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他是不是个哑巴?
庆阳中学在下午五点就开始陆续放学了。
而初一新生是最早踏出校门的。
因为今天是正式成为初中生的第一天,所以他们的脸蛋上还洋溢着童稚般灿烂的笑容。
不过在看到校外一些散漫游荡的人时,就有点犯怵了。
这学校啥都好,就是附近的治安有点松。
直到和新结交的朋友推推搡搡避过了这些人后,他们才如释重负。
正要继续谈天说地。
有小孩的目光触及到了一个巷口,忽然转开话题,往那一指,“那是啥情况?”
其余的小孩齐刷刷望过去,好半天才啊出声。
“要、要去吗?”率先发现那一幕的小孩弱弱道。
“嘘——那个女生我认识,叫陆柒柒,就住这附近,每个星期的零花钱特别多,被家里人宠上天了,还总跟这边的小混混一起玩。对了,你们看到站在她后面的那个男生了吗,叫赵浔,家里也有钱,跟她从小长到大,是她的小跟班,经常跟着她干坏事。”
众小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陆柒柒和赵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所以他们还是溜吧。
匆匆转身间,有人擦到了个女生。
“对不起!”
连道歉都是很速度的一句,就赶紧跑开了。
叶栀连一句没关系都来不及回。
尚还有些不解,就看见了巷口那被威迫的一幕。
愣了愣,不自觉往前多挪了几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汪~”一记力道不是很强的狗叫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聚了神的叶栀被吓到,猛地回头。
但当在看到了一张曾经见过的面孔后,略微放下了心。
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大哥哥,你能帮忙去救一下那个男生吗?他是我今天刚认识的同学。”
时轶上一秒还在想着怎么跟女主搭话,下一秒往那巷口一看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视线深处,是阮渊正在被一个女生死死压在巷壁上。
这、这是壁咚?
真是见了鬼!
小说里有这档子剧情吗?!
“放心,我会去救的,”时轶见她慌乱,只好先出声安慰她,语气轻柔和缓,“别怕,你先回家吧。”
叶栀还是有点紧张,双手合拢,手链上的小葫芦轻晃,“大哥哥你确定会去救的对吗?”
时轶弯下腰,拍了拍她的脑袋,“嗯,小妹妹还是安心回家吧,天色晚了一个人回去很不安全的。”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点了点头,“好。”
大哥哥长得好看,还养狗,心肠一定是很好的。
时轶在目送走了三步一回首的女主后,才嗬口气薅起自己的银发。
这个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啊?
阮渊在小说里被校园外的人欺负的时候,就是叶栀去找了人过来救下他的。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和人物都不对啊。
嗐,不管了。
先去救下自己的弟崽子再说。
“去——”时轶将自己手里的飞碟朝着那巷口笔直一抛。
“汪!”小兜立马飞跃而起。
“你叫阮渊对不对?”陆柒柒双手按在漂亮男孩的锁骨上,笑得既张扬又兴奋,“我叫陆柒柒,在班里就跟你隔了两个座位。”
阮渊花了一周功夫才复原的脊椎,又一次被坚硬的巷壁给磕到,不由拧了下眉。
但没说话,只是冷淡地恹目,视线飘散在脚底青色的铺路石上。
“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吗?”陆柒柒凑近,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他的,有些急躁,“跟着我,你绝对能吃香喝辣。”
“柒柒,这家伙是不是个哑巴啊?这一路上被我们搞过来,居然连个音都不发。”赵浔在她右后侧嘟囔。
她闻言瞪了赵小跟班一眼,又转头看阮渊,语气稍微有些迟疑,“不会吧,今天老师点名的时候,我明明是听见他答到了的,不然也不可能知道他名字啊。”
赵浔便脱下背后的书包,高高举起作势要砸,“柒柒,让我来教训他一下,就知道他是不是个哑巴了。”
“谁准你教训他的!”陆柒柒直起身子,一脚就要朝赵小跟班踹过去。
“汪!”小巷子里突然传来狗叫,飞速逼近。
“啊!”陆柒柒的后脑勺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给砸到,随之就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
“嗷呜!!!”小兜叼起落地的飞碟,哈着舌头开始往回跑。
“柒柒!”赵浔吓得书包直接掉地,连忙去扶。
时轶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和小兜撞了个满怀。
“蠢狗!”她当众呵斥一声,拎起它的项圈摇了摇,似乎是在惩罚它。
但在弯腰取其嘴里的飞碟时,压低了声音,“小兜你干得漂亮!”
陆柒柒疼红了眼,直捧着后脑勺嗦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立马从来人穿着的一双运动鞋往上看,脾气贼差,“哪个不长眼——”
32、恶毒女配
一下卡壳。
喔……是个大帅哥。
时轶最近的发型都是将一头银发半扎在后面,这样显得既干净又利落。
主要这漂白的发质实在也是很受损,披下来不好打理。
所以她想着等发根再长出来一点,就去将这头银发给推了。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
这样的发型,桀骜中带着股风流,再配上那张英气的脸,高挑的个子,给人的视觉冲击感更甚。
尤其是对于陆柒柒这种小女孩而言。
时轶拽着小兜往前,对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陆柒柒伸出手,歉疚一笑,“不好意思,我家狗捡飞碟的时候一向没轻没重。”
陆柒柒暗地里将背后的赵浔给撵开,然后抓着眼前这个大哥哥的手起来。
又将眼泪憋回去,做出大气状,声音特别清脆明亮,很符合她现在活蹦乱跳的年纪,“没事的没事的,是二哈嘛,我能理解。”
时轶嘴角牵起弧度,“所以,你和我弟弟在玩什么呢?”
陆柒柒愣起神,都忘了抽回来自己的手,“弟弟?”
时轶轻幅度地将这小女孩的手给丢了,转而去摸阮渊的头,“小渊子,告诉哥哥,这是发生什么了?她又是谁?”
阮渊靠着墙壁没动,嗓音温温的,用很清澈的眼睛抬头看时轶,“她说要和我做朋友。”
时轶:“……”
这一世的小渊子虽然丧,但是除了被家暴之外,他还没受到任何来自同龄人的伤害。
所以,还很单纯。
“做朋友?”她回头看了眼那小女孩,和她身边的小男孩,忽而轻笑,“想做朋友,在学校里不能做吗?还非要把我弟弟挟持到这巷口,真的就只是想做朋友?”
陆柒柒急忙替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想跟他做朋友,可是在教室里面,他完全都不理人,我、我才……”
“不理人就是不想理,”时轶不耐地用舌尖舐了舐牙,张口带着极具侵略性的痞气,“小妹妹,听得懂人话吗?你有几个妈啊就敢在学校附近给我嚣张?”
赵浔眼瞅着柒柒被唬到了,连忙背好书包拉她走,“柒柒,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时轶却在这时突然叫住他们,“柒柒?”
陆柒柒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个大哥哥叫出来,本能一哆嗦,连忙扯着赵小跟班往外走。
生气!早知道今天就多带点帮手来了!
“她全名叫陆柒柒,”阮渊蹲下来,很轻柔地摸小兜的狗头,望着时轶的神态表情好奇,“哥哥,怎么了吗?”
时轶身形一晃,不由撑在有些青苔的巷壁上,对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卧了个槽。
陆柒柒???
陆柒柒!!!
不就是这本小说里,前期总是校园欺凌男主,后期进入社会又专门诬陷男主的恶毒女配吗?!!
这、这是什么发展?!
这一世的恶毒女配居然想和男主做朋友?!
“哥哥,这条狗你是哪来的呀?”阮渊脆声问道。
脑子里尚还一团浆糊的时轶随口回应,“我雇主交给我遛的,等会就要带它回去了。”
“那它有名字吗?”
“小兜。”
“噢,小兜你好呀。”
阮渊顺过小兜背上的毛,到了其翘起来的尾巴处忽然停住。
抬头看了看还在对着外面失神的时轶。
嘴角轻抿起来,下巴与脖颈练成了一条凌厉的弧。
而后右手迅速往后一探,从书包兜里掏出了个美工刀。
手起刀落。
狠狠撅了一把小兜毛茸茸的大尾巴。
“嗷呜~~~”
小兜弱弱地嚎了一声,听得出是累乏了。
阮渊眼看时轶就要转身,眉心一低,迅速又将美工刀化上了自己小腿的外侧。
然后把它重新塞回书包兜里。
时轶想不通陆柒柒这件事,干脆也不想了,打算就先将阮渊送回去,然后再把小兜带回白姝那。
却在转身俯下去捡牵引绳的时候,看到了阮渊一截白净的小腿外侧,正在往下淌血。
她骤然抬眼去看他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小脸,“咋回事?!”
