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通物
翌日,才莫约五更天,齐卫楠这个催命的主儿就敲锣打鼓地把睡得正熟的傅琛喊了起来,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傅琛深知他这徒儿的性子,是个几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驴脾气,若是一直躺在屋里不作回应,她定是不会就此罢休,反而会换出更为扰人的法子来。
他只得半阖着眼皮爬下床去,“阿楠,师父刚睡下没几个时辰,这天都还没亮,你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咱师徒再慢慢谈。”
他话才说完,就要关门折回,却被齐卫楠一把摁住“师父,阿楠就和你说几句话,很快的,不扰你休息!”
“你啊,已经是把师父的瞌睡虫扰没了。”傅琛拿她没辙,只得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进屋来说。
齐卫楠倒是溜进去的速度很快,傅琛才一转身,她便端坐在木桌前了。
“师父,你昨天和我说了那些事后,我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两全的方案!”没等傅琛问,她便先行开了口,“不过嘛,这个法子得经师父同意,所以呢,一早就来向师父请示了。”
齐卫楠可不是那种本分老实的乖徒儿,请示这种事,她从来不做,她向来是先斩后奏。
只是因木屋被傅琛下了结界,以她那点法力压根是破不开的,不然她也不会来向傅琛商量。
而傅琛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眼角微抬,对上她的双眼,低沉着嗓音“你来向为师请示?这不符合你的作风嘛,让为师猜一猜你的小心思。”
“哎呀,师父,阿楠能有什么小心思嘛,阿楠只是……”
“你是想带着那个姓葛的家伙逃出去吧,试图去别处寻找他的第三魂。”没等齐卫楠说完,傅琛便冷冰冰地截过了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自己的心思已是被傅琛看穿,齐卫楠便也不再编出别的幌子去忽悠他了,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师父猜到了,那徒儿也就不瞒骗您了,确实如您所说,徒儿想带着葛烨逃出去,徒儿就不信,走遍整个宁云国还寻不回他的第三窍魂灵。”
“阿楠,师父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但你怎的那么糊涂!”傅琛厉声说道,“果然这就是你的情劫,不仅心都被那个臭小子偷走了,现在就连脑瓜子也不灵光了!”
齐卫楠一听,脸就像烧涨了的水壶般窜起绯色“师,师父,您可别乱说!”
“为师有没有乱说,你自己的心最清楚。”
他摇了摇头,拿起茶杯倒满一杯凉透了的茶几口吞下了肚,不慌不忙地说着“阿楠,现在满城都布有月空盟的弟子,你觉得你们能逃得出去吗?就算你们真逃出去了,又能逃向哪儿?你又能确保在这个过程中不被月空盟的人抓回去吗?你这样轻举妄动,只是给他们送人头罢了,你明白吗?”
经过傅琛的一番劝诫,齐卫楠终是将浮躁的心沉稳了下来,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莽撞的后果,的确如同他所言一般,只是自投罗网罢了。
“师父,是阿楠欠考虑了……但是,葛烨他几乎是整天和我在一起,一路上他表现的也无任何可疑之处,这点,我那两小跟班可以作证的!”
齐卫楠此时的样子,就像个极力证明清白的囚犯般,只不过是在替他人证明。
“阿楠,岚非是个擅于伪装的家伙,若是被他寄生后,是压根看不出任何异同的。”傅琛细下声来,同她说着道理,“咱们退一步来说,就算你那个小白脸真的没被寄生,但说去给月空盟的人听,他们能信吗?他们并非像表面表现出的一样仁慈,宽容,救苦济难。”
齐卫楠从中听出了问题,看来他的师父的确是知道月空盟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连忙追问道“师父,您和月空盟那几个长老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您是怎么进来当上的五长老,又是为何要退出?”
趁着傅琛还没反应过来,齐卫楠便来了一招见缝插针,一口气问出三个大问,不给他留一点后退的余地。
“你这个家伙!”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啧一声,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怪只能怪自己没管住这张嘴。
“好吧,既然你想知,那为师就告诉你便是,不过此事影响重大,切莫告知第三人。”
“师父放心吧,阿楠绝对守口如瓶!”
从傅琛严谨的态度中,齐卫楠可以看出此事非同小可,为表自己的决心,还特意起了誓。
“行啦行啦,为师信你。”傅琛高声说道,紧接着,道出了实情。
“在经历夜猎一事后,我认识到了自己能力的微弱,从而开始长达五年的闭关修炼,出关后,我的能力却有提升,可进展并不大。不曾想,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意外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能力。”
他边说,边拿起了摆放在桌上的玄铁宝剑,闭上眼睛,好似在用全身像感受着它。
“我的天赋并不在赶尸,亦不在降妖,而是在于通物。”
“通物?”齐卫楠杵着下巴好奇发问。
“对,通物。”他肯定着语气,“为师会御剑飞行,并不在于我有多高的道行,多强的灵力,而是在于我懂它,能与它沟通,就似挚友一般。”
齐卫楠不禁张大了口,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与物相交流。她平日里只以为傅琛只会皮毛本领,赶赶尸首,却不知,他拥有着这般异能。
“师父,师父,只要是物,你都能和它们相通吗?”齐卫楠眨巴着眼睛问着,她还是头一次对她家师父如此崇拜。
“非也,为师只能同一般之物相通,那些受神灵庇护着的灵物无法相通。”
“什么嘛。”她噘了噘嘴,嘴边碎碎念着,“还以为师父可通万物呢。”
“小家伙,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见傅琛扬手就要敲自己脑袋,机灵鬼齐卫楠连忙奉承起来“不过师父这个通物的本领,已是很独特了!当初阿楠拜您为师的时候,就看出了您定非常人,没想到,比阿楠预想的还要厉害呢!”
傅琛被她那张小嘴夸的笑意止不住,刚想接着说下去,就又被她插了嘴。
“那是不是只要您一声令下,那些物就会乖乖按您说的去办,就比如,让山顶巨石滑落,让海水翻起狂狼!”
面对他这想象力丰富的徒儿,傅琛笑着晃了晃手指,轻声道“非也,物就似动物,需要驯服,需要信赖,才会为我所用。”
“师父你这个能力怎么那么多限制嘛。”齐卫楠的小嘴又瘪下去三分,虽是抱怨声微弱,但还是难逃傅琛之耳。
“不过就是因这个能力,为师成为了月空盟的五长老。”他缓言道,“在我得知自己的通物能力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师父,师父认为我需更多磨练,便让我出来游历。而在游历途中我与黎千裳再次相见了。”
“黎千裳……”
第171章 值得吗,值得
齐卫楠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耳熟,似在哪里听过般,琢磨了一会,终于想了起来。
“师父,这黎千裳是不是就是月空盟的四长老!”她嗓门忽然大了起来,可把傅琛吓一跳。
“你这大呼小叫的毛病还是改不掉!”他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轻声责怪着齐卫楠。
齐卫楠带些愧疚地道着歉“师父,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徒儿,不过徒儿以后一定改了这个臭毛病!”她谄笑着,紧接又追问道,“哎,师父,您刚才说了‘再次’,您们是之前就见过吗?”
傅琛从喉出轻哼出一声“嗯”,醇厚着嗓子说着。
“夜猎中同师兄一起并肩作战的月空盟弟子,就是如今的那四位长老。在与黎千裳再见后,他见识到了我通物的本领,便问我是否愿意去月空盟做事。而我那时正好是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年纪,第一次受人赏识,自是欢悦的,于是我便回去向师父请示,在他答允后,随着黎千裳来到了月空盟,成为了五长老。”
齐卫楠听罢,一双眼珠在眼眶中上下打转,不知脑瓜里又在想写什么,话语在唇齿中徘徊了一会,窃声问道。
“师父,就因你有通物本领,他们就让你当了五长老啊?”
“你个臭丫头!是不是又小瞧你师父了!”见傅琛挥起手来,齐卫楠连忙闭上了眼,小手拍打着自己这张什么话都往外蹦的嘴。
却未料,想象中的拳头并没落下,傅琛只是揉了揉她的发。
“一开始,为师也和你一样疑惑,自认为当不起这个名号。但在大长老隋兴私下与我交谈后,我便安心接受了。他说,他们是看中了我能与物相沟通的本领,这样一来,就可向物打听邪道士的下落,端了他们老巢,避免其再去祸害无辜之人。他们这样说,我竟是傻傻信了。”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为低沉,手抚到了胸口位置,五指发力攥皱了料子。许是这曾被欺骗的苦楚再次涌上了心头,来得猛烈,不留余地,有些痛吧。
分明是沉重的话题,却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笑出了声。
原来浮元子口中神秘莫测的大长老,真名叫隋兴啊,还真是个随性的名字。
“阿楠,你笑什么呢?”傅琛白了一眼这只小狼崽。
齐卫楠很快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忙从自己的脑海里蹦出来,摆手道歉“不好意思啊师父,阿楠只是觉得那个大长老名字起的有些逗趣,一时没忍住分了神。师父,阿楠不打断您,您接着说。”
傅琛摇了摇头,真是拿他这个徒儿没办法,看来是平日里把她宠坏了,待这些事情消了后,定是好好教导教导这小家伙。
“他们的确是看中我的能力,但并不是用来找寻邪道士下落,而是用来给月空盟捞金。”他的唇紧抿三分,“地表下埋藏的玛瑙珠宝,矿山中隐藏的灿灿黄金,只要我唤它们的名字,它们都能够回应我。”
听到这,小财迷齐卫楠不禁张大了口,没想到她这位不漏锋芒的师父,还是位活生生的财神爷!
“哎,别用你那双星星眼看着为师,为师已发誓再也不用通物能力寻财了。”
她的富贵梦还没开始做呢,就被傅琛一针戳破。
傅琛接着道“一开始我并不愿意靠这份能力去收敛这些天降之财,但隋兴告诉我,那笔钱是用来救济百姓的,我便痴信了。就这样,在月空盟替他们敛财八年,直到那一天,我无意间偷听到随兴与二长老于驰的对话,从中才得知,我只是颗被利用的棋子,那些金银财宝全进了他们自己的衣兜中。”
怪不得这月空盟金碧辉煌的,都能赛过皇家宫殿,原来是当家的背地搞得勾当,只可怜她那满腔抱负的师父,毫不知情地替他们挖金掘银长达八年之久。
“师父,是不是之后您偷听的事被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他们怕你走漏了风声,要对您赶尽杀绝,所以您才离开月空盟,离开穗央城的?”
傅琛被她这想象力丰富的徒儿惹得抚须大笑,不过她猜的倒也不离十。
“阿楠,刚说你脑子不灵光,怎么现在又转回来了?”
他手指着自己的脑子,拿她开着玩笑,不过脸上的笑意没有存留很久。
“我偷听的事,他们并未知道,反而是我自己主动进去和他们对峙的,见我全听见了,他们也不怕再隐瞒,直接打开了天窗说亮话。这次没有再拿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而是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来和我做交易,但我拒绝了。”
安富尊荣的安稳日子,对于有血有肉的凡人来说,的确是一笔极大的诱惑。
在每一弹指的瞬间,于这万千世界中,都有人遭受它的蛊惑,
而傅琛却抵御住了。
齐卫楠由心底更加敬佩他几分。
“我深知,如果将此事泄露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月空盟会彻底失信于人,国主也会派人剿灭了月空盟,倒时,盟中所有人都会赐死,邪道士会愈发猖狂,宁云国会毁了的。”
傅琛所言,并不带半分夸张成分。宁云国该任国主,的确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噬钱如命,更是对金矿宝石偏爱三分,自他继位起,便新立了条国规凡是于宁云国境,掘到珍宝玉石者,需及时向上禀告,凡瞒报私吞者,诛九族,连坐制。
国主将百姓们挖掘出的珍宝大肆占为己有,只留放三分之一的数量在市场流通,所以这也就是为何,黄金珠宝在宁云国会如此值钱的缘故。
说到此处,傅琛忽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外面那阵刺骨的冷风就像等候多时一般,一见开了缝隙,便狂涌进来,一时间冻得齐卫楠牙齿打颤。
他深邃的眼神往向了山下,尽管是一片漆黑,但他总能准确找到那个位置。
那是穗央城的街巷,是花如颜在的地方。
“于是,我便答应了保守秘密,不将此事泄露出去。之后,我离开了月空盟,不再替他们效力,本想带着如颜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可她却不愿和我走。说来也是,和我在一起,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也不怪她。”
“师父……花如颜她并不是……”
听到这里,齐卫楠忍不住打断了傅琛的话,只差一点就将花如颜的事情道出,幸是这料峭寒风吹醒了她,及时住了口。
“不是什么?阿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傅琛听出了话中隐藏的问题,急忙向她发了问。
“师父,徒儿若是知道,怎敢瞒您,徒儿只是猜测,花如颜她之所以不和您走,会不会是有自己的苦衷?”
