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戾气
我并没有透视眼。
但刚才在观察这个香囊的时候,我发现香囊外面刺绣虽然已经磨损的不像样子,不过还是能见到麒麟送子的图案。
更关键在于。
送子麒麟的背部用金线绣了几个字“金枣金桂送贵子”。
这几个字,用的竟然还是九叠篆。
宋金时期,玺印文字发生了比较深刻变化,印章文字中出现了一种笔画重叠、神仙难认的字体,叫做九叠篆,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印玺字。
讲白了,它是篆体一种复杂的变种,古人专门用来装逼。
除了玩印章的专家学者,外人几乎认不出来。
香囊构造形制大气、刺绣精细、勾缝绵密,一看就是当年某大户人家小姐陪嫁的东西。
外面既然用九叠篆绣着这么几个字,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里面装的必然不是普通的枣核、桂圆核,而是金子做成的。
这是金陵大户人家陪嫁一种豪气做法。
而且,我判断这个香囊之前一定没被人给拆封过。一来,香囊缝线完全原装,后期重缝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绵密度。二来,油腻胖子把它丢一角,外面布满了灰尘,证明自他收到这个物件至今,压根没认出来上面九叠篆字体,完全不当一回事。
当然,百分九十九的摊主摆摊,几乎都会将香囊这种小杂项物件,当成“填库角”的物品。
所谓填库角物品,就是卖出去的概率极小、价格极低,只能用来摆在角落里丰富一下藏品,给人一种琳琅满目的假象。
我不知道这个香囊外面为什么会特意用这么难认的九叠篆,也许目的是为了防贼。
毕竟,贼进了大户人家,肯定不会想到去偷毫不值钱的香囊。
油腻胖子开出一千的价格,我突然给出了两千,再从里面拿出价格至少一万五六的三颗金豆子。
剧情反转再反转。
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这种塞牙缝的漏,本来我压根不愿意去捡。
毕竟,我前段时间炒冷饭弄到了一尊明宣德三年小香炉。
但我只是简单问个路,油腻胖子明目张胆地讹钱,还说要弄死我,我不收拾一下他,都对不起自己良心。
像他这种摊主,其实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两千年左右,一万五六,已经是他风里来雨里去小半年的收入了。
油腻胖子震惊无比地坐在地上之后,立马从地上起身,面目无比狰狞,抡起了肥手,就要来抢金豆子。
我身躯微微一让。
油腻胖子扑得太凶,一下扑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半天爬不起来。
不与弱鸡较高低。
我在那些摊主惊诧无比眼神注目之下,转身离开。
但这油腻胖子实在太让人讨厌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手中竟然拎了一个棒槌瓶,冲我大喝道:“小瘪三,把金豆子还给我!”
呼啦一下。
棒槌瓶冲我砸来。
一副要将我彻底开瓢干死的节奏。
我侧身让了一下,衣角轻微一带,他手中棒槌瓶砸空,脚步一个踉跄,再摔了一跤
棒槌瓶“咔嚓”一声碎了。
我微微皱眉,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
油腻胖子两击不中,还摔了两跤,已经彻底疯了,竟然从腰间掏出来一把匕首:“卧槽尼玛比的!老子今天弄死你!”
之前一切。
我都可以忍。
但他突然嘴里骂我的父母,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底线!
上次这样骂我父母的人,叫胡三。
他被我一脚踹得髌骨骨裂。
手中一枚金豆迅疾弹出手,打中了他的手腕。
匕首“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油腻胖子惨呼一声,捂着手腕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万分,但他嘴巴还不干净,大骂道:“卧槽你麻比……”
另一枚金豆子弹在了他的牙齿上,金豆子和门牙同时掉落。
油腻胖子顿时满嘴血刺呼啦,哀嚎连天:“尼玛比……”
最后一枚金豆子呼啸一声,再次将他另一颗门牙给击落。
油腻胖子疼得已经快晕过去,捂住了嘴,惨呼不已,手指缝不断溢出血来。
我捡起地上几枚金豆子,蹲在他身边,冷声问道:“你刚才骂了我妈几句?!”
油腻胖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刚才的手法对他来说,简直是惊为天人的绝技。
他已经恐慌了,眼神中布满了害怕,肥胖的身躯不断地向后摩擦。
骂了三句,但他只掉了两颗牙。
我厉声说道:“还差一颗牙!”
油腻胖子闻言,吓得用手死死地捂着了嘴,含糊不清地说:“……小哥,我眼瞎了……豆子你拿去……”
我从地上起身。
他以为我放过他,要走了,摊开了捂住嘴的手,在呸着血。
我冷眉一皱。
一颗金豆再次迅猛无比地再次像他嘴里弹到。
这货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疼得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断挣扎、扭动。
我捡起地上金豆子,拿出纸巾,擦了擦上面的血,转身离开。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他们全瞠目结舌地看着现场。
没人敢去扶他。
我往四周瞄了一眼。
那些摊主吓得忙不迭捂住了自己前面的地摊,身躯转了过去,不敢再看我。
我大踏步往拐角处走。
到了第五个摊位上,发现那里竟然没人。
我问旁边的人胡爷哪儿去了。
旁边的人指着远处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的背的老头,告诉我,那就是胡三秒。
没想到胡三秒竟然是刚才看热闹人群中的一位。
他现在看完热闹,拎着大布袋正往回走。
我转身大步赶了上去。
七八十米之后。
我来到了胡三秒身后,叫道:“胡爷。”
胡三秒闻言,回过头,目光无比矍铄,上下打量着我,没有吭声。
我抱拳道:“胡爷,我叫苏尘,有事想请胡爷帮忙。”
胡三秒瞅了瞅我手中的金豆子,说道:“小伙子,戾气很重啊。”
我:“……”
紧接着。
胡三秒又点了点头:“不过手法一绝。”
我回道:“胡爷过奖。”
胡三秒淡淡地回道:“跟我来吧。”
讲完之后。
他大踏步往前面走去。
我一路跟着。
在路上,两人长久无声。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来到了锁龙巷家门口。
胡三秒拿手轻轻在门上拍了一下,锁竟然“吧嗒”一声打开了,像自动门一般。
这手法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胡三秒说道:“小伙子,进来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刨心
进去以后,胡三秒依旧一声不吭,直接带我进入了后院。
人还没到后院,鼻尖便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是樟木被刨开之后所泛发出来的木香。
后院面积竟然挺大,东北角落里的木材堆积如山,齐平院墙,全是一米左右长、二十厘米左右直径的樟木段,码放的整整齐齐。
木段旁边有一个刨木架。
刨木架上放着三柄水井方款的黄花油梨木刨。
木刨整体泛着一层幽光,可见三柄刨子均用了好多年。
刨木架下面为一堆木花,堆积起来像翻滚的云朵一样,煞是好看。
院子西南角有一张矮茶具,几张小凳子。
胡三秒转头对我说道:“小伙子,你先坐下来自己泡茶喝,等我完成今天的任务再说。”
咱有求于人,一切只得听他的。
胡三秒年纪比王叔也大不了几岁,但两人的性格却天差万别。
王叔急吼吼的像一头狮子。
胡三秒讲话却不温不火、语调平淡,神情显得无比平和,一种百岁老人才有的心态。
这种人,要么就是身体有重大的隐疾,要么就是饱经生活沧桑,心性已经磨得如同那几柄黄花梨木刨一样,柔光浑厚、锐气全消。
我感觉他是后面一种。
猜测果然没错。
胡三秒移步到了东北角。
开始拿起其中一柄黄花油梨木刨,刨起了樟木段。
他在刨木段的时候,双臂有力、姿态舒展、轻重均匀,身体显得非常健康。
每一片木花从刨子口溢出来,竟然比机器刨成的还均匀,大小、厚薄几乎一致。
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技艺!
没有几十年的好手艺,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老匠人的绝活,真的不是机器所能比拟的。
胡三秒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左右,才将手中那根樟木段刨完。
我以为他要结束了。
谁知道。
他又拿起了另外一柄黄花油梨木刨,重新搞了一根樟木段,继续开刨。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只得独自泡茶喝着,看着他刨木。
刨花从刨口溢出卷曲的形状,一片一片的,真的让人非常之解压。
我口中喝着茶,心中竟然有一种看不腻的感觉,刚才教训油腻胖子之时溢出来的那股戾气,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知不觉之间。
胡三秒连续用三柄黄花油梨木刨,刨光了三根樟木段。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但我在旁边看着,好像仅仅才过去了几分钟,非常神奇的一种神游状态。
这种状态,以前只有我在站桩站了一天之后,整个人彻底通泰才会出现,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轻而易举地获得了。
我对眼前这位胡三秒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胡三秒拿起了三柄黄花油梨木刨,仔细地瞅了好一会儿,嘴里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十年了,我还是不能看出它们的区别。”
他仔仔细细地清理抹干刨子,显得对它们极为爱惜,尔后,又拢了一拢地面上的刨花,堆放在角落里,洗干净了双手,来到茶桌前的小凳子坐下。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
胡三秒吹了一吹茶汤,浅尝辄止地喝了两口,问道:“小伙子,你来找我解机关?”
我回道:“胡爷高明。”
胡三秒点了点头:“来找我解机关之人很多,但能够安静地坐下来看我刨花之人,当真寥寥无几。”
我无比坦诚地回道:“胡爷并非刨花,而是在刨心。刚才胡爷说我戾气很重,晚辈确实在被人触犯到心中伤疤之时存在这个问题。感谢胡爷,今天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宁静致远。”
胡三秒闻言,神情顿时一愣。
随后,他无比赞赏地冲我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话锋一转。
胡三秒说道:“若其它人来求解机关,老头子请他喝完茶,便送客。但你既然能讲出刨心之言,想必定非凡辈,老头倒有心帮你一把。但来我这里求解机关之人,有一个规矩,你可知道?”
这算是走入正题了。
幸好我之前干坐了近两个小时,还讲出了让他比较满意的话。
不然,今天甚至连知道这规矩的资格都没有。
我回道:“请胡爷赐教。”
胡三秒喝了一口茶,转身指了那三柄黄花油梨木刨,说道:“我师父十年前去世之时,特意留给我三柄黄花油梨木刨。这三柄黄花油梨木刨,其中有一柄,在刨刀与木梨衔接之处,隐藏刻有我师父传承尊号‘湖心老人’”
“师父遗训,要么来求解机关之人可用肉眼鉴定出哪柄木刨的刨刀里刻有他名号,要么我自己一天一刨一樟木,将刨刀刨锋反复磨损,磨损之后,敲上铁而出下锋,会自然露出隐藏在刨刀中间的名号。若满足两个条件其中之一,我方可出手替人解机关。”
“第一个条件,十年来,天下竟无一人能鉴定出来,当真是遗憾,老头对此已不抱任何希望。俗话说,艺人技痒,老头手艺在身,亦想为人排忧解难。为满足第二个条件,老头子刨了十年,却只磨损了仅仅三厘米刀锋,离露出刨刀中间的名号甚远。”
我顿时心下骇然。
难怪胡三秒天天刨樟木段。
刨刀结构,木头中间一块大刨刀铁,木头下面是一片扁刀锋,如果刀锋磨损,则敲一敲上面的刨刀铁,让刀锋再露出一些,在磨刀石上磨利,继续予以使用。
胡三秒师父提出,“湖心老人”名号,要么被来求解机关之人鉴定出来,要么由胡三秒自然刨木磨损而露出,只有满足两个条件之一,胡三秒才能替人解机关。
前一个条件,他决定不了,无任何办法。
后一个条件,就他这种一天一刨一樟木的刨法,若名号再藏得深一些,估计刨到死都露不出名号。
江湖中人,师命大于天。
任何人不得忤逆。
我问道:“胡爷,即便是我鉴定出来,不拆开刨刀,如何证明我的鉴定是否准确?”
