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雾气内
喊杀声骤然一歇。
诸多坟堆开始颤动,土粒簌簌滚落,须臾间,一只只腐烂可见白骨的手,猛然伸出了地面!
同时,雾气里响起了阵阵哭嚎声,一道道鬼影突然自雾气中飞出!
地下爬出的腐尸,雾气里出现的冤魂,在这一瞬间冒出极多,一齐直冲张惟和暮秋而去,发疯了一般开始攻击!
道道黑色飞羽冲天而起,穿梭在尸堆魂群里,逼迫得它们行动极为不畅。
在张惟的干扰下,暮秋则更为直接,干脆跃向了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向尸体和鬼魂最多的地方,地面震颤间,诸多鬼物直接被压散!
随着这些鬼物的破灭,道道白色气息开始不断充盈到暮秋的白骨上,一时间她愈战愈勇,只是须臾,二人配合着便将场间的鬼物横扫了大半!
“吼!!”
雾气深处,响起了一声震吼。
随即,一只巨大的暗青色手掌,直接破开雾气,骤然扇向了上蹿下跳的暮秋!
“炼尸!”
张惟高喊提醒,同时上百道黑羽分出一半,直接冲向了那巨掌!
黑羽打在巨掌上,眨眼间便被拍散,不过,有这短暂的拖延,暮秋已然抽身后退,脱离了险境。
“吼!吼!”
咆哮声不断,一具足足有数人高的暗青色人形巨尸,来到了场中。
炼尸,是修行者通过特殊的手段,将尸体加以炼制,然后将之变化作可供操控的傀儡。
而眼下这具炼尸,明显品阶不低,身体更是坚若精钢!
此时,它更是不管不顾,直接向着张惟发起了冲锋!
张惟矮身一跳,躲过了这一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具炼尸虽然高大,却极为灵巧,一击不中,立刻调转方向,再度冲了过来!
一时间,暗青色高大炼尸纠缠上了张惟,让他短时间内无法脱身。
另一旁,暮秋本打算施以援手,可周遭剩下的鬼魂腐尸都一股脑冲向了她,她也被围困了起来。
两人竟是被分隔开来,只能各自为战!
“吼!吼!吼!”
就在两边战团相当胶着之际,又有声声怒吼,自雾气里传来。
雾气中,竟然又多走出了两具暗青色高大炼尸!
张惟神情一紧,高喊道:“再拖下去会被耗死的!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咱们得先找到那个人!”
他不等话说完,上百道黑羽骤然间爆射而出,速度竟然比先前提高了不少,身前的炼尸更是直接被逼退。
“我来缠住这些东西,你去杀了背后控尸之人!”
张惟高喝,竟是直接跃向了暮秋附近,道道飞羽流转间,强行帮暮秋解了围。
这般打算,也实属无奈。这些腐尸冤魂之流,虽然境界低,却架不住数量太多。而那三具炼尸皮糙肉厚的,对付起来更是极为麻烦。
这些鬼物可不存在疲惫和受伤的问题,只要背后的施术者不停,他们便能一直战斗下去。
张惟必须兵行险着,否则和这些东西对耗,自己一方是绝无胜算的。
而现今,只能由他来拖住这些鬼物,因为他可以利用飞羽来牵制,暮秋却无法同时影响这么大的范围。
暮秋退到了空地,冲着张惟点了点头,身形直接隐没在了雾气里。
诸多鬼物嘶吼不断,未能困住暮秋,他们便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张惟身上。
只是片刻,他的身周已被腐尸冤魂围满,那三具暗青色炼尸,更是距离他愈来愈近。
瞬息间,张惟压力倍增。他硬咬着牙,将道道黑羽逆飞冲向了高空。
紧接着,上百道黑羽犹如陨石坠落,直直砸向了四周!
这些黑羽不是简单地坠落,而是在落到尸群的刹那,彻底爆裂碎散,形成冲击!
威力极大!
血肉破裂的闷响不断回荡,四周的鬼物们,包括那三具炼尸,竟是再难前进!
只是,这等情形不会维持太久。因为每生成一根羽毛,都需要消耗张惟一定的妖力,若是羽毛能持续利用,那他便只需要耗费少量的妖力用以操控。
可若是像如今这般,用了就废,威力虽然大增,但他的消耗也变得极其大。
额头见汗,张惟身躯颤抖了起来,这短短的片刻,已然让他气力消耗了大半,快要无法支撑下去。
“怎么还没好?!”张惟面色已然苍白。
黑羽降落的频率放缓,此刻,四周的鬼物重新收拢起来,再度走向张惟。
它们靠近的脚步越来越快,而黑羽却愈来愈少。眼见着已是再难防住鬼物们的靠近!
一只暗青色的巨拳,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处,猛然砸向了张惟的后背。
……
……
木珠望着远处不断翻腾的雾气,听着其内未曾停歇的怒啸,神情惊惧地远远后退。
她很清楚,如今那乱葬岗里危险到了极点,自己要是进入其内,只怕眨眼间便会毙命。
毕竟,这已经不是凡人间的打斗了。
或许……这根本就是怪物与怪物间的搏杀。她心中默默地想。
曾经,她也想过,自己将来会有怎样的下场。但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自己居然和修行者搅到了一起,并且落入今日被人奴役的下场。
一声马嘶,打破了木珠的思绪,她赶忙安抚着被远处场景吓坏了的马匹。
盯着这马,她的脸上露出了极端纠结犹豫的神情。
她很厌倦当下的生活,毕竟,她曾经是逍遥自在、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
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此时让她给一具骷髅当奴隶,她的不甘可想而知。
只是,她怕死。
她的一切不满,都不敢有分毫的表露。在那具骷髅和那个男人面前,她更是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雾气内双方的打斗已然焦灼到了极点,短时间内,那个男人和那具骷髅应该回不来了,甚至……
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还要不要听他们的话,继续等待他们?
还是说……
逃?
过了许久,远方的嘶吼仍旧未停,木珠终是面露狠色。
她牵转马头回身,便要上马。
“你……想逃命?”一道难辨男女的声音突然响起。
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身后不远处,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黑衣人!
“你……你是谁?!”
听清了黑衣人话里的内容,木珠怯懦地说道:“不……我不会……”
话音未落,她的面色陡然狰狞,直接扭身刺出一道匕首!
她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但是胆敢阻止她追求自由的,都得死!
“啊!”
一声痛苦的低吼,却是自木珠的嗓内被挤出。
她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小腹的剧痛让她不断抽搐。
她再度感到了惊恐——对方根本未动,自己便丧失了行动力!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黑衣人的面容,隐藏在面罩下,无法看清。他的双眸,此刻正盯着木珠,眼神内冷漠地不见丝毫情感:
“你……想不想修行?”
“……什么?”
“跟着我。我教你。”
第六十二章 地下
乱葬岗内。
暗青色巨型炼尸的铁拳,在距离张惟的后背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住,然后再也不动。
四周的腐尸与冤魂,也蓦然间四散开来,不再围攻张惟。
望着三具停滞在了场中、一动不动的炼尸,张惟长出一口气,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他已然是战到精疲力竭,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雾气深处,一道骷髅身影闪现而出,来到了他的身畔,正是暮秋。
“解决了?”张惟问道。
暮秋摇了摇头,在地面上迅速写道:“差一点。他躲进了地下。”
张惟抬头,看向四周仍旧未曾散去的雾气,说道:“问题还是很严重。咱们不进地下,看来是不行了。”
略作喘息,他站起身,甩出几道镇鬼符,将三具炼尸封禁了起来。
现在情况紧急,他们暂时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炼尸,只能先将其镇压住,以防他们再度活动。
随后,张惟跟着暮秋,前往通向地下的入口处。
如今迷魂阵已经被破,他们也不会再迷失方向。可以说,现在乱葬岗的地上部分,已经没有了威胁。
二人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通往地下之处。
那入口,在一处裂开的坟堆内部,一节一节阶梯通向了地底深处,漆黑幽深的通道散发着阵阵阴气与寒意。
不知为何,张惟见到这通往地下的台阶,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你还能行?”暮秋在一旁的地面上写道。
“可以。走吧。”张惟轻吸了口气,说道。
二人不再停留,暮秋在前,张惟在后,直接踏着台阶走进了地下。
这处通道有些逼仄,空气内更是弥漫着浓浓的尸臭。
张惟身形紧绷,时刻防备着意外发生。
前方的道路没有一丝光亮,可这对张惟他们来说,却没有一点阻碍。
他们的速度极快,只是片刻,入口处的光芒便彻底被甩在身后,身周只剩下了茫茫的黑暗。
一路行来,张惟那莫名的熟悉感愈来愈重,他不断观察着四周的石壁,回忆着这感觉的由来。
猛然间,他的眼神一凝。
他发现,当初养尸地里地宫的建筑风格,似乎和这处通道内部的十分相似!
一时间,他的心绪翻涌不断。
这两处地宫,难道存在什么联系?
而且,这两处地方,一个是修建在了养尸地里,一个则是修在了乱葬岗下面。这可都是阴气极重的地方,同时也是最适合养尸的地方。
到底是何人修建了这些建筑?他们到底又在谋划些什么?
一阵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维。
前方暮秋已然停下了脚步,正轻锤着石壁,提醒后面的张惟。
张惟侧头望向了前方,只见前方的空间陡然宽阔了起来,出现了一座大殿。但是,在大殿的入口处,一具具尸体此时正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将前方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尸首面色灰白,应该是刚死去不久,看那身上的衣着,大都是村民和行人的打扮。
“又是炼尸?不对……这是尸魂阵!”张惟一惊。
所谓尸魂阵,是将死者的尸首和魂魄重新炼化作一体,并且将多具这样的尸首作为阵眼,组成的阵法。
这可是极为歹毒的一种阵法,因为此阵往往需要将人活生生折磨至死,以获得最大程度的怨气,从而使得阵法威力达到最大。
很明显,失踪在乱葬里的人,竟是被炼成了阵法的一部分!
见到了迷魂阵,见到了炼尸,如今又看到了这尸魂阵,张惟明白,这背后兴风作浪的,应是邪修无疑了。
“直接进场太过危险,咱们得迂回……”
张惟对着前方的暮秋说道,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暮秋便身形一动,直接冲向了那并排站立的一具具尸体!
张惟大惊,可接着,他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明白了暮秋为何如此急切——地下深处的怨煞之气波动越来越剧烈,邪修的祭祀即将完成,怨煞之气很快便要彻底爆发了!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只能硬闯这尸魂阵!
张惟紧紧一握拳,上百道黑羽腾空在他的身周,他二话不说,直接跟在暮秋的身后冲了过去!
这一排尸首,被前方的暮秋一撞之下,竟然就此撞散,暮秋更是直接冲进了后方的宽阔大殿里。
可下一息,众多尸首竟是瞬间消失无踪!
转眼间,那些尸首便重新出现,更是直接将暮秋围在了正中!
暮秋身上的寒气暴涨,片片冰晶攀上了她洁白的骨骼,骤然间,她一拳砸在了地上!
狂暴的寒气以落拳处为中心,迅速倒卷向了四周!
