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让我渡你
当无名才跨出苏府大门时,便见了那辆马车仍是停靠在府前,而车夫见了她,则是欢喜地跃下身来。
“这位女侠,可算把您给等出来了,上车吧!”古铜色肌肤的憨厚男人向她说道。
“你这是何意?”无名阴沉着脸,周身散发出的是与车夫的热情截然相反的冷漠。
正当车夫准备解释时,跟随无名出来的苏老板总算是追赶上了她的步伐,来到了府门处。
“呼……呼……女侠你有伤在身……怎还走得如此之快……”苏老板此时正在大口大口吞吸着粘稠的空气,试图以此来平稳下气息。
只见他一手搀扶着门柱,一手扶膝微蹲,从额间滴下的汗珠都都快凝聚成一滩。
“忙。”无名冷冰冰丢出一个字来,好似多说一句,都会给自己平添几分麻烦。
“是,是在下耽搁了。”苏老板抹去额头汗,走到她的身边,“女侠,是我吩咐祥笛的,你有伤在身,就让他送你回去吧。”
还没等无名开口拒绝,男人便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的荷包递交到她手中:“这里面是一些银子,女侠你拿去买些药剂和补品吃吃,可别落下病根子了。”
“我已收了你的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她将荷包递还给苏老板,转身便要离开,可却被他叫喊了住,“女侠,苏某人知道,你手头紧缺银子,不然也不会去市集中四处寻伙干了,所以,这银子你就拿着吧!”
此话果真令无名立住了脚跟,她的双唇紧抿,眉头颦蹙,不是因为男人说中了她的急迫而感到难堪,而是因她厌恶自己的无能。
出来整整一日,不仅没赚到半分银子,还体验了半日的监牢生活,最后还得亏身后人的帮助,才能平安脱身,如今,又还得依靠他的施舍……
可是,苏老板说的没错,她的确急需用钱,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最终,无名还是低下了自己的身躯,接受了那包银子。
看来,这段日子里,她不必再为吃喝发愁了,可是为什么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反倒觉得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了些。
“苏老板,多谢你的出手相助,你放心,我欠你的银子,我都会一文不少的还给你的。”临走时,她还特意向苏老板要来了笔墨,给他留下一张借据。
而苏老板拗不过执意的她,只得允了:“行吧,女侠,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舒坦些的话。”他叹了口气。
“嗯。”无名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理会男子,独自一人迎着朝霞向客栈的方向走去了,任凭身后人怎么相劝也不听。
这一路上,她怕自己这张骇人的面孔吓到路人,所以选择饶了偏僻的远路,待她赶回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
“怎么快……就到了。”在到了客栈后,无名并没有选择直接进去,而是在呆呆地望着客栈的牌匾,在经过一番斗争后,才踏着沉重的步子进去。
屋中本是在叹气的两人,在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时,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小跑上前替她打开了屋门。
“姐姐!你回来啦!”小姑娘一见她,便激动地想要上前索要一个拥抱,可却被无名避开了。
“别碰我。”她只扔下简短而又伤人的三个字,便不再理会女孩的热情,只身走进屋内,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搁到桌上,“这是一些糕点,还热乎着,趁热吃吧。”
而此时,依旧愣在原地的两人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无名为了遮挡脸上的疤痕,便披散下了一缕发,将整张右脸紧紧盖住。而此时她虽已未着脏衣,穿的已是在苏府时苏夫人为她换上的干净衣袍,但这股压抑的气息,是遮盖不住的。
“女施主,你怎么了?你今日都去哪儿了?”清缘不免得有些担心,主动上前向她寻了问。
可没想到却惹怒了眼前的这只刺猬:“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那么多问题吗?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无名倏忽转身,声音虽是带起几分嘶吼,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晶莹。
经过如此糟糕的一天,她终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女……女施主,小僧知道,小僧无资格去多问你些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你难不成要说,你是关心我,你是担忧我吗?!”
没等小和尚说完,她便抢过了他的话,此时,她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了,好似打开的阀门后的洪水般,带着千般种滋味流淌而出。
清缘是担心她的,特别是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后,更是担忧几分,但他却开不了这个口,只得将一切归结于救命之情。
“女施主,是你救了小僧,你对小僧有恩,所以小僧自是……”
“够了!你别再说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和尚,总是以为能凭借自己一张嘴就渡世间疾苦,化世人恩怨,但归根结底,世间压根没有佛,你们,也渡不了任何人!”
无名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像个孩子似的蹲下身去,抱膝痛苦,这也是她第一次尝到眼泪的滋味,咸如海水,苦如茶丁。
这种滋味,她不想再尝到第二次了。
一时间,屋中除了滚滚闷热外,还充斥起别的一种味道——那便是心酸。
无名不知为何,她要长着那么一张人见人怕的脸,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还是她前世留下的罪孽;她更不知为何,没有人愿意去相信她所言之语,是不是在这个世间,说真话都是错的。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就像是一只白兔试图去安慰一只受了伤的野狼。
“女施主,这世间是有佛的,更是有信仰的。”清缘蹲到她身前,手持一串佛珠温柔相言,“人生在世,众人皆苦,你觉得是佛抛弃了你,又何尝不去想,是你抛弃了你自己。”
无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少年,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小和尚,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的人,我是渡不了我自己的。”
她收起了情绪,变得冷静下来,且不等旁人作答,便主动将遮挡住的发撩起,露出完整的一张面孔来。
和她想象的一样,一旁的满满在看见后,倒吸了口凉气,但不知为何,这名与她四目相对的小和尚,仍是朝她笑着的,脸上没有分毫诧异或是畏惧的神色流出。
“你,你为何不怕我?”她微微颤抖着嗓音问。
清缘默然一笑,摇了摇头反问道:“女施主,小僧为何要怕你?”
“见了我这张脸的人,没有一人不觉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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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旁人的看法,并不能代表小僧自我的看法。”
清缘边说,边深深凝望着的她,说出一句无名此生难忘的话来。
“女施主,让小僧来渡你吧,好吗?”
第249章 醉意
无名承认,在刹那之间,她的确是被眼前的小和尚所打动了,她甚至有去幻想,他真的能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间,但最终,感性还是被理性所压制了。
“小和尚,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她冷笑几声,抽起袖口狠狠擦去眼中的泪,随即便站起身来,猛然走出了屋门。
“姐姐!姐姐!”满满见状,连忙上前追赶她,可却不小心被门槛所绊,摔了个跟头。
不过就算如此,小姑娘仍是坚强地爬起身来奋力奔跑,追及她的身影。
“姐姐,你是生满满气了吗?”她一把从后面搂住无名,哭喊着向她赔不是,“满满喜欢姐姐,无论姐姐长什么样子,在满满心中都是最好看的。”
可是,她的手还是被无名给松开了。
“满满,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快回去吧。”
无名不顾她的呐喊,只恨着心快步走下了楼,出了客栈,像个无家可归的倦鸟,游荡在这空荡的街道。
而清缘在安顿好满满后,便捂着伤口快速跑出了客栈,寻找其她的踪影。
不知不觉中,小和尚竟是走到了郊野处,听着耳畔两侧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得起了个寒颤。
“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女施主会跑到哪儿去。”清缘看着眼前乌漆墨黑的一片,难免心中有些不妥,“这一片都没有人影,女施主应该不会来着吧,我看还是折回去再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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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慰着自己,可是却发现,竟是忘了回去的路!
“清缘呐清缘,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笨死你算了!”
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圆润的光头,平静下心来回忆着来时的路。
幸是在一番摸索后,沿着原路返回到了街巷口。且就在处进街巷时,他看见不远的墙角处倚靠着一个人影。
“会是女施主吗?”清缘怀着几分担忧快步走上前去,果然,瘫坐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无名。
只不过现在的她,没了平日里的孤傲,也没了庇护自己的锋芒,只剩满身的狼狈伴着这颗孤独的灵魂。
“女施主!女施主!你怎么了?”他有些着急地询问着地上意识朦胧的女子,可却不料在下一秒,这只受伤的小狼就投入进他的怀中。
霎时间,清缘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好似浑身遭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女,女施主!”在他缓过神来时,第一时间便是打算将怀中人拉开,但怎凭他拉扯,怀中人都没有放手的念头,反倒是越搂越紧,生怕他逃走。
“你别动,再动,我就咬你了。”无名软糯着话语像块粘人的麦芽糖般,死死搂住清缘的腰,显然是一副喝醉酒的状态。
这也是清缘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她,在没了昔日的故作冷漠后,倒还有几分的可爱。
“女,女施主,你是不是喝酒了?”小和尚结巴着声音问她,眼睛一直盯着云雾背后的月光,不敢低头见怀中人。
“是啊,你是不是也想喝?”无名抬起一张绯红的脸,大着舌头同他说,且边说,边将手中的酒葫芦举起,“喏,给,给你。”她将酒葫芦递到清缘跟前。
可面前的是个和尚,这和尚哪能喝酒?所以清缘自然是拒绝了她。
“不用了,女施主,小僧不能喝,你也别喝了,这酒七分毒,伤身子,快和我回去吧。”
清缘语重心长地说着,伸手去夺她紧握的酒葫芦,却不料被喝的醉醺醺的无名一把压到了身下。
“全天下都没有人敢管我,除了你这个小和尚,总是啰哩啰嗦,婆婆妈妈的,烦都快被你烦死了。”
她口中不停抱怨着,而被她压着的清缘刚想解释,就被她伸手捂住了唇。
“但也就只有你关心我了。”
她杵起手肘,深深凝望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清秀的脸,顿时间,一日的心酸再次涌上心头来。
几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低溅到清缘的脸庞上。
“小和尚,你可知今日,我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分明我是说了真话,可却无一人信我,人人都说我形如鬼魅,都说我是心肠狠毒的女人……”
无名似个孩子般,将自己这一天来的遭遇一口气倾吐了出来,虽是因醉酒而说的含含糊糊,但清缘大致知晓了,这一白昼,她经历的是怎般的痛苦。
一瞬间,清缘望着身前这名哭的像个花猫似的无名,竟是下意识间伸出了手,替她擦去了眼泪。
“女施主,清缘知晓你的委屈,别哭了,和小僧回去吧。”
“嗯。”无名哭着哭着,就笑了,但就在下一秒,便眼前一黑,昏倒在了他的胸前。
这一举动,可把清缘吓坏了,他急忙爬起身来,晃动着女子的胳膊,可怎般呼喊,她都是紧闭着双眼。
而在听到无名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后,小和尚总算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了,感情这家伙是醉倒过去了。
“原来是睡着了,不过也是,喝了那么多酒,自是醉了。”清缘望着总算老实下来的无名,淡然一笑,心中泛起些许涟漪。
其实,就算看起来再坚强的人,心底也有柔软的吧。他想。
“女施主,你睡吧,小僧会带你回去的。”
清缘边说,边将沉睡的无名背起,就像第一次背她时那样,只不过此刻的她,要更轻了些,想必是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迎稀薄夜色,掬热浪风燥,一对影子在孤寂的月光下斑驳,洒下缕缕银色。
街巷两侧,都黯淡了灯火,唯有盏盏悬挂在店门口的红灯笼,在为清缘照亮前行的路。
一路上,清缘都在同无名诉说自己的故事,他和她说趣事,说过往,他想她是听得到的。
也不知背上之人是遭不住这个啰嗦小和尚的絮叨,还是酒意上身,霎时间,只觉胃里一顿翻腾蹈海,自喉咙处传来一阵不适。
“啊,女施主,你,你可别吐啊,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清缘听出了她的不适,连忙加快了步子,向着不远处的客栈跑去。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呃……好吧……”小和尚望着自己被吐脏了的僧袍,无奈笑了笑,将背上人搂的更紧了点。
而就在此时,他恍惚间听到背上女子开了口,轻吐出一句话来。
“琦罗,这是我的名字。”
第250章 属于两人的秘密
回到客栈后,清缘同满满一起将醉酒的无名轻放到床榻上,而他自己,也连忙换了身干净衣裳。
只不过这一夜里的无名,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和平日里完全是两幅模样。
总算是在一番折腾下,才将她安顿妥当。
当第二日无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只觉头部疼痛的似里面安放了一块炸药般,随时随地都会炸裂开来。
“嘶!”她吃痛地捂着脑袋坐起,但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而床边,则是趴着一颗小小的脑袋。
“满满,满满,你怎么睡着了?”她轻轻推了推小姑娘。
被唤醒后的满满懒懒地撑了个懒腰,动了动麻木酸痛的肩膀,望着清醒后的无名甜甜一笑。
“姐姐,你终于醒啦!舒服些了吗?”
