿又趴上那家墙头,或被狗吓得惊掉罗盘,或被猫爪挠抓,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头儿……这道士……看上去怎么越来越不靠谱?”

    当看到李安再次尝试要翻墙潜进人家的小院,小明颇为感慨地摇头叹道。

    高也握刀抱胸,靠在墙根百无聊赖,听到问,亦是不太信任,但他没有回答,拿出铜镜再看了上面写的“元圆,真假不分”几字。

    单凭这几个字,不足以让高也联想到邹加元,更不会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看“猴戏”,实则因为,他越来越相信其上的字,一定出自岁禾之手。

    忆起自己先前在宜兰府衙的公堂上看到过的那封密信,想着岁禾可能正在附近偷偷窥视,高也不动声色地环头四下望了几望。

    小明正要问他在看什么,墙内院里传来李安敲门问话的声音。

    二人齐齐翻墙而入,入眼便见李安在对着一名老妪大声耳语:“老人家,贫道想进你们屋里看看,可以吗?”

    老妪耳朵不好使,李安都那样大吼了,也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还是其后一个垂髫小丫头,瘸蹦着一条腿过来拉住老妪,同她比了些手势,才被请进了屋里。

    高也小明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丫头腿上缠裹着绷带,拉着老妪又回到榻边,榻上还躺着一个豆蔻年纪的姑娘,其面萎黄,双目圆瞠、口唇大张,似有呼吸不畅之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回到榻边,小丫头便松开老妪,又坐上榻,望着那姑娘呢喃地说了些什么。

    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小丫头抬手,却是虚空一抓,高也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小丫头说话的对象,根本不是榻上躺着的姑娘。

    还在震惊时,小丫头又开口了,声音里透着些许焦急:“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饿了?我就让阿婆为你煮些吃的!”

    一边说,小丫头便又瘸着腿,慌慌张张去找进了侧房要为李安他们奉茶的老妪。

    高也小明沉默着望向李安,李安持着罗盘,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符,轻念咒语使其显出形状。

    不过眨眼的功夫,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道狼狈颤抖但仍贵气十足的身影,便在那姑娘的身上显现了出来,正是邹加元的魂体。

    邹加元将其抱得紧紧的,似要将自己揉进那姑娘的身体里,使得榻上的人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眼看着就要气绝身亡,便在这时,老妪正好端了茶盘进来。

    见其状,手中的茶盘惊落,壶碗落地,摔出一片哐啷之声。

    不只高也李安他们,连床上的邹加元都被引过视线。

    也是在这时,邹加元似乎才注意到李安他们的存在,身形明显为之一僵。

    但她害怕之余,不仅没有松开那姑娘,反倒越抱越紧,因为无法直接嵌进其体内,最后甚至想从对方张着的嘴里钻进去。

    此情此景,饶是李安,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意欲何为,只能先出符将其制止。

    待要念咒收魂时,却发现,仍旧没有多少反应。

    邹加元还是牢牢地贴在那姑娘身上,像是长在了一起似的,嘴里还不停念叨“元元、元元”几字。

    当听清她说的什么,再一回想那铜镜上写的,高也李安同时明白过来。

    感情这邹加元是将那姑娘认作了自己。

    加之七日大限将近,自知再不回到本来的身体,就会永远变成一道游魂。

    随时可能被其他厉鬼或着山神吞噬扣押。

    所以才赖在这里,怎么召都不肯走。

    想到此节,李安不禁有些为难,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处理,高也适时上前,将怀中的铜镜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李安不解。

    高也扬着下巴指了指床上,“她所以将这姑娘认作自己的本体,无外乎两个原因。

    一来,是因为名字相似。

    二来,形貌特征相似,但这世上不可能存在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

    先前她没能显体,现在你用这镜子,让她自照一下,相信这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

0048 欲复生吸人精魂

    说着话,高也已经将铜镜塞进了李安的怀中,随后便带着小明离开了小屋。

    李安本想问他们要到何处去做什么,却无暇分神。

    高也小明出来,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望了望院外的每一个角落。

    “头儿,你在找什么?!”小明虽然跟着高也一起在找,但心里没有一点头绪。

    高也暂时没有说话,跨步更往院外走了几分,确定周围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迹,方才退回到小明身边,低声道“明日,咱们再去一趟邹府。”

    高也的话说完,李安已经收拾好邹加元的残魂,动身出来。

    但他的神色一点不见轻松,“没想到,刚刚收的只是其中一魂,还有一魂不知道飘在何处,难怪贫道先前屡召不回!大个子,贫道得去寻那另外一片,麻烦你二位……”

    李安的话未说完,高也适时提醒他道:“道长,比起盲目搜找邹家小姐的魂魄,不若先找到那个,让你必要赶来此处的人!

    她能为你提供线索和解决问题的办法,说明对你的一举一动、对邹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所关心了解,甚至是想要圆满解决此事的!

    可她却将自己到手的线索,毫无保留地提供给了你……”

    李安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若非她对于收魂之事无能为力,只能借助贫道之手……那便意味着,她或许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设下了圈套让贫道钻?!再不然……”

    说及此处,李安忽然停了一下,后摩挲起自己光洁的下巴,仰天一声长笑:“再不然,就是她被贫道无处安放的魅力折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接近讨好?!”

    冷不丁听到李安不无自得意味的猜想,高也小明眼角都不由抽了几抽,没有办法再接他的话。

    李安说完,撑着腰再又大笑了三声,高也小明无语地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打算不再搭理,后迅速撞开李安,推开门出了小院。

    二人快步走到拴马的地方,一翻身上去,就踢着马肚子准备离开。

    李安本来还沉浸在自得的情绪中,忽然听到马儿的嘶鸣之声,意识到不对,心道一声“不妙!”便撒丫子奔出小院,呼着嚎着去追高也小明。

    “大个子!你们不能因为贫道说了几句大实话,就扔下贫道不管啊!你们长得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不要自卑嘛?!”

    李安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原本寂静无声的柳叶巷,被他一人的声音充斥,久扬不散。

    ……

    ……

    当高也李安等人在柳叶巷消失,岁禾阿香才从近旁一家不太起眼的小舍墙根站起身来。

    看着几人的身影完全被笼在夜色之中,岁禾没有看阿香,偏头望了望另一个方向:“走吧。”

    边说着,岁禾人已经走出几步,阿香不安地追上,几步一回头,生怕他们几人会杀回马枪。

    岁禾知道阿香在担心什么,但高也他们既然已经从宜兰追来了东临,仅是担心,并不能解决问题。

    何况,眼下她们还有别的事情,需要解决。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柳叶巷,往与柳叶巷相隔数条街区的焦乐街去。

    但当她们快到焦乐街时,岁禾忽然在街心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从前方横街转角走过来的一个人。

    那人勾缩着肩背,身形中等,看不出多高,两只胳膊揣在怀里,目不斜视地慢慢走近岁禾阿香,后又从她们身边快速路过。

    也就与之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岁禾原本早已停止跳动的心,猛然发出一阵高鸣。

    ……

    ……

    奔忙一日一夜,因为没能寻到将铜镜交给小二的人,又他们本身精疲力也竭,议定明日再寻后,高也小明便带着李安直接回了客栈。

    洗漱完躺在床上,高也小明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翌——九月廿一日,寅时半过,高也被小明突如其来的一脚猛地踹醒。

    他龇牙咧嘴捂着某处,苦不堪言坐起身,就着窗外熹微的天光,看向了另一头无知无觉咂巴着嘴咀嚼的小明,有些哭笑不得。

    咬着牙忍一会,终于好受些后,准备躺下继续睡,门外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拍门之声。

    道长李安焦急的声音同时传来。

    原本熟睡的小明也被李安的唤声惊得坐起身,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喊一句什么“崇明这辈子非你不娶!”便又倒下去。

    高也看了小明一眼,忍着疼,简单披上一件衣服,就摸索着下了床去开门。

    看到李安慌张的神色,就连高也也有些不耐:“小李道长,这才消停多久会,又出了什么事?!”

    李安没有心思顾及高也的情绪,指着自己开着的房门,“蒋雯雯……蒋雯雯她不见了!”

    回客栈后,李安也是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但就方才,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蒋雯雯这一夜似乎特别安静,起身一看,才有所觉察。

    高也不甚关心,哦了一声,准备关门回去继续睡,李安追着进屋,将他的衣袖拉住:“大个子,你不是捕头吗?现在有人失踪了,你是不是该帮着贫道找找?”

    “道长,找人没问题,可找鬼,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何况,现在我已不是捕头……”

    李安不依,“不管你现在是不是捕头,蒋雯雯也的确是鬼,但她不可能凭空消失!贫道有在房间设置符界,就蒋雯雯那点鬼力,根本没办法穿障而过……唯一的可能,是她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即便如此,我区区一介凡人,能奈那些鬼怪妖魔如何?”高也打着哈欠,倦意缱绻,对于此事心力皆觉不足。

    “这件事,可能与你先前问贫道的那个人有关!她既渴望复生,那么必会大力吸取他人魂魄,保不齐,蒋雯雯,便是被她给吞进了腹中……”

    见高也果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李安只能撒个小谎。

    昨夜从柳叶巷将邹加元的一片魂魄收回后,回客栈的途中,高也曾同李安问过一些事情,诸如“借尸还魂”“为鬼之人如何能在天光下行走”之类。

    虽然高也没有点明,但李安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一定与那不人不鬼的家伙有过照面。

    话说出口,李安还是有些心虚,毕竟他只是随口胡诌,就高也的聪明劲儿,轻易不可能上当。

    然而出乎李安意料的是,一听到说“那个人”,高也面上的困倦一瞬便敛尽,后严肃非常道:“带我去你房间看看!”