阮渊往后倒退了一小步,眼神微闪,即使没展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巴掌大微白的脸蛋也自带楚怜气息,“刚刚被她拉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擦破的。没事的哥哥,这伤口不是很疼。”
见血的伤口,他还说不疼。
跟受了伤就哭鼻子的可爱小屁孩相比,阮渊这种过于早熟和隐忍的性子,反而更容易让人心疼。
时轶几乎是从胸腔里泄了气出来。
没办法,这娃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个样子了。
小兜忽然抖了抖身上的毛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哥哥,”阮渊恰在这时开腔,纤白的手指攥了攥裤缝,“你能背我吗?”
33、想摆脱他?做梦 (含红豆加更)
时轶:“嗯?”
她一时间没能消化的了这弟崽子难得的主动。
好几秒才应下,“好。”
看来小渊子也是疼的,但不习惯说出来,所以宁愿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来暗示她。
将手中的牵引绳随手绑在手腕上,她面朝巷外弯了腰,“来吧,把手环在我脖子上,我勾你腿。”
挨挨蹭蹭,背后终于有了动静。
两截竿子腿随即被时轶握住,她颠了下身子,就将这个轻到不行的弟崽子牢牢锁在了身上。
“瘦得要死,就差不是个骷髅架子了。”时轶又是一声吐槽。
阮渊眯了眯眸,漆黑的瞳仁落了几分冷意。
但说话温恬,听上去又轻又乖,“谢谢哥哥背我。”
“嗷呜~~~”小兜乖乖跟在后面,时不时摇摇已经残坏的大尾巴。
天色暗淡下去,远边的红霞渐渐被淬蓝的云缘给吞噬。
弯月斜上枝头,几分乌白的光盈盈填平了沥青坑洼的路面。
时轶终于将阮渊送到了家门口,昏昏暗暗中还不忘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先清理伤口。”
“嗯,哥哥早点回来,夜路危险。”他梨涡若隐若现,巴巴地望着她,有点担心的样子。
她第一次见到这弟崽子面对面地对自己露出笑,虽然这笑特别特别浅。
但也很不容易了。
“嗯,最多一小时。”时轶扔了话直接离开,背影似根玉竹,清颀洒脱。
阮渊瞬间撤去了那一丝敷衍假意的笑。
低头,看着自己小腿外侧凝固的血迹,眸色模糊,“好哥哥,等你送回去后才发现自己弄坏了雇主的狗,那结果会怎么样呢……”
为了不让她在有光的时候发现那条残坏的狗尾巴,他可是作出了一定的牺牲呢。
半夜,万物岑寂,只有几缕穿堂风飕飕地在敞开卧室的窗帘上刮过。
伴着这种细微的羁绊,大门的锁洞忽而一动,一只手先伸进来将灯给开了。
“啪——”
白色的灯管闪烁了几下,才稳定地亮起来。
将时轶一张俊逸的脸映了个分明。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右侧脸颊上竟意外挂了些彩。
都不是很深,但还挺明显。
“哥哥?”
时轶一转头,就见到自家弟崽子正站在卧室门边,定定地望着她,眼底有些诧异。
她关上门,在玄关处换下有些脏掉的运动鞋。
然后把从24小时便利店里买来的饭团扔进冰箱,砰地一下关上冰箱门,睫羽下射出来的眸光能剜人,“妈的,也不知道哪个智障居然将小兜的尾巴给剪坏了!”
“哥哥不是一直都牵着小兜的吗?怎么还会给人可乘之机……”
“我啷个知道,”时轶一屁股坐在布沙发上,打开手机的自拍功能,开始呲着牙研究自己脸上的伤口,“可能是刚才送小兜回去的时候,有人跟在它后面搞的鬼吧。”
“嗯,很有可能,”阮渊转身从书桌下的抽屉里取了红药水出来,“那哥哥你脸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个臭妹妹!”她正要义愤填膺,突然又意识到小渊子并不认识白姝,只好换了说法,“就我那个雇主,是个女的,一见到小兜的尾巴成了那样,二话不说就跟我掐上了。”
他望着她擦起红药水,时不时还出声帮她指点一下小伤口的位置。
“我跟你讲小渊子,真的,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时轶被红药水刺激得嗦口气,“那些个婆娘,发起飙来压根就不跟你讲道理的。”
想想那个鸡飞狗跳互相掐架的画面。
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哥哥不是很会打架的吗?”阮渊拧好红药水的小盖,神情玄之又玄。
“我哪敢呐,”时轶往后一瘫,捻起自己掉出来的两缕银毛往后捋,翘上二郎腿,“我还指望她高兴点,到了年终能给我多发点薪水呢。”
说着,她倏尔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显示到了十点。
立马话锋一转,“都这么晚了,小渊子你该去睡觉了。对了,要是那个陆柒柒在学校里还敢欺负你,你就立刻去告诉老师知道了吗?”
“知道了哥哥。”他乖乖答道,随之转身要进卧室。
“话说小渊子,你要不要自己睡一间房啊?”
时轶的声音在他背后蓦地响起,在夜里显得甚是铮然。
阮渊微翘起的唇边定住,不动声色,“为什么?”
“你现在上学了,需要集中精力,而我睡相不好,怕影响你睡眠质量。”她老老实实回答。
揭自己短是一回事,死性不改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她糙惯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弟崽子分出去睡。
他摸上光滑的漆门面,回头声线淡淡,“没关系的哥哥,我已经习惯了。”
时轶听罢,便随意点下头,“那行吧。”
既然弟崽子都不介意,那她也没啥好在意的了。
阮渊轻轻将门合上,一双琉璃般黑亮的眼,逐渐隐入黑暗,折出猎猎阴光。
这就想摆脱他?
呵,做梦。
她可是他难得上心想要报复的人呐……
——
庆阳中学男更衣室。
里面很是喧嚷,抱着足球换好护具的男生们都你追我赶地,笑着吵着往外狂奔。
只有阮渊还坐在一张蓝色塑木长椅上,很安静地将踢球专业护膝缓缓戴好。
最后一步,是要换上学校特地为他们量身订做的球鞋。
这样,校领导人才能更为有效把控好每个学生的运动舒适度。
可以说,放眼整个C城,没有比庆阳中学更对学生负责的公立学校了。
它不仅收费少,人性化服务也很是到位。
这也是为什么前世的阮渊可以凭着自己拾荒打杂等赚到的钱,勉强读完这个四星级初中。
然后在上了高中后就更是勤工俭学,给小学生家教,以此撑到了成年。
此刻,一切都穿戴好了的他睇了眼面前的衣物寄存柜,终于弯腰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将长椅下的球鞋沿着边挑了出来。
随后将自己的帆布鞋脱掉,不再迟疑,一脚蹬了进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
阮渊顿了顿,低眉继续将鞋带一一系好,然后起身,漂亮的星眸里意味不明。
体育课,女生体测,男生被组织去了踢足球。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天蓝色校服配上白色中裤,额头滚着淋漓的汗水,场面激烈。
体测好的某女生坐在专门用来做仰卧起坐的软垫上,十指交扣抵住下巴,望着足球场发呆,眼神甚是迷离。
“看什么呢?”后来的女生问。
“看阮渊啊,”前者答话很是直白,“他这么好看,不看他看什么?”
“唷~有兴趣?要不要追?”
“追个屁啊,他这么闷,这都开学一周了,除了老师提问,你有见过他闲聊吗?”
“好像是哦。”
“也就那个陆柒柒锲而不舍了,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动力。”
“哈哈哈哈,小声点,虽然她还在体测,但等会就结束了。要我说啊,她就是真喜欢阮渊那张脸呗。”
“他长得是挺惊艳的,但他比我矮,光这点我就有些接受不了,所以综合性价比下来,我还是喜欢七班的赵浔多点。喏,他个子脸蛋什么的都还挺中等偏上的。”前者转移视线,去看隔壁篮球场。
“他可是陆柒柒的忠实小跟班,估计你也追不到。”后者挽了头发到耳后,不再调侃,转身进了器材室。
“唉~~~”空气里悠悠一口气。
某女生心塞塞。
怎么她看上眼的都跟这陆柒柒沾上边了呢。
人生可真是艰难。
这个陆柒柒,还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啊!
脾气还这么差,一身公主病。
阮渊被她看上,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34、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四十五分钟后,下课铃响。
阮渊率先下了足球场。
此时,蓝天碧云之下,他那鸦青色的头发已经尽数湿漉,软软贴在了雪白的皮肤上。
他平稳好呼吸,弯腰将护膝取下,这时发梢凝结的汗珠滚进校服,顷刻间像是绽开了朵朵深蓝色的妖姬,看着虽然孤傲清冷,但鬓边上的小卷微翘,又愣是平添了几分反差萌的可爱。
肤白貌美。
两条腿,相较于身高而言,是典型黄金比例的长度,在两截白色的中裤管下,显得既纤瘦又笔直。
乍眼一看,相当引人垂涎。
“阮渊!你刚刚踢得可真好!”