“我,我没事。”她揉着太阳穴道,“昨晚我是怎么了?”
“姐姐,你不记得啦?昨天你走后,清缘哥哥便追着你的脚步出去了,在将你带回来时,你已是不省人事,喝的醉醺醺的了。”
满满边说,边走到一侧的铜盆中拧干了白帕递交到无名手中:“姐姐,给你。”
“谢谢。”无名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晕乎乎的脸。
她努力地去回想昨晚的事,但记忆仅停留在她走进一家酒肆买了壶酒时的场景,之后的,便越来越模糊,直至记不清。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一开始本来只是觉得辛辣,但事后却觉得头愈渐昏沉,也不知醉酒后有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满满,小和尚这会在哪?”她迫切想要向清缘询问出昨晚的事情。
“清缘哥哥呀。”小丫头眼睛上瞟咬着手指思索着,“自从昨晚清缘哥哥带姐姐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脸红红的,就和姐姐一样,像喝醉了,而且任凭满满怎么说,清缘哥哥也不愿留在屋中。至于哥哥究竟去了哪儿,满满也不是很清楚呢。”
无名听到这,心中不由得燃起一阵不妥:难不成是昨晚自己喝醉了酒,和小和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些令他难为情的事?
正在她分神之际,屋门处突然响起一阵轻缓的敲门声,生怕扰了屋内人的清梦。
“姐姐,你躺着便是,让满满去开。”没等无名起身,满满便抢先一步走到了门处,踮起小脚将门打开,且在看清来者时,惊喜地挂起微笑。
“清缘哥哥!是你呀!没想到满满刚和姐姐提及了哥哥你,哥哥就出现了呢!看来哥哥是曹操,说到就到!”
这都是满满流浪时在茶馆门口听说书先生说的,至于话中这名曹操是谁,她并不清楚。
“是啊,哥哥还给你带好吃的了呢。”清缘弯下腰去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随后便将手中油纸包裹的酥饼递给了她。
“哇!是酥饼哎,好香呐!”满满开心地抱着东西跑到无名床边,“姐姐你看,是清缘哥哥带来的酥饼,还是热乎的,姐姐快吃吧。”她高举起手中的饼。
但无名并未接过她手中之物,而是走下了床来到清缘身边:“和我出来一下。”说罢,她便自先离了物。
小和尚看着又回归冷漠脸的无名,无奈地看着满满摇了摇头,随后,便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了走廊上。
“你的银两都被抢走了,你是哪来的钱买的饼?”无名不愿去直视他的面庞,只留给身后人一个背影。
“女施主,你放心吧,这绝非偷窃所得的,这是小僧化缘化来的,是好心的大婶给的。”
无名无心听清缘的解释,毕竟她想问的,并非此事,只不过不好意思刀枪置入话题,只得用此事来当个挡箭牌罢了。
所以当清缘解释完后,她并未做出回复来,而是呆滞着双目望着楼下大院中嬉戏的一对鸟儿,晃出了神来。
“女施主?女施主?既然没事了,那咱们就回去吧,满满还在等着咱们呢。”
“等等,我还没问完。”最后是清缘的话才将她拉回神来。
无名抿紧了双唇,心中七上八下的,在犹豫一番后,终是问出口来。
“那个,嗯,我昨晚喝醉了,所以我……”
“女施主,你放心吧,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小僧只是在路边发现了喝的烂醉如泥的你,于是便把你带了回来。”
清缘看出了无名的窘迫,于是乎便自作主张地截断了她的话,再一次地撒了谎。
这是他人生中撒的第二个谎言。亦是因为不擅于撒谎的缘故,使得他的表演劣迹斑斑。
他的双目不敢与身前人对视,他的话语略带颤抖,甚至于说话的语调,都愈发低沉。
无名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清缘的谎,自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小和尚,你撒谎了。”她猛然先前逼近一步,与清缘之间的距离近到都可以听到他混乱的心跳声。
“女施主,对不起,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小僧却向你说了谎。”
他低下头去,像个被责骂的孩子般,愧疚地扣着手指头,可身前女子却突然凑到他耳边来,气若柳絮,只令人觉得心头一痒。
“小和尚,你真是个不本分的家伙。”无名噙起一侧嘴角,勾画出好看的弧度。
被她那么一说,清缘也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透顶和尚。他坏了规矩,破了戒律,打了妄语,近了女色。
“看来你们和尚,不过就是表明正经。”
无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去,但才跨出几步,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如同严冰一般,将她冻在原地。
“女施主,且慢!”清缘向前一步道,“你的名字叫琦罗,是吗?”
无名听罢,只觉心头一紧,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如星光般快速闪过。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是我昨夜告诉他的吗?除此之外,我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可没等她回头作答,清缘便接着道出了话来:“女施主,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如今你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来,那肯定距离你寻回自我的记忆不远了,这是件好事。”
是啊,如他所说,如今的无名,已不再是一片空白的人,她拥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零碎记忆,但是为何,她会对这份记忆怀有恐慌之情。
“别说了,小和尚,回去吧。”她背对着清缘,落下一句冷冷的话语,随后,便先行回到了屋中。
而昨夜发生的事情,便不约而同地成为了这两人彼此间的秘密。
第251章 下了决定
但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面前,无名望着笑容盈盈的满满,始终难以开口苏家事。
“姐姐,你怎么啦?清缘哥哥带回来的酥饼真的很好吃,你不吃吗?”小丫头看出了她的奇怪,便主动撕下一块饼递到无名的嘴边,“是还在生满满的气吗?”
“没有。”她接过那块饼,淡漠着神情朝满满摇了摇头,紧接着,长叹一口气,“满满,姐姐有些话想和你说。”
“姐姐你说便是。”小丫头放下手中的饼,用衣袖擦了擦小嘴,用一双水灵的眼睛望向心事重重的无名。
她不忍直视满满憧憬的眼神,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眺望着周围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沉稳着嗓音问道。
“满满,你还记得前日那家酒楼的老板吗?”
“满满当然记得,那老板是个好人,不仅给满满水喝,还给满满烤鸡吃!”小姑娘欢快地回答着。
看来满满对苏老板印象还是不错的,她应该会答应的吧。无名在心中自作答复。
随即,她深呼了一口气,将整件事以故事的形式同她道来:“满满,我先和你说个故事吧。”
在听完珂儿的故事后,心地善良的小丫头竟是红了眼圈:“姐姐,这个女孩真是可怜,明明才和满满一般大,就失了性命,想必她的爹娘,定是很伤心吧。”
眼看她就快哭出来了,但在这时刻又想起了之前无名对她的嘱托,所以连忙将眼眶的泪收了回去。
“是啊,孩子夭折这种人,换做谁家夫妻都是难过的。”无名哀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将娇小的孩子搂入怀中,“满满,这个故事中的女孩,便是苏老板已逝的独女的故事,而你,更是和她长得极为相似。”
小姑娘听罢,抬起一双眼望着无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她截住了话。
“满满,昨日苏老板找到了我,同我说了这些事情,他和苏夫人,想要收养你。”
她快速地将事情以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完毕,生怕会心软,开不出这个口。
满满听后,没有急着作出回答,而是选择将跟前人搂的更紧了些,贪恋着这短暂的温柔。
“姐姐,满满知道了。”没有想象中的哭闹,也没有情绪的起伏,她仅是平和地说出短短几个字来。
无名见状,一时间也哑了口,就这样,两人紧紧相拥,直至屋外庭院中的燕雀都腾空飞走,她才开了口。
“满满,我身上背负着的是你所想不到的,我没法给你一个稳定的生活,你跟着我只会吃苦受罪罢了,况且苏老板和苏夫人都是洛河县中人人皆知的好人,他们会待你好的。”
“姐姐,满满都知道,姐姐是为了满满好,不是不要满满了,姐姐是想让满满过上好日子。”
满满抬起头,朝无名笑了笑,似乎想以此来减轻些她的愧疚,但就是她的过于懂事,才令无名心生难舍。
她是喜欢这个丫头的,如若没有那些乱糟糟的记忆,她定会带着她走遍万里河川,踏过江水滔滔,常伴她旁。
“满满,我并非强迫你,若你不愿,那咱们不去便是。”无名蹲下伸来,揉了揉她的发,可跟前的姑娘却连连摇头。
“不,姐姐这哪是强迫我,姐姐分明是替满满寻了户好人家,姐姐就像是满满的幸运星,自从姐姐出现,满满便不用再流浪了,而且如今还能有家,能有阿爹阿娘了。”
无名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带着笑意回应了她。
之后,她并没有急着将满满送到苏府去,而是戴着面纱向附近人家询问了苏老板的情况,从百姓们的嘴里得知,他苏准,的确是一个大好人。
前些年洛河县天干地旱,地里的庄稼都死了一半,庄稼人的日子过得很糟糕,而苏老板则是掏出了一大笔银子来给了那些家里极为困难的农户。
就连平日里,苏老板都会定期布粥济贫,对有困难之人慷慨相助,是广为人传的活菩萨。
为验证百姓们所言真假,她还特意跑到乡下小村里找到了曾被苏老板帮助过的几家农户,在亲耳论证后,她才赶回了城中。
因为只有在确定了苏老板的确是个善心肠的人后,无名才敢将满满托付于他。
五日后,无名终是决定将满满带去苏府。
那一天,她一早便起来为满满收理打整,她为她换上漂亮的新袍,她为她亲自扎起好看的小辫,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同清缘一起将满满带到了苏府。
而苏老板和苏夫人在听闻下人来报后,本是正在用膳的两人都放下了筷子,急急忙忙奔出来亲自相迎。
“女侠,真是有失远迎。”苏老板来不及歇口气,便忙着向无名拱手道礼。
“苏老板言重了。”无名答。
此时,一旁的清缘见了这二人,也跟着行起礼来:“阿弥陀佛,小僧清缘见过两位施主。”他手夹佛珠,持于胸前。
“呀,方才就顾着同女侠说话了,一时间竟是没顾上小师父,苏某人真是失礼了。”苏老板和苏夫人一同向清缘道了歉。
在直起身子后,二人便眨巴着双眼向四周张望着,可望来望去,也没能看到期待之人的身影。
“女侠,请问……满满姑娘可是不愿到我家来?”苏夫人娥眉微蹙,语调中带些惆怅。
无名摇摇头,暮然侧过身去,露出一娇小可爱的人影来。
自从到了府前,小满满便悄悄躲到了无名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袍,不知心中在担忧着什么。
“满满呀,你怎么了?”一旁的清缘微笑着蹲下身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莫不是害羞了?”他逗起了孩子。
小家伙一听,脸蛋憋的半红,嘟囔起腮帮子,鼓起小嘴,小表情可爱极了。
她从鼻中轻哼出一声来:“满满才不会害羞呢!”,可她话虽是这么说,行动上却还是躲到了无名的身后。
苏夫人见了,直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这是自从她丧女后第一次笑。
且不禁在心中想:眼前的小丫头,虽是与我家珂儿长得极为相似,但在性子上,却截然不同,还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呢。
她边想,边端着步伐绕到身后,微弓膝盖凑到满满跟前:“你叫满满,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也是个长得漂亮的丫头。”
而身前的小姑娘,则是在一阵沉默后,才打开了紧闭的唇。
第252章 你是否愿意
“谢谢夫人夸奖。”满满抬起头,用一双清澈如小鹿的眼神望着这名温柔而美丽的女人,“夫人也是个漂亮的大美人呢。”
苏夫人用绣的精美的丝绢掩嘴轻笑,礼貌而端庄地回应了女孩:“谢谢满满。”
随后,她便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一只木雕小狗,将其举到满满身前。
“满满,这是这些日子来,我为你雕的木雕,这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擅自照着府中的阿黄刻了只小狗。”
满满怯怯地抬起眼睛,时而望望女子,时而望望无名,终在无名的一个点头后,接过了女子的礼物。
“谢谢夫人,满满很喜欢,有劳夫人费心了。”她手捧着木雕小狗,极为欢喜地同苏夫人相道,紧接着,便主动投进了她的怀中,给了她一个极为温暖的拥抱。
此刻,苏夫人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孩子低声啜泣起来。
懂事的满满见状,急忙替她擦去了眼泪:“夫人别哭,会成小花猫的。”
“我这是喜悦的,满满不用担心。”苏夫人转泪为笑,轻柔地抚摸起女孩的脸蛋来。
只不过这瘦弱的身子骨和泛黄的脸色,足令她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也不知这名小姑娘究竟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竟浑身瘦的没有一点肉。
“那就好,夫人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可不能再掉眼泪了噢!”
