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但齐卫楠这一夜,却是翻来覆去不能眠,花如颜的事情宛如一个沉重的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再加上心中的疑惑未被解答,更是加深了她的烦躁。
“哎,我可以去问问那两个家伙,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齐卫楠脑海中突然闪现过生一和青袍那两张贱兮兮的笑脸,一把踢过被子穿上外袍便向着他们屋子的方向走去。
这两个家伙,从外表来看的确是有些灵气在,况且他们手上的法宝实属厉害,一定是师从了位得道的高人,受高人指点的弟子,估计见识也能广一些。
她这样想着,脚步更快了几分,不一会,便走到了他们屋前,“砰砰”地敲起了门,见屋里人没动静,便抱着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干劲,愈发加大了手劲。
最后里边人受不了了,燃起了屋中灯火,极其不耐烦地打开了门“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啊,小姑奶奶,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开门的人是青袍,此时的他半眯着眼睛,整张脸上写满了困意,哈欠连天地朝齐卫楠发问。
而齐卫楠看到他只着寝衣的模样,吓得连忙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回着“你怎么,怎么穿成那样!”
对于她这没脑子的问题,手握扇门的少年不禁觉得好笑“姑奶奶,我睡觉不穿成这样,要穿成哪样?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穿衣服,这不全身上下没一处露着的,不伤风雅。”
齐卫楠被他那一张伶牙俐齿搞得没了回话,只得给自己强行找理“小爷不管!你快进去把衣服穿好,出来陪小爷说事,小爷睡不着!”
青袍一听,感情这姑奶奶大半夜的来敲门打扰他们清梦,就是因为自己睡不着?
“你睡不着,又不代表我们睡不着,行了行了,我教你个法子,回去数羊,数到一千时绝对睡着!”他边说,边就要将门合起,可刚将屋门朝里拉去,便遭到了这位女霸王的威胁恐吓。
只见齐卫楠背对着青袍伸出一只攥得生紧的拳头“是不是小爷太久没收拾你皮痒痒了?竟敢对小爷这么说话!看来是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她话才说完,握着的拳头就暴起了几根青筋,使得青袍连忙变脸逢迎着“别别别!您有什么烦心事,同青袍说便是,青袍是你的知心挚友,定是会为你排忧解难的。”
“哼,这还差不多,小爷在外面等你,可别太久噢。”齐卫楠朝他下了个命令,背着手走到走廊一侧。
青袍向着她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十分不愿意地拖着困乏的身体回到屋中穿上外袍,同时也将睡的甘甜的生一一同拉了出来。
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姑奶奶,您这次可以说了吧,是什么烦心事又把您那心坎儿堵住了。”他两人丧着张脸,走出温暖的屋,来到齐卫楠身旁。
可正当别人向她询问起心事来时,齐卫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糊不清地回应着“是这样的,我呢,在听了花如颜的故事后,其中有件事一直未想不通……”
若换作他人,保准听不懂齐卫楠想表达何意,幸是青袍机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疑惑,毫不拖泥带水地直切入正题“你是想问翁雪山山灵的事吧?”
“哎呦,不错嘛!不愧是我小弟,跟了我那么久,头脑也算有长进,身为你们大哥,我很是欣慰!”
身前人笑得灿烂,握起拳头来“轻轻”锤了锤生一青袍的胳膊,下手不知轻重。
“据我以往的认知,一般山灵都是靠天地间的灵气形成的,但为何这翁雪山灵却曾是凡人呢?还可以换人延续?”
青袍虽当了近千年的神仙,见过的稀奇事儿也不少,但齐卫楠这个问题的确是把他难住了,他捧着下巴好一阵思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此时,一旁沉默已久的生一突然开了口,张大了嘴道“经你们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曾经天书……”话说至此,他突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这张管不住的嘴。
不巧的是,还是被兔子耳朵的齐卫楠听入了去,她像个好奇宝宝般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个不听“天书?你说的可是传说中天界记载六界万物的那本天书?!”
糟了糟了!这下完蛋了,没想到她涉猎之广,连这都知道,眼下该怎么向这个丫头解释啊!
正当生一在心中犯起了难时,能言善辩的青袍替他解了围“噢,是这样的,生一这个笨蛋没把话说全,他所指的才不是什么天书,地书,而是指我们宗门中的天书阁,那里面全是我们的藏书。”
话才说完,他便立刻朝生一挤眉弄眼示意着他,好在这榆木脑袋这次反应的比较快,应和了他的表演。
“对对对,我是在我们天书阁的妖灵册中见过一段关于雪妖的记载。”
听到这,青袍突然来了怒火,怪不得每次仙童考核生一都能胜他一筹,感情是私下背着他偷看天书!
分明说好一起当白丁,你却背着我偷偷当鸿儒!啧!真是心机!
青袍越想越气不过,便狠狠踩了他一脚,直叫生一抱脚哀嚎“你有病啊!干嘛踩我!”
“踩你咋地!你该!”
“哎好了好了,你们‘小夫妻’要吵架回屋里再吵,现在先说正事。”齐卫楠用戏谑的口吻止住拌嘴的两人,正视向生一“白虎,你接着说。”
被唤名字之人向青袍傲娇地“哼”了一声,环起手背过身去将雪妖传闻缓缓道来。
“据妖灵册记载,凡界北国,冰封雪岭处,有一通体雪白者,为掌管一代安稳的山灵。千年纵去,山灵厌恶不死之身,欲想解去束缚,化血肉之躯,尝世间百苦,便同凡体有缘人作起交换,达成契约。待契约约定之日,山灵便将腹中灵丹交予此人,灵丹一旦交接完成,老山灵魂归浩瀚星河,轮入六道轮回,投胎做人,新山灵接任神灵之任,庇护境内万物生灵,佑千秋安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固根筑本。”
生一一展文学风采,他自己倒是说得津津有味,可听者却是一头雾水。
齐卫楠被他文绉绉的一连串话搞得头部作痛,深思了许久,终是大致摸清他的意思。
“你非要说得那么文绉干嘛!说白话会死吗!”她走上前,戳了戳生一的脑袋,“意思就是,山灵想得到解脱,便和凡人做交易,将自己的灵丹交给凡人,凡人便能成拥有她的灵力,而花如颜就是下一任山灵,是这个意思吧?”
“对!就是那么个意思!”生一灿笑着挠着头。
在了解完翁雪山山灵的由来的,齐卫楠便先行回屋去了,而那对闹别扭的“小夫妻”也重归于好,回屋接着做美梦去了。
但齐卫楠却失眠了,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深思着这情为何物,竟能让花如颜用自我的自由去换取短暂期限的美貌,只为博得心中人一顾一盼一颦一笑,并为此付出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代价。
如若想获得解脱,只得寻找下一任延续者。
这样沉重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齐卫楠不解,也不想去懂,情爱太难,还是做无情之人为好。
而此时,朋来客栈中除了齐卫楠失了瞌睡外,还有一人,也是彻夜未眠。
花如颜屋中的灯盏已是快要燃尽了,唯一的一点烛光费力地拉长着身影,照耀着铜镜中那副朦胧的面孔。
她轻握石黛,在淡若的眉上勾勒出两条远山黛,浓妆淡抹总相宜;又拿起一张胭脂纸,桃唇一抿,便留艳红,使得苍白的脸庞有了些血色。
几件小盒小罐抹上,铜镜中的这张脸,又变得媚惑了,只是眼角的细纹,再怎么抚摸,都抚不平。
花如颜今年才三十岁,正是初遇傅琛时他的年岁。
身上肌肤尚且细腻光滑,唯独这张迷惑众生的脸,不着胭脂水粉时,老得足像年过百半的老妇。
特别是近几个月来,她老得越来越明显了,眼看这份美貌的期限,就要将至了。
花如颜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流出两行泪,混杂着脂粉凝白溅落到精美的衣裙上。
她哭着哭着,便笑了,只叹那,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156章 忽来暴雪
清日卯时时分,齐卫楠一行人便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寻找傅琛。
一来是为了了解花如颜的心愿;二来也是为了避避此时风头。
毕竟葛烨非人的身份已是暴露,就算昨日前来没有寻到他的踪迹,但月空盟的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不如趁着他们还未展开全面搜索前溜出城去,顺便也可向傅琛打听下关于月空盟的事。
“一会你们就往城西的方向走,那一片人迹稀罕,鲜少有人经过,也比较妥当些。”
天才蒙蒙亮时,花如颜就坐在楼下等着他们了,见他们下来,便立即上去将蒸好的馒头包子及一些干粮塞到他们怀中。
“这些干粮你们拿着,路上吃。”
“多……谢。”葛烨接过她递来的包裹,抬头向昨日嚣张跋扈的女子道着谢,而花如颜也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前些日子那般对你,你还对我说谢谢,按理来说,是我对不住你。”
随着傅琛离去的时间渐长,花如颜的性格也就变得愈发令人费解,喜怒无常,时而是笑着的,时而是笑着哭着的。
起初葛烨对眼前恣意妄为之人是提不起半分好感的,但自从昨日听了她的故事后,满肚子的抱怨都被同情同化了。
“好啦好啦,你俩也别在这道谢来道谢去的了,搞得小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齐卫楠双手环起,打着趣道,紧接着又回归正经“花如颜,你放心,我一定把傅琛那个死老头给你带回来,劳烦你再多等几日。”
但花如颜只是唇角微挑,垂下头去,眼神温柔似一潭秋水般看着怀中雪球“我们都等了他十二年了,就算再多等一时,一日,一月,也不算什么了,只贪妄在来年嘉月之际前,还能再看他一眼,再唤他一声阿琛。”
“嘉月之前,那这意味着……你仅剩二十多天的时日了吗……”
花如颜听罢,不作回答,她还是笑着“你们快走吧,在这多待一会,便是多一份危险,早些出穗央去吧。”
说罢,她便转头离去,却忽想起了什么,回身嘱咐道“请你们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阿琛关于我的一切事情。”
她的声音说得很轻,却充满了力量,不容得他人拒绝。
“嗯,你放心吧,你的秘密我们定会替你保守!”
齐卫楠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好,一行人背对着花如颜跨出了那道门槛。
在衣摆扫过阶梯,脚踩松软雪地时,齐卫楠再次转过了身,昂起头看着牌匾上暗淡的四个大字,随即视眼落下,张望着美人榻上之人。
她侧着身子,看不清此时脸上表情,唯留一落寞背影给屋外人。
“花如颜,你相信我,这次你绝对能等到他的!”
齐卫楠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快步离去了,而披散一头青丝的女子,眼中含着的微波终是落了下来。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的泪是甜的。
“齐卫楠,咱没有任何出行工具,仅靠两只腿,在这寸步难行的雪城中行走,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城啊?”青袍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吃力前行,舔了舔干裂的唇,向走在前方的人发问。
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但还是没能走出穗央城,一路上深陷的脚印,是艰辛的证明。
“一路上就你话多,少说点话省些力气你也不至于那么累。”她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朝身后人喊道,“小爷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城西没人走了,这鬼地方地处迎风坡,积雪厚重,实在是举步维艰!”
“对啊,要不咱休息一会再走吧,大家都累得不行了。”身侧的生一附和道。
齐卫楠蹙着眉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歇歇吧。”紧接着,她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拿出背在身后的水囊大口喝着。
见眼前的姑奶奶终于松了口,允许稍作休息,累得半死的三人直接向后一倒,尽情享受着这份舒怡,好似靠着的不是冰肌雪肠的白雪,而是松软柔滑的鹅毛。
“对了,齐卫楠,你要上哪去找你师父啊?”沉默了一路的葛烨忽然开口。
齐卫楠听后,并没急着回话,而是在吃饱喝足打了个满意的饱嗝后才悠悠回答着“小爷自是有办法的。”说完,她便指了指后脑勺处的那根蓝丝带,“喏,小爷用来束发的这根蓝丝带可不是普通的丝带,它被我师父施了法,等一会出了穗央城,咱们只需跟着它走,便能找到我师父了。”
傅琛是个玩性大的老头子,总是神出鬼没的,时常是睡一觉起来就找不到他的人影了,所以这根蓝丝带说是傅琛给齐卫楠的,倒不如说是齐卫楠用来捆住他那不靠谱的师父来的准确。
之后,他们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休息的差不多后才无精打采地支起身子,打算再次踏上旅途。
但才走了没几步,处于殿后位置的青袍便发觉身后有所异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尾随着般。
“齐卫楠!”他大喊住前面人,齐卫楠还以为是他又要喊累,直接封住了他的嘴,“闭嘴!走快些!”