阮渊能感受到一股草莓糖果味的风从他身边急速飘过。
女孩的声音就像金色的铃铛,在他的耳内叮咚咚地乱撞。
他目视前方,余光里只捕捉到了一个甩着高马尾的虚影。
是陆柒柒。
夸赞了他一句就跑开了。
阮渊没管,只是径直往前走。
这一周以来,她可没少用问作业的借口来缠着他问东问西。
即使他鸟都不鸟她,但她也还是很厚脸皮。
不过今天,她怎么会如此识相?
敛起眸懒得再想,他走进了男更衣室。
面前,是一排排漆白色的衣物寄存柜,每个小柜的拉手处分别贴好了每个学生的姓名。
阮渊寻到自己的小柜,手覆上去,感受着它表面的沁凉,暂时静止。
直到第二个男生走进来,他才猛地将这小柜拉开。
“哗啦——”
一大堆千纸鹤从里面密密麻麻地挤了出来,将他整个人从头灌到了脚。
后面的男生顿时惊了,“什么情况?!这是表白吗?!”
阮渊将几个挂在发梢的千纸鹤给摘下来,面色犹如灰褐的死火山。
随便拆开一个,里面都是一行行的草书。
“阮渊!我们做朋友吧!我可喜欢你了!——今日份香香的陆柒柒~”
……真是见鬼。
他浓密如扇的睫毛微颤。
随后走到更衣间角落,拿起扫帚,趁着还没多少男生进来,将这些千纸鹤全清理进了深蓝色的大垃圾桶。
“哐哐哐。”
完全没留一丝情面。
接着换衣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见证了一切的某男生,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偷偷去翻了垃圾桶。
于是等到最后一节课开始前,整个初一年级的人就都知道了——
一班的陆柒柒疯狂想要和阮渊做朋友,但最终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炸了。
他们还没见过才开学一周就这么主动厚脸皮的女孩子,也没过这么不给女生面子的男孩子。
陆柒柒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我行我素,照旧跑到了阮渊的课桌前面。
“阮渊,你不喜欢千纸鹤吗?那我下次换个新玩意好了,总有一样你会喜欢的。”
她笑弯了眼,表情很灵动。
其实陆柒柒生的很好看,眼睛轮廓大,内眦微尖,目光干净的时候就像只单纯调皮的小狐狸。
其余的五官单独拎出来也没有任何毛病,属于越长大会越靓丽的类型。
阮渊填完手上的最后一道练习题,放下笔,终于正眼看向了她。
这个女人,在前世一直以作践他为乐。
上学时期,从初中到高中,她没少在他的椅子上洒狗血,用刀划破他的课桌,将他的课本都藏起来扔进厕所,在他的鞋子里放图钉,在他的衣物寄存柜里堆满沾绿色粘稠液体的癞蛤蟆……
社会时期,更是恶意造他谣,抢他通告,找人对他进行各种恶心的潜规则……
他曾经颤着音质问她为何要这么针对自己。
她却是猖狂地笑,“我就是喜欢看见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露出惊恐而脆弱的表情,所以你越痛苦,我就越享受,听懂了么?”
很典型的施虐心理。
扭曲致极。
于是,在解决完哥哥后,她便成了他第二个复仇对象。
偌大空寂的地下停车场。
十个壮汉将她压在身下,轮番上阵,完全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难以流通的空气里,膻腥味经久不散。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珠爆出血丝,叫得撕心裂肺直至声带受损。
才停止录像,走近她俯视下去,声线平淡如水,“看着你这张漂亮的小脸,露出惊恐而脆弱的表情,我倒觉得应该提供给更多的人来享受一下。”
“不!!!阮渊你个魔鬼!!!”
录像一经传出,全城哗然。
原来陆柒柒,这个小有名气女明星的私生活竟是如此糜烂。
而与此同时,她曾经在上学时期干过的一系列坏事也都被曝光。
毁灭,往往只在一瞬。
于是承受不住心理和生理双重打击的陆柒柒,最终选择了从三十二层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正值精彩的生命。
“只要是你送来的东西,”阮渊断了思绪,直视她亮晶晶的眼睛,“我都不喜欢。”
35、阮渊你会后悔的!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这个女人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已经没有了上一世的懦弱胆怯。
但,她再怎么做都与他无关。
因为相比之下,玩弄升级版的哥哥才有点意思。
陆柒柒眼神微黯,是真的有点被打击到了。
才十三岁的年纪,再怎么脸皮厚,也还只是个孩子。
视线渐渐下移,直到触及到了阮渊桌角的天蓝色水杯,她一愣,转头去看前排。
阮渊的男同桌咳起来,“那啥,陆柒柒你不用看了,他的水杯跟叶栀的就是情侣款。”
刚才还有些吵闹的空气,瞬间安静。
那男同桌抓抓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都仔细观察过的。”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没有人说话的教室里,显得很是突兀。
“撞了款式而已。”阮渊淡淡解释。
他并不想和这一世的任何人产生联系,自然也包括叶栀。
叶栀手中的笔尖一顿,不明所以地朝后转了头,就看到了正以古怪眼神瞪着她的陆柒柒。
“叶栀你那水杯是在哪里买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并不想告诉你。”叶栀不喜欢这女生急冲的语气,而且在目睹过她将阮渊压在巷壁后,对她的初始印象就已经很不好了。
陆柒柒捏紧了拳头,不开心,但是赵浔不在,她也不敢随意撒气。
只好回头继续和阮渊搭话。
“阮渊,你这个水杯很好看,能送我吗?”
“喜欢就自己去买。”他从书桌里拿出最后一节课的课本,随手翻开,不想再多言。
“可我就是喜欢你这一款。”
陆柒柒果断伸手要去拿,但就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那个玻璃面之时。
阮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它,旋开水盖,抬起胳膊直接往外一倒。
“哗——”
陆柒柒被泼了一脸,发梢还沾上了几片卷曲的茶叶。
“滴滴答答。”
下巴上的水继而汇聚到了衣领,浸成贴骨的深色,显得她甚是狼狈。
全班顿时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还没见过对女孩子这么狠的男孩子,居然当众就不给人面子。
“你不觉得自己很烦?”阮渊重新将水盖旋好,半掀了眼皮懒懒瞥她,“未经允许就乱动我东西,我是不会客气的。”
陆柒柒的指甲陷进肉里,本来一张灵动的小脸变得微许狰狞,语气尖锐,“阮渊你会后悔的!”
“噢。”他简短应一声。
上课铃随后响起,打断了这场闹剧。
语文课,老师讲课还算幽默,就是笑话有点冷。
阮渊半伏在桌上,似听非听,眼里像是覆了层化不开的雾。
等到放学铃声响起,继而是熟悉的广播音乐开始在校园回荡。
教室里,但凡没被老师留校的学生,都一窝蜂都离开了。
很快,阮渊就成了留在里面的零星。
他慢慢收拾书包,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自从搬了离学校近的新家之后,时轶就很少来接他了。
所以,他并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但就在他要将书包背上时,几个混混偷偷从后门溜了进来。
“砰!”
阮渊瞬间被他们拖进了阴冷无光的杂物室。
*
某宠物医院外,有一个新搭建好的小型马拉松跑道,此时红线内人声鼎沸,听起来甚是热闹。
“小兜!加油冲啊!胜利的曙光就在你的面前!!!”
时轶夹在一堆气喘吁吁的狗主人里面,银色胜雪的小辫在脑勺后微晃,显得相当器宇轩昂,精神倍好。
即使脸上挂了些彩,也无法遮掩她亮眼的帅气。
围观的群众,几乎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和她手里那条哈士奇身上。
“噢哟,你看看,这养二哈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体力可真是绝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照我看啊,那小伙子本身的体力就不差。”
“说的也是,不知道这小伙子有没有找女朋友,我瞧着还挺喜欢的,想要我女儿也过来看看。”某大妈拎着菜篮子插嘴进来。
“哎唷,我也正有此意!”另一大妈拍大腿,有点急了。
“阿姨们好,还请不要碰到红线,谢谢配合。”有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挂着工作牌走过来,嗓音温和清澈,像雨露甘霖,听起来特别悦耳。
大妈们的视线迅速被他转移,待男子走远后,纷纷四目相对,发出感慨,“这个长得也好看呐!”
一下子就有了点纠结。
到底该挑哪个先推荐给自家女儿呢?
36、好久不见
“砰!!!”枪声响起,正式宣告了这场宠物马拉松的结束。
跑道上,不少人和狗子的腿还在半路上打颤,甚至还有狗主人往前扯着牵引绳,狗往后死拖着不愿意走的悲催场景。
“不争气啊!连口优质狗粮你都赢不到!”
“今晚上就给你关阳台上去!别想再进来蹭吃蹭喝!胖得都要走不动路了!”