“嗯!自是不会了。”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这个画面,令站在不远处的苏老板泪湿沾襟。
而无名和清缘看着相处甚欢的两人,都不自觉地抿起了唇角,默契地相视一笑。
最终,满满接受了这名温柔的新阿娘,以及沉默却和蔼的新阿爹,但到了离别之时,小丫头还是没能忍住大哭了起来。
“姐姐,清缘哥哥!”她朝着无名和清缘离去的背影呐喊着,边哭边奔跑向前。
两人闻声,连忙转过身来,哪儿知,弱心肠的小和尚竟早已红了眼,特别是在见了满满后,愈加泣不成声。
无名白了一眼身边这名爱哭的男人,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女孩的头:“满满呀,怎么又哭了,是忘了姐姐告诉你的话了吗?”
“满满……满满没忘记……只是……只是满满舍不得姐姐和哥哥……”小家伙抽着鼻子,含糊着嗓音说着。
“那这样,等日后,我们再来看你,好不好?”
“可……可是……你们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我们拉钩,拉了钩,那就一辈子不会骗人的。”无名边说,边抬起自己的小拇指。
“那,那要是满满搬家了,姐姐还能找到满满吗?”满满绿豆大小的泪珠唰唰缀下,将胸前新袍染湿。
无名见罢,只觉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为了能让丫头放心,她特意下了保证。
“满满,记住,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你相信我吗?”
“满满相信姐姐,那姐姐咱们拉钩钩。”小家伙听罢,才稍微平定了些情绪,擦了擦小脸,吸着鼻子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钩到无名的指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谁骗了,谁就是小狗!”
满满带几分稚气说着,且在说完还用大拇指和无名盖了个章,用她的话来说,这才是双重保障。
“好啦,满满,回去吧,苏老板苏夫人都在等着你呢,日后你定要乖乖听话,我们会回来再看你的。”无名站起身来,细声相劝。
满满听后,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背过身去,但就在下一秒,又转了过来,给了无名最后一个拥抱。
“姐姐,满满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琦罗。”她低下眉,宠溺地望着她,眼神里的满池柔情,彻底融化了心中的冰山。
“琦罗,琦罗,这是姐姐的名字,满满记住了!”小丫头在嘴中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生怕将这最重要的东西遗忘。
紧接着,她又小跑到眼中含泪的小和尚跟前,拽了拽他的衣袍,示意其蹲下:“清缘哥哥,你把耳朵趴下来,满满有话要和你说。”
“好,好。”清缘擦了擦泪,蹲到小姑娘面前,“满满想说什么都行,小僧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的。”
“嗯!”丫头点点头,将嘴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讲了些什么。
在嘱咐完清缘后,她才了解了心中事,恋恋不舍地回过头走到了新爹娘的身旁。
而无名和清缘,亦是奋然转过身去,彼此间,都不再回头相望,也不敢稍作停留,生怕再多看一眼,多犹豫几分,就会舍不得离开。
直至他两人走到了洛河城郊,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小和尚,你真是我见过最没骨气的男人了。”最先是无名打破了沉静,她眼梢带起薄贻,瞟了一眼身旁失魂落魄的小光头,“多大的人了,还当那么多人面哭鼻子。”
这些天来,无名与清缘之间的距离好似缩短了不少。虽说她仍是板着一张脸,语调冰冷的瘆人,但却变得有趣几分,已会拿身边的这个家伙打趣了。
“对不起,女施主,让你见笑了。”他憨厚地挠着头,苦苦一笑,“其实你说得对,小僧是不该哭的,如今满满有了疼她爱她的爹娘,有了温暖的家,小僧应该是为她感到高兴的。”
“是啊,满满这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终是可以寻得个落脚的地方了。”
无名半垂下头,轻踹着脚前的一粒石子,沉浸的心事再次翻滚而出。
在看见满满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时,她是为她感到欢悦的,亦是因此而心生羡慕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在这万丈红尘,又是哪才能成为她的立脚点。
无名摆了摆头,轻叹一口气,将这些得不到答案的事抛之脑后,随即询问起身边人来。
“小和尚,如今已是出了洛河,你准备去哪儿?回你的寺庙吗?”她侧过头问道。
本只是脱口一问的一个问题,却未料到,触及了清缘的伤心事。
“女施主,小僧的寺庙,回不去了。”清缘立住了脚跟,一句话断做三次才说了出来。
无名被他含含糊糊的话搞得一头雾水,颦蹙着眉头接着问道:“为什么回不去?难不成你是违反了什么戒律清规,被你们方丈赶出来了?”
清缘看向一脸纯真的女子,嘴角泛起丝丝苦笑:“算是吧,总之,就是回不去了。”
他不是不想回,只是如今他生长数十载的安国寺,已在一片熊熊火光之中沦为废墟,而昔日的恩师同袍,也都化作了世间浮沉。
安国寺,早就在那一夜后就不复存在了。
无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深思半许问了眼前人一个问题:“小和尚,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小僧要前往最南角的凤嵇。”他边回答,边望向无名,“那女施主呢?”
“我……”
正当她犹豫之际,他二人来到了一条岔路口处,一条指向北,一条指向南,好似冥冥之中已是为无名选好了归路。
“小和尚,就到这吧,你往南边走,我往北边走,但愿下次再见到你时,别再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了。”
她从嘴中落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来,随即,便不带分毫犹豫地踏上了通向北方的那条岔路。
可是,她对于前方之路通向哪儿,丝毫不知,宛如藻荇浮游,随波逐流。
无名的每一步,都迈的很缓慢,好似脚下衔着千斤锁链,难以动弹,又好似遭人吸走浑身精力,疲倦乏力。
她似乎在等,在等一句呼唤。
最终,在她走出百步后,终是听到了那句熟悉的声音。
“琦罗姑娘!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同小僧一起,一起去南方,一起去为人所不知的凤嵇。”
无名转过身,望着满脸通红的清缘,一时间心中划过一泉暖流,在他话语刚落之际就回答了他的话。
“小和尚,我愿意。”
第253章 三等教徒
在无名与清缘共同相伴的这几日中,荻刹这个魔头也没有闲着,整日便是只身于山野林间,吸取日月灵气来充分吸取玉石的功效。
要说这颗天界玉石,就是不一般,荻刹仅在这短短几天内,依靠此物就已提升了近两成的功力。
只不过他过于浮躁的心,以及急功近利的念头,导致他险些失了性命,好在他功力深厚,即使动用真气封锁住全身经脉,才避免了攻心身亡。
“咳,咳咳!”端坐于河池中央的荻刹猛然吐了一口淤血,深黑色的毒血浸入池中,浑浊了一方清澈。
“呼,险些失了性命。”他一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手高举起玉石,摆在眼前细细端详,“看来此物还得善用才对,是我太心急了些,眼下还是先回教内看看吧,也不知我出来的这七日里,教内有没有出什么乱子。”
随后,荻刹便将宝物收入怀中,在调整好自我体内真气后,便起了身回到了千都教内,且刚入了千都教大门,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大殿。
而正在记载册本的安蓦才见了他的身影,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恭敬地行起了礼。
“属下参见教主,恭贺教主修炼归来!”
“礼就免了,起来吧安蓦。”荻刹走到自己的宝座旁,一甩衣袍坐下,
紧接着,他举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凑到唇边一呷,感受着唇齿之间残留的茶叶清香。
“这鹤林山庄产的茶叶,还真是别有一番独特滋味。”荻刹噙起一侧嘴角,轻轻摇晃着茶杯,“只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那么好的茶了。谁让他们得罪了那名大人,不然也不至于落得个灭门的惨状。”
他话中虽是表露出同情,但脸上肆意的笑容却更多表现为讥嘲。
毕竟在他荻刹眼中,死一个人和死一群人无非就是多几具白骨的事,他从不会因此去心生怜悯。
在一阵自语后,荻刹终于切入了正题,收起了笑意板起一张脸向跟前人质问着:“安蓦,本座不在的这七日里,教内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教主话,这七日来,教内并无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七日期限早已逾期,殷长使仍未归来,教主您看,是否需要属下带人去寻寻殷长使?”
安蓦低沉着头,以一副极为卑微的姿态道说着,生怕稍有不慎,就惹得上做人迁怒于自身。
但却不料,在听闻此事后的荻刹表现出的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不必了,这殷高下办事向来稳妥,许是路上碰上了那些正派徒子,遇上了些麻烦罢了,姑且就再多给他几日。”
“是,教主。”
安蓦点头答道,不禁在心中思索起,会不会是经过七日修炼,眼前这名杀人不眨眼的男子生了慈悲心?
但他却没看到,荻刹放于桌下的双手已是紧握成拳,鼓动起根根青筋来。
随后,留在大殿内的便是一阵死寂,唯有鱼池中的簌簌声回荡着。
最终还是荻刹先行开了口,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静:“对了安蓦,本座不在的这几日中,你可有好好盯着那俩小子。”
“教主吩咐给属下的任务,属下自是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来,都有对这两人严加监管。”安蓦便回答着上座人的问题,边抬起头来,“只不过这二人除了手脚笨拙,打碎了几个盘子外,倒也没犯下什么别的事。”
“就算如此,也不能轻视,依本座的直觉来看,这二人绝非等闲之辈,日后还得需监控。”
荻刹捋着自己的胡须微蹙起眉头说罢,就站起身来,带着满身疲倦先行回了屋。
在荻刹走后,安蓦便叫来了主管千都教数千名教徒伙食的烹厨——五。
五是千都教中的老人了,自打荻刹创教时起就一直伴其左右,同时也是唯一的一名“五”,是为数不多的没被替换过名号的教徒。
五在接到传唤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锅铲,立即小跑到了大殿中,生怕令安蓦等急了。
“安大人,属下来迟了,让您久等了。”才跨进大殿,五就连忙躬下腰去道起了歉来。
“五伯,快快请起。”尽管安蓦的地位在他之上,但平日里仍是对他恭敬三分。
“谢安大人。”五应声站起,率先问出了安蓦想问的问题来,“安大人急着找属下,可是为了问十九和七七的事?”
五虽年事已高,但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平日里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领会他人意思,亦是凭借着这份聪慧,令他能在腥风血雨的千都教内安稳数十载。
“五伯果然是聪慧过人,稍作一引,便能知晓。”安蓦笑着拍了拍老者略微佝偻的身躯,低下声道,“五伯,教主已经回来了,教主让我们再对那两小子盯紧些。”
“安大人且放心,教主和您交代给属下的任务,自是不敢有差池,这些日子里,属下都一直盯着那两人呢。”
五凑到安蓦耳边低语,谨慎如秋蝉,唯恐被人听了去。
“他二人可有什么端倪之处?”
