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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苧     误系的红绳txt下载     误系的红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章 游医

    “江辞,你给我滚出来!”

    “哎!魏小姐,魏小姐!”

    “你给老娘滚开!老娘今儿非打死屋里这个缩头乌龟!”

    此时,艺琼带着哭腔狠狠踹着江辞的屋门,急得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去拉她,可刚触及到她胳膊时,就被她猛地一使劲甩了开来。

    可就在她再次卯足劲砸去时,脚尖处传来的不再是坚硬的胀痛,而是柔软的肌肤触觉。

    “姑姑……”

    “啪!”艺琼不由分明地打了开门之人一巴掌,声音响亮了整个鹤鸣院,几滴豆大的随之倾眶而出,涨红的眼压不住内心悲愤,“你不是说,此病不会危及性命的吗?可是,如今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后一面?嗯?你倒是给我说话呀!”

    她极力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吞声忍泪,一字一句责问着江辞。

    江辞顾不得脸颊烧痛,而是将眼睛用力往上翻了翻,努力抑制住了眼中泪水:“姑姑,岳父和岳母大人呢……”

    “你住嘴,你不配提这样称呼哥哥嫂嫂!”艺琼截去了江辞的话,压根不允他再多说一句,倒吸了口凉气,颤抖着嘴唇,“我们把未儿交托于你,可你呢,这几个月来,你是怎般对她?一次把她性命推到阎王爷那还不够,这次,这次……直接来告诉我们……来见未儿最后一面?”

    “姑姑,是岳父和岳母大人不愿来吗,那晚辈这就亲自去将他们二老请来。”

    就算艺琼用怎样的话语来斥责于他,他都尽力表现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因为,此时他的心中,只想让魏未临走前能见见她的爹娘。

    而艺琼,只是一阵冷笑,似喝醉酒般,跌跌撞撞地走到庭院中央,终是无法忍耐,抱着头痛哭而诉:“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昨日晚,边境被敌军攻破,哥哥身为护国大将军,定是要亲自率兵出征。哥哥本想打完这场战再回来看未儿,可哪知,方才你们江府之人把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传回了府,哥哥听后,直接,直接一口淤血喷出,病倒了,而嫂嫂,也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哭晕了过去,江辞,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

    他似一时被封住了口般,吐不出半句话,他只是直径走到艺琼身前,“噗通”一下弯下了膝盖,跪于地上,将头重重砸下。

    “少爷!您快起来,快起来啊!”院内的丫鬟和小厮见江辞行了这般“推金山,倒玉柱”的大礼,都急哭了眼,连忙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要把他扶起。

    可是江辞却极为严肃地朝他们下了命令:“你们都给我出去!”

    “少爷!”

    “出去!”

    丫鬟、小厮没办法,主人命令不敢不从,只得接续走出了院,脸上皆写满了担忧。

    下人们走后,江辞不由分说,直接把头当榔头使,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磕着响头,不知磕了多少下,额顶都砸破了洞,滚烫的热血顺着留下,蒙住了他的一只眼。

    艺琼见状,也急忙抬起了头,急遽拉起他的胳膊就要阻止他:“江辞!你是不是疯了?你命不要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不知道?你给老娘站起来!”

    他仍是倔的像条牛,不仅不停止当下动作,反而磕的更用力了,艺琼无奈,只得将挽在手处的披帛拿下,对江辞来了个“五花大绑”,才终是阻止了他这自残的行为。

    亦是在这时,一小厮从远处飞步而来,嘴中大声高喊着:“少爷!少爷!府前来了一个游医,说是能够去少夫人的毒!哎呀!”小厮过于激动兴奋,脚底一不留神,摔了个仰面朝天。

    “此话当真!那我这就过去!”这是这几日来,江辞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挪动着被绑成毛毛虫的身子就要往前走。

    但却被艺琼一把抓了回来:“你这样子,怎么出去?你想吓死人不成?”紧接又问那小厮:“你们家主呢?”

    “回魏小姐话,我们老爷一早便被宣入宫内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而夫人这几日都在白塔寺上香拜佛,求天上神灵保佑少夫人。”

    “那行,那我先出去看看,你快给你家少爷上药。”她刚走没几步,又转过头交代,“别给他解开,等我回来了再说,听明白没!”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厮连连点头答道。

    艺琼吩咐完小厮后,便一路小跑到了江府门前时,猛地将江府一门一脚踹开,这般举动,都把守门的司阍给吓一跳。

    她的眸瞬及对上了石狮子旁的游医,只见他身背一竹篓,左手举一赤旗,上面写着赫然的四个大字“半两银子”,右手正拿一虎撑把玩。

    “是你说你能解我侄女的毒吗?”

    游医看到映入眼帘的一抹雅袍后,停住手中把玩的动作,猛然抬起了头,定眼盯着艺琼出了许久的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她被这游医盯的浑身不舒服,眼神不禁躲闪,但脚下功夫却没省下,边说着边狠狠踹了那匹色狼几脚。

    “哎呦!疼死我了!你就这么对待你们曾经的恩人?”他一把扔下虎撑,双手搂过那只被踩了好几下的脚,疼得龇牙咧嘴地说着。

    被他这么一说,艺琼才发现眼前之人有些许眼熟,手抚上下颚围着他左右打量了一番。

    之后,她的眼神又对上了旗上“半两银子”四个字,才恍然大悟过来,张大了口用手指着他惊呼道:“你是半先生!”

    眼前这白须白眉的老头,正是五年前将魏未从阎王爷那儿夺回来的那名游医。

    游医见自己终于被认出来了,才舒缓了紧缩的眉头,顺着一把须白的胡淡淡而笑:“艺琼,你终于认出我了,没想到咱们还能再次见面。”

    这老色狼,说话的口吻和他这七老八十的模样压根不匹,特别是还直呼了艺琼的名字,使她忍不住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颤了颤。

    哎……可这不对呀?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呢?

    “喂!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抱着这个心中疑惑问出了口,而跟前老者只是笑而不语,半响,才回了她话:“怎么,这奇怪吗?这天下,哪有老夫不知道的事?”

    “切,算了算了,老娘没时间在这和你斗嘴。”艺琼叉腰摆了摆手,不愿去再和游医牵扯这个话题,转而恢复到一脸严肃,“半先生,我侄女的病……”

    “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老夫既然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

    “太好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那您快请进吧!”

    得到了半先生的肯定后,艺琼激动的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连忙转身带着他走进了府。

    两人拐过了曲折蜿蜒的游廊后,终是入了鹤鸣院。

    而此时正在屋内上药的江辞,听到院内传出的动静后,急忙就要往屋外跑,但由于身子还被披昂绑着,这才往前一扑,就摔了个大跟头,吃了一嘴灰。

    “少爷!少爷!”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正在为他上药的小厮,他赶忙弯下腰将江辞扶起坐上椅,碰巧此刻艺琼也带着半先生入了屋。

    “乖乖坐着,我这就来替你松绑。”她白了一眼,走到江辞面前,三两下就解开了束缚着他的披昂,后又挽到了手上。

    “这位神医,只要您能够解我夫人的毒,您要多少黄金白银,晚辈定是会派下人送到您家中!”

    面对江辞开出的优渥条件,他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说:“老夫过惯了这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而您若是真给老夫那么多钱财背在身上,那可就是折煞老夫了,老夫呀,只要半两银子就够了,再说,老夫向来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届时,公子又要去送往何处呢?”

    “那,那晚辈真是感激不尽!若您之后有什么用得上晚辈的,晚辈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这赴汤蹈火倒是免了,老夫又不是阴界小鬼,要把你下地狱煎油锅,不过嘛,老夫的确是有一个条件。”

    “您尽管开,无论是何种条件,晚辈定依您!”江辞想也没想就吞口而出。

    可半先生听后,只是勾起唇边一抹笑,眼神微微上倾,说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噢?是吗?你,可当真?”

第81章 为她去死

    “神医,晚辈已吩咐院中之人离开了,您看,这下可以告知晚辈您的条件了吗?”

    这半先生,说来也是奇怪,非要江辞把一院子人都赶走他才说,江辞虽说不解,但为了床上命在旦夕的小丫头,还是照做了去。

    半先生走到门外环视了一圈,确定无人后,才背着手走到江辞跟前,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阴沉着脸问道:“江公子,你爱她吗?”

    “我自然是爱她的!”江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脱口而出,可却惹来半先生的几声冷笑,一字一顿说:“那你愿意,为她去死吗?”

    对于他突然抛出的这一句话,江辞忽有些未反应过神,半先生见状,不禁压低了声:“你犹豫了。”

    话闭,他就拎起摆在一旁的竹篓要走出屋门,可就在他手才触及到竹篓的一刹那,就被江辞紧紧握了住。

    “半先生,不妨您说,我江辞天生就不是什么大英雄,自然是畏惧生死的。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古有那么多人愿为他人去献出自己鲜活的生命,因为心中有着想去保护的人。”

    他的语速极为平缓,嘴边还带起了笑,话未毕,他又接着续说:“若是晚辈的小命能换回魏未的命,我愿意。”

    从始至终,江辞的目光都未离开过床榻上的人,眼神里的柔情都快溢出一泉春水。

    半先生听后,转过了身子,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嘴中叹出一口热气:“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量魄力,老夫实在是佩服,那老夫就帮你这一把吧。这蚀骨散,不是不能解,只是这解药……需要心上人的心瓣做药引,这就意味着……老夫,需要你这颗心。”

    半先生说着,手便抚上了江辞跳动剧烈的胸腔,而江辞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和缓,非但无惊恐失色、大呼大喊,反倒嘴角含起笑意:“无妨,只要能救回丫头,就为大幸。”

    可此般深情有意之话,却惹得半先生捧腹大笑:“哎呦,江小公子,这掏心窝子的话你都信?哈哈哈哈哈,可真逗!”

    “半先生!方才您莫不是在骗我!”

    江辞有些急红了眼,他本以为这半先生是个正经人,可没想到同性情大变的严文一样,是个以捉弄别人为乐的坏家伙!

    半先生收了收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和这怄气小公子解释道:“老夫只是想探一探你的心意罢了,再说,老夫怎敢将你害死啊?你死了,你那丞相爹不得把老夫的脑袋削下来?而且,你若是真就这样死了,你那年迈的爹娘怎么办?小子,这有情有义呢,是好事,但可不能置你的两位高堂于不顾啊!”

    他的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江辞羞愧埋下了头。

    “行啦,你也别自责了,据老夫所看,你的夫人没有多少时间经得住咱们搁着唠嗑了。”

    半先生走到床前,看了看气若游丝的魏未,紧而转身同江辞说:“江公子,老夫能把你夫人救回来,可保不准她是否还能存有如今的慧根。她儿时就因一场高烧烧坏了脑,才智仅有六七岁孩童般,如今再经过这毒性的攻击,恐怕就真成大小便都不能自控的傻子了。”

    “就算她变得更愚笨,或是行动不能自理,但无论她发生怎样的改变,她,是我江辞的妻子的这一事实,永世不会改变!”

    江辞走到床沿处坐下,紧握住魏未的已是浮肿的手,眼底尽是数不尽的柔情。

    “你倒是个深情好男儿,喏,拿着,将这颗丹药给你夫人服下,不出半个时辰,她定是生龙活虎!”

    半先生从怀中掏出一红色锦囊,从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丹,江辞见状,正要去拿过,却又被这老顽童收起了手。

    “哎!老夫就不给你,就不给你!哈哈!”

    “半先生!您别闹了!算晚辈求您!”看着江辞那副着急的样,他才收了收顽性,撇了撇嘴,“切,真无趣,老夫又不是不给你,不过,你得拿个东西和老夫交换。”

    这怎么又要交换?这个半先生,咋还是个事儿精!

    他虽心有抱怨,却又不敢直言,依旧是好声好气地同半先生说话:“您说!”

    半先生见目的达到,露出一丝极为不轨的笑意,令江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本以为他要提什么极为苛刻的要求,没想到他竟是想要魏未平日佩戴的那个银铃!

    “半先生,您要那个银铃作甚?您若是喜欢,晚辈给您把全盛安最好的银铃买来!”

    “老夫不嘛!老夫就要那个!你给不给!”

    他像个被没收了糖的小孩般,一屁股坐在凳上,扭着身子撒起了脾气。

    江辞无奈,只得走到铜镜前,将那串银铃递到未先生手中,而未先生倒也是直爽,直接就把丹丸拿给了江辞。

    “好了,那老夫先出去等着,等你夫人醒了老夫再走,不然呀,被你们传成江湖骗子可就不妙了。”

    江辞朝半先生弯了弯腰道谢,他也是投以微笑示意,背着他的竹篓,带上他的招牌旗子便走出了院。

    而江辞也赶忙倒了杯水,小跑至床边,将魏未的头轻轻扶起,喂她吃下了那颗丹药。

    这半个时辰,对江辞而言,怕是人生最为难熬的一段时候了,他的唇始终抿着,抿到失了血色,握住魏未的手也热出了汗。可就算如此,他仍是坚守在床边,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

    于这个过程中,魏未的脸上逐渐晕出了红色,泛白的嘴唇也变得红润了些许,就在燃着的熏香倒下最后一截香灰时,床上的娇人,也终于睁开了眼。

    “肉脸包!你醒了!”江辞握住她的手愈发用劲了些,连忙凑过身到贴近她的脸,急促拍打而出的热气都扑到了魏未的脸上。

    “江辞,你怎么这幅模样了,你这一蓬头发,都可以当鸟窝了,真丑,哈哈!”

    没想到魏未这个小没良心的,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戏嘲为了她三天三夜未合眼的夫君。

    江辞听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佯嗔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竟然这样说你夫君!”

    可他话还未说完,魏未就探出了被窝中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这是怎么搞的,疼吗?”

    江小公子最好面子,若是被她知道这额头伤是怎么弄的,那岂不是得遭她笑话一辈子!于是,他便将事情隐瞒住,换了一个口头说法:“无碍!这,这是,昨晚起夜,不小心,不小心,撞墙上的,你,你知道的嘛,天太黑看不清路!”

    “骗人!你看你都结巴成什么样子,还撒谎!羞羞羞!”魏未俯着身子坐了起来,边说边朝着江辞做了一个鬼脸。

    江辞见谎言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从肉脸包醒来时与他所交流的话语都与往日截然不同,他不禁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丫头,你莫不是又烧坏了脑子?”