“唉,我的亲亲宝贝,你辛苦了哦,输了没事,反正是重在参与,来来来,妈妈抱吼~~”
在各类狗主人的说话声中,时轶扛起小兜便光荣地走上了颁奖台。
今天出趟远门可算是看对了黄历。
随便转悠都能碰见这宠物公司正打算举办一场宠物马拉松。
参赛规则很简单,只需要狗和主人一起跑完就行了。
而特等奖品就是一纪念金牌,一大袋进口狗粮和一张免费体检卡。
二话不说,她就带着小兜参加了。
毕竟这天上免费掉下来的馅饼,不拿白不拿,更别说还能消耗消耗小兜的精力。
“嗷呜嗷呜~~~”小兜脖子上被挂了个金灿灿的奖牌,嚎得相当兴奋。
颁奖仪式很快结束,时轶扔它下来,走去角落的领奖台就打算将那狗粮和体检卡给取了。
领奖台就一个工作人员,正在纸上专心纪录成绩。
听到逼近的脚步声,便抬起了头。
因着篷下阴凉,没有什么刺目的光。
所以这人的脸当即落进了时轶的眼里,无比清晰,像是笙箫撞到了铁色栏杆。
哗啦啦,荡起了盛夏里难得的几分冰爽。
她不由愣了愣,半晌才刮搜出了有点遥远的记忆,“……顾席?”
顾席定目,眼天然弯长,睫羽纤细根根分明,涟动着眸底最极致的干净,声音轻轻地,“恭喜你,在这张纸的右下方签一下名吧。”
“谢啦,”时轶转动黑笔,削长的指骨很是灵活,几下就将自己的大名拓了上去,完事后问起来,“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你的免费体检卡,”他说着又从桌下掏出一大包狗粮,相当尽职,“这是你的进口狗粮,请收好。”
她只好先一一收下,站在一旁等待起来。
这个顾席,就跟她初见他时一样,还是嫩得能够掐出水。
因为对什么都尚且涉世不深,所以他轻易不敢越出雷池半步。
季军和亚军得主随后赶了过来,从他手里领走了该领的奖品。
又是一些整理过后,顾席才终于取下了工作牌,神情微松,对着时轶解释道,“这是我找的临时兼职。”
“懂了,”她笑起来,“所以你现在算是结束了吗?”
“嗯,我这份兼职结束了,”他起身将篷子给拆掉,规整地放置在一边,然后从口袋里取出湿纸巾擦起手,“好久不见,你要带狗狗回家了吗?”
“你家住哪啊?”时轶反问回去。
“我就住在摄影棚附近,那边房租便宜。”
“噢……我新找了工作新租了房子,你要不要过来吃顿饭?好歹咱们是第二次见面啦。”
顾席面露犹豫,半晌还是点下了头,“好。”
他结交的朋友屈指可数,随便去别人家里做客更是少见。
但是时轶,是他第一次见面就想当朋友的人。
所以,他决定放开一点。
“那我们去买菜,顺便接一下我上初中的弟弟。”时轶说着,拉起小兜就要往前走。
但它却屁颠颠蹭上了顾席的裤腿,呜呼呜呼发出了几近撒娇的声音。
时轶:“???”
这尼玛是已经不挑发春对象和性别了?!
顾席的身子瞬间僵硬,显然对这条热情的哈士奇很是不知所措。
好一会,才怔怔地望向时轶,表情略显呆萌,“它见人都这样的吗?”
她心里也没个谱,只能咂咂嘴,“可、可能是它很喜欢你吧,别怕,它对谁都很热情。”就是对你过分热情而已。
顾席的裤管很快粘上了不少小兜身上的毛,他不禁后退一步,却又被它紧紧缠了上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养过任何宠物啊。
尤其对这种热情,很不习惯。
“你不喜欢它吗?”时轶见他这样,便主动伸出两指探进小兜的项圈,将它硬生生给拎走了。
顾席微不可察地懈了口气,蹲下来用还没扔掉的湿纸巾擦起裤管,“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从小我家就没什么人,所以我一个人冷清惯了。”
时轶揉着小兜狗头的手一顿,忽然将它的爪子扒拉出来,朝他递过去,有模有样地配起音,“嗨你好,我叫小兜,你别怪我太心急哦,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啦!所以——我能亲亲你吗?”
37、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他的笑滞在了半路,有些不可思议,“亲?”
“你不过敏的吧?”她偷偷带着小兜往前蹭了蹭。
“这个倒是不会。”他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右边脸颊就被呲溜舔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又木在了原地。
“你还OK吗?”时轶歪起头观察他的微表情。
顾席抿抿唇,望着眼前这个还在吐舌头的哈士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摸摸它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的手忽而被抓住。
下一秒,就感受到了一种很柔软的触感来自小兜的背部,宛若上好的蚕丝在他的手心里熨过,有些酥痒。
他咽咽喉咙,指尖微动。
“这样会不会更容易习惯点?”时轶拿开自己的手,笑眯眯。
少顷,顾席莞尔一笑,眼下微酡,顺势继续摸下去,“嗯。”
“汪!”小兜摇摇尾巴,又扑了上去。
这回,他没有躲,而是稳稳地接住了它,任由它又送上了第二个亲亲。
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宕起来。
确定了。
时轶还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哎,小伙子们!阿姨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谈对象啊?我家女儿刚上大学,长得可水灵咧!”
“你别挤我啊!小伙子们,大一点的姐姐接不接受啊,我思想很开明的,只要你们情投意合,年纪什么的都好商量!”
“啊!你踩到我鞋啦!我前几天才刷好的!”
身后,三五成群的大妈一边喊话,一边用力扯红线。
活像发了疯的丧尸即将攻城,场面莫名恐怖拥挤。
时轶和顾席迅速交换了下眼神。
“溜?”
“嗯。”
“哎哎哎!!!你们别走啊!!!”
时轶率先迈出马拉松跑道的另一端出口,有些调侃,“原来你也不想谈恋爱啊。”
他出脚拨开有可能会伤到小兜的尖石,语气很认真,“我现在只想好好演戏。”
“可,”她捶上他的左肩,表示深深的认同,“哈哈哈哈,我们这个年纪就该好好搞事业嘛!”
无缘无故受了一拳的顾席,身子歪斜,有些话脱口而出,“你力量很足,是练过的吗?”
“噢,练过拳击。”时轶说着捏拳朝空中挥了两下子,底盘很稳。
“难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常年只是捏笔的手,筋骨虽然分明,但是并不有力,甚至还有些文弱,“我有空也要开始练练力量了,这样以后有武打戏要上的时候,才能更得心应手。”
她挑起眉骨,发出由衷的感叹,“你还真是个小戏痴。”
顾席不自觉咬咬下唇,脸颊浮起淡淡胭脂色,略显羞赧。
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被看透,还是觉得这个称号有点点亲昵。
两人有一话没一话地搭着,终于掐着放学点到了庆阳中学校门口。
只是左等右等,腿都快站麻了,时轶也愣是没等到自家弟崽子出来,不由捏起鼻梁,努力平息自己焦灼的情绪。
“不然你进去找一下?也许是被老师留校了。”顾席温馨提示。
她便将牵引绳交给他,“那你就在这等等我吧。”
*
杂物室的门,因为被重撞而反弹开了一条缝。
外面,窗明几净,天花板下挂着六盏雪白的日光灯,红星国旗崭新红亮,黑板上的作业书写工整。
里面,却是闷浊昏暗,垃圾桶的边缘还挂着块烂黑的香蕉皮,新刷过的墙面漆味熏人,阵阵霉重灰尘从扫帚尾端飘出。
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喘息,人声,错杂之间,点点橘红色的光灼烧在了混混们的指尖。
他们笑着抿一口,灰色的烟雾袅袅生起,逐渐模糊掉了门缝里的界限。
阮渊瘫坐在墙角,仰头,望着他们吞云吐雾,眼眸泼墨几点黑,皱掉的校服衣领之上,喉间弧度微滑。
“臭小子,居然敢欺负我的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年纪偏大,显然是老大的混混哑着音开口,“今天我就要教你做做人。”
伴着他话语落定。
黑暗中,无数橘红色的光,登时朝着阮渊扑来,像疯狂的变异狼瞳。
很快,一股浓浓草木灰的味道,彻底将阮渊包围,他皮肤外的热度,也开始升高。
混混老大夹着烟,有条不紊地将烟头隔空从他的鼻尖,一路移至他的胸前,压着古怪的音,“知道人的肉被烫出无数个洞是啥滋味吗?”
阮渊和他狭长的眼对上,微眨,半晌轻轻道,“我倒是很想知道。”
这人没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由一愣。
阮渊忽然坐直,往他燃了一半的烟头上撞去。
38、没事,他们不敢来真的
混混老大本能往后一躲,站起来嗓子有点干,“忒娘的,你这臭小子倒是够横啊!”