五沉下心来于脑海中思索一番,发觉这两小子除了手笨了点,不懂规矩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甚至于平日里,都未曾听他们多抱怨过一句。
实在是没什么可疑之处。
“回安大人话,这几日里这两人行为举止都很本分,并无端倪。”他说罢,又在话尾加了一句,“许是才入教,心有防备,这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安大人,依属下之见,不如咱们再多观察些时日。”
安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五伯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只不过切勿打草惊蛇。”
“是,安大人,若有情况,属下定第一时间就来向您禀告。”
“嗯,我也会时常去厨房查看的。”男人朝他一笑,随即愈发拉低了嗓音,“五伯,若此时办妥了,我定会在教主面前替你美言,让你升为使徒的。”
老者听闻,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婉言拒绝了身前男子的好意。
“多谢安大人还挂念着属下,只不过这升徒一事,就不必了,属下当劳徒多年,已是习惯了,更何况,对厨房中那些锅碗瓢盆,也早有了感情,这突然要属下放下,倒还不习惯。”
在这千都教中,有着数不完的规矩和制度,特别是对于等级的划分,更是森严。
荻刹将教徒们划分为三等,第一等的是命徒,他们通常是用于协助执行黑牌计划。
命徒们平日里过得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不过光是每月拿到的俸禄,就够普通百姓不吃不喝辛劳一辈子的收入,更别提赏赐的赏银了,足够一家老小无忧无虑过半辈子的。
第二等的是使徒,受教内几位长使及安蓦的管控,且详细分为外使徒和内使徒。外使徒随长使一同出任务,内使徒则是受安蓦指点,负责千都教内保卫,属不高不低的职位。
至于最后一等,则就是五所处的等级——劳徒。
顾名思义,劳徒,就如同大户人家的下人一样,负责教内琐事,是千都教内最无权无势无财的一等人。
被划分为劳徒的人,要么是像五这样功力甚微之人,要么就是初入教派无一技之长的新徒。
而一无所长的生一和青袍,自然是被定义为了劳徒,成了烹厨五伯的手下。
所以这就是为何安蓦会叮嘱五伯看紧他二人的缘故。
安蓦在得到五的答复后,并未因他的不领情而惹火,反倒是笑着与他道了别。毕竟这日后还需拜托他许多事。
再说了,如此一来,倒也省了他不少力气,免得因此在惹怒了情绪不定的荻刹。
安蓦边想,边快步离开了大殿,察看起周边的情况来。
而此时天院内的荻刹,正在唤出他口中的“那名大人”,同他商讨着下一步的策略。
第254章 香炉
在进入自己屋内后不久,荻刹便小心翼翼地按动床后的一个木钮,随之,一堵暗墙浮现眼前。
荻刹几步走了进去,这暗墙内,十分狭窄,仅容他一人,而这墙内所隐藏的,是一鼎兽啮竹根趺的三脚瓷釉香炉,且从外观上来看,已是有百年的陈物。
在香炉的一旁,则是摆放着整齐的几根沉香。
此香炉,是荻刹的手下数月前在一座古墓里盗来的,而荻刹见它用质独特,外观夺目,便摆放在了自己屋内,用一同盗来的沉香熏之,以其助眠。
可没想到,仅在燃香的第一夜里,便遇到了颇为奇怪之事。
那夜,荻刹很快便入睡了,但却睡得很不安稳,梦入半夜,便被一阵异香唤醒,哪儿知,在梦中竟见到了一缕游魂。
那游魂便是宋怀阳。
一百年前,他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魔王屠灭,且在屠灭快要被正元真君散魂时,偷偷溜出屠灭的身体,藏身于化青笔中,得以在其中苟且偷生百年。
只不过,随着安国寺的佛光普照以及一代又一代得道高僧的超度,笔内那些被宋怀阳亲手所杀的怨灵皆被渡化散去,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彻底湮灭,便一直伺机逃出。
可奈何,盛放化青的木盒封印实在强大,就算他费劲了百般法子,也只是徒劳。
直至这一日,他生前所用过的这盏香炉再次被人使用,他才能再次与外界进行交流。
只不过他的灵魂仍是被束缚于化青笔内,他只得通过熏香,于梦境内搭建起一座桥梁,潜入荻刹梦来。
他为了自我灵魂不被散去,特意向野心勃勃的荻刹介绍了有关化青笔的故事,以此令眼前人替他将化青寻回,释放出他的灵魂。
这样一来,他只需找个半死的人附着于上,便可重获新生,不再经受被佛文束缚的痛苦。
而一心求得天下的荻刹在得知此宝物后,自是一口答应。所以,化青笔的藏身之处才会被得知,安国寺众人才会惨遭屠杀。
幸亏安国寺慧空方丈在发现了化青笔内收押灵魂有了动荡后,及时将化青转交给了小和尚清缘,使得其没落入歹人之手。
不然,此时的西岳国,已是一番人间炼狱了。
在燃香之后,荻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才入梦不久,便看到了宋怀阳。
“荻刹,为何过了那么久,才燃香唤我出来,这些时日你都跑哪去了!”
还没等荻刹开口说话,跟前的游魂便先行开了口,朝他大发雷霆。
“还请大人恕罪!是因这几日实属有急事给冲突了,所以才没来得及及时向您禀告,在下也是刚处理妥善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将您唤出了。”
这荻刹,不仅心眼坏,嘴皮子上也是谎话连篇!
这千都教内哪有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无非就是他得了两个宝贝拿去供自己修炼罢了,只不过怕实话实说再遭眼前游魂的咒骂,所以才编了个幌子来。
可没想到,如此劣迹斑斑的演技,宋怀阳竟是信了“好吧,那倒也怪不得你。”他收敛了几分脾气,严肃着神情发问,“对了,我托你杀的那名婴孩,这次可处理妥当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荻刹本就怕他问起鹤林山庄的事,没想到才开口便提起了,看来今日责骂在所难逃了。
“呃,大人,我已派教内最得力的手下去处理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难不成要告诉我,这次刺杀再次失败了吗?!”还没等他说完,宋怀阳便幻跃至他的跟前,双眼中燃起愤火来。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荻刹连连拱手,向眼前魂魄点头哈腰,没想到一贯指使别人的荻刹,也有对别人阿谀奉承的一日,“这次,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只是请大人再宽限几日。“
宋怀阳怒而甩袖,从鼻中重重扔出沉闷的一声“哼!”来,随即,便背过双手转过身去。
“那我姑且就等等你的消息。”
见他松了口,荻刹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连忙站起身来“是,多谢大人。”他谄笑着,“不过在下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想问什么,你问便是。”宋怀阳侧过身来,冷言答。
“那在下就直问了。”荻刹来到他的身后,婉转着语调发问,“大人如此仇恨鹤林山庄,可是他们曾得罪过大人您?”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宋怀阳就猛然转过身来,周身潋起肃杀之气,顿时间,梦境之内是一番剧烈晃动。
“我不恨鹤林山庄的人,我恨的只是宋凛!”他咆哮怒吼着,怨气覆盖住他肢体的每一处,愈发令人畏惧三人。
荻刹没想到才提及此事,宋怀阳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堪,心中不经懊悔自己的多舌。
只不过这宋凛,又是何人?鹤林山庄中并无姓宋的门客。
“大人,这鹤林山庄的庄主姓齐,且那日赴宴的来宾中也没有姓宋的人士,您……”他将话在喉咙处犹豫了一会,才底气不足地问出,“您会不会弄错了?”
“呵,搞错了?你觉得,我会搞错了吗?”宋怀阳半垂着头,咧起一侧嘴角冷笑着,足令听者觉得心中发毛。
“不,不,在下并非质疑您,只是……”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可能搞错的,我宋怀阳这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他宋凛,更不会忘记他对我所做的一切!”
没等荻刹说完,跟前游魂便狠狠抢过了他的话,将充满寒气的身子贴到他的身前,双目直盯上他的瞳孔。
只不过经过宋怀阳方才一席话,荻刹大致猜出了这名宋凛与他之间的关系。
“大人,此人,可是您的父亲?”他弱着声音问。
在初次与宋怀阳的游魂梦中相见时,他便大致向荻刹诉说了自己的故事,所以根据种种来猜测,这名宋凛极有可能就是宋怀阳那名生而不养的亲爹。
宋怀阳听罢,突然展开了双手,仰天癫笑着,但不知为何,笑着笑着,他却顿然跌坐在地,似一个孩子般,默然落起了泪。
只不过在下一瞬,他就收起了自己的懦弱,回归到令人畏惧的严肃来。
“呵,父亲?”他用手擦去眼角的余泪,抬起眼望着跟前人,双目中流露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宋凛,是宋怀涟的父亲,可不是我宋怀阳的。”他边说,边站起身来,微蹙眉头,“只不过名字前还要冠以他们宋氏的姓氏,十足令我感到恶心。”
霎时间,痛苦的回忆再次涌来,毫不留情地灌入宋怀阳的脑海中,那些十多年来遭受的疾苦,纷纷在脑中轮番而过。
“这名该死的男人,弃我母亲,视我不顾,只把我当一株死不足惜的草芥,甚至于,我在他心中还不如得他们宋府的那只看门狗!可凭什么,他这种抛妻弃子的人,还得以投胎转世,接着当他的大少爷!”
他说到这,荻刹总算是明白他为何非杀鹤林山庄那名新生婴孩不可,因为那孩儿便是宋凛的转世!
而此时,宋怀阳的情绪也变得越不稳定,这由他一手构建出的梦境,也因此遭受到波及。
四周的墙面上,不断有碎片剥落,脚踏的地面处,条条裂痕撕裂开来。
“啊!”一时间荻刹没能站稳脚跟,狠狠摔了个大跟头,“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以惊恐的目光环顾着周围破碎的场景。
而当他目光落到宋怀阳身上时,竟发现他的身影在逐渐变得模糊“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我的情绪影响到梦境了。”宋怀阳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逐渐消散的身体,微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就到这吧。”他无奈耸了耸肩,且在消散之际留给了荻刹一句话。
“荻刹,我能感觉得到,化青笔并没沉落大海,它还在世上,你要加快寻回来,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了。”
荻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大人,您的意思是,那名和尚没死,化青笔还在他手中,是吗?”
他迫切想要寻得一个答案,只是此刻的宋怀阳已化为一缕白烟飘散而去了,而这个梦境,也随之化为碎片。
梦醒了,香也燃尽了。
第255章 此物永恒
荻刹从梦中醒来后,气得直摔屋内东西,且边摔,边在心中咒骂宋怀阳。
他荻刹之所以对宋怀阳毕恭毕敬,百般顺从,无非就是在于那支可以摄人魂魄,无须动刀动枪,就可将人弑于无声的化青笔。
若是没有这支笔的存在,他怎会心甘情愿向那名婢女生的庶子俯首称臣,又怎会任凭他咒骂,忍气吞声?
可怎知,这该死的庶子,竟只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好不容易提及正经事,又消失不见了。
荻刹越想,心中越气愤,一股念头正悄然萌生。
呵,宋怀阳,如今本座对你唯命是从,无非就是图化青笔罢了,待东西一到手,我便立马将你的魂魄消散!碎了你那逃出化青,附身他人,重活一次的妄想!
而正当他在心中痛骂着宋怀阳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教主,教主,您怎么了,您没事吧?!”敲门人是安蓦,“属下听到从您屋中传来些声响。”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后,连忙做起解释来。
“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碎了几个杯子罢了,无需这般紧张,你下去吧,本座要歇息了。”荻刹不耐烦地瞟向窗外,下了一句吩咐。
“那行,那属下便下行告退了。”在得知屋内人无事后,赤胆忠心的安蓦才离开。
这下子,荻刹的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屋子中央开的最为娇艳的一株奇花前,替它浇灌起水来,且嘴边絮絮而道“看来秋池所言不假,那名和尚的确没死,那会不会无名也和他有着牵扯。”
他想到这时,突然变了脸色,怒而摘下精心照料的花叶一朵。
“若是如此,那本座定是会废了她!”
荻刹用力一握,将花瓣攥入手心,待再次展开时,只留一手粉末。
而此时,端坐在扁舟之上的无名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不适感令她眉头一揪。
碰巧坐在她前方的小和尚扭过了头来“琦罗姑娘,你怎么了?可是不习惯坐船?”清缘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发问,语气中皆是担心。
“无事。”无名回过神来,抬起头回答了眼前人。
“无事就好。”清缘上扬起嘴角,朝她暖暖一笑,紧接着,便用手指向前方的绿叶中的簇簇粉红,“琦罗姑娘,你快看,荷花开了!”
小和尚的脸上满是雀跃,像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童般,展现出最为纯真的笑容,这笑,都融进了郁热的夏风里。
无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水中央,有几朵心急的荷花已是将自我的美态袅娜展露了出,粉中带白的荷瓣宛如姑娘绯红的指尖。
此时,一阵轻飘飘的风自远处拂来,漾荡起涟漪,吹动了莲儿,带起了清香。
无名闭起了眼睛,有些贪婪地嗅起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来,其中交杂着盛夏的炙热,湖水的温湿,荷花的芳香。
这,是属于夏日的味道。
且正当她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身前这名啰嗦的小光头再起开了口“琦罗姑娘,荷花很美吧?”