    “你才烧坏了脑子呢!”魏未娇嗔一声,推开了江辞的手。

    江辞不解眼前人,怎么突然的极为机灵?连忙吩咐门外候着的小厮叫来了前厅的半先生。

    “哎呦,江公子,你府上的下人是练过轻功水上漂吗,这一路拽着老夫赶来,差点跑得老夫岔气!”刚跨进门的半先生,汗珠直往下落,弯着腰身扶着墙,口喘粗气说道。

    江辞连忙将他扶到桌前坐下,并为他倒了一杯茶,待他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后,江辞才发了问:“半先生,真是抱歉,又把您从前厅大老远地给拉了回来,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夫人在您的神丹的药效下,的确是醒了过来,解了毒,可这……”

    江辞转过头看了看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的魏未,不禁觉得接下来所要言说之语当着丫头的面有些不便,便将屁股还未坐热的半先生拉到了墙角处,低声询问。

    “您不是说,我夫人醒后,极有可能变得更为呆滞,可她方才与我说的一番话,分明是清醒如常人呀!”

    “嗯……”半先生摸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啊!老夫忘了告诉你,这经过一场大病,有微乎其微的几率让愚笨之人恢复过来,没想到这个奇迹在你夫人身上发生了,怎么,变聪明了?你不要了?”

    许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江辞都不敢置信,一时哑了口,但回过神后,又急忙摆手解释:“才不是!我夫人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他这话说的过于大声,不巧被魏未听进了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哎呦,这情爱的酸臭味呦!熏死老夫了!行了,你夫人醒了,那老夫也就走了。”

    “哎,半先生,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再怎么,也留下来一段时日,让我们好好的报答您吧!”

    眼看半先生背着竹篓就要走,江辞紧忙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挽留住,可这半先生只是笑着转过头向江辞索要了半两银子,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府。

    “半两,半两,半两银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医你顽疾,救你性命;半两,半两,半两银子……”

    续而,他接着摇着那破旧的旗,把玩着虎撑,朝更远处走去了,直至消失于云巅尽头。

第82章 “捉鬼”

    “未儿!”

    听闻魏未醒了后,艺琼便撒了开步子忙不迭地跑进了屋,在亲眼所见面前这活蹦乱跳、气色红润的丫头后,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霸道地一把推开守在床前的江辞,抢坐了他的位置,拉着魏未的小手,声泪俱下说着。

    “哎呀,姑姑,您看未儿这不好好的在您面前嘛!您就别哭啦,不然,都不漂亮了。”

    魏未抽出被艺琼握的极紧的一只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而艺琼也是转悲为喜,连连点头停泪,可这时她也发现了魏未的一些异常,疑惑地望着江辞发了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未儿她……”

    “姑姑,您莫要担心,听半先生说,因这毒刺激了未儿的神经脉络,以极为微弱的几率使得未儿恢复了才智。”

    在江辞的解说后,艺琼才算是打消了心中的困惑,激动地将魏未一把拥入怀中,搂得生紧:“哎呦喂!这真是太好了!未儿呀,如今你不仅解了毒,这愚笨的小脑瓜也清醒了过来,姑姑真是太欢悦了!”

    “咳……咳咳!姑姑……未儿知道您开心……但您这手劲也忒大了些……”

    “噢,噢,哈哈哈哈,这一时没忍住,捶的大力了些。”被魏未这么一说,艺琼才连忙停止了敲打她背的行为,有些忸怩地埋了埋头,“既然你无事了,那就随姑姑回一趟府上吧,你爹娘他们……”

    见艺琼半吐半露的模样,魏未不免得心生慌张,眼底闪现一层担忧:“姑姑!我爹娘他们怎么了!”

    艺琼不忍将事情一口道出,又不敢迎上魏未质问的眼光,将头扭朝了一边,试图用长睫掩盖住眼里的情绪:“这一时半会,姑姑也说不明白,你去了,也就知晓了。”

    “好,姑姑,未儿这就随您一起去!”魏未说着,手脚也赶忙动了起来,一把就掀开了被褥往床下跳,却被江辞阻挡了住,“哎,丫头,你确定身体无恙了吗?”

    “魏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如今的身子骨还要比之前更爽朗些呢!不信,不信,你摸摸我这结实的胳膊!”

    小丫头虽是恢复了脑袋瓜子,可说话、做事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傻傻呼呼,笨笨呆呆,没头没脑的模样惹人喜爱。

    “好吧,若有哪儿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噢!”江辞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允了她前去。

    魏未三两下功夫就将外裳套起,随意扎起了发,可就在她二人准备跨出门之际,江辞就于铜镜前,拿起了之前她买来玩的面纱递交到她的手心里。

    “江辞,这是?”

    “戴上,这一路上别被人发现了,还有,你被半先生解了毒这件事,只能同你爹娘说,明白吗?”

    小丫头不解,困惑地挠了挠头道:“为什么呀?”

    “你呀你呀,真是个笨蛋!”江辞伸出一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又拿起她手心中的面纱,边替她戴上边说,“明摆着咱们府上有内鬼,我这一招,就是引蛇出洞,明白了不?”

    “噢!江辞这是要抓鬼!魏未明白了!”

    “算你机灵。”他刮了刮魏未的小鼻子,后侧过身同艺琼行礼言,“待小婿将府中内鬼抓到,定立即赶去看望岳父岳父!”

    “是谁如此迫害我家未儿,你定要给我拿出个说法,否则,我们魏家可不会这样轻易原谅你们江家!”艺琼朝着江辞放了句狠话,便带着魏未从后门出去了。

    在她们走后没多久,江辞便唤来了生一和青袍,可这两人刚听他讲完魏未的事,就高声欢呼了起来,害得他连忙上前捂住了二人的嘴。

    “嘘!你俩就不能小点声,你们这几日盯着嬷嬷,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唔,唔,唔唔!”

    “我听不清你们说啥呀!噢,忘了!我还捂着你们嘴呢!”

    “呼!可憋死我了!”被江辞松开手后,二人先是急促地呼了呼气,后才将事情慢慢道出,“少爷呀,这几日,嬷嬷都没什么异常,不仅没在私下搞小动作,还时常跪于屋内向少夫人祈福呢,少爷,您说,咱会不会怀疑错人了?”

    “呵,她那是做戏做全套,不是她做的,还能有谁?不过,这种招数绝不可能仅是她一人所为,以她的能力,是弄不来这蚀骨散的!”

    一提起这毒妇,江辞脸上就只有愤懑,才说完,他又趴到两小童耳边悄悄嘀咕了些什么。

    “什么!真要这样啊?少爷,会不会不太好!”

    “笨蛋生一,瞧你那大嗓门!嘘,小点声,你生怕别人听不到啊!”生一这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大喊大叫,是个死脑筋!这不,江辞才吩咐完,他那嗓门又张开了来,在青袍的严声斥责下,才闭住了嘴。

    “按我说的来就是。”

    于江辞嘱咐下,他两人便允诺答应了。不一会功夫,他二人就跑到前厅大声哭喊,将府上之人都引了过来。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俩在这哭什么哭,晦气不晦气!”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管家也急忙赶过来看看情况,不然这场面被家中主子见了,那可是大过呀!

    见江管家来了,生一和青袍更是哭的敞开了怀,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而道:“小的们,小的们,刚从少爷那儿过来,本,本是去给少夫人送药,可哪知,少夫人,少夫人还是没能挺过去,香消玉殒、芳魂远去了!”

    “什么!这,这,这怎会如此突然啊!”江管家听后,直接是被这消息惊得跌坐于地,都失了往日风度,捶着胸口老泪纵横。

    而身边围着的丫鬟和小厮也都如江管家一样,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口中不停唤着魏未的名字。

    就在前厅一片哭声时,江辞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众人面前,眉心都揪扯凝为一团,痛心疾首呵斥道:“行了,你们也别哭了,这要怪,就怪那贩野菇的小商贩!是他害死了未儿,我江府,定会让他偿命!”

    “少爷说得对,这商贩丧尽天良,竟为谋一己私利,不惜做出这等谋财害命之事,死不足惜!”

    底下的青袍同江辞一唱一和,掀起了府上下人的愤懑,皆在喑恶叱咤。

    “对!杀人偿命!死不足惜!”

    就在众人转悲为愤、咒骂那商贩之时,江辞的眼光紧锁上了躲在游廊一角处窃听的嬷嬷,只见她吓得面色如土,不寒而栗,正当她打算溜走时,江辞又说了一段更令她惊恐的话。

    “还有,此事不准传给外人所知,府上也不允挂白绳、挂花圈。”

    “少爷,这是为何啊?”

    对于生一的提问,江辞眼底划过一丝寒颤,说出一句诡谲之话:“想必大家都知,方才府上来了一位游医,哎,可惜,还是没能将魏未救回。不过这位游医临走前说,因魏未走时心有不甘,所以如今还不愿离去,要到明日才会魂归,所以本公子希望,在这之前,都不要有人扰了魏未的游魂。”

    底下人一听,虽是身子起了战栗,不过也只敢连连答允。

    这不,江辞才说完,大家伙便将自己手头未做完的活利索地干完了,天才黑了半边,就赶忙躲进了自己的屋中,房门紧锁,灭去了灯。

    整个江府,除了府门前亮起的淡淡光晕,皆是被黑暗笼罩,且极为寂静,只能听到阵阵虫鸣和司阍紧促的呼吸声。

    江丞相和江夫人回府时,都被这诧异的气氛给吓了一跳,还好江辞及时出来将他二老送回了屋,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子夜时分,阴气煞重之时,同时,也是到了“捉鬼”的好时候。

第83章 见“鬼”

    江府后院极为偏僻的一角,一个女子正蹲在地上往火盆里丢纸钱,而兰亭四角垂挂着的被风肆意刮起的的白纱,更是为这死寂的夜添加了些许阴森的气息。

    “少夫人,少夫人……我给您烧纸钱了……求您别来找我……你的死,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女人哆嗦着身子说着,手上不停往盆中扔纸钱。

    她的脸在忽明忽暗跳动着的火光打射下,显得更为惊悚,就算飘起的缕缕青烟呛的她口鼻直流泪,她也不敢停下嘴中的话。

    “少夫人……您,您走好……千万别来找老奴啊!”

    这躲在后院烧纸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毒妇嬷嬷——梁三娘。

    在下午听江辞说了魏未游魂的事后,嬷嬷就变成一副魂不守舍、惶恐不安的模样,生怕被魏未的游魂给缠上。

    这越想,她是越发害怕,最后吓得跑出去寻了个道士。

    在花了好几两银子后,那道士才告诉她自保的法子:这遭人害死的游魂,只要诚心安度她,多烧些纸钱,便能使她心中怨恨淡去。

    于是,嬷嬷便又花了许多银子,在道士那儿买了一麻袋纸钱,躲到了后院烧纸。

    随着时候愈晚,嬷嬷这心里便越发不踏实,出的冷汗都浸湿了一头发,可她又不敢就这样回去,因为那道士说若是不将这一麻袋纸钱烧完,游魂就会缠着她折磨她到死。

    嬷嬷自然是怕极了,只得加快手中的速度,将纸钱一把一把扔到火盆里,口中也不停地嘀咕着。

    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飘过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走路没有一点声。

    “呜……呜……”

    “是,是,是谁!”背后传来的一阵阵呜咽哭泣声吓得嬷嬷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她鼓足了勇气朝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处嘶吼发问。

    然而传来的却是一阵冷笑声,这笑声令她肌肤的每一寸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你……你是人是鬼……不要……不要躲在那里吓唬人。”嬷嬷凭借着她最后一丝理智大吼着,可双眼处早已吓出了泪。

    “你把我害的好惨啊,梁三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嬷嬷说完那句后话,那白衣女鬼直接从黑暗处飘到明处,以极为诡异的姿势朝着她步步走来。

    “啊!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见到女鬼后,嬷嬷努力将自己身子往墙角处蜷缩,从怀中掏出几张黄底红字的符咒对着女鬼,可女鬼依旧是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见这符咒无用,嬷嬷又赶忙掏出几颗大蒜往女鬼身子砸去,但依旧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眼看女鬼就要走到自己跟前,嬷嬷完全被吓破了胆,将头重重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像话:“少夫人,少夫人,老奴,老奴求求您,您饶了老奴吧,这一切,不是老奴做的。”

    那女鬼听后,果然停住了,立在原地,动了动惨白的唇,吐出几个字:“那是谁做的。”

    “是,是,是孙家,是孙家!这一切都是孙家的阴谋啊!包括老奴被追债的事,也是孙家安排的一出戏,他们原本是想把老奴安插进来,将诬陷江丞相贪污财款的字条藏于府内,可,可那天老奴去孙府时,无意间听到怜贵妃和孙家公子的谈话,说,说是要害死江丞相和江公子!老奴当时听到后本是想逃走的,可不料,却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怜贵妃就命令老奴去找她的旧日相好——盛德堂的方大夫,拿了这西域毒药蚀骨散。”

    之后,嬷嬷寒颤着身子将事情都道了出,包括那场突起的火,也都是她动的手脚。

    听完嬷嬷的陈述后,那白衣女鬼又凛声逼问道:“你所说之言,是否句句属实?”

    “老奴……老奴不敢对您有任何隐瞒啊!老奴都是被那怜贵妃以性命相要挟才这样做的,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少夫人,求求您,饶了老奴这条狗命吧,求求您,求求您!”

    就在嬷嬷将头一下下砸得猛烈的时,一阵轻快的拍掌声突鸣于耳畔:“这计划,还真是周全啊,梁三娘!”

    这阵巴掌声不仅划破了寂静的夜,同时也是在嬷嬷心头狠狠插了一刀,她连忙惊恐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的是生一青袍同江家公子,江辞。“这这这……”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伸出手指向了那“白衣女鬼”,“你说她啊?来,抬起头,让嬷嬷看看你是谁!”江辞吩咐着身边白衣女子,女子便抬起了头,用手将头发扒拉朝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怎么,怎么会是你!这一切,都是假的?”嬷嬷看着眼前的云香后,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自己出洞而布下的局。

    “对啊,不然怎么把你这条大蛇引出来呢?”江辞环起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趴着的那条走狗,眼底尽是寒彻的冰霜。

    “少爷,少爷,求您原谅老奴,老奴真的是受孙家、受怜贵妃指使的,求您放老奴一条生路!”

    “滚!你让我觉得恶心!”嬷嬷刚爬到江辞脚步抱住他的靴,就被他一脚蹬开,随即又吩咐了身边之人:“生一,青袍,把这条狗给我带下去,乱棍打死,然后,抛去郊野喂狗!”

    “是,少爷!”

    “不要,不要啊,少爷,您就放过老奴这一次吧,少爷!”

    嬷嬷被生一和青袍桎梏住胳膊和手,就往院外抬,她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回荡在整个后院,极为惨烈,可江辞已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了。

    这命里犯贱的东西,就该死!

    他丝毫不顾及嬷嬷怎么打闹哭喊,而是带着云香直径走了出去,好似再看这个毒妇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第二日一早,梁三娘毒害魏家儿媳的消息就传遍了盛安的大街小巷,所听闻之人无一不咬牙切齿,痛骂这毒妇死有余辜的,除了孙家别院之人。

    “穹儿,你这一大清早就把姑姑从宫里叫出来作甚?你可知再这样频繁出入宫外,圣上就会起疑心了!”