0049 张老五的化灵瓶

    不几息,高也跟着李安进了他的房间里边。

    巡看一周,高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原本蒋雯雯待过的角落,水渍也早已干涸,显然已经不见了许久。

    房内没有任何被翻找过的痕迹,高也又退回到门边再看有无异样。

    细看好几遍下来,除了门叶边缘由下往上高约四尺的位置,有两道不甚明显的油污,便再无其他。

    油污的面比较模糊,但不难看出,是人的指印。

    “入你房间的,当是一名高约五尺三寸的人,男女不辨,不过看其手上的出油程度,想来体型会比较肥胖……”

    说及此处,高也忽又停顿下来,沉思几息后补充又道:“但不排除,他故意弯驼着腰背的可能!总之,得先同客栈里的人确认一番……”

    李安一时没明白高也如何根据那点油污判断出的来人的身高体型,正要问时,听到高也又说需要找栈内的人问询,李安看看走廊尽头还未散尽的夜色,不由打起退堂鼓。

    然而高也却来了干劲,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下走,李安只得硬着头皮跟下去。

    近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客栈内的伙计乃至掌柜及其夫人,都被高也从床上薅了起来。

    问话前,他先大致观察了每个人的体型,将有嫌疑的人排在了一边单独询问。

    起初掌柜等人全不乐意,不仅不配合,还对高也骂骂咧咧,甚至甩扔出鞋子要将他撵走,但当他们看到宜兰城知府的举荐信,明白这人日后可能会是他们东临城内的总捕头,再多的埋怨只得都咽回肚子。

    简单问过一些情况,知道晚间高也李安他们匆匆奔出客栈之后,并没有较胖的男人女人进栈说要投宿,高也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个被安排在一边等候问话的店伙计。

    看到其中一人因为紧张而虚汗直流,高也微微一笑,走到对方跟前:“你是厨子?”

    被问的人期期艾艾,他旁边的人倒是坦然,点头应是。

    “是你进了小李道长的房间?你进去做甚?”

    高也虽是在疑问,但他的语气十分肯定,被问话的胖厨子脸颊上的汗不由流得更多。

    见其仍旧不肯说实话,高也猛然一声高喝,将胖厨子吓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官……官爷……小的……小的只是进去晃了一圈,什么都没拿啊!”

    “什么都没拿,你进去干什么?”

    胖厨子趴在地上,连连擦汗,“小的是受人之托,拿了一样东西进去,就在里面呆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出来了……别的什么都没做,官爷您一定要相信小的啊……”

    高也蹲下身,将胖厨子的下巴抬起:“受人之托?受何人之托?托的何物,现又在何处?”

    “回官爷话,是……是一个不认识的客官……”

    “客官?栈内跑堂如此之多,他不随便托个小二送东西上去,却找你一个日日泡在厨室里、满身油污的厨子?!劝你老实些交代,否则便以窃盗之罪,抓你入狱服刑!”

    胖厨子胆小如鼠,明显经不住威胁,三两下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据他所言,他是受自己一个名叫瘦猴的朋友所托,将一只瓶子带着进去李安的房间,让打开瓶塞静伫几息,便又塞上带离就好。

    除了不让将事情说出去,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除此以外的,胖厨子几乎一无所知,连问那瓶子具体长的什么样儿,他也答说记不起来。

    无奈之下,高也只好又问明了胖厨子那瘦猴的住处。

    因为隔得不是太远,高也李安没有牵马,选择了徒步去寻。

    可一路走,李安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把路指错,很绕了些冤枉路。

    所以当二人赶到瘦猴住的地方,已经将近巳时,秋日的阳光仍旧炽晒,高也李安被晒得浑身乏力。

    好在他们到时,瘦猴正好在家,高也才没有追究李安“妨碍公干”的责任。

    坐在门阶下歇息一阵过后,高也才起身喊了瘦猴出来问话。

    李安也起身,开口第一句却是让给两碗水喝。

    解了渴,二人才开始问正事,但一问下来才知道,瘦猴居然也是受人所托,而拜托他帮忙的,是张家五兄弟中的老五——张守春。

    问及原因,瘦猴同样摇头表示不知,“他当时找到俺的时候,直接拿出来一袋钱,说‘我知道你在悦来客栈有个朋友,只要你将这东西交给他,让他拿着去那道长的房间里站一会儿,这袋钱便是你们俩的’,别的什么都没有解释……”

    闻言,高也李安皆有所悟地互望一眼,微顿后,高也继续问:“他几时找的你,事情办完后,东西可有归还于他,那之后,他又去了何处?”

    听得高也一连串的问题,别说瘦猴,就连李安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向高也低声说了一句,“大个子,不要着急嘛,你看贫道,都能气定神闲,你一条一条问,他还能跑了不成?!”

    李安说完,不等高也回复,自己也偏了头,捏住瘦猴的肩膀,一脸严肃道:“瘦猴子,贫道也有话要问你,那张老五给你的瓶子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一只长约两寸,通体莹绿,瓶口和瓶塞处,刻有一条无缝相接的乌蟒、并瓶身篆刻有奇怪符文的玉瓶?”

    瘦猴本还沉浸在高也一连串的问话中,冷不丁听到李安的描述,微微有些发愣,隔了好几息,他方才缓过神来,摇着点着头,不太确认地答说,瓶子确实是油绿的玉瓶,但符文、乌蟒什么的,他当时只管拿了钱办事,没有太注意。

    “昨儿个他让俺天黑之前赶到悦来客栈,俺家离那客栈有好一段距离,所以路上走的比较匆忙……最主要,他就在俺旁边,俺就是想细细打量,也没有那个机会呀!”

    “也就是说,他当时是跟你一起去的悦来客栈?!后还和你一起一直在外面等那胖厨子,待事情办完,便又直接拿了玉瓶子走人?”

    看瘦猴点头,高也继续又问:“那他之后去了哪里?”

    瘦猴偏头抓着额间的痒痒,回想道:“当时我们一起背靠悦来客栈厨室的外墙等着,胖子把东西交回来后,他二话也没说,就匆匆越过南北纵巷,往去了城东的方向……”

0050 东临捕头杨奂仁

    城东……

    听到瘦猴的回答,高也李安都有些无奈,城东,那范围可不小,根本没有办法锁定张老五的去向。

    无可奈何,高也只能又问了张老五家住何方,是个什么形貌特征之类,然后和李安一刻不停地奔行而去。

    再又好一段时间的奔赶之后,高也李安,终于在申时之前,赶到了远在东临城二十里外的岚皋镇。

    可当他们到得岚皋镇张老五家门前一看,人已经头朝下仰倒在阶前死了。

    张老五的额中受了重创,伤痕明显,却没有大量出血,手中攥着一把插着钥匙的锁。

    其身周散有无数的碎土粒,一盆托碎了的三色葛滚在阶下,已见萎蔫,但还未完全枯死,叶片旁边,洒有少许淡黄色的粉末。

    门大开着,内栓上绑着一根麻绳,麻绳细长,一端已经断开,断口焦黑不齐,被烧断的另一端却不见踪影。

    屋内没有被翻找弄乱过的痕迹,除了门旁不远处一方矮桌上有一截未燃尽的蜡烛,再无别处异样。

    仔仔细细勘察一番,高也心中大致有了些了解过后,便要出门去寻张老五的其他几个兄弟。

    一出门却发现,李安趴在张老五的身旁东摸西找着什么,嘴里还咕咕囔囔。

    高也怕他损毁尸体上的一些证据,刚要让他不要随意触碰,便见他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起身,后神色十分凝重地说道:“张老五身上,没有贫道要找的东西。”

    高也自然明白李安口里的东西是指什么,当听得说,心中的疑惑更加明朗的同时,不由也变得严肃起来。

    “小李道长,你似乎很关心那瓶子,可是有什么大的来头?”

    李安回望高也:“如果贫道没有猜错,蒋雯雯的鬼魂,恐怕已经被吸进那玉瓶,后炼化成了一滴魂水!”

    “炼化成魂水?”高也不解。

    “那瓶子,名化灵,出自长风观,和贫道的紫檀柩,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紫檀柩是收服魂灵,并不会对魂体产生伤害,使用时,也需要念咒施符;

    可那瓶子却不用,直接打开,不几息的功夫,十步以内的魂灵,就会被强行吸纳进去!

    而被吸进瓶中的魂魄,若三个时辰内不驱咒将其放出,便会被彻底炼化;

    另,那东西,即便不开盖,也会对其三尺以内的祟物,产生极为严重的伤害……

    不过贫道不太确认的是,长风观内的宝物,怎么会出现在张老五的手里,他用那瓶子吸走蒋雯雯的鬼魂,又有何目的!

    照那瘦猴的描述来看,张老五是知道贫道住在悦来客栈,且收服了蒋雯雯,所以刻意寻过去的!

    这便罢了,最让贫道担心的是,他用玉瓶吸走蒋雯雯后,还去了城东……

    虽然城东所涵盖的范围甚广,但大个子,你可还记得,咱们昨夜,是去何处收取的邹加元那片魂魄?”

    “听道长你的意思,他去城东,有可能,是为了收邹家小姐的两片生魂?”

    李安点头,“不无可能……”

    高也皱眉,“东临城地广人多,单凭瘦猴一句他往城东去了就做如此推想,未免过于武断牵强!且不说邹加元的另一片魂魄是不是在城东的方向,我们不知道,即便在,你又如何确定,他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邹加元?”

    李安明白高也的意思,所以对于他的疑问,李安并没有立即作答,想了一阵,方才回道:

    “贫道说得对与不对,把那玉瓶找出来,便能知道,人灵不一,各有所显,即便被炼化,也能据气分辨……但现在……”

    看着这一地狼藉,李安心中一阵不安烦躁,要找回玉瓶,说倒是简单,可该从何处往哪儿找?张老五就这样躺倒在门边,任谁都可以近身搜翻,想要锁定目标,谈何容易!

    高也似乎看出了李安心中的忧虑,粲然一笑,让李安先在这处好好守着,任谁都不可以靠近之后,自己便匆匆跑到镇上借了一匹马,往东临城的府衙赶去。

    半个时辰过后,高也边问边赶,终于到得东临府衙。

    衙门口当值的衙差们见到他,下意识凛了凛神色,如常喝问的话,全都卡在喉咙没敢问出声。

    不过有人看出“来者不善”,什么话也不用问,就跑进了衙门里去通禀。

    当高也跳下马背,见其身姿愈发英挺,甚至有人不自觉脚下一软,冷不丁打了个趔趄。

    当值里一个大胡子尴尬地轻咳一声,示意都把腰板挺直了腿也绷紧,方才没做出什么更丢脸的事。

    大胡子上下打量着高也,看他虽以粗麻的便装裹身,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威严气魄,便是他们数有大功、深受知府方百成重用的捕头杨奂仁,都比不得一二。

    一群衙差看得愣愣,连高也同他们说话,都没有听见。

    “某高也,求见知府大人!另,请速派人马往岚皋镇去一趟,有命案发生!凶犯乃死者……”

    高也的话没说完,衙门大门里边走出来三个人将他的话打断。

    领前的是一个方脸阔耳薄唇的人,身长九尺,比高也还高出一截。

    其人昂首阔步,一身缎料极好的捕头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腰间的佩刀,质量也是上乘。

    看到高也,那人身边跟的一名衙差急道:“头儿……就是这个人!”