他本意只想恐吓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所以压根就没想着动真格。
毕竟要是真在这家伙身上烫出了洞,他就要进那地方接受那些狗币的义务教育了。
他还不傻,当然知道这样做不划算。
阮渊重新靠回去,单臂枕了条腿,半阖眼,语气虽然清平但是莫名挑衅人,像恶魔已经窥探了人心的一切,“没劲。”
“老大,让我来吧。”晦暗里,不知是哪个小弟在毛遂自荐。
“行,你去,”混混老大正烦效果没达到,见有人主动请缨,自己还不用担责任,便立马应了下来,“给我好好整治他一顿!”
那小弟重新点了根新烟,猛抽一口,才走到阮渊跟前蹲下来。
橘红的光,和某处吹弹可破的肌肤,很快撞到了个微妙的临界点。
阮渊突然抬眼,定定望着眼前的小混混。
心口,滚烫热量即将逼近,快要令身体悸颤。
他慢慢勾起单边唇,苍白的脸上显出诡异的欢愉。
活腻后,还真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被杀死更美好了。
因为普通自尽,跟被杀死相比,简直就是乏味至极。
混混老大眯着眸子,捏出嘴里的烟扔地上,用脚给踩灭,“差不多就行了啊,可别把人弄死了。”
但那小混混浑然不觉,只是将那冒着灰烟的烟头更加往下摁去。
阮渊心口的布锦,逐渐呲裂,形成了个小洞,刺痛初现。
他轻笑出声,双臂撑在地上,再一次主动前倾。
“我艹,你他妈——”混混老大爆出粗口,就要上前制止。
“砰!!!”
杂物室的门,被人从外狠狠踹开,打在了内侧墙壁上的坚硬拐面,霎时木板断裂,破开了个不规则的大洞。
“你们这群逼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敢来教室里面欺负初中生!是你们爸爸妈妈都提前去问候老祖宗了吗?!”
时轶收脚转转足踝,借着光一眼找到了被压在墙角的弟崽子。
只见他此时额角蒸汗,皮肤冷白,心口抵着根正在燃烧的烟头,烟雾缭绕,似乎快将噬掉他的呼吸。
靠!!!这群逼崽子居然敢动真格的!!!
时轶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掐住了那小混混的后脖。
阮渊见到此情此景,不免垂了嘴角,孤冷郁结。
欢愉总是被同一个人打断,这滋味实在是不爽。
要不是他想慢性毁掉她,估计早就送她离开这个世界了。
只是忽然间。
他瞥到了这小混混脖子上的一抹耀眼精光。
是从一个钢面上反射出来的。
心神一动,趁着时轶正要将这小混混往外拖的功夫,他出手探去那人的脖部,找到根细绳,随即用力往外一拽。
“啊!!!”小混混发出惨叫,也不知道是被时轶揍的,还是因为被阮渊勒的。
其余的混混见状就要出手相助。
但腿刚迈出去,就被一记勾拳给正中了鼻梁骨。
鼻血一下喷涌而出,刹都刹不住。
混混老大仰起鼻子,叫的比谁都要大声,“雾草!撤撤撤!不玩了!”
就凭他这几年的斗殴经验来看,这个来救人的男人,绝对不是个善茬!
这下手也太他妈快狠准了!!!
“滚!滚去给你们爹刨坟去!”时轶踩上那小混混的肚子,脚筋绷起,“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对我弟弟动什么手脚,我定会揍得让你们老娘都认不出你们这群逼崽子!”
“呜呜呜~”那小混混喉咙里哽出哭腔,好不容易脱开身,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
她啐一口,转而回身去检查弟崽子。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阮渊将扯下来的东西暗中塞进自己的裤兜,轻轻摇头,“没受伤,哥哥来得很及时。”
时轶这才舒口气,扶他起来,给他拍掉后背上的灰,“他们怎么会盯上你的?”
“他们只说,我得罪了他们的人。”他巧妙用手肘隔开了自己的头和她的腹部,却又蹭两下,显出几分亲近,“哥哥,没事的,他们不敢真的对我下死手。”
“还不敢?!你这里都被烫出洞了!”时轶揪他脸,使劲拧出了个红印,“早说了,有我在,你大可放心做回一个正常的小孩。死又不是闹着玩的,你多多少少害怕一点行吗?!遇到危险就叫好吗?!”
太难了。
天天都要劝这小破孩对生命多一点热爱。
要是第一次见面她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估计死活也不会来了。
毕竟一张白纸好上色,而一张已经上了色的纸,想要再改色,分分钟都能花出一片新世界,那还不如重新换一张画呢。
但,这画能换,人不能啊!
39、女主光环的强大
“哥哥……”阮渊拢了眉尖,扯住她衣角,往下轻轻一扯,“对不起,我下次遇到危险一定会叫的。”
知错能改,总比死性不改好。
这点,她觉得阮渊还是有在一点点进步的。
至少不像她,永远都是一条独木桥走到底。
于是时轶欣然接受道歉,但在看到杂物室那扇破了洞的门后,忽然问道,“你这教室有装摄像头吗?”
阮渊抬头看她,“还没有,说是下周装。”
“那就当今天啥事也没发生过,”她推了他出去,然后站在后门等着,“快点,外面还有小哥哥在等我们呢。”
“小哥哥?”阮渊提起书包的手微滞。
“对啊,他叫顾席,是我最近上班新认识的朋友,待会你叫他顾哥哥就好了。”
“好,”他背上书包,“听名字,顾哥哥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是挺好的,就是有点脸皮薄,可能是因为刚出社会吧。”时轶走在前头吹短哨,漫不经心将几截短发给捋到耳后。
阮渊抬头望天。
一边火烧,一边深蓝。
最远处的教学楼,底部已经匿于斜长的灰影。
倒映在他那琥珀质感的眼珠里,像是用铅笔打了无数条灰色的基底线。
“小兜呢?”
“顾席牵着呢。”
“嗯,那哥哥,我想吃冰激凌了,可以吗?”
时轶噢哟一声,“当然可以啊,正好给你压压惊。”
“谢谢哥哥。”听着,似乎多了几分热烈。
她随手朝后打个响指,“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
他眼中的灰色基底色调霎时深了些许,“嗯,一家人。”
又是颗甜枣。
想要让他感动,让他愧疚。
但脸颊上传来的疼痛,却更加真实。
以所谓爱的名义来翻倍伤害他。
呵,这个男人的手段可真是越来越高明了。
时轶刚要下楼,就听见了楼下咚咚咚的脚步声。
她本能想要退回拐角,却眼尖地窥见了一个上下摇摆的深翡翠色小葫芦。
立马刹车,靠在扶手边,然后慵懒地搭起了两条长腿,对来人翘首以待。
白净净背着浅紫色书包的叶栀,很快猛喘着气出现在了楼道口。
她并没有抬头往上看,只是朝下面急切地喊着,“保安叔叔,快!快一点!”
时轶眉心稍蹙,隐约觉得这个场景又踏马有点熟悉。
在小说里,叶栀简直就是阮渊无所不在的救星。
以至于当时她在看文的时候,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女主光环的强大——咋阮渊遇到啥事,这小姑娘都能第一时间撞见呢!
“是一班出现了小混混聚集是吗?”
一个大叔声出现,随后是他噌亮的保安帽。
时轶差点从扶手上溜下去。
“哥哥?”
“阮渊!你没事吧!”
两种声音在时轶的耳朵里迅速发起了强烈的碰撞,威力完全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艾玛艾玛。
她这是又阴差阳错破坏掉了一次男女主的情感交流机会?!
“我没事。”阮渊淡淡扫过叶栀,自动滤去了她面容上的担忧,情绪毫无波动。
叶栀这才缓起胸口不再局促,身姿亭亭玉立,语气像春雨滴嗒敲耳般清新,“那就好。我刚刚回到教室想要取一项漏掉的作业,就听见杂物室——”
“我先去检查一下你们班的杂物室。”保安大叔说着就要走。
不想衣摆被扯住,回头一看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只见她露出了个不太好意思的笑,“我是阮渊的哥哥,刚刚为了救他,不小心把杂物室的门给踹坏了。”
叶栀黛眉微扬,面露惊诧:她竟然是阮渊的哥哥?
保安大叔:“那些小混混们呢?”
“被我揍跑了。”时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保安大叔:“……”
好小子,都能跟他抢饭碗了嗬。
叶栀一眼扫过阮渊书包兜里的天蓝色水杯,见其安然无恙,方才道别准备离开。
时轶在这个时候还没忘了要刷新自己在女主心里的好感度,于是在她身后说道,“多谢小妹妹替我弟弟搬救兵,路上还是要注意安全噢。”
叶栀回头朝她挥手走远,“大哥哥放心,我家住的很近。”
“Okay~”时轶单挑眉比了个手势,倒像极了个风流纨绔。
阮渊忽然出声,“哥哥,我能不能不喝热茶了?”