    “姑姑呀,您有所不知,那蚀骨散没有伤及江辞和他那老不死的爹,倒是把魏家的女儿害死了!并且,昨日江辞抓到了梁三娘下毒的把柄,据说,如今已经乱棍打死,将尸体丢到郊外去喂狗了!”

    孙穹边说,边急的拍手跺脚,在屋中来回踱来踱去,可孙怜歌听后,只是接着摆弄起头上玉簪,未有任何多余反应。

    “不就是死了个狗,你至于吗?”

    对于孙怜歌嗤之以鼻的行为,孙穹只得啧了声嘴,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俯到耳畔低语:“您说,要是梁三娘把我们的事情都供出来,那怎么办!”

    可哪知,她听后,只是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笑声,续而瞳孔彻底冷了下去。

    “那不是正好?正好,这个梁三娘知道本宫的太多事,她那条狗命,早就该死了,若不是念在她之前对本宫有恩,本宫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这狗下人,还傻呆呆地以为本宫当年放她出宫,是怜慈她,呵!如今,江辞把她杀了,死无对证,就算她死前真把我们做的事告诉了那小子,又有何用呢?这人都死了,上哪儿找证据?”

    “姑姑说得对,还是姑姑远谋,除了二个大患!”

    “行了,你也别在这拍本宫马屁了,多学聪明些,保不准江辞那小子还有什么小动作,防着他一些,准没坏处。”孙怜歌才说完,又想了一重要事情,转头问道,“你确定梁三娘已死?”

    “姑姑,侄儿就是怕这江辞搞花样,所以派了人去盯着,咱们府上的人可是亲眼看见江府的下人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抬了出来的!为了证实真伪,他们还亲自尾随到了郊外乱葬岗,哎呦,可别提多吓人了!那梁三娘的尸体被几只野狗两三下就撕扯开来了!”

    孙怜歌听后非但没流露出些许同情之意,反而是内心翻滚起阵阵恶心,皱起鼻轻责孙穹:“行了行了,确定死了就行,不用把她那副死相和本宫一一道来,怪恶心的!”

    “是,是,是,侄儿不提就是。”孙穹连忙点头哈腰道。

    “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姑姑就先回宫了,出来久了,会惹疑的。”

    之后,孙怜歌便从后门饶了出去,乘上香车宝马离开了孙府。

第84章 囍

    距离魏未回魏府,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了,因昨夜她就没有回来,所以,这不由得使江辞有些担心,他越想便越着急,刚打算亲自赶过去看看时,魏未就回来了。

    “笨蛋,怎么昨晚不回来也不托人往家里捎个信,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对了,岳父岳母大身体可还安好些?听闻边境被宁云敌军攻占了,岳父要亲自带兵出征?”魏未才跨进门槛,就被江辞来了三连问。

    “哎呀,这不是昨晚家中给做了些好吃的,吃得一高兴就忘了时候,就在家中睡了一晚嘛,阿娘已醒来了,身子无大碍了,阿爹……”

    “岳父大人怎么了?”

    被江辞追问时,她急忙转过身牵起嘴角挤出抹笑:“阿爹是英勇善战的护国大将军,身子骨向来健朗的很!自然是无事的!不过,阿爹明日就要带兵出征了,所以,魏未在府上都留了一会。”

    经魏未那么一说,江辞才舒了口气,将提在心坎上的担心放到了肚子里。

    “肉脸包,饿了没,想吃点什么?”江辞笑着伸出一只宽广的大手揉了揉魏未的发,都把她揉成了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魏未想吃江辞做的面条!”小丫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也不知道这江小公子那一碗朴素的面条是有何种魅力,竟能让咱们的小饕餮这般喜欢,放着那山珍海味不吃,硬是要吃他这骨汤白面。

    “好,那本公子就允了你这只小猪,给你做就是,乖乖在屋里等着,听到没?”

    江辞边吩咐着她边站起身,走到屋门前时,又再次转头补充:“对了,肉脸包,在你中毒的这三日,你那只肥猫崽子倒算得上有情有义,每天守在咱屋门前,不去逗邻家小母猫,也不去厨房偷鱼吃了。这我本想给你抱来的,可那家伙踩了好几个泥坑子,橘猫都成黑猫了,便托云香去洗一洗,一会让她给你抱来。”

    “嗯!”她一听,不免有些感动,脸上含着笑意连连点头,凝望着江辞远去的背影。

    大家伙都对她那么好,她会舍不得走的……

    确定江辞已离开了院,她才刚卸下她的伪装,埋下头扣着手指,两滴清泪直接掉落在粉白的指甲上,浸湿了指盖。

    半响后,院内一阵脚步声及几声软糯糯的猫叫声传入了她的耳,这时,她才连忙抹去眼角泪,还原成方才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魏未才明了,当一个成熟的大人和当一个愚笨的大人的区别就在于:学会去伪装、去掩盖、去以最自欺欺人的姿势瞒天过海。

    “小姐!您没事真的太好了!”云香进门的速度就和她的脾气一样,来得极快,还好魏未及时戴上了掩藏的面具,不然定是会被她抓个正着。

    云香一见魏未,眼眶里的泪又不由自主地偷跑了出来,就连她怀中的小猪都发出嘤嘤嘤的叫声。

    “好啦,云香,不准哭咯,你看魏未这不好好的,不仅没有去找阎王爷爷,而且脑袋瓜子也变聪明了呢!”魏未俯身替云香擦拭去眼角的泪,炯炯的杏眼都被她笑成了一双月牙。

    “喵喵,喵喵喵。”云香怀中的小猪也极力地扭动着身子,想从云香怀中挣脱而来,而魏未也看出了它的小心思,柔柔地将它抱搭在自己肩上,拍着它的圆屁股。

    “胖胖呀,听江某人说,我中毒的那几日,你可是一直守着我呢,算魏未没白疼你这大肥猫。”

    她说着,头就埋到小猪毛茸茸的毛发中,不过,这也对,洗干净的小猫咪不拿来吸那岂不是可惜了!

    “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呀!”微闭上的门被轻轻推开,是江辞端着他夫人亲自点名要吃的“江氏骨汤面”来了。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把食案端上了桌,紧接递给了魏未一双筷子。

    “好香啊!那魏未就不客气啦,江辞要吃吗?”小丫头掀开了盖子,探过头去将面条的香气全吸入了鼻。

    “你快吃吧,哎,哎哎!你这野猫子本公子让你主子吃,又没让你吃!给我住口!”

    江辞刚开口说话,魏未怀中的小猪就一跃蹦到桌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还好被江辞阻止了它的行为。

    “没事,就给胖胖吃一点,也让它尝尝江辞的手艺!”魏未说着,便挑从碗中挑出些面条放到桌上给小猪吃。

    一旁看着的云香见到这个场面禁不住掩面“噗嗤”一笑。

    “云香,你笑什么?”

    “回公子话,云香呀,看这场面,觉得颇有些一家三口的感觉呢!”

    云香随口开出的玩笑却使江辞哑口羞红了脸,良久才答道:“切,这叫什么话,本公子可不稀罕这野猫子,谁和它一家三口呢,云香,把它抱下去吧!”

    喵喵喵,本喵还没吃完呢!怎么就被抱走了?劝你们对本喵尊重些,本喵可是天上灵宠!吃你们凡人做的东西算是赏你们面子的!

    才不管小猪怎么喵喵叫,云香一把抓着尾巴就把它逮回去了,看来魏府出来的人蛮劲都不小……

    云香他们走后,魏未这小胖丫头倒是很速度的解决了一碗盆的面条,摸着肚子满足地对着江辞傻笑,江辞也不知是怎地,莫不是被这丫头传染了?也是对着她摆出同款傻笑。

    越是欢快的时间,就走的更为快一些,不知觉中,窗外的天已经哑黑,安谧中夹杂着几声蝉鸣。

    “江辞,时候不早了,咱们休息吧。”两人洗漱完毕后,是魏未先开的口,她边说着,边蹦跶上了床,将自己的身子往里缩了缩,腾出空地来。

    “那……那行。”许是打地铺成了习惯,江辞扭过身就去将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可正打算铺地上时,却被魏未制止而住,“江辞,魏未看你才是笨蛋!魏未都给你留地了,上来睡。”

    江辞腆红着脸挠挠头,应了一声,有些僵硬地上了床,这脑袋刚搭上枕头,旁边的娇人儿就开了口:“江辞,魏未记得,那次我梦见了蛇,害怕得不行,是你跑过来安慰我的,那你今夜可以像那天一样,抱抱我吗?”

    他一转头就迎上了魏未扑闪的眼,刚打算躲闪开来,却被一双娇小却有力的手把着脑袋硬生生是扭了回来:“你就抱着我,同我说说话。”

    “好好好,小姑奶奶,您这手劲啊,下次悠着点,这可不是兔头!”江辞应着她的话,略微生疏地伸过宽阔的肩膀搂过了她,而魏未也像只小兔般,窜了进去,环过手将他搂得生紧。

    “江辞,上次你和我回魏府时,阿爹把你拉过去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就是说让我多担待点你那笨蛋脾气,让我多看着你别让你被人拐走了,毕竟脑袋瓜子又不聪明,弱小无辜但能吃!”

    江辞不正经的回复逗得魏未都快笑出了泪,边笑着手边轻轻拍打着江辞娇嗔道:“你骗人!阿爹才不会这么说呢!之前我就老被你欺负,如今我恢复了,该轮到我欺负你了!”

    “噢?是吗?江夫人,请问你要如何欺负我呢?”

    他一把撑了起来,将魏未困于他的两臂之间,低沉慵懒地吐出一丝热气,拖出长长的尾音,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男性独有魅惑。

    魏未看着他勾起的唇角,以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时间,好似被银梭来回缝上的渔网般,任凭心里的小鱼再怎么欢腾,也蹦不出这张系得牢固的大网。

    可越是看着他,心底的苦楚就在不断沸腾,淹没了彼岸,撕毁了面具。就算眼下的魏未已是一个理智的大人,但在一天前,她不也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会为了吃不到心心念念的糕点发愁,会追在别人屁股后面一个劲的问十万个为什么。

    这突然长大的疼痛来的太快些,不允拒绝,不允逃脱,就重重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似千金砣,似巨石山,压到她都快喘不过气。

    “江辞,魏未想欺负你一辈子,欺负到白了头、没牙齿。”

    她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了,任意它的流淌,一双手搂过面前男子的头,靠在他肩膀上痛哭起来。

    江辞不知她是为何而泣,只以为她是觉得心中委屈,便温柔的拍抚着她因抽泣而颤动的背脊,哄着他家的小屁孩。

    “多大人了,你还哭鼻子,好好好,我不欺负你,你欺负我,总行了吧?唔……”

    唇齿畔突如其来的温柔缱绻,令他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一吻,懵懂地如早春的青梅,三分甜,七分涩,却又萦绕着几分无法抗拒的柔情。

    须臾后,江辞也回应上一个浅尝辄止安抚的吻,试图以此去安定她不安的心。

    良久,这细碎的吻才终了,两人才微微抬起了头,不知是因帐内红光点缀的还是因羞涩占据了心扉,他两人的脸红的似霜叶的二月花,彼此的心跳声都快充斥满整间屋。

    此时,夜已经极深了,树上聒噪叫个没完的知了都睡在了盛夏里,万物众生纷纷闭上沉重的眼皮入了睡,唯独不远湖畔处一对鸳鸯,还于洒满月光的碧波中戏游,一会钻入水内,一会探出身子,时不时不忘摆动身上羽毛,溅落滴滴珠儿倾落河岸。

    而屋内,燃着的灯盏已是十分暗淡了,但不知为何,仍是将半旧的“囍”字打照地艳红,衬的罗红色帷帐都更着几分媚惑色彩。

    而帷帐的尽头是滑落到床榻处的衣裳,半遮半掩地盖住了两双摆放整齐的鞋。

第85章 替父征战

    “你们几个把少爷给我看好了!听到没!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让长辈省心!”

    “是!老爷!”

    江丞相吩咐着门前小童,转身望了一眼江辞的房门,轻叹一口气后便先行离开了。

    “你们放我出去!今日谁敢拦本公子,本公子出来后绝饶不了他!”

    鹤鸣院内已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遍,任凭江辞怎么拍打屋门、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昨夜还伴在他身旁的女子今日就冲上了沙场,替父征战,以一介女流之力同敌军相抗。

    她牵走了红红,带走了十万兵将,未多给江辞留下什么,徒有一白纸上写“家国有难,舍我其谁”。

    这字体写的歪歪斜斜,似忸怩的少女,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坚韧果断。

    是因这份坚韧果断,她毅然决然投向了金鼓连天的战场;是因这份坚韧果断,令她抛下男女情长,束发挽鬓,抹额系头,头也不回地驰马远去,徒留一地漫天黄沙;亦是因这份坚韧果断,碎了江辞的心。

    “少爷,容生一说一句,就算你真的赶去了又能如何?你能将少夫人强行拉回来吗?若是这样,谁来带领十万精兵将士冲锋陷阵?又是谁来护淮夏百姓安宁?再说了,少夫人是名将之后,既有万夫莫敌之勇,又有登峰造极之武,不管你相信与否,反正生一是打心眼里肯定,少夫人她定能凯旋归来!”