眼看身前人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得连忙小跑到她的身旁,左右顾盼地打量着周围,趴到她耳边细语“我感觉好像……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齐卫楠一听,连忙止住步子回头张望,将四周环顾了个遍,也没发现半个影子。
她以为青袍是在这她开玩笑,想要吓唬她,有些气愤地捶了捶他的胸脯“哪有人,小爷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这种无聊的玩笑来吓唬人!”
“我真没骗你!我真感觉到了!”见自己被误解,青袍急得跺脚。
可这会儿,他的话音刚落下,四周忽起一阵狂啸烈风,肆意卷起地上的白雪砾石、枯木枝干形成一团巨大风暴,在这空旷的雪地任意恣虐着。
“我去,怎么突然起暴风雪了!”齐卫楠一手握住披着的大氅抵挡着风雪来侵,一手紧紧拉住身旁葛烨的手肘。
“这暴风雪来的奇怪,绝非偶然!”生一嘶吼着嗓门,吃痛地揉着进了灰尘的双眼。
不用生一说,齐卫楠也能感受得到,这并非是普通的雪,而是有人触动的阵法!
“糟糕……咱一定是落了月空盟那群臭道士的套了!”她边说着,边费足了劲,稳住自己的步伐,将破损的系魂铃唤出。
第157章 命里该绝
在金屏障的庇护下,几人勉强能睁开眼睛了,大致看清了障外之景,那一团暴雪正以他们为中心目标包围而来,而白茫的风雪中,竟缓慢地走出了几个人影!
事情和他们猜测的一样,果然是有人在暗地里搞鬼!
“裂口越来越大了,系魂铃撑不了多久了,外面那群人肯定是朝着葛烨来的!”
齐卫楠仰起头来看了看金屏障顶端越拉越长的裂口,紧抿住樱唇,一时慌住了神。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双眼对上手边惊慌的葛烨,声音突变得很柔“他们是来取你的命的,不过你别怕,小爷答应过你娘,会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回她身边的。”
“可是这……”
“闭嘴!”齐卫楠提高了嗓音,向葛烨下着命令,紧接着扯下头上的蓝丝带,三千青丝滑落腰肌,雾鬓风鬟。
“你向来性格稳妥,别把它弄丢了。”齐卫楠将蓝丝带塞到了生一手中,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急得他忙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空盟的人法力高强,我们硬斗是斗不过的,一会出去后,我去引开他们,你俩趁机带着葛烨走,去找我师父,这样他才能安全。”齐卫楠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枝将头发挽起,眼神间皆是坚毅。
她不是变得勇敢了,只是变得有担当了,或者是说,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才说完,齐卫楠便要破开金屏障的保护,而青袍见她这般冲动,急忙摁住了她的胳膊。
“不行!若真要这样,也应该是我俩去引开他们,你带着葛烨跑,我俩法器比你那几张小破符咒厉害多了,胜算更大些!”
“那就先拼一把,斗不过,再按小爷的法子办!”在青袍这张啰嗦的嘴下,她只得先服软。
但没等齐卫楠主动破开金屏障,远处飞来的一计剑气便将屏障劈成了两半,同时他们几人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道击退三尺。
“可恶!”她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终是看清了眼前人。
朝他们挥动剑柄的正是月空盟的二长老——于弛。
“呵,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堂堂月空盟二长老!你们月空盟还真是冷血无情,小爷好心好意千里给你们送活死人,你们倒好,竟是刀剑相向!不知我们是何处得罪了你们,为此大动干戈?”
齐卫楠勾起一边唇角轻笑,伸出拇指擦去嘴角的血渍,踉跄站起身,将手伸到背后拉出一柄桃木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
而面前道人铁青了脸,双眼如炬般紧盯住她“好你个齐卫楠,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还要我再一一道出吗!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认错!”他声如洪钟,震得两侧松树落雪惊下。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本长老就让你明白个清楚!”于弛说罢,侧过头去唤来身后一人,“华令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好让这竖子知道我月空盟是有凭有据才动得手!”
“是,二长老。”闻声,从于弛后侧走出一人,齐卫楠几人虽未见过他,但他说话的声音,是熟悉的,好似之前就在哪儿听过。
“昨日,弟子下山时,碰巧遇到了开布庄的裘皮王,裘皮王同弟子道说前些日子看见了一伙道士模样的外来者,且其中一人身后无影,非为常人。弟子惶恐是邪道士闯入了穗央,立即与裘皮王赶去了这伙人藏身地——朋来客栈,哪知那老板娘花如颜竟与这几人暗地勾结,将他们藏到了隐秘之地,害得弟子未能寻得几人下落。但弟子警觉其中有诈,料到他们几人今日一早定会离开穗央,便翌早潜伏在朋来客栈附近,见其离开,跟踪至此,确定几人身份后,才敢给您发信号。”
华令秋才走到前方,便似指责犯人般食指指向齐卫楠几人,说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也是通过这一连串的话,齐卫楠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是昨日同裘皮王来店的那位道人。
不过这一切说来,也怪她掉以轻心,不然也不会遭了他们的道。
早在半个时辰前空中曾响起一鸣火,当时青袍就提醒过她,说此物极有可能是传讯用火,可齐卫楠只觉他是神经过于紧张罢了,不过就是孩童小儿放的冲天炮。
未料到还真被他说中了去,鸣火实为传讯火,尾随实则有其人。
“该死!”她拍了拍自己的糊涂脑袋,但此时不是和自己较劲的时候,眼前站着的人,可是为夺葛烨性命而来。
“怎么,刚才那股子神气劲那么快就灭下去了?是不是被说中了,无言反驳了?劝你乖乖交出非人者,我们也可既往不咎。”
于弛挺着他圆滚的肚子,抚须狂笑,咄咄逼人的姿态没有一丁点长老该有的模样。
你说让我交人我就交人,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齐卫楠扬起嘴角冷笑一声“若我不交呢?”
“若是不交……”于弛手往一侧翻了翻手中剑,耀起一道光霁,两腿于空中蹬跃而起,“若是不交,那就只得已邪道论处了!”
话音未落,于弛便向齐卫楠他们发动了攻击,且身处后方的数十名月空盟弟子也举起了手中法器拥上,一旁的生一青袍连忙带起法器应战。
齐卫楠则是同于弛相对抗,但于弛并没按照齐卫楠所想的路线进行攻击。
“不好!”齐卫楠眼看于弛突调转方向,朝着凡胎的葛烨袭去,连忙拿出一张天火符飞去。
却不想在天火快要贴上他的背脊的刹那,被他猛然发现,只见他旋转起身,避开了天火之势,落地之时,全身竟都不沾半分灰尘。
“呵,雕虫小技!”于弛按剑在手,映在颌角之下,倒映一双寒星之眸,下一秒则是右手出剑,剑尖轻点上悬浮天火,稍微用力,天火便调转了方向,反戈一击。
“小心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险些令她没反应过神,幸是身旁的葛烨加以提醒。
齐卫楠双脚张开跃起,天火从下方钻去,虽说姿势不太美观,但好在未遭攻击,就是可惜了这一套上好的皮大氅,被天火燃了尾部,泛出一股烧焦的气味。
她心痛地拍了拍火星子,向身前胖子问责“好你个二长老,反用小爷的天火来攻击小爷,这就是你们月空盟的作风吗,真没脸!”
于弛听后,非但不怒,反是抚掌大笑“那也比你这个竖子强吧,你娘亲莫不是没告诉过你,玩火尿炕!”
“你!”齐卫楠唇抿的生紧到毫无血色,暴躁脾气一时没收住,直接破口开骂,“小爷警告你,别一口一个竖子的称呼小爷,你们这些自称为得道高人的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人命!小爷身后的这个笨蛋,分明不是活死人,他只是丢了三窍魂灵的半死之人,而如今已取回两魂,你们却还要这般咄咄相逼!”
可于弛才懒得去理会齐卫楠所说的一切,管他是活死人还是半死人,终归命里该绝!
“呵,在我这,他早就是不该存在的人了!”
第158章 坠落冰渊
于弛抛下一句话,便将那把青玉剑浮于身前,一手两指并起放在嘴前悠声念叨。
齐卫楠也不傻,一眼便看出了他是要召唤剑图,自然不会蠢到等他念完了再动手。
她手握桃木剑,眼神炙热到能够燃尽万顷穹野,手中直刺而去的剑尖,好似能够洞察世态人心,果断而迅猛。
“荒唐。”但就在剑柄快要触及于弛胸膛前的一须臾,他乍然睁开了眼,里面映出的是持剑人的惶恐。
忽然间,千把不同的剑器自于弛背后凭空飞出,如下得急速的雨点般朝她袭来。
在那一刻,齐卫楠害怕了,这千般兵器浩浩荡荡飞奔而来,犹如阴霾乌云,吞噬住头顶光亮,留给她的,只是数不尽的昏暗。
她以为她会死,但并没有。
是身后的男子扑了过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肢,用他不算宽大的臂膀,护住了她的周全。
他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却能为了她,变得比谁都勇敢。
“葛烨!葛烨!”齐卫楠被他扑倒在地,但这一次她没有骂他色胚,而是哭喊嘶吼着他的名字。
这是齐卫楠长大后,第二次流眼泪,而每一次,起因都是一个叫葛烨的家伙。
但这悲情的气氛并没有营造太久,抵挡在他俩跟前的生一青袍朝她大喊着“齐卫楠!你俩快爬起来啊!我们撑不出了!”
耳闻其声,她连忙抬起头张望,原来是青袍用金铲劈开了飞驰来的千种剑器,趁剑器退回的时间段,生一连忙用乾坤袋上的金绳束缚住了它们。
“混蛋!起开!你没事也不和小爷说一声!害得我……”
见生一青袍替他俩挡住了危险,而葛烨压根没伤及一根皮毛,齐卫楠心是欢喜的,但她却嘴硬着一把推开扑在身上的人,急忙擦去眼角的泪花。
“你们再坚持一下!我这就想办法!”她几步跑上前,在她百宝袋中翻寻着可用的法宝,但还没等她将法宝拿出,于弛又耍出新的招数。
他甩手一挥,那些被桎梏住的剑器全化作一缕青烟散去,没给他们惊叹的时间,于弛又双手向左右一握,卷起两阵比刚才还要暴虐的风雪,似两个高速旋转着的陀螺,所触之地,木石都被撕裂开来。
“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你们打败了,那我还算得上什么月空盟二长老,碰巧这是新修习会的招数,就用你们来练练手吧!”他癫狂地笑着,样子像极了一个反派。
齐卫楠几人只得极力躲避着风雪的攻击,向着远处奔跑去,可脚下忽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震感,自雪地的两头撕裂开一道缝隙,逐渐扩展的越来越大,直至将两岸分离。
“我去!”齐卫楠立马止住了步子,只有一步只差就跌落冰渊,后怕地喘着大气。
而这道裂痕,将他们四人分隔两侧,齐卫楠和葛烨在下方,生一和青袍在上方。
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逃走机会,可面前的这道裂痕实在太大,光是跳,是跳不过去的。
“齐卫楠,快腾空一飞,飞过来啊!”对岸的青袍急得朝她招手。
但齐卫楠只是默默摇了摇头“我功夫习得不好,平日里就只会靠我爹和我师父的法宝耍威风,还会几项咒法的小本领罢了,这个距离高度,若是我一人飞,倒是能飞过去,可我要带这家伙,便是飞不过去了。”
她哀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知道功夫的重要性了,早知会遇到今天的劫难,她定是好好修炼本领。
可眼下的紧迫并没有给她多余时间思考,只闻身后传来男子粗狂的笑声,步步逼近“哈哈哈,小道士,这下还能跑到哪去呢,本长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那具活死人交给我,我放你一条出路,且永不追究。”
“我呸!你才是活死人,你全家都是活死人,若是眼神有问题尽早去看看郎中,谁家活死人长这样,小爷都和你们说了很多次了,他不是活死人!可你们为何要赶尽杀绝!你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月空盟私下定是隐瞒了可多事,终有一天,小爷会把你们曾做过的肮脏勾当公之于众!”
齐卫楠叉着腰杆,竖起手指便是对于弛一顿臭骂。
“月空盟的规矩不能破!”于驰半低下头,说着一句压根不着边际的话,再次抬起头来时,眼里充满血红。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上路吧!”话闭,他两手一抬,使得那两团风雪凝聚得更大了,威力也愈发惊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齐卫楠的瞳孔逐渐扩大,口中下意识
吞咽了几口沫,但身子却站的直挺,没有一丝颤抖。
看来……只能冒险一次了……
齐卫楠转回身看着身后深不见底的冰渊,又扭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风雪。
横竖都是死,不如勇敢冲一次,说不定能换取一线生机!