胡三秒回道:“鉴定之后,自然要拆。但若拆出来存在错误,我师父有言,鉴定人必须留下一对招子。”
“为此,多年来求解机关之人,鉴定结果都会给出,但却无一人敢拆刨刀来验证。”
留下一对眼睛?!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解题目
这事情的确足够惊悚。
天下会解机关之人不只有胡三秒一人,他江湖名气再大,也没人会为了解机关将自己的一对眼睛给搭上去。
像这种老江湖规矩,别人还不敢轻易触犯,谁也不知道胡三秒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废人家的招子。但你若开错了,人家一定会有本事让你留下。
我喝了一口茶,心中盘算了一下。
要么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鉴定出来,要么那三炳黄花油梨木刨连看都别去看。
看了之后,若不敢开刨,等于在自取其辱。
世间没有哪个鉴师敢确定自己的眼力能识破天下宝物。
九儿姐也不行。
今天算是白来一趟。
我刚想开口告辞。
但胡三秒却制止了我,看了一看手表:“小伙子,先不急作出决定。你若无事,陪老头喝半个小时茶,老头已经很久没见到本事惊人、话语坦诚,又耐得住心性之人了。”
讲完之后,他将茶桌上的茶叶罐拿了,转身进了屋。
出来之时,他手中拿了三罐茶,对我说道:“大红袍、明前炒绿、青砖,都是老头子的珍藏,你想喝哪一种?”
我想起陆岑音就喜欢喝青砖茶,便回道:“青砖。”
胡三秒闻言,点了点头,开始泡青砖。
我们两人喝着茶,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起来。
胡三秒讲话很像一位智慧长者,即便是说到摘人家招子这样惊悚之事,也给人一种和风细雨之感。
不过,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发现他时不时会揉一下自己的右腿,眉头微皱。
左右都是闲扯,我问道:“冒昧问一句胡爷,你的右腿是否有什么隐疾?”
胡三秒闻言,神情顿时一愣,喝了口茶,反问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我说道:“胡爷走路之时,虽然步伐一致,但右脚踏地的声音明显更重一些。”
胡三秒问道:“就凭这个?”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凭这个判断不出。但刚才我见胡爷刨木花,正常来讲,不管是厨子还是木匠,一般都会左腿着力,这是受北半球重力影响导致。”
“常年累月如此,左腿力量加粗、筋骨变壮,踏地的重心也全集中在左腿,左腿的声音一定会比右腿重,但胡爷却反其道而行,只能证明胡爷的右腿为假肢。”
胡三秒第一次笑了。
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超乎常人的听力,细到极致的观察,准确无误的判断。”
讲完之后。
他撸起了右腿的裤脚。
假肢确属没错。
但并不是医院那种橡胶假肢,而是由柳曲木做成的,中间有一个活动机关,显得非常灵活,几乎与常人无异。
手艺之巧,令人瞠目结舌。
胡三秒放下了裤腿,打开了话匣子。
“这假肢是我师父给我做的,伴随了我十年,你还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哎……十年前我四十来岁,手艺学成,觉得自己比之师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四处给人开机关解锁,倒也算名震江湖,人称‘胡三秒’。当时自己认为,天下机关皆将破于我手,心态狂妄、目空一切。”
“师父对我的告诫,完全无用。直到有一天,我着了别人的道,被人硬生生给卸下了一条腿,万幸逃得一条性命,爬了回来。师父见了,摇头叹息,给我做了一条假肢。”
“从此之后,一直到我师父死,他除了交待我只有露出黄花油梨木刨里面的名号才能再次出手的规矩之外,没跟我再说过一句话。这事成了老头心中一直的痛,可惜啊……到现在都没人解开。”
原来如此。
可我脑子顿时灵光一闪。
古玩不是玩古,而是玩人。
这句话再次突然涌现出来。
胡三秒当年名震江湖,后遭如此惨痛教训,湖心老人临终之前给他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导致他十年来不能替人出手解机关,会不会是因为湖心老人担心他还会再出事,故意在磨他的心性?
刨花既是刨心。
湖心老人设立的规矩,框的不是机关,而是胡三秒。
以胡三秒现在能够铁杵磨针的心态看来,即便是他此时出手给人解机关,也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刨心已算成功。
如果这个猜测没错,那旁边三柄黄花有梨木刨,肯定不能以常规的鉴定办法来度之。
胡三秒见我不吭声,说道:“小兄弟,茶也喝了,老头事也聊了,今天老头非常高兴。”
“但你若要我解机关,师命不可违背,规矩还是要遵从。”
“老头建议,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回道:“胡爷,让我先看一下那三柄木刨。”
胡三秒点了点头:“看刨可以,但万万不可开刨,否则,老头子会很难做。”
他这是担心我一旦开错,要来废我招子。
我回道:“谢胡爷提醒!”
讲完之后。
我直接来到了三柄黄花油梨木刨旁边,拿起了刨子,仔仔细细地观看。
三柄木刨材质一样、入手较沉,圆润中泛着油光,刨身、手把、刀柄无任何区别。
再一看底下的刀锋,也完全一致。
我甚至特意放在平处,对比了一下三柄黄花油梨木刨刀柄的高度,虽然它们经过了十年反复刨木,但因胡三秒一刨一木一天如此均匀使用,刀柄的高度也无任何相差。
这是以常规鉴定办法完全看不区别的三把刨刀。
可以说。
若不打开刨刀,单凭肉眼,世上鉴师几乎不可能鉴定出来到底哪柄刀身里面隐藏有“湖心老人”四个字。
这是一道无解题目。
突然之间。
我恍然大悟。
胡三秒在一旁问道:“小兄弟,你是否看出了端倪?”
我回道:“看出来了。”
胡三秒对我的话没有表露出任何诧异,只是淡淡地问道:“哪柄为真?”
他之所以会出现出如此淡然神情,之前肯定很多人都说过看出来了,并阐释了一大堆鉴定理由,但最终却没人敢开刨刀验证。
在胡三秒心里,认为我和他们一样。
我回道:“中间那柄刨刀为真。”
胡三秒闻言,眉毛一挑:“哦?”
我开口说道:“请开刀验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一个江湖儿郎
此话一出。
纵使胡三秒心性已磨得圆润若玉、平静如水,但仍然脸色陡变,制止道:“小兄弟,万万不可逞能!”
我不是在逞能。
从刚才的分析来看。
湖心老人定下规矩的目的,一定是在故意磨胡三秒的心性!
要磨胡三秒的心性,湖心老人肯定会让三把刨刀完全一致,不会留下任何暗寓或者瑕疵。因为,一旦留下了可供鉴定的东西,碰到了顶尖高手,让人给鉴定出来,磨心性一事就算彻底失败。
湖心老人就是故意出一个无解的题目,让人鉴定不出,以此迫使胡三秒只能自己来刨木材。
但无解的题目,却并不是没有答案。
如同学生考试,无解之题,一般只会有两种答案。
给出任何答案全为对。
给出任何答案全为错。
全为错并不可能,湖心老人没那么无聊,临死之前专门编一个假题目来骗人,这并不是老一辈艺人的作风。
那么。
答案只能是全为对!
我赌三把刨刀的刀身里面全都有“湖心老人”四个字!
老一辈古玩大师父,尤喜欢通过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来磨炼、考验徒弟!
这与前文所提到的瞎子摸象考题,其实异曲同工。
讲白了就两个字,玩人!
我斩钉截铁地回道:“落子无悔,开刨!”
胡三秒闻言,老脸肌肉直抽搐,怔怔地盯了我一会儿,张口还待要劝。
我转手指了指边上铁杆下面吊着的一把无比古怪铁环锁:“这铁环锁,应该是担心鉴定之人反悔,不履行承诺,在开刨之前专门用来锁鉴定之人双手的吧?”
胡三秒点了点头:“没错。”
我说道:“胡爷,成败自有天意。”
“若我败,招子你尽管拿去,苏尘但凡哼一声,都不算带把的!”
“若我成,还请给我解机关!”
讲完之后,我主动将双手放到了铁环锁里面。
胡三秒见状,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冷峻:“好一个江湖儿郎!”
“就冲你这番话,即便你鉴定失败,老头废了你招子。但老头只要一口气在,一粥一饭,供你下半辈子!”
“若鉴定成功,老头余生,任凭小哥差遣!”
十年了。
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决绝地让他开刨。
他心中也憋了一口气。
胡三秒走了过来,双手在铁环锁上一拍,“吧嗒”两声,铁环锁将我的双手锁死死的。
玩机关奇巧之人做出来的锁,想逃,已经完全不可能。
胡三秒转身从墙角拎了一把无比锋利的斧子,缓步走到了三把黄花油梨木刨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忽然之间!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口中爆喝一声:“开!”
利斧如剑,迅疾而至。
一声脆响。
中间那柄黄花油梨木被斧头劈开成两半,中间那柄铁刀“哐啷”一声,掉了下来。
胡三秒颤抖着手,捡起铁刀来一看,嘴里突然“哇呀”一声,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倒在那堆像云朵一样的木刨花里面,似乎被刺激的晕过去了。
我一阵无语。
你倒是先给我解开铁环锁再晕啊。
阳光很好,洒进院子来,照在那明晃晃的铁刀之上。
铁刀的中间,刻着几个小楷:湖心老人。
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有运气成分。
若不是我瞧出胡三秒的腿部有毛病,他突然触景生情给我讲出了其中的典故,我压根不敢往这方面想。
但更关键在于,我敢赌!
我相信,其他鉴师或许也曾往这方面想过,但没有听到胡三秒的那一番话、没有赌的勇气,他们压根不敢将双手让胡三秒锁住,让他开刨。
胡三秒因一时刺激而眩晕。
过不了多久便会醒。
我不着急。
微微闭目,头往上仰,享受阳光的抛洒。
入门之时,九儿姐那句话,当中是真理中的真理。
半个小时之后。
胡三秒悠悠醒来,傻坐在刨花中间,神情仍然处于懵逼状态。
直到他转头看到了我,说了一句:“糟糕!”
他颤颤巍巍从地上起身,赶紧过来给我开锁。
开完了锁,我正在揉手腕,胡三秒却倒头便拜,我赶忙拉起了他:“胡爷不必客气!”
胡三秒激动万分,眼眶泛红,胸脯上下起伏:“十年了,十年了……我总算见了师父的尊号!”
“小兄弟,你真乃天下奇人!”
“自此之后,只要小兄弟需要,老头子鞍前马后、唯首是瞻、任凭调遣!”
我回道:“胡爷见外!眼巴前有一件事,还真要胡爷帮忙。”
胡三秒一听,抬手拍了一下自己大腿:“你看我,都快激动糊涂了……小哥请坐,让我看一看是什么机关。”
我们重新在茶桌面前坐了下来。
胡三秒眼神中充满了炙热。
这是自湖心老人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出手替人解机关,估计他的心情比我更加激动、忐忑。
我拿出了照片,递给了他。
胡三秒反复地观看着那些照片,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嘴里不断发出“咦”、“奇怪”之类的话语。
我心中顿时没来由有一丝紧张。
原以为这会是比较普通的机关锁,但从胡三秒现在的表情看来,难度好像还很大。
胡三秒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号称天下机关,三秒可破。
可现在都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胡三秒长舒了一口气,将照片给合了起来。
我问道:“胡爷,怎么样?”
胡三秒说道:“可破!”
我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胡三秒说道:“不过需要时间。”
我问道:“需要多久?”