在武安城的那两年中,齐卫楠扯谎的本领倒是练就的不错,语速平稳,无小动作,没让傅琛起疑心。
他苦笑着,将窗户关上,也连同那份爱意一齐关上,叹一声气。
“我当时也猜测到,如颜许是有自己的顾虑,而她也一再向我道,让我留下来,陪着她,守着这座半空的城,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我本是允了,但月空盟那几人还是信不过我,想要将我杀了灭口……”
难怪当齐卫楠提及傅琛名号时,月空盟那几个小老儿脸色都变了,原是怕他将他们做过的勾当公之于众。可这未免也太心狠手辣,竟能向昔日同袍痛下毒手!
不过傅琛说这些往事时,脸色已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悲,亦不喜。
“是有人私下给我通报了信,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在得知消息后,我便连夜离开了穗央。我没有带如颜走,因为她跟着我,实在太危险,她留在穗央,是最为安全的。”
“可是,师父,您把花如颜一个人留在穗央,您就不怕他们向花如颜下毒手吗?”齐卫楠不解地问道。
傅琛微微笑,走到她的身前“他们并不知我与如颜的关系,就算知,他们也不伤不了如颜半分。”他语气坚定着。
“在我们脚踩的这一片土地上所生长着的物,虽说它们生在极寒,却比人要来的温暖的多,它们是有心的。我在穗央的八年里,除了翁雪山那片的物无法感通外,别处的物,都和它们交成挚友。每天都和它们说话,和它们分享喜怒哀乐。于是,在我走之前,将自身一半的灵力分给了它们,赋予了它们灵性,有了灵的物,便能护人。”
这么说来,齐卫楠倒是想起来了,花如颜的朋来客栈周围,灵气很是充沛,好似整座客栈,都是活的一般。
原来是受了傅琛的嘱托,那些不会说话却拥有灵力得物们,构成了朋来客栈,替他守护着远方的恋人。
说到这,齐卫楠忽知为何傅琛身子骨总是很弱的原故了。
分明像他这种道行之人是不会轻易伤了筋骨,可他却体如未经修炼的凡胎般虚弱,原是失了一半灵力。
“师父,为了她,付出了半身灵力,值得吗?”她淡着声询问。
而傅琛只是笑着点点头,终止了本次对话。
在师徒两人交谈完后,天已经半亮了,傅琛倒回被窝中睡起了回笼觉,而齐卫楠则是打开了屋门,站立在木屋前,遥望着穗央街道。
“花如颜,你没等错人,师父他心里一直有你,你为你的爱献出了自由,他为他的爱散了半身灵力,我问你们值得吗,你们都只答,值得。”
齐卫楠小声絮叨着,就连自己都听不清口中之语,但她相信,花如颜总有一天能听到的。
第172章 半夜危机
在和傅琛交谈后,齐卫楠决定先在木屋中躲几日的风头,待月空盟的人警惕放松时,再偷偷溜出去。
一行人藏身在这小小房屋中,百般无聊,叹声连连,也不知何时才能跨出这道屏障,离开这间庇护屋。
于是,他们很早便回了各自的房,躺在还算舒适的床榻上,入寝就眠。
只是在二更天时,本是平静的夜忽变得狂躁起来,一阵暴虐的疾风自结界外袭来,似一只发狂的野兽,咆哮怒吼着用身子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直到将这道屏障破开。
刹那间,震碎了房檐处挂着的冰凌,卷起了漫天的雪花,惊醒了屋中沉睡之人。
“吱呀——”随即,自大门处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开门声,紧接着,一双黑靴踏入到木屋之内,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作响。
这个声音,就像被折断的骨头般,令听者打起寒颤。
脚步声的主人,似有胜券在握,不慌不忙,脚步缓慢,每一步都踩得很重,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的鞋印。
齐卫楠颤着身子走到轩榥处,用手掀起竹帘一角,窥视着院中情形。
来者仅为一人,浑身披着黑袍,头带一斗笠,周身同黑暗融为一体,实在不能辨出五官。
但他右手握住的那根被闪电围绕的赤鞭,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可就在这时,黑影人突抬起了头,朝齐卫楠的方向望去。虽说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那股凛然寒气,以是将轩榥后的人儿吓得后退几步。
她急忙冲出了门,向傅琛所在的房间奔去,不过脚步却迈的很轻,就连呼吸都快屏住。
傅琛的门没有关,只是微掩着,于是,齐卫楠一推,便开了。此时傅琛已穿戴好了衣物,手中紧握着那把剑。
“师父!院子里有人!是月空盟的三长老风乘!”
“阿楠,为师知道。”傅琛冷声答。
碰巧这会,隔壁屋中的三位少年也走了出来“管他来的谁,我就不信咱们那么多人,斗不过他一个。”
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的人,定是青袍没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好啊,那咱们一起杀出去。”傅琛回过头笑着,可就在话音刚落下之际,扬手一挥,结下一屏障,将他四人困住。
“你们啊,真是年少轻狂。”他看着屏障中人,淡淡一笑,随即一甩衣袖,疾步向木屋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他们。
“嘘,别出声,在屋里待着。”
“师父!师父!”齐卫楠奋力砸着屏障,扯破了嗓门喊叫着,但屏障外人却听不到。
傅琛不带一丝犹豫,伸手便将木屋房门打开,在门开之后,那位不速之客正端站在他面前。
“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准备当缩头乌龟呢。”来者边用轻蔑的语气嘲讽着傅琛,边抬起了头,将斗笠上垂下的黑纱掀起。
斗笠下的那张面孔,傅琛最为熟悉不过。
“风乘,为何你们月空盟只派你一人来,你又是如何找到这来的?”
面对身前男子的质可,来者只是噙起嘴角,冷笑道“你一个将死之人,无需可那么多!”
话闭,他便猛然抬起了头,眸里燃起两团星火,浑身萦绕着腾腾杀气。
这样的神色,是傅琛从未见过的。
趁着傅琛晃神之际,那人朝着他的眼睛洒来些白色粉末,一时间眯住了他的眼。
借机,扬起手中赤鞭向傅琛的胸口就是一挥,霎那,厚重的衣物都破裂开来,炸裂出了皮肉,汩汩鲜血从口子里流淌出。
傅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以及眼中的刺痛,他费劲了力气半睁开眼,依靠着微弱的视线向狞笑着的人。
他不知,在自己走的这十二年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令风乘变成这个样子。
虽说他性子古怪,但为人正义,是绝对不会做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来偷袭人。可那条赤鞭最能证明不过,眼前人,的的确确是曾与他交好的风乘。
不过此刻,不再是友,只为敌。
“风乘,那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既然你一心要取我命,那我便也不再手下留情!”
傅琛紧握起玄铁宝剑,便朝风乘刺去,却不料他每次都扑了个空。这时,傅琛才反应过来,他眼上着的粉末,不是一般的眯眼粉,而是幻粉。
幻粉的功效就如同它的名一般,只要眼着幻粉,一来视线受阻,二来所看到的人影都是幻象,这就意味着每次进攻,都只是攻击到幻象,本人丝毫不受伤害。
“风乘,你竟用了幻粉!这是从尸骨中提炼出的粉末,是邪道士才会有的东西,你怎么会有?!莫不是……你已坠入邪途,和他们狼狈为奸了!”
任凭傅琛再费多少口舌,眼前人仍是以一副讥讽的态度对他,笑得越发瘆人“什么是邪,什么是正,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他边说着,边把头顶的斗笠扔到地上,将整个扭曲的五官露出,忽疾步走到院中墙角处,狠狠掐断了一株野花的花杆
“就像我恨一朵花,我便把它摘下,而你们爱一朵花,也把它摘下,都是了断了它的性命,却打着好听的幌子,不觉得虚伪吗?”
该人寒声道,手上青筋暴起,将那株无辜的野花捏的粉碎。
“看来你是疯了!既然你与邪道相行,那今日我就替天行道!”
傅琛合上了眼,不再用这被幻粉控制的瞳孔去看世界,而是用耳朵去聆听物,用心去感受方位。
有的时候眼睛会骗人,但是自己的纯心,不会。
他很快便锁定了真正目标,手持宝剑扬起一道弧线,健步如飞地向正前方袭去。
“呃……可恶……”只闻跟前传出一阵嘶吼声,紧接着,就是液体滴落在雪地中的声响。
尽管是极其细微的声音,但傅琛听得异常清楚,他淡漠着神情将剑从那人胸膛中抽出,顿时,血腥味浸满院子四角。
“风乘,你轻敌了。”傅琛的声音很冷,冷到未着半分语调。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赤鞭再次向他狠狠挥来。
风乘并没有向他身体别的部位攻击,而是认准了他受伤的胸口,更加加深了那道血痕得深度。
他的赤鞭,可灭鬼祟,可散魂魄,亦可灭人。一挥皮开肉绽,二挥侵骨钻心,三挥断人性命。
如若是傅琛的灵力全在,那挨了他两鞭子也并无大碍。但此时,他仅有一半灵力,况且之前还动用过多的力气来营救齐卫楠和葛烨,尚未恢复过来又挨了风乘两鞭子。
他的身子,已是遭到严重创伤了。
“傅琛,我从未轻敌过,因为你,压根没有成为我敌人的资格。
“承认吧,你就个窝囊废!”
他勾起一侧嘴角,声音虽是说得清,却字字刺入了傅琛心中。
第173章 怨花吸食
风乘走到傅琛身边,此时的他已是跪坐而下,温热的血液低溅在雪地上,犹如凛冬里的傲然红梅。
“你刺我的这一剑的确很痛,但想必此时,你比我更痛些。”
他凑到了傅琛的耳根旁低语,哼声一笑“怎么如今,衰弱成这幅德行了?如此不堪一击?那我就先留你多一会,待我取了你爱徒的小命,再来好好陪你玩。”说完,他便站起身向着屋内走去。
可他才走了几步,身旁就出现了异样。
树叶,落雪,石子,尘埃……凡是属于这木屋中的物,都似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地向风乘侵来。
“呵,我都忘了,你还能通物。”他轻哼一声,扭头一瞥身后的巨型漩涡。
那是各类物聚集而成的风暴。
但他并未慌张,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直到物离他近在咫尺时,他猛然一个回头,甩起赤鞭向物们击打。
顿时,物们破散开来,又回归了死寂,且再也幻化不出灵气,成为了死物。
“啧啧啧,你这本领的确是罕见,只可惜啊,你此时的灵力压根支持不住,仅仅一鞭子下去,它们便散开了。”他说道。
紧接着,风乘唤出一八卦阵法图,将虚弱的傅琛困在了里面,捂着受伤的胸口走进了屋中。
“小猫咪,躲哪儿了呢?”他将屋中角落都寻了个遍,却依旧没寻到齐卫楠的踪影,不过他并未因此恼火,而是不紧不慢地将藏在怀中的怨花掏出。
“既然你不乖,那就让它来找你吧,它可是渴了很久了呢。”
怨花显身后,先是于空中悬浮静止了一会,后飞快地飘到了傅琛所设的屏障前。
它咧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口中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阵阵恶臭充斥满整间屋子。它此时的模样,宛如饿极了的食客。
“糟了,齐卫楠,这个丑不拉几的花发现我们了。”
“可是风乘为何会跟这朵怨花混在一起?”
“哎呀,笨蛋生一,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你还要问,肯定是他和莫尧是一伙的呗,说不定呀,整个月空盟背地里都和邪道士有勾结!”
生一和青袍看着向他们逐步走进的风乘,不免得开启了聒噪模式,在齐卫楠的耳边絮叨个不听。
“够了,你俩闭嘴,现在不是给你俩讨论的时候。”齐卫楠本就因担忧傅琛安危心神不宁,如今更是被他俩兄弟扰起了火气。
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脾性,神情严肃地扭过头望着葛烨道“一开始小爷还以为风乘是来取这家伙命的,没想到是冲我来的,不过这样也好,他暂时没有危险……”
此时,风乘已随着怨花的脚步来到了结界旁,只见他挥手就要用赤鞭劈开结界。
见此状,齐卫楠趁着身边人不注意之时,只身跑到了最前方。
她掏出了几张符咒夹在指缝间,而右手中的桃木剑也握得更紧几分,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齐卫楠刚来到屏障前端时,结界就被破开了。那朵怨花见到她,如风一般窜上来,眼看它的枝蔓就快触及到齐卫楠的肌肤了,但此刻,忽有一个身影拦在了她面前,用臂膀紧紧环住了她。
而在下一秒,怨花的枝蔓便刺进了他的肌肤。
“葛烨!”齐卫楠大喊着他的名字,眼底波光流动,“你是笨蛋吗!小爷需要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家伙来护吗!”
身前的男子淡淡一笑,强忍着背后传来的疼痛“你……你护了我一路,如今你有难……我怎能不护你。”
“混蛋!”