    屋外的人影静静落上了窗,声音也随之钻入了江辞的耳。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知,但却仍按捺不住内心的忧愁,她是牵动他喜怒哀乐的引子,亦是他想狂奔而去寻找的寄托。

    可如今,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不能放任心中的一己私利,毁了淮夏的大好山河。

    江辞只是埋怨自己,没能多去揣摩她的心,没能多去了解一些,如若他知道,魏将军因那口淤血彻底病倒于床上,不省人事;如若他知道,当下的国事已是如飘絮般动荡不安,那他定会尽力去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可就如生一所言,事到如今,自己不应再去做魏未的绊脚石,添加不必要的麻烦,而是应该去相信她、去理解她。

    因为,她不仅是魏慎的女儿,更是天下的女儿。

    在魏未抗敌护国的日子里,江辞每天都登上盛安的城门,远远眺望着山的彼岸,从清晨的第一缕阳直到夜半的月明星稀。

    而与此同时的淮夏边界,魏未身着一身青铜铠甲,手握她阿爹的宝剑,脚蹬一飞云战靴,颇显得有几分英姿飒爽,而那双平日里惹人怜爱的杏眼,此刻也充满着肃杀之气。

    “领锦袍殷战血,衬得云鬟婀娜,更飞马桃花一朵,展卷英姿添飒爽”。

    这场战,已是打了许久,天气都已入了秋,但江辞仍是每日站在城门之巅,眺望着归来的行军。

    终于,在山野之际被枫叶簇满时节,在下了第一场秋雨的清晨,伴着远处突突的马蹄声,随着满天仰起的黄沙雨泥,护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归来了。

    领头的,是一匹四肢健美的枣红马,上骑一圆脸、圆眼、圆嘴巴的人儿,眼神坚定而又充满数不尽的柔情。

    江辞终是等回了他的夫人,胜利的喜讯如同这飘落的红枫叶,传遍了淮夏的大街小巷,就连街头的小童都哼唱起不知是谁编的歌谣。

    “魏家有女真传奇,愚笨呆儿恢才智,替父从军赛木兰,保家卫国护太平”。

    且圣上对于魏未的这一巾帼不让须眉、国家有难及时挺身而出的举动甚是赏识,赐了她女将军的称号。

    这本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可这孙家的人,又开始作死了。

    那日一早,魏未就被宫中传话前去皇云殿面圣,江辞放心不下,便随着她一同而去,哪知才跨入宫门,就被那卑鄙小人孙州弹劾。

    “回禀圣上,于这次颠门之战中,魏将军之女魏未的确是立下头等大功,这实属事实不假,但这小女子无视圣上的圣喻和军纪,甚是妄肆!竟敢擅自拿走魏将军的虎符,不事先禀告于圣上您,就私自带领精兵出征!这次的大获全胜,老臣认为更多的是天庇吾淮夏,暗中自有神灵相助,不然以她一个毫无带兵征战经验的小女子,怎能获得这般功绩?再加上该女不仅擅自调兵,还私下携带御史台监察刘润随她出征,未经过圣上的许可,放出了关押于西海原林的寮鸟!所以,以老臣所见,这魏未不但配不上女将军的名号,还应当按国律惩罚她和刘润!可不能失了国法,坏了规矩呀!”

    这下江辞总算知道孙穹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是和谁学的了,原来是和他这个爹学的。

    孙州口口声声以家国为主,实则只是为给自己扫清他们这些“绊脚石”罢了。

    江辞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老脸,不禁噙起嘴角白了他一眼,可就是因为这一眼,孙州这只疯狗又开始逮着咬人了。

    “圣上,依老臣看,这魏未如此放肆,和江家也脱不开关系!她私下做的这些事,身为她夫君的江辞定是知晓的,可是他们江家不但不及时上报于您,反而伙同隐瞒!”

    “哎呦喂,孙大人,您还真是逮谁咬谁,莫不是今日要把平日里您的那些死对头都一一划入这‘欺瞒同伙’里,扣个莫须有的罪名,一次性把您的绊脚石都扫清了?”

    江辞还是太年少,忍性不足,竟一时间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不免引起殿上一阵喧哗。

    “孽子!休得在朝廷上这般狂妄、无礼!”江辞还没来得及将腹中其他话道出,就挨了他爹的一掌巴掌,清脆的声音使得殿上再次安静。

    “跪下!”江丞相的话锋利果断,毫不允许江辞拒绝。

    而他也在仔细看清眼前场面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什么地方,而是在最为神圣的朝堂,上座之人,是当今圣上。

    心气高的少年终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番话已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为了不然自己父亲难堪,他也只能顺从跪下,可就当他双膝弯下快着地时,突被一双手硬生生拉了起来。

    “这事,的确是臣女的错,但还请圣上莫要牵连到刘大人以及臣女的家人们,臣女领罪,甘愿受罚。”

    魏未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镇定自若地弯下膝,重重跪在了皇云殿的殿央,接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

    “禀告圣上,这刘润同魏、江两府之人,定亦是要受责罚的!莫不能听信这小女子之话,饶过这些包庇之人啊!”

    孙州还是不甘心地道说着,惹得龙椅上的人蹙眉啧嘴,心中好不烦躁,怒拍椅把:“够了!闭嘴,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紧接着看向了一旁的严文,问道:“严大人,按照淮夏国律,这要定何罪处何等刑。”

    被叫到名字的严文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响亮着嗓门说道:“回禀圣上,按照本国国律,私下调动军队、任命官员,应处……死刑,且实以连坐制度。”

第86章 水落石出

    自从百花宴结束回来后,严文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死板、拘泥于规矩的样子,竟是毫无一丝情绪波动宣告出那条国律。

    “圣上!魏未这都是为了淮夏国的安危一时间才这般糊涂的,老臣恳求您,看在她于国难间挺身而出的份上,就饶她一命吧!”

    一向高傲的江维,为了保住魏未,弯下了他从不曾佝偻的身躯,于朝廷文武百官的面前,下了跪,一下又一下地朝上座之人磕着头,纵横的老泪湿了他的朝服。

    “爹!您快起来!”江辞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维,忍不住上前想扶起他,可却被他一手甩开,接着一下又一下磕着头,向圣上求情。

    到这时,江辞终是忍不住了,正好趁着今日把孙家做的那些事全抖出来,他几步走到孙州身边,伸出食指指着他的脸,开口大骂:“孙州,你们孙家可真是行,一个比一个恶毒!那我也就豁出去了,把你们家做过的那些事一一道出!”

    还不等孙州上前阻拦,江辞就走到殿央,朝圣上行了个礼道:“圣上,魏未做错了事,这一条不假,但臣子觉得有些事必须让您知道,您不觉得这孙州孙大人有些过于激动吗?在这举国欢庆之时迫不及待地想将我们除了去?”

    上座之人一听,觉得江辞所言颇有些道理,趁着孙州正要狡辩之时截住了他的话,指了指殿央的江辞。

    “你若知道些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他虽是对着江辞说,可眼神却瞟向了孙州,使他不禁身子打了一寒颤。

    “是!圣上,臣子定是知无不言!”有了圣上的允可,江辞说话都感觉更有底气一些,直起了腰杆道出了实情。

    “回禀圣上,这孙州一直视我父亲和岳父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孙州之子孙穹更是与臣子是宿敌。这孙州将怜贵妃的前任长宫女梁三娘安排入江府,本是想要将栽赃臣子父亲的虚假条据藏于府内,可不料这梁三娘溜回孙府禀告情况时,不慎听到怜贵妃同孙穹的谈话,且被这二人发现,于是怜贵妃就命令梁三娘去找盛德堂的方郑方大夫拿来那西域奇毒蚀骨散。他们本是想毒死臣子一家,可不料那碗下了毒的汤皆被臣子的夫人所食,幸是遇到高人相救,不然,臣子的夫人早已化作一把灰了!”

    见自己做的事情败落,孙州急忙反驳:“圣上啊!您可不能听信这个妄徒子的信口开河啊!这无凭无据的,他就是为了陷害于老臣啊!”

    “对啊,江辞,你这可是牵扯到了朕的爱妃,若是胡诌的话,你们两家的下场定是落不到个全尸!”一听到孙怜歌的名,上座之人就未能淡定,拍案大怒呵责。

    可江辞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圣上,臣子若是无凭无据,那怎敢于您面前乱开口呢?不如这样,将孙穹和怜贵妃唤来,臣子与他们当面对质。”

    金盘龙椅上的圣上一听,顿时龙颜大怒,大发雷霆训斥着他:“胡闹!怜贵妃乃为朕的妃子,哪能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见圣上极为盛怒,满殿的人吓得通通下跪,唯独江辞仍是站立的直挺,就连魏未都觉得有些过了头,拉了拉他的衣摆示意于他,可他只是朝着魏未淡然一笑,再次重复方才的话。

    “还请圣上允了臣子的不情之请,劳烦怜贵妃前来。”

    良久,殿中都是一片安静之景,无人敢多言一句,而江辞也是一直保持着拱手的动作,直至龙袍之人再次开了口。

    “庞公公,去将怜贵妃叫来!”

    他吩咐了身边趴着的太监,太监闻后,忙起身拍了拍身“嗻”了一声小跑出殿,后之,又让其他与此事无关联的文武百官退了朝。

    霎时间,明堂富丽的殿内,只留有星星点点的几人。

    不久后,孙穹便到了殿内,紧接着,孙怜歌也跨入了门。

    “圣上,您唤臣妾是有何事呢,庞公公支支吾吾的,臣妾都没能听明白呢。”

    孙怜歌笑的花枝乱颤扭着腰身走进,于她身后有几个粉衣宫女,替她拉着衣摆跨入门槛。

    可当她走进看到殿内仅有的几人时,特别是看到孙州和孙穹极为难看的脸色时,脸上的笑意灭下去了几秒,却又强迫着自己再次抿起嘴角。

    “圣上,怎把臣妾的兄长和侄儿叫来了,莫不是知道臣妾最近想娘家亲人了。”

    孙怜歌快步走过,直奔黄袍之人,丝毫不在意殿内尚有他人,似一只无骨的猫般轻轻靠上那人,使出千娇百媚的姿态。

    却未料到,换来眼前人的厉声呵责:“成什么体统!还不去一旁待着!朕今日唤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这人全身的气势骤然释放而开,带着些许不容抵抗的威慑,压的周身的温度都更为寒一些。

    孙怜歌不由得感到几分畏惧,只得将身子挪开,规矩地走到台下去了。

    “江辞,这人都到了,那你就开始吧!”

    “是,圣上。”江辞允道,后走到三人身前再次将事实说出,果不其然,其中最沉不住气的孙穹慌了神,夺话而道。

    “江辞!你有证据吗?这梁三娘都死了,你说的这些话谁又会去相信!你这分明是在造谣,是欺君大罪!”

    “呦呦呦!孙小公子,别急嘛。”他一把将孙穹指向自己的手指摁了下去,挑挑眉说,“这死无对证的道理,我当然是知道的,所以,我定不会蠢到把证人给杀了吧?”

    “江辞!你你你,这什么意思?”他方才一席话出口,慌了神的可就不止孙穹一人了,同时还包括他爹和他姑姑,三人皆是急促了呼吸。

    江辞只是唇瓣勾了一下,朝门外喊了一声,随即,走进一人,孙家三人见到她都惊呆了口,特别是孙怜歌,脸色变得极为难堪。

    “这,这这,怎么可能!江辞,梁三娘不是早死了?尸体都丢去乱葬岗喂狗了?你这是弄个相似之人来替你演戏吧!”

    “呵,孙公子,你这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和见鬼了似的?再说了,你为何能如此确定梁三娘已死?莫不是孙公子亲自去乱葬岗查看了?”

    江辞看出了孙穹的畏惧,转而说话更为冰冷:“是不是梁三娘本人,怜贵妃不是更为清楚些?”

    孙怜歌仍是努力地戴起自己的面具,挤出安然淡漠的笑,可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就被梁三娘截过了咽喉处的话:“老奴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来吧,你知道些什么,全都给我说出来,不允有一丝半点的虚假!不然,拿你人头试问!”

    梁三娘叩了叩首,直起了腰杆子,于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手指向了孙家三人。

    “老奴今儿就要为自己犯过的迷糊错做弥补,揭穿着孙家几人的阴谋!这孙大人刻意将老奴安插进江府,目的就是为了故意陷害江大人,而下毒一事,则是受孙家公子和怜贵妃的指使,且那盛德堂的方大夫,实则为怜贵妃昔日的相好!老奴不仅知道这些,老奴还知道之前皇后娘娘莫名滑胎之事,也是怜贵妃一手操控的!是她命令老奴将带有麝香的荷包放到了娘娘的枕下!”

    “不!不是这样的,圣上,您休要听信这个贱婢所言,臣妾压根不认识什么方大夫,也未做过谋害皇子之事啊!您要相信臣妾啊!”

    见自己昔日做的那些事都被梁三娘抖了出来,孙怜歌急忙跑到圣上身边,跪在地上摇着他的手臂解释。

    她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可圣上压根不吃她这一套,管它是真是假,心中怒火已是燃起,顺手一巴掌将孙怜歌打趴斜倒在一旁。

    而之后,江辞还叫来了盛德堂的方大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就道出了事实。

    要说这还真是一个小人,都还没人质问他呢,他自己看到这副场面都快吓哭了,一点也不顾昔日的旧情,把孙怜歌全都拱了出来,只为以此换的自己的苟且偷生。

    孙怜歌已是无了反驳之力,跪在地上捧面哭泣,而身旁的孙穹亦是丝毫不敢相信,他们精心布得如此完美的局,却把他们害到了这个份上。

    他瘫坐于地,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奋力摇着头,口中一直絮叨着几个字:“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江辞叹了口起,踱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径自向他阐明了事情原委,想让他输的明白。

    “孙穹啊,你以为我真是傻吗?把一个证人给杀死了去?那一切不过就是我们演的一个戏罢了,我早就知道,你定会对梁三娘的死感到怀疑,便事先将她已被我打死将丢到乱葬岗喂狗的事大肆宣传,随后又以肉馅为填充物扎了一个布偶人,这饿极了的野狗闻到血肉的味道,自然是上来三两下将布偶人撕开,而你派的人因畏惧野狗和害怕见到这副血腥场面,自然是远观,便未能发现,狗咬的其实只是一个布偶人,从而误以为梁三娘真的已死。所以,这下,你明白了吗?”

    “江辞,你还是赢了,我依旧输的彻底。”

    孙穹听后,只是昂起头发出惨烈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殿内,在场之人无一不被这刺耳声音搞的不自在。

    随后,他们几个便被侍卫拉了下去,关入了天牢,等待进一步审问、发落。

    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孙怜歌被打入了冷宫,并且永世不得跨出屋门一步。而孙州更是被查了个底朝天,贪污朝廷银两的事都被查了出来。

    怪不得他那么想致刘润于死地了,就是怕自己贪污的事儿被发觉!

    最终呀,他们爷两被发配到极寒之地去了。

    还记得孙怜歌曾告诫过孙穹,凡事要磨去证据,可未曾想,她和整个孙府,就是彻底毁在了自己未曾磨灭的“证据之人”身上,一辈子,无法翻身。

第87章 跟我走吧

    而魏未私自调军一事,因城中百姓纷纷于皇门之前替她下跪求情,再加上圣上也并非无情之人,念在她功劳大的份上,便也就未多余追究了。

    终于,这件事算是那么过去了,风波的日子又迎来了平静。

    安定的生活日子走的总是更为快些,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底。

    一大早魏未就被江辞掀开了被,可她个赖床的小懒虫哪儿愿意这么容易就起床,她才不管着这突来的寒意,只是微微张了眼,转个身接着睡去了。

    最后江辞没办法,再次使出必杀技才把他家夫人叫了起来。

    今日,的确是个繁忙些的日子,小夫妻两人先是去魏府看望了魏将军,紧接着便去盛安城中采购了些喜物、礼品。

    因为呀,今儿是唐钰的大喜日子。

    这说起来,倒也是有趣,他唐钰于孙穹被剥去名号后,顺当拿下了第三名誉花使的名号。

    可他那爹压根不听不管这些,他人都还未回到盛安,家中聘礼就已送到芸卉家去了。

    但对于这强行安排的婚事,咱们的唐小公子怎么可能会从,便于大婚之前“逃婚”而去了,看来这还真的是要“强扭的瓜”啊!