    被唤头儿的人,便是杨奂仁。

    杨奂仁俯视着高也,眼底的不屑一览无余。

    高也上前拱手:“在下高也,不知捕头高姓大名?”

    杨奂仁不悦地乜了高也一眼,没有回答,却问他先前说的两件事之一:“你方才说,岚皋镇发生了命案?”

    “正是!死者乃其镇内百姓张守春,凶犯则必他四位兄长……”

    高也的话仍旧没有说完,杨奂仁又不悦地将他打断:“哪里来的大言不惭之辈,案件尚未展开调查,你就在这里说是谁作恶行凶,岂非是想误导官府?

    你究竟是何居心?!本捕头看你才像那杀人凶犯!

    还想见我们大人!你也配?!你当我东临府衙是贩鸡贩鸭的闹市不成?

    来呀!把他轰走!再若纠缠,就给本捕头直接抓起来!”

0051 张家兄弟有嫌疑

    捕头杨奂仁的话一说完,果然有衙差上手要推高也,见状,高也后退一步,跨立持刀,正色道:

    “见不见在下,你不是知府,说了不算!

    另,在下策马疾行数十里赶来官府报案,未曾寻衅滋事,你们身为衙门公差,即便听到发生了命案也丝毫不见紧张,不想着尽快安排人手前去勘察,却对报案之人喊打喊杀!

    这便是你们东临府衙一贯的处事作风?!王法何在?!公理何在?!

    若果要动手,在下定全力奉陪!”

    说着,高也已经拔刀出鞘,对准了要来搡他的衙役。

    见他态度强硬,一点不好欺负,衙差几个都有些畏手畏脚,一来不想真打起来伤着自己,二来,真闹大了,他们可不占理。

    尤其,街上往来的行人已经有五六个驻足,好奇地观瞧着衙门口这边的动静,当看到衙差们围拢逼近那个穿粗麻布衣的,都开始指点议论。

    杨奂仁没想到居然碰上根硬骨头,有些尴尬地捂嘴咳嗽了一声。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遂让衙差们都住手,再张口点出两人的名字,让陪着去岚皋镇查看一下情况之后,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始往城门处走。

    高也想再提醒他们带上令史一起,但杨奂仁根本不拿他的话当回事,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慢慢悠悠,看那架势,竟不像是去办案,而是几人出城游玩一般。

    高也担心他们不仅查不出所以然,反倒毁坏了可以指认凶手的证物,便放弃求见知府,急匆匆上马追过去。

    ……

    ……

    高也虽然骑着马,但杨奂仁三人乃是步行,所以当他们到得岚皋镇,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在张老五家门口等了两三个时辰都不见高也回来的道长李安,愁到长叹短吁,恨不能开口问候高也的十八代亲戚。

    彼时附近已经围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张老五的几个兄长也在其列。

    那几人见到自己兄弟倒在门阶上死了,哭着喊着要过来托抱,都被李安支起桃木剑拒挡在了三尺之外,不准靠近半步。

    人群纷纷议论,喧沸嘈杂。

    但比起张老五的死,他们似乎对李安的存在更感兴趣。

    尤其镇里的大小姑娘、妇人老妪,鲜有不对他清俊的容貌指点赞许之人。

    除此以外的镇民们,则都对他一个道士忽然来到岚皋镇一事满怀好奇。

    终于,当看到高也并杨奂仁他们出现,李安蹭的一下从张老五的尸体旁边站起。

    高也跳下马,迅速挤开人群到他跟前:“如何?可有出什么意外情况?”

    李安摇头诉苦间,杨奂仁等人也拨开人群,神情倨傲地来到门前阶下。

    镇里的百姓见到捕头出现,都识趣地把嘴闭上,只用眼神和身周的各人交流。

    今日的阳光炽烈非常,杨奂仁身上闪光的衣料佩刀,晃得李安睁不开眼。

    待看清来人的容貌,李安便敛下愁苦,大跨步上前恭敬行礼:“贫道李安,见过杨捕头。”

    但杨奂仁只略略地瞥了李安一眼,并没有回应。

    他领着两个捕快走到张老五身边,握住刀柄跨列着腿,俯临天下一般粗略一扫,便让自己身后的一名衙差立即近前查看尸体的情况。

    十数息后,当听完衙差的禀报,杨奂仁视线落向了张老五额间的伤口,轻声问道:“被人拿盆托砸死的?”

    衙差点头,杨奂仁便顺势跨步进屋内巡视了一圈。

    当看到那截被烧断的麻绳,他了然回身,站到门口,旋即就面向人群高声喝问:

    “张家几兄弟何在?!”

    问话之时,杨奂仁视线在高也身上停留了一下,心中的提防不由又深几分。

    他能只靠稍微晃晃,就明白张老五的死因,并凶手出在何人之中,是因为他已经有十数起办案的经验,不可不谓个中老手,而这个叫高也的人,看起来“貌不出众”,似乎也有两把刷子。

    再回想起衙门口时,高也说的那些话,杨奂仁下意识紧了紧握刀的手。

    经杨奂仁一问,张老五四个形容相似的兄长便陆续上前。

    几人个个面色哀戚,眼眶红肿,看来已经哭过了不少时辰。

    杨奂仁指着张老五的尸体,“经本捕头的人查验,张家老五乃于今日午时前后被人杀害,你们说说,那时候,你们都在何处做甚?!”

    闻其言,不只张家四兄弟,连李安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个子,这杨捕头,是认为凶手出在这几兄弟之中?”

    高也点头,轻声同他解释,“你看这张老五的倒向,头下脚上仰倒在石阶上,手里还握着才开了门取下的锁头钥匙,然后那被烧断的麻绳,又是被拴在门内闩上的,也就证明,是有人在屋内设置了某种机关,张老五一开门,那盆花就向他砸了过来……

    你看门边不远处那截未燃完的蜡烛,便是证明!”

    李安恍然:“也就是说,凶犯一定是张老五认识的人,且有他门锁的钥匙?!”

    “不错……不过,凶手既然提前设置了机关,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用亲自动手杀人,那么问张老五被砸死时,他的几个兄长都在干什么,也就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说及此处,高也看了看李安,准备上前提醒杨奂仁。

    李安看出他想做什么,连忙摆手,面上满是惊慌,“大个子,可使不得啊!贫道虽与这杨捕头只见过一两面,根本谈不上认识,但他的为人品性,贫道还是数有耳闻,据说是个好大喜功、最见不得别人抢自己风头的主儿!

    你初来乍到,现在又没了捕头的身份,可不好对他们指手画脚!何况现在还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万一……”

    李安的话不假,高也深以为然,但得不得罪杨奂仁是一回事,案子能不能解决,关乎到他此行的目的,所以高也不打算缄口不语。

    正在此时,张家的几个兄弟也因听出了杨奂仁话中的意思,接连开始喊冤叫屈,还有人直接跪到地上再又抹起泪来。

    杨奂仁被几人忽起的嘈杂吵得皱紧眉头,不悦一声怒喝,方才让几人住了口。

    听杨奂仁再让将各自的行踪一一禀明,高也适时上前,将方才同李安说的话,简单再做了一番说明。

    被高也指出问题,杨奂仁包括他身旁的两个衙役,面上的神色都变得不再好看,杨奂仁的唇色还有些发白,他将拳头攥得紧紧的,费了许多力气才没有恼羞成怒。

    但他没有对高也的话表示赞同,充耳不闻一般,准备继续问张家的几兄弟问题,只是话到嘴边,他还是不由自主换成了对镇内各百姓的询问。

    “你们可有人知道,张家老五今日是几时出的门?”

0052 往返需时人无辜

    经过好一段时间的调查问询,高也杨奂仁他们,终于从岚皋镇的诸多镇民凌乱各异的证词当中,弄清楚了张老五今日出门的时间,以及他的几位兄长,在那段时间里都在何处做甚,又是否有人能够为他们做证之类。

    在那之前,高也他们率先了解到,张家其他四个兄弟所居,与张老五的小屋,相隔皆不足百步。

    之后,据镇内的百姓回忆,张老五、张老二、张老三兄弟三人,似乎于今日巳时到巳时初一刻之间,先后背提了东西从小镇离开。

    张老五去了何处做甚,他们不甚清楚,但张老二张老三,都往去了东临城的方向。

    而张老大,一大早就提着刀斧水囊之类出了门,同村里的木匠王老汉一起,在距岚皋镇一里地外的林地砍伐木头,准备修造一间小庙供佛祈福。

    张老四,则因头风病犯,一直在自己家中卧床休息,未曾离开小屋。

    几人的妻子皆上前急道可以证明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但杨奂仁听完各自的陈述,却冷着脸表示,亲属易撒谎包庇,所言不可为证。

    如此,除了张老大,兄弟几个不由都急得手足无措,眼里早没了痛失亲人的难过与伤心,有的只是赶紧想办法洗脱自己嫌疑的念头。

    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张老二张老三争先恐后开口,说他们入城之后,有同一些铺面的老板寒暄过几句,那些店老板应该可以证实,他们没有可能在张老五离家之后,回来布置机关将其杀害。

    因为,东临城距离岚皋镇,远在二十里地外,若无马匹代步,只靠双脚,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跑来回两趟!

    关于这一点,杨奂仁他们,已经用自己的双腿亲身实践过,无可怀疑。

    但为防万一,杨奂仁还是让两名衙差中的一人,迅速借马入城,寻那所谓的店老板们确认兄弟二人所言是否属实。

    做好安排,杨奂仁便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林场伐木的张老大。

    看他满身木屑土渣,又面色也被灼热的太阳晒烤得通红,口唇也有些干裂,杨奂仁心里的怀疑顿时消散几分,但想着林场隔得实在太近,若张老大想杀人,来回一趟,总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再跑快些,时间还能更充裕。

    如此想着,杨奂仁便将目光转向了为张老大作证的王老汉:“他中途可有离开过林场?”