这时,生一青袍紧握着法器冲了上来,扬手就要斩断怨花的藤蔓,而怨花曾领会过金铲的威力,才见到它,就心生畏惧,将枝蔓从葛烨身中抽了出来。
“呵,瞧把你怕的,那就让我来帮你清扫一下障碍吧!”
风乘拿出几张符咒,向生一青袍飞去,二人来不及躲闪,便被符咒捆住了双手双脚,像两只壁虎般贴在墙上,无法动弹,无法说话。
“你个臭老头!想让那朵花吸小爷的血,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齐卫楠焦急地回过头看了墙上的两人一眼,确定他俩无大碍后,挣脱开身前人的怀抱,手握桃木剑便像风乘的喉处奔去,不带半分犹豫。
“呵,真是天真,你那师父都打不过我,你觉得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斗得过吗?”风乘单手一推,掌中真气冲向齐卫楠,将她狠狠地砸到了墙壁上。
他冷笑着,大步走到墙角处,握住她纤悉的脖颈拎了起来。这时,那朵怨花也伸出了枝蔓,贪婪地向她驶来。
眼看它的枝蔓就要穿进齐卫楠的脖颈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腰际处小纸人们感受到了她有危险,立即飞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攻击,就被风乘用冰符冻成了冰块。
“啧,那么多人想护着你,可是他们都是窝囊废,都护不住你。”他凑到齐卫楠耳根处低语,“不过现在没人能打扰咱们了,终于是安静了呢。”
可他才刚打算进行下一步行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动静,但他并没回头查看,只是扬手向后一挥,那人便晕死过去了。
“呃!呃!呃……”由于被风乘掐住了咽喉,她难以说出话来,只能用语气词来表现着她的愤怒。
身前人见她这副表情,倒是来了兴趣,侧过头斜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葛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看,那家伙可不可笑,就连你们手拿法器的人都斗不过我,他竟拿着一把椅子就来偷袭我,你说,他这是愚蠢,还是勇敢呢?”
话音刚落,风乘便收回了脸上的嬉笑,冷沉着表情一把将齐卫楠围在脖颈处保暖的昂巾拿下,露出了细长的脖颈。
齐卫楠的皮肤很白,白到脖上的经脉都能看得清楚。
怨花见此,再也忍不住,枝蔓刺进她脖颈处的动脉中,贪婪地吸允着这口得来不已的美味。
这时,风乘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青紫的手印深深印在了她的脖上。齐卫楠已是没了反抗得力气,似泄了气的皮球般跌坐在地上,任凭怨花吸食着她的血液。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就连平日红润的桃唇都变得无色,只觉视线愈渐模糊,呼吸愈加沉重。
她只觉眼前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好像屋中又起了一场争斗,不过她的眼皮越发沉重,实在是难以支撑,便这样昏睡过去了。
第174章 找上门来
齐卫楠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知再次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葛烨。
“你终于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葛烨这忽来的贤妻属性令齐卫楠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她刚想将身子坐起,脖颈上传来的痛楚便席卷了全身。
“哎,哎,你别乱动,你伤口还在愈合阶段。”葛烨连忙扶住她的头将她身子放平,细语道,“既然你醒了,我先出去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着。”
可他才站起身来,胳膊就被榻上人拽住。虽说齐卫楠才苏醒过来,但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小。
“怎么了?”葛烨回头问道。
“没什么。”见葛烨回了头,齐卫楠慌张地收过了手,不敢直视于他。
要说这葛烨也真是个死脑筋,一点也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人家说没什么,他便当真以为无事,昂着步子就要跨出门去,却再次被榻上人唤住。
“喂!站住!小爷说让你走了吗!”齐卫楠嘟囔着小嘴,满脸不悦,“回来,小爷有事想问你。”
葛烨浅笑着摆了摆头,拿姑奶奶没辙,只得从命,再次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和小爷说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师父受伤没,有没有大碍?我的纸人们呢,它们怎么样?还有……”她的话在嘴边犹豫了许久,才窃窃说出口,“你……没事吧?”
葛烨唇角一挑,语调温软地向她解释着那日的情况。
“由于那日我昏过去了,具体发生了何事,也并不清楚。是醒来后从生一口中听来的,说是傅道长用剑刺中了那朵吸血花的心脏,而那不速之客见情况不对,便立即带着它逃走了。不过傅道长伤得很重,胸膛前有一条很深的伤口。”
生怕齐卫楠担忧,葛烨不敢停顿,紧接着道“但是你放心,你的纸人们苏醒后,其中那只会治病的小家伙已帮傅道长检查了伤势,上了药粉,已是无大碍了,昨夜便醒来了,只是现在身子骨虚弱,还下不了床。”
听到傅琛没事,齐卫楠终是带起了喜悦而我,紧接着问起眼前人“那……你没事吧?”
“说来惭愧,本是想救你,却不想被那人一扬手就拍晕了。”
齐卫楠看着床前一脸愧疚的家伙,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但却刻意摆出一张臭脸。
“嘁,你还好意思说呢,笨蛋!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就乖乖在我们身后躲好就行了,以免法器不长眼误伤了你,别再逞能了,知道没!”
葛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在反应过来后,又连连摇头,反驳道“不行,就算我不像你们一样,耍得了兵器,玩得了符咒,唤得了阵法,但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有难,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你个笨蛋,你这除了给人家贡献人头外,起不到别的作用!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小爷再休息一会!”
葛烨实在不知自己的话又是哪儿得罪这位小姑奶奶了,不过以往的经验以及强烈的求生欲告诉他千万不要和齐霸王对着干,不然定是少不了一顿胖揍,趁着还未惹火她前赶紧溜出去,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他走后,屋里又回归了平静,静到床榻上的人儿都能听到自己的微弱的叹息声。
她只觉嘴里又泛起一阵苦意,是吃再多麦芽糖,喝再多糖水也压不下去的涩。
在经过几天的修养后,齐卫楠的伤势已是好了许多,都可以欢脱地蹦跶了,不过傅琛就没他们小年轻那么好的体格了。
由于他伤得较重,再加上灵力缺失的关系,虽说身体无恙,但还是需卧床静养。
“阿楠啊,这几日来辛苦你这小丫头照顾我了。”在傅琛卧床养伤的日子里,齐卫楠便担起了照料他的责任,常把傅琛感动得老泪纵横。
这不,灶房的饭菜才出锅,她自己都来不及吃一口,便第一时间端来给了她的师父。
“哎呀,师父,您这叫什么话,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待阿楠比阿楠的亲阿爹还好,而您这次,又是因我才受的伤……”
见齐卫楠又开始自我埋怨,傅琛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阿楠,木屋处的结界,可还维持着?月空盟的那群人,可有再来犯?”
“师父,您就放心吧,我们三个轮流察看着呢,结界未被破碎,而这七日里,也未曾见到有月空盟的人来此。”
“此般最好,不过,这个结界也顶不了多时了。”他叹了口气。
在风乘逃走后,傅琛便费劲了当时的全部精力,重施了一个障眼法,且将破损的结界复原,但他深知,以自己微薄的法力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说来也是乌鸦嘴,才提及结界之事,就真将月空盟那群人唤了来。
“不好了,不好了!”本是在值守的生一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将眼见之事一一道出,“月空盟的人上山了!朝木屋方向来的!而且……风乘也跟来了……”
齐卫楠听后,并没同以前一样心慌撩乱、手足无措,她反而十分沉稳地下了主意“师父,您好好休养,这事就交给徒儿。”
说罢,她就要转身离开,但才起身,就被身后人叫住“阿楠,月空盟的人法力高强,若是和他们硬拼,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千万要小心呐。”
“师父,您就放心吧,徒儿不傻,您安心等徒儿消息。”齐卫楠回过身投以一微笑,便紧随生一出了门。
没等一会,月空盟浩浩荡荡的人群便涌了上来,将整座山包围团住,看来他们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不过想抓到她这只大鳖,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当他们破开结界后,眼前景却令他们大吃一惊,本想着傅琛一群人会躲藏的严严实实,却没料到,竟自己主动候在门口,好似来者并非敌人,而是门客。
不过他们很快就将脸上诧异收了回,摆起张张臭脸。
“呵,是准备束手就擒了吗?”月空盟的人一上来就对他们立了下马威,“若是你们真有有心悔过,交出屋中藏匿着的活死人,我们可以考虑既往不咎,但若是你们还想耍别的花招,那就休怪我们下狠手了!”
但话撂出后,门前人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是勾起唇角一笑“呵,二长老,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是不是几日不见本小爷,额外思念呐?”
齐卫楠盘起手走到于驰身边,调笑着他,更加点燃了他头上愤火。
“呸!你这泼皮竖子!竟敢口出放荡之语!前两次算你运气好,都让你给逃了!但事不过三,今日我定活捉了你!”
于驰恼羞成怒,气得须髯如戟,扬手就要出招,可就在此时,被身旁之人止住“切莫动怒,小心中了这卑鄙小人的圈套!”
齐卫楠闻声,抬起头对上说话之人的面孔时,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灭去,咬牙切齿地捏紧了剑柄。
第175章 敬重
再见到他那张脸,齐卫楠的脑海中,关于那夜的回忆似潮水般拍打而来,冲击着她的情绪。
“齐卫楠,先冷静些,别硬来!”青袍见状,急忙搭上了她的肩膀,爬到她耳边细语,这才令她恢复了理智。
“呦,风乘长老也来了,怎么,七日前来还没参观够,今日又来重游一趟?”
齐卫楠冷哼一声,越往后说,声音便越拔高几分,是个人都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身前人口出此话,风乘脸上泛出几分疑惑,眉毛都拧成了一股麻绳。
“呦,风乘道长,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啊,您忘了,七日前您夜里来访,可是好好‘关照’了我们一番呢!”
齐卫楠没顾一旁两小仙童的制止,直接将话说得更亮堂些。
但风乘依旧是摆出一脸迷茫,跟前人半吐半露、故弄玄虚的语气足令他大惑不解,心中的疑团汇聚成石,在他五脏六腑中上下翻腾。
但没过多久,他便收起了心中困惑,挺直着腰身,底气十足地回着她的话。
“我风乘向来敢作敢当,若我真如你所说,在七日前来过此处,我定是承认!”他厉声道。
“行,看来风乘道长是真的忘了,那我就来帮你好好回顾一下。”她的声音宛如藏了冰一般,狠狠地向风乘砸了过来。
“你表面上的为人正派的三长老,背地里实则为邪道同伙!”
她语调虽冷,但话音尖锐,字字句句如巨浪般涌去,淹没了身前乌压压一片人群。
她接着道“你七日前深夜而来,我们本以为你是来取葛烨性命,却不想你是冲我这个至阴至纯之血来的。你用赤鞭伤了我师父,禁锢住了我同伴,让那株怨花吸食了我的血液,最后若不是我师父拼死相救,想必我现在已是和柳氏那三位女眷一样的惨状了!”
齐卫楠没有半分停留,一口气将那夜之事道来。
在话毕之时,风乘彻底哑住了口,一时间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就连同站在他身旁的于驰也吞吐不出半字,带着满腹狐疑侧身望着他。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从身后传出,话语之间皆带着锋芒。
“我不准你诋毁我师父!”来者几步便跃到跟前,鼻中呼呼向外冒出的热气,似云烟氤氲。
齐卫楠能看得出,他很生气,不过这事换作谁家的徒弟,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的,她能理解。
“风子涯,不管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这样!”她边说,边松开了护住脖颈的昂巾,赫然露出脖颈上的圆形疤痕,“这就是怨花枝蔓在我脖上留下的痕,我总不至于为了编个谎嫁祸给风道长,就往自己脖子上开血窟窿吧?再说了,这种形状的疤痕,只有那朵怨花能留下。”
众人的视眼随即看向那个疤痕,它通体呈紫黑色,且周围有着似叶般的图案团簇着,宛如那不是一个丑陋的疤痕,而是朵开的艳丽的娇花。
此疤痕的确是与柳氏死去的那三位女眷脖上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但仅凭此据,无法使人信服。
“关于怨花一事,我们也是近日来刚调查清楚,那朵花,生于幽怨之地,但因其只有魂,并无体,所以只能生,不能长。可莫尧手头上的那株怨花,竟是结了体,想必定是吸取了至阴至纯之血!而你方才说,你骨子里流淌的正好是这种血,那我们有权怀疑你是背后操纵者,用自己的血使它结了体,而现在,你又拿着喂养它后留下的疤痕来诬蔑我师父!”