    不过呀,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奈囊中羞涩,他只得乖乖回来,于是这拖了几个月的亲事终是能够举行了。

    这唐府不愧是盛安大户,迎亲的架势也是极为盛大些,光香车宝马后迎着的珠宝红妆都形成一条耀着金光的银河。

    要说这唐钰和江辞不愧是自小玩到大的哥们,就连娶亲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皆是满脸不悦、撇着个嘴。

    知道的人明白这是娶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被签了卖身契被迫卖去给别人当“媳妇”了。

    这场大婚,来的宾客都乌压压挤满了前厅,江辞和魏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去,扎于人群间。

    可就在晃眼之间见到一极为熟悉的面孔,尚小的年纪,偏要装出一副深沉,这不是叶修瑾,又能是谁?

    “叶公子!真是好久不见,怎么,特意从清岩赶过来吃唐钰喜酒呀?”江辞挤开了拥挤的人群,凑到那小公子面前,自来熟地将手跨上他的肩。

    不过这次,叶修瑾没有像以往一样将他的手甩开,而是努力踮起了脚尖,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

    “哎,江公子此言差矣,本公子才不是来吃这家伙喜酒的,这不,身为他的大哥,总是得出个面的嘛。”

    江辞长长地“噢”了一声,勾起嘴角坏笑几声。

    自从唐钰和叶修瑾打赌失败后,年仅十四岁的叶修瑾便要求唐钰认他为大哥,唐钰虽是千般不愿,可奈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让自己不争气输给一个小屁孩,也只得允了去,当起了他的小弟。

    “新郎官,新娘子进屋咧——”

    就于两人谈笑之时,喜婆子领着唐钰和芸卉进了屋,本是沸腾的众宾客立马便安静了下来,朝着新人们投以祝福的眼神,而江辞也是挤回到魏未身边,对她微微一笑,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一拜天地!”喜婆子见吉时已到,就昂起了身子扯开嗓子高声道。

    可没想到,这唐钰比江辞当初还要倔脾气些,才开始就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站的直挺挺的,压根不愿让膝盖沾到红垫。

    就当低下一片议论时,他那位河东狮便直接向他吼来,声音中带着的几分隐忍能看出她已是在忍耐“唐钰,你这是做什么!”

    被他家这位河东狮一吼,唐钰忍不住颤了颤身,跪下之前嘴巴撇起的痕迹,是他最后的倔强。

    众人见拜堂仪式又重回了正规,再次绽开了笑意,喜婆子也连忙收起刚才的茫然窘迫之情,重挂起喜色。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唐钰本是不打算走的,最后是被芸卉强行拉着红绸带拉走的,走时向江辞抛了个求救的眼神,可江辞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笑的合不拢嘴。

    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他想起几月前同魏未大婚时的自己,依是这般不愿。

    不过嘛,以这过来人的经验来说,唐钰不久后就能尝到甜头了,到时就是“真香现场”。

    “江辞,你怎么不走呀,大家都去吃喜酒了,魏未早饿了,我们也快去吧!”魏未拉了拉发呆的江辞,嘟囔着小嘴巴说着,却被一张温热的唇堵住了抱怨的话。

    幸是此时屋中并无别人,不然他这一番莽撞的行为,定是会惹来些闲言碎语。

    “现在,还饿吗?”

    他小鸡啄米似的轻吻了怀中人,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嘴角噙起的坏笑搞得小丫头羞红了脸,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而江辞却接着言说道。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啊?”

    “去清岩,此时枫叶开的极美些,又正值当地庆典,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季节清岩的鲈鱼很是鲜美噢。”

    果不其然,一抛出美食的诱惑,魏未就下意识舔了舔唇,咽了一小口唾沫,却依旧带几分顾虑“现在去啊?会不会太仓促?”

    “笨蛋,你忘啦,我过些日子就要去前去御史台领命了,到时哪儿还能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被江辞那么一说,魏未倒是想起来了,因圣上见江辞颇有些审判案件的头脑,便将他派去了刘润手下,帮衬管理御史台的事务。

    小丫头仍在支支吾吾时,却被江辞紧紧拉住手,狂奔出了唐府,反应过神来时,自己已和江辞坐在了马车中。

    嘿,这还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江辞,咱们这样说走就走,都没和家中人打一声招呼,他们不得着急死,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

    “我留字条了,你放心吧。”他转过身,摁住了刚起身的魏未,接而投以一个灿灿的笑,“再说了,这可是你阿爹安排给我的任务。”

    “骗人!”

    “嘿,你还真别不信!你不是一直问我,你阿爹当时到底嘱咐了我什么,今儿我就告诉你,你阿爹让我要让你开心快乐,所以我这不快马加鞭地带你出来玩了!哎……哎哎!臭丫头!谋杀亲夫啊!别拧别拧!那是人耳朵,不是猪耳朵!”

    “哼!让你油嘴滑舌!”魏未笑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手收回怀中盘起,眼睛盯着窗外望眼即过的风景。

    江辞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耳朵,直起身来,装作委屈的样眨巴着眼。

    “还是以前的你可爱些,才不忍心对我动手呢,看来啊,本公子为了自己日后的安稳日子,得把约法三章的第三条规矩定下来了。”

    “嘁!你说就是。”魏未扭过身朝江辞比了个鬼脸,却被他一手环过扑了下去,俊美的脸上此时勾起一抹放荡不拘的坏笑。

    “那肉脸包你给我听好咯,这第三条嘛,就是以后你不能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我,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都还没臭嘚瑟完,就被身下女子一个猛劲擒住了手臂,反将自己压在身下“你确定?”

    魏未本以为这样能吓唬住江辞,可没想到他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淡淡从唇间吐出两个字“确定。”

    后俯起身子,迎上了娇人的唇,堵住了她还想絮叨的嘴。

    而此时,路旁的枫树落下两片棕红的叶,被微冷的秋风席卷,于空中先是若即若离地拥抱,后而又相互缠绵相拥,最后洒落在马车拱起的圆顶上。

    这许是拥有倔强脾气的枫叶,不甘愿沦为养分,志向仍在远方。

    随着打打闹闹高歌欢唱的马车,一起驶向了黄昏落日的天际边,直到消失不见。

第88章 情之所以

    而此时,生一青袍和小猪也回到了天庭,两人一猫本想蹑手蹑脚走回姻缘阁,却不料步子才跨入阁中,耳边就传来一低沉浑厚的男音。

    “跑哪儿去了?”

    “师师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他几人万般也没料到,原来几百天看不到个人影、不着家的月老,今儿竟出现于阁内,最不擅长扯谎的生一都有些惊得结结巴巴,幸是青袍机灵些,解了围。

    “瞧你这话说的,那是咱师父,这是咱师父的仙居,师父不回来,去哪啊!”

    “是生一愚笨了。”生一摸着被青袍一顿胖揍的脑袋朝月老挤出抹尴尬的笑,而此时眼前人勾起嘴角吐出一口气,摇着步子走到二人面前。

    此人生的俊朗,一头雪白如霜的发仅用一根竹簪束起,三三两两的碎发垂到下颚处,淡若如烟柳的眉下是一双胜过光风霁月的明眸,眼角微微上扬,更添几分魅惑,高挺的鼻下一张微粉的唇一张一合轻声唤道二人的名字。

    “生一,青袍,这都午时了,今晨你俩去哪了。”

    男子跃身侧卧于他二人身边的神树枝干上,白袍袖口一甩,变出一壶琼浆玉露,环住酒把,昂起一头白发喝了起来。

    透明的佳酿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滚过上下而动的喉结,划过分明的锁骨,落到因白袍半开而露的腹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师父,我们就是,就是睡过了头。”

    “呵,休想瞒骗你们师父我!”男子侧过头,极为慵懒地说着,那气道给人一种随时都能睡昏过去的感觉。

    对的,这名长相极为貌美的“美男子”就是人间供奉着的白发白眉白胡的糟老头子——月下老人是也。

    随即,还未等两小童接着狡辩,月老便抬手一变,变成他俩极为熟悉的老头模样,这可彻底惊呆了两小童,半响功夫才从嘴中吐出几个字“师父,师父,您,您就是严文,严大人!”

    “为师是百花宴时的严文,而非之前或之后的严文。”他紧接又变回了自己的样子,接着喝起了酒。

    怪不得这严文性格突变,且总是喜欢针对他俩,搞半天,原来就是他们这个神仙师父啊!

    可这时不是哀叹被师父玩得团团转的时候,而是应担忧自己小命的时候。

    偷溜下凡被发现,那可是掉脑袋的事!两小童吓得直求饶道“师父,弟子知错,不该偷溜下凡!”

    而月老只是摆摆手,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起来吧,你俩做的那些事,当师父的怎会不知?为何不事先禀告于为师?”

    “这不是怕您责罚于我们嘛……再说,我俩系错的是毕生缘,一旦系上再也无法解开,就算禀告于您,也是无济于事呀!”生一心直口快,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于他说话期间,没少挨青袍白眼。

    本想着会挨一顿狠批,却不料月老说出一句更令二人目瞪口呆的话。

    “跟了我快千年,怎么你俩还是个榆木脑袋,为师说毕生缘一旦系上便解不开,那是逗你们的,这姻缘绳都是为师制作的,还能有我解不开的说法?哎呀,不过是解开的功夫比半生缘的要困难一些,我怕你俩成天系错了麻烦我,这不才和你们说毕生缘是解不开的,可没想到你俩还真信了!这下好了,将那六对姻缘线乱系不说,还直接捆到了神树上,凡是捆到神树上的姻缘线,那可真是解不开了!所以,你俩捅的篓子,自己收拾干净。”

    虽说心里特想把这月老千刀万剐,可生活告诉他俩,冲动是魔鬼,微笑,微笑,要投以微笑。

    他二人只能带起极为苦涩的笑,这笑的呀比哭的还要难看上几分“师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月老换了一个姿势,躺的更为惬意些,而半遮半掩的衣袍也更为开怀,直接将他半个上身裸露在外,他瞥了一眼他二人,又折回眼神盯着金黄色的叶道。

    “怎么办?你俩又不是法子,不然也不会偷溜下凡收拾这烂摊子了,为师这一次下凡也是为了暗中监督你俩,虽说是做的不怎么地吧,但也还算行,再接再厉啊!”

    见月老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二人便胆子放的更大了些,特别是青袍,直接走到神树下,窃声问着“师父,那我们偷溜下凡的事……”

    “为师是谁,月下老人!月下老人是谁,那可是天界创世元老!就算是当今玉帝,不得也礼让我几分,我和他太太太爷爷下棋的时候,还没他这颗龙蛋呢!”

    不知是喝醉了酒上了头,还是想臭显摆些什么,月老又将他的那些陈年旧事拉出来讲了一顿,讲的尽兴了才又回归正题上。

    “为师就勉强护着你二人,不过你俩在凡间,切莫动用了仙术动歪脑筋,明白吗?”

    生一青袍一听,忙激动地点点头,眨巴着水汪的大眼看着他,可月老他才不领这份情,而是坐起身,伸手将二人身子转过去,伸出赤足给了他俩两脚丫子“还在这给我愣着!还不牵红线去!”

    二人只得扁扁嘴极为不情愿的接着去替他们师父卖力了,说来也巧,正当二人前脚走,后脚,姻缘阁就来了客人。

    “老君,是什么风,把你从你的兜率宫吹来我这姻缘阁了,你个小老头,不好好练你的丹药,怎的,要来看看我这的红线?”

    月老微微一纵身,跃到地上,眼眸带笑走到太上老君身前,将还剩半壶的琼浆玉露递给他。

    “抚衿,你瞧瞧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那副顽性!”老君的确是接过了月老递来的酒,但却未饮,而是将它重重搁放在石桌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他。

    月老倒也不起几分怒,拿起那壶酒饮着就要回神树上去,可刚走一步,就被身后人叫住“抚衿,我问你,你是不是又溜下凡间去了?还附在了一个凡人之上!”

    果然,凡是都瞒不过这个老小子,他只得乖乖溜回来,于石凳上坐下,道出实情。

    “耳耳,还真是凡事都瞒不过你,这清岩是我老窝,怎的还不能回去看看了!我和你说,这清岩呀变化可大了!郁花都开遍了半座山岭,当年我所制下的花饼也被他们改名为玫瑰饼,还放了糖呢!还有还有……”

    没等月老说完,太上老君就截住了他的话“你先打住,我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这次下凡,绝非是回去看看那么简单吧?不然,你兜里的那两根红丝绳是怎么回事?还有,别以为你长我几千年仙龄就可以那样叫我,唤我李耳!”

    看着面前这个老小子认真的样子,倒是给他逗得捧腹大笑,一点都没有神仙该有的样子,笑够了他才闭起眼点点头承认,倒也并没打算隐瞒的意思。

    “耳耳,一把岁数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眼神可真灵光呀你,这都被你发现了。”月老边说,边将兜里的红丝绳往深处揣了揣。

    “哎,抚衿,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太熟悉你了。我又不是不知,郁花山里那尊月老祠中的合欢树,是你当年同她一起种下的,而上面系着的红丝绳,并非寻常红绳,而是留音绳,每一根里都有她的声音,那么多年了,你也应该忘了她了,执念太深,反而会害了你,抚衿,你好自为之吧。”

    太上老君摇头叹气,拍了拍月老的肩膀,未等他做回答,便甩着拂尘离去了。

    而月老,也不禁被他的一席话陷入沉思,良久过去,嘴上才再次扬起没心没肺的笑,将深藏于兜中的两根红丝绳拿去,仔细地擦拭,自言自语道。

    “还好耳耳是个笨蛋,没发现我偷拿了他的丹药,不然以那小姑娘所中之毒,哪能那么轻易就救回,不过我应该考虑考虑,以后涨涨价,半两银子太低了,还不够在凡间多吃几顿大鱼大肉呢!”

    吐槽完后,他又叹了口气,将那副不正经模样都收了回,转为极为深情的样看着手中线,缓缓说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幕幕,你说呢,小姻缘线?”

    话罢,他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神树上再次亮起的一对姻缘线。

第89章 赌迷

    宁云国武安城,正是初阳微微探出脑袋的时候,摆摊的小贩打着哈欠刚收拾好铺子,就被几个鲁莽的彪形大汉撞翻。

    小贩火气不打一处来,抬头便想开口大骂,可就当眼仁对上其中一个络腮胡时,本是垮着的脸瞬间拉成一个适当的弧度,赔着谄谄的笑脸“呦,是您呀,锤哥。”

    “少给老子在这套近乎,老子问你,有没有看到齐卫楠那个狗道!”