这一片霜浪,将在场的所有尸骸,尽数冻住!
“呜呜呜……”
鬼哭声蓦然响起,四周的十数具尸骸身形未动,可其体内却诡异地出现了道道透明身影,那些身影迅速脱离尸体,直接冲向了暮秋!
便在十几道冤魂离得暮秋只有尺余的距离时,暮秋的体内,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冰浪,席卷向周围!
“轰!”
冰浪在这一刻,似乎撞击在了什么事物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些被冻住的尸首,竟然和冤魂换了位置,代替冤魂承受了这一击!
这便是尸魂阵的独特之处,尸与魂双生双伴,只要在阵法的范围内,便可以任意易位!
如今也就是暮秋,她释放的阴寒之气既可以对僵尸造成影响,又能够伤害冤魂,才挡下了这一击。若是一般的修行者没有同时应付冤魂和僵尸的手段,只怕便要被这一手换位,打个出其不意!
十数道冤魂,重新回到了尸首体内,尸首上的寒冰开始碎裂,这二者重新合一后,尸魂阵的威力才开始真正显现!
一股股极端暴虐的气息自它们的身上爆发,滔天怨气弥漫在场间,十几具尸骸的身形,同时闪到了特定的方位,处于阵法中的暮秋,竟被定在了原地,一时无法动弹!
而那些尸骸,此刻竟然重新行动了起来,直奔暮秋而去!
就在这时,道道黑羽连缀而成的墨线,飞射而起!
这条线没有冲向场中驰援暮秋,而是直逼向大殿内的某一处角落!
“总算,找到你了。”张惟的声音回荡。
第六十三章 破阵
张惟先前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去给暮秋助拳,就是因为他一直在寻找着暗中操纵阵法之人。
现在,对方已然暴露,黑羽组成的墨线有如惊龙,只用了一息便直接来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隆隆!”
黑羽飞射而下,一时间碎石飞溅,轰鸣不断。
一个黑衣人迅速自藏身处逃离,他的面庞上有着面罩,无法看清其真实面目。
张惟手上法诀一变,黑羽墨线巧若灵蛇,迅速跟上了对方。
辗转腾挪不断,黑衣人身形灵动,可却仍旧被黑羽逼迫得活动范围愈来愈小。
随着张惟这边发力,尸魂阵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的控制,只得自行运转。暮秋压力大减,此刻更是脱困而出,直接冲向了那黑衣人。
眼见着即将被左右夹击,黑衣人一个翻滚后,不再躲避,手上法诀不断变动下,不远处的诸多尸骸,竟然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吼!
下一刻,那些尸骸身形一闪,竟是直接攻向了张惟!
这尸魂阵的一大特点,便是随着作为阵眼的尸骸的移动,整个阵法也会随着移动,而无需多做其余的布置。
只要尸骸之间的联系不断,那么整个阵法便会一直存在。
眼下情况很明显,这黑衣人摆明了是想要拖住张惟和暮秋,为大殿深处的邪法运转争取最后的时间。
张惟很清楚,自己绝不能被这阵法困住,否则只怕真会被对方就此拖延过去。
与此同时,这黑衣人更是直接和暮秋交战到一起,打算单靠自己硬扛住暮秋,哪怕受伤,也不能让她再多前进!
没办法,张惟暂且停止了控制黑羽,在诸多尸骸即将近身的时刻,他手上一抖,神行符直接贴到身上,并甩出数张镇鬼符,直接扔向了尸魂阵!
他利用神行符的加速和镇鬼符的阻碍,骤然间后退,并未落入到尸魂阵内!
不过,所有镇鬼符只是片刻便化作了飞灰。这些尸骸毕竟是形成了强大的阵法,只凭几张镇鬼符,根本无法镇压得住!
那些尸骸们,再度对着前方的张惟穷追不舍。张惟只能借助着神行符,在大殿里和这些尸骸兜起了圈子。
趁着间隙,张惟仍旧掐诀不断,远处的黑羽虽然无法再凝聚成线,却仍旧飞起,继续飞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此时正被暮秋打得连连败退,他没有想到,这具骷髅的骨骼竟是如此之坚固,居然比之精铁都犹有胜之!
而现在,一道道黑羽又出现在了他的身畔,更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飞羽穿梭间,不时便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口子,带起一蓬血珠!
黑衣人的压力愈来愈大,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就在他分心顾及身后的数根直刺心窝的黑羽之际,暮秋一拳灌满了阴寒气息,直接捣向了他的小腹!
黑衣人心头大骇,此刻强行侧身,将将躲过了这一拳。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拳所带的阴寒气息,竟然在靠近他身躯的刹那,离体而起,直接轰击在了他的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黑衣人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一时难以站起。
此时,追踪张惟的尸魂阵,彻底失去了操控,直接顿在了当场,不再行动。
张惟松了口气,手上法诀一掐,黑羽腾空而去,打算直取黑衣人的性命。
然而,一道黑烟骤然间笼罩了对方,黑羽落下之际,却全部落到了空地上!
伴着一阵黑烟,那黑衣人竟是直接消失了!
暮秋望着那渐渐消散的黑烟,似乎是在沉思。
张惟来到了她的身畔,两人未做停留,直接向着大殿深处疾驰而去。
那深处的怨煞之气,已然愈发动荡,他们已是连歇口气的功夫都顾不上,就更别提处理尸魂阵了。
飞奔在路上,张惟问道:“你有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跑的?”
“神冥遁法。”暮秋指尖微动,一片冰晶凝成字,悬在了空中,不过片刻,又碎散无踪。
“你的修为,提高了不少啊。”张惟见着这一幕神情一凝,开口道。
自打交手后,暮秋可谓是一边吸纳鬼物的力量,一边斗个不停,此刻她的修为,已有了明显的增长。
“那又是什么遁法?”张惟继续问道。
“是邙山的独门遁术。”冰晶继续浮现在了空中,“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邙山的传承仍未断绝。”
邙山这一脉传承,张惟却从未听过,说道:“当世的修行界,倒是没有这么一家的名号了。看来这一脉传到今天,也只剩下了寥寥数人。想不到,这邪修来历倒是不小。”
毕竟是能被暮秋认出的宗门,自然也是传承了不知多少年了。
暮秋回应道:“邙山严格说来不算邪修,只是多有鬼道法门。不过此人,虽有邙山传承,却已然是堕入了外道。”
这时,暮秋突然转头看了张惟一眼,继续以冰晶写道:“这邙山和你们麒麟宫颇有渊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惟懒得跟她斗嘴,不再多说,而是趁着这段空闲,环视了一圈大殿。
他发现,这处大殿比之养尸地的地宫,要修得完整了不少,不过地面上仍旧是十分空旷,没有任何的布置。
他又想到,进入乱葬岗后,还一直都未曾见过刘二,他不免有些忧心。这一番混战下来,各类鬼物层出不穷,只怕刘二已凶多吉少。
突然间,两人前方出现了隐隐的火光,他们同时警惕了起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火光越来越明显,远方的情景,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道道火炬零落在周围,在正中的地面上,有一道由鲜血勾勒而出的巨大复杂图案,看上去是某种符咒。
在那巨型符咒之上,有许多被放尽了鲜血的干尸,都被绑在了木桩上。而这些干尸的排布位置,似乎又暗合某种特定的阵型。
在这符咒和干尸阵的正中,有一具黑木棺材。
此刻,无穷无尽的怨煞之气,正自棺材内蓬勃而出。那棺盖一跳一跳地不停颤动,竟有即将被破开的征兆。
在张惟二人距离那巨型血色符咒只剩下数丈距离时,一声满是凄厉的怒吼,回荡在整个地下大殿内:
“你骗我!!”
张惟陡然一惊,这是……刘二的声音。
第六十四章 一对师徒
暮秋扭头,看了张惟一眼。
张惟略一思索,便高声喊道:“刘二……是你?!”
他们两个显得有些谨慎,站在了血色巨型符咒的边上,却没有踏足到符咒的地面上。
只是暮秋的一只脚,却有意无意地,轻轻贴在了血色符咒的最边缘处。
黑木棺材旁,一股黑烟浮现,两道黑衣身影显出了轮廓。
“你为什么……还是要杀了她?!”
刘二的声音,自其中一道身影传出,嗓音颤抖的同时,仍旧是无比凄厉而绝望。
另一位黑衣人,抬手一指张惟二人的方位,声音难辨男女,说道:“你对为师的承诺,没有兑现。最终,你还是没能拦下他俩。大局为重,她只能死。而且,刚刚是为师救了你。”
“不!!我刚刚还能再撑一会的……是你非要杀掉她……是你!!”刘二咆哮不已。
“我是你师父,岂能看着你去死?一个女子而已,为了你我师徒的大计,她死得其所。更何况,你们二人,本就毫无可能。”那难辨男女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波澜。
张惟此时听到了两位黑衣人的对话,已然猜出整个事件的大体情况。
很明显,这乱葬岗的邪修,一共有两个人,刘二便是其中之一。
刘二先前就是个普通人,应该是在这邪修占据了乱葬岗地下的地宫后,才被他收为了徒弟,学会了邪门法术。
这些日子以来,周遭的村民和行人,半夜里多被鬼物勾走,或者其他的失踪在乱葬岗附近的,应该也都有刘二在暗地里下手参与。
刘二竟然也是邪修……这一点,连张惟都看走了眼。
眼下二人近乎反目,应该是因为刘二的师父见血祭将成,为了加快速度,在昨夜派鬼物将小翠勾到了地宫之内。
只是,很明显,他并未告知刘二这一切。
这也是为何,今日早晨,刘二会急匆匆地出村,前往乱葬岗寻找小翠。
同样的,张惟他们一路紧跟,却始终没有追上刘二,也便有了解释。
因为对方根本不是普通人,对方也是修行者!
他对这里的地形无比熟悉,同时又心急如焚,赶路时自然是无比急切且迅速。
在这种情况下,张惟等人当然不可能追上对方!
一时间,张惟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次,竟然这般大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意外。
“那个……你们师徒俩先冷静冷静,我想插句话。”
张惟望着不远处的两位黑衣人,开口道。
“都是因为你们……你们两个都要死!!……咳咳……”
刘二听到声音,猛然扭头,看向了张惟。他头上的面罩不知何时已经掉落,此刻满面血污,神情狰狞到了极点。
只不过,他话只说到一半,便开始连连咳血,却是在先前和张惟他们的拼斗中,受到了极重的伤势。
“既然两位已来到了此地,看来……这一切皆是天意啊……”刘二师父突然幽幽地说道。
“这话还是算了吧。你俩造了这般大的孽,还说什么天意呢?”张惟轻轻摇头,说道。
“造孽?呵呵呵……不知者不怪。这位小友,你可知,贫道为了祭炼仙法,是以何讲究来选取这些活人祭品的?”他突然问道。
张惟继续摇头,觉得有些莫名,说道:“你们害人……竟然还有讲究?”