齐卫楠话才说完没多久,风子涯就通红着眼睛向她嘶吼着,试图以这一连串经不起考究的话来定她的罪。
“风子涯啊,小爷知道你是个死脑筋,但是没想到,你竟笨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风子涯刚说的那些假设,齐卫楠只觉好笑,她摊开了手撇了撇嘴道。
“拜托你有点脑子好吧?若我真是背后大反派,若我真是以我血肉养着那朵花,那之前莫尧为何还要追杀我?我又为何还要将莫尧手下的活死人带到月空盟中交给你们?再说了,既然我的血那么有用,莫尧为何还要让怨花吸取别人的血,风险又大又不划算。”
还有太多证据可以拿出来证明她的清白,只是齐卫楠懒得再一一列举了。
只不过说到这,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
“怨花生长在怨气极重之地,而我的血又让它结了体……你们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颠门主战场时,曾不慎划破了手指,许是那会,碰巧滴落到土中,让这株怨花吸取到……”
“行了行了,怨花的事莫再多提。”于驰往后瞟了一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许是不想让弟子们知道太多。
齐卫楠看得出他的顾虑,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引了回来“也是,反正那朵花已是形成了,如今再来追究因果,也无多大意义,不如来好好看看眼前事!”
她几步向前,来到风乘身边,厉声道“早在我初次见你时,便怀疑你了!我在途径落云村时,碰巧得知了‘永生门’的事,便行侠仗义替那儿的百姓灭了这个小邪派,从中得知了血丹的事,且在永生门两个小喽啰的带领下前去了莲花亭,这个地名你应该不陌生吧?”
齐卫楠嗓音坚定,周身围绕着凛然正气,风乘刚想开口反驳,却被她堵住话。
她自问自答着“你不用回答,更不用狡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莲花亭那日前来拿取血丹之人是你,七日前带着怨花来木屋的人也是你!就算相貌能够用符咒伪装,但法器骗不了人!”
齐卫楠埋下头去,用手指向风乘别在腰间的赤鞭,声音带几分高昂。
“我师父和我说过,赤鞭是你们风氏一族的法器,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器,世间仅此一件,无人能够仿造制出,而只有体内流淌风氏血脉之人才能驾驭赤鞭,可风氏早在四十年前就惨遭灭门,全族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那就是你——风氏独子风乘!”
风乘听到这时,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他眼睛向右侧稍稍一瞥身边人,但仅是停留了一秒便收回,生怕遭人发现般。
他的双唇抿起,袖袍下的手也攥成了拳状,可他并没有选择替自己辩解,反倒是右侧之人彻底发了怒,从身后拉出弓箭对准了齐卫楠的心脏处。
“你胡说!这又能说明些什么!谁人不知我师父为人正直,做事光明磊落,怎容你在这胡诌毁了他一世的清白!我看你就是贼喊捉贼!今日我风子涯就除了你这邪道!”
见此状,齐卫楠急忙将桃木剑举起防护着自己,生一青袍也忙拿着法器跑到她身边护住她安危。
本以为战火就要打响,却不料一声充满力量的吼叫浇灭了这场硝烟。
“风子涯,你这是做什么!我命令你!给我把弓箭收起来!”
“可是,师父!”
“若你还叫我师父,就听我的,把弓箭收起来!”
风子涯一向对风乘言听计从,哪怕平日里风乘对他再怎么严厉,惩多重的罚,他都从不会说一声“不”,更别提忤逆他。
这一切只因,他的命是风乘救回来的,他敬他,重他,亦爱他。
第176章 手绳
自风子涯有记忆时起,便在月空盟中生活了,而自己的身边陪伴着的人,一直是风乘。
每当他向风乘询问起自己的身世时,风乘都只是摸摸他的头,不允答复。
直到他稍大些后,从师兄们口中得知,自己是个孤儿,还是个襁褓婴孩时就被风乘从断痕涯处捡来了。
在得知自己身世后,风子涯并无有何异常情绪,反而是对他的师父更为尊重、敬爱了。
哪怕风乘总是臭着一张脸,总是在自己稍有犯错时就严厉惩罚,他也从未有一句怨言。
因为在风子涯心中,风乘不仅是他是师父,更像是他的父亲。
对于风乘的话,他无法拒绝,他只得收回了手中弓箭,但却心有不甘。
“师父,他们怎能这样诬蔑您!徒儿……徒儿实在气不过!徒儿要替您讨回公道!”眼前的少年涨红了脸,因愤懑气息变得混乱、急促。
“闭嘴!”没等风子涯说完,风乘便断了他的话,眼神里燃起火焰。
他伸手将风子涯一把推到身后,随后用手指夹住了齐卫楠举起的剑刃“是老夫管教徒儿不严,让他失了规矩,眼下他也放下了法器,还请你们也将法器收回,免得不长眼的刀剑伤了人。”
“呵,小老头,还挺会装的嘛,人前菩萨心肠,人后坏事做尽,怎地还有两幅面孔?那夜你对我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呀!”齐卫楠勾起一侧唇角呵笑一声,冷眼相待。
见她这副嘴脸,风子涯又忍不住了,他决不允许他的师父遭人恶语,只见他腾空跃起,从背后拉出一根羽箭“你这个血口喷人的家伙!”
对于风子涯突来的攻击,齐卫楠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不过他那一箭最终没能射出来,此刻风乘已用阵法将他牢牢给困住。
“孽徒!怎容你狂妄!为师教你的道理你都抛之脑后了吗!我们修道,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你这样不明事理就杀死他人,不是滥杀无辜,又是什么?!”
紫袍老者拂袖一摆,便挥出一道困身阵,任凭风子涯怎么挣脱也脱不开来。
他望着阵法中的少年,眼角竟是起了泪,那是一种别样的感情。
此时,沉默在一旁的于驰也参与了进来,指着齐卫楠的鼻子问斥“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怎能凭借你的口头之说就断定风长老是邪道同党?”
“我既然敢说出来,那自然是手里握着证据。”齐卫楠扬起头来,“那夜,风道长同我师父打斗时,他的胸口处被我师父刺了一剑,虽到今日已是过了七日,但伤口不可能那么快愈合,想必现在还留有较深的疤痕。风道长是不是那日之人,看看胸口处是否有才中的剑伤便可得知。”
岂料她话才说完,就引起了在场之人的不悦。
风乘本人都还没发表什么意见,他于驰倒是先气急败坏。
“你当风长老是什么人,这寒天冻地的你一句话就要让他脱下衣袍?这不是存心羞辱又是什么?我看你小子就是在挑拨离间!没安什么好心!”
“二长老说得对,弟子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小子肯定是想以此来挑起内杠,转移咱们注意力,好趁机溜之大吉!”
齐卫楠顺着这新加入的声音找去,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那日跟踪他们的华令秋,他一发声后,月空盟的众弟子们也跟着应和起来,替风乘打抱不平。
此刻的场面一度混乱,齐卫楠只觉自己像极了被关押在牢车中恶贯满盈的贼犯,遭受着底下人唾弃的飞沫,就差向她扔臭鸡蛋了。
怎么这年头,讲真话还得遭人骂了?还讲不讲理了!
正当她气得要还口时,突有一个声音似雷般炸开“够了!都闭嘴!我……我胸口在七日前确实是挨了一剑。”
瞬间,沸腾的场面降至冰点,凝固而住,这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过他很快又解释道“那日醒来,我只觉胸口刺痛,本以为是犯了胸口痛的老毛病,但那阵痛感愈发强烈,在我仔细查看后才发觉,竟是被刺伤了,且根据伤口形状来看,属为剑伤,但我也不知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众人听后,连连惊叹,底下唏嘘一片。
但就算如此,于驰也不相信自幼相伴的挚友会与邪道并肩,他转身呵住了那些唏嘘声,随即扭过头大声说道。
“我想,应是有邪道偷溜进了盟内,趁着月色风高之时想刺杀风乘长老,所以……所以才会留有剑痕。”
这是一个立不住脚跟的理由,就连于驰都失了底气。
月空盟的结界极为森严,齐卫楠不是没见识过,她险些死在了石莲阵上,若是说有邪道能够溜进去,那可能性几乎为零。
若说是盟内弟子而为,以风乘的道行,那些个弟子没人能与他交手,更别提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刺伤了他。
齐卫楠无奈地叹了声气,事实已是很明显,可眼前人却都不愿相信,正杵着下巴琢磨怎么拿出更有力的说辞时,身后的木门忽被打了开来,从中走出一名男子。
“师父!您怎么下床来了!您的伤势……”听到木门的声响后,齐卫楠几人便迅速回了头,只见来者正是傅琛。
“为师的伤势不打紧,无须过多担心。”傅琛拒绝了齐卫楠的搀扶,踉跄着步伐走到风乘身边,紧盯着他的双瞳。
“风乘,那夜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师父,这不明摆着的事嘛,您哪还需和他多费口舌。”
“阿楠,勿要多言。”
齐卫楠不解,明明那么多证据都摆在眼前,为何傅琛还要再询问一番,不过既然是师父下的命令,她也只得老老实实闭上她那张小嘴。
风乘向前迈了一步,贴到傅琛身前,冷沉着一张脸。
“傅琛,若我说不是我,那你会信吗?”
“我很想不去相信,但为何你偏偏要把它留下?”傅琛抿住了双唇,从怀中掏出一手绳。
那是用两根红线编制而成,虽是做得并不精美,但很牢固。
而风乘在见到那物之后,眼底忽闪过一丝诧异,刚伸出手想将手绳拿回时,却被傅琛一把握紧于手心。
“风乘,这个手绳,是你的吧?自我认识你开始,你便一直将它佩戴于右手腕处,就连沐浴时,也不曾拿下,但它现在怎么不见了?”他边说,边紧握住风乘的右手,将他的袖口撸起。
上面仅存佩戴的痕迹,但并无那根红绳。
第177章 强吻
傅琛苦笑一声,似喝醉了般向后退了几步,幸是被齐卫楠扶住,不然准是摔了个大跟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愁伤不再,只留下一脸的淡漠。
“在那日你携怨花逃走后,我便失了力气,在床上一躺,就是七天。方才我听见外面吵闹,实在放心不下我的徒儿,于是便起身前来查看,在我路过大堂时,碰巧看到这根手绳,和你那根一模一样!”
傅琛将手心松开,视线落在红绳之上“这根红绳,比一般的物更通灵性,在我才握住它时,它便与我通了心,我感受到了它的故事,它是一个女子亲手编了送给你的。”
听到此话,几名小弟子不禁在私下议论开来没想到性格古怪的风长老竟也是有过一段浪漫情史。
于驰见状,紧忙吆声止住了不懂规矩的几人“你们几个,话那么多,看来是规矩都忘了!等一会回去,全给我关禁闭抄写《道德经》,没写够百遍,不得出来!”
多嘴的几人不敢有怨言,只能甘愿领罚,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随后,于驰又快步来到傅琛身边,凛声道“于我看,这是有人故意偷走了风长老的红绳,想以此来栽赃陷害!”
傅琛抬起眸看了他一眼“我也曾这样想过,为了证明实情,我特意问了它,是否有人将它偷走,但它却告诉我,自它的女主人将它赠与风乘时起,它便没有离开过他半步,直到那夜,它不知为何,风乘会将它遗留在我的木屋中,而且,他还告诉我……”
说到这时,傅琛昂起了头,对上被桎梏于空中的风子涯“他还告诉了我,风……”
“够了!不用再多说了,是我,那夜是我,一切都是我!我任凭你们处置。”
傅琛的话还没说完,风乘便嘶吼起来夺过了他的话,在场之人听闻后,无一不惊楞而住,手中法器纷纷掉落地上。
特别是被困在阵法里的风子涯,在那句话传入耳朵后,他整个人都似被灌了铅般,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喊,就这样僵硬着身躯,唯有一双眼还在凝视着阵外紫袍男子。
不知这片死寂过了多久,只觉这场雪下的更大了,大到模糊了人的视线。
最后是于驰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以往的彪悍“来人,拿囚锁来!将风长……”一时间他还未能改过口,思索了一会,才重新组织了语言,“将邪道风乘拿下!扣押回月空盟雪牢!”
话闭,于驰便一甩衣袖快步离去,不曾回头多看一眼,许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吧。
在桎梏囚锁的过程中,风乘十分地配合,不仅没有逃避,甚至就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那些弟子,亦是沉默着,想必无人能料到,这本是为木屋中人准备的囚锁,最后会用在了盟中长老身上。
在风乘准备离开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朝困住风子涯的阵法轻道一声“破。”
随即,这束缚住风子涯的阵法便失了效,将他从空中狠狠坠下。
而就是这一摔,使精神处于半痴半呆中的风子涯回了神。
他颤抖着双唇向紫袍老者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要离经叛道!”