“别忘了,蓝丝带。”她向对岸的生一青袍提醒着,又看向身旁葛烨,“愿和小爷赌一把吗,赌赢了,小命在,若是运气不好赌输了,那你也是血赚,能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陪你上黄泉。”
齐卫楠第一次自称为姑娘,没想到还是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
她的一番话足以将对岸两人吓住,他们忙嘶喊道“齐卫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而她只是对他俩人微微一笑,眼角似有晶莹在闪烁。
“你真是个倒霉蛋,自打小爷遇见你时开始,坏事就没断过!”此话虽表面看来是在责骂葛烨,但齐卫楠却是笑着说完的。
“齐卫楠,不值得,就像他们说的,我是该死的,你不要管我了,好吗……”
葛烨明白齐卫楠要做什么,但他存有的理智不允许无辜之人为他而死,他拼了命地想挣脱出齐卫楠捏住他手腕的手,却在下一秒,被她拉入了冰渊。
“你若是早些时候说,我定是不管你,放你而去,但你现在才和我说,时候晚了。”
齐卫楠拽住葛烨的手腕一个后翻,便坠下了冰渊,木根挽住的乌墨娟发披散开来,好似一朵盛开较好的黑玫,身姿优雅地坠落。
“齐卫楠!!!葛烨!!!”生一和青袍跌坐在地上,爬到冰渊处,向漆黑一片的渊底嘶吼着,泪滴顺着脸颊滑落,伴随着声音一同滴入渊底。
此番举动,也令于弛惊恐而住,面无表情呆愣了许久,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着手下道士“去!把那两人给我抓过来!”
“是,二长老!”众道士听命后,纷纷踏空而去。
青袍见状,连忙拉起哭软了脚的生一,两人一顾三回头地向远处跑去。
而那些飞奔而去的道士们,不知为何都被弹了回来,好似冰涯处有一道透明的结界般。
于弛见状,还特意亲自尝试了一番,亦是如同众人之状,被重重弹了回来,摔得个屁股开花。
但他仔细地察看过,此处并没有任何结界,只有一片稀薄的空气罢了,但无论身试何计,对岸人跳不过去,也下不去冰涯。
这一切,就好似冥冥之中有神灵在相助一般,令人不得不去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犯了错。
第159章 察看伤势
从双脚离地坠入冰渊时起,齐卫楠便是将自己的身子朝后的。
怕死的家伙头一次那么英勇,愿把渺小的生机留给紧拥着的人儿。
他俩人是以急速下落的,速度快到看不清两侧之掠影,只有耳畔唰唰而过的风声,打在脸上,凛冽且刺痛。
齐卫楠直盯着头顶那一轮胧日,从圆形的光圈变成一粒黄点,最终变成一片漆黑,没有光亮也没有温暖。
“咚——”伴随着一声巨响,齐卫楠和葛烨着落至地。
齐卫楠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撕裂开来般钻心的疼,甚至都能感受到从后脑勺有温热的液体渗出,逐渐流淌没过身下这片冰土。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别说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也难免伤筋动骨。
齐卫楠以为她这次是死定了的,但身上传来的沉重却让她有些怀疑。
她抱着心中疑惑,尝试着睁开了眼睛,只见映入眼前的哪是什么黄泉彼岸,修罗地狱,分明仍是那道冰渊。
莫非自己还没死?还不用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
齐卫楠连忙将眼睛瞪得更大些,歪着脖子左右打量,眼看身边压根没有一丝血迹。随即,她又连忙掐了掐自己的脸“嘶!真疼!”
她龇起牙来眉毛紧缩,不过正是这一阵疼痛,令她转悲为喜。
“哈哈哈,小爷真是福大命大,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都死不了,看来的确是‘它’在暗中相助。”齐卫楠小声嘀咕着,颤抖着身子笑出了泪来。
她话里所指的“它”究竟为何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许是翁雪山山灵,许是天界神灵,又许是,只是她自己的心声。
在准备掉下冰渊时,齐卫楠其实是有过一丝胆怯的,不过也正是在那时,忽有个声音传入了她耳中。
那个声音对只说了四个字“我会护你。”
亦是因此,她才鼓足了勇气,毅然决然地坠落下身。
“这是哪儿……我们是死了吗……”
“对!死了!阎王爷说你生前作恶多端,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受轮回之苦!”
见压在她身上的葛烨醒了,齐卫楠双手一用劲将他推到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边说狠话边吓唬着他。
没想到这个笨蛋竟是当真了“那你呢!你不会也被我连累了吧!”看他紧张的样子,愈发燃起齐卫楠逗闹的兴趣。
“切,小爷能和你相提并论吗?你是个色胚!偷看小爷洗澡,自然是身处地狱咯,而小爷就不一样了,侠肝义胆,斩妖除魔,天界传唤小爷去当神仙呢!”
齐卫楠边吹着马屁,边用手指了指上方,而葛烨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昂起了头。
“哎……可是这……好像是咱们掉下来的那个冰渊吧……”在见到头顶处微弱的光亮后,葛烨这个慢半拍的家伙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咱们没死!”
齐卫楠托着下巴朝他莞尔一笑,胳膊向后用力一撑站了起来,只是这小命虽无大碍,但难免伤觔动骨,在站起的一瞬间,腿部一阵发软,不经意间,脚背向侧部一翻,剧烈的酸痛感席卷而来。
“哎呦喂……小爷的脚……”她身子一个趔趄,跌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着那只痛脚哀嚎。
“别乱动!让我来看看!”葛烨见状,连忙跑到她的跟前,二话不说就要替她脱下兽皮靴。
“你干嘛啊!”齐卫楠惊慌刚想将脚收回,却被葛烨一把握住,动作强硬得不容她动弹,“我能干嘛,当然是帮你察看伤势,你乖乖别动,不然又伤了筋骨。”他眼神严肃的不似平常,都令女霸王服了软。
齐卫楠没有再拒绝,只是羞红着脸看着身前这位少年,不容置疑的是,这张好看的面孔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但是当绒袜被轻轻脱下,整只玉足暴露在葛烨的视眼中时,她还是本能地挣脱了下。
葛烨误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关切地询问道“是我弄疼你了吗?”
齐卫楠只抿住双唇,并不作答,头部侧向一旁,双眼不敢再及少年眸。“你忍着一点,多少会有些痛。”
见她未回话,葛烨便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查,手放到娇嫩的小脚上微微用力一摁,他的动作虽是轻柔,但还是惹得齐卫楠一阵惨叫。
“王八蛋!痛啊!我看你就是存心借着帮小爷察看伤势的幌子来公报私仇!”她向葛烨撒着泼,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而葛烨则是更强硬了些态度,不顾她的踢踹,接着检查着伤势,在替她察看完毕后才舒了一口气。
“所幸只是伤了肌腱韧带,骨头未伤及,多休养几日便会康复。”
葛烨小心谨慎地将她的脚放到地上,生怕再有不慎加重她的疼痛,却不料倔强的小狼崽压根不领情。
“哼!用你说啊!小爷的纸人懂得医术,让她出来一看不就知晓了,谁稀罕让你这个卖胭脂水粉的小白脸看!”
人家葛烨好心好意帮她,她却还要反咬一口,不过这也倒符合她这头没心没肺的小狼的性情。
在齐卫楠唤出纸人“三”后,它便立即为她上了药,而伤势也正如葛烨所言未伤及动骨。
只不过齐卫楠扭伤的比较严重,没一会功夫,脚就肿成了个发酵的馒头,所扭到之处还晕起一滩青紫的淤血。
“啧!”齐卫楠边替自己穿着绒袜皮靴,边痛得呲嘴,可就算再痛也没能堵上她絮叨的小嘴。
“看来你真是小爷命里的倒霉星,遇见你后先是遇上莫尧那个疯子,之后在落云村为了救你还跑到了遍地是蛇的蚀骨洞中,如今亦是为了护你,走投无路之下跳到这冰渊中,小命幸是保住了,但却扭伤了脚。”
这些话,分明就是在细数葛烨的不好,可当事人听了,却无半分怒火,反倒是轻声一笑,替齐卫楠穿起了皮靴。
“喂!你你你这又是干嘛!小爷又不是自己没长手!”突来的温柔令齐卫楠有些猝不及防,慌忙想将脚收回,但却又被葛内逮了过去。
“好了。”他的动作轻柔而迅捷,不一会功夫便替她穿好了靴,整个过程中,竟没感到半分疼痛。
“噢……”见状,她紧忙收回了脚,双手环住膝盖,似一只小刺猬般,蜷缩成一团,冷得哆嗦着嘴唇。
由于此冰渊两侧都是常年冻土,且此处凛风极大,皆如冰刀子般呼呼刮来,齐卫楠只好哈气搓着冻红的双手“这鬼地方那么冷,看来我们不摔死,也得冻死了。”
“不会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死在这的。”葛烨安稳着她,环身绕看着四周,忽然发现,在他们的对头好似有一冰川洞!
“齐卫楠!对面有个洞穴,去里面可能会暖和一些!”他惊喜地回过头,向齐卫楠分享着这一喜讯。
齐卫楠一听,果然乐开了颜“真的吗!那咱快进去躲躲,这外面快把小爷冻死了!”
她一激动便要站立起身,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脚上有伤,幸是葛烨过来一把搀扶住了她,不然呀,可能另一只脚也得崴了去。
“这该死的脚,怎么轻轻一扭就肿成个猪蹄似的!”齐卫楠低下头叹了口气,哀怨这只腿脚给自己添的麻烦。
葛烨还没见过谁会和自己身体怄气的呢,果然,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仅性子泼辣的不像个女人,就连说话做事也要特别些。
他摇着头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转过身去弯下了腰杆。
“上来吧,我背你过去,在你脚没恢复过来前,我便当你的腿。”
第160章 死鸭子嘴硬
听到葛烨那么说,换做别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许是腆红着脸答应,但跟前人可不是一般人,乃是死鸭子嘴硬的齐卫楠。
“小爷说让你背了吗!自作多情!小爷自己能走!哼!”
她叉着腰将头昂的比打鸣的雄鸡还高,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挪动着步子就要往前走,可才刚跨出一步去,扭到的那只脚处便钻上一阵痛意。
“嘶!该死!”齐卫楠连忙扶上一侧的冰墙支撑着身体,将那只脚微微抬起。
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着实有些可爱,可爱到令走在她身侧的葛烨忍俊不禁。
“好啦,你就别犟了,你腿扭得厉害,还是我背你过去吧。”笑声爽朗的少年向她伸出了手,但却被齐卫楠狠狠打回。
“哼,小爷打死都不让你个色胚背!再说了,小爷乃是一身钢筋铁骨的勇士,又不是闺阁中的娇娇小姐,区区扭伤,能耐我何?你走你的便是,不用管我。”
“哎,好吧,那勇士,我就在前面等你咯。”葛烨无奈摊摊手,便先前一步去了,但眼前事情仍是按照他本来设想的发生着,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他心中默数到十的时候,身后的小狼崽开了口“喂!小爷让你走你还真走啊?有没有人情味啊,我是为谁才不顾生命危险跳下来的,还不是因为你!可如今你就真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后面啊?!”
葛烨并未回头,而且依旧同她逗着趣“可是齐道长,好像您的腿是被您自己扭到的吧?”
“你!”他话才出口,便把身后小人儿气得火冒三丈,原地撒泼,犹豫了许久终是亲自开了口,“小爷不管了!你过来,把小爷背过去!”
咦,好像刚才是谁说打死都不让葛烨背的?怎么才一晃眼的功夫就变卦了?啧,这光速打脸有点疼。
“怎么,勇士,走不动了?”葛烨牵起嘴角笑起,转过身走向愣在后方的家伙身边。
“上来吧。”他蹲下身去,身体微微前倾,两只胳膊向后一瞥,但手都抬僵硬了,也没感受到有温热靠近。
葛烨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齐卫楠那个家伙仍是杵在原地,小手不安地紧攥着袖口。
“上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看出了身后人的担忧,并没有急着去催促她,而是一直保持着动作,等待着她的接受。
一番踌躇后,齐卫楠终于扑到了葛烨的背后,可她的动作并不连贯,甚至连胳膊都没单放到葛烨的肩膀上。
“是……是这样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就像一只不经世故的小鹿。
“你之前没被人背过吗?”葛烨好奇问道。
“没,没有。”
“幼时你爹娘都不背你的吗?”
他几乎是未经大脑脱口问出的,不过在听到齐卫楠的回答后,他就后悔不已了。
被揭开的伤疤,虽是愈合,却也留得下抹不去的疤印。
“我爹娘从不背我,就算是跌倒受伤,生病看医,都是让我站住脚跟,跟在身后。”
葛烨侧过身去,依稀间看出了她的悲凉,就算她特意用平淡的口吻叙述,也足让人心生疼惜。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他向她赔着不是。
心眼大的齐卫楠才不会因为这些计较,她伸出巴掌重重拍了拍葛烨的后背“哎呀,这有什么,你又没说错话,道什么歉呢?”这一掌下去,拍得他直咳嗽,但他仍是笑着的。
“把手环到我的脖子处。”葛烨声音温柔,像教一个三岁小孩般,而齐卫楠也跟着乖乖照做,小脸已是红透。
可是当葛烨才将她背起时,这位姑奶奶又大喊大叫起来“你的手放哪呢!别碰我屁股!小爷一会打死你信不信!”