    王老汉闻言偏头看了看张老大,一双老眼里满是血丝,答得有些不太确认:

    “回官爷话,小民……小民也说不清楚,砍树砍累的时候,会一起坐到小棚屋里休息,喝喝茶打个盹儿之类……小民今日还尤其疲累,中途睡了好一阵……”

    高也在一旁听着,适时插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几时睡,几时醒的?”

    王老汉想了想,准备回高也的话,却被杨奂仁要吃人的一双眼逼慑得愣是不敢应高也之言,只能老老实实同杨奂仁作答。

    听完小老头儿答说因为太困,没留意时辰,杨奂仁便要求领着他们往小棚屋去一趟,以期找出些蒙汗药之类的物什,好证明张老大有罪。

    而为免疑犯趁机逃跑,张家的几个兄弟也被要求跟着一道前行。

    但高也李安没有跟过去。

    在听杨奂仁吩咐王老汉带路时,高也的目光忽然落向了张老五附近已经全部萎蔫的三色葛。

    看他走过去蹲身细看,李安不自主跟随。

    “怎么了?”看到高也伸手在叶片上刮拭,并将手指凑到鼻尖细闻,李安学他的样子,也刮下一些。

    “这……这是……夜来香的花粉?”

    李安将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惊疑。

    高也的面色不比他淡定多少,但高也没有立即应话,而是迅速起身在张老五的房舍四围查看,当确认没有看到夜来香的株丛,才走回到李安身边。

    “道长,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帮忙!”

    ……

    ……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当高也李安围绕小镇逐一问询过何处栽有夜来香,并往探过一二再回到张老五的门前,前去东临城找各店铺掌柜问话、会验尸的大个儿衙差也策马急奔了回来。

    伴随他马蹄下的灰尘大片扬起,衙差已经跳下马背,张大口气喘吁吁向高也他们冲近。

    而其身后,紧跟着跳下马的,竟是狼狈疲累不堪的小明。

    两人一前一后拨开渐散的人群冲到门边。

    会验尸的衙差没有看到捕头杨奂仁,想要问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无措地望着高也李安,短而促的努力缓气。

    小明则一脸苦哈哈地跑到高也身边,怨他出门怎么不叫自己,害他一通好找。

    李安适时两句揶揄,说得小明更加无地自容,望着高也满含歉意。

    高也轻轻拍了拍小明的肩膀,让他无需自责,又看那连着奔行了四十余里的大个儿衙役还没缓过劲,便让小明入张老五的屋内给人倒些茶水解渴。

    衙役感谢接过饮尽,正要询问杨奂仁他们所在,高也率先开了口询问张老二张老三先前所言是否属实。

    衙役喝完水,再缓一阵,待气息平复才答:“城门附近卖卤味的大爷和卖泥瓦的老板都说,确实见过他们兄弟!”

    高也点着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可都确定自己没看错?”

    “说是确定,两兄弟虽然长相平平,但也并非毫无特色,而且他们还各往店里去打了招呼,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你是说,主动去打招呼?”

    衙役闻言摇了摇脑袋,“是不是主动不甚清楚,但凑巧的是,当他们分别出现,店老板们都恰好留意到了当时是什么时辰!

    张老二是巳时正三刻左右到的卤味店,张老三,则是午时前后,去了一趟泥瓦店……”

    听着衙役的描述,高也恍然颔首。

    从岚皋镇到东临城,走个单途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而张老五今日出门是在巳时,午时左右便被砸死,那么巳时正三刻以及午时前后在东临城出现的张老二张老三,便没有可能设下可置人于死地的机关……

0053 请缉拿真凶归案

    意识到张老二张老三不可能杀人,高也习惯性地拍了拍衙役的肩膀,并道了声辛苦,然后退到张老五的尸体旁,准备再仔细查验一番,看有无任何证据遗漏。

    衙役明显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介布衣拍肩慰劳,看其俨然一副自己上官的模样,心中觉得怪异不爽的同时,又莫名觉得有些信服喜悦,仿佛这本来就是他们之间该有的上下关系。

    当衙役正为自己复杂的情绪感到不理解,一旁听着他们言语往来的小明,终于想起自己急匆匆奔来寻高也的途中,意外遭逢得知的一些事,于是赶忙蹲到高也身边:

    “头儿,我去衙门里打听过你是否去报道的消息,当听得说你跟他们的捕头,往岚皋镇来查张家兄弟被杀的案子了,问过路便马不停蹄也往这边赶……

    但刚到城门口,路过那家卤味店时,正好听到店里的大爷在对着那差役呼喊,说有东西想让帮忙交还岚皋镇的张家老二……”

    说话之时,小明仰首指了指大个儿衙役,后继续又道:“然他当时似乎还有别处要去,马儿跑得飞快,没有听着,我想着自己正好要来这边寻你,便下了马过去询问有什么需要转交……”

    边说着,小明已经将东西从怀里掏出,是一只绣着“彩霞”二字的香包。

    “那大爷有位小儿子,似乎认识张家兄弟,但他说,今日午时左右,虽然见到了张老三路过,可不论他怎么唤,也没见人回头来看,还因行色过于匆匆,撞着了路边的行人……这香包,便是从张老三身上掉的……”

    高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香包看了又看,闻了又闻,除了茉莉香味浓郁,针脚细密女工上佳,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卤味店的父子急慌慌要将人唤住,只是想归还这个?”

    小明点头,“不过还香包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而是想让官差帮忙带一句话给张老二,好变相地为其施压,让其尽快还清赊款,并其昨日去绮云阁又赊欠的五十两银子……”

    二人正说着话,前去林场探查情况的杨奂仁一行终于回来。

    大个儿衙差赶忙上前汇报了自己入城探听到的事情。

    点着头,杨奂仁趾高气扬地往高也和尸体旁边走。

    看到高也手中的香包,杨奂仁眼底露出不屑,嘴角一狞,轻哼了一声。

    可当他看清香包上写的什么,目光不由一滞,万分不解道:“这不是……这不是整个东临只此一只,昨日由绮云阁的头牌彩霞姑娘,亲自赠与刘家少均少爷的茉莉香包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杨奂仁惊问的话出口,高也包括杨奂仁身后跟着回来的张家几兄弟,神情无不为之一愣,甚至有人面色开始惨白。

    但高也只是微怔,很快便恢复过来。

    只是即便回神,他也没有回答杨奂仁,而是举着荷包,走到都在不停冒汗的张老二张老三身边。

    先将他们二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当在其一的领间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他才默默地将荷包递还给了张老二。

    张老二讷讷接过,道声感谢,正要抬袖拂去自己脸颊脖颈上滚落的汗珠之时,高也忽然开口问一旁的张老三道:“你昨儿个夜里,可有去过绮云阁?”

    张老三不明其意,晃了晃脑袋,一脸严肃地表示没有。

    高也顺势反问,张老三仍旧摇头。

    张老二在旁边不断使眼色,但都未被理解。

    见状,高也满意地抬手在张老三胸前理了理,“你既然没去过,那人彩霞姑娘的荷包,今日又怎会从你身上掉出来?”

    闻言,张老三明显又是一愣,缓了好几息才明白过来高也所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后神色惊恐地偏头去看自家兄弟,只见张老二脸上身上,已经挥汗如雨。

    张老二望了望已经西斜的日头,故作轻松地感慨一句“这都已经九月下旬了,天怎么还这般热!”,竟是丝毫不敢回应张老三不解质疑的眼神。

    小明李安他们皆不明白高也所言何意,不解地互相望了又望。

    杨奂仁则以为是张家兄弟偷了刘少均刘少爷的香包,正愁事情好像变得麻烦起来,打算将香包要回,好尽快归还至刘府,顺便在刘孟齐刘老爷跟前露个脸之时,高也嘴角微扬,一并擒住张老二张老三的胳膊,将他二人押到杨奂仁跟前:

    “杨捕头,请速将杀害张家老五张守春的凶手,缉拿归案!”

    高也的话音一落,除了张老二张老三,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杨奂仁更是,在听过那名去城里打探消息的衙役的汇报以后,几乎已经认定,凶手必乃张老大或者张老四二中其一。

    他们先前往林场,虽然没有探到些有用的线索,但也无法证明他们兄弟二人就绝对地无辜清白,正欲回来再看看能不能从张老五的尸体上找到些突破之时,高也竟然说,凶手是那两个绝对不可能杀人的人……

    闻其言,杨奂仁第一反应是嘲讽,觉得高也此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也果真嗤笑出声,可当他看到高也坚定的神情,再要诋侮的话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杨奂仁开始逐一回想高也和大个儿衙差方才说过的所有话,然他因为没有听到小明同高也禀报的消息,所以到底没能弄清楚其中的关系,只能瞠圆眼看着高也。

    耻笑的话,变为疑问,让务必解释清楚。

    其话音落,高也便指着张老二张老三,斩钉截铁道:

    “诸位请看,这兄弟二人,除了模样有些微的差异,身长体型,几乎相差无几,熟悉的人可以一看就分出身份,但他们若互相伪装,或者说,由张老二假扮张老三的模样,陆续出现在不太熟悉他的人之前,想要蒙混过关,并非难事。

    岚皋镇虽与东临城隔有二十里长距,一个时辰之内,根本不可能往返两趟,但若按我方才说的方法,张老三先假装离开小镇往城里去,待离开众人视线,再变装折返回来设置机关杀人,实可谓轻而易举……”

0054 踏破铁鞋无觅处

    “而能证明我推想无误的证据,有两点。

    其一,张老三凿凿言明,自己昨日没有去过绮云阁,既是如此,那昨日才被送出的彩霞姑娘的香包,又怎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另外还有证词证明,张老二才是那个去了绮云阁风流快活的人,由此可知,泥瓦店卤煮店的老板们看到的张老三,根本是由张老二假扮!

    其二,则乃能够确认张老三犯案杀人的不争之实!

    诸位可以看看,张老五尸体旁已经枯萎的三色葛,其叶片还有周围的地上,都散落有少许白黄色粉末。

    经闻试,已经可以确定为夜来香的花粉。

    众所周知,三色葛并不开花,其上沾染别样的花粉,已是怪异非常,但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张老三的领间,竟也粘上了同样的粉末……

    先前,我与道长李安,一同在岚皋镇的四围寻找探查过,夜来香花丛,只在小镇后方高阳温润的沃土边上有!这便更能说明,张老三巳时左右离开岚皋镇,不过是他与张老二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言及此处,高也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他闭嘴微顿,不顾杨奂仁等人神情如何,凑到张老三耳边低声问道:“你为何杀张老五,他身上的化灵玉瓶,现又在何处?!”