被问话之人在原地站立了许久,直到脚印都深深陷入雪地中,才回了头。
“子涯,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因果都能为人所知,不然……我也不会猜不透你的心思了。”
风乘笑着回过头,只留给风子涯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转过了头,速速起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那是自风子涯第一次见风乘对自己笑,亦是最后一次。
他不知为何,自己爱戴多年的师父会堕入邪道,更不知其中原委,他只知,自己唯一的温暖消失了。
那天,风子涯跪在雪地里许久,直至身体被雪花覆盖,成了一尊雪人时,他才站起身离开。
齐卫楠本是想劝劝他的,但傅琛却将她拉回了屋。
傅琛告诉她,没人能劝得了风子涯,唯有他自己能劝自己。
可齐卫楠还是放心不下他,便私下派了纸人们在一旁看守着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向她禀告。
在风子涯起身时,纸人便迅速飞进去告诉了她,可等她跑出来后,却不见风子涯声音,只见雪地上留下的膝盖印记。
待事情都解决完毕了,齐卫楠才回想起自己还用束妖绳将葛烨困在自己屋中,怪不得一直觉得心中有事没办!
她急忙小跑进屋,解开了葛烨身上的绳索“不好意思啊虎,把你给忘了。”齐卫楠边向他赔着不是,边将他口中塞的抹布拿出。
“好你个齐卫楠!你竟敢骗我!不仅把我困起来,还用抹布塞我嘴!”
才将葛烨口中抹布取出,齐卫楠就后悔了,随即拿出一张禁语咒,贴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这张絮叨没完的嘴。
“哎,我说你个家伙,小爷那是为了救你,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倒好,自己把自己给送出去!”
齐卫楠拍了拍手上,拉过凳子坐上,盘着腿向床上人瞟着白眼。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在齐卫楠和生一青袍冲出门时,葛烨也跟了上来,说是想献出一份力,他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没把齐卫楠气晕过去。
就他这魂魄都不齐全的家伙,出去了就是一死!
于是齐卫楠便想了个法子,假意说是拿法器给他防身,实则是把他引诱进来后一棍敲晕,之后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唔,唔,唔!”在齐卫楠再次堵住葛烨的嘴后,他便一直嚷嚷个不停,齐卫楠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允了他。
“好啦好啦!你别支支吾吾叫个没完了!小爷帮你解开就是!”
她说着站起身来,但她忽然想起,要提前解除禁语咒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施咒人用唇吻上符纸,从而破开其中咒法。
想到这,齐卫楠不禁羞红了脸,愣在原地。
可是若要等禁语咒自动解开,得足足等上十二个时辰,期间口张不开,吃不了也喝不了,齐卫楠于心不忍,狠了狠心,一把捧起他的脸。
但碍于面子,迟迟贴不上唇。
而在这时,于她不注意之际,没有关掩饰的门缝处趴着两个脑袋,正偷偷打量着屋内之景。
“喂,青袍,咱俩为什么不进去,要趴在着门缝处偷窥?真不是君子所为!”
生一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就要往里冲,可却被青袍一把拉了回来,捂住了他那张嗓门道“嘘!你是不是驴脑子,你现在进去破坏气氛!是不是下来太久,都忘了咱们干啥来的了?”青袍说完,便松开了他的手。
“呸呸呸!你手洗没洗啊,就来捂我嘴!”生一嫌弃地砸吧着嘴,“况且我又不是健忘,师父不就是派咱们来保护齐卫楠安危的嘛。”
青袍被眼前的小子气到扶额“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咱老本行是干啥的了?眼看屋里那俩人终是擦出了点火花来,你现在闯进去作甚?!”
“噢。”生一摸着脑袋半知半解地允了一声,后追问道,“那咱们干嘛躲着偷看啊!”
“嘘!你懂啥,闭嘴就是了,别被齐卫楠发现了。”
可他话才说完,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冷冰冰的质问“你俩鬼鬼祟祟在阿楠房前看什么呢?怕被她发现什么?”
忽来的声响吓得两小仙童打了个激灵,幽幽转回身去朝身后人挤出个灿烂的笑。
“傅,傅道长,是您啊,您伤还未好全,怎么就下来了?来来来,我送您回去。”
青袍说道,便拉住傅琛的手就要往回拽,可却被傅琛昂手一挥挣脱开来,他趴到门缝处,看着里面的情况,殊不知,这一看不得了!
“他俩这是在做什么呢!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气死老夫了!”
只见傅琛的脸气成了颗番茄,撸起手袖就要冲进屋去,生一青袍见状,急忙拉住了他“傅道长,得罪了。”
说罢他便捂住了傅琛的口,随后用眼神示意生一唤出金绳将他桎梏住。
见眼前麻烦终是解决了,两小仙童累得呼了口气,接着趴在门缝处偷窥起来。
屋内,齐卫楠捧着葛烨的脸已是很久,久到他的脸上都留下了齐卫楠的手指印记。
“好啦,你别叫唤了,小爷这就帮你解了便是。”她涨红的脸比腊梅还要红艳三分。
“不过……你得先把眼睛闭上!”齐卫楠吞吞吐吐地说着,忸怩姿态好似出阁美娇娘。
葛烨未去怀疑,她话才说完,他便老实就做了。可却在下一秒,唇前传来的温暖,令他撑起眼皮,瞪大了双眼。
他紧紧盯着身前那双漂亮的明眸,在她清澈的瞳中看到了惊慌的自己。
葛烨虽没有掌管得第三魂,但他并不是个傻子,他明白此时他俩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被身前的家伙强吻!
第178章 尝到甜头
葛烨虽是长了张俊美的脸,但却是个纯情家伙,活到十九的岁数,都还未碰过任何女子的手,更别提此时这般亲密举动了。
他不知齐卫楠脑子是否搭错了线,做出如此失礼数之事,但他知道,必须要在事情进一步恶化时止住这一切。
他奋力地挣扎着,却反被身前人一把压在了身下。
这只落入狼口的小兔崽,彻底懵了神。
齐卫楠左手抬起轻轻捂住了他的眼,久久才将自己的桃唇从符咒上挪开。
而就在此时,门前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她吓得回头一看,只见是生一青袍这两家伙,以及……被绑成麻花的傅琛。
见此状,齐卫楠浑身似被冻住一般,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只觉又恼又羞,内心活动丰富到不行。
我去,不是吧!这几个家伙竟在门外偷看?那岂不是……这一切都被他们看入眼了?若真是这样,那我刚才和葛烨……完了完了,苍天呐,赐我个洞让我钻进去吧,老鼠洞也成啊!
齐卫楠越想越羞,耳根子都红透了,一时间竟没了应付的法子,眼前场面一度尴尬。
可这会,忽有一声尖锐的责问声打破了这片沉寂“阿楠!你刚才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将齐卫楠从自己的脑海中拉了出来,她猛然抬头望去,只见傅琛正用一双寒光之眼盯着她。
“师师师,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替他解咒罢了。”她舌头似打了结般,说话都说不利索。
“阿楠,是什么咒,需要嘴对嘴!你怎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竟和这臭小子……”
傅琛呲了声嘴,深深叹了口气,内心有一种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齐卫楠被他问到无言以对,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对策,将话题引向了对方三人。
“师父,徒儿还没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倒好,先问起徒儿来了!”她快步走上前,拧着生一青袍的胳膊厉声问,“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师父是不是你们绑的?你们是不是在外面偷看小爷!”
两小仙童被她拧得嗷嗷直叫,杀猪般的声音传遍了半个山头。
“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我们只是来给你送饭的!”青袍连连求饶,紧接着用眼神示意着旁边的生一。
生一一看,连忙配合着他,将手中的食案端到她身前“对啊对啊!你看,我们真是给你送吃的来的。”
正当齐卫楠半信半疑之际,傅琛却忽开了口“呸!阿楠你别信这两小子,方才为师见他两人鬼鬼祟祟的在你门前张望,就过来察看了一番,发现你和那家伙独处一屋时便打算冲进来探个究竟,谁知,他俩竟把为师给绑了!”
她越听越是生气,都能见头顶冒起的几簇火苗“够了!你们这几个偷窥贼!都给小爷出去出去!”
生一青袍见识过齐卫楠发起火来的凶悍模样,自是得趁她还没动手前溜走,但刚转过头去,就被她唤住。
“你俩给我回来!把我师父也带出去,替他松绑!下次再敢绑我师父,小爷就把你们倒挂着体验一把蝙蝠的日常!”
“是是是,小的们错了,不会再犯第二次,姑奶奶息怒。”他俩人小跑上前,一人抬手一人拎脚地把傅琛给抬了出去,任凭他再怎么叫喊也无人搭理。
终于这混乱的场面回归了平静,屋里又是一片死寂了,齐卫楠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开了口。
“你别多想,小爷刚才的举动,可不是为了吃你豆腐,只是为了帮你解咒罢了!若是不这样做,你得十二个时辰不能吃喝,小爷这样做,也算是还了你在冰渊下对我的恩情。”
在冰渊底下时,由于齐卫楠伤了脚,走起路来实在困难,所以那几日都是葛烨照顾着她,替她寻食。
倒也说来奇怪,每天冰渊处都会有隐藏的食物,要么是活鸡,要么是瓜果,总之都是些涯底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那一切就好似真如齐卫楠所言,是天神暗中相助所赐予的。
亦是靠着这些凭空出现的食物,他俩人才能熬过那三日。
可齐卫楠这小丫头,明显就是心中另有图谋,以她那霸王脾性,压根不可能说是为了报答葛烨的恩情献出了自己的吻。
虽说是隔着一张符咒。
而她心中所图,无非是心中那根破土生长的情花在作祟。
“可是你这样……”葛烨听后,连忙作答,却恍然发现,自己真能开口说话了,“我真的能说话了!”他凫趋雀跃着,脸上带起笑意。
“是吧,小爷哪能用这种事来骗你,所以说!”
齐卫楠转过身来,阴沉着一张脸向葛烨逼近,直到把他逼到墙角处,无路可走。
“所以说,这事你要忘掉,咱们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厉声呵道。
“可是……”
“没有可是,不准再多言多语,不然小爷就把你舌头剪了!”没等葛烨心中话,齐卫楠便先抢一步开了口,边说还边装出一脸凶样。
可这时,再次与葛烨离得那么近,她反倒是不自在了。
为了避免自己在葛烨面前犯窘,她便趁着心中奇怪的小心思还没攀上咽喉时,一把将少年推出了房门外。
“幸好幸好,刚才险些就问了不该问的事了。”齐卫楠背靠着房门,一手捂住噗通乱跳的心脏,一手抚上自己的唇瓣。
似乎这里,还留有余温。
那一夜,齐卫楠又失眠了,翻来覆去夜不能眠,只是这次失眠,她失的心甘情愿。
情窦初开的少女,脑子里冒着各类形状的粉红泡泡,时不时对自己的幻想感到羞涩,时不时又为了心仪少年笑弯了眼。
齐卫楠嘴里的苦味几乎消失殆尽了,逐渐被青涩的甘甜所代替。
她沉醉在这碗甜汤中,舍不得一口饮下。
但与其同时的另一边,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
风乘才回到月空盟内,他所犯之事便似一阵风般,传遍了整个盟邸,可是没有人敢去议论,甚至就连彼此间都无了交流。
只因大长老下达了命令若是有私下议论此事或是走漏了风声者,逐出师门,灭其道行。
由此可知,此事的严重性。所以在消息一下达后,全场弟子立即噤若寒蝉,偌大的月空盟内静至鸦雀无声。
而今夜,注定着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第179章 雪牢
自从风乘回来后,他便被于驰亲自关押至雪牢内。
雪牢,位于炼狱地宫内,而这炼狱地宫,是专门为有罪的人、妖、鬼、魅所设的人间地狱。
炼狱地宫共有三层,第一层为地牢,用于关押入了歧途的道士以及修炼活死人之术的邪道士。
他们并不会受到什么折磨,但精神上的折磨,是永无止境的。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们都能听见那些死于他们手下的无辜性命的哭喊声,直至真正悔改醒悟时才能被放出,不过很少有人能熬到那一刻,多半在入牢第二日就自我了断了。
第二层为咒牢,专为非人的精祟所设,整层牢房都是以符咒经文制成,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妖邪都逃不出这道牢笼,且日日受道经洗涤,待魔性灭去时即可归入尘埃,步入黄泉。
不过这一层也同第一层一样,鲜有精祟能得以解脱,基本上都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不是因外界人为的干涉,而是因他们自己本身。
这个二层都是咒牢的范围,并没有单独隔间,这便意味着,所以的精祟都可在此游荡,相互触碰,但也因此原故,没有灵魂吸食饥饿的精祟们只得向对方下手,往往是拼得个你死我活,毁体灭神。
前两层光是听起来,就足以令人畏惧,但将其与第三层相比,压根不算的什么。
几乎没有人知道第三层雪牢的用途,唯有盟内历代长老知晓。
那是用千年寒冰所制成的牢笼,世间仅此一间,可它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的取材,而是在于它的特性。
千年寒冰,冻人骨髓,凝人心肺。寒意自手脚十指传至五脏六腑,最终冰封心脏,致人死亡。
可雪牢的残忍之处就在于,它不会让人以这样的方式简单死去。
在寒冰快要威胁到心脏时,便会立即停止释放寒意,与此同时,雪牢内会燃起真火,温暖受罚者的身体,直至恢复生命体征后,再一次地重复这个过程。
简言之,就是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雪牢建设至今,只有一人曾进去过,那就是多年前的一位月空盟弟子。
而他犯下的罪,也是与邪道相通,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几次这样的折磨,许是百次,千次,万次,只知他最终是咬舌自尽的。
风乘已是经历了两轮这样的折磨了,此时的身子刚暖和过劲来,勉强能支撑着身子坐起,但就在他倚靠着墙壁大口喘气时,一层冰墙之外忽闪现出一个身影。
虽说视野受阻,身影模糊,朦胧,但他一眼便认出了来者。
只闻“嘎吱”一声,那道隐形的门被人打开了来,风乘费劲地抬起眼皮,从他的鞋落上他的脸。
“子涯……怎么会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风乘双手杵在地上,想要站起身来,但脚底一软,又滑了下去,好似折断了骨的鸟儿,再也撑不开翅膀。
“师父!您别起来!”风子涯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而风乘却用劲了全力甩开了他的手,带几分嘶吼“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给我的药里下了散,灵魂出窍上了我的身?”