对于齐卫楠说的话,葛烨当然是信的,在威胁人的方面,她向来是说到做到,说用拳头打你,绝不会用脚踹你。
不过这种乌有之事,他自然是要替自己说清话“姑奶奶,我托的是你腿,又不是你……你的……”葛烨不似齐卫楠般什么话都能放出口来,对于那两字,磨叽了许久也没能说出来。
倒是引得背后祖宗来了脾气“你还狡辩,小爷说你色胚,你还真是个色胚!”
齐卫楠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葛烨又安上这个蔑称,手上还使大了劲,拧了拧他的耳朵“你给小爷疾步前进,别慢慢吞吞的,小爷在你背上多待一秒便浑身不舒坦一秒!”
葛烨真是有苦说不出,好心好意背这家伙,到头来好心还作驴肝肺。
但他不敢不从,只好一路小跑穿过这一条悠长的小道,最终来到冰洞穴前。
“总算到了!色胚,快放小爷下来!”可才到洞穴口,身上那位祖宗就喊着嚷着要下来。
葛烨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是在背着她入了洞穴后才做声答“行啊,那我这就放你下来,你自己走吧。”
“哎别别别,等找到个平坦地你再放我下来吧。”齐卫楠眼底瞟着坑坑洼洼的岩地以及硌脚的小碎石,一秒乖巧,一动也不动地赖在葛烨背上。
葛烨见状,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背着她的臂膀愈发用力。
身下代步者累得半死,身上观光者看得开心,感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造“哇!虎子!你看,这里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冰洞呢!”
“我得看脚下路,不然一会踩空了,我俩都得摔个大跟头。”
葛烨已经习惯被这样称呼了,齐卫楠开心时便唤他虎子,生气时便唤他色胚,总之从不唤真名就是了。
而眼前之景,的确是美得动人。
整个洞穴的四壁皆是晶莹剔透的冰层构成,一眼望去,仿佛置身蔚蓝海域,覆盖其上的冰面凸凹不平,形状各异,忽而波浪涌起,忽而潜伏沉去,足像翻卷激荡的浪花。
头顶处悬挂着的冰柱,危险而美丽,通体透白,长短不一,形状好似春日生长茂盛的灌木野丛倒挂于上。
“虎子,快看快看,是我俩的影子哎!”齐卫楠激动的晃动着身体,用手指向一侧的冰面,只见上面倒影出两个身影,却朦胧得只能辨出衣服色泽。
葛烨淡淡一笑,原来平日里凶巴巴的女霸王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说到底,还只是个不大的孩子。
第161章 颠门真相
走了没一会,视眼处忽然开朗,呈现出一片平坦的圆形空地,不过较为诡异的是,空地中央端端正正地堆放着一捆木柴。
好似是为他们提前准备好了一样。
齐卫楠见到木柴,就好像见到了血缘之亲般激动亢奋“真是天助我也,这里居然有木柴,看来我们不会冻死了!”
葛烨才将她放下来,她便踮起那只痛脚摇晃着身躯走到木柴堆旁,随意几下搭放成井字状,拿出布袋中的火折子一吹燃就要去点火。
“哎!切勿鲁莽!”见此状,葛烨忙一把夺过她手中火折,“这地下冰渊中有这么个洞穴已是奇怪了,如今洞穴中竟还有一捆木柴,你不觉得也太蹊跷了吗?说不定此中有诈!”
“这能有什么诈!照我看来呀,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
齐卫楠嬉笑说着,夺回葛烨抢走的火折子,凑到火柴堆上一点,孤零的火星子瞬间燃成了团,火影打落在一侧冰面上,耀得纯净的苍蓝染上一簇热烈奔放的丹红,好似冰与火的交融。
“高人?”
“对呀!”她笑着,手竖起指了指上方,“许是哪位天宫上仙在帮我们忙呢!”
看到这,侧卧在花语镜前的月老抚衿低眉浅笑,手指轻抚着怀中睡得酣甜的小猪。
“还真是个聪明丫头,不枉本仙救你们一命,本仙给你们的独处之夜,就好好增进感情吧。”
抚衿坏笑着,挥手一摆,便将花语镜收回到自己袖中,慵懒地靠在了小腾云身上。
只可怜这朵小腾云,不仅要承受抚衿的重量,还要承受着那只橘黄肥猫的重量。
而此时,银河九天之下的冰洞内,齐卫楠和葛烨正坐在火簇旁取着暖,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安静得过头。
“哎,虎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鬼点子层出不断的齐卫楠先打破了寂静,歪着脑袋盯着身旁人。
“行啊,你想听什么?”
“就讲讲你保家卫国的‘光荣事迹’吧!”齐卫楠折断一根木柴扔进火簇中,跃动更猛烈了些的火光打耀在她不怀好意的笑脸上。
果真,只要这家伙开口,准是没安好心!她明明就知道葛烨是被强抓到军营充当兵役的,胳膊腿脚又不是习武的料子,说是让他讲光荣事迹,倒不如说是听他糗事。
不过葛烨并未生气,只是抬头一笑,酒窝浅浅“好啊,那就说给你听。”
他站起身来,走到冰墙旁边,比划起手影“从前呢,丘叶县葛家庄有个叫葛烨的小伙子,同爹娘一起生活着,日子过得虽是平淡,但却幸福。”
齐卫楠被他手舞足蹈的样子逗得大笑,忍不住插了嘴“就你家那金碧辉煌的布置,还叫平平淡淡?”
“咳咳!台下的看客切勿插言噢!”
葛烨笑着向齐卫楠说道,接着转过身比划起来“可没料到,去年仲夏时节,国中强征壮丁,倒霉蛋葛烨就这样被征收入营,开启了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生活的日子。”
“就这样,祥和的生活彻底被打破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国主的贪婪无厌,强行要去攻占淮夏国的边境领土。”说到这,他比划了一只咆哮着的凶猛老虎。
“而这场颠门之战,不仅是披着利欲熏心的皮囊,更是为了铲除忧患。”葛烨的声音沉了下来,深叹了一口气。
齐卫楠早就觉得这场战争并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见葛烨这副神情,更是确定了心中疑惑,连忙发问“是不是与二皇子宁愠舟的死有关?!”
见瞒不过这聪明家伙,葛烨从喉咙中轻哼出一字允答道“嗯……”
紧接着他走到齐卫楠身边,一双清澈的眼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出不为人知的阴谋。
“他虽贵为当朝皇子,但却丝毫没有半分皇家架子,在我才入军营后不久,便与他相识了,那时他化名为阿舟。”从葛烨的口吻中可看出,他应是与宁愠舟极为熟悉。
“当时,他穿戴的均是同我们一样的戎装,都令我误以为他也是被抓来充兵的兵卒,一来二去,便成了军中挚友,直到在开战前几日举办的兴师会上,我才知道,原来阿舟贵为皇胄,乃是宁云二皇子宁愠舟。”
葛烨顿了顿,接着道“可阿舟虽贵为皇子,却并不得宠,他母后才诞下他便凤旋西去了,于是这才让出身低微的李氏有机可乘。她本是国主身边的一介宫女,因模样媚惑得了圣宠,生下了国主的第一个龙嗣,也就是当今大皇子宁衡。在阿舟的母后崩后,李氏便爬上了国母之位,而宁衡也得以正名。随着阿舟年纪渐长,他们母子俩就越加猖狂,处处排挤不说,还向国主提出让阿舟亲自带兵出征,这明摆着就是让他去送死。”
他的眼从齐卫楠身上滑落,落到星火燎曳的火簇上,眸子里闪起翻跃的火光,好似再次重回到那个战火纷飞、腥风血雨的战场,满目疮痍尽现眼前。
“果不其然,在颠门之战中,阿舟当真失了性命。”
“他是被敌军杀死的?”齐卫楠不解而问,却惹来向来性子温和的葛烨一声咆哮,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不!阿舟不是被淮夏军杀死的!就连同我与葛家庄的那四位兄弟也不是遭敌军之手,我们都是被自家将军……杀死的……”葛烨的拳头攥得生紧,都能听到骨结发出的咔嗤声。
齐卫楠猜到了宁愠舟一个文雅皇子会去边境杀敌征战,背后的原因定是与宁衡脱不开关系,却未料到,就连他的死,也是宁衡一手策划的。
“在两军交战的混乱之际,本是保卫阿舟安危的大将军,趁他手无防备之时,突而拔刀相向,一刀划破了他的喉咙……而我与那几位兄弟就在身后……目睹了这一切。我们想要替阿舟报仇,却未料也惨死于他的刀下,遭他灭口。而我福大命大,得你相救,讨回半条命来……”葛烨已是哽咽,脸上似有水珠在滑落。
再次提及这些往事,葛烨只觉曾经的一幕幕重新在眼前浮现。
在夜月之寂,躺在无边无际的草野上互诉衷肠;于吹角连营,阿舟教他吹奏陶笛,同他道宫中水深火热的艰辛。
葛烨怎样也不会忘记,阿舟曾说“待这场战打胜了,我就和你一起回葛家庄,尝尝你阿娘酿的酒是否真像你说得那么醉人。”
可没想到,战没有打胜,他也没能同葛烨一起回到那乡野小村,尝过那醇香美酒。
“你放心,待我们平安从这冰渊下出去后,定将此事曝之于众!”
齐卫楠主动凑上葛烨身旁,僵硬着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就似哄小孩儿般。
而埋头哀思的小白兔也红着眼圈抬起了头,朝他的小狼崽重重点了点头,只道一声“嗯!”
就算齐卫楠不提,他也会将此事禀告上去,就算最后还是会落得个掉脑袋的下场,他也不怕。
与此同时穗央城外的一座不知名房屋内,一位身披黑袍的男子趁着月黑风高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在进入庭院后,他双手朝空一摆,破开了此处结界,快步走到大厅内,而厅内,早已有一人等候多时。“现在这个关头你还敢约我出来见面?胆子可真不小!”
座椅上的人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随即脸色大变,捏碎了瓷杯砸来。
“你是怎么办事的?!他们已经猜到怨花的作用了!若是被他们将怨花抢了去,那我们一直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教主息怒!”黑袍男子连忙单膝下跪,低埋着头向座上之人求饶。“罢了罢了,说吧,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我叫出来所为何事?”男子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起。“回教主话,属下这次紧急约您出来,就是为了向您禀告那具活死人已炼好,而怨花也只需再吸食一点那个女人的血,便可彻底成型,结出怨丹!”黑袍男子连忙站起,抬起头来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暗淡的光线打射在他可怕的脸上,显得愈发鬼魅三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莫尧!他的一番话令上座之人桀桀大笑“不错不错,怨气极重的尸加上怨花之果,咱们的大业就要完成了,到时,就算天上那群家伙也难奈我和!”不过他很快就将笑意收起,铁青着脸,“那女人的踪迹,是否一直还能被追踪到?”
“回禀教主,您就放心吧,只要是怨花吸食过血液的人,都会在他们身体作下标记,无论那女人走到哪儿,就算她藏的再隐蔽,都能被怨花发觉。”
话闭,还没等男子发问,他便自己允诺着“莫尧明白教主的意思,莫尧现在就带着怨花去吸食那个女人的血液,早日完成教主大业!”
却不料,惹得男子愤懑三分,走到他面前,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本教主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高,擅自做了主!”
莫尧一听,吓得连忙自扇起巴掌,待他都扇出了血时,身前人才消了气。
“别扇了,本教主可不是来这闻血腥味的。”
他捏着鼻子道“那女人现在身处冰渊下,且那冰渊被人动了手脚,设了结界,不过他们不可能在下面躲一辈子,待她出来后,你再将她的行踪告知于我,明白吗?”
“教主,您放心,只要她一出冰渊,属下定是第一时间告知于您。”他拱起手向他允诺着,后壮着胆发问,“教主……您是要亲自出马吗?”