    ……

    ……

    一炷香之后,杨奂仁并他带过来的两个衙差,便或抬着张老五的尸体,或押送两名人犯,匆匆回了东临府衙。

    高也李安小明,则仍留在张老五的屋舍附近徘徊,以期找出被张老三慌忙藏匿下来的东西。

    先前高也的问话,张老三虽然对自己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却只说是因个人恩怨下的杀手,并不承认自己偷了张老五的东西,根本不知所谓化灵玉瓶乃为何物,还接连表示,自己没有去过什么夜来香花丛之类。

    他的话,高也自然不会相信,但在张老三身上,并没有搜到那只玉瓶,又在周围寻看几圈下来,都没有发现被人动过的痕迹。

    当杨奂仁他们离开,再又好一通搜寻无果,道长李安终于变得有些泄气。

    “大个子,距离张老五的死,都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了,会不会他早就将东西送走了啊?!

    你不是说,张老二张老三之所以要杀死自家兄弟,极有可能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或者吩咐吗?那本该是香包之主的刘少均,不最可能是幕后黑手?!

    不过,那刘少均,乃是刘孟齐刘老爷的义子之一,为其代管着东临城内的丝纺生意,兴许,东西已经到了刘孟齐手上也不一定!”

    说话之时,李安摘下头上的黄布冠帽在脸旁扇风,半耷着脑袋看在余晖已尽的天空下沉默伫立的高也,一连串的疑惑涌上心头。

    张老二并未同高也他们说明香包的由来,但其中的前因后果,其实不难想象。

    除了张老二偷窃或者意外拾得,便只剩下刘孟齐亲自或让人赠与这两种可能。

    若是前两者,张老二不至于守口如瓶,既然讳莫如深,那便反向证明了,其来历必定可疑。

    “我们不去找刘少均,却在这处白费功夫,有甚意思!”

    小明亦有不解,闻言附和了两声。

    而高也,听到“刘孟齐”这三个字,早已不再觉得意外。

    他沉默着回身面向两人,许久没有应话。

    过了好一会儿,看着李安厌怠的神色,高也终于想通了似的,郑重其事道:

    “道长所言在理,我们的确不该只在此处搜寻,不若就此兵分两路,你们往刘少均的府上去查探情况,我再于此处搜找一阵,定于今夜子时在悦来客栈门前汇合,何如?”

    对于高也的安排,小明心有不愿,尤其一想到李安可能将他勒死,就老大不乐意,但高也没有给他发牢骚的机会,当即就让带着李安快马离开了岚皋镇。

    然当二人绝尘远去,说要继续搜找玉瓶的高也,却在张老五门前的石阶旁坐了下来。

    看着逐渐落黑的天色,他心头响起一声声擂鼓般的悸动。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前有何燕说自己没有命人漆过后门;

    后有荣厉说处理证据的时候,没有见到过带有荣升安血的金簪;

    昨夜留物传信让去柳叶巷寻邹加元的那片魂魄也是,现又有张老三说自己没有去过夜来香花丛……

    这种种种种,可都是你在背后捣鬼?!你做这一切,果然是为了复仇?那么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开始对刘孟齐下手?”

    如自语一般,高也对着阶下庭院低声疑问。

    然而问话的同时,他的心中又不受控制地响起另一道声音——不论她出于何种目的,但毫无疑问,没有她,别说荣升安的杀人毁尸案,只怕连赵德何燕联合杀人的案子,都还没有解决……

    “可你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次都留下决定性证据的?是故意诱导杀人,还是,你真如刘岳氏所言,是个无所不知的人?”

    高也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他也不信这世上有谁能够全知全能,但近来一段时日的所经所历,尤其来到东临城后发生的种种,已让他坚定不移的信念,如山崩洪涌一般,粉碎倒塌,彻底颠覆。

    他望着已经黑尽的夜空,一边进行着最后的人神交战,一边开始考虑,如何才能见到岁禾阿香母女。

    他之所以留在此处,并非为了寻道长李安口中那什么化灵玉瓶,而是想试试,能不能碰见可能对那瓶子产生兴趣的母女二人。

    尤其,为张老五留下犯罪证据的,是岁禾她们,那么比起张老三拿走玉瓶再交给刘孟齐,高也更愿意相信,是岁禾母女事先将东西拿走,然后藏在了某个隐蔽之地。

    但推想总归是推想,除非找到那二人做一番确认……

    可让高也失望又意料之中的是,她们并未在张老五的庭院四围出现。

    当在此处匿身守了一夜,直到廿二日天快放亮,也没有听看见任何可疑的动静,高也方才动身回城,去与李安小明他们汇合。

    见到高也,李安“劈头盖脸”对他一顿指责,“大个子,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说好的子时碰面,你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贫道已经连着两夜没有合眼休息,再这般折腾……”

    李安的话没有说完,小明身后一道身影,将高也的注意力完全吸引……

0055 化灵玉瓶伤岁禾

    李安见高也看到漂亮女人就两眼放光的模样,一时觉得又好笑又生气,于是也把目光移向了那个不会说话的丰韵美妇人。

    妇人什么时候到的悦来客栈,李安并不清楚,但就小明的说法,今晨便见她一直等在门口,一动不动,愁容满面。

    之后更是同他们一道在这客栈门口又坐等了将近一夜,好几次都险些虚脱倒地,直到小明入客栈让小二为她备了些吃食下肚,方才好些。

    但因为妇人不会说话,所以李安小明什么也套不出来,只知道她和他们一样,是在等高也。

    此刻高也终于出现,妇人一瞬欣喜地站起身,但不过转眼,她双眸中的光芒,便又暗淡下去,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向着高也靠近。

    而高也看清对方是阿香,倦怠散尽,也顾不上问李安小明有什么收获,便毫不迟疑地大跨步向其走近。

    “你,在等我?”

    问话的时候,高也的视线在阿香身后身周巡睃,没有看到岁禾,不待阿香点头,高也急忙又问:“她呢?怎么没同你一起?!”

    听到问及“她”,阿香本就不安焦急的神情,更多几分愁苦,甚至晕出层层泪花。

    李安小明两人,则被高也的问话惊住,李安心叹:好你个高大个儿,这么美的女人站到眼前,居然开口问别人,真是不解风情,不会谈天便闪一边儿去让贫道来!

    小明则是有些恍然,“她?”,莫非是前些日高也梦中念到过的那个人?

    二人神色都变得有些激动,李安上前欲扒开高也,小明则拽着高也的胳膊想要问个具体,但都被高也一个眼神瞪回去。

    阿香的情绪在三人拉扯之间,渐有恢复,终于止住抽泣,扯了扯高也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高也想也不想,便要跟着前行,李安小明也顺势迈步紧跟。

    听看到高也身后的动静,阿香停下脚步,尤其看到兴致勃勃的李安,她眼中的担忧更加明显,高也看明白了阿香的意思,回身拦住李安小明:“有事我会让人传信!你们回客栈等着便好!”

    话音一落,高也便跟着阿香匆匆走了,李安本想再追上去瞧瞧热闹,小明将他拦腰抱住:“小李道长,我家头儿看媳妇去呢,咱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

    远远听到“媳妇”二字,高也不悦回瞪了小明一眼,让他不准再乱说话。

    小明心知肚明似的坏坏一笑,便将李安拖回了客栈强行摁到榻上休息。

    ……

    ……

    高也因为顾及阿香女子的身份,离开客栈时没有牵马,一路步行,所以当他二人到得城西郊坟场附近的小木屋,天色早已大亮。

    隔远望着内外全被漆黑的小屋,高也脚上的步子微微顿了顿,但很快又抬跟在了阿香身后。

    开锁进屋,里边如夜浓黑,什么都看不清,当房门被关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高也因为曾经去过小渔村岁禾她们的家,所以见怪不怪,只默默站在门边等待。

    不多时,阿香点燃了小屋中央的一盏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高也这才看清屋内的陈列构造。

    除了那方被架放在角落里的棺材,几乎与他在小渔村里见过的没有两样。

    就在高也仔仔细细打量小屋的时候,阿香已经拿出来一样东西递到高也跟前。

    高也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张信纸,笔迹是他“熟悉”的岁禾的笔迹。

    纸上写着一句话:“近几日,将有大事发生,常跟在你身边的那名捕快,会于廿三日死在……”

    信上笔墨骤顿,似被强行截止。

    看完信上所写,高也只觉头皮一阵发麻,紧接着难以置信地看向阿香,似要寻求她的否决,但阿香眼里除了满眶的害怕与不安,再无别物。

    高也弄不明白这封信具体暗示着什么情况,他的脑中涌现了无数的疑问,但他知道阿香不会说话,问她也不一定能得到完整的回答,于是他强行按压下了心头无边的紧张恐惧,后极力镇定情绪,同阿香问道:

    “她……可是躺在那方棺材里?!”

    看到阿香点头,高也深深呼吸几下,便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小屋角落走。

    阿香噙着泪提着灯跟在他身后。

    到了角落,隔着棺椁都能感觉到里面透出来的寒气,高也抬起欲掀棺材板的手不由一滞。

    “她怎么了?!”

    话一出口高也又意识到没有问的必要,于是不再犹豫,将盖子掀开。

    里面岁禾苍白如纸的脸露出,相较那一日她故意捉弄,使高也所见的腐烂可怖,如今的岁禾,安安静静平躺,没有青面獠牙遍体生蛆,甚至没有半点骇人之气,高也移推盖子的手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强自一阵镇定,在阿香神色复杂的注视下,高也终于一鼓作气,将岁禾的整个身子都暴露在了幽暗的灯光之下。

    他本想对岁禾的身体做一番检查,但一探到她毫无跳动的脉息,他便自觉地选择了放弃。

    岁禾遭遇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就岁禾这种特殊的状态,一定不是自己这等普通百姓能解决之事,若是先前让道长李安跟着一道前来……

    可李安若是来了,岁禾的情况只怕会更糟,所以这个念头只在高也脑中一晃,便烟消云散。

    不过想到李安,他先前提到过的那些话便一并回想了起来。

    “她可是……被化灵玉瓶所伤?”