风子涯见眼前老者已是猜测到了,便也不做多余虚伪的掩饰,打开了天窗说起了亮话。
“既然你猜到了,不妨就告诉你。”他站起身来,环起了手,以一副睥睨的姿态望着昔日的师父。
“我的确是莫尧的同伙,七日前那晚,的确是我在给你送的安神药内下了无色无味的散,不过有一点你没猜对,我可没灵魂出窍的本事。我是用了灵魂互换符。”
“灵魂互换符?那不是早在百年前就被销毁了吗!”
风乘猩红着一双眸子紧盯着眼前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风子涯勾起唇角一笑“的确是被销毁了,但这世间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能拿到。”
他的眼神忽变得冷颤,比着雪牢还要刺骨三分“趁散药效一发,我便用灵魂互换符将你我灵魂调换,用你的躯体,去找到那个小丫头,让我的怨花吸食了她的血液,不妨在告诉你一点,我们的大功马上就要告成了,到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不了我何。”
听到这儿,地上老者双拳握紧,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向跟前人挥来,但终究只是做无用功,被身前人一脚踹开。
“风子涯……你这个孽徒!若是知道养大的是只吃人血骨的狼,当初我定是一手捏死你!”
风乘捂着胸口,句句啼血道出,他的血,顺着嘴角留下,染红了晶莹的冰面。
“呦呦呦,瞧你这话说的,这还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你就忍心,亲手杀了我?”他蹲到风乘身边,替他擦去嘴角处的血,但脸上的笑,仍是诡异着。
风乘闻声,惊诧地抬起眼盯着跟前人,他的嘴唇上下打颤,好似含了一块冰块般。
“你……你说什么?”
“怎么,父亲大人到现在都不愿意认我吗?”他冷声笑着,随即从腰间掏出一红物,“赤鞭认主,唯有流淌风氏血液之人者可驭,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风乘扬手就要去将赤鞭夺过,却遭风子涯一个躲闪扑了个空。
“怎么昔日威风的三长老,如今连夺回自己法器的能力都没有了?”
手握赤鞭之人脸上挂起嘲讽之色,站起身来,摆出居高临下的态度,眼底溢出的皆是轻蔑。
“不妨再多告诉父亲大人一件事,之所以那个姓齐的女人会对你产生怀疑,是因为我刻意陷害了你。”
他半遮住嘴癫笑着“我在永生门那个邪道身上下了蛊虫,只要他胆敢将我们大计泄露出去,便会毒发身亡。而我呢,在接收到他死亡讯号后的第二日晚便起身前去。趁你睡着后,我拿走了你的赤鞭,又假装成你的样子,刻意先去莲花亭和那女人交手,目的就是在于让她怀疑你的身份。这说来时间也是够紧迫的呢,必须得在一夜的时间内处理完这些麻烦,那夜可把我累坏了。”
而在风子涯失心癫狂之际,风乘趁机抢过了他手中得赤鞭。
可就在他刚挥起鞭时,却反被风子涯一手攥住了胳膊,用劲向后一撇,只闻“咔擦”一声,鞭子随即落地。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第180章 走马灯
面对如此剧烈的疼痛,风乘仍是咬紧牙关,连一声呜咽都没有。
这是他的傲骨,是永不会屈从的坚毅。
“哎呀,下手重了些呢,看来父亲大人的右胳膊算是废了,别说赤鞭了,怕是就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呢。”
风子涯一手将他推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脚紧紧踩住他的胸口,似笑非笑“父亲大人若是愿和孩儿站在一条线上,孩儿便能将你救出去,不再经受这不生不死的折磨。”
“呸!老子没有过你这孽子!你不配那样称呼我!老子宁愿受尽折磨,也不可能和你一起同流合污!”还没等风子涯说完,风乘就啐出一口血沫吐在了他的脸上。
而风子涯非但没怒,反而是勾起唇角笑起,他边用袖口擦拭着脸上血沫,边从怀中掏出两把晶莹剔透的钥匙。
一把用于打开炼狱地宫的封印,一把用于打开雪牢的大门。
风乘见此物,瞪大了双眼,喘着大气直可“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两把钥匙是隋兴的,你把他怎么了!”
风子涯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饶有趣味地把玩着两把钥匙“这两把钥匙,做工还真是精美,也不知是采用何种材质制成。”
“回答老子的话!你究竟把隋兴怎么了!你把月空盟怎么了!”
风乘想站起身来,但踩踏着他的心脏的男人更加大了脚上劲,口口猩红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流入耳中。
“父亲大人可别再挣扎了噢,免得遭更多罪。”
他阴沉着一张脸,将两把钥匙收回怀中,冷笑道“我本不想那么早杀了隋兴那个老家伙的,这次只是单纯想拿走钥匙,可没想到被那老家伙发现了,便假意服软,趁老家伙不注意之时,先用幻粉眯了他的眼,再用法器划开了他的喉咙。”
风子涯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好似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飞禽走兽。
不过在他眼中,无论人也好,兽也罢,都是他案板上的鱼肉。
“你这个畜生!!!”风乘双眼湿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现出复杂情感,“你不如把我也杀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三长老了,你只是一个阶下囚,被扔在雪牢里受尽折磨!如今的你,浑身筋骨都无了力道,任凭你法术再怎般高强,也使不出一点劲来,对我来说,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蝼蚁还简单!”
风子涯另一只脚踩上他的手指,伴随着骨头挫裂的声响,脚尖有力扭动着……
尽管如此,风乘依旧未吐出半句求饶的话,他只是笑着,用他全身力气笑着。
而亦是他的笑,彻底激怒了身前人,他将脚从风乘身上挪开,猛然一个弯身侧到他的耳畔。
“永别了,风乘!”
下一秒,只闻“噗”地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脏。
风乘木讷地弯下头,看着从自己胸脯前渗出的粘稠血液,咧开嘴笑了一笑“你……不是子涯……他……从不会用匕首……你究竟……究竟是谁……”
“呵,你一个将死之人,告诉你已无妨,我的确不是风子涯,但至于我是谁这个可题……”
他挑起一侧唇角,发出桀桀笑声,匕首捅的愈发深了些,直至整个刀面陷入血肉之中。
“这个可题,留去黄泉路上可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拔出了匕首,拿起风乘的衣角将刀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长走出了雪牢大门。
而风乘,倒在了这片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他死了,死在了“风子涯”的手中,他亲身儿子的手中,但他是笑着着走的,因为在最后一刻时他明白了。
他的子涯仍是那个初心不改、刚正不阿的子涯,只是有一窍恶魂,在他体内作祟。
在风乘灵魂走马灯之际,他看到了他的这一生。
八岁,他躲在柜子里目睹了父母被杀,若不是前任月空盟长老及时赶到,想必他也一同随着爹娘去了。那一夜,风氏一组惨遭灭门,留他一个独活。
二十四岁,他参与了那场夜猎,用自己出色的阵法术困住了岚非,最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在夜猎中立下战功,最终与隋兴、于驰、黎千裳一齐成为月空盟新一代长老。
二十六岁,他为了修得更高的道法,便他下了山,出了月空盟,开始了他的历练之旅,却不料,遇上了情劫。
误入山匪窝,和女寨主互生情愫,成了她的“压寨相公”,那根手绳,便是她为他亲手编制的。
二十八岁,盟内传来消息,说他所创下的结界有松动,令他极速返回。于是乎,他不得已离开女子,但他曾答应过她,待他将事情处理完毕后,便来寻她。
可不想,这一切都是骗他回去的幌子,因为修道之人,不能贪恋红尘。在回去后,他便被强行逼迫入关洗清杂念。
二十九岁,一年后,他终于冲破出关,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断痕涯,回到了山匪寨,但寨里已是荒废了,唯有满地的森森白骨。
他疯了般地在山寨中寻找,试图寻到女子,可几日下来,寻不到踪迹,等不来一人。
他彻底心死了,于百念皆灰之际离开了山寨,来到了他和女子常去的萤火洞,但在到达洞穴后,他忽然发现山洞不远处多了间木屋,里面有孩子啼哭的声音。
这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走到了木屋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而走出的是昔人故人——女子的一名女手下。
她怀中抱着一名婴孩,眉眼长得和他极像。
她告诉他,这是女子和他所生的孩子。她还告诉他,在三个月前,官府的人杀到了山寨中,女子为护孩子周全,便把孩子交给了她,自己去和官府之人血拼,最终,了了年轻的性命。
山寨中的山匪们全被杀死了,而那些藏在后山中的金银财宝也被官府缴走了,这些财宝,是他们劫持来往贪官污吏、奸商歹贩所得的,是用来救济贫苦百姓的。
之后,他抱着孩子回了月空盟,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父亲,便一直以师父的身份来养育他、教导他。
今年,他四十九岁,他在冰冷的雪牢中,他倒在地上,永远陷入了沉睡。
第181章 斯人已逝
第二日,月空盟中便传出了噩耗,大长老隋兴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屋里,虽说脖颈上留下深深一道划痕,但这并不是他的致命伤。
他是被毒死的,以推理而言,应是被歹人用占有毒素的匕首划破了脖颈,而毒素便顺着伤口处渗入,毒蚀了心肺。
根据他眼上的幻粉细末以及此般歹毒的杀人方法,不难判断是邪道士所为。
想到这里,于驰和黎千裳跑到墙面处,打开了封印,随即出现一个小巧的盒子,他俩连忙上前查看,只见藏有钥匙的盒子中仅留下一层和二层的钥匙。
“糟了!肯定是莫尧得知风乘被抓的消息,于是偷走了钥匙,前去雪牢中营救他去了!”
于驰怒声一拍桌子,随即劈成两半。
“当初就应该把盟内结界都换了,毕竟这全是风乘设下的结界,如何破解的法子他定是告知那些邪道了!”
“于驰,先别急,我们先去看看!”黎千裳抚上他的肩膀,而于驰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但当头可题是,钥匙已被偷走,他们现在就连炼狱地宫的门都进不去。也不知创设炼狱地宫的那位前者有没有留下备用钥匙。
“千裳,炼狱地宫的钥匙向来只有一份,如今钥匙被邪道偷走,咱们没法进去啊!”
黎千裳扶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后突想起什么,猛然奔出屋去,向着万书阁的方向跑去。
“千裳,咱来这作甚?”于驰紧随在他的身后,一齐来到了万书阁的暗层中。
万书阁,是月空盟中最为智慧的地方,所藏古籍秘书,浩如沧海,郁如邓林。
而万书阁的暗层,更是极为隐秘之地,是只有长老才能进来的地方,里面留有诸多有关月空盟的古籍书本。
黎千裳并未回答他的疑可,而是在暗层内寻找着。
没过多久,他便从中寻得了心中所想“找到了!于驰!”他面露喜色,“方才我恍然间记起,自己曾在万书阁中阅过一本有关炼狱地宫的古籍,里面好像记载了夺回钥匙的方法,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寻,没想到还真被我寻到了!”