无名淡漠一笑,将身子朝扁舟一侧挪了挪,探出手去感受了这被炙阳烤暖的清水,简短评析出一句话来。
“世间万物,自是美的。”
可还没等清缘回话,站立于扁舟前端的撑船老翁便自行接了话。
“那可不,这放眼望去,都是数不尽的美景呢。”头戴斗笠的老翁笑着侧过头来,向两名后辈娓娓而谈,“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仙人赐予我们凡人最好的礼。
“老伯说的对。”小和尚附和道,“浮生万物,始于日出,寂于日落,生生苦短,唯有美景,足以留千古。”
老翁听之,笑着摆了摆头“小师父,你错了,固然景色再美,也总有消亡的一日,高山会移平,大海会干涸,唯有一物,是永恒。”
清缘被眼前这位说话颇高深的渔翁老伯绕昏了头,在心中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想得出他所指的是何物。
“小僧愚昧,还请老伯指点。”
老者望着他,咧开了嘴大笑着“这不怪你愚笨,毕竟这东西对你而言,是个新鲜玩意,是你从未接触过的。”
没等清缘发问,渔翁便自己作了解答“爱为网、为胶、为泉、为藕根、能为众生障;情为宿、为命、为蛹、为多舛,能掌世人缘;从此世至他世,从他世至此世,住来流驰,无不消亡。”
可在说出这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后,他便不给身后人说话的机会,迅速转移了话题。
“今日天气这般好,不如老翁我来为二人咏歌一曲如何?”
“好啊!”喜爱热闹的清缘拍手道好,并没有去琢磨他方才之语。
老翁回头望着身后的少年少女,默然一笑,扯开了嗓子高歌而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越往后唱,这渔翁老伯就愈发陶醉,半阖起双眼,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殊不知其歌喉,实在难以恭维,说是魔音灌耳也不足为过。
最终是到了对岸时,老翁才收起了自己的歌喉。
他用船桨止住了扁舟,停靠在岸,紧接着回过头去同身后人说道“两位,咱们到咯!”
“多谢老伯!”从他的魔音中缓过神来的两人边动起身来,边同他道谢。
“嘿,不用那么客气的,若下次有缘,再次相会,老夫再给你们咏歌!”老翁拍了拍清缘的肩膀,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从魔音中逃出来的小和尚,才听到他这句话,吓得连连摇手婉拒。
“老伯,怎能让您一直为我们咏歌,若有下次,就换小僧来为您歌唱吧。”
“好咧。”老翁大笑着答道。
随后,三人便道了别,无名和清缘一同向蜿蜒小路走去,而渔翁则是再次撑起船桨,沿着原路返回。
只不过,当这艘扁舟来到池央时,突起了一阵大雾将小舟紧紧包裹了住。
待雾散后,扁舟仍停靠在原地。但,船上老者,已是无了踪影。
原来,又是那名不靠谱的神仙偷偷溜下了凡。
“小腾云,咱们回去吧,几千年了,总算是有人愿意听老夫唱歌了,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月老抚衿满意地踏上他的腾云,一路高歌着驶向了云端尽头。
第256章 神秘村庄
清缘和无名在前方走,秋池与梧潼在后方追。
自打他二人受任出了千都教后,便一刻未曾停留地在楚城周边收寻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在几日前,有了丝线索。
梧潼是千都教内的药师,医术精湛,心思缜密,识得万种草药,修得千般医术。
想必若她不是邪道中人的话,应会是一名出色的医师。
梧潼她的这双手,不仅能医人,还能杀人。千都教中所适用的许多用于暗杀的毒药都是出自于她的这双手下,她总能于无色无味中置人于死地。
为此,江湖人士还给她取了一个称号——毒师。
只不过这千都教中人向来身份隐秘,从未有人活着见过他们,所以对于这名毒师是男是女,无人知晓。
江湖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便是,这毒师是一名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殊不知,真正的毒师竟是一名花季少女。
梧潼平日里,除了制毒外,还负责医治受伤的教徒,以及替荻刹炼制丹药,除此以外,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患者——那便是无名。
她才入千都教时,便认识了这名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少主,只不过对于她的过去,梧潼不知分毫。
她只知,她是教主的养女,是一名出色的猎杀者,同时,也是办事最为稳妥之人。
可是,就是这名看似最为冷静的女孩,在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时,失了心。
那次的任务,仅是让她去一大户人家偷盗其珍宝,可不知为何,她却突然失了心,将那户人家全部斩于刀下。
当她浑身是血地回来时,荻刹才发觉她周身都散发出死亡的味道,亦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无名,是他最为完美的武器,也是最威胁其存在的利器。
如若她一旦遭受重大刺激,便会陷入癫狂,肆意屠杀,且带有极大的杀伤力。
所以,为了压制她体内这股可怕的力量,荻刹嘱咐梧潼为其炼丹,而梧潼,是个极为出色的药师,仅在吩咐下达一年后,她就炼就出了能够抵挡她心魔的丹丸来。
此丹丸,梧潼称其为“净心丹”。
净心丹虽是有着压制心魔的奇效,但同时,也有着诸多弊端,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令人无情无欲。
所以这些年来,无名压根不知何为情,何为欲,她从不会欢喜,也不会悲伤,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成为荻刹最为满意的一只提线木偶。
但就算如此,警惕性极强的荻刹还是害怕无名心魔浮出,于是乎,便要求梧潼在其身内下了一只蛊虫。
这只蛊虫,一旦感受到无名体内心魔有动荡,便会及时传达给身为药师的梧潼。
且就在几日前,梧潼第一次接收到了蛊虫的讯号,而顺着蛊虫传出的方向,她与秋池一同寻到了洛河县内。
在经过一番打听后,他二人总算是找到了无名的下落,根据百姓们的说辞,无名是因在街头险些杀害了别人的孩子而被捕快逮捕入狱的,但当他二人赶去衙门询问时,无名竟是已不在牢内了。
在对看管的捕快的一番要挟逼问下,才问出了是一名叫做苏准的酒楼老板将她救了出来。
于是乎,两人顺藤摸瓜,来到了苏府内,本是想找苏老板的,但偏偏那日他和夫人一同去寺庙上香了,留在府内的只有一名小姑娘。
但没想到,从那名小姑娘口中竟是得知了对他们而言极为有利的消息。
这小姑娘,天性单纯,对人毫无防备。
仅是在表明来意,将无名的画像给那小姑娘看了后,她便一眼认出了画中人来。
只不过,她并没有称呼她为无名,而是以琦罗相称。
一开始,他二人还以为会不会是姑娘认错了人,但在一番确认后,终是确定了她口中的这名“琦罗”便是“无名”。
他二人谎称无名离家出走,此般前来是来寻她回家的,心善的丫头一听,便立即将她所知道的所有告诉了他们。
她告诉他们,无名是同清缘一齐离开的,而至于他们会去哪儿,许是去南部吧,因为清缘曾提及过此事,但具体是去那一座城,小丫头并不清楚。
虽说她提供的消息模糊,但对于秋池和梧潼来说,已是起了大作用,至少不必再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寻找。
在得知消息后,他二人便驾着马匹朝南部方向驶去。
可就在这时,梧潼突然拉住了马缰“秋池,那小丫头说的真的可信吗?”她大声唤道,叫住了前方人。
前方男子闻声,立即立住了马,侧过身来询问着满脸心事的女子。
“梧潼,你是指的无名和那名叫清缘的和尚厮混在一起的事,还是指的他们会一同去南部的事?”
“这……”她刚想作答,却又闭住了嘴,连连摇头,“没什么,走吧。驾!”她一挥马绳,从男子身旁迅速驶过,徒留男子一人愣在原地。
秋池望着梧潼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轻叹口气,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再也看不透他的小梧潼了。
她不再似儿时般与他谈天说地,更不愿与他分享自我心事,好似在他两人中间,无形间拔地而起一座高墙,外面的人想翻进去,可里面的人却仍在不断地筑高围墙。
如今,秋池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的身旁,替她阻挡住一切危险。
“梧潼,你慢一点!”他朝着远方的女子呐喊着,随即,也挥动鞭绳,紧追而上。
而此时,远在南部的无名和清缘,也来到了一处新的地方。
这是倚靠在山谷处的一座小村庄,所处之地极为隐蔽,若不是误打误撞迷了路,想必他二人也不会寻到此处来。
“琦罗姑娘,你说这村子会不会已经荒废了?”走在前方的小和尚立住了脚,昂起头来打量着这一片苍茫。
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小屋都似沉睡了般,这已是晚饭的时间,但却无一户人家燃起炊烟,且这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实在是看不出有半点烟火味来。
再回首望及周围的田地,这本是一片良田,但却因长期的无人耕种,使得嚣张的杂草遍布了大半。
“这村庄名字也难以看出了呢。”清缘走到村口处一块大石旁,望着被苍藓爬满的立石哀叹一声气,“这么好的地方,怎会变得如此荒凉?是因为战争吗?”
“不是。”本还在他身后的无名,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身旁,“若是战争,此地早就该沦为一片废墟了,又怎会有保存的如此之完整的房屋。”
她用手指了指远处,随即,便自行向里走去。
身后小和尚见状,连忙几步跟上“琦罗姑娘,依小僧之意,咱们还是按原路返回吧,别往里走了。”
“呵,小和尚,你可是怕了?”无名侧过头朝他默然一笑,“放心吧,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你就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便是。”
“小僧才不是害怕呢,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再过一会,这天就该黑透了……”
“好了好了,你就别絮叨了,正因为天色暗了,所以才要进村来,不然今晚又得以天为盖地为庐了。”
还没等他说完,无名便率先一步止住了他的话。而小和尚向来说不过无名,只得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小村庄。
第257章 小奶狗
进入村庄后,他二人试着将每家每户的门都敲了一遍,可屋中传出的都是一片死寂。
难不成真如小和尚所言,此村庄是个废弃的村落?可是这村子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村民们放着如此肥美的一块宝地不要,举村搬离了这里?
无名杵着下巴边深思,边往前走,而这时,竟听到了自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微弱动静。
“小和尚,前面有动静,咱们过去看看。”无名转过头去吩咐着身后的小和尚,可这家伙却突然小跑上前,挡在她前面。
“琦罗姑娘,就让小僧在前面吧,若是有什么危险,小僧还能为你阻挡一些。”
只见他不知何时捡了根木棍,这会正把木棍当武器一样紧紧握在胸前,一副认真的样子,逗得跟前人暮然一笑。
“你就要用这个保护我?”她指了指清缘的木棍,随后将自己手中的宝剑举到他眼前来,“看来我的武器才靠谱些。”
不等清缘作答,无名便先行走上了前去,小和尚见状连忙跟上,生怕她出了差池。
可是令这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所提防的仅只是一只小狗崽罢了。
那是一只还未睁眼的黑白相间花纹的小狗,看模样,还没满月。这只虚弱的小家伙不知道是被粗心的母亲遗漏的还是被家中主人丢弃的,许是患了什么先天疾病吧。
无名怀揣着这个猜测,几步上前将草丛中的小狗崽拿起,可手才触及它,它就发出一阵嘤嘤的叫声来,用尽了全力扭动着瘦小的身子。
这下来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令从未接触过小动物的无名慌了神。
“小和尚,你快接着!”她语气带起几分急促,恨不得立马将手中物丢到清缘怀中。
好似手上拿着的不是软糯可爱的小奶狗,而是夹手的大螃蟹。
清缘笑着极为温柔地接过小奶狗,轻盈的动作令它感到安稳,顿时间就停止了叫喊,表现得极为乖巧。
“这狗,竟还会差别对待。”无名见状,微微撅起了嘴来,不屑地落下一句话来“不过话说回来,它倒是和你挺亲。”
“小僧猜想,是琦罗姑娘方才弄疼了它,所以这小家伙才会叫喊的。”清缘暖暖一笑,将小奶狗揣到自己怀中,极为怜惜地抚摸着它身上的小绒毛,随即查看起来。
“这小家伙,不缺胳膊也不缺腿,且长得极为好看,但为何会被抛弃在这荒无人烟的废村中呢?”他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来。
而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狂奔的脚步声来,他二人急忙抬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一名还在穿开裆裤年纪的男童。
“快把我的黑豆还给我!”小家伙带着哭腔朝无名和清缘奔来,边哭喊边跳起身来要夺清缘怀中的小狗。
“黑豆?你是说那只狗吗?”无名走上前来询问,“你是他的主人?”
男童见了脸佩面纱的无名,一时间吓得后退,却不慎被一粒石子绊倒,摔了个跟头。
“你……你是蒙面大盗吗……你你会杀了我吗……”
男童带着一脸惊恐望着跟前人,夺眶而出的眼泪似豆子般颗颗滚落下来,可怜的小模样直令人觉得有心疼有好笑。
“小弟弟,你莫要惊慌,我们不是坏人。”清缘上前将男童扶起,替他擦去眼角的眼泪,“小弟弟,这只小狗是你的吗?”