胡三秒拿起手指,掐算了一下:“此乃鲁班锁孔,找我算是找对人了,老头的祖师便师承鲁班术。”
“鲁班术号称‘缺一门’,若换成别人,至死不可破。但我可以根据孔状,画出锁图,一天之内,锁图可成。”
我欣喜万分:“多谢胡爷!”
胡三秒闻言,却罢了一罢手:“言之尚早。图虽可成,但按图打造钥匙却存在问题。从照片来看,这个锁孔应为软木所制。若不怕损毁锁孔旁边的软木,一般金银铁铜材料打造的钥匙,均可开锁,几天之内可完成。”
“但若担心损坏孔旁的软木,则需要按照一定金属配比,锻造出一种特殊的柔性钥匙,这配方我倒会。但实验成功的概率不敢打包票,也许一试就成,也许几年试验全失败。”
“这事主要看小兄弟怎么选择,但不管你作任何选择,只要老头一口气在,一定按你的要求,锻造出钥匙!”
我顿时头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提前预判
地主老财扛米袋是琼脂。
琼脂菌裂尚且会蔓延导致毁宝,更不用说用其它金属锁损坏锁孔。
一旦锁孔周围木头损坏,整座雕像必将慢慢被损毁。
我和陆岑音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但锻造柔性金属钥匙,胡三秒却说试验成功的概率要看天意。
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状况。
但眼前并没别的更好办法,我只好说道:“有劳胡爷了,先请胡爷画出钥匙图。”
胡三秒点头答应。
我起身向他告辞。
胡三秒说道:“小兄弟,我送你两样东西。”
讲完之后,他转身去拿了剩下的两柄黄花油梨木刨,递给了我。
“我师父临终前遗言,若有人能鉴定出来,不许问鉴定人的鉴定依据,还需将剩下的两柄木刨送给鉴定人。”
湖心老人真是良苦用心。
将剩余两柄木刨送给鉴定人,是因担心胡三秒在知道了鉴定结论之后,打开剩下这两柄木刨来看,若发现这是自己师父设的局,徒增胡三秒内心的埋怨。
湖心老人打算将这个局一直给圆下去。
却之不恭。
我收了起来,向胡三秒道谢,离开了他的住处。
这两柄黄花油梨木刨,若放在市场上拍卖,如此绝佳的品相,最起码十万一柄。
等于说。
此行不仅让胡三秒同意解机关,还获得了价值共计二十万的杂项古董。
收获非常大。
不过,我并不准备卖。
湖心老人给胡三秒刨心之事,让我感慨良多。
我打算将这两柄黄花油梨木刨收藏起来。
时刻提醒自己,面对江湖腥风血雨,必须时刻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如履薄冰?!
我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马上就要见到陆家天下至宝了。
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之前花老头教会了我一招拈花佛手,我靠这招帮助陆岑音夺得了家主之位,但正因为露了这一手,花老头却因此而惨遭横死。
躲在背后的那个人,一定不会轻而易举让我见到陆家天下至宝。
我现在找到了名震江湖的胡三秒来解机关,但在胡三秒画图锻造钥匙的过程中,他的人身安全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想到此。
我脑中迅速决定了一件事。
出了锁龙巷,我快速往前面走,并给小竹和卞五各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们在雀巢咖啡见面。
不管对方现在有没有掌握我的行踪,但此事务必要防患于未燃,先让小竹和卞五停下手头一切事,藏在暗处,确保胡三秒的人身安全。
到了雀巢咖啡,在包厢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小竹和卞五同时来了。
小竹闪着大眼睛问道:“哥,怎么了?”
我把找胡三秒解机关前后之事讲给他们听。
卞五听完,笑道:“苏兄真是奇才!这个胡三秒名气非常大,但据说性格古怪异常,十年来从不出手替人解机关,你竟然能够折服他,简直不可思议。”
我说道:“现在胡三秒已经答应替我解机关,但我非常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小竹和卞五面面相觑。
我继续说道:“锁龙巷胡三秒家隔壁,有一家旅社,旅社二楼正好对着他家的院子,位置非常好,这几天你们在旅社开一个房间。小竹,你来负责盯着胡三秒,保护他安全。一旦有可疑人靠近他,立马出手喝阻吓跑,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杀。”
小竹点了点头:“明白。”
我转头又对卞五说道:“卞五,你的任务更加简单。小竹在吓跑了可疑之人后,你展开跟踪绝技,一路跟着这人,等他到了目的地,你立马电话告诉我。”
卞五闻言,打了一个OK手势:“没毛病!”
如果真的有人敢来杀胡三秒。
我不仅要保障好他的人身安全,还要顺藤摸瓜,扯出背后杀花老头的凶手!
如果没人来杀胡三秒,证明就是我多想了。
交待完毕。
我又问卞五:“秃鹰哨最近有陆小欣的消息吗?”
卞五回道:“你不要太急,这才多久,他又不是神仙。”
“不过,他在知道了事情是你的委托之后,表示一定会全力以赴,调集最精干力量去找那位贼婆娘!”
我确实有点心急了。
在离开肖胖子住院之处后,卞五开机回了电话,我让他去找秃鹰哨,满打满算起来,尚不足十二小时。
我对他们说道:“不管发生任何事,一切以你们安全为前提!”
他们让我放心。
卞五说道:“苏兄,这事情解决之后,我想让你帮个忙。”
我问道:“什么事?”
卞五回道:“一口大肉锅,前后去了好几拨厨子了,搬山的、发丘的、走光货的、炒大锅菜的……但硬是没人能打开墓道外面的自来石机关,到时能不能叫胡三秒去瞅两眼?”
我问道:“怎么会这么多人去?”
卞五说道:“据说是一座惊天大墓,也不知道谁泄露了消息。金陵黄门倒了之后,马三娘对原隶属金陵黄门的厨子态度暧昧,不接收、也不拒绝,现在大家处于不守规矩没人管的状态。他们全是偷偷去的,从现场的痕迹来判断,都是各大流派手法。”
我回道:“到时我可以试试。”
离开了他们之后,我回到了房子。
等待,成了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许清那个房间,现在小竹在住。
桌子上放有许清的遗像。
我拿起许清的遗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轻轻地擦拭,对她说道:“姐,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左右。
小竹给我打了电话:“哥,你算的太准了!”
“刚才果然有人想来杀胡爷!”
我脑袋顿时嗡地一下,问道:“人呢?!”
小竹回道:“按你的要求,被我给吓跑了,现在五哥正在追。”
我回道:“好,你一定要保护好胡爷!”
挂完电话之后。
我心情无比躁动,站在窗边,手中反复搓揉着那枚假袁大头。
那位一直隐藏在暗处杀花老头的线索,还真的露头了。
证明他对我的每一步进程,了如指掌。
提前预判是对的!
这次我一定要将它给扯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
一阵无比急促电话铃声响起。
卞五急道:“人已经进了影青阁!”
第一百七十章 别担心,别逃避
我惊道:“进哪里?!”
卞五再次强调道:“人进了影青阁,我正在外面守着。”
我问道:“他是谁?”
卞五回道:“这人我根本不认识,天色太黑,而且他肯定易容了。但小竹刚才用竹刀片划伤了他的脚,他现在稍微有点瘸。”
我问道:“你有没有被发现?”
卞五回道:“放心,绝对没有!”
我说道:“好,千万不要跟丢,我马上过来!”
挂完电话,我迅速披衣服出门。
在路上,我给陆岑音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在哪里。
陆岑音回答在心苑庄园。
我告诉她:“你马上到影青阁来,不要问原因!”
陆岑音问道:“要不要叫王叔?”
我回道:“不行!”
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快速飙往影青阁。
车开到了半路。
卞五又来了电话:“影青阁现在没有其它人,这人进去之后,换了一套衣服又出来了。我现在继续跟他,你等我的电话。”
出租车到了影青阁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影青阁一般在九点半打烊,近几天因为陆岑音决定再次装修影青阁,将店内的宝物全部给撤离,正好无人在值守。
这人能有影青阁的钥匙,自由出入换衣服,必定是影青阁内部之人。
我后脊顿时有一些发凉。
陆岑音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她急问道:“怎么了?”
我说道:“先开门。”
陆岑音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影青阁大门。
进去之后,我一边翻着装修的纸壳箱子,一边问道:“影青阁大门的钥匙,多少人有?”
陆岑音闻言,神情发愣,问道:“你是指以前还是现在?”
我皱眉反问道:“有区别吗?”
陆岑音回道:“有区别!以前我、王叔、宋掌柜、司柜小芙、吴斌以及专职宝物维保员小天,六人有钥匙。但这几天在装修,钥匙装修工手上也有。”
我:“……”
陆岑音急问道:“苏尘,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冷冷地回道:“影青阁有内鬼。”
陆岑音闻言,美眸瞪得老大,神情无比讶异。
翻找了五六分钟之后,在一个堆满装修垃圾的大箱子里面,翻开外面的粉尘和碎砖块,我找到了一套衣服。
男人穿的,大均码。
裤腿上还有丝丝血迹。
这是小竹出手的杰作。
衣服出现了,只能排除女司柜小芙,其它人都存在重大嫌疑。
我简单将这几天的事情给阐述了一遍。
末了。
我向陆岑音强调道:“地主老财扛米袋内的天下至宝,肯定与我父母的死亡原因有关!”
“之前花老头教会了我拈花佛手,我靠这招帮你夺得陆家家主之位,花老头遭到了报复。现在你已经当了家主,在我即将要打开这个宝物的时候,内鬼再次出手,想要杀胡三秒,阻止我开宝。”
“这个内鬼,身份非常不一般,他肯定是影青阁的核心人物,这也是我连王叔也不让你带的原因!”
陆岑音听完之后,俏脸一片煞白。
她出现这样的神情非常正常。
身边一直窝着一位自己极度信任、隐藏极深、毫无人性的冷血杀手,换谁都会感到恐惧。
讲完之后,我在角落里找出了一根短红棍,让陆岑音关了门。
两人上了车,在车上等着卞五来电话。
天空突然下大雨了。
电闪雷鸣,暴雨滂沱。
一道惊雷忽然闪过。
陆岑音吓得一声惊叫,身躯有些瑟瑟发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她黑曜石般的眸子刻满了彷徨、恐惧。
彷徨是因为她很想知道这内鬼到底是谁。
恐惧是因为她根本不愿意去面对。
我说道:“别太担心,也不要逃避。”
二十分钟之后。
电话铃声再次响了。
卞五在电话那头大急道:“苏兄,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他发现了,他一直在槐青路转来转去,你必须速度赶过来!”
我立马转头问陆岑音:“谁住在槐青路?”
陆岑音闻言,眼眶泛红,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颤声回道:“宋掌柜。”
我对卞五说道:“你假装在雨中跟丢,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我迅速发动了车。
红色轿跑若雨夜奔袭的凶狼,往槐青路飙去。
这太让人意外了。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
那位用残忍手段杀花老头的可怕内鬼,竟然会是神情木讷、外表憨厚的宋掌柜。
雨非常大。
车内驾驶台上的海绵宝宝一直在可爱地摇着头。
我们都没有说话。
沉默,永远是迎接狂风暴雨到来的最好方式。
将车开到距宋掌柜家门五六十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我将那根短红棍塞在了腰间,手撑着一把雨伞,与陆岑音一齐往前走去。
来到了宋掌柜家门前,发现里面屋子竟然还亮着灯光。
卞五故意放弃追踪宋掌柜之后,宋掌柜一定以为自己摆脱了他,回到了家中。
据之前了解,宋掌柜的小孩在国外上学,老婆在国外陪读,独自一个人留在苏城。
我站在宋掌柜家门口,点燃了一支烟。
陆岑音怔怔地瞅着我,嗓子发紧,问道:“好抽吗?”