40、血缘这东西还挺神奇
她看向他,换了手势,竖着手指摇起来,“No!上周新闻不是都播了吗,夏天喝热水更能解渴解暑,润便通茶……哎呀总之比冷水好。还有那茉莉花茶不好吗?我之前被老板请去喝茶的时候,可是觉得它老香了呢。”
她难得替弟崽子上心了这么一个养生之道,可不能就这么让他半途而废。
“不是的哥哥,我是想说,我能不能不用这个杯子喝热茶了,很烫手。”
时轶撇撇嘴,“玻璃杯是最适合喝热水的,而纸杯和塑料的长期喝对身体不好,所以你等它冷掉后再碰好了。”
啧,她可真是被自己感动到了。
这么一对比,突然觉得她比自个那糙爹还是要强一点的。
“……好吧。”他应下来,唇边的弧度却带着几分难辨的冷硬。
要不是回去后,这个男人必会核实他水杯里的味道,他也不至于在班级里活成了个养生异类。
不过,他也从来没喝过这所谓的茉莉花茶。
只是会等它冷却,然后带去厕所倒掉。
而今天,陆柒柒刚好撞上了枪口。
所以他不倒白不倒。
只是……这水杯怎么就会这么巧地跟叶栀的撞了款呢?
“那哥哥,要是我想换一个玻璃水杯呢?”他有意试探。
时轶为了不心虚,立马皱起眉头,“好端端的换什么?嫌钱多了?”
“不、不是——”
“哎,行了啊你们哥俩,要聊天回去聊,现在该好好讨论一下那扇门的赔偿问题了。”
时轶:“……”
她就不该提钱!!!
阮渊识相闭嘴,决定暂时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也许,真的是巧合吧。
毕竟前世的叶栀也没少很巧合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席一边牵着小兜无聊地踩着地上的方格子,一边接受着不少小妹妹的注目礼。
有胆大不怕生的冲上来就撸狗,而有的则是羞答答问他在等谁,说没准自己认识。
顾席怕麻烦,都只是一笑了之。
左等右等,终于看到了时轶的身影,他几步迎上去。
“如何?”
她往旁边顺势一闪,显出了身后的一个小人,“哝,我弟,叫阮渊。”
他没有好奇为何这兄弟俩不同姓。
毕竟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的二胎家庭如今也不少。
“你好小渊,你可以叫我——”
“顾哥哥好。”
小人长得很精致,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要是婴儿肥再重些,就跟年画里的小娃娃差不多了。
不过,除了唇角的一点弧度,他几乎不能从这小孩的脸上感受到更多变化。
不由会想,这小渊,倒是跟他哥哥的长相与性格完全不同。
噢,还有身高,差距也不小。
血缘这东西,还真挺神奇。
阮渊问候完很快转移视线,盯起时轶,“哥哥,冰激凌。”
“我还是头回见你这么积极想要个东西的,”她嗷嗷做出心痛状,“刚刚我才被罚了三百耶。”
“汪!”小兜不服,“嗷呜~~~~嗷呜~~~~”
“闭嘴吧你这只蠢狗,”时轶瞪回去,“就准你嗷不准我嗷了?!”
顾席笑起来,没问时轶进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揉着小兜的头道,“第一次见小渊,冰激凌就让我请吧。”
“那多不好意思,”她用指甲尖刮刮耳廊,“不过反正你等会也要在我家吃一顿的,那我就不客气啦。”
客气这种东西,一向不会在时轶身上多停留超过三秒。
顾席嘴角的笑意旋即又浓上了几分,“好。”
交朋友,这种坦率不做作的,最是难得。
时轶吹掉指甲里的脏秽,愉悦度满满,“那就KFC走起!”
此刻虽然已经不是放学高潮,但肯德基里面的余温仍旧很足。
顾席扫了扫眼前偏长的队伍,最后选择了用手机自助点单。
“北海道、海盐和薰衣草冰激凌。”顾席在念出声的同时,飞快挑指。
时轶默默记住了取餐码:0288。
冰激凌的制作一向很快。
不过七分钟,就有服务员站在柜台叫了起来,“0288号的顾客,您的餐品已经准备好了,请听到后赶快来取。”
顾席刚抬头,旁边的座位就已经空空如也。
而随着时轶一起去的,还有活蹦乱跳的小兜。
“你哥——”
他正想要和小渊聊聊天。
就见这小孩猛地站起来,也跟了过去。
不过一瞬的功夫,这张小圆桌旁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顾席抿抿唇,眼里掠过一种名为落寞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没什么的,自己早就习惯了不是么。
一个人的大别墅。
总是换来换去的佣人,每天都只会严格检查他的一日三餐和身体健康状况。
其余的,她们不会管,也不想管。
因为他不愿意用零花钱去买她们虚伪的关心。
毕竟有的事,有过一次,就没必要再有第二次了。
“阮渊!”柜台处突然有人大叫一声,音量很是振聋发聩。
餐桌上的人纷纷顺着音望了过去,顾席也不例外。
声源是时轶。
只见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个薰衣草冰激凌,面朝阮渊的脸,愠了些怒红。
41、被抛弃了
顾席迅速起身赶了过去,“怎么了?还有两个冰激凌呢?”
时轶往地上一指,“在这呢。”
他低头找了又找,还是没发现,只好又问,“哪?”
“小兜肚子里呢。”她紧着音,都快把钢牙给咬碎了。
顾席这才注意到小兜的狗嘴边尽是奶黄色的冰激凌残渣。
不由愣了愣,“狗能吃冰激凌吗?”
时轶抹把脸,短短吁口气,“能吃一点点,但要是吃多了会刺激到它的肠胃,这样就容易生病。”
“那它是怎么吃到的?”缓过神的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我,”阮渊抓着两根书包带子,嗫喏发声,“我手里的冰激凌不小心掉下去了一块,看见小兜很喜欢吃,就都给它了。”
“你还好意思说?!”时轶现在看着这小人就来气,于是果断转头面向顾席,“我本来两只手各拿一个的,结果这小子二话不说就从我手里又拿走了一个喂了小兜。”
“啊……”顾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因为他从来就没做过和事佬。
“阮渊我就问你知错了没?”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决定冷静下来。
阮渊的小脸绷起来,“你没教过我这些。”
时轶差点倒过气,“什么意思?!就算你不知道狗不能吃太多冰激凌,但也总该知道凡事都要适度吧!别说你还敢不经过我允许就拿了第二个冰激凌!”
阮渊的腮颊微哆,但语气还是很执拗,“以前你也是这么拿我东西的,而且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是错的。”
四周吃瓜群众的目光一下子变了。
他们原本觉得只是这个小孩调皮,但现在开始觉得是这大人的问题了。
时轶张着嘴,愣是哑了半天。
以前?靠,以前关她什么事!
“以前是以前,但现在我告诉你这是错的,所以你知错了吗?”她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于是直接下达最后警告。
阮渊不说话,只是摇头。
顾席努力想要打个圆场,“时轶,你还是带小渊回去慢慢教育吧。”
“慢慢教育个屁!”她抓住他手腕往外走,“这小孩子就是不能惯!”
妈的,都是什么态度!
就算以前原身对他再怎么不好,但她现在也给了他两次认错的机会。
而在她这里,向来没有什么事不过三的说法,过到二,一切就可以Gameover了。
再说了,这都上初中的人了,有的理阮渊还不懂吗?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拿以前的事来气她的!
毕竟人都有善恶面。
她小时候也没少给父母找过麻烦。
所以她对此是理解的,但理解归理解,该下狠手教育的她也绝对不会心软!
玻璃门渐渐合上,几丝空调冷风倾泻而出,让门口的人热得皱了皱眉。
时轶牵着小兜和顾席离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店内,人言啧啧。
阮渊矗立在原地,松了自己的两条书包带子,恹下眼皮,唇面轻轻地敛着。
看着就像条被抛弃的可怜猫崽。
“小朋友,未经大人允许就拿大人的东西,这个行为的确是不太好的哦。”有个年轻阿姨好心过来,想要将他带到自己桌上。
却被他拒绝了,“谢谢阿姨,但是我要在这等哥哥回来。”
“你哥哥那脾气真是太大了,明明她自己也有问题,哪能都怪你呢。”
阮渊羽睫微扇,喉咙深处隐隐带哽,“不能怪哥哥,是我刚刚脑子糊涂了才气着了她,其实她最近对我已经好多了。”
“唉。”年轻阿姨更心疼这个小孩了。
她已经猜到,这小孩子过去这么多年,应该没少被他哥哥欺负。
所以日积月累,刚刚才一次性爆发了。
说到底,错真的不在他。
倒是那个做哥哥的,心可真是够狠的!
外面的天空逐渐变黑,几颗小星星开始跃上树梢。
阮渊的身边,人群都换了一波又一波。
数小时前的风波,此时已是彻底平息下去。
而取而代之它的,是不少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就连大人皮肤里的褶皱,刻的都是幸福。
于是他低下头,一张清寡漠然的脸倒映在了光洁的大理石砖上。
“小弟弟,要不我让个哥哥送你回去吧,虽然我现在能送你点吃的,但晚了也不能提供给你住的地方呀。”柜台的女服务员终于看不下去,前倾了身子叫他。
阮渊偏头过去,默了默忽然道,“姐姐,你能给我找把小凳子吗?”