他将怀中小狗递到男童眼前,而男童一见它,便立即夺了过去,将狗崽死死护在怀中,好似一只护蛋的老母鸡般。
“这就是我的黑豆!”他假装凶狠地瞪着跟前人。
这时,一旁的无名带着一股冰冷气息向他走进“既然它是你的狗,却为何会出现在这?”
“这……这是因为……”男童被她的话难住了,一时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但无名可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来编谎,还没等孩子反应过来,就一把蹲到了他的跟前。
“可别说是小狗贪玩,自己跑出来的。”她一脸严肃地盯着孩子,带着质问的语调,“你把它遗弃了,是吗?”
男童才听到“遗弃”两字,便立马进行了反驳“才不是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弃黑豆的!它是我的小狗!”
见无名快要把孩子再次吓哭,小和尚清缘连忙将这二人拉开,且温和着语调哄起了孩子来。
“小弟弟啊,那你可否告诉小僧,这只小狗,为何会出现在这?”他边说,边轻抚着孩子的肩膀。
男童望了望清缘,又望了望怀中酣然入睡的黑豆,一番犹豫后,终将背后的原由道了出来。
他告诉无名和清缘,这只小狗是家中母犬下的小崽,母犬这一胎下了三只小犬,分别根据花色将它们取名为黄豆,白豆和黑豆。
黑豆是三只小犬中最小的,同时也是身子骨最为孱弱的,但若竟是身子差些,也不至于将他遗弃。
男童所在的村庄是个极为封建的村落,村中家家户户都相信着牛鬼蛇神的存在,且对于风水、禁忌之类最为重视。
而小黑豆,却是一只白爪子白尾尖的狗。这种狗被称为“穿孝狗”,而这种狗在村子里可是大忌讳。
村中人道,若将“穿孝狗”饲养在家,轻则给主人带来霉运,重则祸害整个村落,所以凡是家中有“穿孝狗”的人家,都必须将狗扔到村子以外的地方来。
无名和清缘在听完孩子的解释后,一时间只觉荒唐至极,怎能以外观长相就去扼杀了一条小生命。
看来,男童所在的村落,真的是有够迷信的。
“既然如你说言,像黑豆这种犬在你们村落是必死无疑的,那你如今还来找它作甚,就算带回来去了,你爹娘也会再次将它丢出来的。”
还没等男童眼角泪干,直肠子的无名就直接将事实道出,惹得小孩子又哇哇大哭了起来,任凭清缘怎么哄也无用。
“琦罗姑娘,你话说的实在是太直白了些,你看,这下可该如何是好。”小和尚被孩子搞的没了办法,只能苦着一张脸跑到无名身边求助。
无名压根不去理会哭得凶猛的男童,直接找了块大石坐下,惬意地看起晚霞来,在见了苦瓜脸的清缘后,才开了口。
“小和尚,你不是对待小孩子很有一套,怎么如今打了败仗回来?”她侧过脑袋一瞥道。
“哎呀,琦罗姑娘,你就别拿小僧开趣了,眼下之急,是紧忙将那孩子哄好了,不然,照这样哭下去,眼睛都得哭肿了。”
清缘生的一副菩萨心肠,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他人流泪,所以此刻才会又着急又无措。
“好吧好吧,不然再放任他这样哭下去,天都会哭黑了的。”
无名摆了摆手,双腿一跃从石板上坐起,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男童身前。
“喂,小家伙,擦擦鼻涕,别哭了。”
她冷着语调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男童,可却反被他一手打落至地,仍不停歇地嚎啕大哭着,这一下来,可算是惹怒了无名。
第258章 诡异村落
只见她蹙起了眉头,双拳逐渐握紧,周身散发出的森冷气息都快要将空气凝结。
“小子,我这个人性子可不像那个小光头那么好,好话我只说一边!你可不要再触及我的底线了。”
见此状,清缘不禁咽了一口沫,在心中絮叨起惨了惨了,本是想让她去哄哄孩子的,这下好了,别说孩子了,就连我看了都觉得心中惶恐几分……
可没想到,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在无名放下狠话后,本是哭闹不止的孩童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喘几声,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被跟前这看似柔弱实则凶狠的女子给吓到了。
见状,无名收敛起几分怒色,平静下语调询问着他“怎么,小鬼,不哭了?”
“不……不哭了……”男童吸着鼻子颤抖着嗓音回答着。
“不哭了便好,不然这耳根子都快被你哭聋了。”她耸了耸肩,随后站起身来,僵硬着动作揉了揉孩子的头,“听好了,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你若是真爱黑豆,就应该想办法让他能存活下来,而不是在这向陌生人哭闹,你明白了吗?”
孩子呆呆地仰起头望着无名,许是她说的话太晦涩,令这名朴实的乡下孩子一时间难以理解,不过在半晌过后,他还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懂了就好。”无名勾起唇角,朝他盈盈一笑,可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传入她的耳中。
“祥儿,祥儿!你在哪啊!你可别吓娘啊!”
无名和清缘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女子从半明半暗的路尽头奔来。
而跟前的男童在听到女子的呼唤后,连忙踉跄着步伐朝她跑去“阿娘!”
“祥儿!”女子闻声,狂奔到他的跟前来,将孩子紧紧搂住。
且从她湿透了的衣襟来看,她一定是为了寻找这个不听话的孩儿奔波了许久。
“你怎能跑到这里来!阿娘和你说过的你都忘了是吗!”女子说到此处,突来了火气,一把撸起袖子来就要打他的屁股,“你可是把阿娘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阿娘,您不要生气,祥儿没有忘记您的嘱咐,只是祥儿是来寻黑豆的,咱们不要把它丢了好不好。”
见女子就要动手,小和尚清缘连忙上前止住她的行为“哎,这位女施主,有话好说,别动手伤了孩子。”
而这句话,对于一个乡野农妇来说,不亚于火上浇油。
“这是老娘的儿子,老娘想怎么收拾,都是老娘自个的事!”她插起腰杆来向清缘怒吼着,“再说了,这是我儿子,他做错了事,我还不能打了不成?”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您也应先听孩子解释……”
“行了,小和尚,别再这唠唠叨叨了。”还没等清缘说完,无名便来到了他的跟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紧接着,她又看向气得满脸通红的女人“你是他的娘,那么也就是丢狗的人咯?”
“哼,哪儿跑来的黄毛丫头。”女人不屑地盘起手来,给了无名一个白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话说你们这两个人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我自家的孩子,自家的狗,想怎么处置,都是我的事!”
说罢,她便蹲下身去,要将男童怀中的黑豆抢走,强硬的动作弄疼了沉睡的小崽。
“阿娘!你快放手,你弄疼黑豆了!”孩子急得流泪,但却抵不过大人的力道,怀中紧护着的狗崽还是被她夺去了。
“祥儿,你究竟要阿娘和你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这黑豆不吉利,它会咒死你和我的,还会祸害全村人的!”
“阿娘,黑豆是好狗,它不会的!而且……而且小花也在家里等着它的孩子呢!您说小花没了孩子,它得多伤心啊!”
小祥儿带着哭腔诉说着,试图以此来赢得他母亲的许可,但在一只狗的性命和自我的性命中,女人果断选择了后者。
“祥儿,等你大些你就明白为娘的苦心了。”
她边说,边拎起狗崽的后颈,只见她一狠心一咬牙便要将狗崽活活摔死!
“阿娘!不要啊!”祥儿痛哭着上前去夺,但终是晚了一步,黑豆已被她从高空扔下。
只不过,在狗崽快要坠落到地面这一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一个极快的声影扑上前来,将小家伙牢牢护在了胸前。
“你的心未免也太狠毒了些!这可是一条性命啊!”
在看到怀中小狗无事后,无名才从地上爬起,以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盯着跟前女人。
这种眼神,好似下一秒便能将她撕得粉碎。
强大的气场,吓得女子猛然向后一退,浑身禁不住地打起哆嗦来“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是路人。”无名紧盯着她的眼,似乎很享受别人对她的恐惧,“你好似很怕我?”她问道。
“我,我,我怎会怕你一个小丫头?”女子强颜欢笑着,不敢再抬起头与她对视。
“既然,既然你们喜欢这狗,那送你们便是。”
她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便一把拽起身边的男童,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往回赶,好似跟前两人是什么吃人妖魔一样。
“哎,女施主请留步!”清缘见状连忙小跑上前追问着,“我们并非歹徒,只是路过此地,还想请问女施主此为何地,为何会荒废了?”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闻声,吓得直接小跑起来,好似此处是不能提及的禁地般。
而一旁的无名亦是看出了其中端倪来。
她紧忙将怀中小奶狗递交给清缘,双脚腾空一跃,从女人头顶上翻过拦住了她的去路。
“慢着,你那么着急回去作甚?又不是这儿有什么吃人妖怪。”她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质问着女人,“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我……我……”女人边吞吐着口中话,边蹙眉仰看快要黑透了的天,在一番纠结后终是开了口。
“天快要黑了,这儿不安全,你们且随我来吧。”她留下一句话后便抱着怀中孩子先行一步。
身后的两人也紧随其后,莫约在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后才看到了一间间简陋的小木屋。
想必这就是女人的村子吧。
只不过这村落实在是奇怪。先不说那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辟邪用的桃木枝和黄色符咒,就说这气氛,都有够诡异的。
第259章 虚空道长
此时才是辰时,正是晚饭过后休闲的好时刻,但这村子小路上竟不见有半个人影,甚至于,就连一点说话动静声都没有,此处唯一的声响来源就是树丛中时不时传出的几声蝉鸣。
倘若不是屋内晕染出的点点蜡黄烛火,无名和清都会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荒废了的村子。
“女施主,你们村子的百姓们都歇息的那么早的吗?”沉默了一路,这唠叨的小光头终于耐不住了。
“嘘!这位小师父,进屋再说。”女人回过头来向清缘比了个“嘘”的动作,随后便带着两人走到村中唯一一间暗淡着的小院前。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钥匙来,三两下的功夫就将毫不牢固的大门给打开了。
“二位,进来吧。”她小声唤着道。
才进门,本还在喂养自己的狗崽的母犬便摇着尾巴前来欢迎,且在嗅到自己孩子的气息时激动地两脚离地,向怀抱小狗崽的清缘奋力讨好着,好似在恳请这名陌生人将它的孩子还给自己。
而清缘,自是看出了母犬身为一个母亲的担忧,连忙将怀中的小黑豆轻盈地放到了地上。
“你的孩子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他蹲下身去,温柔地抚摸着母犬的头,而它虽说听不懂跟前人说的什么,但它知道,这是它孩子的救命恩人。
母犬抬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望了望清缘,时不时的还会伸出有些粗糙的舌头舔舔他的手心,宛如在和他道谢。
在进行完这一切它们的“狗中礼仪”后,母犬便叼起地上的小黑豆回到窝中喂奶去了。
在场之人见此温馨场景,皆不由自主地挂起了笑意,除了那名女人。
“真是有够倒霉的,都丢到那儿去了,还能再回来!”妇人望着躺在窝中惬意享受着母亲和兄弟的关爱的黑豆,愤愤说出几句粗话来,“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那么个扫把星。”
她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浓浓的恨意,就好像这只连眼都没睁开的小狗曾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女人在将满腔抱怨释放出来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她回过头冷冷落下一句“你们二位且随我进来吧。”便将无名和清缘带入了这间虽是狭小但却十分整洁的小屋中。
随后,女人便只身进了厨房中,很不情愿地端出刚蒸好的馒头,招待起这两名外来生人“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煮过粥来和做些小菜来。”
她将瓷碗重重搁放在木桌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来,看来是对这两名不速之客意见颇深。
“女施主,这些就够了,您不用再特意去做些什么了。”小和尚闻声,连忙站起身来说着,但却被女人泼了一脸冷水,“又不是专程给你俩做的,我家祥儿还在长身子,怎能就吃个馒头了事。”
也不知是她生了副直性子,还是故意让人难堪,一时间令清缘感到有几分尴尬。
“是,是小僧欠考虑了。”清缘只得苦笑着道不是。
在女人走后,屋子里又回归了平静,此时的两人对那荒废的村落以及这个迷信的村落都抱有很强的好奇心,一来想去,便趁着祥儿他那泼辣的娘不在的空暇向他套起了话来。
“小家伙,你爹呢?”聪慧的无名并未一来就切入正题,而是选择从一些生活琐事和男童唠嗑起。
“我爹上山修庙去了,还没回来呢。”祥儿边摆弄着手中的布偶,边回答着无名的话。
听到这,小和尚清缘来了兴趣“修筑庙宇?可是哪尊大佛?”