那黑袍男子冷声一笑“这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正好借此把那些该死的绊脚石清除了。到时,你把怨花带来,由本教主亲自采血,你在外面接应便可。”
随后,黑袍男子收敛了脸上的寒气,态度变得温和了些,拍着他的肩膀道“这阵子来,你用自己的血肉喂养怨花也是辛苦,待事成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他一个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不然‘他’该醒了。”便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第162章 他不懂爱
昨夜篝火夜谈后,他俩人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待到翌日洞头外稍稍投进的几缕晨曦时,才渐渐苏醒过来。
齐卫楠微微动了动黑密的长睫,挣扎了许久,才从疲倦的困意中脱身,费劲力气撑起沉重的眼皮,望着愈渐清晰的眼前洞穴。
“这鬼地方,地又冷又硬,睡得浑身不舒服。”她一手支撑在地上缓缓坐立起来,一手揉着酸痛的颈椎,亦是在此时,于她身上盖着的那皮雪白裘衣滑落而下。
齐卫楠连忙将其拿起,这才发现,在雪白裘衣的下面还盖着一层棉衣,而这扑鼻随来的熟悉气味,无一不在宣告着它们主人的名字。
“笨蛋!”她急忙转身看向躺卧在篝火一侧的人,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你不要命了吗!”齐卫楠忍住脚上的痛站立起来,向着葛烨的方向小跑去,“你明明就比我们常人缺了窍魂,还要逞什么能,把自己避寒的衣物都拿来给了我……”
她一个踉跄便摔了下去,焦急地将手中带有温度的衣袍盖到他的身上。
可当指尖才触及到他单薄的背脊时,那股凉意便顺着她的手心传遍至身上每一处流淌的血液中,就连同跳动着的心都快被寒冷蚕食。
“葛烨,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啊!”齐卫楠握住葛烨的两只胳膊,边唤着他的名字边摇动着他的身躯。
但任凭她怎么摇晃,身上之人都未曾允答她一声。
“小爷都唤你名字了,你为何还不醒,小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收集到你的两窍魂了,你可不能就这样彻底死了……”齐卫楠带起了丝哭腔,手中摇晃的动作愈发大力了些。
自从遇见葛烨后,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卫楠,就变成了爱哭鼻子的小朋友。
这一切只因,在她不大的心里,生长出了一根软肋,世人亦将它唤作。
情爱。
可她不懂,她只知多看他几眼,就似从百里奔驰而来,心脏跳得快跳出胸腔;只知见到他一动不动,便有温热在眼眶打转,且胸口的位置,疼得涌不上呼吸。
若是按她自己的理解来看,她的确是病了。
为救葛烨,齐卫楠紧忙将剩余的柴火点燃,且将躺在冰冷岩地上的少年搂起,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包裹住他,试图以此传递一些温暖给他。
一时间顾不上“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一心一意只盼望他能苏醒过来。
“你……你这个色胚……你是不是故意的……”
葛烨身子处传来的凉意不一会就席卷了齐卫楠全身,冷得她直打哆嗦,可尽管如此,齐卫楠搂着他的手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是抱得越紧。
也不知这样抱着他多久,久到她的手脚都已经麻木,唇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怀中的少年,终是微睁了眼。
“楠……”他动了动唇,轻吐出一个字,那是在他尚不能流利说话时仅会的几个字中的一个。
是齐卫楠的名字。
“色胚!你醒啦?”终是见他清醒过来,齐卫楠激动到一时间未能收住眼眶中回转的涟漪,“啪嗒”一声滴落在葛烨的脸上。
他伸过恢复直觉的手触摸到那滴泪花“你哭了?”
“小爷从不会哭!”她倔强地吸着鼻子,替自己找着理由,“是头顶的冰柱上滴落下的水滴,才不是什么眼泪呢!”
葛烨早就看穿了齐卫楠,但并没揭穿她,只是动了动被她搂的生紧的身子“你搂的太紧了……”
葛烨这家伙,徒有张好看的脸蛋,却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
人家姑娘家本来就是脸皮子薄,他倒好,不想着怎么化解眼前尴尬,反倒直接把话说得明敞,也难怪吃了齐卫楠一路的拳头。
“说得像爷稀罕搂你一样!”齐卫楠又羞又恼,一把将怀中人推到地上,“不是看你冻成块冰块,小爷才不会碰你这个色胚!再说了,小爷又没让你脱衣服给我……”
“你!”葛烨困难地从地上爬起,叹一声气,“我是见你昨晚冻得发抖,便将身上衣袍都脱去给你避寒了,不然你以为你能那么舒坦地睡到大天亮吗!”
经他那么一说,齐卫楠才回想起来,自己前半夜本是冷得直打颤,可后半夜那份钻心凉意便消失不见了,这才能安稳入睡。
原来这一切都是来自于身边这个笨蛋的关心。
“那,那咱俩这算抵消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可在下一秒,却突然从腼腆的模样回归到过往凶狠模样,握起拳头来威胁着眼前人“还有,小爷刚才那样做,纯粹就是为了给你取暖,你不准瞎想,也不准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不然,小爷就一拳送你下地狱!”
“你放心吧,此事定无第三人知晓。”在葛烨向她点头允诺后,齐卫楠才安下心去。
但齐卫楠却忽因他补充的下一句话,恍惚了神态,迷离了眼神。
“那现在咱俩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挚友了。”
葛烨是笑着的,脸上浅浅的小酒窝都能溢出甜意,可不知为何,齐卫楠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忽泛起一阵苦意,宛如食下一根苦瓜,嘴中久久没能有别的滋味。
“挚友……吗?”齐卫楠小声念叨着,眉心紧拧三分,不过在葛烨未曾察觉之际,她便立即用一双长睫盖住了眼底薄薄的悲凉。
“你怎么一说,倒也算是那么回事,那从今儿起,小爷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小弟,以后走到哪,大哥都罩着你,有谁敢欺负你,就报大哥的名号!”
葛烨总是会被她臭不要脸的大话逗得哈哈大笑,朗朗笑声回荡在冰层洞穴中。
而齐卫楠也配合着叉起腰杆,佯装起昔日神气模样,唇角很努力地扬起陪着他笑。
但瞳孔中闪现出的失落,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可他不知。
身体缺失第三魂“幽精”的葛烨,不懂山无陵、江水竭的天长地久,不懂坚若磐石、韧如蒲苇的卿卿道理。
或许他心里是有那个家伙的,可却无以言表,心无所知。
第163章 寻找傅琛
“青袍,齐卫楠和葛烨他们……会没事吗?”生一驾着一匹玄马跟随在青袍身后,暗声发问。
自从昨日在冰渊处亲眼目睹了齐卫楠和葛烨的坠崖后,他便终日丧糜着脸,忧心忡忡。
“生一,相信我,他们定会安然无恙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傅琛,这样才可将他俩救出。”
青袍安抚着身后人,随即右手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屁股,一声马鸣后,便向着蓝丝带指引的方向奔驰而去。
要说他俩也是好运,在从冰渊处逃出后,不仅甩开了月空盟的那些道士,还劫走了山匪的两匹宝马,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到了中原境内。
一路上,他二人不敢稍作休息,日夜兼程向南赶去,一是怕月空盟那群法术高强的家伙尾随上来,二是怕耽搁了宝贵的救人时间。
终于,在离开冰渊后的第三日,他俩人赶到了蓝丝带所指引的傅琛的暂居地——北河县。
而这北河县,正是花如颜的家乡。
在引路蓝丝带的牵引下,生一青袍穿过了热闹的北河街巷,来到了寂静的后山野岭中。
“这傅琛,怎会莫名其妙的来到北河?这北河不正是老板娘的故乡吗?”
生一沿着一条被人踏开的小径走进幽暗竹林深处,欣赏这片世外桃源的同时说出心中疑惑。
“谁知道呢,这静谧之地,也算得上是个清修的好地方。”青袍紧随拉着马匹,紧随其后。
忽然,自这片修长竹林的尽头,传来一阵悠扬笛声,时而高鸣时而呜嘶,随着萧瑟袭来的北风,飘渺而上九重天,万壑风生振空林。
“走,上去看看。”
“嗯!”
碰巧蓝丝带指引的方向也是在竹林那端,于是生一青袍便加快了步子,恨不得立马会一会这先闻其音后见其人的家伙。
待扒开遮挡的最后一片竹叶,朦胧隐约的景象总算彻底浮现眼前,而那条蓝丝带也终于落到了持笛之人的手上。
“小家伙,是我那臭徒弟来了吗?”傅琛将竹笛放到一旁的藤摇椅上,动作温柔地抚摸着那根蓝丝带,好似手腕处的那抹湛蓝拥有生命一般。
但当他抬起头来看清眼前来者时,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
“是我徒儿有难了吗?欠别人银子被人家抓起来了?”傅琛眼睛微挑淡淡地问道。
在看到蓝丝带回来,可带来的人是陌生男子时,他大致就猜到齐卫楠出事了,但没曾想是和月空盟的那群旧识扯上关系,只想着是他这烂赌成性的徒儿又捅了什么篓子等他去收拾。
“您就是傅道长吧?”他俩并没一上来就言说齐卫楠的事,而是先确定着眼前人身份。
傅琛笑笑“怎么,蓝丝带带领你们寻的人,还会有错吗?”紧接着背过手几步走到生一青袍跟前,拍了拍他们的肩头,“不过你俩倒也算是谨慎。”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况且你俩一路赶来,早已是腹中空空了吧,正好老夫锅中炖着的莲藕汤煲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傅琛没等他俩回复,便拿起放下的那支竹笛,自顾自地向竹屋后的空地走去。
“哎,这老头,真是心大,也不着急问问自己徒弟发生什么事了,竟还能吃得下饭!”青袍小声嘟囔了一句,走在他前面的生一忙转身叮嘱着他,“青袍,别乱说话!”
“我乱说什么了我,齐卫楠和葛烨现在生死未卜,我俩为转达消息,更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地赶过来,我俩都急成这样,他倒好,做师父的不闻不问!”
但不凑巧的是,他俩的谈话都被前方的傅琛听入了耳,可他并未斥责,而是爽朗一笑回过身来。
“我那小徒能交到二位这样的挚友,可谓是她的福分,但这位少侠此言差矣,老夫不是不担心我那到处惹事生非的徒儿,只不过是有人交代老夫先带你们饱餐一顿。”傅琛说着云里雾里的话,直令身后人听得一头雾水。
“哎!傅道长,您说的‘有人’是何许人也啊?”两小仙童不解而问。
“你们的肚子。”他扔下一句话,便温玉一笑便再次回过身去。
而此时,生一和青袍也听到了来自肚子的抱怨声,有些羞意地低垂下头紧跟在傅琛的身后。
不一会,傅琛就将他们带到了一张石桌跟前,嘱咐道“二位少侠请先在此等候,老夫这就去将厨房中烹饪好的食物端上来。”
“哎,傅道长,怎能劳您亲自替我们端食呢!我们自己去就行,您在这等着。”
听到傅琛这么说,生一连忙站起身来,眼看就要离桌,却被傅琛一口回绝,“既从远方来,皆是老夫的座上宾,更何况二位还是阿楠的朋友,属应以利招待。”
既然傅琛都那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执拗,只好乖乖坐着等待。
没过多久,傅琛便端着食案上来了,菜做的简单,亦无什么肉食,但却香气扑鼻,只勾人味蕾。
“没料到二位会来,不然老夫定是去集市上买只鸡来备着了,当下也只能先用这些山间小菜招待着,还请二位少侠莫要见怪。”
“没有没有,按您这么说,我俩冒然前来,忽给您添了麻烦,礼应我们向你致歉才对。”
生一向来本分老实,特别是对于长者,更是谦卑相待,他和傅琛客气来客气去的,可把一旁的青袍急坏了,都忍不住插了嘴。
“哎呀,咱就别在这搞文人雅士的这一套了!”他同生一说完后扭过头看着眼前儒雅男子,“傅道长,咱抓紧吃完尽早赶回去吧!”
傅琛抿唇一笑,不慌不忙地抓起筷子夹了口小菜入嘴“嗯……咸了些。”
这可没把青袍气坏了,这老家伙不但没向他们追问齐卫楠的下落,反而是在这优哉游哉地品起了菜?
“傅道长,你就一点也不关心齐卫楠究竟发生何事了吗?!”青袍没憋住心中火气,声音逐渐拔高,都失了仪态。
但傅琛并没责怪于他,而是在饮完一杯茗茶后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眼。
第164章 御剑飞行
“老夫的徒儿,怎有不关心的道理?不过当下她性命无恙,你们也无需过于担忧,快点吃饭吧,不然一会就凉透了。”
听到他这么说,两小仙童终是面露喜色,连忙向傅琛发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自老夫收阿楠为徒后,便发觉了她身子里流淌的是至阴至纯之血,拥有这样的血脉,是福,更是祸!”
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晶体“于是,老夫我便在阿楠身上施了个术法,此石会根据她所处的困境变色,若石呈褐红,才表示着她遇上了生死劫,但如今仅呈淡绯,不足以慌忧。”
生一和青袍忙将头够了过去,一睹晶石色泽。这果然与傅琛想说一致,通体呈现桃瓣浅绯之色。
“但若是石呈褐红色时,您再赶过去,来得及吗?”