“可以的。”她没多问,直接就从员工室里拿了个出来。
他接过去,浅笑一下,“谢谢姐姐。”
然后走出门,选了个两米开外的位置坐了下来。
知了还在没命地叫着,似乎是想早点去见阎王。
42、知错了
阮渊将手肘撑在大腿上,用掌心捧起自己的下巴,遥望远方。
好像是在看灰色的屋顶,好像是在看砖红色的招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星星越来越亮,月亮越来越黯。
于是投射在地面的光,就如同退潮的江水,层层衰弱下去。
路上的行人,大多带着下班晚归的疲惫,脚步急促。
万物朝南生偎北逝,最终都将葬于腐烂……
阮渊许久许久没有眨眼,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从那小混混脖子上扯下来的冰凉小物件。
“喂——”
倏然间,有不羁的脚步落在了他的跟前。
“哥哥……”他直起身子,轻轻唤了一声。
“回家。”时轶手插着裤兜,皱眉道。
“嗯。”没有多余的话,他将小板凳放回去,静静地走在了她的斜侧方。
果然,这男人还是回来接他了不是么。
所以说不管多丢了她的面子,只要她想要折磨他,就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很好,时轶,你的好戏还在后头。
大半段路过后,时轶终于开了口,“所以你现在知错了吗?”
“知错了。”阮渊看着自己的足尖,语气低抑,像是有点小委屈,但不说。
她停下来,用指腹捻住他薄薄的耳廊,象征性地扯了扯,“哥哥我一向只会给人两次机会,而如果你不珍惜,那就没了。但念在今天是你初次这么死犟,我这才勉强又给你第三次机会。”
“知道了。”他往前踱了踱,依稀能嗅到些她衬衣上风清白兰香型的洗衣液味道。
“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但这次你害得小兜拉了肚子,未经我允许抢了我的冰激凌,这些就是你的不对了,所以我也不会惯着你。这样,从今天起我们彼此监督,谁要是再犯了原则性问题,就滚去外面睡一宿,如何?”
“好,”阮渊眼尾稍弯,“顾哥哥还在家吗?”
“这饭没吃成,所以我早就送他回去了,等下次再请吧。”时轶收手,理了下领口。
他敏锐注意到她的手关节有些擦红,于是指了指,“哥哥你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把顾席送到他家后,就在附近胖揍了俩不知好歹撞上来的搬砖工人,”时轶忽然啊一声,从衣服口袋里取了小物件出来,“送你。”
他定睛一瞧,是块白色的儿童电子手表,设计不算幼稚,整体正常。
“为什么要——”
“方便你随时联络我或者110,毕竟我不可能随时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出现。”
“嗯,谢谢哥哥。”
“这手表里没有什么娱乐软件,如果想下,必须要通过我手机里的应用商店,”时轶给他左手戴上,“但平时我是不会给你下的,除非是学校放假,因为你的主要任务必须是学习。”
虽然她很相信这个未来大佬的实力,但多督促一下孩子学习总是好的。
毕竟只有学习,才能赚大钱!!!
用拳头,就只能跟她爸一样,一年最多打三场专业赛,而一场专业赛累死累活打下来,要是赢了那的确能潇洒很久,但要是输了不仅赚不到什么钱还要自个垫钱修养。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她的拳击本领很强,也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个书本世界以打拳来养崽的原因。
实在是这种赚钱方式风险太过不定,因此她不敢冒险。
阮渊点头,“哥哥说的是,反正我对娱乐也没有兴趣。”
“小小年纪该玩的也得玩啊,你到时候要是想了再找我就是了。走吧,回去给你下碗热面,再加个大大的荷包蛋,过来前才从时鲜超市买回来的。”她勾上他肩头,拢着他往前走。
“哥哥……你雇主她有骂你吗?”
“下个月工资都扣没了,只能先花信用卡了,噢,你这表就是我信用卡的第一笔,可不便宜呢。”她的心在滴血,但这笔钱又不得不花。
月色淡得温柔,树影婆娑,搅碎了空气里的几许躁意。
阮渊却微微勾了唇,梨涡里藏着落了霜的快意。
“我一定会好好用这表的。”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一阵杂粮煎饼的香味忽然扑面而来。
时轶猛地嗅了嗅,狂吞口水,“giao,有点香。”
阮渊抬手往某个角落一指,“那里。”
是个流动小摊车,铁盘子里堆满了里脊肉、香肠、藕片等小吃。
有个头发略显油腻的大伯站在后面,正乐呵呵地按照某客人的要求进行煎炸,肚子上的围兜溅满了黄色的油渍。
等到时轶带着阮渊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将那些煎炸好的小吃捞了出来,往做好的饼皮里裹去。
“要吃啥饼?料和口味上面都有哈!”大伯用眼神示意他们往红色的招牌板上看。
时轶研究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可以单炸点小吃吗?”
43、前世的暗袭
“可以啊,小伙子你要啥?”他将手头上的杂粮煎饼套好袋子,给某客人递过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她陆陆续续点了七八样东西,然后侧身跟阮渊说话,“这个不饱肚子的,咱就试个味。”
“滋滋——”鲜红的里脊肉在油锅里沉浮,很快脆成金黄。
时轶打开手机忙着扫码付钱。
阮渊指端微抠腹部的布料,观察着这小摊车糟糕的卫生环境,预感到了些什么。
“好啦,给你。”大伯撕下点纸擦汗,顺带又用它擦了擦外包装上漏出来的一点油。
时轶馋着嘴接过,就要带阮渊离开。
“好吃下次再来哈!”大伯急忙补充道。
“好嘞!”她弯腰抽个竹签出来给弟崽子闻,眉眼弯弯,“是不是贼拉的香?”
一大一小的影子,在小区门口的白色照明灯下,显得很是交融亲密。
“老板,来一份八块钱的杂粮煎饼,微辣,不要葱和蒜。”
“老板,你听到了吗?八块钱的杂粮煎饼。”
“噢噢,好的。”大伯收回视线,重新开始动手,动作很快。
那人只等了一会就收到煎饼,顺势一咬,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老板你还是给我放了葱和蒜啊!你这可不行,得给我重做一份!”
“唰——”小摊车的卷帘被拉下,随之是小灯泡的熄灭。
那人愣住了,“这是干啥?”
“没看出来吗,我今晚下摊啦,想要我重做还是明天下午赶早来吧。”
“???”绝了,哪有九点就下摊的煎饼小贩?!!
“咕噜咕噜~”小摊车渐行渐远。
“妈的!”那人将手里的杂粮煎饼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暗骂自己今晚的运气可真是背。
当夜,六楼厕所里的冲水声就没消停过。
又是一次虚脱之夜。
阮渊好不容易捂着肚子上床,什么找茬的想法都没有就闭眼昏睡了过去。
没定闹钟,因为明天是周六。
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光已经漏过窗帘缝,在红褐色的木板上刻出一个无比光亮的竖条。
时轶上班去了,只留了张小纸条在餐桌上:玉米鲜肉味的水饺在冰箱冷冻室里,拿出来自己煮一下。好好学习!写完作业才可以看电视!
“楷无行书笔意则不活,行无楷之规矩则飘浮,草无真形之质则不能成字……虽非专业书法,你的出锋收笔倒是学了大家,可登大堂。”
阮渊寥寥几句客观评价后,便将小纸条揉成团,随手扔进了垃圾筐。
字练好了又有何用。
这个男人终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端锅接水,煮沸后下饺子。
玉米鲜肉味的饺子,很鲜。
换句话说,只要是速冻的食材,随便煮一煮都要比时轶亲手做的好吃。
不过片刻,他便吃完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背后已经挂了瘪瘪的书包,右手心握的很紧,细细的银链子漏出来,垂在半空像扭曲的腾蛇。
阳台的光,愈发炽烈地从盆盆鲜活的吊兰缝隙中钻进屋内。
最后盘踞在了他而后摊开的右掌心里。
那里的亮度经了钢面反射一下拔高,几乎到了能刺人眼球的地步。
阮渊眯起眸,捏了那东西凑近眼前——
是个银色子弹头。
5.56毫米小口径。
一般来说,子弹的口径越大,威力就越大。
但是也并不完全,就比如这枚。
一旦它进入了人体就会剧烈翻滚,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能量,对人体组织造成极强的破坏力,严重到可以形成空腹效应。
也就是说,它对有生目标的瞬间杀伤力要比大口径更强更狠。
阮渊指尖微转,唇面敛薄,向来兴致缺缺的眸色此刻涟漪阵阵。
记忆里,天空灰色鸦叫,不远处有火车头隐隐初现。
他杵立在轨道外侧,倚在黄色的警告牌旁,一言不发。
“砰!”