    络腮胡不仅没给小贩什么好脸色,反而还伸出粗糙厚茧的大手拎着小贩衣襟提了起来。

    小贩垂眸下望,看到自己脚尖都被他提得离了地,不由得慌了神,九月底的天气,竟都冒出了汗珠。

    “锤,锤,锤哥,小的刚出来摆摊,别说那个道士了,小的就连一条路过的野猫子都没见到啊!”小贩的声音极为颤抖,畏惧到喉咙都上下滚了滚。

    “锤哥!齐卫楠在这!”

    许是上天看小贩无辜可怜,特意放了只老鼠到齐卫楠脚边。这毛茸茸的玩意蹭了蹭她的脚,把她直吓得从街上盛烂叶子的铁桶中蹦出来,当场被那群人逮个正着。

    名唤锤哥的络腮胡见状,松开了手中的小贩,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后又从嘴里啐出一口沫,甩着一脸肥肉怒指着跟前身形瘦小的小道。

    “该死的!臭道士!你接着跑啊!他奶奶的,欠债欠到我们逍遥坊来了!看老子不把你狗腿打断!”

    齐卫楠才刚迈出半个步子,就被身后人呵斥住,她只得僵硬着身子半转过去,笑的眯了眼“锤哥,我这不是最近手头紧,等我过些日子一定还!”

    “去你娘的,谁信你的鬼话……哎!你还敢跑!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去给我追!”

    趁着那群莽汉不注意之际,齐卫楠便撒开了步子朝着城门方向跑去了,气得锤哥狠狠踹向他的几个小弟的屁股。

    小弟们不敢反驳,只得揉着屁股敦子去追赶她,可奈何属兔子的齐卫楠跑得贼快,这不,一须臾的功夫,就窜似一阵过堂风般消失的无踪无影。

    “这下……这下不会追来了吧?”她都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感觉脚下已达到一种轻如浮毛的境界,累得她用手杵着草地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着大气。

    若不是这穿流直下的清泉声让齐卫楠意识到自己已跑到郊外,想必她都还不会停下。

    待呼吸渐渐调整过来后,她便拖着极为疲累的身子到清泉边,双手捧起舀起一掌泉水,咕噜咕噜入了喉。

    “啊!到底还是郊野舒服,峰下有峰、谷下有谷,就连这水都要比城里的甘甜的多。”

    齐卫楠自言自语地说着,随意地用手袖擦了擦下巴处的水,又下意识埋下头凝视着水中倒影。

    漾开的碧波逐渐停止了不安的躁动,归于平静,似面银镜般将泉边人倒映得清楚。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瘦的没有一点肉,蛾眉之下扑闪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眸,却清澈得赛过了这一泓清水,而微抿起的桃唇亦是小巧的可爱。

    这张脸上不仅未着半点脂粉,反倒染了不少尘灰。她这一副刚逃难而出的难民样子有些窘态。

    可这虽是落得个这副灰尘土脸的惨样,却依旧不掩盖她的娇媚。

    不可否认,齐卫楠是个生得漂亮的美人胚子,但命却没那么好了,应了那句古话“红颜自古命多舛”。

    要说起这齐卫楠的命,也是够造化弄人,生在了世代习道、单传独子的茅山术士之家,再加上他爹娘活到大半岁数才生了她那么一个女儿,于是,无计之下,只得从小将她当男儿身养大,就连名字都取为“为男”。

    所以她从未穿过一件粉裙、点过半红绛唇,自她尚存记忆开始,终日就是同宽松的灰白黑三色道袍为伴。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惹的祸,齐卫楠打小就没点姑娘家的娴静,甚至比同岁的男孩还更为淘气些,成日不是跑东家偷桃儿吃,就是跑西家欺负他家刚生下的小奶狗,从小到大,没少挨她爹娘的揍。

    平日里她爹教她道术她也从不好好学,学到十七岁的年纪,还是个半吊子,不过她学那些旁门左道的领悟能力倒是极强。

    她于两年前偷溜下山碰巧撞见一老头正在赶尸,觉得极为新鲜有趣,便拜老头为了师,背着他爹偷学了这门“赶尸术”。

    但最后还是被他爹给发现了,而一向视这些为邪魔歪道的齐衫一气之下便将她逐出了家。

    不过这齐卫楠,还真是不争气的丫头!

    这两年来不仅没做到降妖除魔、救济百姓这些他们祖师爷传下来的道训,反而是迷上了赌,整天泡在赌坊子里赌骰子、玩牌子。

    这不,方才就是因她昨夜又输了一大笔,输到就差把自己衣服都当了,一时间还不清银子才偷偷溜了出来。

    “哎,手气真是背!不过周易有两个卦名叫‘否极泰来’嘛,说不定小爷我只是前阵子运气不好!正所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小爷不能就这样服输,干脆换处地方试试运气!”

    也不知道这齐卫楠脑袋瓜子里究竟是在琢磨些什么,不想着怎么还清身上的账务,而是想着接着去赌,可就在她咧开嘴乐呵站起的时候,腰间的几个小白纸人自己冒了出来,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哎呦!你们干嘛呀!”齐卫楠被这些小家伙拽的没了脾气,沓拉着一张脸转过身质问这小纸人。

    而就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小纸人中的一个离开了她的肩膀,飞到她的眼前,盘起手气嘟着平面的嘴巴。

    “阿楠,当初你被赶出家门时,你娘将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就要对你负责!你每次都骗我们,说是最后一次进赌坊,骗了我们一次又一次!这下你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你不想着怎么赔,竟还想着再去赌!”

    小纸人用最萌的声音说出最语重心长的话,显得还有点违和。

    说起眼前这些会说话的纸片人,倒也是有趣,它们是齐卫楠的娘所制出的灵物,可以简单理解为是一群头脑比较简单的灵兽。

    这两年来,这一群小纸片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可就是因太单纯善良,每次都信了齐卫楠这个小骗子的话。

    “是呀,是呀,阿楠!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心术不正下去,是会遭报应的!”

    小纸人们叽叽哇哇在她耳边嘀咕个不停,换着法子的来说教她,听得她脑袋都嗡嗡作痛,她实在受不了跺了跺脚一拍手道“行啦!小爷知道了!你们哪来那么多话,小爷今后不赌就是了!”

    听到她这样允诺,纸片人们才回归安静,乖乖的坐到了她的肩膀上。

    可这下该怎么去还清欠赌坊的那一百两银子呢?

    齐卫楠不免犯了愁,坐在清泉旁的石头上杵着下巴咬着手指甲陷入深思。

    突然,脑中那件被自己忘了好几天的事再次浮出而来,她紧忙掏了掏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衣兜,终于掏出了那张写满字的纸条。

    “丘叶县葛家庄葛麻子、葛大柱、刘小壮、王大栓、葛烨,一个人值二十两银子,这不一百两银子就够了!哈哈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老爷子,谢过您咯!”

    齐卫楠掏出纸条念了念上面的人名又将它叠回原来的形状,揣进胸膛处的衣兜里,欢快着步子朝远处走去了。

    新单元和大家见面啦!希望各位读者宝宝能够喜欢!

第90章 葛烨

    淮夏国与宁云国的交界处的颠门,早已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血流漂杵,白骨露野。

    才跨进颠门之界,就能看见好多只秃鹫盘旋于阴霾的天际边,齐卫楠小心谨慎地迈着步子朝主战场的方向走去。

    越为接近,恶臭的味道就越为浓烈,她只得努力地抑制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捂着口鼻走去。

    阴风尘尘,分明还未到入冬的季节,颠门这却以挂起凛冽刺骨的风了,肆虐卷起的黄沙伴着残破的旗子于空中挥动。

    这距离颠门之战已过去半月之久了,可星星火火却还未燃尽,烧枯的枝藤张牙舞爪地扭曲着身子,想为这极为惨烈的场景做一些遮挡,可就算如此,腥臭的气味仍是猛入狂潮般袭来。

    齐卫楠走到了主战场,这里的天,不知是被地上因血液渗透而变的暗红的地衬的,还是因要变天的缘故,格外血红、暗沉。

    而这时的风也更为大了些,直接将铺了好几层的黄沙扬去,露出深埋着的兵器,因时间的缘故,上面的血渍都已凝固为块。

    她虽是习道之人,但这般惨烈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不免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吞咽了几口唾沫想以此来抵挡住内心的一些恐慌。

    “阿,阿,阿楠,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阴气太重了啊!”就连比她多活了十多年的小纸人都觉得瘆的慌,从她腰间探出了头,侧着身子小声与她交谈。

    “这哪能啊!咱们花了好几天才过来,哪能说走就走啊!”齐卫楠将小纸人的头塞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踩在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浅滩里踱去。

    她不敢往两边张望,可余光仍是不听话地去瞟了瞟。

    蚊蝇嗡嗡地围着暴露于空气下腐化极快的森森白骨上,而远方的秃鹫也扑腾着翅膀飞来,三三两两地落在地上,啃噬着残余。

    齐卫楠感觉自己耳畔伴起了凄烈的战鼓号角声,其中还交杂着刀剑的碰撞声和士兵的嘶吼声。

    战争的惨烈,一幕幕皆浮现于眼前。

    争端都起于宁云国国主,不顾王公大臣的反对,硬是要攻占淮夏国的颠门这一城,最终在淮夏国女将军的带领下,落得个惨败的结果。

    其中最为可笑的是,他的军队的作战策略之所以会被淮夏国识破,皆是因为遭到了被他血洗的驯雀宗最后一位族人——刘润的报复。

    宁云国的国主可能压根没想到,最后会反被几只小小的寮鸟折损了己方数十万精兵,且自己的二皇子都没了性命。可能,这就是他所应得的报应吧。

    但这国主实在是狠心肠,不仅不把百姓的命当成人命,还窝囊到弃他的士兵于不顾。

    人家淮夏国英勇献身的士兵们都被他们一个不漏地带回了家,得以厚葬。

    可他却下令军队第一时间赶回,不允带任何战死的士兵回来,生怕耽搁了逃命的速度,冷血到就连自己的亲生龙嗣二皇子宁愠舟都弃之不顾。

    不过也有传言说是大皇子宁衡存心想将他这个同胞手足除去,便故意让国主推宁愠舟亲自带兵出征。

    他这亲弟弟战死后他还不肯罢休,在国主面前谣说“于颠门战死的士兵怨气极重,不可将任何一人带回,否则宁云国会遭到灭国之灾”。

    究竟是哪一个说法为真,无人知晓,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谈及这件事,因为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若是整日挂在嘴巴大肆宣讲,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为国战死的士兵,就这样,被他的国、被他的王所抛弃了,有些已沦为了白骨,秃鹫、白蚁的盘中餐;有些则是被黄沙重重掩住,永不见天日。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人惦记着他们,这些无名的英雄。

    宁云国丘叶县葛家庄,自古有个习俗,若是战死、病死异地之人,都会花重金聘赶尸者将其带回家乡安葬。

    但禁止将死亡士兵带回的消息一发布后,许多人家虽是伤痛欲绝,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唯独齐卫楠纸上写着的这五人的亲人,实在是于心不忍,不忍让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惨死异乡,便暗地里一人凑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了齐卫楠的赶尸师父。

    无奈他这师父已是上了些年纪,身子骨弱,再加上从颠门到丘叶的距离又实在太远,他腿脚前阵子受了伤,行起路来不是很方便,便将这笔生意交给了齐卫楠。

    可这臭丫头,活生生是把这事忘得干净,于第三日才想起来这码子事。

    此时,齐卫楠已来到了主战场的一个小坡上,她先是拿出腰间别的竹笛,为亡灵们奏了一曲安魂曲,后就办起了正事,唤出了五片小纸人,且分别再它们额间点了一抹血,碎碎念而道“一,二,三,四,五,你们帮我把,叫啥来这,名字忘了,等我一下哈。”

    这五个数字就是对应着那五个小纸人的名字……是有些随意了!

    齐卫楠掏出那张纸将上面五个人名念出后,纸人们耐住了内心的畏惧,老老实实飞去那潭红泽中寻找,过了莫约一柱香的时间,它们就带着各自的人归来了。

    只是这场面有点让齐卫楠懵了神,他丫的!这都带出了几百号人来了!怪不得找了那么久!

    无奈她只得重新下号令,这次将五人各自详细住所、生辰八字、父母名称都带上了,就不怕再出现一堆重名的现象了。

    一二三四五们累得都来不及喘口气,就接着飘着身子去找了。

    这次倒是很快,也就齐卫楠算了笔帐的时间,它们就将人带来了,额……只是长得有些吓人,有几位大哥都成白骨了。

    齐卫楠越看他们越觉得吓人,便给他们服了一个凝容丹,使得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药效能持续到他们入土的时候。

    若不这样做,这一路上和一堆白骨走在一起,不说自己心中害怕,不小心被旁人撞见了去,不得原地吓出魂来?

    可当她走到那名叫葛烨的男子身边时,不由的迟疑了一下。

    他的神态完全不同于其他四人,不仅面色红润,身体柔软,就连尸斑都没有!若不是他胸前那个大血窟窿,齐卫楠都怀疑他就是个活生生的活人。

    后来,齐卫楠又探了探他的气息、脉搏,的确是已无一点动静了,这才确定了这葛烨真是个已逝去之人。

    “既然你没啥变化,那就不给你吃了,凝容丹贵着呢!乖啊,听话。”

    齐卫楠踮起脚尖拍了拍葛烨的脑袋,也是在这突凑的极近之时,她才发现眼前的男子长得极为好看。

    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就算是紧闭着眼,也能从眼的轮廓看出这是一双好看的眸子。

    “可惜咯,长得一副好看的皮囊,哎,不知道你这一死,哭碎了你家乡多少姑娘的心。”她围着葛烨绕了一圈,逗趣而道。

    随即,见时候不早,天色已昏暗下来,此地不宜久留,齐卫楠收了收心思,从斜挎着的小包里掏出几张黄符,悬于空中,咬破手指来了套只有她看的懂的“鬼画符”,后又在嘴边嘀嘀咕咕念了些咒语,瞬及,黄符贴到了几人的额前。

    “哎,好了,各位老哥,咱上路咯!”她摆了摆手,摇起一个铃铛,直径便往前走,可才走没几步,小纸人“一”又跑了出来,蹲在她的耳边说“阿楠!还有一个漏了!”

    “怎么可能!一,你看错了!”

    “真的,不信你回头看!”

    齐卫楠不屑地摇摇头,半转过头,只见葛烨还是傻呆呆地愣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第91章 上山打老虎

    “嘿!我说你个家伙怎么那么与众不同,你的兄弟们都蹦跶跟着了,你咋还在这愣着!”