刘二师父轻笑出声,说道:“此言差矣。小友既然能一路闯到此地,且身畔还有鬼友为伴,想来也是不拘泥于世俗目光的有道之士。在下倒是可以同你探讨探讨……”
“杀!我要杀……”刘二突然愤恨地喊叫道。
只是下一刻,他便被身旁的黑衣人一指,直接定到了原地,再难动作,更难出声。
“贫道祭炼仙法,过程虽颇易遭人误解,可其中自有底线,从未曾逾越。我所选取的生人祭品,实则皆是这世间不忠不孝之人。”
张惟忍不住冷笑起来,说道:“这么说,你还是个好人了。”
“不谈别的,就单单说说,这附近被贫道招摄来的村民——小友若是有心,略一查验阴司或是城隍的籍册,便可知晓——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明着不行孝悌;而另一些人,则是暗中不通孝道。人心之险恶,岂可欺瞒得了鬼神?我所做的一切,亦不过是为这天地涤荡尘氛而已。”
张惟突然明白,为何当初刘秀才的叔母,会成为鬼物的目标,被勾来这乱葬岗了。
刘二的师父继续平静地说道:“不然,雍州城隍为何会任由贫道祭炼仙法?这也是司天署亦不会对贫道多加干涉的原因,毕竟他们也是同城隍庙通气的,知道贫道所做之事并非恶事。”
不得不说,城隍庙和司天署在对待这事儿上,确实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味。不过,他们大概也是不清楚这邪修到底干了些什么,否则只怕会立刻清剿此地。
“让这些不忠不孝之人,献祭在仙法之中,贫道也算是帮他们补赎罪过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道士。”张惟终于忍不住问道。
对方满嘴的儒家说辞,让他觉得很是违和。
“天下大道,终究是殊途同归。”刘二的师父回应道。
张惟沉默了片刻,说起其他:“果然,只要逻辑自洽,行恶也会觉得自己是在救世。只是……既然你是刘二的师父,为何非要将他最心爱的女子置于死地?”
“那名叫小翠的女子,不惜违背父母之意,更是背着自己的夫家,偷偷接济情郎,这何止不懂孝道,更是不知贞节为何物。她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也只是接济刘二而已……他们二人又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儿,小翠也没有不忠于丈夫,这就得死?”张惟问道。
同时,他极隐蔽地看了眼身畔的暮秋,见她大半只脚已在不知不觉间迈入了血色符阵后,便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这等人若还放任其活着,岂不是玷污了这世道?”刘二师父摇了摇头,“我岂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的徒儿,与这等下作女子混在一起?”
说着,他转头看向刘二,叹息道:“为师,也是为了你好。”
两行血泪流下,刘二的身形微微颤抖,却仍旧无法动弹。
“既然你满口仁义道德,那为何要收刘二为徒?按理来说,他当年未曾奉养父母,就是父母去世后,他也未曾守孝祭奠,这应该也是大大的不孝才是。”张惟又问道。
“此事上,刘二的父母做得着实有点过火,倒也不能全怪刘二。大抵上,也是因为贫道起了慈悲心,想要拉刘二一把吧。”
刘二的师父朝着张惟一拱手,又说道:“好了,这位小友,咱们二人聊这般多的缘由,你我都心知肚明。此刻时间也已差不多了,接下来,贫道还想请你们两位,作一回见证者。”
张惟目光瞥向一旁的暮秋,见她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平静地回应道:
“恭敬不如从命。”
第六十五章 爆发
两方人有些莫名其妙地聊起了天,当然只是因为,他们都在拖延时间。
刘二的师父,是因血祭即将完成,黑木棺材里的事物马上要成型,不容被打断,所以他很乐意在这段时间同张惟二人谈一谈。
张惟和暮秋,则是害怕第一时间进攻,会使得对方不管不顾直接引爆黑棺内的怨煞之气,所以让暮秋采取迂回战术,从地上的血色符阵入手渗透,以求一步步攻克。因此,他们也只好同对方聊一聊。
不然的话,张惟也不想同这个神经病聊这么多。要是可以,他早就一羽毛扎过去了。
双方对于对方的目的都无比清楚,所以他们看似是在默契地闲聊,实际上都在暗中卯足了劲儿,想要比对方更快一步,先完成自己的事儿。
“这座血阵,不好破解吧?”刘二的师父,突然看向了暮秋,问道。
此时,暮秋已经彻底站进了血色巨型符咒之内,只是她仍旧处在边缘的位置。
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刘二的师父也不恼,淡淡地笑出声,说道:“看来,贫道还是要略微快那么一筹的。”
他任由暮秋侵入破解阵法,就是因为只要他血祭的最后步骤完成,那这阵法就算让对方破坏,也一切无虞。
“都该结束喽。”
他颇为感慨地说着。
黑木棺材突然间开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突破封印,降临在世间。
整个地下大殿,也出现了震荡,一时间轰鸣不断,碎石洒落,这处地宫竟然隐隐有了塌陷的征兆!
棺材颤动得愈来愈剧烈,终于“砰”的一声,那棺盖炸成了碎末四散!
黑棺里,一道饱含着无穷怨气与煞气的鬼影缓缓坐起了身,与此同时,滔天怨煞之气席卷了整片地宫!
动荡滚滚的气浪,更是冲出了地下,横扫向了天空和四野!
午间的太阳本炽热,可在这一瞬间,天空变得昏暗无明!
乱葬岗附近的山野里,冬日枯萎的树木在这一刻更是彻底枯死,随着那可怕的怨煞气浪,刹那间变得无比朽烂!
周遭的村民们,远远望见这宛若末世的一幕,一时间哭喊声大起,附近的村子都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开始逃命。
刘家庄村头,阴风大作,风嚎若鬼哭。
三爷面朝乱葬岗的方向,突然跪倒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
……
就在外界已然天地变色之际,地宫内的怨煞之气风暴,突然间一滞。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阵狂风正刮到一半,突然暂停了一般。
仍旧站在血阵边缘的暮秋,突然“嗒嗒嗒”地笑了起来。
她的上下牙床接连不断地碰触着,显得无比开心。
“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二的师父站在黑棺旁,惊叫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以及……恐惧。
便在下一刻,他身上的黑衣蓦然间开始鼓荡起来,却是因为空气里重新刮起了怨煞之气的风暴。
只不过,这一次的风压显得比先前强大了许多,两名黑衣人竟然都被吹得身形不稳。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的风暴,不再是以黑棺为中心爆发而出的,而是一切的怨煞之气倒卷形成的。
所有的气息,此刻全部席卷向了暮秋,她仿若成为了吸纳一切的黑洞,化作了新的风暴源头!
张惟在风暴重新刮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远远离开了她的身畔,此刻她身旁怨气与煞气的密集程度,就是张惟也无法承受。
“你……你为何会懂我邙山一脉的冥魂渡生诀?!”
这次发出声音的,竟然是黑木棺材里的那道鬼影!
只不过,它的身上怨煞之气此刻正在急剧减少,所有的气息都狂暴地涌向了暮秋!
“不……我不能功亏一篑……你……去死!去死啊!!”
鬼影发疯一般咆哮了起来。
它的身形开始晃动,而随着这一晃,在它不远处的刘二的师父,居然眨眼间衣衫爆裂!
那碎裂的黑衣之下,竟是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
张惟见到这一幕,猛然明悟,对方这是一种另类的太阴炼形之法,将神魂寄于黑棺里修炼,以模仿下到阴世,而自己的身躯,则可以仍旧由自己操纵而行动!
那具干尸此刻身形一动,就要与鬼影融合到一起!
可惜的是,下一瞬间那具干尸便被一道霜风命中,彻底冰冻了起来!
随即,那被冰封的干尸上“咔咔”声不断响起,裂纹迅速蔓延,眨眼间便碎成了粉末!
“你……你竟然敢毁我身躯!!啊!!”
干尸被毁的同时,鬼影直接黯淡到近乎于透明,哪怕它这会儿尖啸不断,可已然没有办法逆转局势了。
它身上的怨煞之气愈来愈淡薄,怕是只要再过几息,所有的怨煞之气便会尽数被暮秋吸收去!
“你胆敢灭我道基……此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鬼影尖叫不已,只是现在,它声音里的惊恐已经远远大过了怨愤。
便在这时,远处的尸魂阵,还有地面上的三具炼尸,全部化作了飞灰,流转出了道道法力!
就是另一旁的刘二,也浑身骤然喷溅出鲜血,自身法力离体而去!
那些法力飞速流向了鬼影,在这些力量的补充下,它的身影渐渐模糊,一闪间,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张惟有心追杀那道鬼影,却因暮秋此刻制造的怨煞之气风暴太大,实在难以行动。他无力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鬼影逃遁。
……
……
随着暮秋不断地吸收怨煞之气,外界的天象重新恢复了清明,阳光再度照耀大地。
村民们看着那来了又散的气浪,一时茫然到了极点。
三爷自打怨煞气浪袭来之际,便一直未曾逃命离去,他仍旧跪倒在村头,望着乱葬岗。
不知为何,当他见到天气重新变得晴朗后,他仍旧是面无表情,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蓦然间,他朝着乱葬岗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无比决然地一头撞向了村口的老树。
第六十六章 将死之人怀念已死之人
空旷的地下大殿里,此时终于恢复平静。
只是殿顶不时掉落的细砂,以及四周石壁上那密集的深深裂纹,都预示着这处地宫已是处在了塌陷的边缘。
先前血红色的符咒大阵,此刻已然变为了漆黑,再也没有丝毫法力波动。
而大阵之上,那零落的火炬此时已然不知所踪,干尸更是东倒西歪,散落在了大殿的任意角落。
场间黑暗到了极点,没有一丝光亮。
张惟慢慢走向盘腿坐在地上的暮秋,问道:“结束了?”
“结束了。”一片冰晶组成字体,悬浮在了空中,“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她站起了身,两人一同走向了那具黑木棺材。
待走到黑棺附近后,张惟发现,刘二躺倒在旁边的地上,还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喂……咳咳咳……”
刘二突然出声,随即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的鲜血喷涌不断。
张惟慢慢走到刘二的身旁,蹲下身,看着对方血肉模糊的身躯,一时没有出声。
“昨晚……咳咳……是你,救了我……”刘二艰难地开口道。
“昨夜见到你时,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一个普通人。”最终,张惟还是轻轻说道。
“我当时还在想,喝酒降低阳气,居然也能降低得让人见到些孤魂野鬼……原来,你并非是因为醉酒才阳气低弱,而是因为,你本就修行鬼道邪功,阳气自然旺盛不起来。”他继续说道。
“咳咳咳……我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救我……”
刘二极为勉强地偏偏头,望向张惟的方位,然后断断续续地说道。
“说起来,你……居然这么能忍。那些野鬼这般膈应你,你都能忍住不展露修为。”张惟有些感慨地说道。
“而今天早晨,你却全力运转修为,不顾一切地赶路来到乱葬岗。看来,那个叫小翠的姑娘,确实对你很重要。”
“咳咳咳……是……是啊……”
刘二血肉模糊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情:“她是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对我好的人……从小……其他人都不和我玩,都爱欺负我,只有她……只有她保护我……咳咳……”
一大口鲜血,自他的口中吐出。
张惟默然。
“你说……我跟她……还能有来生吗?”刘二突然问道。
“没了。”张惟回应,“她被邪法夺去性命,魂魄已然没了再入轮回的可能。至于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二被其师父抽走了所有的法力,神魂更是受到极大的损坏,此刻一旦咽气,便会立即魂飞魄散。
“我很想知道,你那师父叫什么?还有……你当初为何答应成为他的弟子?”张惟问道。
“他……他很神秘……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咳咳……”
歇了半天,刘二才缓过口气,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成为他的弟子?咳咳……当然是因为……我想要报复……”
说着,他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不过他却没有停下,仍旧极不顺畅地讲道:“我……这么多年都……被人骂不孝……咳咳……可是,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的人都……都不孝,可是他们却都……活得好好的……不能只有我……惨……”
刘二突然发出了一阵“嗬嗬嗬”的声音,他再度艰难地扭转脖颈,望向了一处断裂的木桩。
那里,原来曾经绑着一具干尸。
刘二望着那个方向,突然微笑了起来。
他就这般睁着双目,没了生息。
一片冰晶浮现在了张惟的眼前:“浪费功夫讲这般多,又有什么用呢?”