她实在太紧张了,竟然露出了一点想抽烟的样子。
我掏出烟盒,准备给她一支,但她却摇了摇头,纤手伸出,捏过了我嘴里的烟,放在自己嘴里。但她根本不会,才抽一口便呛得秀眉紧蹙,直咳嗽,立马将烟递还了给我。
幸好雨大雷大,里面之人听不见。
我接过了烟,深深地吸了两口,将烟头丢在雨中,抬手敲门。
敲门声一响,里面的灯突然灭了。
屋子里传来宋掌柜无比警惕的声音:“谁呀?”
没理会他,继续敲。
好几遍之后,屋里灯再次亮了,脚步声由里及外传来。
宋掌柜非常不耐烦地问道:“到底谁呀?!”
我拉着陆岑音稍微退后了几米。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宋掌柜打开了门,脸上杀气腾腾,手中还拿着一柄亮晃晃的砍刀。
见到我们之后,宋掌柜顿时惊呆了,手不由自主地将砍刀藏在了身后。
我冷冷地问道:“宋掌柜,晚上杀狗做夜宵?”
第一百七十一章 残影阵阵
宋掌柜压根该不知道怎么解释,神情惊诧中又带着一丝恐惧,嘴里说道:“大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依旧是木讷无比、唯唯诺诺老掌柜做派。
但在他讲话的过程中,我却瞄到他后脚往后轻挪、前脚微曲,握砍刀的手也紧了一紧。
非常细微的动作。
可足以证明他想转移我们注意力,准备逃走。
我迅疾抬起一脚,向他猛踹。
宋掌柜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翻倒了几米远,砸得院子里物件哐当当直响,他养的那只黑猫,本来正在屋檐下躲雨睡觉,此刻被惊吓得尖叫一声,黑影一闪、迅疾逃窜。
宋掌柜躺在地上,嘴角顿时溢出血来。
他摸了一摸嘴角,瞅了瞅手上的血,神情无比凄然地笑了。
“老宋在陆家隐藏了十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苏先生,打你出现在大小姐旁边之时,我就知道,老宋一定会栽在你手里,没想到来这么快!”
这等于已经彻底承认了。
陆岑音闻言,神情布满了绝望与痛苦。
她身边的两大金刚。
王叔为武、宋掌柜为文。
上次去江湖窜货场,她只带了王叔和宋掌柜,可见对他们的极度信任和依赖。
但没想到,宋掌柜却是一个内鬼!
还是隐藏在陆家长达十年之久的内鬼!
这对陆岑音打击之大,难以想象。
陆岑音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颤声问道:“宋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掌柜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雨淋在他的身上,一张老脸显得阴沉而萧杀。
我与陆岑音共撑着一把伞,走进了院子。
宋掌柜目光无比阴冷地盯着我。
“不要误伤了大小姐,楼顶有露台,足够我们两人厮杀。”
“赢得了老宋的老拳,我知道的,就全告诉你!”
“这条命,也一并给你!”
我抽出了腰间的红棍,甩在了旁边。
宋掌柜见状,嘿嘿一笑:“不愧是你!”
尔后。
他也将手中的砍刀丢在了地上,转身上楼梯,去露台。
这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
楼顶平浇水泥,露台非常平整,确实适合厮杀。
我大踏步跟上。
陆岑音却一把拉住了我,泛红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心与害怕:“苏尘……你别上去……”
她在担心我出事。
我回道:“没事。”
“你在院子看着就好,别叫任何人来帮忙。”
讲完之后。
我将伞转手递给了陆岑音,大踏步而上。
来到露台。
宋掌柜手中拿着一根黑色的绑带,将鼻梁上酒瓶底厚的眼镜,绑死在后脑勺。
大雨倾盆。
雷电交加。
两人被雨浇得浑身湿透。
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想必他也一样。
宋掌柜突然双手呈爪,握爪变拳,手指关节发出了“咔咔咔”的响动之声,脚下桩势架出。
咏春!
八极拳和咏春,传武当中唯二可以自由搏击的技法。
王叔练的是八级拳,非常凶悍。
我平时能看出王叔如虎一般的动作步伐,但对宋掌柜却完全打眼了,他一副老书生憨厚模样,似乎风吹身子狗难追。
这只能说明。
宋掌柜比王叔还高出一个档次!
想来也是。
花老头如此狡猾的人,宋掌柜能逮住他,并将他的手脚钉在地上,活活弄死。
无论心性残忍,还是身手能力,他都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
宋掌柜口中猛然爆喝一声:“哈呀!”
身躯若雨中猛虎,电光火石一般向我袭到。
甫一交手。
我心中无比震撼。
宋掌柜拳带疾风、脚震若松,招招搏杀,每一次出手全是攻击人的致命部位。
一旦被不偏不倚地袭中。
要么当场暴毙,要么立即瘫痪。
更关键是。
他打出如此势大力沉的拳脚功夫,却没有丝毫粗拙之感,在雨中竟然呈现出阵阵残影。
残影带着雨花,伴随着劈空而袭的银蛇、雷电,若一把把致命的尖刀,奔袭我全身。
多年以后。
一款《王者荣耀》游戏风靡大街小巷,其中有一个英雄叫做达摩,他可以连续出拳暴击,拳过之处,残影阵阵。
我回忆起在暴雨中与宋掌柜这一场厮杀。
宋掌柜打出的拳法,与游戏中达摩又何其相似!
这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对手!
在金陵,能与他旗鼓相当之人,估计只有徐老边上那位崔先生。
我拳脚没有他快、手法也没他狠毒。
我本来可以像上次与王叔拼红棍一样,逶迤疾退,伺机再致命反击。
但是!
这不是拼红棍,而是你死我活的江湖厮杀!
而且,我脑海中想起了花老头手脚被钉死的惨状,与我母亲的死法毫无二致。
我不知道宋掌柜是不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但此时此刻。
他就是!
我放弃了九儿姐曾教给我的一切最节省成本、血量搏杀技巧,把宋掌柜当成了杀害父母的仇人,心中的愤懑和仇恨无限挤压,喷涌而出,呈现一种彻底疯狂状态,大声啸叫着与他厮杀。
露台上两个人,如同在狂风暴雨中争夺生死权的两匹野兽,猩红着双眼、露着獠牙,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一会儿我被击倒,几近晕厥。
一会儿他被击倒,起不来身。
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伤痕带来的痛楚,血液与雨水完全交织不清,耳朵只听见疯狂的咆哮与惨呼。
声音有宋掌柜的。
也有我的。
……
半个小时之后。
雨逐渐停了。
我整个人已经成了血人,屹立原地,摇摇欲坠。
宋掌柜口中吐着大血沫,眼神凶狠,脚步踉跄。
这种状态。
我们已经不是在比拼实力,而是在比拼谁更狠、谁仇恨更深、谁更能扛死!
双方仅仅停留了十余秒钟。
不能再停了,再停下去两个人都要倒下。
倒下就起不来!
必须生死一击!
宋掌柜紧握铁拳,犹如进行最后出笼攻击的大困兽,嘴里大声嘶吼着,向我雷霆冲来。
我眼中并无其它。
只有父母死时的惨状、儿时的悲惨、训练的痛苦、独处的孤寂……
一幕又一幕。
犹如鲜血淋漓的电影镜头,疾速在我眼前晃过。
仇恨积压到了巅峰!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右腿若惊雷劈出的疯龙,朝着宋掌柜踹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本是卧龙岗散淡之人
一句惊天的惨呼传来。
肋骨被踹骨裂的咔咔响动入耳。
宋掌柜整个人被我踹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之后,差点摔下了露台。
他无比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但挣扎了两下,“噗通”一声,双膝无奈地跪在了地上。
旁边是几个大铁桶。
宋掌柜手颤颤巍巍地扶着大铁桶,长跪在地,仰天嘶吼。
愤懑中带着无限的痛苦。
绝望中交织深深的折服。
他输了。
没有输在擒拿格斗杀人技!
却败给我的仇恨!
嘶吼完毕。
宋掌柜突然大笑起来:“苏先生,你赢了!”
“老宋佩服,哈哈哈!”
斜眼瞥见。
楼下的陆岑音已全身大汗淋漓,脸色蜡白无比,眼神中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不知如何应对的无助。
宋掌柜跪在地上,如同一个疯子,癫狂大笑,笑声无比诡异,在夜空中显得极为刺耳、瘆人,嘴里喃喃地说道:“十年了,老宋终于要解脱了……哈哈哈。”
我不会去理会他现在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
今天一定要橇开他的嘴!
陆家宝物与我父母死亡的关系、为什么要阻止我接近宝物、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这一切。
必须要一个答案!
我冷漠无比:“说话算话!”
宋掌柜闻言,转头瞅了瞅我,嘴里不断地呕着血,神情若寒冬深潭之水,凄败而萧杀。
“老宋乃江湖老朝奉出身,一生奉行铁口既开、千金不换!”
“你要的答案,我知道的不全,但一定会和盘托出!”
讲完之后。
宋掌柜掏自己的口袋,拿出来一包烟。
这是一包软装的玉溪,已经浸透了水,糊成了一团,打火机也打不着了。
我口袋里烟是硬盒装的,里面有烟还没浸水,便与打火机一起丢给了他。
宋掌柜找出一支干燥的烟,点烟的手在不断哆嗦。
打火机也出现了问题,只能打出现星星点点的火花。
他利用这点火花,非常艰难地点着了那支烟,将打火机给丢了,用尽地嘬烟头,才把烟给嘬燃,深吸了两口,神情一片凄然和决绝。
“十年之前,我受老司理的指派,潜藏陆家,成为掌柜!”
“第一个任务,用药将陆家家主陆知节毒成一个痴呆,我成功了!”
此话一出。
楼下的陆岑音满脸布满了惊悚和绝望,身躯顿时如遭雷击,摇摇欲坠。
宋掌柜想吸烟,但烟头到了嘴边,似乎又不舍得吸,仅仅闻了一下烟气,接着又放下了手,让它无比孤独地继续燃着。
“但从那以后,十年来,老司理一直没给我下过其它任务!直到陆家要交接家主之位时,老司理派人来告诉我,陆小欣在几年之前,也加入了我们的组织。她的目标,是夺得陆家家主之位,获得陆家至宝。”
“老司理给我下达了第二个任务,杀了彩门花老头,我还是成功了!”
“但非常可惜,陆小欣出手便败,她被关押了。老司理听到消息,勃然大怒,给我下达了第三个任务,配合索命门营救出陆小欣,彻底摧毁陆家,我依然成功了,哈哈哈!”
“前些天,老司理下达了第四个任务,让我杀了胡三秒,夺取陆家至宝……苏先生,但我知道这个任务一定会失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冷声问道:“为什么?”
宋掌柜凄然一笑:“因为,前几次任务,你并不能控制。但现在陆家至宝已经到了你手中,你所控制了的东西,绝不会让别人成功,哈哈哈!”
我问道:“谁是老司理?”
宋掌柜闻言,情绪突然崩溃,冲我歇斯底里吼叫道:“我不知道!”
“谁特么是老司理,我不知道!”
“我老婆小孩十年前去国外,被他给控制了,我不知道!”
我问道:“你服务什么组织?”
宋掌柜痛苦地晃了晃脖子,仰天癫狂大笑:“没有名字、没有代号、没有信仰!”
“老司理就是告诉我必须服从,否则我老婆小孩会被弄死,哈哈哈!”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我失败了,反正老司理也要弄死我,死你在你手下,我老宋服气!”