    齐卫楠走到僵直不动的葛烨身边,插着手围着他绕了一圈,嘴里口吐芬芳,时不时还轻轻踹了他几脚。

    可奈何这葛烨还是个倔脾气,任凭齐卫楠怎般唤他名字,系魂铃都要被她摇坏了,使遍了浑身解数,他都仍是一动不动。

    “行,你这家伙,葛烨是吧,有脾气!”她实在是被磨得心烦,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将系魂铃往地上一甩,撒起了性子。

    但此时的天色已是黑了一半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啼血哀鸣声把她吓得够呛,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得,够有个性,硬的不吃,小爷还不信你不吃软的!

    齐卫楠手杵在地上一把撑起了身子,随意扫了扫屁股上的灰,用手蹭了蹭鼻子,昂着头对眼前那具不听话的“睡美男”再次开了口。

    “行,葛烨,你有种,是个男人!小爷看得起你,那小爷就勉强认你当大哥,这下总行了吧?”话闭后,她给了葛烨好一会的考虑时间,但他依旧是不闻所动,急得她再次补充而言“你都吃我便宜了,您看这下能不能照顾一下小弟我,劳烦您屈尊动一动?”

    嗯……这结果嘛,还是和几分钟前的状况一样——急得要死蹦跶来蹦跶去的小道士和一个杵在原地只有头发被风吹得飘动的睡美男。

    “小爷我真是糊涂,和你一个死人在这废话那么久!”

    对于自己方才费劲口舌同一个无知觉的落土之人絮叨了那么久的行为,她不禁感觉有些可笑,边捶着有些吃痛的脑袋边唉声抱怨,可就在这无意识的眼神扫荡过程中,她盯上了一件宝贝。

    于眼前百米的距离,是一辆被血迹染红半身的推车,推车上还搭放着一位死士,他的胸前处被一支鹏鹘尾铁铸身的箭刺穿,死状要为凄惨些。

    齐卫楠压了压自己眼底的恐惧,迈着步子走到浑浊泥稠的浅滩中。

    “兄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小道方才已替你们安魂了,你们就放下心中的怨恨,安心投胎去吧。”

    齐卫楠轻轻动了动手中力,便将推车上的死士推了下去,许是觉得有些缺德,她不停于嘴边嘀咕着。

    之后,她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是将那推车从滩里推上了岸,紧接着将葛烨打直放到了推车上,可静下心来一沉思,她才发觉这好像还差了些什么。

    “差了什么呢?”齐卫楠有节奏地将右脚尖抬下又落下,打起了规律性的节拍,手摸着下巴深思,半响后,她也突然想起了还欠缺之物,机灵地转着眼珠于左右张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心里所欠缺之物倒是让她发现的很快——身后那丛藤条又韧性又粗壮,是当绳子的不二之选。

    齐卫楠小跑过去,拿出背在身后的桃木剑,用剑刃割下了一条有她手胳膊那么粗的藤条。

    但就在她伸手去拿藤条时,左手不慎被上面的荆棘所划,伤口渐渐张裂开来,一滴血珠子趁她不注意之际滴落于这片土地上。

    “啧!真是倒霉!”她微微蹙了眉头,随意撕下身上的一块布将那根出血的手指缠绕包起,便踱步而回了。

    一番折腾,齐卫楠终是将藤条上的荆棘去除了,后紧忙将藤条系紧,整个过程下来累得她小脸通红。

    见大功告成,她才满意地拭去了额角的汗珠“呼!这下好了,亏得小爷我机灵!”

    齐卫楠满意地看着眼前被她五花大绑于推车上的葛烨,发出有些不厚道的笑声。

    若是我们的睡美男尚有些知觉的话,定会发出这一番感叹虽然我已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她倒不会去为一个无知觉的人考虑些什么“会不会捆的紧了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这类客套想法,反而是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地拍了拍手,续而将推车的拉手用多余的藤条固定于第四名死尸身上。

    “辛苦你了啊,你叫什么来着,哎算了,你们那些名字都那么像,小爷才分不清呢,就叫你们……上山打老虎吧!”

    齐卫楠说话时顿了顿声,本想叫他们一二三四五的,可奈何小纸人们已优先占用了这些个名号,便随口给这五名尸取了个别称,倒也是好记些。

    “还有你,叫什么葛烨,名字听得倒是威风,像个侠客似的,可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别人的刀下魂,以后就叫虎,霸气!威武!贱名好养活,愿你下辈子呦,别再做一个早死鬼咯!”

    她又折回步子走到葛烨身边,凑上前和他耍了耍嘴皮,甚是欢悦一笑,说完便迈着大步走上了前,看了眼腰间的纸人又回头看了眼五名尸大喊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咱们出发咯!”

    齐卫楠右手摇摆着系魂铃,岔着腰迈开大步子,口中念着趣歌谣。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着,打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五只小松鼠。”

    伴着她的歌谣声,四只僵硬的尸首紧随在身后,抬起手来一蹦一跳地蹦跶着。

    还有一位坐拥皇家待遇的“大老虎”悠哉躺在推车里,享受人力车夫的拉运。

    俏皮的声音如归山晚雾潜入深处,渐行渐远地没去了声。

    而方才那片血流成河的土地上,破土而开了一朵猩红的花,埋着的根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扩张于整片主战场,犹若蠕动的肠,贪婪吸取着不知为何物的养分。

    “哎,都是因为带着你们,害得小爷客栈都不能住了,只能在这又冷又潮的山洞里将就一晚了。”

    此时的天已是黑透了,齐卫楠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携带在身上的干粮也被她吃的精光,只得靠路上摘得野果来充饥,再加上还得憋屈到和五个呆瓜呆在一块,她的心中愈发郁闷了。

    齐卫楠一边啃着野果子一边唤出了小纸人“一”同她唠嗑,不然身为话唠的她没个人说话,不得无聊死!

    “一,你比我长十多岁,阅历比我广些,我问你噢,你之前遇到过像虎的这种情况的人吗?”

    她摆出一副大爷的坐姿,嘴里还咀嚼着东西就开始叨叨,不慎飞出的口沫溅到了一的纸片身。

    “阿楠!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别学那些赌坊子里的人的坏习惯,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一点姑娘样!”

    “一”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又摆出一副老者模样双手环在平面的胸前,摇着脑袋,苦口婆心地劝诫着她。

    齐卫楠给了它一个苦笑,回过头接着啃她的果子“我?姑娘?呵!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那家中谁还把我当个姑娘养,名字都给我取叫为男,说不定噢,过几年就要让我讨媳妇咯。”

    她的语气一时间令人分不清是在逗趣还是在感叹,只觉得有几分苦涩。

    为避免“一”再给她讲些大道理,她抢在它回话前将话题引回正轨“一,问你话呢,你见过像虎这种,不生不死的家伙吗?”

    “虎?”

    “喏,就是那个,躺在推车上那长得白净的小子。”

    对于齐卫楠新给这五人取的别称,“一”还没能够将他们一一对应,有些懵圈的朝齐卫楠问了问。

    而她也是够懒的,懒到都不愿抬抬手指一指,只是用眼神瞟了瞟示意。

    “嗯……我这还真没见过,不过说来也是很奇怪,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他竟身上无一处腐烂,就和睡着了一样。”

    “对啊,而且这家伙,对系魂铃还不起任何反应,真是个奇怪。”

    连见多识广的“一”都没了办法,齐卫楠也只得无奈撇了撇嘴,手杵着脑袋盯着葛烨发了神,心中只祈祷着他是一个省油的灯,在这一路上别再给自己添什么麻烦了。

第92章 客栈

    翌日一早,齐卫楠就打着哈欠从稻草铺上爬了起来,走到洞外伸着懒腰看了看今儿的天气“这天不错,是赶路的好时候!”

    她满意的挑了挑嘴,揉了揉还未睁开的眼,就拿着系魂铃打算带着“上山打老虎”上路了,可还没来得及摇铃呢,就被最爱管闲事的“一”抓住了她的耳垂。

    “哎呦呦呦!一,你个小纸片人,哪来那么大力气!疼死我了!”

    齐卫楠轻轻一弹指将一弹开,吃痛地揉着耳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它,可一倒是越发来劲,直接蹦跶到她的脑袋上去了。

    “阿楠,你做这种赶尸的活,我们本来就是极为反对的,但念在你这也是帮了这些客死异乡之人,将他们带回故里,便也允了你,可你大白天赶尸,是想吓死路人还是想把他们晒得魂飞魄散啊!”

    原来一担心的是这个,真是个爱操心的小纸片人!

    齐卫楠小声嘟囔着,随后又耐下性子和它解释着“一,你这就不懂了吧?亏你白当了那么多年的灵物,今儿你楠爷就给你仔细说一说。”

    她挤了挤眉毛卖了个关子,一屁股坐在洞门口的石头上,不知何时从哪找了个能握于手心的长方形状的石头,假以其为惊堂木,学着说书先生讲到尽兴时的模样,“啪”的一声往地上一砸,随之,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缓缓道来。

    “怕光的那是活死人,而活死人则是被居心不轨的黑心修道士练成的尸,被他们咬到,那可就不得了了!而我赶的这些,是老实巴交的铁憨憨,纯纯粹粹的死士。而他们听我指挥、会蹦跶,也都是因为贴在额前的符咒和这系魂铃,又不是邪魅,自然是不怕这三寸阳的!”

    “一”听的似懂非懂,还没完全饶过这个圈子,齐卫楠就擅自起了身,摇起了系魂铃带着上山打老虎走出了山洞,果然,他们见到半暖的阳后,丝毫没有半分畏惧。

    但“一”心中还是觉得不妥,吓到过往路人那就真的不好办了,操碎心的它急忙飞到齐卫楠的耳畔。

    “阿楠,他们虽是不怕阳,但白天赶,太不妥了吧!”

    “无妨,无妨,我走的都是极为偏僻的小路,哪家赶路人放着宽阔的大路不走来走我这羊肠小道啊?再说了,爷得加快速度赶路呀,不然,这猴年马月能到丘叶县啊。”

    齐卫楠不知何时又摘了些小酸果,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边往嘴中扔果儿吃,酸涩得令她直龇嘴。

    “一”也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只得乖乖回到她腰间,于心中祈祷路上别碰到人。

    说来还真是幸运,这一路上还真没碰到人,就连飞禽走兽都没怎么见着。

    不久后,自天边打来了一抹红霞落在了齐卫楠的纯阳巾道帽上,旁边小溪处熠熠生辉的波光提醒着她时候已是不早,齐卫楠不禁低垂着脑袋又犯起了难。

    她的腹中实在是空的不行,而自己身上也实在是脏到不行,再不找处地方吃顿热乎的饱饭、泡个惬意的热水澡,恐怕她齐卫楠就真沦为一个小叫花子了。

    而此时不远处的那一座破旧的客栈,出现的实在是太未及时,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呀!这客栈给她带来的感动不亚于赢钱时的喜悦。

    可自己身后跟着的上山打老虎该怎么办……

    这个大问题自动浮现到了她眼前,搞得她有些为难。

    但虽说她心中犯难,脚下的步伐却没有犹豫,反而是迈起了更大的步子,朝着那家客栈的方向走去。

    待她晃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客栈门前了,只是这个客栈要为独特些。

    二层的高度,皆是以木制成,但看上去已是有了些年候,都已是半朽,时不时的还能嗅到一丝潮湿的朽木味道,这客栈的名字叫的也是极为朴素,不知是店主人是个随性的人还是懒惰的人,竟直接称以“客栈”。而就外观来看,该客栈角角落落都布满了蜘蛛网,破旧不堪的样子不禁让齐卫楠怀疑此处是否已是无人营业。

    但客栈展开得彻底的大门又不像是报废了的模样,且屋内还燃着昏暗的油灯,配合着这破破烂烂的客栈,更添几分诡异色彩。

    “有人吗?”齐卫楠嘱咐上山打老虎停在了几米开外的位置,并让纸人“一”去看着他们,自己一人先走上前探了探。

    可没想到自己话音还没落呢,从店内就冒出了一人影。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须白的胡须长满了半个下巴,背脊也已是弯曲,把他的身子压得很矮。

    虽说他是名老者,但脸上压根没有这个年龄应有的慈祥,反倒那股子凶狠劲赛过了逍遥坊的锤哥。

    我去,小爷这该不会是遇到黑店了吧……小爷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两银子了,若这都被抢了去,那小爷带着这五个呆子喝西北风去啊!

    她的心中不禁飘过一丝凉意,眼神瞳孔都紧张到收缩,不敢再接着想下去,急忙转过身奋力往回赶,但她人还没走几步,那老头子就似脚踏青烟般极快地冲到她面前,用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你是人是鬼……别别别过来啊……小爷警告你……小爷可可可是茅山齐氏单传第六十六代传人!小心……把你魂飞魄散!”

    这老头子走路轻如浮毛,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而且速度也快如闪电,明摆着不是人!没想到她齐卫楠出来混了两年,真要遇上第一个鬼祟了?

    “哈哈哈哈,小道士,话都说不利索,怎么把我收了?怎么让我魂飞魄散呀?”

    那老头子被她那番话逗得仰天大笑,待笑到咳嗽才顺着脖子缓了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头我守这家赶尸所也有三十年的时间了,见过不少赶尸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皆有,但是茅山的子弟来赶尸的,倒是头一次见。”

    “啊?赶尸所?”齐卫楠被他的回答搞的更为云里雾里,挠着头皱着眉发问。

    老头子倒也善谈,便同她详细说了说“对啊,怎么小道士不知道?哎,这说来也是,你们茅山道士向来视我们赶尸术为邪魔歪道,殊不知,那些伤天害人的活死人才是你们这些道士造出来的!但却把屎盆子扣在我们身上,说不是我们创了这门术,就不会有心思不正之人去将它改研为纵尸术,呵,真是荒唐!我们赶尸纯粹是为了让客死异乡的人能够回到家乡,得以厚土安葬!而这赶尸所,则是为赶尸者专门提供的歇息、饮食之地,也就是客栈。”

    齐卫楠这下算是真的听明白了,眼下这个小破客栈,不仅具有客栈的功能,且专门针对他们这类人,这下呀,不仅自己的温饱得以解决,能有了个能够容纳上山打老虎的地方,真是甚好!

    她朝着老头微笑示意,便立即转过身将等了好会的五个铁憨憨带进了这间“客栈”。

第93章 独屋与柜屋

    还别说这小破栈肚子里别有一番天地。

    没想到一个于外观看来摇摇欲坠的老屋,内部结构竟是这般干净。

    一尘不染的几张木桌整齐有序地摆于堂内,后侧方的柜台后是一罐罐红布扎起的陶罐酒,被半明的昏灯映出红影打到黄墙壁上。

    老头先她几步走到了柜台前,边朝她问着话边扒拉起算盘“住到明晚走?独屋还是柜屋?”