冰晶变幻,又形成了新的字:“你很闲?”
张惟转头看向了黑棺旁的暮秋,说道:“我师父当年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修行除了修己身之外,更要去入世观世人,看遍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这群凡夫俗子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的事儿可净是些狗屁倒灶的腌臜事儿,看不看的又能怎样?”对于张惟的话,暮秋显得很是不屑。
“你若是能做到不动于心,看和不看又有什么区别?若做不到不动于心,看得多了反倒会有损道心。都这么些年了,你们麒麟宫的人还是这般矫情。”
想了想,暮秋觉得还不够过瘾,便又用冰晶写道:“多少年前有多么矫情,多少年后就还有多矫情。”
可以看出,她对麒麟宫的观感是多么地差,哪怕如今麒麟宫已经凋敝得不能再凋敝,她的怨念也仍旧很深。
“那也总好过云锦山的某些人,多少年前可还是降妖伏魔的道士,多少年之后呢?怎么就成了那该被降服的妖魔鬼怪呢?”张惟啧啧叹息道。
虽然他不清楚当年暮秋和麒麟宫的过节,可是这一路上,这具骷髅就没少恶心麒麟宫,纵然麒麟宫已经成为了过往,可那毕竟也是张惟的师门传承,一天天的被人这般污蔑,他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你说什么?!”暮秋身周的寒气陡然凝聚,空气的温度跟着降低了不少。
“夸你呢,夸你懂得变通。”
“哼!”
这个“哼”字的冰晶,十分之大,足足有半个张惟高。
暮秋刚刚吸纳了大量的阴气、怨气、煞气,心情极佳,这才不对张惟的话多加计较。这要是搁平时,只怕两个人还得再加斗一场。
张惟也有些羡慕暮秋这不忌口的特点,像他自己,只能吞噬魂魄和鲜血,不得不说掣肘还是有些大的。
“咱俩可是掏心掏肺的关系,我说的话可都是真心实意的。”张惟再度说道。
他这话还真有道理,当初暮秋还未苏醒,他刚刚发现木箱里的她的时候,便从一个锦囊里,拿出过几块晶石。而那几块晶石,正是她的五脏六腑。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掏心掏肺”。
不过从那之后,张惟再也没见过那些晶石,不知道暮秋将它们藏到了哪里。
“快些搜刮完,咱们就撤。这地方离塌不远了。”暮秋不再废话,催促道。
两人开始一同检查黑棺,只是片刻,便从中摸出了不少好东西,应该都是已逃遁的刘二师父的收藏。
“说说看,你想怎么分赃?”暮秋问道。
第六十七章 坐地分赃
几样物品,摆在了张惟和暮秋的面前。
张惟指了指其中的两道黑色玉简,说道:“这两样玉简里记载的内容,咱们可以都看一看。”
“我刚刚看过了,一个是炼尸之法,一个是迷魂阵的布阵之法,没有什么特别的。你拿去吧。”暮秋回应道。
张惟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直接收起了这两块黑色玉简。
“这两个法门,有些不同于平常,应该是邙山传承的遗留。你可以学一学,正好也可以从侧面了解了解你们麒麟宫当年的术法。”暮秋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张惟一眼。
“好。”张惟点了点头,“剩下的这几块石头,你应该需要吧?我用不到,都给你。”
几块灰色古朴的石头,被暮秋一卷,收了起来。
这些石头,正是刘二的师父的内脏晶石。他在黑木棺材里修行的“冥魂渡生诀”,是一种另类的太阴炼形,自然也会产生类似的脏腑晶石。
只不过,他的修为距离当初的暮秋,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些,这从二者脏腑晶石的色泽差距,便可见一斑。
也正是因为对方所修的邪法是太阴炼形之法的变种,这才能让暮秋来了手鸠占鹊巢,彻底打破了对方的计划。毕竟,暮秋所会的太阴炼形之法,可是要比那邪修正宗得太多了。
此时,摆在二人面前的,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样竹简。
这竹简显得十分破旧,而且只有前半截,并不完整,似乎是许多年前的老物件。
“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张惟问向暮秋。
他看过那竹简,却发现其上都是些难以辨识的符号,无法弄懂具体的意思。
“这是殄文。”暮秋以冰晶写道。
张惟一惊,没想到这些七扭八拐的字符,竟然便是传闻里的殄文。
所谓殄文,是写给死人看的文字,也就是给鬼看的文字。这种字符,据传最早是人类某一族的圣文,至于更具体的,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则少有人知了。
不过,殄文自带灵性,这倒是是毫无疑问的,它是一种很适合通灵的文字。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它的传承很是严格,时间一久,世上懂的人也就愈来愈少,殄文也近乎于失传了。
“你居然还懂殄文?”张惟略带惊异地说道。
“我也仅仅是懂一点点。”暮秋拿起了那竹简,“这道殄文,应该是后世人书写的,不是什么上古物件。其上的文字都较为简单,记载的……应该是一类操控术。”
张惟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操控术?”
“能够操纵以鬼物炼制出的法器,嗯……比如万魂幡之类的。这道术法,本质上是通过沟通炼入法器里的冤魂厉鬼等,以之为媒介,从而操纵整件法器。虽然不能完整发挥法器的威力,但是祭炼久了,发挥个十之七八还是可以的。”
这术法的效果,可真是出乎了张惟的意料。
这操控之法看上去显得有些鸡肋,但实际上,它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因为许多法器,其主人在炼制之际,都会加上独有的法诀以配合驱使。若是不懂具体的操控法诀,那这法器再厉害,也很难被人施展其威能,只能用一些最最基本的功能。
但是这竹简记载的操控术则不一样,这实际上是破解了法器原主人留下的法诀,使得不懂原有法诀者,也能够发挥法器的威力。虽说用这操纵术,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威力,可那也比完全用不了要强得多。
若是真要说不足,那就是这操纵术的适用范围实在是有些窄,它仅能用于以鬼物炼制的法器,而这类法器,一般都是邪修外道喜欢祭炼的。
尽管如此,张惟现在却是能用上的。
他的身上,可还带着一件黑金袈裟。
这袈裟自打他得到之后,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装魂魄,说白了,就是个食盒。
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张惟没地儿能搞来那么多鬼物,重新充盈袈裟;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哪怕他能弄来那么多的鬼物,他也没办法驱动得了这件法器,毕竟,他不知道驱使这件法器需要的法诀。
可如今不同了,有了这竹简里的操控术,这袈裟也总算能够为他所用,而不再单单是充当饭盒了。
“这个……教教我呗?”张惟瞪着那木简,略带腼腆地说道。
“你学有什么用?”暮秋问道。
张惟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了黑金袈裟。
“这袈裟……有些年岁了。”暮秋打量着袈裟。
她伸出两根骨指,轻轻捻了捻袈裟,又写道:“这东西有些不一般。它能容纳的魂魄数量很不少,若是真炼制好了,威力倒也还行。”
这类能吸纳大量魂魄的法器,都是具备可成长性的。随着法器里收纳的鬼物愈多,威能自然也愈强。
不过,这个数量也是有上限的。具体是多少,则要看法器自身的材质以及炼制的状况了。很明显,这黑金袈裟如今连暮秋都觉得不错,那确实是有其不凡之处的。
张惟听了暮秋的话后,心说果然如此,毕竟当初自己穿着这袈裟和那两名判官打架,自己都快被对面打烂了,这袈裟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不过,这东西这么不一般,穿在身上却是一点防护能力都不提供。
“你可是个道士,穿袈裟合适吗?”暮秋突然问道。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张惟抱着这件袈裟,不断地摩挲着,“天下大道,殊途同归。”
“那好。”暮秋点了点头,“这乱葬岗里,正好还剩有不少冤魂,干脆也一并给你,收入到这袈裟里好了。”
张惟一怔,问道:“你不吃它们了?”
“作为交换,此处地脉多年凝聚的精华,归我。”
张惟没有反对,毕竟地气精华就算是给他,他现在也用不上,更不知道怎么用,倒不如换取当下便能起到效用的这些冤魂。
“可以。不过……那地气精华在哪里?”张惟说道。
暮秋转过身,伸手点了点二人身前,那没了棺盖的黑木棺材。
第六十八章 那笑容是冬季
“那邪修便是以此处地脉为依凭,运转邪法的。”暮秋解释道。
张惟问道:“吸收地气也能让你提高修为?”
“那是自然。地脉之气本就是天地精华,而且,这处地脉上建有乱葬岗,地气里阴气怨气浓郁,也最是适合我。”
暮秋想了想,还是接着写道:“除此之外,我总觉得这地下大殿,似乎没有这般简单。”
张惟心中一凛,他很清楚,虽然这地宫结构简单,仅有一条甬道和一座地下大殿,可是,这里却和养尸地内的地宫建制极类似。
“哪里不简单?”张惟问道。
“我总觉得,这里像是处疑冢。”冰晶略微停顿,才继续向下化作字体,“与其说是疑冢,不如说更像是某个阵法的一部分。”
“阵法?”张惟若有所思。
“没错。通过在许多地的特殊风水格局上,建造陵寝,从而使得这些陵寝相互关联、气息串结,最终整个大阵会反哺阵眼,使得阵眼之地成为真正的龙楼宝殿。”
张惟想了许久,说道:“若真如你所言,那这等手笔实在是太大了。有能力营造如此规模阵法之人,屈指可数。”
他心里明白,暮秋的猜测有很大概率是正确的。毕竟,他曾亲眼见过养尸地里的陵寝。
“这等阵法,应该是为了在阵眼之地孕育什么事物。可由此地来看,这阵法应该是以阴邪之气为主的,只怕阵眼内孕育的,也不会是什么正派的东西。而一旦等到那东西出世……”暮秋没有再继续写下去。
她迅速写起了别的:“就算此地已被破坏,估计对整个阵法的影响也不大。不过,咱们要是能更进一步,从中截胡,那可就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凝聚成这些字的冰晶,都在微微颤动着,仿佛是极为兴奋。
张惟忍不住嘴角微抽,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就像是个强盗?”