    阿香不知道所谓化灵玉瓶,听到高也的问话,下意识甩了甩脑袋,但她很快想起了前一日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便同高也又写又划地做了说明。

    原来,自前一日夜里,她们在焦乐街附近遇见那个勾肩缩背的人,岁禾的状态就一直不太乐观。

    岁禾曾同阿香提过,那人怀中揣着一样非常危险的东西,若非她曾吸取过厉鬼卫肖累积了五年的怨力,又魂魄有所宿居,且未近距离接触那人,只怕现在早已散尽六识魂体,再不复人间。

    除了危险之外,岁禾同时还在那人身上感受到了好几种不同的气息……

0056 请道长解救冤魂

    岁禾经过那人身边时感知到几种不同的气息,一道来自逆死鬼蒋雯雯,一道来自邹加元游荡人间的生魂;一道,则是那人自己散发出来的死亡之气;另外还有……

    知道其人不久就将被杀害,且那样极险的东西,会被凶手转移到刘家人手上,故,未免事情变成无头冤案,岁禾到底选择了让阿香带着她跟上那人,并在其门前的三色葛叶片上留下了夜来香花粉,以便指认凶手。

    然而做完一切,母女二人回到小木屋不久,岁禾因预感自己可能无法再为即将发生的大事出力,便强撑着开始为高也写信。

    即便岁禾并不愿与高也过多接触,但她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高也,近来发生的这几件案子,根本不可能按照她的预想发展……

    可她连开头的第一句话都未写完,人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之后,阿香将岁禾抱回棺材便一刻不停的赶去了悦来客栈等高也。

    不过比起让高也了解到事情非同寻常,后迅速做出反应,阿香更关心的是岁禾的身体,所以她没有直接将岁禾的信交给高也,而是将人带了过来,以期他能想想办法让岁禾恢复。

    谁承想,她在悦来客栈门前连着等了一日一夜,都不见高也出现……

    划写至此,阿香看向高也的目光,不自觉更多了几分忧惧,如果岁禾有什么三长两短……

    看出她神色变得更加凝重,高也的心头不自觉飘过一抹歉意。

    但那份抱歉,转瞬便被几缕复杂的情绪掩盖——他的确已经盼望岁禾从世上消失盼了好些时日,可此刻终于将要如愿,他暗暗庆幸的同时,不知何故,又觉出几分怜悯。

    尤其对上阿香噙满泪水的双眼,冷漠疏拒的话便说不出口。

    讷讷思索好一阵,高也竭尽全力地说服自己,说帮助岁禾恢复,一来是为了弄清楚她信中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不认为小明真的会如她所写于廿三日死亡,但他有必要同这个“妖言惑众”之人问个明白!

    二来,若她所言属实,不仅为免小明遭难遇劫,他该暂时摈弃一己之念,为了自己,以及特意从宜兰来东临寻她的目的,他更不该袖手旁观。

    终于,打定主意过后,高也再无犹豫地同阿香道:“我知道你想让她恢复过来,但她现在具体出了什么事,你我皆不清楚,又她体质特殊,凭我一己凡俗之力,根本帮不了她……”

    不待高也说完,阿香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岁禾非人,出了问题受了伤,自然要通过他们的方式方法恢复,而要想对症下药,便只能找懂行的人来。

    眼下,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道长李安。

    这一点,阿香并非没有想过,可一回想起前些时日李安收服厉鬼卫肖时的幕幕场景,她眼中的焦急便又立即变成无尽的惶恐。

    万一李安不仅不肯救岁禾,反倒一来就要将她祓除……

    “我会同小李道长讲明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不用担心!”

    静默地等了阿香几息,见她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因为没有别的办法,高也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莫再耽搁,万一情况变得更糟,再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之类。

    当终于说服阿香,高也叮嘱她就在这处守着哪儿都不要再去后,便刻不容缓地回去了悦来客栈寻李安。

    彼时李安正和小明躺在一张榻上呼呼大睡,即便高也砰然将门推撞开,二人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高也大跨步来到二人身边,一手一个将人薅起。

    小明本来睡得正香,梦里还见到自己衣锦还乡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去迎娶新娘,忽然一道非人之力,将他从马背上揪起,提上了万丈高空,吓得他毫无形象地哇哇大叫起来。

    不只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安被他声嘶力竭的呼嚎吓了一跳,就连高也,手也不自觉抖了几抖,力度一松,小明便又大叫着倒回了床上,竟是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见其如此,高也略一犹豫,没有再上手扒拉,为其留下字条让不要乱跑,就老实待在客栈之后,便只带着李安一人匆匆下了楼离去。

    从马厩将自己的马牵出,高也便扬鞭绝尘,驮着李安往岁禾阿香的小木屋赶。

    “大个子!你要将贫道带去哪里啊?!”

    被颊畔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发扬襟乱,李安皱集着一张脸,一手按住头顶以免黄布冠帽脱落,一手死死揽住高也的腰,边腹诽这人怎么比小明骑得还快,跟不要命似的,一边又忍不住好奇。

    在李安问话的同时,高也又猛地扬了一鞭子,“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啊?莫非是小明口中那个‘高嫂’?!”李安窃笑揶揄。

    高也闻言,下意识就要否认,但他转念一想,忽然将马停了下来,没有回头看李安,却用异常坚定不容置喙的语气应了声是,不待李安反应,他接着又道:“但她身体的状况有些特殊,前些日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害……

    道长你应该能明白,受了伤不找大夫,却只带你去见,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能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李安没有意识到高也的话有多严肃,还以为是那姑娘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驱邪除祟,于是爽快地拍了拍胸脯,“那有何难,包在贫道身上!”

    高也知道李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一时半会儿同他解释不清,一切,只要李安亲眼见到岁禾,便能不言自明。

    所以高也没再多言,点点头,就又继续催马奔行。

    ……

    ……

    二人御风驰至岁禾阿香居住的小木屋,下了马,李安已经被颠得面色苍白,扶着木屋附近高也拴马的小树就开始干呕。

    看他吐得差不多了,高也才扶着人向小屋走近。

    隔远看到小屋窗门都被漆黑的模样,李安面上闪过一抹疑惑,但他没有问高也,还想着是主人家有着什么特殊癖好,无可指责。

    可当他们二人伫立到小屋门前,感受着自己腰间布袋里罗盘指针飞速的转动,李安神色一滞,脚上的步子不由也停下来。

    忍住胃内的翻涌,李安将罗盘拿出细量一阵,确认自己感觉无误,便瞠圆了眼惊问高也:

    “大个子,你先前所说需要被贫道解救的,莫非是这屋里积怨厚重的一道冤魂?”

0057 大个子你相中谁

    对于李安口中“积怨已久”几字,高也下意识想要否认,但因回想起先前阿香同他提到过,岁禾曾吸取了厉鬼“卫肖”的怨力,所以也算积怨已久,于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还请道长先入内详细看看情况……”

    高也的话没有说完,李安将他迅速拉离小木屋:“大个子,你搞什么名堂?这世间各样端方美丽环肥燕瘦的女子,不一抓一大把?你找谁不好,怎么偏找个……”

    说及此处,李安忽然反应过来,恍然啊了一声,“莫非你之前说的什么‘借尸还魂’、‘在天光下行走’,指的就是她?难怪,你前写日印堂发黑,神情萎顿,莫非就是拜那女鬼所赐?!”

    高也点头,李安微怔一息,后恨铁不成钢似的,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再睁眼,已经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大个子啊,人鬼殊途!你和她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轻则你被吸尽阳气身亡,重则引发天谴,届时不光你二人要遭殃,还可能连累这世间百姓,甚至导致生灵涂炭……

    你看着不是挺精明嘛,怎么能犯这种糊涂?!”

    听李安说得痛心疾首,言语间尽是沧桑意,高也的头皮不由有些发麻,感觉事情或许会变得很棘手。

    他所以顺着李安的话应了声是,原本是想解决起来会少些麻烦,可事情好像不如他所想那般简单。

    一来,他自己都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很容易穿帮露馅;二来,若果如李安所说,引发天谴,害更多无辜之人丧命……

    那是高也不曾预想过的结局,所以他的神情有些愣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就在李安仍旧苦口婆心劝时,因听见他们先前在门边的动静而动身来开门的阿香,犹豫数息,终于将脑袋从门页中探出。

    看到隔远站着的高也李安二人,阿香惶恐地退到一边,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无声请他们入内。

    见其状,高也脑中的杂念敛尽,只剩下岁禾情况危急这点想法,遂不再纠结,沉声同李安道声得罪,便将人强行拉进了小木屋。

    骤然被拉进屋,李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好一阵没能适应。

    当昏暗的光线从角落那边传到他的眼眸,赫然看到油灯旁那口静静停放的棺材,饶是他见惯各种魑魅魍魉,一瞬也有些惊颤,尤其,在他目光瞥见棺材之时,小屋的门正好被高也嘭地一声关上。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过来。

    在高也阿香的陪同下,李安缓步走到岁禾身边。

    当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岁禾的容貌,李安第一反应不是探明她当下情况如何,而是用一种更加失望的眼神看了看高也,那神情似在指责他简直不如禽兽。

    好好的活人不要、看上个女鬼也就罢了,被附身的居然还是个年龄或许都未及笈的小女尸……

    感受到李安怨懑的目光,高也有些尴尬地轻声咳了咳,却没解释。

    阿香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机锋”传什么“深情”,一心只在岁禾身上。

    为缓解尴尬,高也同李安补充解释道:“她当是被道长你说的那化灵玉瓶所伤,可有办法解决?”