    齐卫楠被问得一脸懵逼,可又不想让老头笑话她没见识,不懂装懂地装腔作势“小爷明日一早就启程,住,住住独屋!”

    就算她不懂独屋和柜屋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很明显独屋听起来更为高档些,自然是选它咯!

    但未料到,开口所言之话令老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道“小道士,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昼伏夜出,你莫不是不知?还有,你确定住独屋?”

    被老头再一次反问,她心中不禁一颤,一个念头充斥了大脑莫不是这独屋是什么闹邪祟的房间,所以他才会这般小心谨慎地询问自己?

    “那那那,给小爷来一件柜屋。”齐卫楠胆小,最终又改了口。

    老头摇着头勾起嘴角一笑,低下头接着拨起了算盘“到底住多久,想好了没。”

    “就住一晚!”

    齐卫楠向来是个你让她往东她偏往西的倔脾气,更何况自己手头本来就不宽裕,是个负债累累的“负一代”,若是住到明日太阳落了山才出发,那得多加多少钱呀!不干不干,绝对不干!

    老头无奈,再次张口好言相劝“小道士,干咱这一行的本就是隐晦的活儿,这白天赶尸太容易碰到过路人!再者,若是运气不好,碰到炼活死人的邪道,把你的尸都抓了去!害人害己呀!”

    面对这个比自己爹娘还啰嗦的老头子,齐卫楠下意识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抱怨“谁家大白天出来抓尸呀。”却不料,压得再低的声也没能逃过老头的耳。

    他气得重重拍了拍桌,忿然作色怒斥于她“你是从师于谁?竟一点规矩也不懂!这些拜托给你的尸跟着你这么个不负责的赶者,真是死了还要倒霉头!”

    齐卫楠倒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主儿,见这老伯怒到鼻中喷气,连忙替他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他面前。

    “老伯,您就别生气了,我也是第一次赶,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和需要忌讳的事,要不,您给我讲讲?”

    老头看眼前的浑小子还尚有几分敬畏之心,礼貌也有几分,便接过她手中的茶,几口下肚,缓和了语气同她一一道来。

    “这些个邪道士,于最一开始都是用自己的血来滋养所饲的活死人,虽其能保自身不遭尸变,但这毕竟是一种违背天理的邪术,时间一长,身体或多或少会遭阴气所侵。而他们为了抗身中阴寒,多半会选择白天出来吸取炽阳热气,晚上再回去炼尸。所以你大白天带着尸出去,不是等着被他们一锅端,那又能是什么?”

    经这么一说后,齐卫楠才大致明了,为何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于她不能白日赶尸,原来是那么个道理。

    她捧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谁让她自小对这些轶闻最为感兴趣不过,于是便接着询问老头。

    “谢老伯指导,小道明白了,定是乖乖遵守道理,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是困惑,您说邪道们炼活死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有这个法术和精力,拿来炼丹药不好么?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骖鸾驭鹤呢!”

    “若是每位习道之人都能像这般一样,追求正道,哪还会有什么邪魔歪道呀!这炼活死人,就相当于是掌握了一件最为致命的武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少邪道利用所饲的活死人,灭人魂、取精元,以此来供给自己修炼。就拿前阵子被月空盟灭了的那个九元魔道来说吧,他才吸了一个月的精元,修为就已赛过了辛苦勤修二十年的道士的修为。你说,这种既省事又省力的捷径摆在面前,能有人不动歪脑子吗?”

    齐卫楠一听,算是有了些新的理解,握着下巴点了点头。

    “小道明白了,不过老伯您放心,小道绝不会走上那种邪道之路的!也绝不会让邪道士拐走我的尸,我在,尸在,我亡,尸也在!咳咳咳……”

    突起的热血令她鼓起胸膛用力捶着打起了包票,可还没锤几下,就娇弱地咳了几声。

    “哈哈哈哈,就你那小体格,有时间多练练吧,瘦的和个猴儿一样,到时候真遇上邪道士,想必人家都还没出手呢,就把你给吓晕了。”毒舌老头朝她打趣的样子有些欠揍。

    正当她想反驳老头的话时,她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叽一叫,埋怨着她还不赶快进食。

    齐卫楠只得安抚着肚子,咽下了喉中话,改而为“老伯,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请问老伯,我的房间在哪一间?”

    “上楼左拐最里面那件便是,我一会带你上去。”

    “好咧!谢老伯。”她突想起还有重要之事没说,连忙补充道,“对了,老伯,麻烦一会给我做份超大碗的面条,加双份蛋!”

    老头笑着,低下头扒拉了算盘,接着便朝齐卫楠伸出了手心。

    “老伯?这是?”

    “嘿,你这小道士,还想白住白吃不成?”

    “哦哦哦,你瞧我这记性,哎呀,给忘了。”

    她脸上虽是赔了笑脸,心里却直嘟囔切,说是专门给赶尸者提供的客栈,小爷还以为不要钱呢,到头来,还不是要钱!哎,看来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噢。

    “敢问老伯,房加面一共多少呢?”齐卫楠试探性地问了问价,哪知,从这臭老头嘴里蹦出一个天价来“不多不少,半两银子。”

    “什么!半两银子!”这半两银子吧,确实不算贵,也就是在城里住一晚客栈的价格,但对于浑身上下只掏的出一两银子的齐卫楠来说,说是天价丝毫不过分。

    “哎呀,常言还道物以稀为贵呢,咱这赶尸所在整个宁云国也就十所,特殊的场地当然收费要贵那么一丢丢啦。”

    老头露出一脸奸商的笑,大拇指同食指掐出一小条缝隙对齐卫楠说着。

    他这么说也不是无道理,这个客栈的主要收入都来自于赶尸者,并不像别的客栈一样每日旅客多得数不完,有时候几天才会来一笔生意,价格不稍高一些,的确是难以糊口。

    “那那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便宜些?”

    “这倒也不是没,住独屋的话,只要两百文就够了。”听到老头这么一说,齐卫楠的眼睛都冒出了金光!

    要知道,一两银子可兑换为一千文钱,半两银子便可换算为五百文。

    而如今这价格,可比住柜屋的便宜了整整三百文钱呢!

    说不定这柜屋就是比独屋多了个柜子,反正小爷我又用不着柜子放什么东西,是个能睡觉的地就行!

    齐卫楠抱着这个想法,爽快地将房子又换回了独屋,可就当她美滋滋地付钱时,老头阴沉着脸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那希望你今晚能做个好梦。”

第94章 小娃娃?

    齐卫楠虽感到这老头子话里有话,但也没去多管,而是紧跟在他的身后,蹦蹦哒哒地就带着上山打老虎爬上了楼。

    刚上了二楼,她就看见走廊旁那间屋中出来了个赶尸者,不由得张大了口。

    老头似发觉了她的惊讶,扭过她冷着声道“怎么了?在赶尸所见到赶尸者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见到普通百姓那才是稀奇事呢!这都能把你惊成这样?”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惊讶,赶尸者队伍里竟还有那么小的小孩子?”

    她朝那人的方向指了指。只见,那是一个个子刚到齐卫楠的腰部、长着一张胖脸的胖小子,脑袋上还用红绳系了个朝天辫。

    看样子分明更像是喜堂里的喜娃娃,哪儿能看得出是赶尸的?也难怪她会感到惊讶。

    齐卫楠这么一指,倒是惹怒了小娃娃,他插着圆滚滚的腰走到齐卫楠跟前,昂起头愤愤地看着她的脸,没等齐卫楠反应过来,小娃娃就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见面礼——一脸的唾沫。

    “啊呸!你个小子才是小孩呢,毛都没长齐还敢这样指着老朽!老朽赶第一次尸的时候,怕是你爹都还没生出来的!更别提你了!”

    在这胖娃娃破口大骂之时,齐卫楠只忙着清理自己了,一时间都忘了怎么去生气。

    她不由得将眉头紧紧锁起,接过店主老头递来的帕巾擦拭着脸。

    一想到自己被人喷了一脸口水,一阵阵恶心感翻腾而来,令她喉咙处涌起一阵酸味,与此同时,慢半拍的愤火才激上心头。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哪有人一上来就喷别人一脸口水的?小爷我不管你是六岁小孩还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在小爷这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事,没有别人欺负小爷的事情!小爷警告你,快向小爷道歉!”

    齐卫楠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两颊红得赛过了晚霞,脖上挂着的金锁都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握紧的拳头爆起了根根青筋,特别是刚才嘶吼的嗓门,直把腰间探出脑袋凑热闹的小纸人给吓了回去。

    “啧!你个毛头小子!休得这样无礼,少说几句不会掉块肉!”

    店主转过头对她低语相劝,后又紧忙抬起头,带出爽朗的笑,走到那娃娃身边,弯着腰身替齐卫楠赔不是“钱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计较,我替他向您赔不是,还请您多多包涵!”

    “哎,蜀敛,你这是干嘛,快快起来!”

    这人倒也不是个不讲理之人,见店主弯腰向自己赔不是时,他连忙几步上去将店主搀扶而起。

    “钱老,这是第一次跑活的小道士,对咱们这一行没有太多了解,所以方才才冒犯了您,您别往心里去啊。”

    店主老头起身后,依旧是在向他赔着不是,然后又一把拽过身后的齐卫楠,朝她大吼“你个臭小子!还不快向钱老认错!”

    “是他对我无礼在先,小爷我何罪之有?怕是他故意看小爷不爽,故意找茬!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齐卫楠把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用出来了,也不知道《左传》里这句话用在此处稳妥不稳妥,不过只要显得自己有格调!那就得了呗!

    “呦,还是个有点墨水的小子,就是脾气太臭了些!”

    也不知道那唤为钱老的人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她,环起手白了她一眼,没接着等她的回复,而是转头问向了店主。

    “蜀敛,什么时候干咱们这一行的还新加入道士了?他们这些清高的道士,不是一直视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吗?”

    没等店主回答,齐卫楠就将他一把揽到自己身后,直挺挺昂在钱老身前,就似一座巍峨不倒的大山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清高的道士?小爷是小爷,他们是他们,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了,小爷不做道士了,现在乃是正经的赶尸人!”

    “哎呦呵,那你还身穿一身道袍?”

    “那那那是因为,小爷暂时就只有这几件衣袍,怎么,小爷穿什么,也要你来管?”

    许是齐卫楠较真的模样有些可爱,钱老便没去与她多争论些什么,反倒是转怒为乐,逗起了她“那老朽问你,你师从何人啊?”

    齐卫楠一听,自豪的像咏春的白鹅伸长了脖颈,眼睛都快瞟到天花板上了,带着一副极为嘚瑟的口吻“我的师父乃是前月空盟长老——傅琛!”

    “傅琛……”钱老口中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呢喃不停,齐卫楠见这景象更加是狂妄了三分,插着腰高声道“怎么样!怕了吧!如果你对刚才你的那番行为道歉的话,小爷我可以考虑不告诉我师父。”

    可没想到,话一出口,非但没等来想象中的求饶声,反而是惹来了一阵大笑“哎呦喂,小子,你知道傅琛是谁不?那是老朽的师弟!”

    这消息给齐卫楠带来的惊讶不亚于方才初见钱老时,她张大了口,咽了一口唾沫,重复着“什么……你是我师父的师兄,那……你岂不是我的师伯?”

    “你那么惊讶作甚,老朽还没悲哀怎么突有了你那么个无礼貌不懂事的混蛋师侄呢!”

    店主一看这场景,连忙当起了和事佬,走到两人中间,挤着已是枯老的脸朝二人笑“哎呀,原来都是一个师门的!那刚才都是误会,误会哈!钱老,您也别生这臭小子气了哈。”

    “哼!没想到笨蛋师弟找了个比他还笨蛋的徒弟!也罢,老朽也就不生你气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了。”钱老终于挂起了发自内心的笑,话说完,就唤起了系魂铃,“走咯,咱们上路咯。”

    “哎,师伯,刚才……”见状,齐卫楠追了几步赶上去,琢磨了好一会,吐出肚中话,可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人截了住。

    “方才老朽也是冲动了些,吐了你一脸唾沫,道歉的话你也不用说了,咱们算是扯平,等你见到你那笨蛋师父时,记得告诉他,回去看看师父!”

    说完,他就再次摇起了系魂铃,动起了步子迈下了楼。

    “好的,师伯!”齐卫楠一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但这走了一个钱老,身边还有一个店主老头,他才顾不得齐卫楠是否疼痛,直接一手拧过她的耳。

    “你这臭小子,一来就惹祸,还好你走了狗屎运,碰巧钱老是你师伯,不然啊,看你今儿怎么收场!”

    “哎呦呦,痛痛!老伯您快松手,不然我这只耳朵就要被你拧没了!”

    “哼!不吃点痛,你不长记性,管不住你那爱瞎指的手!”许是怕她的哀嚎声惊扰了此地的安宁,老头才收回了手。

    还没等她主动询问钱老,他就自己抢先而说“听好了!这钱老,名为钱漱,和你那师父一样是琼天老者坐下弟子,而这琼天老者,则是我们赶尸这一行中最为有声望之人。”

    “就因为他是琼天老者徒弟,所以你们就那么怕他呀?”齐卫楠有丝不屑地拱了拱肩,她这轻蔑的行为,惹来了店主的一击拳头。

    半晌后,齐卫楠吃痛地捂着拱起大包的脑袋,终于是老实了,乖乖地听着店主接着介绍。

    “听说过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夜猎吗?”对于店主突如其来的提问,她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她曾听她的阿娘说过一些,大概知道,那是各路修道士们一起联手杀灭了一个极为厉害的鬼祟,具体是些什么,她就不为而知了。

    “那场夜猎,世间都传是降服鬼祟,实则并不是,而是收了尊活死人。而钱老则是降服那尊活死人的大英雄,但却不慎在降服时身上溅到了活死人的毒汁,幸亏是及时得到琼天老者的医治,不然也早已尸化了,不过虽说他的命是捡了回来,但也或多或少遭到了侵蚀,无奈之际,只得在灵池中经受洗骨,整整痛彻心扉的三年!三年后,钱老的尸毒倒是彻底灭去了,但却因在灵池中浸泡太久,外形上却变成了个稚子模样……所以这就是为何,你刚才指着他唤稚子时,他会如此盛怒的原因。”

    感情她还有个英雄师伯?可自己怎么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号呢?

    齐卫楠有些不解,但又没直接发问,沉下了嘴心中懊悔着自己刚才那番举动。

    “好了,别傻站着了,喏,这就是你的房间,快进去吧。”

    就在她出神发呆时,便已被店主老头引到了自己的屋门前,只是这门看起来格外的小,若不注意都不知道原来这还有件屋。

    老头拿出手中的钥匙,三两下便解开了锁,将屋门推开,但当这间屋展示在齐卫楠眼前时,她差点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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