忽然之间!
他抬手猛地掀开了边上铁桶盖,手迅疾一翻,一股无比浓烈的汽油味窜入了鼻腔。
一大桶汽油瞬间四散溢开。
露台上本来全都是雨水,汽油浮游水面,疾速地铺满了整个楼顶。
宋掌柜嘴里猛然一声爆喝。
另一桶汽油被他单手高高拎起,全浇在了自己身上。
他拿着那根一直没舍得吸的烟头,往身上一狠戳。
火星见汽油。
“轰”地一下。
宋掌柜整个人瞬间燃烧了起来。
火势疾速蔓延,露台上的汽油开始变成了腾腾大火。
变化实在太快了。
我压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火势已经全部蔓延到了我脚下。
而且,汽油里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在猛烈燃烧之中,发出了像鞭炮一般的爆裂炸动声。
陆岑音简直要吓疯了,在下面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也疯了。
完全不顾火势,想冲过去。
冲过去干什么。
我其实也不知道。
救宋掌柜吗?
他害了陆知节、毁了陆家、救了陆小欣、杀了花老头……
罪该万死!
不救他吗?
他老婆小孩被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给挟持,莫名入局、凄惨收官。
输得坦荡!
汽油越烧越快、越烧越烈,形成了劈裂啪啦响动的大火场,整个露台顶全烧起来,我不仅无法冲到宋掌柜旁边,再不离开,我也必死无疑。
陆岑音在下面惊恐大叫。
我一咬牙,忍着身上的巨疼,跃到一楼院墙,接着从院墙翻滚着地,借势扑灭身上的火苗。
“大小姐……你是世间大好人……老宋来生当牛做马赎罪!”
“苏先生,江湖路远,祝你好运!哈哈哈!”
宋掌柜成了熊熊火人。
他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硬是咬着牙,没有嚎叫一句。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苍老古朴的腔调。
从宋掌柜口中断断续续传来。
没一会儿。
逐渐消散。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收徒
宋掌柜非常爱好京剧。
闲来无事,他常会在影青阁哼唱两句。
尤爱唱《空城计》。
有一次在影青阁,他还曾跟我讨论:“当年若隐陇中卧,不到秋风五丈原。诸葛亮不应该出山,在卧龙岗读书写字吟诗就挺好。他出山之后,人生就注定是个悲剧,无论他多大的本事。”
当时,我仅仅以为这是一位憨厚酸腐的老掌柜在吊书袋。
今天,宋掌柜用《空城计》这句唱段,为自己人生进行了注释。
他一身本事。
但或许,他仅仅只想当一个老掌柜而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
公家来了人之后,我和陆岑音被带去做了笔录。
出来之后,我再也承受不住身上的伤,坐在车上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陆岑音不在旁边,应该是给我去拿药或者缴费了。
我脑中反复想着宋掌柜临死前的话语。
宋掌柜虽然已死,但事情并非没有收获。
至少有一个最大的目标浮出了水面。
老司理。
司理、掌柜、朝奉、司柜,这是古董行当的专属词汇。
陆岑音就是影青阁的大司理。
事情千头万绪,但脉络却非常之简单。
成神、报仇,是我唯二目标。
九儿姐故意将最后一站放在了金陵,要在古董界成神,绝对绕不开金陵古董第一世家陆家。
花老头千方百计助推让我帮陆岑音夺得陆家家主之位,并故意向我露出了我母亲才会的拈花佛手绝技,这等于告诉我,要为死去父母报仇,线索一定藏在陆家天下至宝里面。
无论是九儿姐、还是花老头,他们全指向了陆家这个线索。
但这个老司理,却费尽心机地阻止我接近它。
从这里判断,老司理与我父母死亡脱不开干系。
甚至可以初步揣测,老司理就是杀我父母的凶手。
但现在,他失败了,我成功了。
当务之急,就是要抓紧解开地主老财扛米袋雕像的机关。
陆岑音从外面拿着药进来了。
她眼睛红肿,神情憔悴,看着让人无比心疼。
这个善良的姑娘,一直是别人局中的一枚棋子。
某种层面上,她也是我破局的一枚棋子。
可她是无辜的。
陆岑音轻声说道:“医生说了,你内伤比较重,要注意休养。”
我回道:“不碍事,你一直没合眼?”
陆岑音幽幽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法合眼……我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我安慰道:“不是每一位身边之人都是宋掌柜。比如王叔,他肯定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陆岑音闻言,怔怔地盯了一会儿我,问道:“那你呢?”
“我也会!”
“万一陆家是杀你父母的仇人呢?”
“与你无关,你那时还小,我也还小。”
“若是和我爸爸有关呢?”
“……”
陆岑音见我不吭声,神色无比黯然,柔声说道:“你好好养病,我还要去处理宋掌柜的后事。”
讲完之后。
她转身离开了医院。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丫头性格中的包容与隐忍。
宋掌柜死得无比惨烈,陆岑音并没有再追究当年他下毒害陆知节之事,也没有将此事真相告诉陆家人,只对外宣称宋掌柜患抑郁症自焚身亡,还打了一笔不小的补偿金给宋掌柜账号。
那个账号,一直是宋掌柜在国外的老婆小孩使用。
宋掌柜死后,若老司理讲江湖规矩,便不会再挟持宋掌柜的老婆小孩,挟持也无用,但他老婆小孩却还要生活。
陆岑音此举,彰显了人性最良善的一面。
当天我就匆匆出院了。
因为我接到了胡三秒的电话,开机关的钥匙图已经全部画好。
到了锁龙巷胡三秒家中,小竹竟然在院子里的小煤炉前熬汤。
她见到我之后,甜甜地笑了:“哥。”
胡三秒手中正拿着一张图,对着夕阳,神情非常满意地瞅来瞅去。
听到声音之后,他转过头来,指着小竹说道:“小苏,这丫头说是你妹妹,长得不像啊!”
“她那天晚上替我赶走了一个小偷,然后就不愿意走了,说你交待了她,这个机关事关你们家一件大宝贝,怕还有小偷会惦记,来偷钥匙图,要保护我,是不是这样?”
小竹闻言,神情有一些羞赧。
她只要一撒谎,就是这副表情。
我回道:“是的。”
胡三秒说道:“不过,这小丫头我挺喜欢的,长得漂亮、做饭好吃、说话也甜,我让她做我干女儿,但她不干。”
小竹翘起嘴巴说道:“胡爷你别再说啦,做你的干女儿要学你解机关,还说要刨十年木头,我才不干呢!”
胡三秒闻言,皱眉道:“你这丫头……江湖上想拜我为师的人多如牛毛,我都不愿意收,你咋还不肯呢?”
小竹回道:“就不肯!”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太奇妙。
胡三秒如此大怪人,与小竹短暂相处,竟然会主动提出收她为徒。
我笑着说道:“胡爷你别强求了,她没那个心性。”
胡三秒神情显得非常遗憾,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门手艺怕是要失传了。”
讲完之后。
胡三秒将图拿了过来,放在了茶桌上,让我看。
这是一把小小的钥匙结构图,除了画出整体外形,旁边还用工笔画线,标注了浇筑所需要的各种金属材料和具体配方。
如同印刷出来一样工整。
我对胡三秒的技艺,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旁边标注的那些材料和具体配方,我完全看不懂。
但我总觉得这把钥匙好像似曾相似,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胡三秒向我解释道:“这几天我会按照这里面的浇筑配比收集金属材料,铸摸打造。小苏,你放心,胡三秒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将这把机关匙给打造出来,不管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小竹闪着大眼睛问道:“胡爷,你大概要多长时间啊?”
胡三秒回道:“这个说不定,也许很快、也许几年……”
小竹闻言,嘴巴又翘了起来。
我知道小竹的心思。
如果胡三秒一直打造不出来,那小竹就只能一直在这里保护着他。
这丫头其实想跟着我。
我再盯着图看了几秒,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
脑子突然一炸。
这钥匙怎么与上次我在抱古轩清理古董找出来的那把鲁班匙如此相像?!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开宝
胡三秒和小竹见我脸色突然变了,纷纷问我怎么了。
我手中拿着图,转头对小竹说:“小竹,你先待在这里,我出去找一件东西,马上就回来!”
不顾他们诧异无比的神情,我转身出门,拦了一辆车,往魏峰单位赶去。
到了魏峰单位,我迅疾冲进了魏峰办公室。
魏峰正在与几位同事讨论案情,见我来了,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随我走出了门,问道:“很少见你火急火燎的,这是怎么了?”
我问道:“上次在清理抱古轩店内物品时,我记得给了你一把小小的古钥匙,记得吧?”
魏峰回道:“有印象。”
我问道:“钥匙呢?”
魏峰说道:“在仓库。”
我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让他赶紧带我去找。
魏峰让我稍等,进去找同事拿了一把仓库的钥匙,带我去了后院。
后院有一栋办公楼,一楼是临时关押嫌疑犯的场所,楼上是仓库。
打开了仓库门,魏峰在一排柜子的角落头,找出来一个纸袋子,上面还写着编号,递给了我。
我拿过纸袋子,打开来,拿出了那把小小的鲁班钥匙,将手中图展开,放在桌子上,钥匙直接放在了图上。
完全重合!
图中钥匙,与实物毫无二致,就如同照着描出来的一般。
魏峰非常好奇,皱眉问道:“这图谁画的?比我们技术支撑单位专家画的图还要好上万倍。”
我没正面回答,问道:“你帮我个忙,马上申请从仓库涉案物品里调出这把钥匙,我急用!”
魏峰闻言,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拿走!”
“这东西不算涉案物品,我们当时也拿给左老板看过,他说根本不是抱古轩的东西。”
“小钥匙等于是你当时拾出来的失物,有匙无锁,没任何价值,也找不到失主,我们就直接丢仓库了。”
我回道:“谢谢!”
两人出了门,在离开之时,我问道:“陆小欣有消息吗?”
魏峰虎目无比冷峻,摇了摇头:“抱歉,暂时还没任何反馈。你再给一点时间,抓不到她,我对不起胖子,也对不起这身衣服!”
我拿着钥匙,折返回了锁龙巷,掏出钥匙给胡三秒看。
胡三秒拿着钥匙仅仅瞅了几秒,神情顿时诧异万分,立马转头吩咐小竹打一盆清水过来。
小竹打来了一盆清水。
胡三秒将钥匙直接丢在了清水盆里。
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把小钥匙不沉、也不浮,竟然直愣愣悬在了水中间。
胡三秒见状,顿时有一些语无伦次:“这这这……小苏,你这把鲁班匙哪儿来的?!”
我回道:“家中清理杂物时找出来的。胡爷,这是不是开那个机关小孔的钥匙?”
胡三秒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开那个机关小孔的鲁班匙!不仅结构与我画得完全一致,而且,它还能一直悬在水中,只有特殊金属配比打造出来柔性钥匙才有的状态!”
“当真是大妙啊!我以为自己能巧夺天工,但前辈锻造出来的机关技艺水平,我辈所不及也,我辈所不及也!”
我注意到胡三秒的用词。
他用的是“前辈”,而不是“古人”。
意思虽差不多,但存在微妙区别。
年代久远,一般称呼为古人。
年代不算太久远,方称呼为前辈。
我问道:“依胡爷来看,这把鲁班匙是什么年代铸造?”
胡三秒想了一想,回道:“鲁班技艺传承久远,但金属柔性钥匙的出现,最早在明末清初,因为直到那时,才有比较成熟的铸模技术,金属材料收集也比较齐全。这把鲁班匙,从外在形制来看,最早不早过清晚期。”
我压住内心狂震。
百分之百确定了!