    “什……什么?”李安被高也的话猛然一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待高也回答,他便立即从怀中摸出几张符纸,后斟酌筛选了一番,先点燃一张驱魂符,准备将附身的魂体从岁禾身上吸出。

    当能看到一阵微弱的幽光明灭,李安旋即又点燃一张显影符,使其在岁禾的顶上翻飞。

    在李安连续不断的动作之下,乔今秋的魂魄肉眼可见地缓缓从岁禾的身体飘出,后无力地悬垂在空中,似乎已经成了一道死魂。

    这是岁禾被附身一年之余,阿香第一次看见附身岁禾的鬼作何样貌。

    乔今秋从来没有同阿香讲述过自己的过去,素来都只说,若想“岁禾”恢复原状,就必须听从她的吩咐办事,而今看到那个老成持重,冷淡疏离,似乎已经看透人情冷暖的鬼魂,不过和自家闺女一般年纪,想她死前一定受过不少苦头,阿香不由鼻头酸涩得眼泪直流,不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高也也是第一次看见乔今秋,这只魂魄,和他所预想的所有鬼怪都不太一样,没有被人凌辱后的蓬头散发、凶神恶煞让人一见生恶害怕的模样,瘦瘦小小,干干净净,五官小巧精致得让人望而怜叹,虽然仅只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已见倾城之色,比天生丽质的岁禾阿香,更美上几分,若还活着……

    一念及此,高也不由握紧了拳头,耳畔“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高也疑惑着偏头去望,只见李安的视线来回在乔今秋和岁禾身上瞟,看几眼,感觉到高也的视线,他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高也道:

    “大个子,你看上的,是哪个?!”

    被李安冷不丁一问,高也还没反应过来,阿香先理解到了他话中的意思,微惊一瞬后,用已经哭红哭肿的眼睛仇恶地看向了高也。

    被阿香一瞪,高也莫名有些心虚,赶忙捂住李安的嘴,并不停用眼神同其示意,免得他再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

    好容易李安明白过来,扒开高也的手啐了一口,定定神色,识趣地开始干正事。

    盯着阿香警惕防备的目光,李安有些不自在地向着乔今秋走近了几分,在她身周细细查探了一阵。

    “她的确是被那化灵玉瓶所伤,好在她的体内有一道相对较强的力量与之抗衡,所以未至魂飞魄散的惨境,只要趁夜将其抬埋去荒坟、古庙、枯井、断桥之类阴湿之气比较重的地方,不出四十九日便可恢复……”

    “四十九日?!”高也不可置信,那她先前留信所言将发生的大事该如何处理?

    眼下只知道一个粗略的时间……

    如此又如何事先防范?难道得将小明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如此想着,高也的神色不由变得更加紧张,阿香倒是长长松出一口气,只要乔今秋的魂魄无碍,那便意味着她的岁禾也会无碍。

    李安听见高也的惊问,有些不解:“怎么?迫不及待想让你的小……咳咳,让她醒过来?”

    刻意避开阿香充满敌意的目光,李安以手抵唇,尴尬一咳后,郑重其事同高也道:“想让她尽快醒过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可用一道引雷符,将天地之力强行注入她的体内……

    不过大个子,贫道可提醒你,使用引雷符有极大的危险,若她承受不住那般强猛的力量,极有可能当场就被劈得灰飞烟灭!”

0058 引天雷魄散魂飞

    听到乔今秋可能会魂飞魄散,阿香捂嘴后退了两步,愣在了原地。

    数息惊愕后,她也顾不上听高也李安后面说了些什么,便要推搡二人出门。

    被阿香奋力地推搡,高也李安都没有反抗,听看到房门被“嘭”地一下狠狠关上,高也面上的神情也凝重非常。

    连他这等与岁禾乔今秋非亲非故的人,都不忍看其从此于人间彻底消失,阿香自然更难接受。

    李安显然也能理解,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无奈地摊摊手,在阶前坐下。

    高也没有坐,沉默一阵,他走到李安跟前:“道长,除了引雷,可还有别的办法?”

    闻其言,李安没有立即回复,仰头看了看高也,不解问:“既然心有顾忌,又何必行那等险招?老老实实等她四十九日,不是更好?”

    “我能等,小明恐怕等不了了,而且这东临城内,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李安眼瞳微缩:“你说什么?”

    “她似乎能看到还未发生的事……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写给我的……”边说,高也将岁禾那封只写了一句话的信拿出递到李安面前。

    接过一看,李安不以为意地轻嗤了一声,“你竟会信这等把戏?”

    高也摇摇头,“原本不信,但……这件事说来话长,待之后有机会,再同你慢慢说道!道长你且细细想想,四十九日到底太长,只怕小明……”

    看其神色严肃,没有玩笑的迹象,李安也再次认真起来,“办法……不是没有,但同样存在危险……

    你可还记得贫道曾同你说的,那化灵玉瓶吸取了周围的魂魄之后,会将其炼化成什么?”

    “魂水?”

    “不错,只要将那汇集了无数魂魄,换句话说无尽怨力的魂水从玉瓶内取倒给她喝……她想要恢复过来,不过轻而易举之事!当然,有一个前提,她的魂体能够承受那么强大的力量……若驾驭不了,即便是你恳求,贫道,也会将她彻底击杀!”

    高也明白李安的意思,所以在李安说完后,气氛便又陷入更长一段时间的凝滞。

    “若……”不知过去多久之后,高也忽然想到什么,“若全部喂食容易让她变成厉鬼凶煞,可能……先喂少许尝试?若不然,先前说的引雷法,是不是可以设法减少天雷对她的冲击?比如先以透湿的林木之类做挡,稍微缓解一些……”

    李安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没听完高也的话,李安便准备开口挖苦挖苦他,比如“你的想法何时变得这般简单了,且不说一次服食魂水的量若太少,会起不到刺激的作用,现在那化灵玉瓶到底落在何处,也并不知晓,找起来费时费力不说,还不定有成效”之类。

    可李安的话尚未出口,听到高也后面所说,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可行!可行!此法可行!”

    正当李安抓握住高也的肩膀,激动地表明可以尝试半引半避天雷来唤醒乔今秋时,浩浩荡荡一辆马车沿着连接坟场的路,向着小木屋行来。

    马车后面,紧紧跟着几名仆从。

    当其行距小屋百步,方才缓缓停下。

    旋即,两名身着华贵的男女躬身从帘门处钻出。

    当看清从车厢出来,后怀抱着什么东西慢慢走近的几人的样貌,李安高也的神色都不由一凛,待回神,李安迅速拿出一张符塞到高也手里:“这两张符你拿着进去,按这顺序,默念‘形散’‘魂收’二咒,即可破解显影符的效力,并使其魂归体,外面这些人,贫道来应付!”

    ……

    ……

    高也强行推门而入,拿着符却未往阿香岁禾她们身边去,而是守在门边倾听外面的动静。

    阿香被他突然破门的举动吓一跳,拧了水为岁禾擦拭身子的布帕掉进棺材,抬头去看,看到高也,胸中的怒火复又腾升,准备再次将其撵逐出去,高也伸手指了指门页,示意她不要弄出动静。

    看其神色严肃,似有非常之态,阿香伸出的手不自觉缩回,也凑去了门边细听。

    略等几息后,外面李安高声招呼的声音传来:“邹老爷,邹夫人,真巧啊!您二位怎么出现在这里?”

    听清李安呼喊的内容,阿香下意识望了望棺材旁还悬垂于空的乔今秋的鬼魂,明白了高也的担优,也不再偷听,忙慌慌就跑去角落准备将棺材阖上。

    高也见状,也跟过去,按照李安的吩咐先将乔今秋的魂体归位,并帮助阿香将棺材盖好,才又退回门边。

    彼时邹刚的声音也清晰地响了起来:“小李道长?!还真是巧啊!竟能在这破地儿遇见你,我们所以来此,是为了寻一对……”

    邹刚的话未说完,其妻邹胡氏忽然插话打断他道:“连元元的魂魄都召不回,你同他说那么多作甚!办正事要紧!为蒋雯雯那死丫头造这么一个牌位,居然耗拖到了今日!再不快些,元元要是没法恢复,你以后也别想再好过!”

    听邹刚尴尬地打着哈哈,可以想见邹胡氏的神色定不好看,但高也的注意力不在于此,听到“蒋雯雯”、“牌位”这些字眼,高也不自觉就将目光转向了阿香。

    门外的李安同样一头雾水,但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虽不明白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能大概猜到是与那对母女有关。

    而且邹胡氏提到为邹加元恢复神智,据此再一思忖,李安终于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赶紧制止将蒋雯雯的牌位扔给邹刚要敲门唤人的邹胡氏:“夫人,令千金的魂魄,贫道已经收回,现在就可同二位回去邹府,为加元小姐做一场人魂归位的法事……”

    邹胡氏放下敲门的手,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在场的,不只邹刚夫妇,那些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家丁仆人们,也都面露喜色,心里想的都是若能将小姐的毛病治好,今后他们也就不用再受那么多罪,所以由衷地高兴。

    一阵欣喜过后,夫妇二人也不等李安回复多言便拉着拽着他要回邹府去。

    没走两步,邹胡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李安停住脚,垂眼看了看正躺在自家丈夫怀中的牌位,顿生百般厌恶,一把抓过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又跺,直到碎成木渣块方才解气似的,冷哼着昂首走开。

0059 一人的罗天大醮

    看邹胡氏一口气将好容易制好的牌位跺得稀烂,一旁的邹刚和众家丁,都不由捏一把汗,邹刚甚至抬袖擦了擦脸,总感觉若不小心些,下一个被踩烂跺碎的就是自己。

    李安亦是一愣,但他很快就趁着邹刚夫妇暂时把他忽略的当儿,又退回木屋门边,轻叩得到回应后,同高也交待让先把木人之类的东西备好,若天气适合,便可引雷。

    说话的时候,李安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旋即眼角不由飞快地抽了一下:如此烈阳晴空,想要引雷?近乎于痴人说梦!

    因不见雷雨之势,李安望着天空微微有些发愣,高也没有再听到门外的动静,正要问时,邹刚夫妇意识到李安没有跟上,已经安排人来催促。

    李安余下的话,没能继续说出,就被那几个家丁拖着拽着离开了小木屋。

    屋内高也阿香不明所以地互望了一眼,打开门,车马仆从已经走远消失。

    ……

    ……

    李安随着邹家夫妇回到东临城,却未被他们直接带回邹府。

    三人并坐于车厢之内,各有所思,一路无言。

    入城后,因想着自家女儿很快就能恢复过来,邹胡氏心中的喜悦愈发地溢于言表,不时地撩开厢帘查看车马已经行到何处。

    看着邹胡氏那般欢欣的模样,李安额上不自主冒出一层密汗。

    饶是他,也不禁有些担心,若被这夫妇二人知道邹加元的魂魄其实只收回了其中一片,而另一片,极有可能已经化作一滩魂水,再也找不回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谩骂指责。

    但不待他想好措辞,邹胡氏的眼神忽又急剧变得暗淡,且水雾氤氲,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滴出几滴浊泪来。

    见其如此,邹刚将妇人的一只手拉到自己膝上,一边轻抚,一边安慰:“夫人,元儿她恢复有望,你该开心才对,怎的又哭了起来?”