“自古机缘皆在争。像你这般胆小的人,将来能有多大出息?”暮秋嘲讽道。
说完,她伸出手,轻轻拍向了黑木棺材。
棺材骤然碎裂,其下道道灰黄交错的气息,瞬间暴涌而起,流转进了暮秋的骨架里。
只是片刻,所有气息便被一扫而空。
地下大殿再度震颤了起来,两人不再多停留,迅速离开。
等回到地上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先前笼罩的雾气都已散去,阴气与怨气也彻底消失。
午后明亮的阳光,重新照耀在这片荒寂的坟场上。
只剩下一座座孤坟,斜影渐长,无处话凄凉。
张惟回首四顾,没有见到任何活下来的人。
所有被邪修带入乱葬岗的凡人,要么是被炼成了尸魂阵,要么是成了血祭仪式里的干尸,竟是无一人幸免。
这……便是城外的世道。
张惟暗自轻叹。
心有余,而力不足。
“给我你的袈裟。”暮秋望向张惟,写道。
张惟将黑金袈裟递给了她。
暮秋随手一抛,袈裟便飞上了半空,瞬息展现了强大的吸力,四野里,一道道先前不知躲匿在何处的魂影,此刻纷纷出现,皆被吸纳进了袈裟内。
“大概还剩下了三十道冤魂,都在里面了。”暮秋重新将袈裟扔给了张惟。
接过袈裟,张惟心头有了计较,以后自己为了提高修为,尽可能找些厉害的鬼物吞噬,至于平常的冤魂之流,那就收进袈裟里,以提高其威能。
他当然也可以将袈裟内的鬼物吞噬掉,但是那样做的话,他便会失去一个强力的攻守兼备的法器,就算提升了修为,那也是性价比极低的一件事儿。
他打定主意,以后要尽可能多找一些鬼物,好好提高一下这法器的威力。
暮秋再度写道:“等出去之后,我再教给你木简上的操纵术。”
张惟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停留,向着乱葬岗外走去。
……
……
雍州城东,胡府后院。
胡霜儿身着白色毛绒披肩,蹲在花园的一角,满脸欣喜地望着面前盛开的山茶花。
她伸出素白的手,轻轻捏了捏殷红的花瓣,微微抿嘴,唇角含笑。
她的动作极为小心翼翼,唯恐伤了这朵冬日里盛放的花儿。
红芙侍立在一旁,随时准备着听候差遣。
她望着自家主母那犹如小女孩般充满童真的模样,极隐蔽地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少爷即将归家的消息传回府中,她便见着赵夫人一日比一日跋扈起来。
赵夫人毕竟是当初的正房太太,如今她明显开始和自家主母作对,府里不少人也都跟着暗中有了动作,倒向了赵夫人一边。
而自家夫人呢?却一直都没有任何回应。这更是让赵夫人一方得寸进尺,愈来愈猖狂。
这些天来,红芙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她毕竟是胡霜儿的贴身侍女,若是胡霜儿被扳倒,紧跟着倒霉的人,就是她。而且……还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
她明里暗里也提醒主母好几回了,可主母却都没当回事。
念及此,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此刻,她望着自家夫人这满是童趣的模样,一时间又有些不忍心见她独身一人去面对府里的尔虞我诈、波诡云谲。
算了算了……大不了自己再多撑一段日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要是撑不住的话……
她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会的,自己一定能撑得住的。
她紧咬嘴唇,暗暗地攥了攥拳头,给自己打气。
“芙儿,你去给我取些甜品过来。”胡霜儿突然出声。
“是,夫人。”红芙停止乱想,望了眼仍旧蹲在山茶花畔的胡霜儿,赶忙小跑着出了院落。
胡霜儿抬起头,微微一偏,看向北方,面色已是变得平静。
一道飘渺的嗓音,此时回响在了她的耳畔。
“这些年,你我相安无事,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你是何意?”
胡霜儿若在自语,轻轻说道:“既然他喜欢,妾身自然要由着他来。”
“本官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岂会纵容他满身妖气地在城内横行无忌?本官已是作出了让步。夫人,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胡霜儿微微笑了起来,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说出来听一听。”
她的笑容更甚,就连一旁盛放的山茶花,此刻也仿佛失掉了颜色:
“妾身也想看看,你敢不敢。”
第六十九章 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
“你!你可不要忘了,阴司的天诛地绝令上,可是有着你的名字……”那飘渺的嗓音,罕见地出现波动,显得很是愤怒。
“你敢告知阴司,妾身在雍州城内吗?”胡霜儿不再看向北方,回过头,继续侍弄着山茶花。
“你……不要逼本官!!”
胡霜儿轻笑出声,说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而且,就算你上报给阴司,又能如何?”
一片沉默。
“来找妾身的,除非是十殿阎罗亲至,否则,其他人来又有什么用?其实,即便你通报给了阴司,他们大抵也要装作看不见的,不过……你一旦和他们通了气,这些年你背着阴司做的那些事儿,还能瞒得住吗?”
胡霜儿一撑膝盖,站起身:“你觉得能够与妾身玉石俱焚,可惜的是,阴司也不是当年的阴司了,他们如今,也只会先挑软柿子捏。”
过了许久,飘渺的嗓音重新变得平静,再度响起:“你的修为……已恢复这么多了么?可你如今……终归是在人类的城池之中。”
胡霜儿感受到了对方的不甘,她轻轻拂起一缕被微风吹乱的发丝,说道:“司天署,可不敢得罪妾身。当然了,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将妾身藏在雍州城的消息,宣告给天下。”
飘渺的嗓音,没有做出回应。
他很清楚,自己要是真告知了整座天下的话,只怕司天署会第一时间行动,封锁所有消息。到那时候,司天署不但会同自己断绝往来,两方更会变得势同水火。
因为,正如她所言,司天署也绝不愿意得罪这只狐狸。
胡霜儿看了眼花园的门口,缓缓走了过去,同时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你们,好自为之……”那飘渺的嗓音彻底远去。
“夫人,甜品拿来了。”红芙提着红木食盒,走了回来,却见到胡霜儿正倚在门口,“夫人,您不再赏花了?”
“有些乏了,回吧。”胡霜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食盒,从中取出了一块桂花糕。
“是,夫人。”
胡霜儿捏着这块白嫩的桂花糕,在手里轻轻转动着,她望向南边,轻轻出声道:“这男人啊,果然不能放出门去太久,不然这心呐,只怕是野得都要收不回来啦。”
红芙低头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
……
张惟和暮秋离开乱葬岗后,并未发现等候在外的木珠。
他们找了许久,仅在山野里寻到了先前所骑的马,可木珠却不知去向。
张惟慢慢安抚着仍旧惊吓不已的马,看向暮秋说道:“咱们找了一圈都没找见木珠,看来她是逃了。你就没在她体内种下什么追踪的术法?”
冰晶凝结,字体浮现:“没有。以我当初的状态,施展不出来。”
张惟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不要随身带着个强盗,这下可好,她跑了吧。咱们这回放虎归山,只怕是让她又有机会作恶了。”
冰晶浮现的速度有些快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出了事儿了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了。”
张惟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没说你就不知道?你自己就不会悟?什么事情都得我说?那还要你干什么?”
暮秋定定地盯着张惟,寒气渐渐开始蔓延开来:“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不想。”张惟十分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道歉。”
张惟也定定地盯着暮秋,两人间的氛围凝重了起来。
片刻后,他说道:“对不起。”
寒气收敛,暮秋懒得跟张惟一般见识,转而谈起了别的:“她不一定就是自己逃掉的,也有可能,是被刘二师父附身了。”
张惟记得,当时那邪修是以魂体的状态,逃离了地下大殿的。
他问道:“以他当时重伤到魂魄将散的情况,也能附得了活人的体?”
毕竟,人的身体相当于是一个阳气烘炉,若是鬼物的实力不足,想要上身只怕自己就会先被活活炙烤而亡。
“木珠这个女人,有些不一样。”暮秋回应道,“她是阴时阴刻出生的,且命格极阴,那邪修想要上她的身倒是没那么困难。”
张惟恍然,说道:“难怪你当初留下了木珠,你看上的就是她这命格?”
“对。不过,她的命格,你没看出来吗?”
张惟一怔,问道:“我为什么要看出来?”
暮秋的白骨头颅上,露出了明显的嘲笑意味:“她的命格是这般明显。也亏你是个道士,这最简单的相面命理之术,你竟都不会。”
张惟面色如常,说道:“这又怎么了?人各有所擅长,哪能什么都懂?”
暮秋冷笑不已,没有多谈。
张惟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其实,我还知道一处地方,有类似于乱葬岗之下的地宫。”
他反复考虑了很久,决定将养尸地的事儿告诉暮秋。
这段时间,他也发现,这个骷髅虽说臭毛病比较多,可还是值得信赖的。
她所教授的法门,那可确实是真材实料,没有弄虚作假。
两人在合作上,也一直没有出现大问题,总体而言还是比较融洽的。
可以说,这具骷髅虽然如今是个鬼了,但是秉性不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并不打算在城外久留了。虽然暮秋教了他可以屏蔽红衣女鬼气息的符箓,可他却仍旧不放心。
只是,封印养尸地里的地宫这事儿,已经被他拖延了很久了,若是再不解决,只怕又要像这乱葬岗里地下大殿的情况一样,被邪修或是邪祟占据。
所以,他决定,将养尸地一事儿如实相告,这样让她去解决养尸地的问题,而自己也可以回城了。而且,他还可以在这件事儿上再同她交易,可谓是互惠互利。
暮秋看着张惟,沉默了许久后,写道:“难怪先前,你在地宫里问得那么详细。说说看,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运用香火的法门。”张惟没有犹豫,直接说道。
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不过,我得先确定你教的法门,能不能阻止我体内香火的流逝。”
张惟吸收香火入体后,一直无法彻底锁住香火,它们会极缓慢地消散。
暮秋点点头,写道:“这点你放心。我甚至还可以教给你,如何获取香火。”
第七十章 夕阳下,小村庄
“怎么收集香火?”张惟好奇地问道。
他身体里的香火,可都是杀了阴司冥官后才得来的,至于怎么以更和平的方式获得香火,他并不知道。
“你先告诉我,另一处地宫在何地,我再具体告诉你。”
张惟将养尸地的位置,以及当初是如何发现的,尽数告诉了暮秋。
“要是这样的话,那里的地脉之精应该还在。”暮秋听完,沉思着写道。
“我可都跟你说了,该你讲了。”张惟催促道。
“还是那句话,香火的本质,实则是众生的念力。你不要小瞧念力这种东西,有道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若是天下许多人的念力凝聚起来的话,这种力量是极为可怕的。”暮秋解释道。
她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了天空,继续写道:“就比如当初天庭还在的时候,便对香火之力极为重视。说到底,封神位、名列仙籍之类的,最大的意义,还是在于能够更好地享用香火供奉。
“不过,如今天庭不显,指望着入仙班来享用香火,已然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你还可以用类似的方式来收聚香火——让天下众生信奉于你,让他们的念头里都有你,从而为你提供香火。”
张惟想了想,问道:“简单来说……就是要出名?”