小家伙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咬着脏兮兮的小手思考着,在一阵沉思后才默默摇了摇头。
“不是大佛,是仙人的。”
“呵,仙人?”无名杵着手肘,“是个什么来历的大仙,值得你们如此敬重。”
“是虚空大仙,他可是我们村子人人敬仰的大神仙,厉害着呢!”
才提及此人名字,祥儿脸上便涌现出一脸崇敬,一不小心就毫无防备地透露出颇为重要的一句话来。
“我们村子就是受虚空大仙的庇护,才能不受鬼祟侵害呢!”小家伙叉起要来,骄傲的不行。
无名听罢,抬起了一双黑如深潭的瞳来“鬼祟?”她冷哼一声,“这世间哪儿来的鬼祟,你们莫不是被那忽悠人的道士给骗了。”
才听到无名的反驳,小家伙便来了脾气,倒竖起黑浓的眉毛,高高撅起小嘴反驳开来。
“才不是呢!我可是亲眼目睹过的!虚空道长能喷出三位真火来,还能同东西说话!可厉害了呢!最重要的是,虚空道长还替我们村子收了妖怪!”
喷火?和东西说话?收妖?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能被传得如此神奇?
可当无名还正在心中琢磨时,那名妇人便端着菜肴上来了“祥儿,阿娘在门外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你都和客人们说了些什么呢?”她问道。
而单纯的孩子压根不懂的撒谎,他娘才问,他便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
“阿娘!他们不相信虚空道长的本领,还说虚空道长是骗子!”男童拉扯着她的衣摆,声音急迫,“您快和他们说说,告诉他们虚空道长的本领。”
却不料,此话才出口,就被女人紧紧捂住了嘴,一把拉到了门外面,待粥都凉透时,她才带着孩子回来。
“二位别介意,这小孩子不老实,爱撒谎,别听他瞎说的。”
自打见面以来,这还是女人第一次朝他俩笑,冁然的样子还真叫人不习惯,只不过为何,她脸上的这个笑,怎么看都是虚伪。
“但为何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你在撒谎呢?”
无名站起身来,嘴角噙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来,周身骤起的强大气场,令女人顿时失了笑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最后幸亏是呆萌的小和尚圆了场,才缓解了气氛。
“好了好了,饭菜都凉透了,女施主,您快带着孩子上桌吧。”
“啊,对啊对啊,咱们先吃饭吧。”女人见状,连忙接过话应和着,紧忙带着眼圈通红的小家伙坐上了桌。
整个用饭的过程,都极为安静,只能听见屋内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碗筷触碰的清脆声,桌上人,都无一开口,只安静地低着头吃着自个碗中的饭。
而率先打破沉静的,则是大门处传来的那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第260章 黑豆
“是阿爹!阿爹回来了!”祥儿激动地叼着半个馒头小跑着去迎接,不一会儿后,便带进一名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直低沉着头,用手轻敲着自己的后颈,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家屋内多了两个生人,于是乎,便和往常一样同自己的妻子絮叨起来。
“桂芳,我回来了,扛了一天的木柴,我这肩膀都酸的要命,不过一想到是给虚空道长修筑的神庙,便觉得这都不算啥,能够大仙修庙,那是我们的福气。”
他在说完话后,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将半阖的眼皮抬起,只不过在看清屋内景后,男人顿时失了神色。
“这……这……这是?”他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指向无名和清缘两人,满脸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清缘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将右手摆至胸前,恭敬地行起了僧礼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您好,吾等二人是路过此地的赶路人,碰巧在路上与您的妻儿相识,所以……”
可还没等他说完,男人便厉声喝止了住“桂芳!你先随我出来!”在唤完女人的名字后,他便带着一腔怒火自行到屋外等候。
桌前女人不敢耽搁,急忙紧随其后来到了小院中“三郎,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她颦蹙着眉头,刚想解释就被男人叫停,“桂芳,你好生糊涂啊!”
尽管是愤怒至极,但谈及此事,男人却压低了嗓门“你是不是忘了村里的规矩了,不能将生人带进村来!可你倒好,一次性给我带了两个回来!若被村长发现,那可是要遭罚的!”
“哎呀,三郎,村里的规矩我怎么会忘呢!只不过这事发的突然……”她趴到男人耳边,将今傍晚所发生的一切道来。
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那男子愤懑地“啧”了声嘴“看来那只穿孝狗还真是个祸害,才出生一月不到,就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麻烦!”
“三郎,你先别气了,咱们就收留他们一晚,待明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从小路把这两人送出去,顺便把那只该死的狗送给他们,这样一来,麻烦事也都没了。”
这名叫做桂芳的村妇边说,边恶恨恨地盯着狗窝中的母犬小花,好似在埋怨它给自家添了那么大的麻烦。
小花虽是一只狗,但长期的相处下来,它早已是能看懂主人的神态了,有些落寞地低声呜咽起来。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声呜咽,惹怒了彪蛮的女人。
“你还叫!就是你给老娘招来的麻烦,生那么个怪物出来!”她几步冲上前去,拿起一旁摆放着的扫帚就往小花身上打。
挨了丈夫的责骂,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她,只能拿不会说话的狗来发泄。
而受此牵连的小花则是将身子拱起,死死护住腹下的小狗崽,哪怕背上的疼痛再如何剧烈,它也不躲开。
见状,桂芳愈发气氛,加大了手中抽打的力度“到现在来还护着你的小怪物!还真是养了只白眼狼了!”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道白光自屋内飞出,似箭一般从她身边划过,速度快到令在场人瞠目结舌。
特别是桂芳,她直接被吓到浑身瘫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被那把前一秒还在自己手中紧握,可下一秒就被忽出之剑射到了树上的扫帚。
“哎呀,琦罗姑娘,你这是做了什么!”清缘朝这“罪魁祸首”微微蹙眉,随即便连忙跑上前去询问起妇人来,“女施主,您没事吧?”
女子她是想回话的,但是此时自我的肢体已不由她掌控,每一根筋脉都被这股力量吓到失灵。
她只得颤抖地举起手,指向被宝剑刺穿的扫帚,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她家男人在晃过神来后,急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桂芳,你怎么样了?可是摔着哪儿了?”
“是啊,女施主,您可是哪儿不舒服?”清缘焦急地附和着,可跟前人不但不领他的情谊,反倒是一把将他推倒至地。
“你个臭和尚,少在这给我装可怜了!这一切还不是托你同伙的福!我命令你俩,立即滚出我家去!我们村子不欢迎你们这些生人!”
男人摆出一张极为凶悍的脸,向无名和清缘下起了逐客令。
这清缘,倒也不是那种赖着脸皮不走的顽劣性子,他在向夫妻二人诚恳道歉后,便转过头唤了一声倚靠在门柱前看热闹的无名。
小和尚见了她那张写满“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做的”的脸,一时间来了些火气。
这家伙,分明是她惹出的事端,却还能如此安心地在这啃馒头!
他边在心底抱怨着,边走到她的身前,冰冷了语气“琦罗姑娘,你得向这名女施主道歉。”
“我凭什么要和她道歉?”无名不紧不慢地将手中最后一口馒头吃下,慵懒地抬起眼皮问道。
而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是真的惹怒了向来脾气温顺的清缘。
“琦罗姑娘,你方才那样做,若稍有差池,那戳中的可不仅是一块木桩那么简单的事了,那将会是一条人命啊!”因为内心激动,他不由得涨红了脸颊。
“你这是在指责我?还是在教训我?”
无名收起了方才无所谓的神态,坦然自若在她眉宇间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可触及的严寒,多看一秒,都会令人觉得惶恐不安。
“清缘并没指责你的意思,更没有教训你的资格,只是你那样做的确过于……”
“够了!”无名抢在他之前喝出了声,“你是菩萨心肠,我不是。”话罢,她边甩着衣摆大步走了出去。
在看着她那寂寥而孤傲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愣在原地的小和尚才心生懊悔,紧缩的眉头都可以夹死夜半的虫蝇。
清缘呐清缘,你这张嘴啊,还真是欠揍!她这样做,无非是可怜那几只狗儿,只是方法使用的不当,可你方才却将话说得那么重,这定是伤了她的心。
小和尚忍不住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嘴,紧接着便要去追赶她的步伐,但这人还没跑到大门处呢,就被一声严厉的男声喊住。
“站住!要走可以,把那只该死的狗也给我一同带走!”
男人边说,边大步走到狗窝处,一把拉过窝中的母犬,将它死死地拴在木桩上,不由得它的哀嚎,动作粗鲁地将小黑豆再一次从窝中拿出。
“往后你是丢了它,还是怎样,都与我们无关,只不过若再敢将它带回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直接送它上西天!”
男人放着狠话,把手中小狗崽扔向清缘,若不是他反应迅捷,及时接住了小狗,想必这会,它已是摔得个半死了。
清缘无奈叹了声气,它不是叹这凭空多出的一只小犬,而是叹小黑豆才出生没多久就遭主人的厌弃,迫不得已要和自己的母亲兄弟分开。
不过,眼下小黑豆活着的唯一机会就是和他一起走,若再留在此地,想必定是死路一条。
“施主,您放心吧,小僧定会遵守诺言,也会好生照料它的。”
他朝男子鞠了个躬,随即,边要转头离去,但这时,大腿处忽有一双小手,紧紧地搂住他不放。
他微微侧身,只见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祥儿。
“和尚哥哥……祥儿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黑豆……”男童哽咽着话语,语调不清地哀求着。
“祥儿,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料黑豆的,抚养它长大成人。”说到这,清缘突然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微微笑了笑补充道,“长大成狗。”
眼前小童,被他这一句话逗笑了。要说这孩子就是单纯,上一秒还在哭,可下一秒便能笑了“和尚哥哥,你真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样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流眼泪的噢。”清缘刮了刮他的鼻头,笑弯了的眼梢中流露出浓浓的关切来。
小家伙听后,急忙胡乱擦拭去眼角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踮起脚尖来最后摸了摸这只命运多舛的小家伙。
“黑豆是小花最小的孩子,也是祥儿最喜欢的一只小狗。”他依依不舍地同小狗崽道着别,“但哥哥你放心,黑豆很乖,很温顺,很懂事,它不会乱叫,也不会乱咬人,它是一只好狗!”
男童一口气用了许多个“很”字,试图在以此来凸显小黑豆的乖巧机灵,想来赢得清缘的喜爱,也好让它不再遭人抛弃。
“小僧明白,咱们的小黑豆是最懂事不过的,祥儿,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下它的。”
“嗯!”