    邹胡氏将手抽回,以娟轻拭眼角,“一想到元元这些时日以来所受的苦楚,我这为娘的,心里怎能好过!

    你倒是安之若素,元元都那般模样了,你竟还有多余的心思,去顾那什么观景园的拆改重葺之事,让简单制块牌位,竟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方才制好,你眼里,可还认我们是你的妻女?”

    “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元儿身上流的,也是我邹某人的血,为夫怎么可能不挂怀忧心,只是观景园那边再不抓紧些筹备然后动工,只怕会赶不上……”

    说及此处,邹刚因为扫到一旁缄口的李安,不自觉就停了下来,后含混地补充道:“正反,为夫都是为了咱们邹家,夫人你应该理解为夫的良苦用心才是!

    再者说,元儿受的苦,即便为夫想代而承受,到底无能为力,你又何必以此责怪自己,也迁怒为夫,让人白白看一场笑话?!”

    闻言,邹胡氏目光落向一旁神色尴尬的李安,吸了吸鼻子,终于闭了嘴没有再埋怨,只是神色并没有因此好看多少。

    无人说话,车厢再次陷入沉寂,气氛压抑僵凝,李安好几次想要下车随行,可话到嘴边,总会不自觉憋回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当马车路过城心主街樊篱道旁一家名为“天景楼”的大酒楼门前,听到其内时常传出的箫乐鼓声,邹胡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撩开厢帘吩咐马夫将车停下,紧接着她人便躬身钻出下了车,后匆匆领了两个人走远去了天景楼附近的一家绸缎庄。

    邹刚李安皆不明其意,纷纷下车跟随。

    绸缎庄门口停有一辆拉满了各式缎布的大型马车,两名车夫正在盖搭篷布,看来是要拉货远行。

    路过马车,邹胡氏淡淡瞥了一眼,因见其上布匹大都色泽鲜亮,看来极为滑顺细腻,便不自觉上手摸了摸,触之果然质地上乘,心中大为欢喜,遂让马夫们先行停下,后不顾马夫们惶恐拒绝说车上都是别人已经定好的货,不能随便解拿转卖,强行从中挑了三匹。

    挑好后,交由仆从抱拿,邹胡氏便端着步子进了绸缎庄找掌柜结账。

    当邹刚李安赶到门边,她已经领着仆人从铺内出来。

    “这几匹布,你们尽快拿了去‘罗记’,让老罗他们按小姐的尺寸裁了做好,小姐明日便要穿的!可不许有半点马虎!”

    两名仆从讷讷应是,后赶忙抱着缎布跑走。

    邹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解地皱了皱眉:“夫人,你这是作甚?府中元儿的衣裳可还少了?怎的又要新制?还这般着急,岂不是难为老罗他们?!”

    邹胡氏横了邹刚一眼,没好气道:“不只衣裳,元元房内所有的物件,都该更换一新除除晦气才是,不止如此,还要再请些道士来办一场罗天大醮为她禳灾祈福!”

    说到请道士祈福,邹胡氏的视线不自觉落向李安,她沉默了一瞬,又转回邹刚:“听闻那个名唤凌虚的老道士,道行很是高深,不若将他请来主持……”

    “罗天大醮?凌虚道长?”

    邹刚李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不由错愕地看向邹胡氏。

    反应过来后,邹刚有些微恼地喝道:“你这是胡闹,凌虚道长何许人也?是你说请,就能请得动的?

    且不说他常年四处游历,行踪不定,难以寻觅,即便他现就在咱们东临,禳灾祈福这等小事,又怎敢劳烦他老人家?!”

    “小事?!”邹胡氏惊而怒问,“姓邹的,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可还是人话?!元元可是你亲闺女,你竟然说为她祈福是小事!”

    被邹刚一句话惹毛,邹胡氏怒不可遏,还要再多几声质问,邹刚强行将她拉到了一边:

    “你可知道罗天大醮是什么意思?罗天,即诸天,网罗诸天诸地之意。

    行罗天斋醮之仪,目的大都为了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你是有多大脸?竟想让数持国运斋醮的凌虚道长,为我们女儿一人祈诸天之福!

    你是觉得为夫攀上了朝中权贵的关系,就可以天地不怕,连圣上都能不放在眼里?还是你想让我邹家九族,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0060 百般波折的法事

    邹胡氏自然不知道让办罗天大醮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听到邹刚那般说,瞬时吓成了一脸土色。

    邹刚心虚地回头望了望有些呆愣的李安,看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方才回头同邹胡氏小心叮嘱:“总而言之,这种话不准再说!你要为元儿裁换新衣更换寝具,甚至为她新建一座园子为夫都能应你!唯独这点,想也别想!”

    说完也不等邹胡氏回应,邹刚便陪着笑走回李安身边,“妇道人家说话没有分寸,小李道长可别当真误传了出去,那可就成大罪过了,邹某人实在担待不起啊!”

    而李安,自听到“凌虚道长”这几个字,神思就变得有些恍惚。

    邹刚在他耳边说话,他也听若过耳旁风,全无所觉。

    见其魂不守舍的模样,邹刚不解,开了口欲再提醒,便在其时,几人身侧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呼喊之音……

    听见唤声,李安邹刚等人齐齐侧头去看。

    只见小明咧着嘴兴匆匆跑过来,“小李道长,你原来在这儿,头儿呢?没与你在一处?”

    李安摇头,小明失望地哦一声,咕哝着“衙门里也不见人,他到底还会去何处?”之类的话就要离开,李安将他叫住:

    “贫道知道他在哪儿,但去的路不是太好找,不若你同贫道先去一趟邹府,待事情解决了,再一道寻他们去,何如?!”

    小明第二次被高也抛下,正心有郁闷,垂头丧气不知何往,听到李安的话,自然欢欢喜喜答应。

    李安笑着同他点点头,后回望邹刚请示:“想邹老爷您应该不会介意贫道带他一起吧?”

    邹刚对小明有些印象,但因为近来事情繁杂,早忘了自己在何处见过他,被李安问及的时候,正梗着脖子凝神细想,闻言讷讷回声:“当然当然……”

    之后几人再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又回了马车。

    邹胡氏却未同他们一起。

    被邹刚辞严色厉说明了办罗天大醮的厉害,她暂时打消了那个念头,但为邹加元更换房中一应物什的想法却未改变。

    见她依旧坚持,邹刚无奈,只好由着她去,留下几名仆从与她后,自己便和李安小明乘马车先回了邹府。

    同邹刚他们分开,邹胡氏立即让仆人雇来一顶轿子,后不厌其烦地让轿夫们抬着她在城内的各处穿梭,不多时,随行的仆人背上怀里手里都装满提满大大小小的屋舍陈具,全是她按照邹加元的喜好,精心挑选出的东西。

    当一行人精疲力竭回府,天色已经渐渐落黑。

    彼时先回府的邹刚李安他们,本该早就备好了一应法事所需,但直到邹胡氏他们回府,除了提前在灶神和门神处各点好了三支生香、在府内空旷庭院的墙根附近架了道台、长方木桌,并在台上摆上香炉黄纸香烛之类的东西,并未有任何别的进展。

    邹胡氏见几人聚首无言,不干正事,也不见自己宝贝闺女活蹦乱跳出现,本就因为疲累低沉不悦的心情,一瞬更被几人颓丧的神色引得火冒三丈,待要发作,却听邹刚无奈抱怨:

    “道长,果然非要元儿她本人收拾得干干净净过来不可吗?可她半点不许人靠近,便想硬拉强拽,就府里那些个身单力薄的丫鬟们,根本奈何不了她,力气稍大的仆妇们,又怕伤着自己或者伤着元儿会被贱内责罚,都不敢近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竟该如何是好啊?”

    李安正要回复,可以设法使其熟睡之类,但他还没开口,邹府新任的管家邹右庭,越过步步向着邹刚移近的邹胡氏,匆匆走到邹刚身后,凑近他耳语了几句话。

    邹右庭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邹刚脸上的苦愁,一瞬消散,后欣喜不已地朗声反问道:“此话当真?”

    邹右庭听到那边传来的好消息亦是眉色飞舞,连连点头应是,说可以代表那几位老爷的人正在府门外等候答复,千真万确,他传不得假。

    问其言,邹刚大笑三声,后拍着邹右庭的肩膀道:“好好,那你先跑了回去应话,就说我邹某人必不爽约!再有一会儿也就到的!”

    邹右庭颔首应了声是,果然屁颠屁颠又赶了回去,路过邹胡氏时,连该行的礼都顾不上,道一声“夫人安好”便又匆匆跑走。

    而邹刚吩咐好管家,就立即同李安拱手做辞,借口自己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需要处理,并拜托李安“请道长一定帮忙恢复小女”,承诺“事成必有重谢”之后,便绕过李安小明往另一条路走了。

    邹胡氏看邹刚离开得毫无迟疑,刚要出声唤止,人已经飞也似的跑远不见。

    见状,邹胡氏终于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起来。

    可不论她骂什么,哪怕喊破喉咙,邹刚都没有半点回应,气得她只有不停拍抚自己的心口,方才没被气晕过去。

    李安小明微窘地互望一眼,一边同情邹胡氏母女,一边也为这妇人泼辣的性子感到心忧畏惧。

    尤其小明,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之前荣升安也是受不住自家夫人的蛮横不讲理,一气之下将人杀死的,现在再看到邹胡氏也这般模样,不由担心自己那未过门的媳妇,终有一天也会变成个骂街的泼妇。

    若将如此日日饱受悍妇的折磨,他竟该如何自处……

    李安不知小明缘何忧惧,只当他也是怕邹胡氏气急败坏会拿他们撒气,所以为了缓解气氛,李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夫人息怒,邹老爷要事缠身实属无奈,但有您在也是一样的,只是令千金到底还未出阁,我们这些男子不便近身,还请夫人大局为重,命些气力大的仆妇将加元小姐收拾妥当带来,若再耽搁,只怕会误了最后的时辰……

    然后……可以设……”

    李安的话又没说完,只听完他的前半截,邹胡氏便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怨怒,点着头,神情恍惚但忙忙慌慌地、由随行的仆从搀扶着去了邹加元所居的竹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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