暮秋点了点头,写道:“出名是必须的。不过,单单是扬名天下还不够,你还必须得让人都信仰你,这样才能使他们的念力凝聚到你身上。若是你能在当世被人立起活人祠,那吸纳香火便不成问题了。”
张惟面色一苦,说道:“你这也太难了……立活人祠,还不是淫祀的,这天下一共才有多少?”
“你可以慢慢来。没有活人祠一类的东西,无非就是收集起来慢不少罢了。好了,我先教给你具体的法门,让你体内的香火不再外泄。还有那操纵术,也一并告诉你吧。”
……
……
等到张惟记下了这两道法门,日头已经渐渐西斜。
他们的行李此刻不知遗落到了何处,尤其是当初买下的那些腊肉,都已丢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木珠带了去。
张惟对此感到很是心痛。
不过,好在装暮秋的箩筐还挂在马背上。
让暮秋重新回到箩筐内,张惟将其背上,随后跨上马,离开了此地。
他们打算,今夜暂时先在附近的村落里找个地方过一晚,待到明日再分道扬镳,张惟回城,暮秋则直接赶往养尸地里的地宫。
不过,没了张惟给她打掩护,暮秋是无法行走在官道上的。她只能往野外钻了,速度也会慢一些。
一路骑行,张惟赶回了刘家庄。
此时,天边已是红霞胜火,残阳如血。
村头苍劲的老树,犹如一座耸立的枯山,阴阳割昏晓。
树干上,一道迸裂的褐色血迹,凝固在了血色余晖里。
张惟背着箩筐下了马,望了眼那道血迹后,才牵着马向村中走去。
迎着夕阳前行,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一阵阵哭声响起,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方不远处,某户人家的篱笆院内外,正聚着不少村民。
张惟牵着马走过去,正巧见到卖给自己腊肉的村妇也在附近,便凑近问道:“大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他隐有猜测,难道是先前乱葬岗的怨煞之气爆发,导致了伤亡?
村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见着是张惟,才松了口气,说道:“哎呦,小伙子,你没事儿呢吧?今中午刮的那邪风太吓人啦……”
说着,她叹了口气:“唉……今儿中午刮那阵邪风的时候,村里的三爷,一头撞死在了村头的大树上……只怕是那风里有什么鬼物,三爷他老人家,被那东西上了身,这才害了性命……”
张惟一怔,不确定地问道:“三爷……可是刘二的三爷?”
村妇点点头,面露悲戚,说道:“对,对。听人说啊,刘二今早上出村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怕……也是让那阵邪风刮去了!唉……你说三爷这一家,今天一下子就没了两个人,怎地会这样啊……”
张惟抬起头,望向了院落里,望向了人群之中。
在那里,地面上停有一具蒙着白布、躺在门板上的遗体。
张惟盯着那暮光中的白布,微微摇了摇头。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
夜晚,一间茅屋亮着细微的灯光。
村妇家正巧有一间闲置的房屋,张惟今夜便暂时租住在了这里。
暮秋已从背篓里出来,此时正坐在桌畔,一双骨手托着头骨,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一盏老旧的油灯。
张惟抱着一摞棉被,这会儿走进了屋内。
“你说,那老爷子为何想不开要撞死?”
一片冰晶,出现在了张惟的身前。
暮秋当时虽然在箩筐内,可是却能清楚地感应到,那老人死前并未被鬼物上身过。
张惟走到炕边,扔下棉被,回身看着暮秋说道:“大抵是,觉得愧疚吧。”
“愧疚?”暮秋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张惟。
“没错。”
张惟转过身,一边铺着被褥,一边说道:“他大概,早就发现了刘二的异常,猜到了刘二已经成为邪修,并且还有个师父。”
“何以见得?”
“我猜的。”张惟细心地掖着被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会自尽。”
他直起腰,有些满意地看着自己整理的铺盖,拍了拍手,继续说道:“今天早上,哪怕我用一个极其拙劣的借口——说自己是刘二的酒友,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并且非常乐意地将刘二的故事讲给了我们听。”
他笑了一声,自嘲道:“咱们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分明就是才赶到此地的行人。”
“那他为何还要相信?”暮秋又问道。
“可能……他很希望我们能了解刘二的悲惨过往吧。其实,今天早晨,他应该很清楚,我和木珠是追不上刘二的。因为他知道,刘二已经是修行者了,而在他看来,我跟木珠,不过是两个普通人。”
“但他还是没有阻止咱们去追刘二。”
张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因为唯有这样,才有可能让刘二成功地救下小翠。”
他转过身,重又看向暮秋,说道:
“用咱们的命,去换小翠的命。”
第七十一章 盘问
“三爷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却没有阻拦,而是放任咱们去送死,所以,他才会有愧疚。”张惟说道。
他走到了桌畔,坐到了暮秋的对面,继续说道:“所以啊,当他见到天象骤变,且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来自乱葬岗时,他便明白,乱葬岗内一定发生了什么,有些事情一定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也就是说,他是在见到了怨煞之气爆发后,才觉得有愧于咱们,于是撞树而亡?”暮秋以冰晶写道。
张惟沉默了片刻,说道:“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在见到怨煞风暴彻底消失后,才选择了自尽。反正人都没了,不妨就当他是在见到风暴的第一时间自绝的吧。”
暮秋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两个时间,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如你所言,他是见到天象变化后,第一时间自毙的,那说明,他确认了你我出事儿后,便没有打算再活下去,而是想直接以死谢罪。而若是后者的话……”
暮秋主动接道:“后者的话,说明他哪怕第一时间知道咱们死掉了,也没有自绝的想法,而是仍旧希望等待刘二和小翠回来,继续过日子。可是,当他见到怨煞风暴骤然收敛时,便明白了另有变数,一切并未如他所愿,咱们可能并没有死,所以他才畏罪自尽?”
张惟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是很聪明的嘛。至少,我是这般猜测的。至于他当初,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那便只能问他自己了。”
暮秋沉默了许久后,问道:“得知了他自尽的消息时,你便想到了所有的关节?”
“差不多吧。”
张惟一挑眉,说道:“难道说……你没有想到?”
“我……”冰晶停顿了稍许,才继续凝结出字体,“我哪像你一样,成天有那么多功夫用来瞎琢磨。”
张惟冷笑了起来,说道:“也亏你活了这么些年,这最简单的推究猜测之理,你竟都不会。”
暮秋憋了半天,终于回应道:“你一天天的寻思这么多,活得就不累吗?”
“当然累。”说着,张惟叹了口气,“兴许我天生便是受累的命,不像某些人呐,就算是想累,这辈子也没那个机会啊。”
“你是不是想死?”这几个字的冰晶,几乎是一同浮现而出的。
“我搁这儿夸您呢,您就是享福的命,只吃糖、不吃苦。”
……
……
第二日一早,暮秋重新回到箩筐内,张惟也收拾好了东西,他背上箩筐,便出门而去。
牵着马刚刚走出农家小院,他猛然间感受到附近多出了几股很是强大的气息。
他骤然警惕了起来。
只是,他刚刚走上村里的道路,未行多远,便被数位身着缁衣之人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
张惟遭到了对方的盘问,他看向对方的衣物,一眼便认出,那是属于陈国朝廷的某个特殊机构的特制官服——司天署。
张惟心中凛然,虽然他知道,乱葬岗里闹得动静如此之大,必然会引来司天署的探查,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来得这般快。
毕竟,距离此地最近的城池——雍州城,城内可是没有司天署驻扎的,所以这些人,一定是从远离此地的其他城池赶来的。
而他们,竟然仅仅只是用了大半天,便来到了此地!
“你不是本村之人?带走!”
张惟本想小心地应对几句,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直接被人强行带着离开了。
他一如既往地冷静,并未慌张。眼下的情况其实并不复杂,略一思考,他便想明白了个大概。
很明显,这群司天署的执事们,今早上来到此地后,应该是先在附近的村落里收集情报。那么,像他这样的外乡人,正巧赶在了这等特殊时刻来到此地,势必会被许多村民注意到。
所以,他现在一定是司天署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过,也就仅是如此了,对方应该不可能知道更多的东西,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个妖怪,而且还背着个鬼……
只要自己稳住,不露马脚,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心中略定。
可要是……
“你,把背上背着的东西放下,打开看一下里面是什么!”
没走多远,张惟刚被带到一处空地上,便有同样身着一身缁衣之人,指着他背后包着黑布的箩筐,喝令道。
担心什么来什么,张惟最怕的,便是被人检查行李,却没想到对方一上来,便要这般干。
“哎呦,这位官差,我这背篓里没啥特殊的东西,装的都是些用来炖汤的猪大骨,这不是……嘶……”
倒抽口冷气儿,张惟感到自己的后背突现一阵极冰冷的刺痛,他强忍着寒意,继续说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也带回家去炖点汤,给家里人补一补,顺道拿来招待招待客人。”
他很清楚,身后箩筐里的暮秋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否则的话,自己一定会被司天署羁押并彻查,到那时候,且不说没有了自由,只怕自己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而若是光明正大地反抗的话,他就算能逃掉,只怕以后也再没办法进城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因此,他必须要隐瞒住这一切。
同时,对于刚刚暮秋突然的发难,张惟感到怨念丛生,毕竟自己又不是故意在骂她,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顾全大局吗?实在是太不懂事儿了!
“少在这里废话!让你打开你就打开!违反官命可是要掉脑袋的!”
对方这话可并未夸大其词,司天署作为陈国最特殊的一个机构,是具备种种特权的,对于任何胆敢不配合事务之人,他们是有权力当场格杀的。
“嗨呀,不至于不至于,这几位官差朋友,我真就是一过路的普通人,真没啥问题,你们就放了我吧……”
张惟也知道,这些话实在是显得有些无力,可总归得尝试一下才行,说不定就有万一呢。
“看来,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了!”
说着,几个缁衣执事围了上来,便要强行制服张惟。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张惟面无表情,看着这些执事,开口道。
第七十二章 对话
张惟这话,直接吸引了四周所有司天署执事的注意力。
便是不远处在街上巡游的两名缁衣执事,也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看着立在场中的张惟,看着他平静的神情,皆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其中一人出声说道:“像你这般装腔作势的,我们碰上的实在是太多了,希望你接下来,也能像现在这样淡然自若。”
“慢着!”
就在众人即将一拥而上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在场中响起。
诸多执事闻言,立刻低头退后,空出了一条道路。
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面上蓄着长须,迅速走到了场中。
他的身上,穿着镶嵌有金丝的缁衣,正是司天署里的长官,正九品的监侯。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位身着普通官服的老爷子,却是正七品的本地知县。
此刻,这位知县大人,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跟在监侯后面走着。
“监侯大人!”