黎千裳边说,边将那本古籍打开,迅速查阅着,不一会便找到了他所言的那个法子。
“炼狱地宫,配以四把钥匙,其各对于‘总门’‘地牢’‘咒牢’‘雪牢’,唯有手持钥匙方可打开牢门。如若钥匙不幸落入歹人之手,只需以长老之血绘出符咒,方可寻回。”
黎千裳才将法子念完,心急的于驰便一把将古籍夺过,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按照书上所绘的图案于符咒上画了起来。
待最后一笔勾画完毕,图案闪现耀眼金色,从于驰手中腾空飞起,悬浮至空中。
果然,此古籍记载不假,片刻过后,被偷走的那两把钥匙竟自己飞了回来,乖乖落在了他俩手中。
拿到钥匙后,他二人来不及多余感叹,便快速飞奔进了雪牢中,只是牢门打开的一瞬间,牢内之景令他俩惊愣了许久。
黎千裳紧蹙着眉头,迈着细碎的步伐走到了躺在地上的人跟前“于驰,风乘他……他也死了……”
他伸过手探了探风乘的呼吸,缓慢地转过头来向站立在门口之人摆了摆头。
于驰闻声,急忙跑了过来,跪倒在风乘的尸首旁“和隋兴……一样的死状,只不过他应是在被刺穿心脏的时候就死了……而不是被毒死的。”
“所以,他的同党偷走钥匙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杀他灭口。”黎千裳的双眼打量遍风乘的全身,“可是,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也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吗?”
他望着伤痕累累的风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随即眼神注意到他的右手。
“他的右胳膊被折断了。”黎千裳用手试探性地抬了抬风乘的臂膀,眼里闪现出几分疑惑,“他们应是发生了一场打斗,而风乘说了什么话,令对方恼羞成怒,随即起了杀心。”
“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这事说不定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顿了顿声,缓缓说出,“风乘说不定……是遭人陷害的!可能杀他的人,并非就是莫尧!”
而于驰并没有对他的话上心,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当下的悲伤里了。
“千裳,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于驰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咱们四个,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术,一起捣蛋,一起挨罚,咱们虽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比亲兄弟还亲。但如今隋兴遭邪道杀死了,风乘……又背叛了师门……和隋兴一起死在了同一把刀刃下。”
于驰说着,低下了头,忏悔着过往“这或许就是咱们造下的孽吧,欺骗了傅琛,让他利用自我的通物能力替咱们寻金银财宝,到头来被他知晓了真相,竟还动了杀心。”
再次抬起头来时,他已是潸然泪下“修道之人,应无欲无求,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但我们破了道,贪了财,这是祖师爷对咱们的惩罚。”
黎千裳听到他这番话后,不禁也陷入了沉默,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日,月空盟上下挂起了白条,放眼望去,已没了昔日的光彩,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灰尘。
而于驰和黎千裳为了避免引起盟内弟子的恐慌,只得将隋兴的死归结为自杀。
以“大长老承受不住三长老叛变的事实,服毒自杀”这个离谱的都不能说服自我的幌子为借口,试图瞒过这一切。
关于风乘的死,他们则是只字未提,所有人都认为他仍被关押在雪牢中,受尽应有的惩罚,唯有风子涯知道。
他的师父,已经死去了。
是于驰前来告诉他的,而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不亚于是晴空霹雳,只觉世界开始崩溃瓦解,轰塌湮灭。
“子涯,别太难过了,他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于驰叹了口气,将那条风乘常带的手绳递交给了风子涯,转身就要离,去,却忽被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唤住。
“二长老,我师父他不可能叛变师门,对吗?”
于驰回过头,望着眼前少年眼眶中的泪,对与不对,他都道不出口。
他又何尝不像风子涯这般设想,设想风乘不会走上这一条道路,一切都是一个误会。
但如今死无对证,尸体不会开口,事实不会重现。
从此往后,再提及风乘,没有人会夸赞他为结界术天才、一代豪杰英雄,只会说他是道界耻辱、月空盟的污点。
“子涯,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得不接受。”
于驰半阖上眼,嘴唇微微颤抖着“按理而言,罪恶者死亡,实属大快人心之事,但不知为何,老夫却高兴不起来。”
“我们没法将他尸首运出,只得将他……将他散作烟魂,消散而去了。”
于驰越往后说,声音越加细微,眼圈红了一半,“此事老夫本是不打算告知于你的,但这走着走着,还是来到了你的屋前。”
“你是他的徒弟,亦是他今生唯一的弟子,你有权知道。”他拍了拍风子涯的肩膀,叹了声气便先行离开了。
唯留风子涯一人在这空荡冷寂的屋中。
他紧握住那根手绳,凑过鼻子嗅着,仿佛还能嗅到风乘身上的檀木香气,豆大的泪珠沾湿他的衣袍。
“师父……”
风子涯不敢去相信,只是这短短得一个夜晚,竟就与风乘阴阳两隔。
他还没来得及可风乘,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与邪道士狼狈为奸;还来不及将亲手为他制作的诞辰礼物送给他;还来不及为他展示自己新学会的阵法。
就是在种种来不及中,他的师父,彻底离开了他。
第182章 重归
风子涯脑中的那根弦崩了,他的整个回忆,如同墙上剥离而下的薄纸,一点点撕毁、粉碎,归于消灭。
他开始沉溺在酒的浸泡中,依靠着酒精麻痹自我神经,整日便抱着酒葫芦喝得个烂醉如泥。
他只感觉眼前愈渐朦胧,而自己的身体越发沉重,好似陷入了沼泽泥地,淹过了脖颈,浸入了口腔,快要窒息而亡。
可就在这时,他恍然间看到无边的黑暗处,有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费劲了力气睁开了眼,终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孔——是他的师父风乘。
“师父!”风子涯唤出了他的名字,眼眶里含着泪光。
“子涯,来,拉住师父的手!”
风子涯点了点头,奋力地将沼泽地中的胳膊伸出,紧紧拉住了那双青筋隆结的大手。只见岸边人一用劲,便将他从泥地中拉了出来。
“师父!你没死!你没死对不对!”风子涯再次见到风乘,激动地一把投入他的怀中,就像一个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
而风乘亦是收起了往常的锋芒,紧紧拥抱着怀中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子涯,我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处在的是你的意识里,你必须得面对这个事实。”
风子涯沉默了许久后,才停止了呜咽,接受了这一切“师父,你告诉我,你没有做对不起月空盟的事,是有人暗地里刻意陷害你的,对不对?”他从风乘的怀抱中脱出,坚毅着眼神质问着他。
却不料,风乘下一秒突然狞笑起来,脸色变得骇人“子涯,你都忘了吗,是你陷害的我呀,也是你亲手杀了我的。”
风子涯一听,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大喊“这绝对不可能!你不是我师父!这是个梦魇……我要醒过来!”
身前人冷笑一声,撕开了这副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风子涯视线紧忙落上他的脸,只是为何这张面孔,却是和他一模一样。
“你……你究竟哪来的妖怪!为何变换成我的样子!”他站起身来,向着那人逼问。
而那人只是咧开了嘴,越发放肆地笑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呸!你休想蛊惑人心!”
风子涯不傻,他看得出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是有东西趁着他意念薄弱之际给他制造出的幻境。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是来帮你的。”
那人尖锐着嗓音道“我们一起相伴了二十年,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生活过往,我通通知晓,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太多的疑问困扰在你心中,却又无从可知,但我知道啊,我能告诉你一切。”
风子涯看着向他越靠越近的“自己”,畏惧地往后一缩,好似走来的是比魑魅魍魉还要可怕的邪物。
“我没有什么困惑,更不需要你这个妖怪来这胡说八道!我警告你,最好立马将这个幻境破开,不然……”
“不然什么?像杀死风乘一样杀死我吗?”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的疯言疯语!”风子涯捂住自己的耳朵,闭紧了双眼,试图以此来逃避眼前人的蛊惑。
而那人见状,勾起别有深意的笑,犹如一道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风子涯背后,用他那双冰冷的手,扶住了风子涯的眼睛。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好好看看,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在被那人捂住眼后,风子涯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
连绵不绝的高山,身着兽皮的山匪,红绸喜袍的男女,而那位新郎官,就是他的师父,风乘。
后来,他的师父离开了山寨,与他拜堂成亲的女子怀了孕,诞下一婴孩。
画面本是祥和,却忽变成一片血红,残肢断骸,山匪全被身着兵服之人屠杀干净……
再后来,他看到了他的师父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孩离开了那个地方,来到了月空盟,抚育他长大,传授他道理,和他以师徒身份相称。
“这……这是师父!那个孩子……是我?”
“嘘,不要说话,接着看下去。”那人将手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柔着声音打断了他的问题。
紧接着,风子涯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那个冬夜,他假扮成风乘,带着赤鞭找到了傅琛他们的藏身所,他故意与傅琛发生争斗,只为了激怒傅琛,令他刺伤风乘的身体,好之后嫁祸于他,且在逃离前刻意将风乘的手绳留下,当作证据。
他看到,昨夜三更时分,他潜入了大长老隋兴的屋中,窃走了钥匙,却在逃走时被他发现,最终自己残忍杀害了他。
他还看到,自己进入雪牢后,把风乘踩在自己脚底下,折断了他的胳膊,踩碎了他的手指。
更是用杀死隋兴的那把匕首,刺入了风乘的心脏。
风子涯不敢接受这一切,他猛地甩开捂住他眼睛的手,奋力地往前跑去,却发现怎么跑,自己都是在原地。
他跑累了,亦是崩溃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下你明白了吧,是你自己背叛了你的道义、你的仁慈、你的大德!和莫尧为盟;是你自己将自己做过的事刻意嫁祸给风乘;亦是你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人踏着沉闷的步子来到风子涯跟前,狠狠拽住他的发将他的脑袋摁起。
“你自认为圣人,实际呢,你就是个魔鬼!瞳孔瞪得极大,咬牙切齿地向风子涯低吼,“你可知在你这双手下,惨死过多少生灵!”说罢,那人便一手将风子涯向后一推。
而风子涯也似被人取走了全身骨头般,静静躺在地上,如同一滩软泥,只是眼角的泪还在不断往外溢出。
久久,他才开了口,只是没有了以往的底气,变得细微无比。
“你……说谎!你说的这些……若真是我做的……那为何我毫无印象!”
那人一笑,走到他的跟前坐下,伸手将他的身体揽入自己怀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我是另一个你,也可以称之为,是你的内心。”他趴到风子涯的耳边细语道,“其实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怀恨着风乘,所以这罪恶的种子便在你的内心中生根萌芽,这也使你逐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对于这些阴暗面,你选择性地去将它遗忘了,唯有我,记得你所做的一切!”
风子涯听后,上下唇不停打着颤,心中似有话想说,但只觉喉咙处塞了一块鱼骨,每每用力,都会痛上三分。
那人见状,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进一步撼动着风子涯一吹即倒的内心世界。
“你是善,我是恶,你我就好似一对孪生兄弟,我们心灵是相通的。”他声音提高几分接着道,“我知道此时你已是很累了,睡吧,睡着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风子涯并未作出任何回答,只是眼眶含着泪,仍在看着这片不见天日的灰暗。
“就交给我吧,你安心睡吧。”
风子涯看了一眼那张和他完全一致的脸,唇上勾勒出一丝无奈的弧度,冷笑了几声。
他明白,这是他的苦难,是他的劫,但他已无力气再去抗争,他屈服了,终是闭上了眼。
而就在他闭眼的咄嗟之间,身处的这片黑暗开始崩塌。随之,他的每一寸肌肤皆化作了星星点点,散作一缕浮沉,消失不见。
那人见目的达成,满意地站起了身,不慌不忙地走到黑暗尽头那扇幽暗的阁门前,双手向外一拉,迎着刺眼的光明踏出了步子。
“风师兄!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可算吓死浮元子了!”当他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哭鼻子的小道童。
“浮元子,别哭了,师兄只是喝多了,贪睡了几日,身体无恙,无须担心。”他模仿着风子涯的语调同跟前人说这话。
他与风子涯是共存的,他在他体内待了足足二十年,对于他的一切自然是熟知,这也是他能够将身份隐藏得如此完美的原因之一。
且外人,基本无法察觉到。
浮元子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挂起暖暖的笑意点着头“风师兄没事就好!既然师兄醒了,那元子先去向长老们禀告!”