“一会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傅琛看向身前的两个刨根问底的晚辈,和善一笑,紧接着向二人下达着任务,“先吃饭。”
“嗯!”这会他俩悬着的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终是可以大口吃饭了。
这几天下来没有进食的两人,犹如两匹饿伤了的小兽,不一会功夫,就将一桌子的菜席卷而空。
看他俩吃饭的那个架势,想必给他俩一座山都能吃下肚去。
“吃饱了?”
傅琛站起身看着摸着圆鼓鼓肚皮的两人,却未给他们回复的时间,自己接着说道“吃饱了就快启程吧。”
话闭,只见他抬起手的一刹那,自竹屋内飞出一把生锈的铁剑。
“老伙计,许久未带你玩耍了,今儿咱就痛痛快快玩一场。”傅琛握住飞来之剑,将其抱在怀中,似哄孩儿般同他说着话。
他刚才那一副架势,的确给人一种隐士大侠的感觉,但在见了他的这把破剑后,不禁逗笑了来者。
就这个生锈的玩意,拿来切菜都嫌不够锋利,更别提带着它去会月空盟的那群家伙了。
“傅道长,您,您是不是拿错法器了?”他俩人憋住笑,询问着握剑之人。
而傅琛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头摇了摇,紧接着将那把锈剑向空中一抛,惟见它稳当地悬浮着。
此时,自剑柄处燃起一阵耀眼银光,如同潺潺流水般滑过铁剑的每一个部位,且所经之处皆是重焕新泽,斑斑红棕蜕抽丝剥茧般滑落下来。
似在一眨眼之间,那把生锈铁剑便焕然一新为一把玄铁宝剑,个头足足变成原本的三倍之大。
此番变化,直令围观者瞠目结舌“这……这……”
傅琛付诸一笑,一跃而至玄铁宝剑之上“行啦,不用惊讶了,快上来吧。”他回头望着他两人,朝他们勾手示意。
见地下人许久未有动作,他使起了激将法,谐谑嚷道“怎么,不敢啦?怕摔跟头?”
“谁说的!才不是呢!我……我们就是天上飞的,怎么会怕!”好面子爱逞能的青袍一时间竟说漏了嘴,幸是反应的快,连忙给自己打了个幌子,“我,我是说,我们也曾御剑飞行过,自然是不怕的。”
“噢,是吗?老夫本还想着飞慢一些,照顾你们初御之人,没料到两位少侠也是御剑之人,那就省事多了。”
他随口编的烂理由早被傅琛一眼看穿,不过他并没有选择揭穿,而是配合着他。
随后,生一青袍颤颤巍巍地踏上剑面上,这还没准备好,站在剑尖上的傅琛便拉开了嗓子,大喊一句“老家伙,启程吧!”
眼见玄铁宝剑“嗖”地一声便窜上了天,身后的生一青袍吓得哇哇大叫,嗓门尖锐得都惊走了空中翱翔的雄鹰。
“傅,傅道长!您,您慢点!”为了自身安全,此时青袍也顾不得面子了,连声向傅琛求着情。
“怎么,两位少侠,这点高度就不行了?抱老夫抱的那么紧?”傅琛侧头看着紧抱着他腰部的青袍,朗朗笑声回荡天际。
但才悬至高空,玄铁宝剑便忽停住了飞行,任凭傅琛怎么指挥都纹丝不动。
“怎么了,老家伙?怎么停下了?”他问着脚下剑,“莫不是真上年纪飞不动了?”他柔和着声,就像询问一个相伴多年的老友一样。
就在此时,傅琛身后那俩被吓到脚软的家伙颤抖着声提出了问“傅,傅道长,您还没问咱们要去哪儿呢,您没告诉它,它自然不知往哪儿飞。”
“哎呀,老夫还以为老夫问了呢,瞧我这记性,老糊涂咯。”傅琛苦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紧接侧过身问道,“阿楠现在在哪儿?”
“穗央,齐卫楠在穗央城西处!”
听到“穗央”二字后,傅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锋利,他阴沉着声音重复着这个地名“穗央……”
“阿楠她怎会跑到穗央去?是否与月空盟的人沾上了关系?”
待他情绪稍平静些后,他便厉声向身后人质问着,忽变的神情,与之前竹林深处与世无争的道人截然相反。
“对!就是与月空盟的那群家伙结下的冤仇。”
见自己的猜疑落了实,傅琛的语气更低三分“所为何事起的纠纷?”
“傅道长,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更,更何况在那么高的地方聊天……”
两小仙童哆嗦着脚,瞟了瞟脚底下缩小的北河县城,口中吞咽下几口唾沫,试图以此来压制一下内心的恐慌。
虽说生一和青袍是天上小仙,但此时的他俩只是肉眼凡胎的凡人,若是稍稍不留意摔了下去,必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所以,这自然是怕的。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速速赶去吧,你俩抓紧了,别掉下去了。”傅琛才说完,便向玄铁宝剑下了命令,依旧是没给身后两人留有一点准备时间。
“老家伙,去穗央,快一些!”
“啊!慢一些啊!”惨烈的叫声一声未落一声又起,伴着喷芳吐艳的晚霞驶向远方。
在夜幕降临之后,一行人总算是达到了雪城穗央,而生一青袍也总算能够脚踩大地,而非悬浮空中了。
“两位少侠,这趟旅途,可还算愉快?”傅琛将玄铁宝剑缩回正常尺寸背到身后,一边抖着身上积落下的雪花,一边打趣着跟前面无血色的两人。
本还以为这傅琛是个正经的小老头,没想到却是一棵黑心大白菜!
分明知道这俩小子一路上吓的够呛,还刻意来问他们旅途愉快不愉快?说是活受罪还差不多!
“甚是……愉快……”青袍倚靠在一棵大树上,捂着惊魂未定的心脏说道,未料那棵黑心白菜来了劲,坏笑说道,“这样啊!那等解决完眼下之急,老夫再带着二位好好溜达溜达,看看这万千世界,大好山河。”
“别!千万别了!我们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些!”青袍一听,忙摆手拒绝,他和生一脆弱的小命不允他们再这样折腾一次。
傅琛笑笑,便也没接着拿他俩逗趣了,而是从杉树丛中探出身来,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施下咒语。
只见他将符咒往空中一挥,黄底道符便化作一只纸鸢。
“小心些,去看看前面什么情况。”他吩咐令下,那只纸鸢便扇动着翅膀向前方飞去了。
第165章 调虎离山
这纸鸢一去,就去了好一阵子,急得几人背着手在杉木丛中踱来踱去,雪地上都留下一片乱糟糟的一片足迹。
等了好会儿,终是等来了那慢吞吞的纸鸢“哎!来了来了!纸鸢回来了!”碰巧抬头看明月的生一发现了它的身影。
闻声,青袍和傅琛也连忙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抹黄。
“总算把你等来了,你个小东西,老夫散步过去都比你来得快,是不是跑哪儿野玩去啦?”
傅琛几步上前,将纸鸢收到手掌心,而它好像也听懂了傅琛的话,不屈不挠地昂着脖颈。
“嘿你个小东西,还说不得你了!信不信把你烧了?”都快到知天命年纪的傅琛,却依旧和个孩子似的,竟和小小纸鸢怄起了气。
而小纸鸢一听,连忙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示着弱,不禁令旁观者心觉这傅琛身边的东西都是活物。
傅琛见它知了错,便收了收脸上的愤怒,摸了摸它的脑袋“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冰渊那儿可有人看守?”
纸鸢点点头,随即从他的掌心滑出,扇动着一双小翅膀飞到杉木丛林中,用嘴衔起一根小木棍,紧接飞到它主人身前那片空地上,用嘴画出一副场景图。
从画上来看,冰渊处至少有数十位小道士在把守,而图中所绘的身形富润的男子不是二长老于驰又能是谁?
“没想到他也在这。”
他摸着下巴念叨着,忽然眼神对上一侧之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阿楠会和月空盟的人牵扯上关系,阿楠又为何会坠入冰渊,现在你们可以向我解释了吧?”
傅琛认真起来的样子,的确令人激起敬畏之情,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盯得人心中发毛,不敢有半分半毫欺骗。
生一和青袍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道出,本以为无什么大碍,却不料傅琛听完后大发雷霆了一顿。
“你们说阿楠赶的那几具尸首里有一具尚存七魄,仅是丢了三魂?”他反问而道。
他俩不敢撒谎,点了点头道“是,不过葛烨已寻回了自己的二窍魂灵,如今只差最后一窍了,但月空盟那群家伙压根不听我们的解释,说什么也不肯放过他,而齐卫楠就是为了护住他,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以身犯险,带着他跳入冰渊。”
傅琛听到这,压了压满腔的怒火,边用脚将纸鸢所绘擦去,边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阿楠的劫吧。”
“劫?凡人也会有劫难吗?”生一探过头问。
傅琛昂起头,眺望着空中薄雾萦绕的银晖,朦朦胧胧,不染纤尘。
“这世间,不光是天上神明有劫,凡是存活于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皆有自己的劫难,渡的过去,则生,渡不过去,则死。”他总爱说些高深的话,或许这是修道之人的通病。
不过他并未在此事上深思太久,而是和生一青袍商议起了一会的营救策谋。
“于驰这个人,确实有一身好功夫,法术也高强,但是典型的有勇无谋,一会你俩人先假意营救,将于驰引开,剩下的交给老夫就行。”
他俩人听后,坚毅着眼神点了点头,随即便拿出各自的法器,时刻准备着迎战。
在三人蹑手蹑脚靠近冰渊后,生一青袍便先行冲了上去。
不巧的是二人才刚探出身影,就被于驰逮个正着“好啊,正发愁寻你俩小子踪迹呢,没想到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挑起一边唇角笑着,话不多言,便握剑腾空而起,跃过了那道冰渊,朝对岸的生一青袍袭来。
“不是吧!结界破开了?”他俩本以为那道隔庇护结界还在,却没想到它已是被擅于操控阵法的三长老风乘破开了。
只不过这对岸的结界是破开了,但通向冰渊之下的那道结界怎么破也破不开来。
“呵,若是连这区区结界还破不开,你当我们月空盟是什么?你俩大老远跑回来,定是冰渊下那两家伙还活着,一会把你俩捉住,我就不信逼不出渊底的小道士!”
于驰唤起剑阵,千万把兵器朝他俩人飞来,惊得二人连忙拿起自我法器防身。
青袍负责用金铲进攻,生一则是负责用乾坤袋上的金绳防卫,牵制住不断袭来的新兵器,且他二人没有忘记傅琛的嘱托,边与于驰相抵抗着,边疾速向远处奔去。
经过这几次的磨练,他二人的默契已是培养的极好了,相互间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而此时场面也同傅琛预测的一样,于驰带上了一半多的小道士正在追击着生一和青袍。
待他二人将于驰引开之后,傅琛便御着玄铁宝剑飞到冰渊之上,趁着守候在侧旁的小道士们尚未发现之际,来了个先发制人。
只见他从怀中扬出几张黄符,黄符于他一声令下附到了小道士们的背后。
一刹之间,全体人好似被冻住一般,除了鼻子尚在呼吸外,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动弹不得。
“老夫不想伤人,你们就乖乖定个一时半会吧,也好练练你们的耐力。”傅琛笑言,之后便打算向冰渊冲去,可就当卯足了劲准备下滑时,却发现此处设有一个结界。
他停下身来,尝试着用术法解破这个结界,但几个回合下来,这坚硬的结界毫无一丝裂缝,自己倒先累得半死。
傅琛沉下心来仔细深思着想必在我们来之前月空盟的人就尝试过破该结界了,就连风乘都破不开的结界,那天下更是无人能解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硬闯试试。
他这样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傅琛狠下心来,咬一咬牙,便驾驭着玄铁宝剑向那结界冲去,可没想到的是,结界非但没对他们发起任何术法攻击,反而温顺如羊,迎合着他们的进入。
在傅琛闯入结界后不久,这边追赶生一和青袍的于驰便感受到了异常,他立即调转了头,以流星之速返回到冰渊之境。
“可恶!竟被那两个小子给耍了!中了调虎离山计!”在看见冰渊处留下看守的小道停止不动时,于驰终于反应过了一切。
他急忙扬手一挥将贴在小道们背后的禁止符撕去“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驰狠狠啐了一口沫,一掌拍碎了一块岩石,而那些小道士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吓得连忙双脚跪地。
“二长老,二长老息怒啊!您去追那两小子后,我们便按照您的吩咐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哪儿知……哪儿知在不留意之际,竟被他们的同伙贴上了禁止符……”
为首的小道士颤抖地托起手解释着,字字句句中都透露出对眼前人的畏惧。
“罢了!”于驰深呼吸了几口平静了心态,扬手指挥道,“你们好生给我看守着,我过去结界处看看,若再敢有差池,通通逐出师门!”