四周的执事们一同半跪行礼。
司天署的监侯,虽然在当朝的品秩很低,只不过是个正九品的官,可这却是个实打实的要职,握有实权不说,特权还大得有些吓人。
毕竟,司天署这个机构,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真要说起来,整个机构里的官,就没有品秩高的。
可就算是这样,整个朝堂之上,敢得罪这帮子人的基本上也没有几个。就如此刻,正七品的知县,见到比自己低了这么些级的监侯,那也是点头哈腰地能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一般官员,实在不想得罪也根本不敢得罪这群司天署的爷。
这便是,位卑而权重。自古如此。
除此之外,司天署的成员,基本上都是修行者,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当然,以上的情况,必然也导致了司天署在整个大陈境内,是出了名的骄狂与目中无人。
不过,自打前些年,司天署的最高长官——署正,换了一位新官上任后,在他的约束下,司天署明显地收敛了一些,比原来显得低调了不少。
只是,他们也仅仅是收敛而已,骄横的本质并未改变。
“都起来吧。”监侯淡淡地说道。
四周的缁衣执事长身而起。他们对于监侯身后的知县,视而不见,分毫没有行礼问好的意思。
知县老爷子完全没有表现出受到轻视后的愤怒,他面上和蔼的笑容不变,只求伺候好了这帮祖宗,然后赶紧送走,千万别影响他致仕前的最后几年生涯,以至晚节不保。
监侯站在了张惟的身前,冷漠地盯视着他,过了半晌,才出声道:“我很想知道,你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张惟此刻,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此人至少也得有筑基期的修为。
一时间,张惟有些拿不住对方的意图。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上毕竟有香火的遮蔽,除非他像暮秋一样,精通香火之道,否则对方大概率是看不穿自己的。
“就凭……你这炼气中期的修为?”监侯继续说道。
张惟轻轻笑了起来,说道:“修为有何可凭靠?贫道所仗恃的,不过是一腔降妖除魔、济世救人之热忱。”
监侯没有回应,而是定定地看着张惟,似乎是想直接将他看个透底。
只不过,他确实看不穿张惟。
他先前之所叫住手下,是因为,他认出了眼前之人。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位当初可是敢明着诋毁雍州城隍神的。
那一夜,张惟在破庙里碰着了城隍的手下——刘秀才的叔父,并且他还对着城隍一番大肆批评,刘秀才的叔父回到城隍庙后,当然会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上报。
司天署和雍州城隍庙在职责上有一定的类似,所以二者一直互通有无,也因此,监侯知道了那夜的情况。
他刚刚有意出言试探,不过,却没能探出什么。
他看着此时气定神闲的张惟,一时间吃不透对方的底儿。
他忍不住暗想,此人只怕是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
这是因为,根据留下的线索来看,乱葬岗之内那等程度的怨煞之气,一旦爆发,根本就无可抵挡,这一片怕是都要变成无人鬼域,但……
这一切却硬生生地让人给制止了。
要除掉那邪修容易,可要强行逆转已然爆发的怨煞之气,这可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唯有修为极其高深可怕,才有那么一分可能,将这一切消弭于无形。
而眼下,此人又恰巧出现在了这附近……
更重要的是,经过探查,这乱葬岗附近因为闹鬼传闻,已然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是这几日里,唯一一个主动来到此地之人。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又是这般正好……
这种种巧合碰到了一切,实在由不得监侯不多想。
他的内心,多出了不少的忌惮,若此人真是位隐士高人,得罪了他只怕会对整个司天署不利。
他谨慎地反复思索着对策,决定继续发声,再试探一番:
“所以……只凭着这个,你也敢对城隍不敬?”
“你可知,贫道为何要一路向南,来到此地么?”张惟平静地问道。
监侯盯着他,眯了眯眼,却没有说话。
张惟缓缓说道:
“身为雍州城隍,保佑一方平安本就是职责所在。可这位城隍都干了些什么,你们司天署的人应该比贫道清楚——终日本末倒置,身为阴神,却妄图左右人间的秩序,对于祸乱世间的邪魔外道反倒是不闻不问。这等城隍,难道不该骂?”
“那乱葬岗之内……”监侯没有说下去。
张惟背负双手,转过身,望向乱葬岗的方向,说道:
“你们司天署也好,城隍庙也罢,本职皆是除魔卫道、护卫我人族子民。可是,这乱葬岗被邪魔外道占据多时,更是有不少百姓被其所害,这一切事情,你们但凡稍有注意,便可以将危机扼杀于将起。只可惜,事情还是发展到了最差的一步。贫道有些好奇,这般长的时间以来,你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监侯略微沉默,说道:“你还没有资格来质疑我等。”
“贫道当然没有这个资格,所以,贫道只得亲自来,除掉这方祸害。”
第七十三章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张惟见到监侯面上那怀疑的神情,知道对方并未彻底相信自己。
他轻叹一声,说道:“今朝今世,妖魔肆虐,苍生多苦。我人族黎民,就如同远方的那棵小树,冬日里已然凋敝不说,生死存亡,更是只在转瞬之间。”
说着,他一指点向了远处空地上的一小株枯树。
便在四周的所有人,目光都被他所指的方向所吸引,望向了小树之际,张惟暗中用力,抖动起身后的箩筐来。
他这是在提醒暮秋,助自己一臂之力。
当着司天署众人之面,他就算有着香火的遮蔽,也不敢施展妖力,毕竟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他害怕被人看出端倪。
但是暮秋却可以,她能够单单施展冰寒气息,而不泄露一丝一毫的阴气和鬼气。
更何况,她从乱葬岗内走出后,可是获益极大,与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她目前还未消化完全,但是弄出点动静来,糊弄糊弄眼前的情况,却是足够了。
时间一息一息地经过,寒风一吹,那处空地上的小树,微微摇晃了起来。
只是,它仍旧如常,没有任何的变化。
众人的目光,重新看回了张惟。
他抬着胳臂,指着那棵小树苗,一时间放下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场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他又轻轻地晃动着背篓,可身后的暮秋却躲在箩筐内,没有丝毫的回应。
“咳……这个……”
张惟最终还是放下了举得略酸的胳臂,轻咳一声,费劲儿地琢磨起说辞来。
“大大……大人!这个……这是?!”
突然间,监侯身后的知县老爷子,惊声叫了起来,他的手斜指着天空,微微颤抖着,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儿。
随着他的动作,在场诸人包括张惟,尽数仰头,望向了天空。
只见,在那半空之中,一只展翅而飞的麻雀一动不动,仿佛被嵌在了空气里。
它昂起微张的鸟喙,漆黑的双瞳,以及张开的双翅上,那根根分明的羽毛,都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眼中,极为鲜活。
监侯心中凛然,精神集中之下,感应到了麻雀身上丝丝缕缕的寒气,还有那藏匿在细细绒毛之下的点点冰晶。
这分明是被人施展了术法,冻在了半空!
只是,他先前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的法力波动,而且,能够让麻雀停滞在半空里不动,也可见施法者功力之深厚!
周遭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这一手……有些了不得!”
“这……这道人是何时施法的?”
“不知道……我也没看清……他动作太快太隐蔽了……他先前指着树,估计是有意在转移我等的注意力!”
“噤声!小心被听到,这道人咱们有些开罪不起!”
张惟赶忙背负起双手,面容平静如常,微微仰头望着天空。
先前,他本是想让暮秋把那棵小树当靶子,弄出来点大动静,可没想到,她并未能领会到自己的精神,而是搞起了别的。
这波只能说配合得不是很好。
张惟清楚,她这一手,虽说看上去有点平淡,可实际上是非常考究功夫的。想来,要镇住在场之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念及此,张惟对发现了这只鸟的知县老爷子,也是心存感激的。
监侯望着天空,神情陡然凝重到了极点,他又发现了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想要让飞鸟毫无动作地停在半空,普通的修行者虽然也可以做到,但绝无可能像那道士一般云淡风轻。
他本以为,对方必然也施展了某些辅助术法,比如五鬼搬运术之流,才能让飞鸟冻在空中不动,要不然只凭冰冻之法,几乎不可能做得到。
可是,他此时看清了,那只鸟之所以不会掉落,根本不是因为中了什么特殊的术法,仅仅只是因为,它被连带着四周的空气,整片一同冻在了天空之上!
在那麻雀的身周,还有极其细微的冰晶若隐若现,麻雀之所以无法掉落,是因为它四周空气里极微少的水汽,也被一同冻结了起来!
这只麻雀,相当于被嵌进了一道冰层内!
看清了这一切的监侯,只觉心头大骇,这得需要何等的修为,才能做到如此精细的操控力?!
他很明白,只是冻结天空里那一方的水汽,是不够的,麻雀仍旧会伴着四周冻结的冰晶掉落到地上。而眼下,这一幕并未发生,那便意味着……
对方操纵的水汽范围,要大得多!至少是麻雀身下到地面的整片空间,都受到了对方无形之中施展的寒气的影响!
滴滴冷汗渗出了额头,监侯此时看向张惟的目光,已然带上了深深的畏忌。
半空中的神异,虽然看上去不太显眼,可能做到如此精细的法力操控的,其修为到底有多么高深?
难道说,这个外貌看上去这般年轻的道士,实则是地仙境界的前辈高人?
不……哪怕是地仙境界,也绝无可能有这等水准……监侯回忆起了自己见过的地仙境之人,在内心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他心头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推想,难不成……此人是神仙境界的隐士大能?!
若真是如此……
幸好我等刚刚没有动手,否则现在只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便在监侯内心悚惧不已,面上冷汗直冒,身体僵硬之际,张惟盯着那只被冻住的小鸟,紧闭的嘴唇,抿了又抿。
看来,这具骷髅吃得挺饱啊,修为竟然来到了这等境界……以后自己不能老惹她了。
就在诸人震惊不已的同时,半空里的麻雀,又有了新的变化。
它竟抖动起了脖颈,扑闪着翅膀,如往常一般飞向了远方!
“这!!这……”
监侯缓缓地吞了口唾沫,盯着麻雀已然飞走的空白天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他,就是张惟见着这一幕,也是一愣。
不过片刻,张惟便反应了过来,神情显得肃穆且悲悯,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生万物命藏德,各化因果尽天命。”
他抬起头,望向麻雀飞远的高空,轻语道:“且随风去吧。”
第七十四章 前辈高人
监侯本以为,那只麻雀已然被寒气入侵了肌体,彻底冻毙了,可出乎了他意料的是,那鸟竟是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此人的修为,到底有多么高深?!
他可是在一边以寒气操控着大范围空气内的水汽,一边又保持着麻雀不受寒气入体啊!
这比单纯地将麻雀冻在半空,可要困难不止一倍!
若是万一有哪怕一丝的寒气渗透进了麻雀的身躯里,只怕这只鸟都会受到损伤,绝无可能如刚刚那样,像无事发生般地飞走。
这只能说明,这施法之人,拥有着妙到毫巅的精准控制力!
这……一般的神仙境界怕是也绝难做到,必须得是积年神仙境大能,才有可能做得到。
甚至有可能,对方已经超越了神仙境界……
监侯此时不再仰望空无一物的天空,他迅速而隐蔽地偷瞧了张惟一眼后,迅速低首,不敢直视。
现在,他很清楚了,对方绝对不会是一般人,只怕当真是某位隐世不出的绝代大能!