陆家先主陆显文便是清末之人。
慧云大师也是清末之人。
地主老财扛米袋琼脂雕像,也雕刻成型于那时期,鲁班匙自然也是同时期铸造。
我拿起了钥匙,说道:“多谢胡爷,钥匙既然已经找到,无需胡爷再费心铸造了。”
胡三秒闻言,露出一副非常歉疚的表情,罢了罢手:“没帮上忙,不用谢。”
我笑回道:“已经帮了大忙,若不是胡爷画出来图,即便我手中拿着这把鲁班匙,也不敢去开机关。”
胡三秒回道:“技痒难止,干一半停了,不上不下的。”
我说道:“兴许过段时间又大难事麻烦胡爷,给你止痒。”
胡三秒笑道:“你一句话,老头拍马赶到!”
与胡爷作别,小竹送我出门。
在门口,小竹闪着大眼睛问我:“哥,我继续待在这里吗?”
我回道:“再给胡爷做两天饭就回来。”
如今,钥匙已经找到,等我开了地主老财扛米袋雕像机关,老司理便彻底失败。
他再来继续找胡爷麻烦,已经没任何意义。
这与花老头的性质不一样,花老头除了会拈花佛手,他还掌握了不少核心秘密,老司理必须要杀他。
小竹闻言,非常开心,点了点头。
胡三秒在里面说道:“小丫头,你快来看一看罐子里的汤是不是快干了?!”
小竹冲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赶忙跑回去了。
我赶去了心苑庄园。
在路上,我脑海中反复思考一个问题。
地主老财扛米袋雕像是陆家至宝,只有陆家家主才有资格见到。
这把鲁班匙,之前肯定一直在陆家家主陆知节的手中。
但它却凭白无故出现在抱古轩店铺里面,只能说明这一定是从陆家内部流传出去的。
我突然想到了那次办案之时参与鉴定人员的名单。
唯独宋掌柜参与了鉴定!
他是一直潜伏在陆家的内鬼,老司理给他下达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夺取陆家至宝。
可作为影青阁的一位掌柜,正常来讲,他根本不会知道陆家至宝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掌柜临死前的表述,很明显他知道宝物是什么。
我大胆推测,宋掌柜经过了十年的摸索,其实早就偷偷拿到了这把鲁班匙,但他却一直没有告诉老司理,反而通过上次鉴定,故意将鲁班匙让给了我。
让给了我,便等于让给了陆岑音。
陆小欣是老司理的人,即便她最终夺得了家主之位,没有鲁班匙,也无法打开陆家至宝的机关,老司理也就无法获得宝物里面的东西。
宋掌柜做这事的目的,已经无法获知了。
或许。
这是一位老掌柜对陆岑音最后的恕罪?
当然,一切只是猜测。
宋掌柜死不足惜。
但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是完全受老司理摆布的傻缺,也不是毫无人性的冷血杀手!
到了心苑庄园,陆岑音已经在客厅等我了。
桌子上摆着那尊憨态可鞠的地主老财扛米袋雕像。
从互相的眼神之中,我们看到了激动与忐忑。
两人对视了一阵,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开宝!”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语会语
历经艰辛。
我们总算到了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
不仅我急切地想知道陆家天下至宝秘密是什么,陆岑音同样急切想知道。
打开外面的豆粒机关盖,我拿鲁班匙的手甚至有一些微抖。
这是多年来从没有过的心态。
我深呼吸了几口,闭上双目,想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却发现根本没有作用。
内心那股焦躁、忐忑与不安,如同体内的洪水猛兽,反复吞噬、撞击着自己。
陆岑音见状,轻轻地抓住了我的手,怔怔盯了我一会儿,柔声说道:“别担心,也别逃避。”
这句话是那晚暴风雨中我们去逮宋掌柜,当时陆岑音情绪几近崩溃,我曾对她说过的。
她绵柔若水的眸子,若空气中吹来的一股清爽凉风,瞬间将我内心那股烦躁消散的一干二净。
陆岑音应该比我更加害怕,但此刻她却显得比我更加勇敢。
她是一个无比特别的女人。
常常柔弱如娇花。
常常坚韧若磐石。
我心态一下和缓起来,将鲁班匙轻轻地旋进了里面的锁孔,微微往旁边一拧。
耳听“啪嗒”一声脆响。
地主老财那只抓袋口的胖手竟然自动松开了,米袋与手瞬间分离,在地主老财肩头上轻微晃动。
神奇无比的机关!
我小心翼翼地从地主老财肩头上拿下了米袋。
袋口黑幽幽的。
整个米袋空心。
陆岑音已经拿来了高光手电,往米袋里面照去。
米袋里面只有卷曲着的一片绸缎,别无它物。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陆家天下至宝,竟然会是一片绸缎?
我拿了旁边的镊子,将米袋中的绸缎给夹了出来。
陆岑音用高光手电在米袋里面反复找寻了几遍,冲我摇了摇头,表示确实没其它东西了。
一片只有小学生作业纸一般大小的绸布,质地虽好,但无论是绣工还是色彩,都显得太普通了,金陵丝绸市场到处都有。
我们慢慢地展开了绸布,仿佛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之声。
里面有字。
血字!
几行草书写成的诗,字体无比遒劲苍茫,充满着悲怆和仇恨,交织着瘆人的血色,一副萧杀之气扑面传来。
“天南地北四君家,共守佛珠庇华夏。万载麒麟首衔尾,百年世家不语花。”
落款是:“辛未年秋,九月十四凌晨三点,知节泣血书。”
房间里一片静寂。
仿佛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我沉默不语,因为第一次看到了关于父母死亡的线索。
“佛珠”——我父母就是因为去西域找佛天珠而死。
“辛未年秋”——也就是农历九一年,他们是年初走的,死的时候正好也是秋天。
陆知节在十年前写下了这首血诗。
也就在这一年。
他被宋掌柜下毒,彻底变成了痴呆。
陆岑音也沉默不语,神情无比震惊之余,似乎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
我们竟然同时抬头,再次异口同声:“你想到了什么?!”
我对陆岑音说道:“你先说。”
陆岑音闻言,点了点头:“我只能看懂诗的第三句,万载麒麟首衔尾。万载麒麟,其实是陆家家传一枚麒麟玉佩,它首尾衔接,历来都是家主佩戴在身上,象征着家主之位。”
“据我了解,我爸爸在十年之前,确实曾出过一段时间的远门,去了西域!但他去做什么,陆家根本没人知道。可他回来之后,身上的那枚麒麟玉佩却再也不见了。”
“我印象非常深刻,爸爸从西域回来的那天是农历九一年九月十三晚上,但第二天上午,他便突生了重病,一直到现在,昏迷不醒。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是宋掌柜所为。”
这属于家庭重大变故。
陆岑音对日子绝对不会记错。
陆知节果然去了西域!
事情已经非常明了了。
陆知节和我父母在同一年、同一时间段,曾去了西域,极有可能同时去找那枚传说中的佛天珠。
结果却是,我父母被杀死,陆知节被毒害。
九月十三晚,陆知节从西域回到了陆家。
九月十四凌晨三点,陆知节写了这首血诗,藏在了陆家天下至宝里面。
九月十四上午,宋掌柜毒害了陆知节,他彻底闭嘴了。
我说道:“从这些事情来判断,我父母、你父亲,九一年均去了西域,并知道了佛天珠的秘密。正因为如此,我父母被杀,你父亲虽没被杀,但老司理给宋掌柜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毒害你父亲,让他彻底闭嘴。”
“在受到毒害之前,你父亲肯定感受到了危机。于是,他在头天晚上,故意写下了这么一首隐晦无比的诗,将线索藏在了无人可以见到的陆家天下至宝里面。”
天南地北四君家,共守佛珠庇华夏。万载麒麟首衔尾,百年世家不语花。
这等于说。
血诗的第二句、第三句,我们都已经解出来了。
可第一句、第四句,到底什么意思?
我站了起来,眼睛眺望着窗外,手中捏着那枚假袁大头,不断搓揉。
几分钟之后。
我问道:“九月十三晚上,你父亲从西域回到家了之后,见了别人吗?”
陆岑音一听这话,突然从沙发站了起来,呼吸无比急促,俏脸涨得通红。
我皱眉问道:“怎么了?”
陆岑音颤声说道:“我好像解出第四句诗了……他见了我、还有聋妈!”
我问道:“谁?!”
陆岑音说道:“聋妈!我妈妈去世之后,我爸爸找了很多女人,但聋妈却是除我妈之外,他最喜欢的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非常像我妈。但她天生聋子,不会说话,不过性格很好,对我父亲非常体贴,也很喜欢我。”
“九月十三晚上,爸爸从西域回来之后,直接进了聋妈房间。第二天,我爸爸被毒害,聋妈还照顾了他一段时间。但那些可恶的叔伯们,说我爸爸女人太多,聋妈又聋又哑,败坏陆家的形象,把她给赶走了。我与聋妈有感情,为此还哭了好久。”
“最后一句诗,百年世家不语花,会不会就是指聋妈?!因为她不会说话!”
我脑瓜子嗡嗡作响。
陆知节有时间来写血诗,其实也完全有时间把去西域的经过用纸写下来,放在陆家至宝里面。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这并不保险!
陆知节一定感受到了深深恐惧,才故意将线索隐藏在血诗中,即便万分之一概率,别人破开了雕像,也一定不知道“不语花”是什么意思。
陆知节的女人太多了,聋妈只是其中毫不不起眼的一位,谁也不会将目标锁定在十年前一位聋哑女人身上。
只有像陆岑音这样的至亲,才知道陆知节最后一晚见了谁、心里最喜欢哪个女人,才能解开“百年世家不语花”的寓意!
留线索给至亲。
留迷雾给别人。
这是一种无比高明的手段。
不语会语!
我大胆猜测,陆知节一定将去西域的情况告诉了聋妈!
她虽然听不见,但告诉她的办法非常多,书信、录音、手语……
找到了聋妈,才能解开完整的一首血诗,彻底揭开当年的秘密!
这是无比重大的突破!
我急问道:“聋妈现在在哪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渡口
陆岑音立马说道:“你跟我来!”
讲完之后。
她将地主老财扛米袋雕像锁进了保险柜,带着我匆匆出了门。
上了红色轿跑之后,陆岑音神情有些兴奋,夹杂着少许如释重负的开心。
我明白这丫头的心思。
打开了宝物之后,现在至少可以明确一点,无论是我父母、还是陆知节,都是老司理要残害的对象。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从这一点来看,也许我父母和陆知节不是朋友,但他们被陆知节所杀的可能性并不大。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无需再因为这个因素,横梗不前。
在车上,陆岑音对我说:“小时候,聋妈曾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她对我挺好的。我很感恩,她被陆家赶走之后,因为又聋又哑、没有亲人,做服务员都没人要,只能推着板车在金陵渡口收破烂。”
“虽然那时我还小,但零花钱多,常常跑去看聋妈,拿钱给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找她,她都对我呜呜哇哇地叫,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有时还拿着东西砸我,赶我走。”
“慢慢的,我也就不敢再去找她了。说起来,现在已经有多年没见到聋妈了。”
金陵渡口是一个贫民区。
里面之人三六九等、鱼龙混杂,一些小打锣的天堂。
一位又聋又哑且没任何生活技能的女人在那里收破烂,可见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我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能确定她还在渡口?”