才说完,鲁莽的小家伙就扭着肉嘟嘟的身子迅速跑出了屋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床榻上的人一把坐了起来,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果然,年轻真好。”他用手指抚摸着这具身体的脸庞,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但却在下一秒,又收起了笑意,嘴角浮出一丝冷意。
“二十五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第183章 皇御军
在风乘被关押至雪牢后的第二日,傅琛便命玄铁宝剑将齐卫楠一行人送去了北河县,且吩咐了玄铁宝剑让它划开了竹屋中放置着的所有香囊,足足令齐卫楠昏睡了十余日。
这些香囊,是傅琛特制的。因为他常年受梦魇困扰,经常失眠,于是他私下便收集了些能安神助眠的花制成了这些个香囊。
一个香囊中的香气,能令人美梦一整日,而一屋子中数十个香囊,则能令齐卫楠他们昏睡一月有余。
但由于齐卫楠心系傅琛,在潜意识里不断与香囊迷性相斗争,于是这才过了十来天,她便率先清醒了过来。
在她醒来后,她并没有叫醒身边的生一青袍,以及那位她心仪的少年。
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奔回了穗央。
在路上,齐卫楠可没少咒骂她那位骗子师父,但更多的时候,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当初,傅琛是把他们骗上玄铁宝剑上去的。
他假意以一起逃脱为由,先让几个小辈踏上剑刃之上,随即便下令让玄铁宝剑带着他们离开,任凭他们百般不愿也无济于事。
傅琛深知月空盟的人绝不会放过他们的,毕竟之前的两个半死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
所以,只能趁着现在月空盟忙着审理风乘之际将他们送走。
他也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更不知葛烨那小子究竟有没有被岚非的魂灵寄身,他只知,他的徒儿动了心,爱上了不能爱的人,他不能见死不救。
他是明白的,这么做,违背了他身上承担的责任,是在做一笔赌。
可就算到头来葛烨还是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但最起码,能留给他和齐卫楠多一些快乐的时光。
他则选择留了下来,独自面对这一切。
而玄铁宝剑在完成傅琛交代给它的任务后,便飞速地奔了回来,守护在他的身旁,可最终还是没能守得住他。
在齐卫楠赶回到穗央时,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了。
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回了傅琛的林间木屋,但她找遍了整个木屋,都没能发现傅琛的身影。
直觉告诉她,傅琛被抓了!
她本以为抓走他师父的是月空盟的人,便凭借着一股莽劲闯到了月空盟结界处,可来到后她才发现,月空盟结界处有重重人手看管。
而那些看管的人,正是国主身旁的皇御军。
皇御军这个职位,在宁云国的历史上已存在了百年,直属于国主,亦是唯有国主能够任命他们。
而皇御军究竟有几人组成、姓氏名谁诸类的问题,更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唯一知晓的便是,凡属皇御军内部人士,皆身披玄色盔甲,头带奇异青铜面具。总言之,是一极为隐秘的机构。
“什么人!”
齐卫楠本想着自己躲藏得如此隐秘,定是不会被那群戴面具的怪异家伙发现的。
无奈脚底不听话,踩到了一根小树枝,于是这轻微的声响便暴露了她的方位。
随即,她急忙转身就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皇御军团团围住。
“你究竟是什么人?!”一体型高大的男子向她质问道。
齐卫楠见状,立马赔起了笑脸,编着胡话“哎呀,各位大哥,小的只是碰巧路过此地,要赶往穗央城中探亲戚的。”
为首男子听后,冷笑一声“呵,你说你是路过此地前往城中,可这路的尽头就是一片荒芜,那鬼地方,连只活物都没有,更别提有村户了!”
要说这能当选上皇御军的人,还真是才智过人,一眼就看破了齐卫楠的谎言。
齐卫楠见此招行不通,一时间也无了别的好法子,思来想去,只得采用最冒险的方法了——那就是硬拼!
不过在硬拼前,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再耍耍嘴皮子功夫,这一来,可以放放狠话,灭灭对方士气;二来,也可以趁其不备之际溜走。
毕竟刀剑一出总会见血,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于是,她开启了嘴遁模式。
“小爷妖魔鬼怪都打得过,还怕你们这些几个区区小兵?若是你们就此收手……”
“呵,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只不过人家皇御军压根不理睬她,她狠话都还没说完呢,就举起刀剑向她袭来。
“哎呀我去!小爷话还没说完呢!不带这样搞偷袭的!”
幸亏这时,小纸人“一二三四五”们冒了出来,变幻出无数拿着各类兵器的纸人替她抵挡住了皇御军的攻击,不然这刀刃就砍到自个身上来了。
“一二三四五,咱们上!给这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齐卫楠边说,边一脚踹开了身前的面具人,打算拿出桃木剑和他们血拼。
可就在双方刚开始交战时,忽有个声音从结界处传来,制止了这一切。
“你们好大的胆儿!都还未向本太子禀告情况,竟就敢私自动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了!”
皇御军们闻声,急忙向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宽阔的小径给那说话之人。
“太子恕罪!”此时,那名前一秒还嚣张猖狂的男子正低垂着脑袋,不停地向来者赔不是,“因刚才情况紧急,属下生怕这家伙闯进,所以才……”
还没等他说完口中话,跟前那位身着黄袍之人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闭嘴!本太子问你原因了吗,你就在这自顾自地说着?!”
紧接着,他走到了圈子中央,边用手指着皇御军的鼻头,边用语言侮辱着他们。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你们不过就是我父王养的一群狗,是狗,就要学会服从主人的命令!”
“是……太子……”皇御军们虽是心中愤怒,但也不敢抵抗,只得顺从地深埋下头。
随即,这名太子走到了齐卫楠身前“说,你是何人?为何来此?”他用睥睨的眼光藐视着。
由于这人的突然出现,令齐卫楠分了神,而那这群皇御军动作又极为迅猛,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齐卫楠制伏了住。
如今已被皇御军用刀剑架住了脑袋,用绳索捆绑成了麻花。
她的小纸人们见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们伤了齐卫楠,只得停止了进攻的动作。
“这位英俊潇洒的太子殿下,我就是普通小老百姓,真是无意间路过此地的!”
齐卫楠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要惹怒了跟前人,这脑袋和身子就分家了,所以,只得百般奉承着这肥头大耳的家伙。
“噢,是吗?可我看你这架势,不像是普通百姓啊。”身前人上挑起一边唇角,眼神瞟向那群纸人儿。
齐卫楠看出了他的意思,赔着笑道“您说这个啊,嗨,这都是自己搞得一些小把戏罢了,耍杂活的,您看,我这就把它们收起!”
她说罢,便向纸人们使着眼色,示意它们回到布袋中去,而纸人们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只得先配合着她乖乖回到布袋中去。
“呵,还真是听话,不过本太子很是好奇呢,你的这戏法,怎还与皇御军打起来了?那你一会是不是也准备用这戏法,来杀人呢?”
齐卫楠闻声,连忙假装出畏惧的样子,哆嗦着嗓音说着。
“哎呦,太子殿下,您给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这些个都是拿来演戏的家伙,不伤人。只是刚才小的见您的部下突就上了刀子,这不以为是山匪,所以才把它们唤出来,假装假装样子。”
跟前人听后,若有所思地杵着下巴深思了一会“嗯,你说的也有理,是我部下莽撞了。”
紧接着,他用手指指向架住齐卫楠脖颈的两人“你们这群家伙啊,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无辜百姓大打出手,若不是本太子及时赶到,那又是一条无辜性命惨死你们手下了!还不给这位小哥松绑!”
“可是……太子殿下……这”
“这什么这!你俩是想抗命吗?”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黄袍男子只是稍一瞪眼,那俩名皇御军便急忙拿开了架在齐卫楠脖颈上得刀,替她麻溜地松了绑,足以见得此人的威慑力。
齐卫楠心中不禁涌上了些许疑问,眼前的这名太子,究竟是谁呢?而他此刻的举动,真的因为信了自己胡诌的谎话,决定放自己离开?
她心中虽是不解,但时间不由得她在此地多待一秒,她刚从绳索的束缚中解脱开来,便快步向远处跑去。
只不过没跑几步,齐卫楠就听到了一阵拉弓的声音。
她急忙扭过头望去,只见,是那名黄袍之人,正拉紧了弓弦,好似在看一只猎物般,盯着她阴笑。
第184章 锒铛入狱
齐卫楠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只老狐狸,竟然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谁让她少女心动,半个心思都放在了葛烨身上,这不有句俗话说得好深处情爱中的女人智力为零。
幸亏此时这家伙还没完全陷入进去,保留住一半的智力,还懂得闪躲,不然呐,很难说这会已是变成一只刺猬了。
只不过她越闪躲,射箭之人反倒越兴奋,眼里闪出的寒光,足以吓人一激灵。
“你这个猎物,本太子喜欢!”他癫笑着,紧接三箭其放而来!
齐卫楠看着眼前那三只离弦之箭,一时间慌了神。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有三颗石子飞来,将他那三只箭打落至地。
“是谁!是谁敢阻拦本太子!不要命了是吗!”他气得青筋暴起,将弓箭狠狠摔到地上,扭头向众人发泄着心中怒火。
“太子殿下,是在下使的石子。”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久久后说话之人才现了身影,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走到太子跟前“太子殿下,方才情况未计,迫不得已之下冒犯了您,还请您见谅。”
这人拱起手臂向黄袍之人行了个大礼,不过这并未能缓解他心中怒气。
这太子突然夺过身旁士兵手中的刀,架到了行礼之人的脖子上。
“风子涯,你竟敢以破石子来坏本太子的事,莫非你与这人是一伙的?”
“子涯不敢欺瞒您,眼前这人,的确是昔人旧识。”
风子涯沉稳着气息接着说道“只不过他并非我月空盟中人,其更是与‘藏宝’之事毫无干连,所以在下阻止您,就是不想您杀害了无辜之人。”
此话一出口,可把这太子气得火冒三丈,厉声呵责“敢骑到本太子的头上来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边说着,边加大了手中力度,剑刃逐渐陷入到他的皮肤之中,划开一道红条。
但风子涯却无一丝畏惧,连声音都不带颤抖“太子,子涯自认是冲撞了您,您若是要子涯命,子涯不敢不从。”说到这,他突然勾起了嘴角,“只不过若您私自处罚了我,恐怕会引起国主不悦。”
“风子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威胁我?别以为得到了我父王的器重就可以肆意妄为!”
太子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扬起了剑刃就要砍下他的头颅。
只见在这危急关头,那名皇御军的首领一个腾空跃到太子跟前,一手夺过了他手中剑,且凑到了他的耳畔低语几声。
“哼!风子涯,本太子姑且就先饶你一命!”他从鼻中哼出一声,一手推开了皇御军首领,紧接着手指向齐卫楠,“一会把这家伙押送至盟内,给我好好审问他的来历,必要时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是,属下遵命!”全体皇御军抱拳答道。
说完,他便甩着衣袖走进了结界内。
齐卫楠也不知那皇御军的首领究竟和太子说了些什么,竟能让他收了手,不过眼下,只要保住了小命就行,无需去管那么多的琐事因果。
“多谢庞大哥相救,您的恩德,子涯感激不尽!”
“哎呀,风长老,您这说的什么话,国主吩咐过吾等,一定要护住您的周全,刚才都是庞洋应做的。”
就在齐卫楠发呆的须臾片刻,一旁的风子涯与那名姓庞的首领交谈起来,可他俩的对话却足足令齐卫楠惊大了口。
什么?风子涯成了月空盟长老?还和国主扯上了关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千万个疑问充斥满她的脑海,却又不得解。
在他们离开的这半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她被押送至月空盟炼狱地宫中不久后,风子涯便来看望了她,并且和她道出了这半月来月空盟发生的事情。
他和她说月空盟背后隐藏着的秘密被发现了,就在不久之前。
秘密暴露后,国主便下令让穗央当地官员先行将月空盟包围住,哪怕是一只鸟也不准放出。
随即派遣皇御军前来捉拿“藏宝”相关之人。
太子宁衡则是主动请命跟随而来。
而月空盟的这个秘密便是——长老们背着国主私自挖掘金银财宝。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被锁在牢笼里的齐卫楠久久没回过神来,眼神呆滞地望着铁杆外站立的人,半晌过后,才开了口。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又是怎么知道月空盟的具体位置的……”
牢笼外的风子涯叹了口气道“是华令秋告的秘,亦是他带人包围了月空盟。不过这说来,也不能怪他,毕竟谁也想不到受人尊敬的长老们背地里竟是干过这种勾当,哎。”
可这华令秋,只是月空盟中资质平庸的一位弟子,在盟内主要负责采办物资及看守大门的活计。
平日里就连长老面都不常见,更别提能够知晓这十二年前的秘密了。
所以齐卫楠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定有古怪。
“华令秋这人,我见过,除了拍马屁功夫厉害些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了,此等就连你都不知道的隐秘之事,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齐卫楠试探性地问着。
风子涯听后,向后退了几步沿着墙根坐下,举起手中的酒葫芦痛饮一番,缓缓地说着“这事还得从大长老和……”但才开口,他的声音就变得哽咽了。
他吸了吸鼻子接着道“还得从大长老和我师父遭人杀害后的那天说起。”
齐卫楠几人听到风子涯口中话后,足足在原地愣了十余秒,一时间脑子只有一片空白,没有别的色彩。
“这……怎么会那么突然,是被谁杀害的?”她颤声道。
牢房外的人苦笑一声,仰头喝下最后一滴酒“具体是谁,并不知晓,只能大概得知,杀害他们的人许是莫尧。”
之后,他便接着说回了正题上,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
“二长老和四长老为了减少弟子们的议论,没有将我师父的死讯告诉大家,且为了避免大家的恐慌,便将大长老的死亡说成了自杀。”
此时,风子涯的眼眶已是通红,看得直让人觉得心疼。
可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突然到令人只觉,是有人提前谋划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