以对方的通天修为,只怕是司天署里修为最高的署正大人,也难抗衡!
四周的缁衣执事们,也都被那翻飞的麻雀惊得彻底说不出话来,此刻更是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一时间,张惟的近身丈许范围,竟是直接空了出来,只剩下了监侯一人。
能够进入司天署的,成为最前线的执事的,绝非平庸之辈。毕竟这个重要机构的人员选拔,是十分严格的。所以,他们都很清楚,这只鸟完好无损地飞走,到底意味着什么。
知县老爷子更是早已看呆了,他终归只是一介凡人,此刻见到这帮修行中人的种种神异,他不由地更感敬畏,也更不敢随意多嘴,唯恐言多有失。
“晚辈有眼无珠,竟不知道长乃是下山降妖除魔的前辈高人,还望前辈恕罪!前辈侠肝义胆,为苍生大义鞠躬尽瘁,实为我人族之幸!!”
监侯突然冲着张惟半跪行礼谢罪,同高声喊道。
四周的缁衣执事,见着监侯如此,也一同行礼。
知县老爷子见到四周的人都跪了,也赶紧腿一弯,俯下了身去,并且头沉得比谁都低。
张惟也被眼前堆放着这阵仗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呆立在了当场。
在他此前的理解中,暮秋这一手冰鸟鸟虽说厉害,但是应该也就是让这些司天署的人不敢轻易动自己,更不敢轻易地搜自己的行李。
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在见识了那一切之后,会变得这般恭敬、这般诚惶诚恐。
他反应了过来,只怕暮秋施展的那一手,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只不过自己的境界不够,看得没有这些人明白而已。
四周跪伏的众人低着头,也看不见场中张惟的神情,更不会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他们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却一直听不到张惟有任何的反应。
就在这些人愈等愈不安之际,张惟平静地声音响起:“诸位无须多礼。”
众人皆松了口气,赶忙站起身,只是他们仍旧低着头,不敢直视张惟。
监侯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抱拳弯腰说道:“晚辈司天署监侯赵鹄鸣,是雍州巡察在值,今日有所失职,铸下大错,还望前辈您……”
张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在没到真正无法挽回的地步,此事贫道不想再多计较,算了吧。”
他很明白,这种事儿还是赶紧混过去为妙,自己就是想计较,也没那个本事。
赵鹄鸣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位前辈如此好说话。
“好了……你们也去忙你们的,贫道还有其余事,就此别过。”
张惟不打算多呆了,现在好不容易骗过了这群人,还是越早跑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前辈,若是您有时间的话……我们司天署内的几位大人,应该很想同您见上一面。”
张惟听得明白,这是司天署这群人动了抱大腿的心思,只不过……
自己是假大腿啊,真大腿在箩筐里头见不得光啊。
“贫道早已不履红尘多年,如今逍遥惯了,倒也不想再沾染俗事。今日便到这里吧,告辞。”
“前辈请您留步!晚辈职责所在,还有一事希望能向您请教!”赵鹄鸣不敢多劝,担心惹得这位前辈不喜,赶忙说起了别的。
张惟感到有些麻烦,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赵鹄鸣的态度愈发恭敬,腰身更是没直起来过,说道:“晚辈听闻……您当时是带着一位女子进入了乱葬岗内……”
“她是我的徒弟,已然殉难。”张惟赶忙胡编着,怕对方问多而露了馅。
“这……”赵鹄鸣倒是没想到对方会这般回答。
“降妖伏魔,哪能没有牺牲?”张惟的嗓音低沉了一分。
赵鹄鸣神情一肃,没想到前辈为了人间苍生,竟是舍弃了这般多,却仍旧毫无怨言。
“晚辈还想请教……不知当初在乱葬岗内,到底是何情形?”
“这个啊……”张惟点了点头,“你可曾听说过……邙山?”
“邙山……”赵鹄鸣面露沉思。
他猛然一惊,说道:“前辈您说的,难道是千年前盛极一时的道门大宗?!”
“不错。占据此地的邪修,便有着邙山一脉的传承。只可惜,他误入歧途,实在是辱没了邙山之名。此人实力高强,贫道虽将其重伤,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篑,让其逃了出去。”张惟说道。
他打算将实话告诉对方,毕竟要是司天署能找到这邪修的话,那也是帮自己干掉了个仇家。
赵鹄鸣神情慎重,认真说道:“原来如此,此事既然涉及了邙山一脉的传承,怕是非同小可,晚辈定会如实向上级汇报,司天署必将全力追查该邪修的下落,绝不会纵容其再度行恶,请前辈您放心!”
“那便好。”
赵鹄鸣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不瞒前辈您说,邙山一脉,因为修行的法门多是鬼道之法,后世得其传承者,十之八九都会堕入邪道。我们司天署,碰见这类人也有数次了。”
“传承……”张惟低语,神情有些莫名。
得知邙山今日里的传承,竟是如此衰落,他突然想到了自家的麒麟宫。
这可真是对儿难兄难弟了,两家当年有多么辉煌,如今便有多么落魄。
一时有所感怀,张惟轻声喟叹道:
“江湖远,碧空长,路茫茫。闲愁滋味,多感情怀,无限思量。”
第七十五章 就此别过
赵鹄鸣闻言,心头一惊,看这位前辈如此感慨,难道……他经历过当初邙山的强盛与衰败,所以才有此一叹?
赵鹄鸣心里凛然,果然人不可貌相,前辈虽然驻颜有术,可实际上,怕是已活过了漫长岁月。
想来,像他这等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前辈高人,物是人非之下,也难免会有睹物思情之时。
“山高水远,就此别过。”
张惟不再多谈,转过身,牵着马,慢慢地走入了初晨明媚的阳光里。
“前……前辈,还不知您的名讳!”
赵鹄鸣在后方,望着那道在阳光里略有刺目的背影,高声喊道。
“贫道一介山野中人,昔年姓甚名谁,早已忘于凡尘。”
声音回荡渐远。
……
……
张惟当然不敢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开玩笑,要是让你回头找上门来,那我可怎么办?
他有些担忧,自己的面貌已被对方看清,不过,这世上这么大,对方就算是想找,只要自己多注意掩饰一点,也没有这般容易。
当然,若是司天署发动全力想要找寻一个人,那肯定很难躲藏。不过张惟清楚,自己还值不当他们这般做。
而且这话又说回来,因为某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原因,自己回城之后,只怕是不遮遮掩掩的也不行啊……
念及此,他轻轻叹了口气。
张惟骑着马已经走远,脱离了官道,进入了山野之中。
此时见四周无人,他下了马,放下箩筐,将暮秋放了出来。
两人目的地不同,还是得分开各自行事的。
“你先前,说你背的是什么?”暮秋刚一出箩筐,张惟面前立刻有一大排冰晶浮现而出。
“说什么了?我有说什么吗?”张惟神情疑惑地反问道。
暮秋看着张惟,也没别的动作,只是四周的寒气愈来愈重,张惟身上的冰霜越来越多。
“权宜之计,这都是权宜之计,急眼可就没意思了啊。”张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说道。
寒气仍旧未见,他已是遍感冰凉,于是蹙眉问道:“那你说,当时我能怎么办嘛。”
“打一架,把他们全杀了。”
张惟嘴角一抽,说道:“你匪气这般重,实在是不好。而且真要按你说的办,咱们以后还能回得了城吗?”
寒气总算收敛。
张惟有些好奇地问道:“你那一手冻雀雀,很厉害吗?”
“就那样。也就是用来吓吓人还能凑合。”暮秋平淡地回应。
“你当年,到底是什么境界?”张惟问道。
他明白,这控制寒气冻结空中水汽的精微操作,不可能是她成为鬼修后才练出来的,这只能是其生前经过长时间的积累,才能达到的高深水准。
“说出来你也不懂。”暮秋摇了摇头,“反正以你的资质,这辈子是达不到的。”
“咱们来这儿就事论事地讨论,怎么说着说着你就开始人身攻击了?”张惟不悦地说道。
暮秋面有冷笑之意,说道:“难道不是?”
“我认为不能够。”张惟很老实地说道。
“当年境界不再,也就只剩下这点控制之力了。”少许沉默后,暮秋以冰晶写道。
她转而谈起了别的:“我回城之时,你得出来接应我。”
毕竟,她是鬼物,进城还是有些麻烦的。
张惟点头,说道:“这没问题,不过,你要如何通知我?”
“这你不用操心,到时候你自然能知道。还有,我的宅院你不能乱动。”
张惟明白,她口中的她的宅院,就是棺材铺旁边,原先属于木珠的那户院落。
“这么点小事儿也要嘱托?我还能为了两个俗钱,给你把宅子卖了不成?”张惟冷笑着开口道。
暮秋迟疑了片刻,还是以冰晶写道:“要是你的话,确实有可能……”
“喂!”
“我不叫喂。”
“哎,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快去快回。年关将近,争取赶回来过年。”张惟赶忙催促道。
“过年?”听到这个词,暮秋突然感到有些恍惚。
张惟想了想后,说道:“虽然修行没有什么岁月之说,可既然赶上了,大家凑在一起,吃顿年夜饭,也是好的。”
……
……
待到送走了暮秋,张惟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稍等了片刻。
因为,他吃下的那道重伤判官魂魄,终于彻底消化了。
随着这道魂魄的消化,他的妖力明显又增强了不少,距离炼气后期也近了不少。
张惟没有犹豫,待到消化完的第一时间,便取出黑金袈裟,又吞下了一道完好的判官魂魄。
这道判官魂魄,更是充溢着香火之力。因为当初胡霜儿,直接将香火之力打入到了魂魄内,然后才给予张惟的。
只要等这道魂魄消化,他便能够来到炼气后期了。
而且,其内的香火正好也有用,能够帮助他修行暮秋教给他的香火法门,名叫“十方受命诀”。
如今,黑金袈裟之内,还有一道完好判官魂魄,以及三十道冤魂,张惟目前暂时不缺少可供吞噬魂魄,那三十道冤魂,他并不打算吃掉,而是要用来提升黑金袈裟的威力。
不得不说,出城一趟,他的收获是极为丰富的。
现在回去,他便有时间消化得到的收获了。
首先,迷魂阵他要先研习明白,这个阵法若是提前布置好,用来应敌,会有奇效。
而且通过研习这迷魂阵,他也可以在阵法一道上,有所了解。
其次,炼尸之法他也要学。虽说这个法门看上去比较邪异,但是……他一个妖怪好像也不用在意这么多,只需要搞来些罪大恶极之人,那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若是他能够搞到几具厉害的炼尸,那实力自然会大幅提升。
更何况,他家铺子里有的是棺材,隐藏起炼尸来也方便。
再接着,便是香火之法的修行,尽管说凝练香火金身,这实在太过遥远,可至少也要保证自己体内的香火,不会再外泄。这法门他得到后,可是一直都没来得及修行。
最后,就是祭炼黑金袈裟了,他如今可还是没办法操控袈裟,要等回去了再细细祭炼。
张惟理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便不再犹豫,踏上了回城之路。