陆岑音俏脸无比坚毅,回道:“找!她除了收破烂没别的谋生手段,只要她还活着,一定能找到她。”
一个小时左右。
车来到了渡口。
可能平时很少有好车来到这种脏乱差的地方,不少人好奇地围看。
周围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板房,做着一些小生意,香烛纸钱、锅碗瓢盆、副食香烟、肉菜贩摊,显得狭小、拥挤且逼仄。地面随处可见油腻腻、黑乎乎的脏水在流淌,不少角落露天堆放着垃圾,苍蝇乱飞、野狗瞎刨。
陆岑音带着我在渡口里面钻来钻去。
她在凭借着当年模糊的记忆,找寻着聋妈住的地方。
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些脏兮兮的小乞丐。
见到他们,我想自己童年时的生活,给一些零花钱给他们。
一两百块钱,对我们来说,九牛一毛。
但他们可能从来没要到过这么多钱,神情显得非常开心,竟然不拿钱去买东西、也不走,反而无比好奇地远远跟着我们四处转。
时间过去太久了。
渡口面积非常大,几万人口,四处木板房长的样子也基本没任何区别。
陆岑音迷路了,没找到原来的地方。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路问,但问了七八个小卖铺的老板,他们全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陆岑音神情有些沮丧,转头对我说道:“看来我们要先找一下附近的废品收购站问问,如果再问不到,可能要叫人帮忙,弄出全金陵废品收购站名单,一个一个去排查。”
我不置可否。
这样做工程量实在太大了。
我回头向一位一直跟着我们的小乞丐招了招手。
小乞丐见了,快速地跑了过来。
我问道:“小朋友,你知不知道渡口一位又聋又哑收破烂的奶奶住在哪里?”
小乞丐脸黑乎乎的,流着脓鼻涕,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收破烂的老聋奶,我知道她住的地方。”
我顿时大喜:“你带我们去找她。”
小乞丐回道:“好!”
他转身就往前面走。
陆岑音见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认识路?”
我回道:“因为他跟我小时候一样。”
陆岑音:“……”
小时候干拖裤党之时,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训练出了三样特别技能,一是演戏扮可怜,二是观察谁兜里有没有钱,三是对附近人、事,消息极为灵通。
有一件事,印象非常深刻。
我们曾发现一位女人给老公戴了绿帽子,将事情告诉了丛哥。丛哥这个王八蛋,让我们在女人下班的路上去拉住她,威胁她给我们钱,不给钱就将事情告诉她老公。
那女人当时就被吓哭了,哆哆嗦嗦地给了我们三百块,封我们的嘴。
九一年的时候,三百块可是一笔巨款。
丛哥那天非常高兴,给我们晚饭一人加了一块鸡腿。
如果聋妈真的一直在渡口收破烂,尽管渡口有几万人,但这些小乞丐一定会知道。
跟着小乞丐转了五六条巷子,来到一条弄堂口。
陆岑音神情非常兴奋,对我说道:“就是这里了,聋妈竟然一直没换地方!”
到了一间无比破败的木板房门口,小乞丐指着门说:“她就住这里。”
木板房外面上了老式的锁,外面也没见到木板车,估计是去哪里收破烂了。
我给了小乞丐一百块钱,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谢谢,我们在这儿等一下她。”
小乞丐拿了钱之后,转身离开。
但他走了十几米远,又回过头来,睁着大眼睛,吸了吸脓鼻涕,问道:“老板,你们是不是急着卖破烂?如果很急,我再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她可能在那里,不用在这儿干等。”
我笑道:“行!”
小乞丐又带我们离开。
半个小时之后,竟然来到了一家地下赌坊的大门口。
门口赫然一辆木板车,车上面还堆了不少破烂。
小乞丐指着地下赌坊说道:“聋奶经常在里面捡矿泉水瓶、烟盒以及废弃扑克,有时会帮里面的人跑腿买饭。”
讲完之后,他跑去玩了。
我和陆岑音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激动。
在离赌坊十米远的距离,我见到有十来位脚穿胶鞋、打着赤膊的汉子,他们蹲在地上,吃着盒饭、聊着天,每人身边还放着一把木算盘。
我听力很好,听到他们还是北方口音。
心中不禁哑然。
渡口果然是鱼龙混杂之处,竟然还有这种旧江湖职业人到这里来讨生活。
我和陆岑音进了赌坊。
在赌坊的一个角落头,终于见到了聋妈。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金算盘
赌坊里面乌烟瘴气,地面到处都是丢弃的快餐盒子、矿泉水瓶、烟盒。
摆了十几张桌子,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耍,麻将、骰子、牌九、押宝……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佝偻着背,手中拎一个蛇皮袋,正在捡地面的东西。
老太太眉目清秀、端正。
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确实是一位美人。
不过,她脸上皱纹比较多,年纪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
十多年前她在陆家生活之时,才三十多,其实现在顶多也就五十出头,但模样看起来至少六十中了。
人生两大无奈,英雄气短、美人迟暮。
艰难的岁月,若无情的刻刀。
中间一桌麻将桌旁,坐着几个人打麻将,其中有一位光头,打着赤膊,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臂有青龙纹身。
他打麻将,旁边还有人在伺候着。
这货可能手气不大好,神情暴戾,手捏着空可乐瓶子,瓶子被捏成了麻花状。
聋妈一直站在旁边,等他丢掉手中空可乐瓶。
光头对家胡了一把牌。
光头嘴里骂骂咧咧,脏话连篇,将可乐瓶给丢了。
聋妈迫不及待去捡。
捡的过程中,手中的蛇皮袋稍微碰到了光头的手臂。
光头竟然怒目一瞪,转手猛扇了聋妈一个耳光,并狠踹了聋妈一脚,嘴里大骂道:“艹!难怪老子今天这么倒霉催呢,捡垃圾的站我旁边,把老子牌也全搞成了垃圾!”
聋妈猝不及防,倒在地上,鼻子溢出血来,神情极为痛苦。
她口袋中几十块卖废品的零钱也掉了出来。
光头见了,竟然走过去,一把将钱给抢了,甩给边上的小弟:“去,给老子买包烟!”
聋妈大惊失色,赶忙过去抱着光头的脚,嘴里呜呜哇哇地哀求。
光头非常生气,一脚踹开聋妈:“破你财等于破老子霉运!艹!”
聋妈不依,再次扯住了光头的脚。
光头竟然一脚狠踩在了聋妈的手背上,不断地旋踩。
他穿着带钉的球鞋,那玩意儿看了都肉疼。
这垃圾输了钱,将肚子里的气全撒在了聋妈身上。
赌坊那么多人,全都一脸冷漠,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止这死光头,有些人还嘴角戏谑地笑着。光头旁边的几个小混混,冲过去拽开聋妈,对着她拳打脚踢,像拖死狗一样往外面拖。
陆岑音已经冲了过去,无比气愤地推开了那些小混混,拿起手中的包冲他们狂砸。
聋妈见状,神情惊讶万分,抹着鼻子上的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光头瞅见了陆岑音,一对牛眼瞪得老大,满副急色鬼模样,邪念顿时布满了丑脸。
那几个小混混突然被陆岑音给推开,还挨了几下包砸,非常生气,抬手就想揍陆岑音,但光头却拦住了他们。
光头满脸笑嘻嘻,摸了摸头,鼻子抽了几抽,对陆岑音无比放肆地瞄来瞄去,嘴飙脏言:“艹!这特么神仙下凡来渡口了?艹!这要是能扒了衣服,让老子减寿十年也行啊!”
周边之人一阵哄笑。
“龙哥,今天输了钱,但却捡了色啊!”
“要不要给你去闹一下新房?”
“这妞长相、身材,确实赞啊……”
光头龙哥手摸着脖子前的金链子,哈哈直笑。
“啪!”
一声脆响。
光头龙哥笑声顿时止住了。
陆岑音动手了,俏脸无比冷峻。
我就知道这丫头一定会动手。
别说今天我在,即便是我不在,她也要动手。
陆岑音是什么人?
她以前出门,向来一众护宝红花跟着,单就王叔,一个人就足以碾压整个赌场混混。
这光头龙哥混小渡口,不识金陵真女神,也算是瞎了眼。
一耳刮子之后。
不仅光头龙哥懵了,旁边几位小弟也懵了。
光头龙哥手摸着自己的脸,又将手凑到鼻子前嗅了一嗅,深呼吸了两口,一副无比享受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哎呦卧槽!你们都看见了吧?她打人,真尼玛香啊这小嫩手,哈哈哈……”
“哐当!”
陆岑音抓起了旁边的烟灰缸,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一下极为重。
光头龙哥嘴里顿时发出惨呼,额头瞬间飙血,整个人就要倒在地上,旁边几位小弟赶紧去扶他。
陆岑音将烟灰缸丢在了地上,拎起了蛇皮袋,拉着聋妈:“聋妈,我们走!”
霸气!
那几位小弟终于反应过来,想去抓陆岑音。
但光头龙哥捂住额头,手指缝溢出血,却开口制止道:“别别别……哎呦卧槽,这小浪蹄子,带劲啊,我喜欢!先让她先出门,等下我在街上扒了她的衣服,这才刺激……”
我们三人已经出了赌坊。
光头龙哥还真说话算话。
等我们出了赌坊,走到大街上,光头龙哥才带着五六位小弟出来。
那群赌棍也不赌了,全跟出来看热闹。
这真是太烦了!
我非常想动手收拾他们。
但这是一帮杂碎中的杂碎,打他们真的会脏手。
光头龙哥指着我和聋妈:“你们两个,滚开!站在旁边看现场直播!”
“其它人,全给老子鼓掌呐喊,哈哈哈!”
讲完之后,这货开始解裤腰带。
我转头对陆岑音说道:“你等会儿。”
讲完之后,转身走到了赌坊门口那群吃盒饭的北方汉子面前,指着他们脚边带镶金花边的算盘,说道:“我这有一笔账,你们给算算,打算盘辛苦费五千块。”
为头汉子一听,顿时眼冒精光:“哥,你瞧好了!”
随即,他立马向边上汉子一使眼色。
十几位粗壮北方汉子,迅疾将盒饭一丢,抡起了算盘,呼啸冲了过去。
光头龙哥正在费劲扒拉脱自己衣服。
那些小弟笑嘻嘻地围堵着聋妈和陆岑音。
一帮赌棍全在看热闹。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群北方汉子已经呼啸杀了过去,对着光头龙哥等人开始狂捶猛殴。
这是真玩命!
光头龙哥已经彻底懵了,倒在了地上,被揍得惨呼连天:“……朋友……哪来的朋友……”
我朝正满脸不可思议的陆岑音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身上只带了三千块,从陆岑音包里拿出两千,递给了为头的北方汉子。
“账一定要算清楚!”
“光头打了我长辈一巴掌、踹了一脚,他手脚必须要断。”
“他还调戏我女人,牙齿全不能留。”
为头汉子收了钱,向我一抱拳:“江湖规矩,俺们都懂!你要瞧着看最后账单吗?”
我回道:“不瞧了,你们毕竟是金算盘。”
汉子闻言,憨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有见识!”
我转头对陆岑音说道:“我们走。”
在围观人完全懵逼的眼神和光头龙哥等人血刺呼啦的惨呼声之中,我们转身离开。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降服不了这个孙猴子
走了一百来米之后,陆岑音忍不住了。
“那些人都是干啥的啊?”