“是,是,二长老……”
于驰从鼻中“哼”出一声,腾空跃到结界面前,见结界尚在,未被破损,心生些许疑惑。
可就在他端着下巴思索的须臾片刻,自冰渊底部飞出一把剑来,而剑上赫然站立着三个人。
第166章 终是动情
“怎么,怎么会是他!”
他愣住了神,待傅琛三人冲破结界而出时,才回过劲来,转身向众弟子说道“列阵!”
于他号令之下,弟子们皆掏出怀中黄符,念咒之后向空中一抛,一瞬之间,数十张黄符相连而成,形成一堵铜墙铁壁,死死围困住圈中人。
“怎么,于驰,多年后再相见,你就是这样和我叙旧情的?”御剑之人嗤之以鼻道,续而抬起眼皮,狭眸中迸射出道道火光,“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不念昔日同门之情,得罪了!”
傅琛脚尖在剑刃上轻轻一点,一个旋身来到符咒围墙前,紧缩着眉头,闭上了双眼周身环绕了一圈。
“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他在嘴边絮絮念叨着,却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忽而睁开双眼,唇角抿起一笑,“生、景、开门出则吉;伤、惊、休门出则伤;杜、死二门出则亡,而眼前的这道门,就是生门!”
傅琛一跃跳回玄铁宝剑之上,加快了速度毅然决然地向正北方向冲去。
当冲破正北方的符咒时,整座围墙哄而倒塌,阵法瞬及消灭。
“于驰,看来我走后你们还是没有丝毫进展呐,还玩着那么老套的天罗地网遁甲图,啧啧,毫无挑战性可言嘛……先走一步咯!”
自从傅琛见到于驰起,沉稳的性子都抛之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现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向身后人吹着口哨撂下戏谑之话,便飞速向远方驶去了,任凭身后人怎么追赶也未能追赶得上。
在接过生一和青袍后,傅琛便带着他们一席人躲藏到他口中“绝对隐蔽”的地方——穗央山野处的一间木屋。
“师父,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你确定这个地方当真安全?”齐卫楠轻轻抬起木窗一脚,看着山下背着木柴来来往往的樵夫发问。
“丫头,你还信不过为师?”傅琛起身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放心吧,这间屋子被我设了障眼法,除了为师外,无人能找到的。”
“那花如颜呢?她为何能找到?你可知自从你走后,她还会来到这间小破屋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齐卫楠脱口而出的问令傅琛彻底哑了口,他唇边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气氛变得沉重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傅琛才开了缄默的唇“你……是怎么知道花如颜的?”他的嘴唇上下颤抖着,分不清眼底掠过的那瞬情愫,是懊悔还是期待。
“徒儿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你们的故事,以及你负了她的事。”齐卫楠走到傅琛跟前,双眼追击上他躲闪的眸,“师父,她还在等你。”
这是齐卫楠第一次这么和傅琛说话,亦是第一次忤逆师长,但傅琛并未斥责于她,反而是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
“是啊,我负了她。”他的声音逐渐细弱下去,没了朝日的底气,口中一直默默重复着这句话。
他侧过身去,拿起小木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端详着,而他的眼中,于不经意间泛起了微光。
“木屋认主,只有我和她,能找到这间屋子。没想到我走了那么久,她都没忘了我,这个家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被她打理的一尘不染,”
他用手指抚摸着屋中每一件木具,试图感受着昔日的美好,却也因这份触动,脑海中的那根紧绷着的弦,终是断了。
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齐卫楠见状,有些慌了神,在她的记忆里,傅琛总是笑着的,从不黯然神伤,未曾泪湿衫袖。
她连忙坐到傅琛跟前,低着头向他赔了不是“师父,阿楠刚才……刚才对您不敬了,阿楠知错了,阿楠知道师父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定是有什么苦衷,迫不得已才离开的。”
傅琛闻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小徒儿,收住了眼眶泪,淡淡一笑“傻徒儿,师父没有怪罪于你的意思。”他伸过手,揉了揉齐卫楠的脑袋。
“那师父,你能回去看一眼她吗,她的……”
“她的什么?她发生何事了吗?”没等齐卫楠说完,傅琛便急忙发了问。
“没!她没事,她,她过得挺好,如今她在穗央城中开了一家客栈,名叫朋来,亦就是在住店期间徒儿与她相识的。”齐卫楠险些就把花如颜时日不多的事泄露出来,幸是及时收住了嘴。
“此般最好。”他叹道。
“你放心吧,为师这次回来,定会将我与如颜之间的事处理妥当,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屋中的这个家伙!”说到这儿,傅琛的眼神忽变得冰冷,站起身直径向葛烨走来。
齐卫楠见状,急忙跑上前去张开双臂护在葛烨身前“师父,你这是干嘛!”
“阿楠,你应该知道,这个家伙是半死人!”傅琛一把拉过了齐卫楠的胳膊,双眼对上她身后的葛烨。
“师父,就算他是个半死人,但如今他已是寻回两窍魂灵,只差最后一窍便能彻底变回正常人了!”齐卫楠奋力挣脱开开来,再次挡到葛烨身前。
见她这般固执,傅琛没了办法,背过手走回木桌旁,紧缩起眉头。
“阿楠,他这最后一窍魂灵何时能寻回,这件事情谁也不知,短则几月,长达几年。而在这些日子里,月空盟的人定是会拼了命的追杀你们,你能保得住他一时,但你未必能保得住他一世啊!”
傅琛握紧了拳头,向桌上重重一捶,木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震跃而起,又急速落下。
齐卫楠知道,她的师父是关心她,生怕她遭了不测,因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搭上了小命。
但在经过冰渊一事后,一条无形的藤蔓便串联了她和葛烨,生长为一根藤上生死与共的瓜果。
“徒儿不知为何月空盟的人要对半死之人如此赶尽杀绝,但徒儿只知,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要徒儿放任他的死活不顾,徒儿做不到!”
傅琛看着眼前为了护住葛烨而向自己嘶吼的齐卫楠,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哀愁。
他本以为他的徒儿要经历的是生死劫,但如今看来,是情劫。
没心没肺的小狼崽终是动了情,爱上一只不懂情爱的小白兔。
第167章 一夜空城
每次和齐卫楠拌嘴,傅琛都是说不过她的,在两人各抱着一团气吃完晚饭后,傅琛便独自来到屋门前,坐在门前石椅上看向点缀黑夜的雪白。
穗央城的雪依旧是下的纷纷扬扬,只是曾经坐在旁边陪他看雪的人不在身旁。
在当低头遥望山下渺小的城池时,背后忽传来“吱呀”一声,从木屋内走出一人。
他并未回头张望,单纯是用耳朵听,他便能辨认出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怎么,还想得起我这个老头来?不去时时刻刻护在你那小美男身边,就不怕我那几个老兄弟偷溜过来杀了他?”
傅琛拿起手边的酒葫芦,昂起脖来几口入肚,大叹好酒,却在不留神之际被身后人抢了过去。
“师父,这酒呢,得是在愉快欢乐时喝才醇香,在不开心时喝,只会徒增烦恼,愁断肝肠。”齐卫楠边说着,边把酒葫芦倒了过来,将里面剩余的酒通通挥洒于地。
傅琛见状,就要去夺,却不得不服老,只叹上了岁数,身子的灵活性同他们年轻人比不了。
他气鼓鼓地将空葫芦抢回手中,反驳道“谁和你说为师不开心的?为师现在欢悦得很呢!”紧接着,耍起了小孩脾气,“再说了,我这壶酒可是拿银子都买不回来的醇醪佳品!可你就这么给我倒了!”
齐卫楠放开声爽朗一笑,坐到傅琛身边,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同他道着心中歉意。
“师父,是阿楠不对,刚才不应和您吵嘴的,只是,阿楠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笨蛋落入他们之手,况且,师父您不是曾教导过阿楠,干咱们这一行的,第一条行规就是对自己所赶之尸负责……”
“行啦,你啊,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傅琛歪过脑袋冲她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白,走到齐卫楠跟前,由于背对着月光,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能看得清楚,但他所说之语却额外清晰。
“阿楠,你这是动心了。”
傅琛的话明明说得很轻,可却犹如阵阵料峭烈风般,将她隐藏的心事猛然刮出。
而她那颗生了病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能蹦出胸腔来。
“师,师,师父!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齐卫楠双手抚上那颗不安分的心,结结巴巴地向傅琛辩解着,“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才不会是被那种肉麻的儿女情长绊住脚步的人!”
她话虽是说得刚硬,但却没有一点底气,反是越往后说着,声音越细微。
傅琛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急着去反驳她,而是用手抚上了自己胸腔的位置说道“阿楠,你的心跳声已经出卖你了。”
“才,才不是!我只是近来心脏不太舒服,看来很有必要去看郎中了,好了,师父,我先回去睡了。”
她似个被人抓到把柄的小贼,吓得落荒而逃,可才刚转过身去,就被傅琛吆声制止。
“慢着,回来,为师还有话没说完。”
“是——师父。”齐卫楠拖长了嗓音回答着,师父命令不得不从,只得再老老实实回到他身边坐着。
“阿楠,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月空盟的人会对丢了三窍魂灵的半死人非杀不可吗,今儿为师就把背后原故都告知于你。”
傅琛说着,眼睛对上了空中一轮寂月,好似从中,再次回到了二十五年那场人间浩劫。
“二十五年前,我刚到弱冠之纪,跟随在琼天老者门下,修习赶尸之术,却不料那年,迎来了一场灾难。”
再次回忆起那场屠杀,傅琛只觉耳边又响起了兵器碰撞声、小孩的哭闹声、女人的尖叫声。
那是他夜夜都会梦见的场面,是他终身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出身于一个赶尸世家,尚有记忆起便被父亲送到了琼天老者门下,但我在这一行中并不算得上优秀,是宗门中资质平庸的弟子,平时只负责接应最低层的赶尸活计,所以对于邪道士和活死人向来只是听说过,并未真正见识过。”
听到这,齐卫楠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絮叨怪不得跟了师父两年之久,就只教了我一些赶尸皮毛,原来是自己也学艺不精!
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会,碰巧被傅琛逮个正着,他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在心里说师父坏话呢!别以为为师不知!”
见被识破,齐卫楠连忙赔着笑脸“没有,没有,小徒不敢,师父您接着说!”
“谅你也没那个胆儿。”傅琛同她逗趣着,不过下一秒,眼神又暗淡了下来,续而说出之后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邪道士和活死人,就是在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上。这夜猎本是用来猎杀昼伏夜出的活死人及操控他们的邪道士的,可……那场夜猎,死的却是血肉之躯的无辜百姓。”
他说到这时,颤抖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后又紧紧地攥起了拳,暴起根根青筋。
“宗门内凡到弱冠之纪的弟子,均有参与夜猎的机会。那场夜猎,我们是在大师兄钱漱的带领下进行的,而这场看似普通的夜猎,却是将沧源野这个美丽的地方,彻底毁灭。”
提及沧源野,齐卫楠脑子恍惚有些映象。
那是个未经多余干涉的荒蛮之地,地处宁云国的西南角,因地广人稀,地质复杂,山路崎岖,进出实为不便,便逐渐成为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直到上任国主继任后,才开始加强对沧源野的管辖和控制,但因该处民风彪悍,部落成群,几年下来,用强硬手段去施加管理的手段并不见效。
而这时,当朝国师便向国主亲自请令,说是要去沧源野游行讲学,传播道义思想,以文化来驯服百姓,稳定宁云边境。
国主思来想去,觉得此法妥当,便允了去。果真,在国师前去沧源野授道讲学后,当地的野蛮文化愈渐朝向文明,统治秩序也愈加稳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多的邪道士。
有人说,是因沧源野一代阴气湿重,乃为饲养活死人的天然器皿;亦有人说,是邪道士们惧怕道士出身的国师所具有的高强法力,便想趁着他出宫讲学之际,身边防守微薄之时,从四海八方汇聚前来取他性命。
到底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相,并不为后人所知。
但这些都称不上奇怪,最为匪夷所思的当数二十五年前一夜空城的事。
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夜,整个沧源野的百姓全都凭空消失了,就连国师也寻不得踪影,所有人,似在一夜之间蒸腾挥发了。
此时极为蹊跷,蹊跷到成为人们讳莫如深的事,而齐卫楠也只是从武安城说书先生口中听来一个传言。
传言有道国师授道业,传道法,沧源黎民皆悟道,一夜之间通天性,随与国师升仙道。
可在之后傅琛的解释中,齐卫楠才终于知晓了,这隐藏了二十五年的真相,沧源百姓一夜了无踪影的实情。
第168章 夜猎(上)
傅琛拿出怀中帕子,擦拭着自幼陪伴着他的那把玄铁宝剑,一字一句道出了昔日往事。
“自从国师入了沧源野后,沧源野内便频繁有邪道士进出,国主为保国师安危,便暗自里嘱托我们赶尸门派——琼天派,以及道士门派月空盟负责铲除邪道。夜猎则是在掌握到邪道士们的行踪轨迹后,派出弟子将其降服的一种方式。可是我所经历的那场夜猎,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在傅琛提及“夜猎”以及“钱漱”这两个词好几次后,糊涂蛋齐卫楠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哪儿听到过了。
这就是在赶尸所时,店主蜀敛同她道的那个故事!而钱漱就是这个故事中的大英雄!