毫无提防,他的额头中央有子弹从后脑勺迸出。
夹了滚烫鲜血和浓稠浆液。
天空瞬间黑去,耳畔是碾压上来的刺耳鸣笛声。
生命的尽头,他无声一笑。
复仇完毕本就想死,却没想到,竟还会有人埋伏在他身后发起暗袭,更快送了他一程。
子弹翻转间,一圈印记再次映入了阮渊的眼帘。
里面刻着随机的字母、数字、标点符号和特殊字符。
很小,相当考验人的眼力。
“密码。”他笑得不显山水,暗没锋芒。
44、求之不得的游戏
接着出门,刷了免费的学生公交卡,一路坐到了市图书馆。
时轶重视他的学习,所以在一开学的时候就帮他办了一张借书卡。
阮渊凭卡顺利入内,但因着是第一次来,对这里并不熟悉,所以仔细环顾起了各书架的外标签。
某搬了小型梯子出来整顿书架的工作人员,聚精会神间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叔叔,你能帮我一下吗?”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个长相挺精致的小男孩,软软的小卷毛很乖,便不自觉柔了语调,“怎么了小朋友?”
“我想借一本书,可是它太高了我拿不到。”这小朋友的声音却是不亲不热的。
“好的,”工作人员没想那么多径直下了梯子,“在哪个区?”
“Y区。”阮渊没有一点迟疑,步子加快,在各书架之间绕得很是轻车熟路。
工作人员愣了愣:Y区放的可大多是科研立项之类的晦涩专业书籍。
到了书架最深处,阮渊才停下来,伸出手指往最顶格一指,“叔叔,就是那本红灰封皮的书,FoundationsofCryptography,ISBN书号是9780521035361。”
他抬头看去,听着这小男孩流利的英语,终于忍不住了,“小朋友,是你家大人想要借这本书吗?”
阮渊沉吟了会,点点左手腕上的白色儿童电子表,有意让这个工作人员以为自己的信息都是来源于它,“嗯,我哥哥需要。”
“我就说呢,不过小朋友,你哥哥有密码学的基础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还是选它旁边那本Introductiontomoderncryptography会更容易入门哦。”
他怕小男孩听不懂,踮起脚就想要将自己推荐的那本取下来。
“可是我哥哥就要那一本FoundationsofCryptography。”清脆的童音咬字清晰,明明是绅士的纯正英式口音,但语气不容置喙。
“好吧。”工作人员轻叹,毕竟他大学之时对密码学也是略有研究的,自然知道哪个更好学习。
“谢谢叔叔。”阮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书,礼貌性一笑。
他摇头,“不用谢,但是如果你哥哥看不懂的话,最好还是换回我推荐的这本哦。”
“好。”阮渊随意应下。
看不懂么?
上一世,为了成为那个家族最强的继承人,他靠着吞服和注射强心药夜以继日,咬着密密麻麻的针孔以消耗自己的剩余生命为代价,最终用了短短数年时间便将各种复杂领域都涉猎了个遍。
所以区区一本进阶密码书,又算得了什么?
借好书后,他原路返回家中。
书房的窗帘旋即被拉上。
满地纱暗,重重叠叠的黑色花纹倒映在了摊开的密码书扉页上。
像烙印上了某种禁忌图腾。
阮渊开始翻动密码书,重新学习兼回忆理论知识。
半小时后,他合上书,撕下一张干净的白纸,提笔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进行算法破密——
【终于能腾出点精力来和你来玩场游戏了。祁承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阮渊掷出笔,碾压在桌面上的指月牙微白,似残缺的褪色半叶。
祁承晟。
好久没有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上一世,自从他想方设法认祖归宗之后,这便成了他的新名字。
祁家子嗣众多,在都城A市的势力已经到达了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全国对此几乎无人不知。
而在取名方面,男辈均为以承字取名,女辈均以甄字取名。
所以他的新名字,毫无悬念也是被用来彰显家族传承的。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不能确定这枚子弹跟他上一世的死亡有所渊源的话。
那么如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无疑就是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
果然上一世暗袭了自己的人……这一世也重生了。
只是整整八年都未向他动手,想必也是在积攒自身的势力,所以直到现在才有了分心来威胁他的机会。
不过这人究竟是谁呢?
上一世凡是对他有过威胁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很显然,这个人并没有引起过自己的注意。
阮渊从抽屉里取出本带有密码锁的日记本,将这张纸夹进去。
“啪。”锁死。
然后重新拿起笔,选了个墙角,蹲下在上面凿刻出难辨的字符。
想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求之不得……”
黑色罂粟花的笑,邪恶而又美得致命。
不管这人是谁,他都乐得奉陪。
45、身材不错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转眼已经是好几个月过去,步入了日历上的严冬。
但C城属于南方比较温暖的城市,即使到了最冷的时候,不惧寒的人也大可内搭短袖外披一件薄款羽绒服就出门。
此时此刻,时轶站在宽阔的马术场外,摸着自己身上的全白二手马术服,目光有些沉痛。
“哒哒哒!!!”
好几匹健硕的马从她面前绝尘而去,只留下了一股子可以呛死人的浓浓烟烬。
而不远处,快要破嗓的啊啊`啊啊啊声自然地连成了一片。
“准备好了吗?”教练拍拍她的肩膀。
时轶用力扇了扇鼻尖,随后将马术靴踩得咚咚响,大喊一声,“好了!”
拳击她都练出来了,还怕从马背上摔死吗?
还怕吗?怕吗?!!
嗯——
还真有点怕。
毕竟从没尝试过长时间腾空地面,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
不过——她没得选择!!!
犹记前天。
白姝躺在卧室的床上,穿着粉色的珊瑚绒睡衣开着最暖的空调翻剧本。
她站在一旁,热得拉开了自己的薄羽绒棉衣暗自腹诽:这臭妹妹可真够虚的。
“哗啦——”
几页过去后,白姝随手一扔,哀怨地往后一倒,软软陷进黄黄的海绵宝宝枕头里,“下下周的戏份需要我这人物骑马。”
“噢。”她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白姝这部民国戏制作不小,再加上导演要求高,因此换了好几个摆设点,拍了大半年这戏愣是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进程。
“你噢个什么劲啊!不知道学习骑马会有多痛苦吗?!”白姝捡了剧本朝她扔来。
时轶临门一躲,半蹲着露出了自己疑惑的眼神,“要真骑?”
话说她平时用手机看拍摄花絮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是假骑马的啊。
不是在屁股下面弄个假马道具,用轮子推着走,就是干脆坐在人的肩上,把人当马骑。
“高导演一向追求真实,”白姝翻个白眼,“所以不管演员是什么咖位,在他手底下都必须亲身上阵。”
时轶憋住笑,“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报名一个马术急训班?”
“不,”她坐起来,将柔顺的黑发往肩后随手一撩,随之露出了个迷人的微笑,“最近我要准备期末考了,所以你去上急训班,然后到了周末的时候教我。”
时轶直接跪。
靠,哪里是迷人的微笑,这明明就是个致命的微笑好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点都不含糊的那种!!!
敢情她当个保姆型生活助理,还需要点亮八方技能?!
“我查过了,有个十二天的急训班,费用大概是一万一,”白姝弯腰去开床边的柜子,摸出张黑卡,“付款刷这个就好了。”
时轶拖着腿去接,余光无意间瞥过了那床头柜。
不由一怔,“白小姐你最近的睡眠质量还好吗?”
白姝嗦嗦鼻子,“还行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啥,就是看你的黑眼圈有点重。”
“我天生就这样,”白姝低头用手机将黑卡密码给她发过去,“所以你不用在意。”
“好的。”时轶耸耸肩,不再多言。
“时轶!”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斩断了她的回忆。
回头一看,竟然是顾席。
只见他上面穿着藏青修身马术西装,下身搭配了条白色高弹力马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短靴。
整个身形都很精练匀称,提臀更是到位。
时轶下意识露出了个贼笑,“身材不错。”
顾席差点把自己的手扣进头盔带子,只好尴尬回应,“你的身材也不错。”
“我不行,”她用手比划出了几厘米,“我比你短点。”
他没合上嘴,拼命压制自己脑子里不好的想法,总觉得她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什么?”
虽然他不是个社交活泼的人,但鉴于之前大学里的舍友没少在宿舍里开黄腔,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他多少也能秒懂一些事情。
时轶噗嗤笑出来,“我身高比你矮点,所以腿比你短点啊。”
顾席又一次大白日的羞了脸,“噢噢。”
果然不是他脑补的那个意思。
她弯了指骨敲敲他的头盔,“放心,都是男人,我懂。”
想她大学的时候,可是经常混在篮球场和男生们一起打球的,所以面对很多荤段子那都是完全处变不惊了。
他不禁掩面:天,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时轶忍住笑推搡他,“你咋会来,这培训费可不是个小数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