我回道:“算盘佬,专门跑江湖帮人干仗的。”
陆岑音:“……”
这种算盘佬,一般北方比较多。
他们通常手拿着算盘,浑身赤膊,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走来走去,不断呼啦啦拨弄着算盘珠子,也不吭声,北方话算账等同于干仗,了解江湖规矩的都懂。
你只要给了他们钱,可以指哪儿让他们打哪儿。
算盘佬打完了人之后,迅速换下一个城市,这是一种讨生活的方式。
以前科技不发达,被打之人报官也没用,等报完人家已经走了,谁雇佣他们的,根本不知道,只能吞了哑巴亏。
算盘佬身边的算盘分为金边、银边、铜边。
通常很少算盘上镶金边,因为同行见了,不服容易互相干起来。
敢镶金边的,必定干仗多、狠、手艺好、信用好,不怕同行挑衅的。
光头龙哥这种社会小杂碎,今天手脚必断、牙齿也肯定保不住了。
随着社会发展,这种跑江湖的算盘佬越来越少。
但我没想到,金陵渡口今天刚好来了一队北方算盘佬,还是金边算盘。
别人不认识,我却认识。
不想脏自己手,给他们做一笔生意,正好合适。
陆岑音了解了内情之后,白了我几眼:“你真是个妖孽!”
一个小时之后。
我们把聋妈的板车推到了她家门口。
聋妈开了门,让我们进来。
屋子非常小,但里面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
之前聋妈跟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我就发现,聋妈虽然收破烂,但身上却非常整洁,白白的头发也一丝不苟。
陆岑音很担心聋妈的伤势,打着手势问聋妈,家里有没有正红花油。
聋妈也比划着回应她。
她们之间曾有过一起生活的经历,互相之间沟通没有太大障碍。
陆岑音按聋妈手中比划,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瓶正红花油,开始无比温柔给聋妈涂红肿的脸,以及被踩出血的手背。
聋妈这次没像以前一样赶陆岑音走,一脸幸福地让陆岑音伺候着。
母女般的模样。
涂着涂着,陆岑音突然哭了,聋妈也哭了。
两人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世事变幻。
多年前简单一场母女缘分,如今再次相见,各种情绪瞬时涌上心头,她们均难以自持。
我出了门,在外面抽着烟。
待了足足半个小时左右,里面的抽泣之声才算停止。
我转身进了门。
她们两人眼睛都红红的。
聋妈爱怜地摸着陆岑音的头发,满脸慈祥。
一会儿之后。
陆岑音一边比划一边向聋妈说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也许事情太过复杂,也许陆岑音表述不清楚,聋妈显得满脸懵,一会儿看看陆岑音,一会儿又看看我。
陆岑音只好再详细比划并说了一遍。
聋妈却还是满脸不解的神情。
无奈之下,陆岑音拿着纸笔开始写字,可刚写了一行,她便停了下来,回头对我说:“糟糕,我都差点给忘了,聋妈没上过学,不识字啊,怎么办?”
听不见、看不懂、不会说。
确实好像无解。
我对聋妈说道:“聋妈,我不是外人,你尽管说。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你可以对岑音说,我出去就行。”
此话一出。
陆岑音像看大傻子一样看着我。
聋妈依然一副完全听不见,满脸不解的神情。
陆岑音说道:“聋妈听不见啊,你这是咋了?”
我没理会陆岑音,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片血绸布,放在了聋妈的身前。
“聋妈,陆叔留下来的秘密,我们已经找到了。”
“岑音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你应该完全相信她。”
“想必这一天你也等很久了,请你把情况告诉我们。”
聋妈见到了那片血绸布之后,身躯顿时如遭雷击,脸色蜡白,呼吸无比急促。
空气非常安静。
我在等。
等聋妈验证我的猜测,给我想要的答案。
好一会儿之后,聋妈的情绪才缓和下来,拿绸布的手不再颤抖。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嘴里一句苍老无比的声音传来。
“小伙子,你是怎么识破老太太的呀?”
陆岑音闻言,美眸瞪得老大,满脸惊诧,瞠目结舌:“聋妈,你……”
聋妈见陆岑音惊惧,慈爱地拉着陆岑音的手,缓缓地说道:“丫头,你别害怕,让我先听一听这小伙子的解释。”
我回道:“运气好而已。”
“刚才岑音替你去拿红花油,我见到抽屉里有收音机,很干净,外表光滑,说明聋妈经常擦拭。当然,主要还是上面的调频,指针在金陵最近爆火一档夜间谈话节目上。聋妈如果聋了十多年,不可能知道这一档节目。”
“单凭这点还不够,你们抱一起哭的时候,我虽在外面,但听到你情不自禁地连说了好几句‘傻孩子’,尽管伴着哭声,异常含糊,但我听力好,还是被我给捕捉到了。”
“最重要一点,陆叔连在保存如此机密陆家至宝里的绸布,都不敢留任何线索。如果他要交待你秘密,不可能会给你任何文字、录音等有承载物的东西,因为这更不安全。但聋妈若是假扮耳朵失聪、嘴巴失声之人,倒属天底下最安全的保密手段。”
“不语花终要开口,想必聋妈一直在等着今天。”
聋妈听完之后,怔在了原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半晌。
尔后。
她转头轻声地问陆岑音:“丫头,你男朋友吗?”
陆岑音闻言,俏脸泛红,咬着嘴唇,娇俏地瞥了我一眼,声音若蚊子细小,点头羞赧回道:“嗯……”
聋妈笑了,轻轻刮了一下陆岑音的鼻子,说道:“眼光倒是很好,只怕你以后降服不了这个孙猴子。”
我:“……”
讲完之后,聋妈起身,缓步出了门,左右看了一下,接着把门给关上了。
她从一本相册里,拿出了陆知节的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对着照片,神情无比严峻,老眼一丝泛红。
“老陆,我今天要解脱了,你还有得熬。”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君家的来历
聋妈在床边坐了下来,语调缓慢地问我们:“你们可知道李淳风?”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
李淳风是唐朝的风水大师。
传说他与袁天罡合著《推背图》,该图共计六十象,预测了几千年的国运。
我坦诚回道:“倒了解一些,但不多。”
“年轻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很好。”聋妈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可知道唐朝大明宫含元殿?”
我回道:“知道。阿房宫、含元殿、则天明堂、圆明园、大报恩寺琉璃宝塔,被认为是古代被毁坏的五大建筑奇迹。大唐气象万千,天下来朝,含元殿也有‘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之美誉。”
聋妈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世人皆知含元殿,唯独不识殿中冕。”
“含元殿建成于六六三年,建成之时,年已耄耋的风水大师李淳风,为保这片土地万代昌隆似盛唐,在正殿中间藏了一顶冕旒帝王帽。因此,大诗人王维有一句佳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讲得就是天下来朝拜含元殿的场景。”
我不知道为什么聋妈突然讲起了这个。
但隐隐中感觉,这事情绝对与佛天珠有关。
果然。
聋妈话峰一转,继续说道:“可大唐为什么能国运鼎世,成为古今神往之盛世?”
“传说,李淳风在冕旒帝王帽心内暗中藏了一颗佛天珠。这颗佛天珠可不简单啊,据说它来自昆仑山祖龙脉龙额头上神石所造,乃国之文脉,可佑万世隆昌。”
“可惜啊,两百多年后的八八六年,含元殿被毁,冕旒帝王帽被火烧,里面佛天珠彻底消失不见。但李淳风乃风水神师,他岂会预料不到自己死后两百多年会发生之事?”
“当年李淳风在冕旒帝王帽心藏佛天珠之时,就曾偷偷设下江湖金榜,金榜召集了四位甘为华夏守文脉、庇佑世间万载昌的顶尖护宝高手,他们号称为天南地北四君家!”
“四君家揭了金榜之后,立东方、起重誓。从此以后,四君家以护宝技艺万载不失、护宝之责世代绵传,守护文昌至宝佛天珠、共佑天下文脉为己任。”
“含元殿被毁了之后,四君家传人将佛天珠给抢了下来。他们按李淳风要求,将佛天珠藏在西域古佛国大墓之内。待天下混乱、国运凋敝之时,四君家传人便会按李淳风生前指示,把佛天珠从西域古佛国大墓中取出。”
“将佛天珠朝天上北斗七星方位供奉祭祀,祈求庇佑天下昌隆。一千多年来,四君家传人历来如此坚守。”
我和陆岑音顿时面面相觑。
血诗当中天南地北四君家竟然是这个来历!
聋妈继续说道:“当年揭金榜订君子协定之时,李淳风曾赐予了四君家各一件神器,等于四把钥匙。要从西域古佛国大墓中取出佛天珠,必须四君家同时拿着手中的神器,一起合力,方能打开。而陆家也为四君家之一,神器就是麒麟玉佩!”
这首诗,终究解开了。
天南地北四君家,共守佛珠庇华夏。
万载麒麟首衔尾,百年世家不语花。
阐述完毕背景,聋妈开始讲起了陆知节那夜回来之后的事。
九一年九月十三日晚上,陆知节从西域匆匆赶回来。
他面目阴沉,神情无比冷峻,到了聋妈房间之后,狂吐了几口鲜血。
聋妈是陆知节的女人没错,但实际上,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与王叔一样,一位女护宝红花。
陆知节作为陆家家主,身份备受瞩目,常有危险。
为更好保护陆知节,聋妈虽一直待在他身边,但始终作为既聋、又哑、不动的暗花存在。
当天晚上,陆知节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将陆家成为四君家之一的传承来历以及他去西域之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聋妈。
清末之时,金陵陆家先祖少文,承其中一君家传授护宝技艺,成为四君家之一,被授神器之一,麒麟玉佩,号称麒麟君家。
发展至今,成为金陵第一古董世家。
但此秘密,向来只有陆家家主知道。
当年,李淳风为了避免四君家互相串通,曾立下了一个规矩:除了四君家的头领——“老司理”一脉之外,其它三君家均互不知道对方为谁、对方的神器为何物。
西域古佛国大墓若要开启,必须在国运凋敝之时,由老司理一脉统一下达密令,将一杆刻有冕旒天子帽纹路的古箫作为信物,邮寄给其它三君家,召集大家同时前往西域古佛国,打开大墓之门,拿出佛天珠,再将佛天珠朝着北斗七星供奉祭祀。
古箫一吹四君动。
共赴佛国祭天珠。
九一年年初,陆知节突然接到了一杆刻有冕旒天子帽纹路的古箫。
陆知节大惊,当即从陆家至宝地主老财扛米袋里面拿出了麒麟玉佩,赶往西域,历经艰险,终于到达西域古佛国遗址。
但在此过程中,陆知节却总感觉不对劲。
其一,当年华夏起势正盛、日益繁盛,丝毫无文脉凋敝迹象。
其二,在西域漫漫黄沙之中,陆知节偶然发现了另外一支被折断刻有冕旒天子帽纹路的带血古箫,旁边还有被挖掉的眼珠、钢钉钉断女人的手,一张女人的身份证,身份证名字叫柳问语。这足以证明,有四君家之一被害。
其三,老司理并未按约定的地点、暗号与陆知节碰面。
跑江湖出身的陆知节,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他当机立断,迅速从西域赶了回来,但途中却遭到了歹徒袭击,差点丧命。
陆知节推断,此事要么老司理一脉被人给挟持,要么老司理一脉已经背叛了千年前的君子协定,故意设了死局,目的就是召集其它三君家同时前往西域,夺了其它三君家手中的神器钥匙,独自开启大墓,拿走佛天珠。
陆知节更加清晰地预判到,此次自己独自返回,可能将命不久矣。
当时,陆家两个女儿还小,而陆知节的那些兄弟,全都是鼠目寸光的宵小,并无人能接陆家家主之位,承担起麒麟君家的重担。
为避免万一。
当天晚上,陆家节将麒麟玉佩给了聋妈,并在地主老财扛米袋中留下了一首血诗。
讲到这里。
聋妈顿了一顿,问道:“你们可知,老陆交麒麟玉佩给我之时,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