在同祥儿打了包票后,他才松开了手,将他最心爱的小狗崽托付给了清缘,且一直沉沉凝望着他的离去。
而被栓住的母犬,亦是在木桩处目视着它的孩子的离去,在无人看得见的角落,默然流下了两滴泪来。
只不过这一次,它的泪中,还饱含了感激与信任。
第261章
在无名赌气离开后,就似一只无头苍蝇般在村落中晃悠,不知不觉中竟又走回到了那个废弃的荒村中。
“怎么回事,又走回来了。”她抬起了头,打量起这片寂静的土地,“罢了,今夜月色已暗,就且在此处歇歇脚吧。”
她摊开手无奈叹了声气,随即便在众多空屋中寻找起她今夜的归宿。
寻了半晌,无名总算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小屋,可就在她准备留宿于此时,忽有一阵大风刮来,吹动不远处的木门,带起一阵诡异的“嘎吱”声。
无名不似清缘是个胆小鬼,在她的心中,压根没什么怕的,于是乎,她便大着胆子走出了房门,朝着声响地走去。
她很快便来到了那间发出异声的老屋前,她只轻轻一触木门,这腐朽且破旧的门便自己敞开了,内部之景在九天玄月洒下的清辉中呈现的一干二净。
月色的打耀在庭院中央那一株盛开的极好的海棠花上,辞空而落将花影点缀得斑驳陆离,而那一树梨白,亦在其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随后,忽起一阵夏风,拂过无名的面纱,毫无保留地将自我的芳香送入门前人的鼻翼中。
这是无名从未见过的花树,更是她从未嗅过的香气,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她,迈进这扇门来。
但无名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正式跨入小屋前,她先弯腰捡起了几块碎石,分别朝房屋的各个方向砸去,久久过后,见屋内无任何变化她才敢踏着步伐走进。
不过此屋,的确是颇为奇怪些,似人居住的别院,也似供敬神明的庙宇。
屋的左边一侧是间间布满精致雕花细纹的小屋,右边一侧为厨屋、厕屋等起居,而正对大门的方向,则是一座石像。
无名轻缓着步履走到石像前,用手指在供桌上仅是用手指轻轻一擦,便染了一指头的尘灰,且供桌上也只有几个破烂的碟子,碟子间皆以被蜘蛛网紧紧缠绕了住。
可见,此处同这座晃村一样,都遭人遗忘了有些年候了。
随后,她又仰起头打量起这尊石像来,可这石像上所雕凿的,并非是佛祖、菩萨,也不是哪路神仙,而是一尊妙龄少女。
为了能够详细看清石像面容,无名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凭借着这微弱的灯火,她总算能看出个大概轮廓了。
由于长年的荒废,再加上此地多雨水腐蚀的缘故,石像身绘彩料已是朦胧了,不过面容,倒是清晰些。
石像女子眉心刻有一朵桃瓣,微微上挑的双眼半阖,尽显出温柔姿态,而柔和的面部曲线,更是添几分平易近人。
在看清她的五官后,无名便将灯火下移,大致看出女子曼妙的身子上着的是简朴的素服。
虽是没有华丽饰品的点缀,但亦是这份朴素,才愈显她的端庄。
“看来,这也就是个普通的石像罢了。”无名感到有些无趣地叹了声气,可这时,她忽在恍惚间看到石像背后遮掩着一块黄布。
怀着好奇,无名默默绕到了黄布后方,只见,在这块被遮掩住的地方,依次有序地摆放着同等大小的十尊石像!
“哇!没想到在这黄布之后,竟是掩藏着如此之多的石像,还真是别有一番天地。”
她惊讶地张着口,仔细端看起每一尊石像来。
这些石像,虽在长相身材方面各有不同,但极为相似的两点便是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都很是简朴。
“这些石像应该都是根据真人来雕刻的吧,而且看她们身着衣裳,应都是出身平民。”
无名蹙起眉头认真思量着,且就在不经意间,瞟到了倚靠在墙角处的一个木柜。
她几步走蹲下身去,悄然打开了这个落满灰尘的木柜,且就在打开的一瞬间,飞染夺出的陈年老灰扑满了她一身。
“咳,咳,咳!”无名眯起双眼,手掌不停地在跟前晃动扫灰,待灰尘散尽后,安详躺在木柜里侧的一本书籍便落入了她的视眼。
她严慎地将书本拿出,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霎然间,书本露出其原本面目来。
“圣女名录?”无名念出了封皮上所提的四个大字,紧接着,便保持着这份新奇,双手一展,翻阅起来。
她的动作极为缓慢小心,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将这本泛黄的古书撕裂。
此书中主要记载的,就是这些石雕少女的来历。
“宣宗三年,岁在庚辰,恰逢百年天灾,薄田农物死,池鱼涸其泥,酷暑持三月有余,直至圣女诞生,天忽将大雨,连绵数十日,缓灾旱,解乡苦……”
无名接着暗淡的灯火念着这些隐晦而绕口的古文,大致了解到关于这个荒村的不少故事。
据书中记载,首圣女,名唤水瑶,于灾害年间出生于村中一户人家,且在其出生一个时辰后,骊北村突骤大雨,从而缓解了旱情。
为此,村中颇有威信的一名神婆便断定了水瑶是九天神女转世,从此往后,水瑶便成了十里八乡皆知的圣女。
不过从那时起,便已注定了这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往生将不再快乐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神婆所“赐”。
神婆对众人说,自己受到天神托梦,诸人必须对圣女以表尊敬,为此,村中村民自掏腰包为她修建起了这座圣女祠,雕刻了石像,将刚学会走路的水瑶带到了圣女祠中供奉。
不过说是供奉,还不如说是囚禁来的准确。
水瑶被规定不得跨出圣女祠一步,只得在这聚集庙宇和住所为一体的小院中终生。
她也不得似其他女子般,同男子互诉衷肠,结为连理,身为圣女她必须是拥有最干净的灵魂。
就这样,水瑶从小就被剥夺了情与爱,日复一日地履行她圣女的职责。
而她的职责,便是安静地端坐于自己的石像之下,聆听每一名向来朝拜的村民的心声,并且以那一套神婆交给她的“法术”来帮助村民实现自我的愿望。
但水瑶做不到让每个人的心愿都能成真,逐渐地,村民开始怀疑她,怀疑神婆,怀疑圣女一说。
时间久了,就连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人人口口相传能抵天灾的圣女。
直至几月后,村中一名妇人诞下一名男婴,水瑶才逐渐赢回了民心。
这名妇人,已经连续生下五个女孩了,一直以来,她为了生得男孩,可谓是费了很大精力,求神拜佛,讨偏方,能做的她都做了,可这肚子中始终是没能蹦出一个带把的小子来。
直至怀上这第六胎,妇人便终日来到圣女祠中朝拜,哪怕是村中人皆道水瑶是个假圣女,她也一日不落地来顶礼膜拜。
最终,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诞下一名白白胖胖的男婴来,如了她的心愿。
此事在村中传开后,神婆便以大作说法,向众人表明,是因为之前他们的诚意不够,所以心愿才无法成真,而这名妇人能够如愿,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诚心信仰。
之后,村民们再次拾起了对圣女的信奉,且比以前更为狂热了,在这些年间,的确有那么数人如了自己的心愿。
但好景不长,骊北村的这名首圣女,在十七岁的年纪,便香消玉殒,归了西。
她死后,一时间村中乱成了一团,没有了精神支柱的村民,感到恐慌和无助,但没过多久,神婆便又提出了一个说法来。
她道,水瑶是因为历练结束,功德圆满所以重回天界去了,接下来,会有新的一代又一代的圣女降临,庇佑骊北村万世安康。
而判断新的圣女的方式,便是在上一任圣女死后村中最先诞生的那名女婴,便是新一任的继承人。
就这样,骊北村这圣女文化便久久地流传下去了。
第262章 海棠花未眠
无名看到这,不禁感到一阵荒谬,冷笑了起来,对于这种天女转世的说辞,不信神魔的她自是不信的。
在她认为,水瑶的诞生和那日的大雨,并无什么关联,只是碰巧凑上罢了,而那名诞下男婴的妇人的故事,以及之后一些村民偿愿的故事,无非也是几率问题而已。
但在这座深处深山,迷信风俗成惯的村子的百姓来说,他们压根不会考虑到这些,只会一味地听信神婆的说辞。
“还真是个可怜的女子,一生遭禁,一生无爱。”无名合起书,走到水瑶的石像前,轻抚了她的裙摆,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来。
随即,又忽想到了些什么,再度打开书来,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果然,这与她所估测的一致,关于这第十一名圣女,也就是前面大堂所呈现的那名石像女子的生平介绍都被人撕去了,唯独留下她的半张画像,以及一个名字。
“晏岚歌。”
无名边抚摸着她的画像,边一边又一边地唤着她的名字,不知为何,竟燃起一阵熟悉感来,好似这个名字,曾在哪儿听过。
“说不定,这最后一名圣女与荒村之间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不然有关她的记载也不会遭人撕去了。”
她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可没过多久,一声声呐喊声便将她拉了回来。
无名盘起手来,从鼻中哼出一声不满来,可这小脸上,却浮现出止不住的笑意。
显然她是期待的。
她双手托起这本《圣女名录》,将其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随即便一个跃身来到了圣女祠门前。
她倚靠在木柱上,饶有趣味地盯着不远处那名为了找她而满头大汗的小和尚的背影,并未及时叫住他。
“琦罗姑娘!琦罗姑娘!你在吗!”此时,清缘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但他仍是没放弃寻找,接着在这片似迷宫般的荒村中寻找着。
而无名见他快要走远,最终才开了口道出自己方位来。
“小和尚,转身。”无名边说,边捡起一块石头,作出抛掷的动作,可就当石子快要脱手而出时,她急忙收住了手。
虽说仅是一颗石子,但以这个距离扔过去,难免会伤了那个家伙。
她在心中琢磨一阵后,伸手解下自己头上的绸带,顿时间,与夜同黑的雾鬓云鬟散落开来,垂到她的腰间。
“这样就没事了。”无名默然一笑,将绸带裹成一个小球状,紧接着,便朝前用力一投掷,十分准确地正中清缘的后脑勺。
不过嘛,就清缘那颗可以在夜间充当灯火的光头,想瞄不准,也难。
“嘶!”小和尚有些吃痛地揉着脑袋,微微啧了一声。
虽说无名特意选用了柔软的绸带,但她下起手来无个轻重,再加上飞快的速度,打到清缘头上,难免是有些痛。
“是什么东西?”在短暂的疼痛过后,这个反应迟钝的笨家伙才默默转过头来张望起身后,且一眼,便看到了木门处的无名。
“琦罗姑娘!你在这啊!”一见到无名,清缘便立马跑上前来,“呼……呼……你没事便好……”他大喘着粗气,傻呆呆地望着女子笑。
而无名,却仍保持着她那张一贯以来的臭脸。
“呵。”她故意尖酸刻薄着语气道,“我又不像你,笨手笨脚的,自然是无事。”
“对啊,仔细想来,琦罗姑娘一直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呢,怎会向小僧这般笨拙……”清缘低下了头,笑着自语着,话语愈往后说,语调便愈发微弱,似有些难堪。
可当他再抬起头来时,眼里的阴霾已是一扫而光,只有满眼的悦色。
“不过,能看到姑娘你安然无恙,小僧算是放心了,还真是舒了一口气呢!”
他笑弯了眼,似要和今晚天上悬挂的明月一起比比谁更像月牙。
而无名,则是被他突来的这一番关心搞得不适应,急急忙忙便从他身边跑过,来到他原本站立的那个位置,低头捡起了被她裹成小球的绸带。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三两下的功夫便将绸带解开,只随意一扎,便将三千青丝高高束起,扎了个精神的马尾。
“自是来……向琦罗姑娘道歉的,小僧我……”
“别说了,我不喜欢听那些敬语。”仅在清缘埋头低语的期间,无名便一掠影之速来到了他的跟前,一口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再说,你也不值得让我生气。”
说罢,她便擦着清缘的肩膀先行回到了圣女祠中。
小和尚只得默默叹了声气,暗自嘀咕着:也不知道眼前这名阴晴不定的女施主什么时候能真正原谅自己,还是先跟着进去吧。
随即他便紧随无名身后来到了祠堂内,且入屋第一眼便被那株于月光下摇曳身姿的海棠花所吸引。
“真是一株开得颇好的白海棠。”清缘快步走到树下,柔缓着动作将袅袅泛崇光的花枝拉下,凑到近处观赏着。
海棠,不似艳丽的牡丹来得娇艳,也不似雪梅般孤傲,它的身上,似乎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在吸引着看客。
只不过这株海棠,似有些不同之处,它要比清缘见过的海棠花生长的更为繁盛,而且,还带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咦,这是奇怪,这株海棠竟香味如此扑鼻。”清缘松开了手,围绕着海棠树打量起来,脸上充满了疑惑。
刚从左侧房屋中走出来的无名碰巧听到了小和尚这句疑问,便悄然地做了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花不都是有香味的吗。”
“琦罗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花,并非都有香味的,特别是关于这海棠花为何无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传说。”
清缘笑着走到无名身旁,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道出了这个凄美的故事。
“海棠花,也称断肠,其花语象征相思苦恋。古传有言,有一位官家小姐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同一名男子芳心暗许,便一直痴痴地在家中等待男子来提亲,来迎娶她。于是乎,她每天都站在墙边盼望,但致死,都没能等会她的心爱之爱。而女子的痴情感动了上苍,在她每天站过地方,长出了由她泪和爱灌溉出的红艳的花朵。之后,这个故事便在世间广泛流传起来,世人以女子的名字给这株花命名为‘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