“师父,师父,这个故事阿楠听过!”她的急性子令她截过了傅琛的话,“最后你那英雄师兄钱漱降服了那尊活死人,但他也因此受到侵蚀,变成了个稚子模样。”
傅琛一点也不奇怪这丫头是从何得知这些故事的,这一路上她许是遇上了许多自己的往日旧友吧。
“丫头,你所听到的,只是故事的一角罢了。”傅琛轻叹口气,哈出的雾气氤氲满宝剑刃面。
“完整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他用帕子擦去雾气,透亮的剑身上映出他深沉的眸眼。
“在夜猎开始后,起初只是见一两具活死人,但之后却变得越来越多,几乎整座沧源野中都是活死人,大街上,山野里,高山处,且均找不到操控着他们的邪道士,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疑了!不由得令人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钱漱师兄看出了端倪,便提醒了我们,要多加留意眼前活死人。可那时,我正处心高气盛的年纪,又是第一次手握展现自我的机会,自是不会听从他的话,还笑话他,说他是没见过那么多活死人,心生了胆怯,毫无顾忌地大肆斩杀。在我用这把剑刺穿他们心脏时,以为是在拯救苍生,却不想,我是在谋害苍生。”
傅琛再也撑不下去了,那些呼唤求救声再次充斥了他的脑子,他宛如个怕雷的孩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低声嘶吼。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的不是活死人,是活生生的人!”
从他的言语中,齐卫楠已经大概猜测出事情的真相了,那些他们以为的活死人,应该就是当地的百姓,而一夜空城的原因,则是因……
全部死于了他们的刀剑、术法之下。
“师父,您冷静一些,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齐卫楠拉住傅琛的衣袖说道,而傅琛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吞咽下一口沫,声音战抖“在我斩杀了十多具活死人后,我终是发觉了异端。他们的外观虽已不成人样,但却保有人性,男子会拿起武器来保护妇孺,孩童会蜷缩在妇女的怀中啼哭。而此时,我们也发现整座沧源野里竟寻不到一个人影。种种迹象证明着,我们眼前的这些‘活死人’就是沧源野里的百姓!”
“随后,我们立即停止了斩杀,本想先去向师父禀告,却不料那些百姓们又遭进一步控制,人性被泯灭蚕食,他们开始疯狂地向我们发起进攻。为了不再伤残无辜,我们不敢再动用法器,只能选择防守,就在这时,操控百姓的幕后黑手终于露出了面,所有人都没想到,竟会是他……”
说到最关键的时候,傅琛忽顿住了,眼神中的神情也从愧疚转变成怒火,似能烧灭整片燎原。
“操控百姓的,正是国师岚非。”
“在我们被百姓们围困住时,岚非出现了,我们本还痴痴以为他是来援助的,却未想,他才是操控百姓的‘傀儡师’!且那些频繁出现在沧源野中的邪道士,都是他的追随者,而他真正的身份,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血煞教’的教主!”
血煞教,这词对齐卫楠而言并不算陌生,各宗门派曾多次自发组织弟子前去探查这个邪教的底细。齐卫楠的祖父也是在一次追查过程中遭了血煞教邪道的暗杀,了了性命。
不过这个血煞教实为隐秘,在各宗门派几十年的探查下,仅仅知晓其老巢居于坞山,别的有关内容,则是一片空白。
血煞教创教教主为何人,教内有多少名信徒等诸如此类至关重要的答案,皆是未知。
倒不曾想,表面一身仙风道骨,辅助国主叛平边疆的国师大人,暗地里却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操控人体的傀儡师,血煞盟的创教教主。
傅琛接着说道“我们破开了防守,决定同岚非决一死战,但他却拿捏到我们的软肋,操控百姓来做他的盾牌。因有顾虑,导致我们不能放开进攻,令岚非钻了空子,屠杀我派同袍!就在我们快要全军覆没之际,月空盟的道人们赶来了,幸是有他们支援,保住了我们余下几人的性命。”
“岚非这个邪道,妖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强,心思比我们猜测的还要狠毒,每当我们向他攻击之际,他就拉出百姓作为抵挡,致使月空盟的几位长老都惨遭他的毒手,接连死去。但我们深知,若是今夜不能将其杀灭,明日,整个宁云国,甚至其余邦国,都会变成一片人间地狱!”
齐卫楠听到这儿,不由得浑身打起哆嗦。
这阵微弱的战栗虽是轻轻滑过她的身躯,但却足以强烈震撼到她的灵魂。
她从未想过,这些躲在阴暗角落苟且偷生的鼠辈,竟曾亲手粉碎过一地的祥和,威胁过万物的生存。
“师父,为何岚非拥有如此巨大的能力?”她紧蹙眉头发问。
“因为他已修炼出一颗纵魂丹!”傅琛长吁一声,许久后才开了口。
“阿楠,炼就一具活死人,并非易事,需要从死尸里挑选出具备条件的尸首,在此之后,前期需以自身之血供养,后期需给他寻找猎物,只有通过层层培育驯养,方能收获一尊服从命令的活死人。”
傅琛生于赶尸世家,自然是对尸首极为熟悉,对于如何炼就一具活死人,他自是明白的。
而邪道士,就是综合了道法之术和赶尸者对尸首的驯服方法,以此来炼就活死人的。
他的目光转了回来,润了润嗓“但只要手握纵魂丹,便无需再像以往一样,重蹈炼尸步骤,也无需再寻身具灵气之尸,还可将活生生的人便成自己的傀儡。这就意味着,只要岚非启动这颗丹,凡是存活于世间之人,都可以变成他手中的棋子,任命于他。而他之所以请命来到人迹稀少的沧源野,一来是此处阴气湿重,乃为炼就纵魂丹的宝地,二来也可用此地百姓作为第一次的尝试品,那我们那场夜猎,就是他尝试成功后的结果。”
第169章 夜猎(下)
在善与恶的天平上,没有绝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
有些道人行这逆天悖理的咒法,是为使挂念的逝者复活,但其只占少数,绝大部分的邪道士的出发点,是为一己私利,妄图劈开捷径。
但岚非的野心,不仅限于增进功法,永生不死,而是在于,他要做天下的王,令世间万物皆对他俯首称臣。
傅琛的眼中闪烁出几束幽光,如同这片银白的傲雪凌霜般的寒冷,唇齿微启,紧接诉说着。
“为了降服他,我们必须要主动进攻,而进攻的代价就是必须要将软肋剔除,对于岚非用来做挡箭牌的百姓,我们……我们只能选择接着用刀剑刺向他们的心脏……”
每当提及沧源野惨死的百姓时,傅琛的声音都会低沉下几分。想必二十五年前那场夜猎,是他毕生做不完的噩梦。
“虽说我知,这对他们而言,也算上一种解脱了,毕竟他们的灵魂已被岚非吸食,如今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受人操控的躯壳,可我还是下不去手。而钱漱师兄也看出了我的畏惧,便派我前去琼天洞府找正在闭关的师父,劳烦他老人家出关降服岚非,这边则由他和月空盟那几位弟子拖延住。”
“可当我和师父以及其他弟子赶到时,沧源野已是疮痍满目。昔日繁茂的花草树木全已凋谢、枯萎,空气中不再有花香,只有阵阵呛鼻的血腥味,钱漱师兄已是躺在一片血泊中,半个身子遭到了活死人的毒汁的溅射。”
从傅琛的言语中,齐卫楠能感知到,沧源野应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钟灵毓秀,山河壮丽,但这样优美之地,竟在一夜之间,化为虚无。
傅琛闭上了眼,长呼一口气,将故事的结局道出。
“从月空盟弟子的口中得知,在我走后,岚非将剩余的百姓合成了一尊巨型活死人。而在他们相互间的配合下,用阵法将岚非困住,趁他无法控制活死人之际,钱漱师兄刺死了那尊活死人,但也身遭侵蚀,可他并未就这样倒下,而是在于月空盟弟子一起杀灭了岚非后,才敢倒下了身。”
之后的事情,齐卫楠都知道了,钱漱为此经受洗骨,蜕为稚子,但她不知的是,钱漱的灵骨也遭了损灭,无论之后再怎么修行,都只能有微薄功力。
如若没有这一场意外的话,他将接任琼天派,成为新任掌门;他将继续斩妖除魔,护卫百姓安宁。
但,现实就是惨痛而残忍的,他没了灵骨,只能沦落为最普通不过的赶尸者,庸庸碌碌以孩童模样存活着。
“师父,师伯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英雄。”齐卫楠回道,不过忽想起正事来。
不是说好和我提月空盟及半死之人之间的瓜葛联系的吗,绕了那么一大堆也没说到正题上来呀!
她在心中小声嘟囔着,手指轻轻戳了戳傅琛问道“师父呀,您和我说了那么多,可阿楠还是没听出来夜猎与半死人之间有何关联呀……”
“多嘴,多嘴!师父这不正要说嘛!”傅琛握起酒葫芦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场夜猎中,岚非确是已死,但我们还是低估了他。在我师父琼天老者销毁他的那颗害人的纵魂丹时,丹灭破散之际,竟有岚非一窍魂灵飘出!没想到他还留有一手!提前藏了一窍魂灵进去,而这魂灵,又被他提前做了手脚,在出丹后,便化作空气一般,寻不得,摸不着。且他的这窍魂灵极为强大,若被其寄体,肉身则将遭操控,但宿主自身浑然不知,旁人也察觉不出。如若他找到宿主,凭借他的脾性,定会为自己报仇!这就意味着,岚非将会卷土重来,世间再逢大劫!”
齐卫楠不笨,就算傅琛没有把话说得清楚明了,她也大致知晓其中深意,可她还是不愿就此相信,试探性地发着问。
“师父,岚非能够寄生的宿主,只能是缺少魂灵的半死人,对吗?”
傅琛未言,只是以点头的肢体动作回答着她。
见此,她的情绪越发激动了些“如您方才所说,寄生后宿主丝毫不能知晓,且行为举止没有异常,无人能够发觉,所以……为了防止岚非寄生,只能……只能除掉半死之人,对吗……”
“阿楠,你很聪明,每次传授你什么道理时,不用为师多说,你自己就能领悟。”他轻叹口气,“为师只能告诉你,这二十五年来,共出现过两具半死人,都被月空盟及时消灭了,而这些年间,一直都很太平。我们是在同岚非赛跑,在他找到宿主前,先行灭了他的选择。”
傅琛站起身走回到木屋前,只抛下淡淡一句话给她。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芸芸众生的性命,我们赌不起。”
齐卫楠向来是心大的主儿,在她的字典里,“失眠”两字接近于不存在。但自从踏上了这一条赶尸之路后,她便开始了经常性的失眠。
这是一个抉择,一个令她两难的抉择。
齐卫楠从床上爬起,拿起搁放床脚处的大氅披上便走出了房门去,她的步伐迈的很轻,生怕惊扰了隔壁屋中的几名男子。
“你曾偷看过小爷睡觉,那小爷现在来偷看回来,这不算过分吧?”
她踮着脚尖走到躺在大木箱上睡觉的葛烨身前,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般,声音细微地念叨着。
他睡着的样子,很是乖巧,不似身后霸占住床的那对“夫妻俩”,睡得四仰八叉,时不时地还说几句梦话。
葛烨就这样闭着一双长睫,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浅浅笑意,也不知他是做了怎样的美梦,梦里有没有她。
齐卫楠爬下身去,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睡颜。他的胸腔,因呼吸而均匀有力地起伏着;而他的心脏,亦是在蓬勃有力地跳动着。
她还是做不到将他交给别人,更是狠不下心看着他再次走向死亡。
况且她怎么看葛烨,也不像是被寄生的样子,更何况他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从未有过任何诡异的举动。
齐卫楠下定了决心,决定拼一拼,只要尽快将他的第三魂找回来,他就是真正的人了,到时,便能断了魂灵寄生的条件,亦能不受月空盟那群人的追杀。
自从在颠门战场救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后,齐卫楠的情绪便逐渐受他掌控,喜怒哀乐,大笑落泪,皆是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